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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紀珞 -【金玉良緣之二】歡喜帳 [打印本頁]

作者: fatbibis    時間: 2015-2-2 03:35 PM     標題: 紀珞 -【金玉良緣之二】歡喜帳

【小說封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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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簡介】


楚映月向來是信奉「在家從父,父死從兄」、德才兼備的女子,
怎料,兄長的精心設計,在一杯黃湯下肚後,
她竟和這男人……衣衫不整地糾纏到隔天?!
莫名其妙被奪了清白,已夠教她羞不欲生了,
然而那平白佔了她身子的男人,竟還死不認帳?!
不成,無論他逃到哪,她說什麼也要「千里尋夫」……

向來膽識過人、瀟灑不羈的玄徹,頭一次領教到被欺騙的滋味。
先是誤交損友、被誣陷染指「她」的清白,
接著更被要脅,不得不娶眼前這佯裝得楚楚可憐的女人……
哼!想他尊貴無比的身份,豈會這麼容易妥協?!
這平白無故成為他妻子的女人,
他會讓她知道,玄夫人的位子,不是她坐得起的……

【出版日期】 2003年01月27日

【出版社名稱】 松菓屋

【書系及編號】 純愛5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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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fatbibis    時間: 2015-2-2 03:36 PM


楔子


  駕——駕——

  急促的馬蹄聲,在熱鬧的大街響起,緊接著就是一陣吆喝聲:

  「讓開,讓開,快點讓開,宮裡的李大人來了,還不趕快迴避。」

  原本街上從容的人群,一下子慌張起來,深怕一個閃避不及,會被馬蹄踏過,或被馬上官差的鞭子抽到。

  「唉呀……好痛啊!」

  「啊……我的雞,我要賣的雞,還有我的雞蛋,全完啦!」

  一時間雞飛狗跳,有的人相撞在一起,有的人跌倒了,還有些在路邊做小生意的攤子也翻了,物品散落四處,哀嚎聲四起,為這個向來平靜安樂的小城,帶來不尋常的氣氛。

  幾騎官差在前頭開路,後面跟著一頂四人官轎,轎頂裝飾著五彩琉璃,轎緣的流蘇,綴著上等玉石,一看就知道轎中的人物非同小可。

  轎子在城內廣場的告示牌前停下,用金線繡著龍鳳呈樣的轎簾掀開,走出一個斯文粉面,但卻帶點脂粉味的官爺。

  富陽城裡從來沒見過這樣的陣仗,沒見過那麼豪華的轎子,大家都停下手邊的工作和腳步,想要瞧瞧到底是哪個大人物,但卻又不敢靠得太近,只敢遠遠圍觀。

  「就是這兒了麼?」官爺的音調略帶尖細,仿若女子。

  「啟稟大人,這裡就是富陽城了。」帶頭的官差恭謹地說。

  「嗯!」李大人看也沒有看他一眼,輕哼了一聲。

  只見李大人從袖裡拿出一張告示,交給旁邊的官差。「喏……去貼上!」

  他在官差張貼告示的同時,轉頭對圍觀看熱鬧的人揚聲說道:

  「皇上下旨,在各地遴選秀女進宮,只要是符合條件的,都必須進宮待選,這是一個可以榮華富貴的好機會,家裡有閨女的,可得好好把握,說不定明兒個,富陽城就出了個國舅爺。」

  此話一出,引起所有人的一陣竊竊私語。

  他又繼續說道:「別想耍什麼花樣,否則就是欺君大罪!」

  說完便上了轎,揚長而去。

  眾人見官兵都已離去,便靠過來圍在剛貼上的告示前,上面寫著: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

  自皇后崩駕以來,後宮猶空,故朕決定遴選天下秀女。

  凡家世清白、容貌清秀,且無缺陷及殘疾,年十六至十八之未婚配女子,皆須入宮待選。

  違令者視同欺君,斬立決。

  張大娘看完之後,鬆了一口氣。「好險,好險咱們家喜兒上個月嫁了。」

  侯門一進深似海,多的是入宮的秀女,窮其一生也見不到皇上一面,最後孤獨終老。

  而且宮裡的明爭暗鬥不斷,就算榮華富貴加身,可也得戰戰兢兢,否則一不小心中了暗箭,被打入冷宮,甚至賜死也是大有人在。

  像他們這種平民老百姓,也不求什麼富貴,只要平平安安便滿足了。

  「咱們小香和阿牛的親事,也得趕緊辦一辦了。」旁邊的王大娘應道。

  她們兩人的女兒都有了歸宿,也就不必擔心會被選入宮,可是普天之下,還有許多家裡有著如花似玉閨女的人家,正為了此事,眉頭深鎖著。

  看來,這天下又不得安寧了……


作者: fatbibis    時間: 2015-2-2 03:37 PM


第一章


  一歲將盡,新綠逐漸點染技芽,含苞的花兒蓄勢待放。

  漸暖的清風拂過杭州城內的「陞來酒肆」,撩起陣陣酒香,此番良辰美景,教酒樓內的飲客不禁酣然沉醉。

  但,一陣自京城而下的疾風,似乎吹得杭州城裡,議論紛紛。

  這個春天,恐怕不太平靜——

  「官府貼的大告示,你們看了沒?」一名書生相貌的男子首先發難。

  「我看了!」正彎腰埋頭收拾木桌上杯杯盤盤的店小二,隨即附和,還自信地挑了挑眉。

  「哇……」

  「真的啊!」

  「二愣子你看了?!」

  酒肆內立刻有幾道讚嘆聲此起彼落,顯然對店小二的「表現」感到驚嘆。

  「告示上頭說了些啥?」又有人加入。

  店小二直起腰,環睨一圈,看了所有客倌一眼才說道:

  「我不知道。」他搖搖頭。

  「你不是說你看了麼?」又有人問。

  「我是看了告示呀,可是告示上頭的字不認識我,嘿嘿,我二愣子也不認識它們。」店小二陪笑道。

  「啐!臭二愣子,耍人呀!擦好你的桌子啦!」掌櫃沒好氣地甩了一條白抹布在店小二頭上。

  「好啦好啦,可是我真的去看過告示了呀!那張告示上的印,跟官府的長得不一樣,氣派好多好多喔!」

  陞來酒肆內大都是些熟客,大家彼此笑笑,不計較什麼。不過,那張告示,倒是引起眾人的興趣了。

  「說實在,告示上到底寫了什麼?」

  眾人把目光轉向肚裡有墨水的書生,繞來繞去,最後還是由他說。

  「那是從京城來的告示,二愣子看到的大印是玉璽。」書生自信地回答。

  「預習?」

  「錯了,是玉璽,皇帝的印鑒。」

  「那、那張告示不就是皇上寫的了?!」眾人這下嘩然,天子怎麼貼了張告示在杭州?

  書生啜了口陳釀,潤了潤喉,繼續說道:

  「是,也不是。總之,皇上頒布了詔令給天下。」

  「給天下呀?是什麼,你快說呀!」

  「對呀,快說、快說!」

  眾人催促著,被大家拱著的書生,頓時覺得自己在發光。

  「皇帝即將甄選後宮佳麗,尤其是咱們蘇杭,你們也知道,美女如雲,皇帝特令城裡及笄的閨女都得入宮選秀。」

  酒肆內頓時鴉雀無聲,家中沒閨女的,暗自慶幸;吾家有女初長成的,頻冒冷汗,誰也不敢說出那句──

  「都七老八十了,還妄想老牛吃嫩草!」一道醇朗的男性輕嗤,彷彿一道雷,驀然輕輕地、卻也深深地劈在所有人的心上。

  「赫——」眾人倒抽一口氣之餘,紛紛把驚懼的目光調向發聲來源,竟然有人有膽說出此等大不敬的話語……

  只見靠窗的桌邊,一名神色慌張的高大男子,手忙腳亂地拉起端坐在位上的儒雅男子,將他拉出酒肆。

  那名身材頎長的儒雅男子,雖一身輕便打扮,但舉手投足間隱隱約約散發著不凡的氣勢,僅輕輕一頷首,就讓人震懾在他軒昂的氣宇中,稍加一看那雙劍眉下的星目,便會沉淪在那好似無邊無際的黑色洪流,久久忘了自己身在何方。

  「買酒錢。」這男子在經過掌櫃身邊時,輕彈手中銀兩拋給掌櫃,看似瀟灑、又似桀驁的姿態,渾然天成的尊貴氣息,一瞬間讓眾人都看傻了眼。

  方才說話的便是他,好個天人般尊傲的人物!

  等掌櫃回過神來盯著手中的銀兩,那兩名男子早已消失在他們的視線之內。

  「你急什麼?」被好友急著半推半拉出酒肆的玄徹,微挑的濃眉,說明了他無端被打斷飲酒興致的些許不贊同,不過,輕抿的薄唇仍挾著一抹若有似無的笑意。

  能讓大而化之的楚暄日,出現如此慌張的神色,事情想必不無聊。

  「我得去弄清楚那張告示!」楚暄日粗獷黝黑的臉龐,流露不自然的緊張,濃黑的眉頭幾乎打結了。

  皇帝昭告天下選秀,這消息若是真的,可就麻煩了……楚暄日越想越不安,索性連跑帶跳,把玄徹這個只結交數月、感情卻如同多年兄弟一樣的朋友拋在身後。

  「玄兄,我先去看看!」楚暄日邊跑邊回頭大喊。

  大街的轉角,就是官府的告示牌所在。

  告示牌前也圍了一群人,人高馬大的楚暄日,輕易地便從黑鴉鴉的人群中看清了告示牌上所寫的詔令。

  「選秀」、「閨女」、「入宮」幾個大字映入眼簾,讓他眉頭上的皺摺益形深刻,讓原本高大威武的楚暄日看起來更加嚇人。

  「皇上選秀跟你有什麼關係?」

  此時,玄徹閒適的步伐踱到告示牌前,興味問道。

  美其名為選秀。其實不就是皇帝想搜括民女佔為已有!這種已然了無新意的皇令,玄徹只覺得勞民傷財,一點興趣也無。

  讓他感興趣的是楚暄日誇張的反應,活像是個注定無人寵幸、終老於宮中的女子。

  度過最初的震驚,楚暄日無奈地嘆了口氣。「跟我無關,跟舍妹有關。」

  「令妹?難道楚姑娘也在選秀名單之內?」玄徹的語氣顯然有些不可置信。

  兄長長得如一頭熊罷,妹妹會生得如何?

  但玄徹壓根沒見過對方,也只能阻止自己「胡思亂想」,原因無他,他無法容忍任何不完美的人事物,尤其是不完美的女人。

  楚暄日點點頭,平日橫眉威風的氣勢已不復見,只剩憂心。

  「我就這麼一個妹妹,月兒是爹親過世前千叮嚀、萬囑咐,要我好好照顧她,將來為她找個好人家嫁了,若月兒被選上了,那——」

  任誰都知道,皇帝都老到一半能進棺材了,就算受寵,能有多久的風光?只怕伴隨的會是獨守深宮的漫漫長路啊!

  「唉!玄兄,你說我該怎麼辦?」楚暄日又嘆了長長的一口氣。

  他和玄徹雖是一次在護送鏢物的途中,偶然萍水相逢,當時他的人馬被山賊所困,情勢危急、生死交關之時,玄徹出手相救,兩人因此結為好友。

  但相識數月,彼此不矯揉做作的俠客精神、暢談天地、共遊山水,就算兩人無意透漏身份,也讓他們成了惺惺相惜的莫逆之交。

  面對玄徹,楚暄日便不避諱地把心中的擔憂說出來。

  「我不想讓月兒入宮呀……」

  楚暄日口中的「月兒」,想必就是他的妹妹了,玄徹有所了悟。

  「也許,事情沒有你想的那麼糟。要想入宮門,不是隨意就能進去的,毋須擔心令妹。」玄徹拍拍好友的臂膀,率先邁步走離告示區。

  選秀,那也得要長得美,才選得上。

  「是這樣麼?」楚暄日猛搔後腦杓,反覆咀嚼玄徹留下的話。

  究竟是什麼意思呀?

  ※※※※

  楚府

  楚家未出閣小姐的閨房裡,再度上演八字、紅紙滿天飛的情景。

  「月兒,妳若覺得張公子不好,那城西的趙公子如何?瞧,你們的八字多匹配呀!那趙公子一表人才,又是咱們杭州城一等一的大商家;這個城南的孫公子也不錯,家世清白——」

  「姑母……」

  一大串劈哩啪啦的聒噪聲,被一道怯怯的柔嗓打斷,聒噪聲停下了,聲音的主人看了眼那嬌嗓的主人,又繼續炮轟。

  「還有城北的雲公子──就是織綵最負盛名的『繡羅坊』之主——他不只一次向妳大哥說親了,卻老等不到妳大哥點頭。」

  「姑母……」

  「城東的李家公子,妳應該聽說過吧,江南最大的供紙商,他們李家都不知開了多少家遍及江南各地的書肆了;不然,妳想嫁到蘇州也沒關係,在蘇州,姑母也認識很多大戶人家──」

  楚映月只覺得自己的耳根子嗡嗡叫,姑母楚寶玉念了半個時辰了,她聽得好累呀……「姑——」

  「妳給我閉嘴!」

  楚映月咬咬下唇,委屈地垂下螓首,清秀白淨的小臉浮出一抹受傷的痕跡。

  楚寶玉看著姪女楚楚可憐的模樣,楚映月雖非絕色,但那股清麗中帶了令男人女人都會萌生保護慾的荏弱氣韻,再怎麼狠心的人,都會捨不得傷害,更何況是血脈相連的姑姑!

  她無奈地嘆了口氣,才語重心長說道:「月兒,妳爹娘早逝,我身為楚家人、又是妳姑母,怎能見妳無依無靠、孤單終老一生?妳看,這麼多名門富豪來求親,姑母都幫妳仔細挑過了,姑母會害妳麼?妳就從中選一個吧!」

  楚映月的頭還是不敢抬起,只偷偷瞄了眼楚寶玉,楚寶玉憐愛、擔憂的表情,讓心腸軟的楚映月頓時感到歉然。

  她很清楚,姑母是為她好,否則不必三天兩頭大老遠從蘇州婆家回來,就為了她的親事奔波,想替她找個衣食無虞、不會虧待她的好親家。

  「可是,大哥說——」

  「別提暄日那臭小子!他拳腳功夫了得,對女孩子家的事卻愣頭愣腦,像頭豬似的。妳都十八歲了,他卻只會把登門求親的男人給嚇跑,活像大家都要把妳抓去賣!」一提到楚暄日,楚寶玉是又恨又愛。

  其實她這姪兒在十五歲時,就繼承了他爹的鏢局,不但經營得有聲有色,更把楚家鏢局推上了江南第一,無論官府或富貴人家,若要送鏢物,一定指名楚家,楚暄日優秀是優秀,但就是保護妹妹過了頭了!

  「姑母,大哥是為我好。」楚映月委婉地替楚暄日說情。

  大哥說過,會想與楚家攀親結戚的,無非是些貪圖楚家鏢局滿佈全國的通達水陸運輸,以成就他們自己的貪婪。

  他說,他絕不會笨到把妹妹送入豺狼虎豹口中。

  「為妳好的話會遲遲拖延妳的婚事?妳這年紀,都應該是兩三個娃兒的娘了!反正,妳今兒個就是得從這些人裡挑出個夫婿來!」

  楚寶玉翻了翻白眼,把寫滿了姓名、生肖、八字的一大疊紅紙,一股腦兒全塞到楚映月手裡。

  楚映月低頭盯著手中的紅紙,面有難色。她相信,大哥是真的為她著想,對她的婚事,絕非遲遲拖延,而是謹慎小心。

  「姑母,讓大哥替我選吧。」

  女子在家從父,父死從兄,謹守禮教的楚映月不敢違禮。

  「妳唷——」楚寶玉急死了,這丫頭到底知不知情?「皇帝詔告天下選秀,妳再不嫁出去,難道要進宮麼!」

  「選秀?進宮?」楚映月猛然抬首,小臉充滿訝異。

  「再怎麼說,在楚家,我總還算是個長輩,我替妳決定夫家!」楚寶玉拿回楚映月手中的紅紙,打算由自己為姪女選婿,保鏢世家的豪邁展露無遺。

  這事兒不能拖了,就算楚映月並非美若天仙,以楚家鏢局響噹噹的名聲來看,要藉機全盤掌控全國的水陸據點,皇帝必定不會闕漏楚家這隻肥羊的。

  楚映月的小臉發白,對婚事感到驚恐。

  身為女兒家,她何嘗不想要書裡所言生死契闊的愛情。但那些男人,都非對她有義、更非有情,她就要這樣嫁人了麼?

  「月兒。」看出姪女的為難,同為女人的楚寶玉不難理解。「這就是女人的命啊,只要能有個安身立命的夫家,下半輩子才有依靠,懂麼?」也因為同是女人,楚寶玉心疼地拍了拍楚映月的小手。

  楚映月輕點螓首,女子不能久留家中,出嫁了就得從夫,這天經地義的道理,她打小就懂。可是,心口為何感到有些苦澀?不怎麼好受哩。

  ※※※※

  「為什麼不能一塊吃飯?」

  楚府深處,向來是楚家小姐刺繡時待的繡房,傳出楚暄日疑惑的大嗓門。

  數月來,楚暄日頭一回邀玄徹回府作客,一來是交定了這個朋友,二來是在他表明了自己身為楚家鏢局之首的實情後,玄徹並沒有像一般人雙眼發亮、急著巴結的態度,依然是一派氣度恢弘閒適的老樣子,這讓楚暄日深信自己沒看錯人。

  「大哥,小妹已經許人了,依禮來說,不該見夫婿以外的男人。」

  楚映月柔柔回答,很抱歉自己不能與兄長分享「有朋自遠方來」的喜悅,她常聽大哥說,玄徹是個膽識過人的男子、很喜歡這個朋友云云。

  「也對。」楚暄日點點頭。

  自小,爹親讓楚映月讀禮習樂、學習女紅,在她及笄之年時,已是名滿蘇杭、才德兼備的女子,一手繡工更是巧奪天工。楚映月知書達禮的好名聲,加上楚家鏢局的威望,讓眾家莫不擠破頭想登門求親。

  但也就是因為妹妹太過死腦筋、又柔順得教人忍不住呵疼,他這個大哥才會將她保護得滴水不漏,養在深閨「不准」人問,就怕乖巧柔弱的她被欺負。

  等等——映月剛說什麼來著?

  「妳說妳許了人了?!」這會兒,繡房內傳出更驚人的吼聲。

  「嗯,城北『繡羅坊』之主,雲向天。」楚映月縮了縮纖細的頸項,冒著耳根子也許會被震聾的危險照實說。

  「誰准妳嫁給那個姓雲的!」

  果然,更強大的咆哮聲,幾乎掀掉繡房屋頂,楚映月也嚇得捂起耳朵。

  楚家與雲家因商早有來往,「繡羅坊」重要的繡品運輸幾乎全由楚家包辦,他和雲向天也不是泛泛之交。

  他很清楚,雲向天人品不差,但說一是一,說黑不可能變白的腦子裡,除了工作、還是工作,女人向來入不了他的眼,他怎麼放心把寶貝妹妹交給一個視女人為無物的工作狂?

  楚暄日見妹妹被他嚇著了,深吸一口氣,把大嗓門壓低。「月兒,老實告訴大哥,是誰替妳決定這門婚事的?」以楚映月柔順如水的性子,絕不可能自作主張,還有誰有膽子替妹妹訂親?

  瞬間,楚暄日腦海出現一個人,常把他的大頭罵到臭頭、人頭說成豬頭的人。

  「是姑母,對不對?」

  「其實……」楚映月有些兩難,她不想看大哥如此氣急敗壞,卻也不想陷害姑母。

  「算了!」楚暄日不想破壞玄徹到府中作客的好心情,長兄如父,他是楚家長子,就不信姑母能拿他怎麼樣,楚映月不嫁雲向天、就是不嫁雲向天。

  楚暄日越想越得意,大嘴咧得老開,還不忘輕執起妹妹的皓腕。

  「走,吃飯去!」

  「不成的……書裡說,未出閣的女子不該與男人同席而坐、共桌而食……」楚映月為難地掙扎。

  「吃個飯有什麼關係,又不是要妳嫁給玄徹!」

  唉!映月什麼都好,就是腦袋太過死板,把三從四德當教條了。

  其實玄徹也不錯呀,在他們互相坦承身世後,聽他說,他是北方武道世家的繼承人。

  武道世家的職責就是傳授武學,學武之人一點熏天熏人的銅臭味兒也沒有。更何況,玄徹為人誠懇不矯情,豁達中透出不凡。嗯,這個好!

  再等等——有個念頭躍上楚暄日的腦海,稜角有型的大嘴咧得更開了。

  他有辦法了!一個兩全其美的辦法!


作者: fatbibis    時間: 2015-2-2 03:38 PM


第二章


  夜裡,清風襲人,偶伴蛙鳴,湖岸蕙蓼馨香順風撲鼻。

  為了表示對玄徹的歡迎之意,楚暄日特地設宴於鏢局中的湖心亭。

  涼亭四角分別掛上燈籠,湖畔八方點上宮燈,點點燈火映在水面上,暈影隨波輕晃,星空、湖面熒熒光輝互相掩映,別有一番動人景致。

  楚家兄妹加上玄徹,三人圍坐在石桌邊,筵席才剛開始。

  「來來來!都是些家常便菜,玄兄別客氣,儘管用!」在替玄徹與楚映月介紹過彼此後,楚暄日豪爽地吆喝著,一邊替他們斟滿好酒。

  良辰、美景、醇酒,玄徹嘴角淺勾,熠熠生輝的墨瞳媲美天上星月,爽朗以酒回敬。

  「楚兄、楚姑娘,在下為客就此敬主,先乾為敬。」玄徹仰頭,一口飲下酒杯中的瓊漿,一氣呵成的動作中帶有一絲難以形容的桀驁不馴。

  「哈哈哈,好說好說!」楚暄日揮手大笑,江湖男兒的霸氣流露其中。

  倒是不會喝酒的楚映月,遲遲不敢動面前的酒杯,半垂纖頸偷偷瞄向氣質渾然天成的玄徹。

  好俊的男人呀,但那迫人的挺拔身型,卻又散發懾人的氣勢……

  楚映月覺得自己好像被人掐住了脖子一樣,無法呼吸,她生在鏢局世家,認識這麼多大伯大叔、大哥小哥,卻從未有任何男人帶給她這種又懼又好奇的感覺。

  「月兒,玄兄都喝完了,妳也該回敬人家吧?」楚暄日笑著說。

  「我……」大哥明明知道她不會喝酒,也絕不會逼她喝的呀!

  楚映月為難地望向兄長,卻看見楚暄日鼓勵她喝酒的神情。

  怎麼會這樣?

  她又偷偷看了眼玄徹,發現玄徹帶笑的眸也正在看她,白潤的臉頰突地一燒,急速淪陷的心兒,不小心跌入他雙眼的黑色漩渦中。

  「月兒敬玄公子!」為了掩飾自己的慌亂,楚映月一把端起酒杯,也學玄徹一口飲盡杯中玉液。

  「咳咳——咳——」

  喉中突如其來的燒燙感,讓楚映月不適應地猛咳,白皙的俏臉被一團直升而上的火紅包圍。

  「月兒!」楚暄日有些懊惱自己硬讓妹妹喝酒。

  「我沒事……咳!」楚映月扯開一抹笑,不希望打擾了他們的好興致,於是主動替兄長和貴客斟酒。

  「玄公子,多謝你出手相助家兄免於危難。」

  「哪裡,舉手之勞。」玄徹喝下她倒的酒,瀟灑接受她的謝意。

  楚映月那雙逃避他的清眸、以及努力壓下的顫抖,勾起了玄徹的好奇心。什麼樣的女人他沒看過,但就是沒看過怕他怕得緊的女人。

  這一來,玄徹才正視楚映月的臉龐——

  沒想到大黑熊樣的楚暄日,竟會有個如此纖窕瘦弱的妹妹,這倒是他始料未及之事。

  中等之姿,堪稱清秀,沒有一點值得他回味的絕美,不過有股難言的荏弱,會讓男人想摟在懷中好好呵疼;還有,她紅撲撲的臉蛋和泛起粉紅色澤的頸項,會讓男人想……

  怪了!這女人怎麼越看越美,越看越模糊。

  不敢再抬頭的楚映月,隱約感覺有一道灼熱的視線瞪著在她身上,順著直覺望去,玄徹半瞇的眼眸讓她覺得渾身竄起焚熱。

  鏢局內的男人們都把她當寶捧著,年紀稍長的,把她當女兒;而年紀大她一點的,把她當妹妹,卻從未有男人以玄徹這樣的眼神看她,讓她覺得,她的衣衫好似被剝掉,而她的心……

  跳得好快!

  天呀!她怎麼會有這種羞恥的感覺!

  心兒慌慌的楚映月只好沒事找事做,轉移自己脫軌的注意力,於是端起酒壺替玄徹斟酒。

  匡啷──突然,楚映月只覺得手一軟,乏力地讓酒壺摔在盤盅之間,眼前的朦朧讓她以為自己果真醉了。

  頭好暈……

  「楚兄,這酒……」不對勁!

  玄徹以手肘撐在石桌上,大掌緊壓額穴,試圖抵抗一波大過一波的昏然,但視線所及之物都開始扭曲、變得混濁,包括楚暄日的「笑容」。

  「真有那麼暈?」楚暄日小心翼翼地觀察「他們」。

  為了以防萬一,他在酒裡下了一丁點催情藥、與比普通份量整整多兩倍的蒙汗藥,包準兩大桶水也撥不醒他們,可能什麼也做不成就一覺到天亮,時間足夠引起楚府裡所有人的震驚了!

  不過,看他們暈成這樣,楚暄日有些過意不去,大手伸到衣襟裡,想將解藥掏出來,和水讓他們喝下。

  可是,一想起天子的詔令及雲向天,為了妹妹一生的幸福,他毅然決然將解藥收回懷中。

  「為什麼……」玄徹沒想到他以道義相交的朋友,竟會在酒裡下藥!

  「你們怎麼了?」楚暄日故意裝作不知情。

  就是因為信任玄兄,我才——反正我是逼不得已的,絕不會害玄兄!誰能娶才德兼備的映月,是上輩子修來的福氣。

  玄徹咬牙輕喘,還來不及理清一切,身內迅速流失的體力,讓他陷入半昏迷狀態。楚映月也已敵不過藥力,頹然趴在桌上。

  「阿木,把玄徹扶到小姐房裡。」楚暄日命令一旁隨侍的屬下,自己一把抱起妹妹,末了,還叫住他,謹慎吩咐:「對了,今夜的事不准說出去,違者,下場比死還難看。」對呀,要是讓妹妹和姑母知道了,他的下場絕對比死還難看。

  「是!」

  ※※※※

  「快!把他們放到床上。」楚暄日壓低嗓門吆喝著。

  「順便把玄徹的衣帶解開些。」

  「是!」阿木一個命令,一個動作。「爺,小姐的衣帶也要解開麼?」

  楚暄日敲了阿木一記腦門兒,阿木痛呼出聲。

  「唉唷!」

  「敢動小姐的念頭,你胡思亂想什麼!」

  阿木不敢再多說什麼,主子的拳頭可硬的咧!

  一切「準備」就緒,楚暄日對自己的「佈置」相當滿意。

  「爺,您還有什麼吩咐麼?」

  「可以了,咱們走吧。」楚暄日正要離開,隨即又想到什麼似的,連忙掉頭。

  「等等,阿木,你的手借我一下。」

  「爺?」阿木不明所以,依然克盡職責地伸出右手。

  楚暄日先摀住阿木的大嘴,然後狠狠咬了一口他貢獻的手。

  「唔——」阿木的痛叫聲全被擋了下來。

  把阿木的血,滴在玄徹與禁映月之間的床褥上,楚暄日這才完全滿意。

  「好了!辛苦你了,可以走了。」

  「嗚……是。」阿木哭喪著臉跟著主子離開。

  夜,越來越深。

  ※※※※

  盈盈紗簾輕飄,不小心被風兒掀起一角的芙蓉帳內,傳出絲絲入扣的嚶嚀。

  「嗯……」

  楚映月面向內壁,全身蜷曲著,緊閉的雙眼、緊蹙的娥眉,在在說明了她的不適,嫣紅的小嘴不斷吐出難受的呻吟。

  好熱……好熱呀……

  她體內好似有一把悶火在燒、在燎,熱氣不斷尋求出閘的管道,全身細嫩的毛孔,早已佈滿一層瑩汗,秀巧的額際也滲出滾滾燙珠。

  渾身的熱,被衣物包裹著,她胡亂撕扯著身上的衣物,昏昏然的小腦袋不停地搖晃著;纏在身上的綾羅,被她那遍尋不著其道的扯法,給拉扯得更是一團亂。

  「不要……好熱……唔……」身上遮蔽的衣物無法驅除,頭又暈得難受,楚映月無意識地氣憤起來。

  或許是氣憤帶給她些許氣力,她坐起身,皺著眉將身上討厭的束縛扯開。

  襟開衣落,涼意霎時吹散了那些原本裹在兜衣裡的悶熱。

  「呵……」燠熱暫時偃息,她的小嘴吐出滿足的咕噥聲,軟軟倒向床榻。

  「呃!」

  下一瞬間,楚映月和她以為的「枕頭」一塊發出悶哼。

  痛感迅速被迷藥吞蝕,熱燙的臉頰從「枕頭」上感受到涼意,她快意地呼了口氣,瓜子兒臉蛋開始磨蹭起「枕頭」。

  不過,這只枕頭好像不怎麼平哩!刺刺麻麻的。

  楚映月避開讓她水嫩肌膚麻癢的來源,小臉往下蹭去,小手也探尋著更多的涼意。

  體內竄動的燥熱,加上下顎遭到不明撞擊,玄徹的意志從漩渦般的黑暗中抽離了幾許,平日自制力超凡的他,也幾乎抵擋不住強烈的迷藥。

  那抽離了黑暗幾許的意志,也僅能讓他沉重的眼皮,勉強撐出一條縫隙。

  迷濛間,他看到暈紅的燭火透過紗帳,映成柔和的鵝黃,還有──

  趴俯在他身上的「東西」!

  這「東西」不但磨蹭著他的臉,甚至開始調皮地拉扯他的衣襟、逡巡他的肌膚——可卻也替他緩和了那血脈中奔騰的熱流。

  矇矓之中,他從眼縫看去,擁有一頭長髮的女人,在他胸前進行挑逗,讓他渾身悶燒的火,轉眼間不熄反旺。

  是女人沒錯!

  那身柔弱無骨的嬌軀,一雙薄如蟬翼的跟睫,和從他這個方向望去、若隱若現的誘人溝壑;溝壑兩旁的渾圓,正用極為磨人的姿勢,揉點著他的胸膛。

  「呼……」

  不知不覺,玄徹的喘息開始變得粗重,一雙大掌彷彿有了自己的意識,攀上那弱不盈握的纖腰,在毫無阻礙的雪背上遊走。

  凝脂的膚觸令他無法自拔地加重自己的力道,意志彷彿不再是自己的,只想將身上的女子揉進自己體內,讓她來為他平息躁動不安的慾火。

  「呃……嗯……」楚映月感覺自己背上的熱一點一滴在消失中,她伸長玉臂用盡力氣抱住對方,想更靠近、再靠近,要對方替她趕走所有討厭的悶熱。

  柔嫩光滑的女體緊緊貼著他,兩朵渾圓上的花蕾,就這麼擠壓在他們相貼的身軀間。

  玄徹頓時只覺得,所有慾火都像攔不住的洪水猛獸,「轟」的一聲爆炸開來,急待宣洩——

  他倏地攔腰將身上的女體轉而翻壓在身下,狂亂的熱吻烙印在她頸窩間,帶著失控的烈焰,霸氣的薄唇直襲細嫩的肌膚,在其上翻出道道紅痕。

  「呃!」

  突如其來的熾吻,讓楚映月的頸肩又痛又癢,這陌生的刺激,卻又讓她矛盾地感覺莫名興奮。

  因為矛盾,她開始害怕。但被壓制住的身軀完全無法動彈,只好靠僅剩自由的雙手,推拒他向她壓下的碩實身軀、推拒這強大且陌生的狂亂。

  狂奔的慾望被打擾了,玄徹皺起眉頭,一把抓過在他胸膛前煩人的小手,固定在她頭上,左手制住她纖細的雙腕。

  「痛!不要……」雙手被箝得緊緊的,楚映月發出細細的吃痛聲。

  早已被慾望染紅了雙眼的玄徹,什麼都無法顧及,自然聽不見任何聲音。

  他俯頭索吻,剽悍的熱舌長驅直入,在她的檀口裡翻攪逗弄,硬是與她脆弱無助的香舌勾纏,從中獲得操控的滿足。

  迷亂,熱切。

  顫抖,緊繃。

  楚映月已然分不清舒暢或疼痛,體內高漲的洪流,好似找到了、卻又找不到那折騰過後的出口。

  「唔……」她無助地挺起胸脯,魔魅般的水蛇腰狂烈扭動著。

  胸前圓弧上的潤珠,早已因渾身的刺激,拔尖挺立,襯在兜衣上,像是想突破重圍、破繭而出。

  這樣一幅妖惑之景,足以毀滅任何一個男人。

  「天殺的……」玄徹低吼一聲,瞬間撕裂她胸前的絹薄,美好的圓玉霎時彈跳出來,迷惑了他所有感官。

  強烈的想望作崇,他捧起一只香嫩椒乳,就口含住那含苞待放的蓓蕾,濕熱的舌,兜轉勾挑那尖韌所在──

  另一邊待憐之花,也被他覆在掌下,由他享受不可思議的柔軟。

  「啊……」酥麻由一個端點擴散到四肢百骸,尖細的呻吟,自楚映月如花嬌豔的唇瓣中流洩而出。

  之前的不舒服消失了,可是……

  楚映月仰頭不安地扭動著,那股陌生的刺激,帶給她發顫的酥麻,卻也帶來了更強大的烈焰、翻天的巨濤……

  她輕細的呻吟聲,加速幻惑了玄徹的慾望,即將要一發不可收拾──

  「小東西,我要妳……」他的熾吻往上來到她的耳窩,溫熱的鼻息全噴灑在她的粉頰上,低嗄而語。

  「你要我?」像是一團迷霧籠罩在眼前,半昏半醒的楚映月疑惑問道。

  這是什麼意思?他是誰?為什麼要她?

  是想要保護她、呵疼她一生一世的承諾麼……

  頭好暈呀……

  「對,我要妳成為我的,很想……很想。」他柔聲說。

  也不知道是從哪來的意志,玄徹將氤氳慾望的視線定在楚映月酡紅的小臉,語氣堅定而溫柔。一方面,大掌往下探入她的褻褲,尋覓她那神秘的濕幽谷地。

  「呃……」

  當他旋入一指時,楚映月弓身一顫,過於緊繃的身子猶如拉緊的弦,在瞬時之間整個鬆弛,讓意識隨之被廣闊的黑暗吞噬──

  她軟軟地昏睡過去。

  「該……死……」

  此時,玄徹也敵不過睡意,尚未撫平的慾望被更大一波的暗潮淹沒。

  整整兩倍的蒙汗藥,藥效完全發揮了。

  ※※※※

  翌日曦現,鳥語啁啾。

  晨氣間透出一股昨晚夜露的清新,風兒挾帶著清冽之氣,從窗櫺中洩入,調皮地吹起紗帳一角。

  赤裸的香肩露在沁人心骨的涼意中,楚映月發出一聲模糊的呢喃,縮入身邊堅實的溫暖中,更靠近那道穩定持續、徐緩溫熱的氣息。

  不過,肩頭還是有點冷。

  楚映月微涼的小手,隨意抓起臂上的「被子」蓋上肩膀。

  手中傳來沉甸甸的感覺,不同於平日蓋被的輕鬆,而是另一種沉重的力量,讓她才執一下,便又氣力不支地讓「被子」迅速壓回原地,「被子」依然緊緊壓在她的纖腰上。

  嗯?被子怎麼變重了?

  她睜開一樣沉重的眼皮,惺忪的迷眸想一探究竟。

  映入眼簾的是一面平坦結實卻陌生的牆,有溫度、會隨著氣息起伏的牆——

  氣息?

  還沒反應過來的她,眨了眨模糊的明眸,想看清楚眼前的不明物體。

  總算看了仔細,是個人,赤裸著胸膛的人。

  胸膛的主人,一雙墨沉的眼,正用一種足以凍傷人的寒光鎖著她。

  她認得,他是大哥的朋友,玄徹。

  玄徹?!

  楚映月一驚,倒抽一口氣,原本頑劣的睡蟲一瞬間都被嚇跑。

  她怎麼會和……他……同寢一床?!

  是……是,是幻影吧?

  胸膛的主人——玄徹,早在懷中人兒清醒前,就被她綿軟的磨蹭給擾得無法繼續安眠,這頓覺睡得已經夠不適了,又在自己的手被抓起、丟下時,俊朗的眉頭便鎖得更緊。

  該死!他從未睡得如此痛苦,體內的血氣,緊繃得幾乎讓他窒息!

  一個深深的吐納後,玄徹撐開眼皮,晨曦的光照告訴了他現下的時刻,還有一道壓著他手臂的重量,他順著手臂望去,一名不知在呢喃什麼的女人,進入了他眼中。

  眼前的女人窩在他懷中、枕在他臂上,兩人相纏的身軀讓彼此體溫交融,他甚至可以感覺那毫無阻礙、柔滑似水的膚觸……

  他們幾乎赤裸相擁。

  不陌生的情景,但他不記得他昨夜喚了個女人侍寢?

  不對勁!他從不會待在女人床上過夜!

  玄徹慵懶的眸光驟變,直到那一雙盯著他、如小兔兒般的驚懼湛眸,更令他的記憶如潮水般紛紛回籠——

  他在楚暄日的府中作客,喝了杯有問題的酒後,便不省人事;清醒之後,就是這樣了──

  楚暄日的妹妹,竟衣衫不整地躺在他懷中?!

  該死!他再怎麼荒唐,也不至於連朋友的妹子都碰!

  「這是怎麼回事?」玄徹冷聲問。他被陷害了麼?

  聽見眼前相距不到幾寸的薄唇吐出冷語,楚映月拚命告訴自己,這是個夢的希冀,在一瞬間全部被敲碎。

  「這不是真的……」她還沒嫁人哪!

  「說,你們兄妹在搞什麼鬼!」

  沒聽清楚她失神的呢喃,玄徹坐起身,一把攫起震驚中的楚映月,以全然不憐香惜玉的力道,用力鉗住她纖細的手臂,兩人覆在胸前的絲被,褪到了他們腰間。

  冷風襲來,楚映月錯愕地看見自己的赤裸,讓她的俏臉整個刷白;紅潤的唇瓣因驚嚇而微張,逐漸轉白;幾乎到口的尖叫,因這突如其來的震驚卡在喉中,一點聲音也發出不來。

  是真的,一切都是真實的……

  「說話!」她無辜的懼色,只是讓玄徹更加惱火。

  「呃……」楚映月因他的手勁,發出吃痛聲。

  要她說什麼呢?

  恐懼於他的暴喝,腦子一團混亂的楚映月,顫抖得說不出一句話。

  「若是有所圖謀,我會教你們兄妹生不如死!」他沒有斂下力道,反而捏緊她的手臂,上頭泛出一圈逐漸擴大的紅痕。

  「痛……」痛到楚映月以為自己的手臂就要被捏斷了。

  楚映月咬牙忍痛。「我不懂……」什麼搞鬼、什麼圖謀,她全都聽不懂呀!他為什麼要這樣對她?

  「裝傻?妳以為我看不透妳們這些女人在想什麼?」玄徹冷嗤,一把扯近纖弱的楚映月到他英颯的鼻端。

  女人,他見多了,有哪個不想飛上枝頭當鳳凰!

  他以她們的身體取樂,不屑她們逢迎奉承的嘴臉!

  「我沒有……」礙於他冷鷙的神色,楚映月恐懼地掙扎,直想往床榻內縮。

  玄徹沒有楚暄日長得虎背熊腰,也沒有他來得粗獷,但冷戾的怒眸卻讓她打從心底害怕……一種難以言喻的害怕。

  突然,房門咿呀的一聲被推開,來人氣呼呼地連珠炮開轟。

  「我說月兒呀,妳知不知道暄日那臭小子死哪去了?我正要同他說妳的親事,鏢局上上下下都找遍了,就是找不——」

  楚寶玉的聲音乍止,定睛看了個清楚,響徹雲霄的尖叫,席捲了整個鏢局。

  「啊——」


作者: fatbibis    時間: 2015-2-2 03:38 PM


第三章

  「你必須迎娶月兒。」

  大廳主位上,楚寶玉說話的同時,暗暗打量一臉輕傲矜淡的玄徹。

  嗯,論相貌,他的確是一等一的男人,極品中的極品;論衣著,看起來也不是普通人家,論談吐,更有超凡卓爾之氣。

  「事出必有因,我不可能無緣無故娶她。」玄徹繃著臉道。

  那段記憶的空白,就是關鍵。他不可能要一個女人,會要得不明不白,一點印象也無。

  一旁始終安靜的當事者楚映月,已經因「失貞」的事兒鬱鬱垂首,現下又聽見男主角不願負責,頭垂得更低了。

  玄徹瞥了一眼楚映月,他不會不明白,對一個雲英未嫁的閨女說這等話的嚴重性,想當然爾,也看見了她眼底的受傷。

  該死!憑他的身份,大可一走了之,絕不是因為她眼裡該死的難過!對,他會留在這裡任那老女人提出要求,是因為他要弄清真相,還自己清白。

  「因?還不就是你身為男人的劣根性!」楚寶玉也不是省油的燈。

  「即使是男人,難道不會挑?」玄徹冷哼。

  昨夜,他甚至連一丁點做那檔事的「感覺」也沒有!更何況,他絕不玩這種事後會哭哭啼啼要他負責的小家碧玉。

  雖然,楚映月沒有哭哭啼啼,但她的沉默,卻更教他覺得礙眼!

  「你的意思是說,我們家的月兒你看不上眼,所以是月兒主動投懷送抱?」楚寶玉拔尖嗓門兒,心中又轉了個念頭。

  玄徹的樣貌雖好,但那張嘴就有點不饒人了。

  「我說了,我、被、下、藥。」

  「玄公子,你口口聲聲說你被下藥,是誰下的藥?」

  「妳何不問問知道事實的人?」玄徹把鄙夷的眼光投向楚映月,語氣中散發著天然渾成的氣勢,任誰都會選擇相信他。「楚映月,難道不是麼?」

  楚映月猛地抬首,聽了更是紅了眼眶。

  原來,玄徹把她當成一個苟且隨便的女子了……

  「月兒,這是怎麼回事兒?妳究竟知道些什麼?」楚寶玉著急地問。她可不希望姪女被吃乾抹淨後,還要不回一點公道。

  楚映月用力搖頭。「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

  「妳與楚暄日同謀用計陷害我,在酒菜裡下藥,故意賴在我頭上,不對麼?」

  玄徹咄咄逼人,一字一句都鞭笞在楚映月的心上。

  「我沒有!我醒來之後就是這樣了,就是這樣了……」楚映月面色發白,對玄徹妄下的斷言感到羞窘。

  他怎能這麼對她……

  對於女人看得比性命還重的貞節,他怎能如此污蔑?

  「玄公子,月兒是我打小看大的,她不善欺騙,自然也不可能會做出你所言之事。」楚寶玉頓了頓。「你說月兒與暄日同謀,既然月兒不像在說謊,那就找暄日來問問,你意下如何?」

  「正合我意。」玄徹挑眉。她早該這麼做了,而不是質問他近兩個時辰,連祖宗十八代都問遍了!

  然而他一貫的回答——他來自京城,姓玄、父親姓玄、祖父姓玄、曾祖父也姓玄。

  「來人,去請暄日爺到大廳。」

  見對方刻意迴避她的問題,楚寶玉問不出個所以然,便朝守候在門外的僕隸下令。

  僕隸立刻進廳回話:

  「夫人,爺一大早押鏢去了,說是兩三個月無法回府。」

  「分明是畏罪潛逃。」玄徹森冷的眸光直逼楚映月。「妳還有什麼話說?」

  真是大哥做的麼?大哥為什麼要這麼做?

  楚映月緊咬唇瓣,小手不安地絞著。

  玄徹不相信她,她又該如何為自己辯解?

  「月兒,我聽鏢局幾位弟兄說,暄日和妳昨兒個一同為玄公子設宴?真有這回事?」見過大風大浪的楚寶玉,連忙替涉世未深的姪女找尋線索。

  昨日她歡歡喜喜地去替楚映月張羅婚事,怎麼也沒想到,才過一夜,就人事已非,這下楚映月要嫁雲家也嫁不成了!

  「有,大哥特地替玄公子擺宴。」楚映月老實點頭。

  「後來呢?」楚寶玉繼續追問。

  「後來……後來……我什麼也不記得了。一醒來,就是……」就是迎接兩人赤裸相擁的錯愕與震驚。

  「最好是立刻找回楚暄日,否則再問也毫無意義。」玄徹冷眼瞥向楚映月,殘忍地開口:「不過你們若有心蒙騙我,問他也無用,不需要妳惺惺作態。」

  玄徹的言下之意,就是認定楚映月與這場仙人跳,脫離不了干係。

  惺惺作態?女子最珍貴的貞節糊里糊塗沒了,卻被他棄若敝屣!楚映月只覺得難堪。

  根本問不出什麼結果!玄徹煩躁地甩袍從椅中起身,走向廳外。

  「玄公子請留步。」廳外立刻有僕隸阻擋玄徹的去路。玄徹深不見底的黑眸,迸射幽冷的星芒。

  「你想就這麼一走了之?」楚寶玉憤而起身。「你既然是個男人,無論事實為何,都不必再提了,你和月兒已有夫妻之實,必須馬上迎娶月兒!」

  會耗在這裡,是因為楚家鏢局畢竟是講義氣、講道理的世家,在江湖上更具有舉足輕重的地位,下藥這種事若傳出去,豈不滅了楚家的威風?

  或許,會苦了姪女,但她的身子已經給了玄徹,還能如何!

  女人不就是該嫁雞隨雞、嫁狗隨狗?至少,玄徹看起來不是窮愁潦倒之人,這一點,她相信自己的眼光。

  床上的落紅,玄徹也看到了,的確是他不得不正視的「證據」。

  「等到楚暄日哪日願意回來懺悔,我自會給楚姑娘一個交代。此地,我不會久留。」頂多,給她一個小妾的名分。

  不過,他再也不會碰她,見到她只會令他想起她的卑鄙可惡、和自己錯認了朋友的可悲。

  「不成,要是月兒有孕,而你仍不願迎娶月兒,豈不落人口實?就算要走,也必須拜堂成親、昭告親友後再走。我們楚家鏢局嫁女兒,就算用不著盛大風光,也絕不能不明不白!近日,得委屈玄公子在寒舍『作客』。」

  這樁婚事,底定了!

  楚映月低垂螓首,不知是該欣喜、抑或惶恐。

  她真的就要這樣嫁給玄徹了麼?

  楚映月怯怯抬眼瞄向玄徹,他鐵青的臉色讓她……唉!

  ※※※※

  嫁給玄徹,也許,惶恐在楚映月心中的份量大了些。

  「夫君,我們之後要上哪兒?」

  將行囊內的衣物整齊地疊放在客棧的床榻上,楚映月畏怯地立在玄徹身後,戰戰兢兢的問。

  玄徹不說話,對於自她口中說出的「夫君」兩字,只覺得反感、厭惡,他始終故意當她是隱形人。

  「夫君,我們——」

  「上山下海,隨妳要不要跟,不要再問我!」厭煩於聽見她的聲音,玄徹惡聲惡氣的,算是好心給她一個答案,隨便打發她。

  從籌備婚事到兩人拜堂,已是半個月之後的事。

  一拜完堂,照理說,應該是歡天喜地的洞房花燭夜,玄徹卻決定離去,投宿客棧,害得才剛嫁人的楚映月,必須馬上跟丈夫向家人告別。

  畢竟強迫他娶楚映月,已夠讓他氣惱了,一拜完堂後,他自是不可能還待在楚家。

  對外,楚家還宣稱自北方京城來的他,為了體貼娘子能在娘家多待些時候,特地於楚家拜堂完婚,免去了多如牛毛的繁文縟節。

  對內,該死的楚家人,在籌備婚禮期間,竟然派了人輪番監控他的行動,將他困在楚府!

  要對付那些人簡直輕而易舉,若非不想將整件事鬧大,傳回京城的母親耳中,他大可走人,更遑論現在還帶著這個「累贅」!

  他就是為了躲避母親的逼婚,好不容易逃得遠遠的,沒想到卻仍無緣無故地被塞了個新娘。滿心不情願下,對她,當然不可能和顏悅色。

  反正他絕不會承認這樁婚事,絕不會!

  「跟,我跟!夫君到哪,月兒就到哪。」上山下海,聽起來很辛苦,不過她相信她可以勝任。

  這是為人妻的本分,知本分的楚映月沒有異議,柔順地答話。

  玄徹繃著臉回過身。「我不是叫妳不要再說話?」

  「夫君是說,不要再問……」在他陰鷙的瞪現下,她的聲音越來越小,怯懦的眸光也垂到地上。

  「出去。」玄徹冷冷下令。

  該死!這女人沒有一點主見麼?!

  他要的是能與他一同遊歷大江南北、吟詠風月的紅粉知己。

  如果他要的,是這種唯唯諾諾的呆板女人,又何必逃避母親為他挑選的「名門閨秀」?一群叫她們往東,便不敢往西的無知女人!

  出去?楚映月懷疑自己有沒有聽錯,一臉疑惑地抬頭望向他。

  「還懷疑?我叫妳出、去。」不留餘地、不顧夜深,不理她小臉上的迷惘,玄徹再度冷聲一字一字說道。

  「好。」她柔順地走出廂房,帶上門。

  她已經嫁人了,出嫁從夫,丈夫說的一切都必須遵從,楚映月開始在心中叮嚀自己。

  就算她的丈夫並非出自情願地娶她……

  楚映月站在門外,悠悠地嘆了口氣,細微到連自己都沒有察覺。

  ※※※※

  冷清的街道上傳來單調的打梆聲,二更天了。

  提燈巡視客棧的店小二,看見一名少婦打扮的女子蹲坐在房門口,起初嚇了一跳,後來認出她是今日與玄姓大爺一同投宿的人,於是上前詢問:

  「夫人,夜深露重,您怎麼不進房去?」

  「呃……我……」說話有些氣虛的楚映月,撐著沉重的眼皮起身,望著房門不知該做何回答。

  一整天繁複的拜堂儀式下來,加上不知在房外坐了多久,著實讓她吃不消。

  「夫人,不如這樣吧,小的再替您理出一間上房,可好?」

  店小二聰明地不過問別人的家務事,但見她蒼白的臉色,於心不忍,只有好心地想幫她找個地方安穩睡下。

  「小二哥,真的別忙。」她擔心玄徹喚她時,會找不到她。

  「外頭風大,可別受寒了。」

  唉!怎麼會有人狠心地把嬌滴滴的美嬌娘,丟在門外吹冷風?要是他好運娶到這樣纖窕清秀的娘子,好好疼惜都來不及了,哪會這麼殘忍!

  「謝謝你,我不要緊的。」楚映月溫婉一笑,感激店小二的善意。

  「可是——」

  店小二未竟的話語,被開門聲打斷。

  「誰讓妳站在門外?」玄徹鐵著臉,迫人的身形填滿整個門扉。

  這話是對楚映月說,但冷戾的黑眸卻是直射店小二,逼出店小二一頭冷汗。

  「進房去。」

  她可以進房了?

  楚映月柔順地低下頭,踏進房門前,不忘對店小二漾開道謝的微笑。輕柔如風的笑顏,看得店小二不好意思地咧開嘴角。

  這一幕看在玄徹眼裡,簡直刺眼得不像話。

  「你可以滾了。」玄徹不客氣地攆人。

  「那、那就不打擾客倌了,有什麼需要的,可、可以隨時吩、吩咐……」看見玄徹越來越冷的臉色,店小二以為遇上了凶神惡煞,嚇得把話說得結結巴巴,連忙退離。

  這男人看起來氣宇軒昂,但那雙如鷹隼的墨瞳只要冷冷一睨,會以為他想殺人哩!唉,逃命要緊!

  房門重新合上,詭異的靜謐瀰漫在兩人之間。

  楚映月明顯感受到玄徹的不悅,她也只能靜靜地垂首站在一旁,一雙冰涼的小手不安地絞著。

  「才成親,就迫不及待對其他男人獻慇勤?」

  玄徹的指控,刺痛了楚映月的心,她拚命搖頭。「我沒有!」

  「沒有?別以為我沒看見妳和那小子眉目傳情。若沒有,那小子又怎會笑得像個白癡!」白癡到想讓他撕掉那渾小子的嘴臉!

  「小二哥只是關心客棧內的客人,沒有別的!」楚映月急忙澄清。

  「是呀,妳若不裝出一副可憐樣,站在門口博取別人的同情,他哪會上鉤?」

  「不是——」這樣的……

  「或者,妳根本也不把成親當一回事。」

  不容她辯解,玄徹無情地撂下狠話,甩門跨出廂房。

  「夫君!我沒有這麼想!」他要上哪去?他要丟下她麼?

  喚不住他的腳步,心亂的楚映月跟上他,所幸她的爹兄都豪邁慣了,沒讓她纏足,她可以擁有正常的雙腳,但也因為這樣,永遠當不上名符其實的大家閨秀。

  「夫君,夜深了,你要上哪去?」客棧迴廊上,她跟在如山的高碩身影後,問道。

  玄徹不說話,自顧自走著,甚至逐漸加快自己的腳步。

  「夫君,我能跟你去麼?」在房門外蹲坐了一夜,楚映月感覺自己的雙腿漸漸沉重無力,吃力的步伐已經跟不上健步如飛的丈夫。

  玄徹頓下步伐,沉聲道:「不能。」

  「夫君……」

  「我不想看見妳。」他頭也不回,沒入長廊盡頭。

  望著玄徹冷絕的背影,楚映月立在冷風中黯然噙淚,等到發覺臉上好像有冰冰涼涼的濕濡時,她才恍然驚覺,自己哭了。

  倔強地用手背抹去脆弱的淚水,楚映月吸了吸秀巧的鼻子。

  她怎麼能哭呢!

  她嫁給玄徹了呀,不再是楚家備受呵護的小姐。

  從現在開始,她要更小心,不能再惹玄徹生氣了。

  因為,不管這樁姻緣如何的荒謬,他都是她認定一生相隨的夫君了。

  她不聽夫君的話,該聽誰的呢?


作者: fatbibis    時間: 2015-2-2 03:39 PM


第四章


  玄徹一夜未歸,待他回到客棧,早已日上三竿。

  走到客宿的廂房前,他推開門,一陣菜飯香飄入他鼻中,因心緒煩躁,而在冷清街道上晃了一夜的疲憊身軀,頓時感到飢腸轆轆。

  好香!

  心情大好的玄徹急急踏入廂房,卻在瞧見楚映月笑吟吟的小臉時,心情頓時再度跌到谷底,一張臉比什麼都還臭。

  「夫君,你回來了!」

  他沒有丟下她,總算回來了……

  等了將近一整夜的楚映月,見玄徹歸來,一顆懸在半空中的心也終於歸位,小嘴微微彎起,忙著從桌前繞到他身邊招呼著。

  「餓了吧?昨兒個你一定也沒吃多少東西,快趁熱——」

  「妳倒是挺自動自發的,自己吃將起來?」睨了楚映月一眼,她羞澀、毫無心機的笑顏,讓玄徹感到不悅,只想諷刺她。

  「我在等夫君一起吃。」

  她擔心徹夜未歸的他空腹難受,一早便吩咐了早膳等他;只是,等了又等,飯菜也原封不動熱過兩次了……

  玄徹不搭理她,直接越過她坐在桌前,動著從盤中夾起下粥的嫩豆皮,送入口中。

  「這是什麼?」他皺眉,吐出口中的食物。

  「嫩豆皮,很下飯的……」

  不好吃麼?楚映月有種做錯事的愧疚。

  「油膩、不入味!還有,妳竟然讓我吃這種冷掉的東西?」玄徹皺眉。

  其實,嫩豆皮還是溫熱的,只不過因為身邊突然多了個礙眼的女人,他反而惡意挑剔她的好意。

  楚映月端起那盤嫩豆皮。「對不起,我馬上讓人再熱過——」

  「不必了!」鐵著臉的玄徹輕彈衣褂而起,剛回來的他又再度走向門外。「與其和妳面對而食,我寧願蹲在街角吃豆漿大餅。」

  玄徹說這句話,無疑將楚映月的好意,貶損得比那些蹲在街角的乞兒還不如。

  他又再一次刺痛她的心。

  望著一桌菜餚,楚映月習慣性地咬了咬下唇瓣,原本飄著淡淡菜香的廂房,只剩孤寂落寞圍繞著。

  看樣子,夫君是不會想回來與她一同用膳了。

  「這些飯菜,沒吃會浪費的……」她喃喃而語,走到桌邊坐下。

  咕嚕咕嚕……楚映月的腹裡傳來抗議聲。

  她好餓,終於能吃飯了。

  摸摸自己餓了一日夜的腹部,楚映月扯開一抹乏力的微笑,正當她舉著想扒一口飯時,原本被無情合上的房門,又突地被推開,她嚇得將碗筷放回原位——

  「收拾東西,我回來後即刻啟程。」是玄徹。他面無表情……甚至不用正眼瞧她。

  「好。」她點點頭,馬上跳離桌邊。

  宛如對著奴僕下令,說罷,玄徹又轉身離去。

  楚映月走到床榻前收拾著,還沒更換的衣物,都原封不動地塞回包袱內。

  默默整理兩人的行囊,她的嘴角微微綻放羞澀滿足的笑花兒。

  她很開心,夫君已經交代事情給她做了,那就表示,她不是個連一件小事都做不成的累贅,她可以幫得上忙的!

  ※※※※

  官道上,原本一路春暖風和,鳥語嗚翠,但此時天際間飄落些許絲絲春雨。

  一匹深棕色的駿馬踏著蹄,規律的步伐不快不慢,正好讓座上挺拔卓爾的主人乘風乘雨,一覽沿途江南風光。

  樹林蓊鬱、冰雪初融,身置細雨中的氛圍,更是難得幾回遇!

  距離差了這匹駿馬一大段路的,是另一隻也馱著人的老驢。

  天飄細雨,加上老驢遲滯緩慢的步伐,讓座上的人兒有著另一番心情。

  「驢大哥,麻煩你走快點好麼?這樣下去會跟不上夫君的。」

  楚映月用衣袖抹去眼皮上細密的小雨珠兒,伸長頸子,望著前方越見小的身影,一邊努力勸說她騎的老驢。

  玄徹從北方來,因此以他的馬代步;如今多了個她,他便向客棧買下這隻半進棺材的年邁老驢。

  離開客棧的當時——

  「就剩這隻?」玄徹雙手環胸挑眉。

  「客倌,實在是非常對不住,這刻兒春遊的人多,馬匹供不應求,敝店只剩這隻馱物用的老驢。」客棧掌櫃半彎著腰惶恐說道。

  掌櫃對眼前男子臉上的冷然,感到膽戰心驚,心中揣測這男人恐怕想買匹馬給他妻子代步,但他們卻只剩這隻不中用的驢子,所以才擺出這麼難看的臉色。

  「夫君,我們可以到別處去問問……」

  楚映月不忍見年近半百的客棧掌櫃冷汗涔涔地賠不是,玄徹冷厲的樣子,她看了其實也怕。

  「就買它。」玄徹放了一錠銀子在圈欄上,轉身走向自己的馬。

  他利落地翻身上馬,率先離去。

  「這位爺,這隻驢不需要那麼多銀子兒——」掌櫃拿起銀子,在玄徹背後大聲喚道,心中卻不住疑惑。

  怎麼會這樣?這姑娘明明喊那男子「夫君」,那男子怎麼沒讓妻子與他同乘一騎,反倒買了隻步履蹣踞的老驢讓嬌弱的妻子代步呢?

  「掌櫃大叔,這錢您就收下吧,我們突然買下您的驢子,您做事也許會不太方便……」

  楚映月不傻,驢子是用來馱物搬運用的,這隻驢肯定是客棧的幫手,可是現下的情況不容她再做其他打算,她得快跟上夫君哪!

  「夫人,不礙事的。您趕緊追上那位爺吧!」掌櫃趕忙將老驢牽出圈欄外,幫著楚映月上「驢」。

  於是,就成這樣了,玄徹在前悠適地賞景、吃著方才買來的燒餅;她卻遠遠落後,更得想辦法讓老驢走快點,還不時地攏緊身上的象牙白披風,躲避對她來講仍覺得太冷的風雨。

  好死不死,老驢終究是老驢,有著楚映月也奈何不了的倔脾氣,索性停在道旁不走了,逕自吃起路邊的野草。

  「驢大哥,還不能休息呀,我們已經離夫君越來越遠了!」楚映月心急地拍拍老驢,但怎麼努力,它就是不為所動。

  「你走不動的話,我下來牽你一起走好了。」她連忙下驢。

  雖然沒騎過馬,但驢的高度不至於像馬那麼嚇人,她小心翼翼地以雙手抱著驢頸,困難地爬下來。

  楚映月被風上的頭罩,不經意被風吹起,烏黑的雲髮隨即沾染了點點雨珠,初春的風雨讓她細嫩的小臉凍出一片微紅。

  突地,地上的泥濘讓她腳跟一滑,重心不穩地跌坐在濕濘裡。

  「啊!」她是下驢了,可是跌得好疼……

  而前方,在馬背上的玄徹理應盡情覽略沿途景致,但沉鬱的神色沒從他臉上褪過;四周寧靜的只得見鳥語和達達馬蹄,他卻心浮氣躁地問著自己要不要轉頭。

  來不及告訴自己否定的答案,身子好似自有意識般,回過頭去——

  「該死!」

  玄徹雙拳緊捏,不知是低咒自己多事,還是看見後方遠遠的道上,那抹纖細的身影滾下驢背。

  又來不及吐出應該對她的恥笑,玄徹發現自己策馬掉頭,來到跌坐在地的她身邊。

  她摔得鞋上、裙上、衣上都沾染了泥濘,披風背後還印了一大塊黑泥印,好不狼狽,看得玄徹直冒無名火。

  「笨蛋!連騎驢都不會,我要趕路,妳還要給我添多少麻煩?」

  此時的楚映月正努力從泥地中爬起,聽見聲音才猛然抬頭。

  「我……不會騎……」

  聽出他話語中的憤怒,楚映月瑟縮地垂下螓首,習慣性絞著小手,手中隱隱傳來一陣刺痛,她才知道那裡都被地上的小石子劃破了皮。

  「它不走,妳就由那隻畜生了麼?鞍上有鞭,怎麼不用?」笨蛋就是笨蛋!

  玄徹要她拿鞭子鞭打這隻老驢。

  不,太殘忍了,她做不到。

  「畜生也是個生命,我相信會有不需要鞭子,也能讓它走的方法。」楚映月走到老驢旁,輕拍老驢的臉,對它說著。

  「驢大哥,等咱們到了蘇州,我會拿很多新鮮的嫩草給你吃。現下,先趕路好不好?」她說了一大串,老驢一貫地溫吞吃草。

  場面很尷尬,楚映月知道自己出糗了,雙頰乍紅。

  「笑話!少裝模作樣了!畜生不打自然不會任人宰割,倒是妳這個人任畜生宰割了!」

  玄徹冷嘲熱諷,她的心軟及純善在他眼底,都成了假意和……該死的礙眼。

  楚映月默然,仍舊一面使勁拉著老驢身上的鞍轡,希望它能邁開步伐。

  啪——

  玄徹將手中的馬鞭扔到楚映月身上,柄處雕有栩栩如生的鳳型名貴馬鞭,掉落在她腳邊,她愕然對上他毫無溫度的冷眸。

  「我不想耗在這裡。」他的意思很明白,要她親手鞭笞老驢給他看。

  撿起腳邊的馬鞭,楚映月顫抖的雙手只覺得沉重,身子好像更冷了。

  「怎麼?有異議?」

  領教過她的柔順,然而此刻以無聲表達倔強的她,令玄徹滿心不痛快。

  此時,雨勢漸漸轉大,楚映月只是僵立在原地不動。

  他由上而下睨著她,看著豆大的雨點打濕了她的衣物,披風在此已了無作用,他瞇眼吼出連自己都不明白的暴喝——

  「快點打!」

  「我可不可以……不要打它……」楚映月一雙水瀅的大眼瞅住他,蓄了滿眶的眼淚無聲傾洩。

  她知道自己不該不聽夫君的話,但卻又狠不下心來鞭打老驢,無助、不爭氣的淚混著雨水,就此滑落。

  「該死!」玄徹眉心緊揪。雨中的她,看來格外惹人心憐,莫名的心緒突然困絆著他。

  「過來,把鞭子給我。」

  楚映月一時還困陷在玄徹的狠絕裡,擔心他拿回鞭子是要替她鞭打老驢,而遲遲不敢上前。

  「我叫妳過來,沒聽到麼!」

  她因他的吼聲瑟縮了下,遲疑地走近駿馬,伸手將鞭子遞上。

  「雙手伸出來。」玄徹接過馬鞭,又下令。

  楚映月怯怯地伸出微握的粉拳。她不明所以,不過至少,他看起來不再像要她鞭打驢──

  「啊!」下一刻,楚映月因為身子突然騰空而驚呼,雙掌的傷痕也因為被不知情的玄徹握緊而感到劇痛。「好疼……」

  玄徹右手緊握她的小手,左手撈起她的纖腰,輕鬆一提,她已安穩地坐在他身前,但也沒忽略她的吃痛聲。

  他發現她怪異的地方在於她顫抖的手中,於是他蠻橫地張開她雙掌,破皮的掌心滲血,這一幕映入他眼簾。

  「怎麼傷的?」

  聽出他的語氣似乎更冷了,楚映月縮了縮肩膀,不敢遲疑地馬上吐實。

  「方才跌下驢時,不小心擦破的……」

  玄徹在自己尚未發覺前,薄唇早已吐出令他震驚的話語──

  「很痛?」

  他不經意的溫柔教楚映月驀地感覺臉蛋發熱,意識到身後緊貼的,就是他溫熱的胸膛,她的身子也不再覺得冷了,而是羞澀的溫暖。

  「還好……」她輕輕回答,深怕嗓音太大會打散他難得的溫柔。

  「傷口別淋到雨,到下一個驛站再替妳上藥。」說罷,玄徹再次低咒。

  可惡!他為什麼頻頻失控,不能克制自己?

  低咒自己的同時,他兀自攬緊了身前的嬌軀,柔軟的觸感讓他不禁疑惑。

  他們真有過肌膚之親?為什麼這副身軀讓他感覺那麼陌生,卻又那麼……契合他的胸膛?

  「駕!」甩去心中莫名的念頭,玄徹大喝一聲,策馬而行。

  「夫君,那頭驢還在路邊哪!」

  「不要了。」那廢物還留著幹嘛!

  「可是——」

  「再廢話,就讓妳去陪那隻蠢驢。」

  他撂下狠話,她當然乖乖閉上小嘴。

  官道上,一匹駿馬疾馳在紛飛的大雨中,達達而過。

  馬鞍上的兩個人兒,兩樣心情。

  ※※※※

  當他們到達最近的驛站時,春雨雷動,雨勢伴隨著閃電,大的嚇人,兩人都已濕淋一身。

  進入暫歇的客房,玄徹一把撈過她,厚掌逼近她的衣襟。

  「不可以……」楚映月在意識到他想做什麼的時候,趕忙抓住他的手,酡紅的帶水嬌顏宛若一朵凝露粉花,羞荏的教人想摘下。

  看出了她的羞澀和掙扎,玄徹好看的薄唇勾起一抹嘲諷的嗤笑:

  「什麼東西不可以?我不過想解下妳身後的包袱,拿乾淨的衣物。」

  他只是想拿包袱,她卻誤會他想……想……

  天呀!她好想挖個洞把自己埋起來……

  「轟」地一聲,楚映月小腦袋裡的爆響,比屋外的雷聲還懾人。

  她羞赧地放開他的手,一顆腦袋都垂到快碰著自己的胸口了!

  捉弄她,讓玄徹跌到谷底的心情稍微攀升,看著她羞紅俏臉、想找地洞躲藏的狼狽模樣,他總算為自己的失控出了口氣。

  從自她身上解下的包袱中拿出自己的衣物,玄徹踱到桌邊,打算把濕透的衣裳換下,見她還不動作,便又邪佞地調侃她一番:

  「怎麼?自己不換衣服,難道想看我換不成?」他故意面向她,緩緩將單衣的襟扣解開,隱隱露出衣內精壯的肌理。

  「不是的!我換、我換……」她急忙拿起乾淨的衣裙,跑到背著他的床側。正當面對著自己的衣物時,她遲疑了。

  就在這裡換麼?他會不會很君子地不偷看她換衣裳?

  「若要我花錢替妳請大夫,妳就繼續蘑菇下去,」

  身後傳來玄徹低沉有力的諷刺,楚映月嚇了一跳——他怎麼知道她在猶豫?

  「我……我到別處去換……」她把衣物攢在胸前,雙眼直視地面,低著頭越過玄徹身邊。

  「去哪裡換?食堂內麼?大庭廣眾之下換給其他人看麼?」他的冷言冷語制止住她欲摸上門扉的小手。

  「千方百計嫁給我,還怕在妳認定的『夫君』面前更衣,豈不是欲迎還拒、本末倒置?」已是一身乾淨清爽的玄徹,對她,依然是毫不留情。

  他始終認定下藥之事是她所為?「整件事我真的一點都不知情——」

  「不必再說什麼冠冕堂皇的理由,我聽膩了。」玄徹坐定在方木桌前,逕自倒了茶水潤口。

  「是呀,我高估了妳的廉恥心,在眾人面前更衣,尤其是男人,想必妳得心應手,你們楚家鏢局裡最多的不就是男人麼!」

  楚映月聽了,心兒都揪疼了。

  他為什麼總是要把她的語意曲解?

  他那撼動人心的溫柔,為什麼如此短暫?

  我不是你說的那樣……鏢局內的叔伯弟兄們也不是你想的那種人!楚映月心裡吶喊著,但卻拿不出勇氣替疼愛她的家人們辯解。

  她要以夫為天,可她的夫君,為何總是對她口不擇言?她解釋什麼都入不了他的耳吧……

  楚映月選擇沉默,靜靜走回床邊,壓抑著羞澀與酸楚,背對著也背對不看她的玄徹,動手換下濕衣。

  與他之間儘是沉默,似乎比較不會點燃痛楚。

  「默認了?」

  她的靜默,反而讓玄徹更加不是滋味,原本背對著她的玄徹一旋身回過頭,一幅裸背美人的春光圖,狠狠攫住了他的墨瞳——


作者: fatbibis    時間: 2015-2-2 03:39 PM


第五章


  她背上的肌膚和她的臉蛋一樣白皙,或許是因為羞澀,還泛著淡淡的粉紅,纖窕柔弱得不可思議!

  那日清晨的記憶裡,她身前的肌膚,一如這般誘人……

  「我沒有……」

  正在更衣的楚映月,因他的誤會,連忙把衣物攢在胸前,轉過身子,就這麼對上他閃過一簇火苗的黑眸──

  「呀!」他看著她多久了?!

  她的嬌弱、無助、羞怯,只會讓男人想一口吞下!

  該死的該死!

  玄徹喉頭滾動,發現自己很不爭氣地被眼前的美景吸引,眼光卻無法自她身上移動分毫。

  「我在更衣……麻煩夫君背過身……好麼?」從未在男人面前裸露的楚映月,心慌地拿起更多衣物遮掩。

  哎呀!他怎麼反而朝她走來?!

  「既然稱我為夫君,我想看妳、想對妳做什麼,妳都應該欣然答應吧?」玄徹踱步至她面前,剛毅邪肆的俊臉朝她傾近,邪氣地暗指她此刻與方才的「違抗」。

  驚惶的楚映月退了一大步,正好跌坐在床榻上,下意識兩手一撐,胸前即刻見了光——

  玄徹沒料到自己的「心願」會實現,她嬌美豐潤的尖挺被他盡收眼底,因身子的劇烈晃動,而漾出一層層令人血脈賁張的乳波。她的姿勢,如同對著情人挺現豐姿般嬌冶。

  「啊!」楚映月一驚,小手一撈,抓回衣物遮住自己的赤裸。

  「這麼迫不及待,又何必多做無謂的遮掩,嗯?」

  玄徹傾身逼近她,猖狂的指尖滑過她光潔的頸項和雪肩,焚灼的目光刻意梭巡衣下隆起之處。

  這一切在楚映月的心中,全化成了矛盾與狼狽,還有……被羞辱的難堪。

  他、他、他……怎能如此「調戲」她?

  不對!他們成了親、拜了堂,有肌膚之親乃天經地義。

  可是,他的每一個眼神、每一句譏諷,卻彷彿都是一把把尖銳的利刃,刨得她的心好疼……

  「別拿死魚臉對我,在床上,我們不是什麼都做過了?」他故意忽略她眼底的傷痕,傾身在她耳窩,緩緩朝她阿氣。

  她頓時因耳畔的溫熱而顫,小腦袋被他的話語拉回那夜……記憶一片空白的那夜。

  她什麼都不記得。

  她好慌,一點印象也無。

  「我——」

  「只可惜,以我的身份地位,不可能要一個寡廉鮮恥的蕩婦。」玄徹一字一句如利刃的話傳入她耳裡。「誰知,在我之前,妳有過多少男人?床上的血跡,也許只是個幌子……對不住了,我根本沒興致碰妳!」

  霎時,楚映月被刺得體無完膚,鮮血淋漓。

  原來,她的夫君一直是這樣看待她……

  「換好衣服,過來上藥。」

  不去看她慘白的小臉,玄徹背過身,又回到桌前坐下,將收在包袱中的傷藥置於桌面。

  終於有喘息的空間,楚映月告訴自己要遺忘心痛。

  就算她的夫君不肯承認她,她也無法抹去身心都一併交付給他的事實。

  既然認定了,那就是一生一世的相許呀。

  七手八腳套上乾淨的羅衫後,楚映月怯怯地走到他身邊,不敢再上前,怕極了惹怒他,又會換來他的冷言冷語。

  「不過來一點,怎麼用藥?」玄徹挑眉。

  她依言走近了些,心中不斷告訴自己,這男人不過是言語上刻薄了些,其實他待她是好的,還願意幫她上藥。

  「藥瓶在桌上,不會自己拿麼?」

  「好……」冀盼的心又碰得好疼好疼,楚映月強撐著意志,打開藥瓶為自己上藥。

  「拿著藥站到角落去,別礙我的眼!」

  「是。」

  端起藥瓶,楚映月聽話地走到客房角落,安靜地咬唇上藥。

  她的柔順、她的認命,理應讓玄徹感到得意,卻反而擾得他無法靜下心,腦海一片紊亂失序。

  於是,他再度逃離有她在的地方。

  ※※※※

  子夜。

  白晝旅人來往頻繁的驛站,到了夜裡,只剩一片沁冷的死寂。

  照道理來說,應當如此。

  不過,今夜不太像往昔,冷清的食堂內,多了兩道被燭火曳得老長的身影。

  「我說這位客倌,夜深了,您酒也喝了兩罈,該歇下啦!」

  驛站裡,忠厚的中年夥計,好心湊近飲了一整晚酒的玄徹身邊勸說著,一邊收拾木桌上東倒西歪的酒壺。

  「我喝兩罈了?怎麼還沒醉?」

  玄徹瞇眼睇住小燭,如針的焰火尖端依然清晰。

  夥計明瞭地輕點頭,語重心長說道:

  「有心飲酒的人,沒幾杯就可以醉倒了,因為他就是為了喝酒而喝酒;無心喝卻偏偏要喝的人,喝了,神志也只是更清醒罷了,因為他腦袋裡想的都是別的。」

  驛站的過客那麼多,夥計也看遍了千種人、萬般情。

  他想的都是別的?

  玄徹聽出夥計的弦外之音,暗示他從頭到尾全沒把心思放在美酒上,想的都是……別的。

  是什麼?他的腦海中突然浮現一張容顏,那泫然欲泣的水眸,還有讓他氣結的柔順,都清晰無比,彷彿就在眼前——

  是那個無緣無故成為他妻子的女人。

  說是無緣無故,也不完全,畢竟他被設計,而他們什麼都「做」了!

  可惡——「我並沒有想那個女人!她的卑劣,我清楚得很!」玄徹低咆,又狠狠灌了一口酒。

  夥計同情地看向玄徹。

  唉,又是一個為情所困的男人!看來,一時半刻也甭指望他偃熄燈火了。

  「客倌,要不要上盤小菜下酒,比較不悶嘛!」人還是看開點,及時行樂吧。

  一經提醒,玄徹乍然思及今日他都沒有好好吃過一頓,當然,「她」亦是。

  他喝酒,所以腹不空,但她……

  「這時刻有什麼可吃?」

  「花生米、醃瓜子兒。」都裝在罐兒裡,很方便。

  「這些哪能吃得飽足。」玄徹皺眉。

  夥計怪異地瞪著一臉不悅的玄徹。

  理所當然吃不飽呀,不過都是些塞牙縫的下酒菜。

  從夥計的眼神中,玄徹看見自己的衝動,平靜無波的臉色閃過一抹狼狽。

  「客倌,要不要小的替您下碗麵?」客人餓了,他們花時間升個火、煮碗麵,也是應該的。

  「不需——」玄徹頓住口,瞥了眼通往樓上客房的梯口,隨即改口:「也好,麻煩你了。」

  ※※※※

  窗櫺外,雷聲大動,驚蟄的雨未歇。

  單手端著個陶碗,玄徹推門走入暫住的客房,將冒著煙、熱騰騰的麵食放在桌上,俊臉上面無表情,心中複雜纏繞,有如屋外風雨。

  為什麼要管她?餓死了倒好,他也省了帶著一個麻煩的包袱!

  「女人,醒來!」想是這麼想,但玄徹等到開了口,才發覺自己業已走到床畔喚她。

  「嗯……」床上的人兒只是輕輕地應了個聲,並沒有清醒的跡象。

  「餓昏了麼?起來吃東西。」

  沒有動靜,被褥下的她依然深深睡著。

  「楚映月!我叫妳起來,沒聽見是不是!」玄徹沉聲。

  她一向柔順,偶爾也做些怯懦的無謂掙扎,現下竟如此視他的話為無物,他對她從未偃息的怒火,理所當然再被挑起。

  玄徹氣不過,攫住她纖薄的雙肩,猛地拉著她由榻上坐起。

  「妳這該死的女——」豈料,雙掌下透過衣料的熱度,令玄徹一愣;她把螓首無力垂靠在一邊的弱態,顯示了她的不對勁。

  他單手繞過她的肩背,另一手抬起她尖巧的下顎,仔細審視她。

  「唔……」楚映月臉上的潮紅、緊蹙的淡眉、微啟的乾唇、與不穩的氣息,在在說明——

  她病了,而且病得不輕。

  玄徹眉尖一擰,讓她靠在他胸膛上,以掌覆壓她的秀額,從她肌膚傳來的高熱封閉住他所有繁亂的心緒。

  「該死!」自從遇上她,這句話彷彿成了他不離口的晦氣話。該死!

  昏迷中的楚映月似乎感受到玄徹的怒氣,乾澀的唇瓣難受地一開一合。

  「那日……我一清醒,這一切也全變調了……原本,我要嫁人了,你卻自顧自地維護你的清白……那我呢?我也好怕……不知道該怎麼辦……」

  楚映月的眼角落下不爭氣的淚花兒,囈語間儘是恐懼與無助。

  一瞬間,玄徹的心好似被擰了下,揪到痛的緊。

  她是無辜的?

  「叩叩。」這時,門外傳來兩聲叩門聲。

  「客倌,您忘了拿筷箸,小的給您送上來了。」是方才夥計的聲音。

  玄徹低頭看了眼虛弱的楚映月,將她放倒回床榻上,把褪到她腰間的被褥重新蓋回她身上,隨即走向門扉,然後開門。

  「客倌,您的──」

  「找大夫過來。」

  「啥?」夥計一頭霧水。

  「快去找大夫來!」玄徹低咆。

  「可這兒離杭州城有二十里路……」大半夜的要走二十里,夥計面有難色。

  玄徹的俊臉霎時結冰。

  夥計說得沒錯,離驛站最近的城鎮就是杭州,但他一點也不想回去!

  不回去成麼?楚映月也許撐不過今夜。

  「該——」玄徹程拳打住到口的不吉祥話,深吸一口氣,沉睿的神色回到他臉上。

  「備馬車,我帶她去。」

  「小的這就幫您準備!」夥計匆匆趕忙去打理了。

  這男人有股天生渾成的霸氣,就算號令天下,也無人莫從啊!

  ※※※※

  轟隆——轟隆——

  轔轔車輪聲,在這雷雨交加的寅夜,格外微不足道。

  「唔……」馬車裡,臥在座上鋪了毛氈的楚映月,因顛簸的石路而發出痛苦的囈聲。

  車外,穿戴了蓑衣、草笠的玄徹,就著閃電的光芒,循著來時記憶,駕車奔馳在官道上。

  透冷的雨水狠狠打在他臉上,他必須不時抹去干擾他視線的冰涼。一向養尊處優的他,腦海裡沒有怨懟、沒有憤怒,只剩連自己都沒有察覺的焦急。

  「碰!」

  直到車內傳來一道撞擊聲,他紛亂的思緒才得以擁有短暫的空白。

  他一手抓緊韁繩,一手側身撩開身後車簾一角,楚映月連被帶氈摔至椅下的景況讓他一驚。

  「唹——」他立刻停下疾馳中的馬。

  玄徹鑽入車廂,高大的身形讓車內顯得更為狹窄。

  「妳……有沒有撞疼哪裡?」見她因疼痛轉醒,他皺眉問。

  楚映月撐起自己沉重的身子,覺得全身都疼。

  「夫君怎會……滿身濕?」楚映月全然出自關心,她伸手輕觸他帶水的臉龐。

  她的指尖似有一簇火苗,撫上他的同時,他的心因此猛然一跳。

  玄徹倏地撇開臉,避開她的碰觸。

  我根本沒興致碰妳。

  被他嫌棄的記憶霎時回籠,楚映月難堪地收回手。

  「我怎……麼了?這是……馬車裡?」她覺得又累又難受。

  「妳高燒不退,我帶妳去看大夫。」對上她疑惑憔悴的眼,他不自然地悶聲說道。

  「謝謝你。」楚映月艱難地址開一抹真心的笑。

  無論夫君要不要她、氣不氣她,他沒有棄她於不顧,也就夠了……

  「不用謝我,若非驛站不收死人,怕討晦氣,我也不必帶著妳。」他撒了謊。

  楚映月聽了渾身一僵,她該知道的,她的夫君是多麼厭惡她。

  「妳在做什麼?」玄徹睨著她笨拙地想爬回椅上的動作。

  「我——呃……」手勁無法使完全,手一軟,她又跌回原地。

  「蠢!」玄徹嗤了聲,大手一撈,將車內的毛氈裡在她身上,從頭到腳密密實實地包住;下一刻,她安蜜穩穩落入他懷中,他則坐在馬車內。

  「夫……君?」楚映月原本就泛著潮紅的臉蛋,此刻更加艷紅,但深刻的痛苦記憶令她欲掙扎。

  玄徹掀開車簾一角,脫掉蓑衣覆蓋在她身上,打算在車內控馬。

  「不准動,不要妨礙我駕車。」

  「可是……」

  「閉嘴。」他將她的頭壓入他胸膛。「駕!」

  路程的顛簸再度展開。

  「呃!」車輪駛過石子,楚映月不舒服地輕呼出聲。

  結果,換來的是他益加緊鎖的懷抱,緊得她連呼吸都嫌多餘。

  此刻,看不見他的臉,看不見他嘲諷的眼神,楚映月以為自己病得癲狂了。

  如果就這麼病著,可以換得夫君短暫的垂憐,即使死在夫君懷中,她也了無遺憾。

  就如同那地上的小花兒,為了觸碰那遙不可及的天上甘霖,凋零在風雨中,也甘之如飴。

  這樣就夠了,真的……

  ※※※※

  「所幸送醫得快,否則性命休矣!」老大夫慶幸地嘆了口氣。

  「是呀,年輕人,是你保住了你夫人的命。」老大夫的妻子替病榻上的楚映月蓋妥被子。

  晨曦未明,他們夫婦就被這一臉焦急狼狽、前來求診的年輕人給叫門吵醒,一夜折騰後,半昏半醒的楚映月在喝下草藥後,才沉沉睡去,他們也鬆了口氣。

  事實上,鬆了口氣的原因是,這年輕人一臉不好惹的狠相終於消散。

  玄徹沒有答話,心頭緊繃的感覺解除後,反而升起一股莫名的鬱悶,這種感覺像在問:他做了什麼?

  老大夫夫婦會意地看出玄徹仍未平復的擔憂,老大夫上前拍拍玄徹的肩頭:

  「別擔心,令夫人沒有大礙,不過染了風寒、身子虛弱了點,只要調養得宜,很快就會康復,你別太擔心。」

  擔心?!

  玄徹渾身一僵,牙咬得死緊,頰上可見清晰的抽動。

  他擔心她?

  笑話,他想丟掉她這個麻煩都來不及了,怎麼可能會擔心她!

  「年輕人?」看玄徹邁開步伐,走到備有筆墨紙硯的桌前,老大夫夫婦不明所以。

  玄徹拿起竹毫,利落地在宣紙上揮灑落字,接著放了張銀票在旁。

  「這是一百兩銀子,請你們照顧她,等她復原後,再讓她到這地方找我。」語畢,他一句話也不多說,轉身離開。

  「欸!年輕人,這——」

  等這對老夫婦追出去,玄徹已沒入黑暗中,不知去向。

  「急著送人來,怎麼自己卻急著走了?」老夫婦對望了眼,滿是興嘆。


作者: fatbibis    時間: 2015-2-2 03:40 PM


第六章


  十日後

  繁華熱鬧的蘇州,比起杭州城可說是有過之而無不及。

  自小沒離開過家鄉的楚映月,一到蘇州,隨即被當地喧囂的人潮商販給吸引了注意,馬車內的她,滴溜溜的晶眸從掀起的車簾往外望,陌生的街景應接不暇。

  「玄夫人,妳要去的地方是哪兒?我送妳去吧。」車前傳來老大夫鄰人王大忠的嗓門,他常往來蘇杭做生意,老大夫便托他送楚映月一程。

  「您去忙吧,我在這兒下車即可,多謝王大叔相載。」楚映月溫婉答謝。

  從大哥口中知道玄徹是個喜好遊歷之人,有吟詠風月之性,她若在城中走走,邊走邊問老大夫轉交給她的地方,運氣好的話,也許能在街上遇見他。

  玄徹有機會丟下她的,可是他沒有。這點,讓楚映月找回信心,拚命把自己的身子調養好,辭別那對老夫婦後,便來到蘇州城。

  「夫人,妳知道路麼?」

  「嗯。」楚映月微笑點頭,比起半月前的蒼白荏弱,光采增潤了不少。

  「那妳自個兒保重。」

  「我會的,王大叔也保重。」

  與王大忠分道揚鑣後,楚映月手中握著玄徹留下的紙條,走在熱鬧的街上,一邊詢問紙上所寫之處。

  只不過,她一問,路人便會用怪異的眼光盯著她,好似她問的是個怪地方。但在看清楚她是做少婦裝扮後,女人會給予她同情的眼光,男人則是摸摸鼻子、草草敷衍她就走了。

  一路上都是如此,但總算也讓她找到了。

  魚水樓。

  楚映月站在門扉緊閉的雅致樓閣前,喃喃念出樓門上的匾額,確定匾額上三個大字與紙上的墨字相符,她欣喜地走上層層石階叩門。

  「大白天的,誰呀?」來應門的是個彪形大漢,一臉兇惡不悅,看清了站在門外的女人,馬上想把大門合上。

  楚映月見對方欲關上門,連忙上前。「等等,我要找人──」

  「找女人,妳不可能;找男人,現在沒有。」大漢不客氣地,回了她一句她聽不明白的話。

  「這位大哥,我要找玄徹,他是我的夫君,他給我張字條,說他在這兒!」楚映月急忙將字條給大漢看。

  「給老子看也沒用,老子認不得這些七扭八拐的黑線!去去去,妳走吧,這裡不歡迎妳。」說罷,「碰」地一聲,大漢用力關上門。

  「那這裡是『魚水樓』,玄徹人在裡邊,是麼?」楚映月拍著門大喊。

  「我懶得管妳要找誰,丈夫會告訴他的女人到這來找他,簡直荒謬透頂!」門的那邊,傳回大漢嗤之以鼻的厚嗓門兒。

  「可是,我的夫君真的留這張字條給我呀!」

  好半晌,門內沒有回應了,楚映月碰了一鼻子灰。

  「為什麼?」她低頭沉吟,不明所以地盯著手中的字條。

  「不為什麼,只因這裡是花樓妓院,沒有男人會把上窯子這等不光明的事兒,告訴妻子的。」在楚映月身後,一道清柔甜膩的嬌嗓,喚住了她的注意力。

  她轉身一看,一張精緻花容讓同樣身為女人的她,有瞬間的失神。

  好美的姑娘呀……眉不畫而黛,唇不點而朱,星眸裡更似揉了流轉的水,如繁星又似秋波;那窈窕的身段更不用說了,一舉手、一投足,都充滿誘人的豐姿。

  「花樓妓院?!」楚映月驚愣。

  「妳來了?還真聽話。」隨後踏上石階的頎長身影,伴隨著熟悉的冷諷,讓楚映月更為震驚。

  玄徹不著痕跡地打量楚映月,她的氣色好些了——不過,不關他的事!

  當著楚映月的面,他單手摟住美人的水蛇腰,指尖輕撫美人腰上的肌膚。

  「玄爺,她說你是她的丈夫?」

  美人順勢偎入玄徹的胸膛,柔弱無骨的嬌媚,酥人入心。

  「妳是我『明媒正娶』的女人,沒錯吧?」玄徹揶揄的眼光直逼楚映月,暗示她,他是多麼的心不甘、情不願。

  他們的親暱、他的諷刺,讓楚映月的俏臉由紅潤轉為蒼白,對他的信任,如同從天上又落回煉獄。

  「玄爺,看來她還是不明白這兒的意思。」這名為丹蔻的美人,青蔥玉手把玩著玄徹的青璧襟扣邊說,沒再看向楚映月。「『魚水樓』顧名思義,男人到了此,如魚得水,盡享魚水之歡。這樣,她應該懂了吧?」

  玄徹勾起邪佞的嘴角,瞥向頓失神采的楚映月。

  「妳的學識肯定不及丹蔻,說明白點,這裡是妓院,男人流連溫柔鄉,不過是為了找更嬌美的女人溫存。」

  他輕佻地吻著美人的雲鬢,故意不看楚映月慘白的小臉,堂而皇之越過楚映月身邊;被他挑逗得咯咯嬌笑的美人,則是示威地睨了眼楚映月。

  原來,他要她來此,就是為了羞辱她,讓她在花娘面前自慚形穢……

  「丹蔻姑娘回來了,開門!」丹蔻身邊的丫鬟朝門內叫喚,方才的彪形大漢立刻把門大開,對丹蔻一行人鞠躬哈腰。

  「夫君!」在玄徹踏入魚水樓的門檻前,楚映月喚住了他。

  「怎麼,連妓院也想跟?」玄徹頓步。

  「我跟!夫君到哪,月兒也到哪。」楚映月的小臉換上堅決。

  「哈哈哈……」一旁的隨侍、丫鬟聽了楚映月「驚天動地」的話語,無不掩嘴偷笑,彷彿遇上了天底下最可笑的事情。

  妻子陪丈夫上妓院,分明是腦袋有問題嘛!

  原想羞辱楚映月、讓她知難而退的玄徹,沒料到她寧願受辱,也要死心塌地的跟著他,玄徹喉頭緊縮,怏怏不快的情緒立刻攫住他的心。

  「玄爺,蔻兒很歡迎夫人,不知玄爺意下如何?」丹蔻試探問。

  這女人不同於其他女人。

  一般女人一旦當場見了丈夫在外偷腥,不是一哭二鬧三上吊,就是羞憤離去。但她不卑不亢,貞烈之心昭然若揭,丹蔻看了也不禁稱許。

  「隨她!」玄徹憤而甩袖,一臉鐵青,摟著丹蔻進入魚水摟,把楚映月拋在身後。

  「夫人請進。哈哈哈……」隨侍與丫鬟又是一陣嗤笑。

  ※※※※

  琴音裊裊,繚繞魚水摟內最富盛名的花魁房裡,還有那沁人心脾的美妙歌聲傳出,均令人駐足不忍離去。

  丹蔻不但艷冠群芳,珠圓玉潤的嗓音,加上翩然動人的舞姿,不愧為蘇州第一名妓。身穿薄紗舞衣的她,一顰一笑,一回頭一展眉,都是萬種風情。

  專為吸引男人的一身本領,今兒個倒多了個女子在一旁看得目不轉睛。

  在場的,除了玄徹,無不把目光放在能歌善舞的丹蔻身上,包括楚映月。

  玄徹鐵青的臉色,從他讓楚映月跟進妓院後,就沒有好過。

  這笨蛋!看得那麼專注做什麼!她的目光,該全心全意投注的對象,應該是他——

  我?!

  玄徹被自己的念頭嚇住,握緊酒卮猛灌,想沖淡那荒謬的想法。

  一曲唱罷,丹蔻婀娜地輕移蓮步,跪坐到玄徹腿邊,替自己斟滿酒,高舉酒杯一敬玄徹,輕輕啜飲醇酒。

  「好!」玄徹鼓掌叫好,刻意輕佻地以指尖抹過丹蔻濕濡的殷紅的唇。「我每回到蘇州,哪一次不在妳這兒待上十天半個月,才一杯酒,就想打發我,嗯?」

  玄徹低沉醇厚的嗓音,低低穩穩地傳入楚映月耳裡,像根芒刺,扎得她有些難受。

  明明知道跟進來,會看到什麼畫面,她還是不由自主地想跟在他身邊,她多麼希望,她的夫君也能把看丹蔻的溫柔眼光,放在她身上……

  「玄爺,那蔻兒再喝一杯,向您賠不是。」宛若楚映月不在一旁,丹蔻又倒了一杯酒,柔馥的嬌軀坐上玄徹盤坐的腿間,又要飲下。

  「就妳最識大體。」玄徹反而握著丹蔻的素手,仰頭將她手中的酒一口飲入。

  「那您要拿什麼賠罪呢?」丹蔻嬌嗔。

  玄徹唇角微勾,俯首吻住丹蔻柔嫩的小嘴,將口中的瓊漿哺入她嘴中。

  他得意地瞥眼看向怔愕的楚映月,彷彿這麼做,自己才能從一團混亂的纏絲中掙脫開來。

  「玄爺,您看您弄得人家嘴角、頸項都濕了!」他的不專心讓酒液不小心溢出嘴角,丹蔻眼兒一媚,想以手絹擦拭。

  「不需麻煩,我來幫妳。」玄徹的吻落在丹蔻的唇邊、頸項,不時地以熱舌勾舔她香嫩柔滑的肌膚,解決掉她身上的美酒。

  「玄爺,別嘛……好癢呢!」

  楚映月難堪地垂下頭,自己的夫君同別的女人親熱,她的心都揪成一團了。

  她悄悄起身,想離開這令她無地自容的心痛場面。

  與丹蔻交纏擁吻了一陣,玄徹似乎發現楚映月要離去的意圖,於是開口:

  「就是有人死板的不會伺候男人,無怪乎我寧願花銀子到花樓尋歡,享受軟玉溫香。」任誰都聽得出來,他故意諷刺楚映月。

  楚映月終於明白了,她永遠都比不上丹蔻那般美好,也無法擁有玄徹的溫柔。

  擁有的,僅是他不斷烙在她身上的傷痕。

  她筆直往外走去,低聲下氣的模樣卻教玄徹更為惱火。

  「站住,上哪去?」

  「我不打擾了。」楚映月沒回頭,依然柔順答話。

  「我准妳離開了麼?留下來。」

  楚映月咬緊下唇。是她決意跟進花樓沒錯,但他怎能如此霸道,輪到她該迴避的時候,反而不讓她走?

  「轉過來,看著我。」

  她依言照做,一瞬也不瞬地睇著他,眼底泛起一道薄霧。

  「妳敢跟進青樓,不就是想學點『有用的』?現在有機會讓妳學,何必躲?」

  他也緊鎖住她的眸,故意一字一句殘酷地羞辱她。

  她膽怯地一步一步往後退,在心底吶喊:不是!不是那樣……

  「站在原地不准動,好好看著!」玄徹一咆,楚映月的雙腿立刻麻木了般,無法動彈。

  只見玄徹將丹蔻推躺在氈褥上,厚實的手掌所到之處,她的薄紗都離了身。

  「嗯……玄爺,這樣好麼?」丹蔻嬌吟。

  「欲迎還拒就不像妳了。」

  他若有所指,聽在楚映月耳裡,是椎心的痛。因為他一直是這麼以為她的……

  玄徹不斷吮吻著丹蔻裸露的肌膚,大掌揉捏著她胸前的豐盈。

  丹蔻毫不在意楚映月在場,馬上投入玄徹所灑下的情網,仰頭挺胸接受他的愛撫,一雙藕臂纏繞上他寬闊的肩臂,撕扯著他的衣物。

  「啊……」轉眼間,丹蔻赤裸裸地仰躺在玄徹身下,享受他恣意舔吮的快感,一雙修長白晳的玉腿,也緊緊勾纏在他腰間。

  男女交纏的媾合之景,狂亂、煽情中挾帶了充滿悖倫的放浪形骸,自小謹守禮教的楚映月,驚駭得刷白了粉頰,緊咬的下唇在失去痛覺間,沁出鮮紅血絲。

  不……她不要看!

  「不准閉眼!」像是始終在注意著楚映月,玄徹發現了她抗拒的意圖,沉聲低喝,不給她機會逃避。

  玄徹將丹蔻掉轉了個姿勢,她立刻跨坐在他腰腹間,雙手撐在他肩旁,兩條腿一左一右,彎曲在他腰際兩邊,利用微微往上撐起的力量,前後磨蹭著他腰下的敏感。

  「主動、熟練,妳就是這點可愛!」他捏弄著上方豐滿的梅果,讚許地吻上丹蔻胸口間的低壑。

  「啊……」噯昧的呻吟持續不斷,楚映月傾洩而出的淚水,早已模糊了她的視線,聽話的大眼眨也不眨,痛得視而不見了。

  該死!楚映月為什麼要這麼聽話,為什麼要任他羞辱!

  就因為他是她的丈夫麼?!

  她的逆來順受與滿臉的淚痕,反而令玄徹覺得自己是個渾蛋。

  這無疑是讓玄徹當場自掌嘴巴,痛恨起自己只是她「丈夫」的這個身份。

  「妳不必對我逆來順受,因為我永遠都不會承認妳是我玄某的妻!」

  她不吵不鬧,整個人因刺骨的痛而搖搖欲墜,看在玄徹眼底,卻只覺得宛如被一塊巨石壓得喘不過氣。

  「滾——」玄徹朝楚映月大吼。

  ※※※※

  楚映月不知道自己如何走出那令人窒息的空間,回到丹蔻為她安排的客房。

  雙腿頓失力氣的她,靠著木門緩緩滑坐在地低泣。

  她摀住口鼻,深怕一旦哭出聲音、一旦顯現脆弱,她會真的失去待在玄徹身邊的勇氣。

  「我不能放棄……我沒有放棄玄徹的資格呀……」楚映月悶聲飲泣。

  「我要愛我的夫君,我要以夫君為天,我要……」

  但她的夫君可以放棄她,可以不要她,也可以不愛她……

  終究,她還是哭了,放聲的哭了。

  「碰——」不久,楚映月身後的木門被用力推開,她也被一股撞擊力撞得跌到一旁。

  她抬起哭紅的小臉望向來人,眼底有著絕望的傷痕。

  只消一眼,玄徹陡然覺得,胸口在這一瞬揪緊——

  楚映月下意識地想逃,不知道哪裡來的勇氣,她竟當著他的面,又把門關上。

  「開門。」玄徹用力拍打木門。

  他分不清楚,自己是因她的不敬而怒,還是為她的脆弱而憂。

  哭倦的楚映月,只是靠著門扉,任由門外傳來的震動麻痺她的心。

  她並不想惹怒,她只是覺得好累,她的心真的累了……

  「妳竟敢當我的面,關上門?!」

  他是來羞辱她的麼?還要對她冷嘲熱諷麼?她到底哪裡錯了……

  她原以為,婚姻是可以如姑母所言,除了是女人安身立命的所在,也能越陳越香。但與玄徹相處,她心頭的刺痛反而與日俱增?

  「楚映月,開門!」房內半聲不響,門外,玄徹氣急敗壞地低吼。

  「如果你只是來嘲笑我,就笑吧。」楚映月吸吸鼻子,鼓起勇氣豁出去說道。

  「我很清楚,你一直認為我是陷害你成親的人,如果這麼認定能讓你覺得好過一點,我無所謂。

  「我的存在若真的令你厭惡,我不會再稱你為夫君,你也不必……承認我,我不會再做『玄夫人』的裝扮。」

  隔著一道門,玄徹神色陡然一黯,冷得不能再冷了。

  「那又如何?妳以為這樣就能抹去妳們楚家陷害我的事實?」

  「我願意做牛做馬,當你的婢女,一輩子補償你所受的不滿!」倘若真是大哥所為,她也願意代大哥補償。

  「妳所要求的,與現在情況有何差別?」

  是沒有……他本來就沒把她當妻子看。

  楚映月從地上爬起來,急切地打開門——

  「我只求你,不要把我休離……」自古,女人一旦被夫家休離,就代表著娘家將背負永無止盡的譴責,她不想拖累大哥,不想拖累鏢局上上下下。

  楚映月的眼兒和鼻尖哭得通紅,這下全落入玄徹眼底。老實說,逼出了她的眼淚,並沒有得到他原先以為的快意,反而只覺得陰鬱和……懊悔。

  「妳嫉妒丹蔻能獲得我的寵愛?」他不願承認自己脫軌的心緒,找了個借口。

  「不,我不嫉妒她,我憑什麼嫉妒呢?」楚映月輕垂螓首,也學會了自嘲。

  沉默瀰漫在兩人之間。

  一方是疼得不願再多說,一方是煩躁得不知從何說起……

  「妳要當婢女彌補我,可以。」還是玄徹率先開口了。

  楚映月連忙抬頭尋求保證。「你不會再恨大哥和……我了?」

  「只要妳盡責服侍我,就不會。」他輕撫她淚濕的眼、臉頰,一路來到她咬得殷紅的唇瓣。

  她因他的撫觸而發顫,屏息、不知所措地望著他。

  「我要妳做什麼,妳就得做什麼;我想要什麼,妳就得給什麼。」他修長的指尖在她因緊張而微啟的唇上逗留了一會兒,又往下探去。

  楚映月倒抽一口氣,後退了一步,避開他的手。

  「妳真的願意?」他不在意她的疏遠,睇住她的眼,直指道。

  她側開臉,避開他深沉的眼光,深吸一口氣後,再度對上那雙鷹眸——

  「真的。」楚映月堅定回答。或許,是她不願坐回頭轎,但只要他不恨她,她做什麼都無怨無悔,就算他不屑用正眼正視她,都無所謂了。

  有哪個女人願意見她愛的男人恨她呢?她不要玄徹恨她……

  是呀,她愛上玄徹了,愛上他不經意的溫柔,沉淪在他無邊的黑眸裡了。

  她願意付出一切,哪怕他無情無愛,只求他看著她的眼光裡,沒有恨,她就滿足了。

  「那好。」玄徹越過她,走進小廂房,逕自坐上紅綃帳床。

  「把門關上,過來。」


作者: fatbibis    時間: 2015-2-2 03:40 PM


第七章


  帶著一顆七上八下的心,她柔順的來到床邊,距離他兩大步,

  「離這麼遠,怎麼服侍我?」玄徹輕笑。

  看著他不達眼底的笑意,楚映月這時才出現了迷惘——

  他是那麼的高深莫測、那麼卓爾不凡,她不知道他的親人、不明白他的一切,更不曉得自己又為什麼會愛上他?

  「啊!」突然被一股力量扯上他的腿,楚映月才從怔愣中驚醒。

  玄徹早先一步壓制住她想逃的反應,灼熱的氣息由後方噴灑在她光潔的頸間。

  「不當個聽話的婢女了?」

  「沒有!」

  背靠著他的楚映月,看不見他的表情,連忙否認,就怕他生氣。

  「好,讓我看看妳有多聽話。」

  他從後囓咬她細緻的頸膚,手臂環繞在她腰間,緩緩拆卸她身上的衣帶。

  楚映月渾身一顫,腦中一片空白,無法動彈。

  他……想對她……

  玄徹游離的吻順著她美好的肩脊而下,每到之處,相隔於她與他唇手之間的障礙,一寸一寸被褪下。

  才一會兒功夫,她已經半裸地坐在他堅實的腿上,全身只剩褻褲蔽體。

  她不能動,事實上自己也使不上半分力氣。

  後方,他的唇舌似火,勾挑著她脆弱敏感的背脊;前頭,他的手掌如焰,肆虐著她嫩潤有致的曲線,渾身的熱,密密實實地包圍住她想逃的念頭。

  她瘦歸瘦,沒想到卻擁有令男人神魂顛倒的柔軟膚觸……這是玄徹始料未及的讚嘆。

  「不……」突如其來的酥麻,從她胸口竄動至四肢百骸,她縮回身子,反而往他胸膛靠去。

  「妳是在拒絕我,還是投向我?」在她耳後,他邪魅地呵氣。

  「不是的……」受不住那耳根上的騷動,她倒抽一口氣,倏地低下頭,卻看見——

  「赫──」自個兒渾圓上的梅果,被他雙手給揉捏得更圓更挺了!

  天呀……

  她的臉蛋迅速燒紅,如天邊紅霞,如春裡挑杏。

  「怎麼不看著,看了感覺會更銷魂。」一直從側面緊盯她的表情,他看出她的羞澀不安,於是故意邪氣地引誘她。

  她不敢低頭,慌亂的眼光定在前方,就怕看見他在她胸前……弄著。

  好戲還在後頭,對於她的「反抗」,玄徹大方地不予計較,性感的薄唇輕勾而起。

  「月兒,把雙手放在我手上。」他輕聲哄誘,第一次用這麼溫柔的聲音喚她。

  她迷惑了,淹沒在他的柔情裡,小手自有主張地,貼放在他溫熱的手背上,跟著他的手運行,順著他磨人的姿態移動。

  跟著他,她感覺像是揉弄過自己尖挺的渾圓;隨著他,她像是撫摸過自己纖細的腰肢;褻褲的絹觸滑過她手背,繼續往下探入……

  結果,這不但沒有減少她的羞澀,反而讓她的腦海浮現他是如何地逗弄她,如何地在她身上製造一波過一波的狂潮。

  「唔……別這樣……」她想抽回手,卻被他單手反握住。

  這、這實在太……他們的手甚至還在她褲頭兜兒裡……

  「妳在拒絕我?」

  玄徹的大手刻意輕攏慢捻地,以極慢的速度拂過她滑膩的穴緣,濕熱的唇更是在她頸側磨蹭著,蓄意挑起兩人之間一觸即發的慾火。

  「沒、沒有……」這羞煞人的搔癢,逼得她差點把持不住對他的承諾。

  「沒有麼?那把手貼回我手上。」他不容置疑地命令。

  她羞得緊閉雙眼,依言照做,將雙手平貼在他手背,腦海怎麼也剔除不了他狂野的挑逗畫面。

  當他狂悍的指尖,探入她的幽瓣內徐徐摩挲時,她渾身一弓,無法遏止的顫麻由他指尖遞入她體內最深處。

  「啊……」她無助地輕吟,柔荑緊緊抓住那雙折磨她的大掌,指尖幾乎陷入他的皮肉中。

  宛如一道清風,她輕軟的嚶嚀,莫名地在玄徹心湖上撩起漣漪,原只是逗弄她的念頭轉成渴望,引來胯下一陣緊繃。

  他凝視她情慾氤氳、羞澀萬千的側臉,內心不住翻騰。

  他們真有過肌膚之親?

  為什麼她生澀的表現與處子無異,敏感惑人地直搔他的心頭?在男人面前,她都是這麼偽裝的麼?

  玄徹心中因自己的猜測燃起無名火,在她身下的手勁更加大了。

  「不……不要……」他毫不憐香惜玉的力量刺痛了她,她推拒著,一方面也因為身下滲出異樣的濕熱而慌。

  她虛弱的抗拒在他看來,不過是欲迎還拒,他倏地攫住她的裸肩,猛然一提,將她鎖在床褥與他之間。

  「再說一個『不』字,妳就不必再出現在我面前。」

  「我不會再說了!」

  她屏氣凝神,惶恐地望向上方的他,不敢再從口中吐出惹怒他的話,眼底卻誠實地透露她的驚慌。

  「還說『不』?」

  這個也不可以?

  楚映月乾脆咬住下唇,什麼聲音也不發,怯怯地保證。

  這樣的她,格外引入憐惜。

  玄徹凝望著她,喉間微微滾動——

  「該死!」

  彷彿有什麼牽動著他,他猛然俯首覆上她的唇,以舌撬開她頻頻打顫的貝齒,狂妄激烈地汲取她的甜蜜,撩撥她所能承受的極致,強迫她與他交纏。

  楚映月被吻得喘不過氣來,全身覺得乏力,只有唇舌之間是熱的,而且極度燙著的。

  唯一感到清晰的,是他大掌罩在她胸前不客氣的揉捏,宛如深暗的懸崖絕境,幾乎是她僅差一小步的未來。

  她的力氣在狂吻中被抽乾,雙手無力地抵著他充滿熱氣的胸膛,不知是抗拒還是鼓勵的曖昧輕吟,不小心從齒縫中流洩而出,引人遐思。

  熾烈的吻終於結束,兩人在相視低喘之間,分享了彼此的氣息。

  她的玉簪在擁吻中掉落枕畔,烏黑的長髮披散在床褥上,宛若一片雲瀑,襯托得她更加清麗嬌荏,楚楚眉眼間儘是可人的氤氳,連那兩瓣粉唇,也透出被愛的熒熒紅光。

  眼前的她,美得想讓玄徹一口吞下。

  事實上,他也正這麼做,湊近她,以品嚐的姿態,再度在她芳唇上奪得一吻。

  他專注地看著她,她也抬手撫唇,怔忡地凝望他。

  兩人之間令人屏息的距離,教她從心口到腳趾,都在發熱,一股無法抗拒的迫人悸動,朝她席捲而來。

  她睇住他,背光的他,讓她無法看清他的表情,但他眼底跳動的一簇火苗,竟如此赤裸裸的透露他的慾念,不容她忽視。

  無法停止,什麼都無法停止了……

  下意識地,楚映月迴避了他熾熱的目光,心兒為接下來的一切而顫。

  「不准避開,妳是我的。」宣示主權般的,玄徹吮吻她白皙的頸肩,一路來到渾圓頂端,極溫存、又極狂野的,在那尖挺的蓓蕾上放肆舔咬。

  「唔……」他好霸道呀……

  楚映月的小腦袋昏昏沉沉的,任他領著她在慾海裡載浮載沉,領受那未知的愛慾情潮。

  玄徹嫻熟地褪去彼此身上贅餘的衣物,毫無阻隔的溫度震撼了楚映月,她羞澀地想攏起雙腿,卻被他早先一步的愛撫所制止。

  厚實的大掌游移在她的雪背與俏臀之間,隨後滑到她的私處,覆上幽熱的瓣縫口,恣妄的指尖有技巧地找到可愛的花核,旋兜勾挑。

  「徹……我……」楚映月兩手不知該往哪去,和小手一樣無助的是她身下湧出的陣陣甜釀。

  他輕憐的愛撫,給了她莫名興奮的感受,有著恐懼,也有著令她羞恥的渴望,她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辦呀!

  「嗯?」他抬眼對上她困惑的眼,眼底首次因她的膽怯出現呵疼。

  「我……會怕。」她可憐地低喃。

  霎時,她的嬌弱點燃玄徹全身的燥熱,她楚楚可憐的姿態,讓他胯下的慾望益加猛烈,想狠狠埋入她的衝動,不斷鞭笞他的理智,直到無法忍受。

  天哪!那是……

  感覺自己的柔軟正被某種熱鐵抵著,楚映月隱隱約約明瞭他的手和……那個,會有什麼相似的情況,她羞澀地望著他的眼,哪裡也不敢瞟。

  「準備夠了吧?」

  就算心中有團團迷雲,玄徹仍沒當她的處子,再一次攫住她的下顎,深深吻住她,就在她再度淪入他灑下的火熱時,將身子一沉,巨大而硬燙的熱杵,猛然貫穿她濕熱的花心,衝破她象徵處子的薄膜。

  「啊——好痛——」彷彿刺穿骨肉的強烈痛楚令楚映月失聲痛叫,柔弱的身子因劇痛而顫抖著。

  「妳?!」

  玄徹震驚地瞪住她泫然欲泣的慘白小臉,沒有什麼比她是處子的事實,更為震撼,更能摧折他鋼鐵般的意志。

  他微微退開,審視兩人交合處,果然看見一道鮮紅的血絲,證明了再鮮明不過的事實──

  「別動!痛……」他的移動,無疑致使她星眸中的清淚滾落。

  他沒再隨意妄動,團團迷雲終於散去,但也教他狠狽萬分。

  「妳是處子。」玄徹悶聲指明。而他們什麼都沒發生過!

  「我是處子?」楚映月的驚訝沒有比玄徹少。

  這麼說,他們那夜並無——

  「到現在妳還裝傻!」他氣不過,狠狠抓住她的薄肩咆哮:「你們真夠聰明!這樣一來,不就順理成章賴住我了?」

  楚映月瞠著婆娑淚眼,瑟縮了下,她能感受到他話語間,深沉的憤怒與厭惡。

  大哥,真是你計劃的麼?為什麼要這樣做?玄徹永遠都不會原諒我了……楚映月身上的疼都不算什麼了,最痛的,是心頭刺骨的疼。

  「對不起……」楚映月泣聲道歉。她知道自己除了抱歉,再做什麼、再說什麼都是多餘的了。

  此時,她的淚一滴一滴熨入玄徹眼裡,他煩躁地鎖眉撇開眼。

  該死!他該怨、該恨的人到底是誰?楚家人?她?抑或是上當的自己?

  「你可以不必委屈自己要我……」她偏過頭,讓痛慢慢麻痺。

  「要妳?未免說得太好聽。」他扣回她的下顎,要她的眼看著他。「我要用妳的身體,來祭我的清白。」

  他開始重重地律動,不斷搗弄她仍嫌乾澀的窄穴,所有憐意都消失殆盡,每一下都掀起狂風巨浪。

  「痛──不要……」她痛苦地掄拳捶打、掙扎,虛弱的淚水也洗不掉他越見陰鷙的冷眸,如同被褥上烙下的怵目痕跡。

  他大手一抓,將她不安分的雙腕高舉過頭,不理她的眼淚,盡是剽悍的衝刺,蠻狂的掠奪。

  楚映月初嚐雲雨的青嫩身子,承受不住狂風暴雨的襲擊,在烈焰與寒冰的殘酷侵襲下,意識從身體中抽離,被捲入萬劫不的愛慾漩渦。

  直至感覺體內一陣強烈的痙攣,一剎那,火光盡隱,她也隨之陷入冰冷黑暗之中……

  ※※※※

  天幕的黑是煙花地的白晝,華燈初上,正是魚水樓的女子們送往迎來之時。

  「多情苑」內歌舞昇平,每月只有這麼一夜,名滿蘇州的第一花魁丹蔻,會在花前月下,來上這麼段小曲兒。

  男人們散盡千金,就為爭相進閣,目睹她的風采。

  丹蔻絳唇微啟,眼波兒一媚,輕舞幾個身段,在場男人便為之神魂顛倒。

  「好啊!好啊!」曲畢,男人們擊掌叫好。

  「大爺,再喝一杯嘛!」花得超千金萬銀的男人,眼睛除了能看花魁演出,身邊當然也不乏魚水樓裡侍飲的花娘,拱著他們喝酒。

  「這魚水樓酒香,美人更香!張員外,你說是吧?」

  「我說平大爺呀,丹蔻姑娘果然還是咱們蘇州城裡,最醉人的一朵花兒呀!」

  「是啊,醇的呢!」

  「哈哈哈……」

  丹蔻微微福身,敬謝男人們賞光,之後便微笑走向一樣在聽曲的玄徹,在他身邊坐下。

  有錢男人多的是,但她今夜只屬於這個從北方來的神秘男人,她魅惑的笑顏奇異地撫平其他人的不滿,只因丹蔻姑娘愛的,別人不會有異議。

  她受盡所有男人嬌寵。

  「累了吧,喝點酒。」玄徹欲替她倒酒,結果酒樽內空無一滴。

  「玄爺,您沒在聽蔻兒唱曲。」丹蔻微笑指明。在場這麼多男人渴望她,但就只有能吸引她的玄徹,視之無物。

  玄徹定定地看了丹蔻一眼,從她眼中看到失神煩躁的自己。

  丹蔻說得沒錯,他只顧喝悶酒,從頭至尾沒在乎她究竟唱了什麼。

  「蔻兒唱的是吳歌子夜:『歡愁儂亦慘,即笑我便喜,不見連理樹,異根同條起。』蔻兒想送給同是多情的有緣人,所以替它編了曲兒。」

  「妳把它送給我?」玄徹有種被揭穿的狼狽。

  「蔻兒沒說呀,也沒說玄爺一整晚的心情都跟著『那個人』起伏。」丹蔻掩嘴輕笑。

  「呵,妳聰明過頭了。」他的心緒絕不會被人牽著走!

  「青樓女子,最不需要的就是聰明。」丹蔻也很大膽,暗諷玄徹,連笨蛋都看得出來的事,他還嘴硬。

  立在一旁、已換回閨女裝扮的楚映月,始終卑微地低垂螓首,聽他們談笑,而自己則是偷偷舔舐心底一裂再裂的傷痕。

  「妳的話太多了,該罰酒!」玄徹瞥了眼安靜的楚映月,冷冷下令:「去拿酒來。」

  低著頭的楚映月不知道玄徹叫的是她,仍默默站在原地。

  「我叫妳去拿酒,沒聽見是不!」

  玄徹朝楚映月大吼,其他人也紛紛停下調笑,好奇地往他們這邊看。

  「是……」楚映月的頭更低了,慌忙地三步並作兩步跑出多情苑。還沒踏出院落之間的拱門,她就被一隻男人的手給扯住。

  「呃!」重心不穩的她,跌入一副不熟悉的懷中,男人不懷好意地對她上下其手,撫摸她細緻臉龐。

  「姑娘,妳找酒是吧。」一臉輕蔑垂涎的紈袴子弟,一手扣住楚映月的纖腰,一手輕佻地用指尖搓揉著她的下顎、頸項。

  「妳陪大爺我喝酒,這罈未開封的燒刀子就送妳,如何?」

  喝得醺然的男人,色迷迷地靠近楚映月。他是縣太爺的侄子吳尺,仗著縣太爺作威作福,肆無忌憚。

  「公子,請自重。」楚映月拚命縮回脖子,無奈身子被鉗住,動彈不得。

  「哈哈……妓女花娘叫男人自重?這是我聽過最離譜的笑話!」

  頓時哄笑聲四起,在場除了玄徹和丹蔻,無人知道楚映月的身份,男人們只當她是個欲迎還拒的悶騷妓女,魚水樓的花娘們也當她是新來的姑娘,鴇娘特地吩咐來「見世面」的。

  玄徹也看見了,但平靜無波的臉上,卻看不出他此刻做何感想,唯有一閃而逝的冷冽星芒在眼底迅速掠過。

  他不想浪費心神,為一個微不足道的婢女出頭,對,不需要!

  「妳這不滿足的小妖女,不如妳馬上解下羅衫,大爺再送妳第二罈酒!」

  吳尺不規矩的毛手襲向楚映月衣襟,她害怕地尖叫,雙手不住掙扎著——

  「放開我!」

  「啪——」

  楚映月的尖叫,在一個響亮的巴掌聲後戛然停止。

  她被吳尺打偏了頭,委屈驚懼的淚水噙在眼眶,被髮絲遮蔽。

  「臭婊子!給妳臉還不要臉!」

  「撕——」

  連同單衣,吳尺一把扯下禁映月的衣衫,露出裡頭月牙白兜衣和一大片勻稱的裸背。

  「啊!」楚映月羞窘地抱著身子想逃。

  她相信所有人都看到她的遭遇,包括玄徹。

  被欺負的不堪,竟比不上玄徹的冷眼旁觀。

  「現在就給我到床上去打開腿躺著!」吳尺蠻橫地拉過楚映月的手臂,將她拖往樓閣廂房。

  「不要!我不是、我不是……」她怕極了,腦袋一片空白。

  丹蔻收起笑容,看了眼彷彿事不關己的玄徹,她輕蹙柳眉,轉而起身走向他們——

  「吳公子,恕丹蔻直言——」

  「丹蔻姑娘,妳說什麼,在下都悉聽尊便;不過現下,妳也看到了,是這女人敬酒不吃吃罰酒,說什麼我也得給她一點教訓!」

  「這是誤會,這位姑娘並非魚水樓的花娘。」丹蔻替楚映月解圍。

  「不是?那她怎麼會在這裡!」吳尺嚷嚷,眾人也嘩然。

  「丹蔻不能有魚水樓以外的朋友麼?」丹蔻反問。

  「這……當然可以。」吳尺沒話說。

  「既然可以,吳公子能放人了麼?」

  吳尺輕哼了聲,推開楚映月。在眾人面前鬧了笑話,尤其是在丹蔻面前,便敗興而歸。

  丹蔻朝眾人輕綻一笑,插曲落幕,多情苑又恢復熱鬧喧囂。

  「妳沒事吧?」丹蔻攙扶楚映月,關心問道。

  「我不要緊,謝謝妳……」驚魂甫定,楚映月偷偷抬眼望向玄徹的方向,座上已空無一人。

  他一點也不在意她。已有的認知,卻仍讓楚映月覺得心痛。

  丹蔻瞭然地看著心碎的楚映月。「楚——」

  「丹蔻姑娘,我累了,先告退一步。」

  丹蔻目送她離開,楚映月的黯然與花前月下的悠然,成了令人唏噓的對比。


作者: fatbibis    時間: 2015-2-2 03:41 PM


第八章


  玄徹從魚水樓離開,信步在冷清的街道上,他的背影被澄澈如水的月光拖得好長。

  今夜的月很圓,月娘周圍圈出一圈光暈,一如她,總是給人恬靜柔和的感覺。

  呿!幹嘛又想到楚映月!

  玄徹不悅地踢了地上石子一腳,踢開擋路的石子,就像是想把她自腦海剔除。

  偏偏越是想把她的身影剔除,那張泫然欲泣的小臉反而益發清晰,無聲控訴他棄她於不顧,是多麼的殘忍!

  不過是個帶罪的下人,被人調戲又如何!難道要他幫她出頭?

  玄徹頓住步伐,劍眉蹙起,深深吐一口氣。

  他已經夠煩了,不怕死的「傢伙」還來?

  「出來。」

  隨即有個黑影,迅速竄至玄徹身前,俯首單膝跪在玄徹面前。

  「請王爺恕罪。」是個衣著整淨的年輕男子。

  「你若怕本主降罪,還會跟蹤本王?」

  玄徹,京城元武王玄育珩,當今國舅之子,因平海寇有功,皇帝特賜封鎮海大將軍,功勳彪炳,在京畿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徹」是他的字,方便他「微服遊歷」用。

  「屬下該死,請王爺降罪。」來人恭敬卓然不減。

  「你死,母妃依然會派下一個來送死。說吧,韶淵,什麼事?」玄徹閉了閉雙眸。

  「屬下必須將王爺請回府。」這名男子名喚韶淵,是玄徹的副將,和玄徹年紀相仿,亦是玄徹從小到大的近身護衛。

  「如果本主不呢?」

  「屬下只好回京向王妃請罪。」韶淵的頭垂得更低了。

  幸虧王爺此番落腳歷時較久,好不容易明查暗訪找著主子了,如果再請不動主子回京,雖說男兒有淚不輕彈,但他真要欲哭無淚了。

  「那好。韶淵,你自己回去。」

  回京,不過是被母妃逼著成親,他已經娶妻了,用不著再娶什麼大家閨秀。

  他已經娶妻了——

  玄徹被自己的念頭震住,怔愣了半刻。

  他怎麼會承認楚映月?!

  「求王爺讓屬下隨侍在您身邊!」主子不回去,那他回去也別想活了。

  玄徹因韶淵一臉想哭的表情而輕笑。

  看來,不只他一人不想聽母妃嘮叨到臭頭。

  他不由得想起——

  「你來自京畿?」楚暄日打量著。「為什麼只有你一人前來江南?」

  「我是逃難來的。」

  「逃難?」

  「逃離我娘三申五令的逼婚。」玄徹只覺得煩!

  「我家也有個足以媲美你娘的女人。」

  「你也被逼婚?」這年頭,怎麼逼婚的人特別多?

  「非也,是舍妹被我姑母逼婚。有機會,我帶你見識見識我姑母那招河東獅吼吧……」

  或許是「英雄惜英雄」,他和楚暄日因此而開啟友誼之門,成為至交契友,現在,他算是被好友背叛麼?

  背叛……太沉重的字眼,連他都沉陷在荒謬的混亂裡。身邊多了個對他必恭必敬的楚映月,是好是壞?連他自己都厘不清。

  「王爺?」韶淵從未見過主子發楞。

  「咱們過幾日打道回府。」或許,帶楚映月回去,對他來講會是個「轉機」。

  「王爺!」韶淵面露喜色。至少,他總算光明完成任務,而非畏罪跟著主子潛逃。

  「回府前,你去辦件事——蒐羅縣太爺的侄子吳尺,這傢伙荒淫亂民的證據,辦了他。」

  ※※※※

  過了幾日,玄徹一行人將離開蘇州。

  楚映月能感受到玄徹周圍的氣氛變了,變得令她有些陌生。

  他的身邊多了個自稱護衛的年輕男子,對丹蔻的態度,也收起了邪氣的玩世不恭,僅是淡然告別。

  「身為王爺,您一點也不豁達。」丹蔻俏皮地對玄徹吐舌,趁楚映月走近前,壓低嬌嗓,沒讓她聽見。

  「豁達?要視人而定。」

  「故意和蔻兒親熱,看到她落寞、不開心,你就高興?」丹蔻指的,就是楚映月。

  「妳多想了。」玄徹跳過丹蔻的疑問。

  楚映月手肘勾著包袱,來到他們身邊,丹蔻笑問著玄徹:「容我同楚姑娘話別好麼?」

  玄徹不語,漠然轉身往外走去,韶淵快步隨之。

  以為玄徹不悅,楚映月匆匆朝丹蔻頷首,抱歉一笑,連忙跟上他們。

  「楚姑娘,別忙,玄爺會候著妳的。」丹蔻出聲喚道。

  「可是……」楚映月不放心地望向玄徹背影消失的廊榭轉角。

  「相信我,他會等妳的!」丹蔻看進楚映月不安的眼裡。「若他真要丟下妳,隨時都能一聲不響地走掉,包括妳未到魚水樓時。」

  「他不走,不是因為我……」楚映月黯然道。

  他喜歡丹蔻,所以他遲遲不走。

  他想報復她,以洩心頭之恨,所以不會丟下她。

  同為女人,丹蔻何嘗感覺不到,輕嘆了口氣……「妳愛玄徹,對吧?」

  「妳也愛他,也比我幸運。」楚映月悠悠回答,給了丹蔻肯定的答案。

  丹蔻有些受寵若驚,身為賣笑的花妓,楚映月並沒有以異樣的眼光看她。

  雖然她並不明白玄徹和楚映月之間的糾葛,但她看得出來,玄徹看楚映月的眼神,是壓抑、也是複雜。

  如果沒有特殊的感情,何必特地讓楚映月來魚水樓,就為了讓楚映月看見他們卿卿我我,直接甩了楚映月不是乾脆些!

  「玄爺是喜歡我沒錯,可是,妳比我更有資格得到他的愛。」玄徹喜歡與她吟詠風月、暢談古今,但那不是愛,她很清楚。

  「不可能的……」她已經毀了玄徹原本會原諒她的機會與信任,現在他對她一定是更深的怨恨。然而最可笑的是,她漸漸的都要以為錯在自己了。

  「別說不可能,妳不就已經是他的妻子了?」丹蔻沒給她反駁的機會,輕綻一笑。「楚姑娘,妳知道麼?妳何其有幸,能親手去追覓女人一生難得的真愛。」

  「我——」能麼?

  「快去吧,聊久就會擔擱玄爺啟程了。」丹蔻催促她。

  楚映月看著丹蔻如花似玉的笑顏,有種奇特的感覺襲身,丹蔻的笑容彷彿在祝福著她──可丹蔻是玄徹愛的女人哪!

  「我走了,妳保重。」楚映月點頭,轉身走向樓閣外。

  「楚姑娘……我們能是朋友麼?」對楚映月,丹蔻有些歉然。

  楚映月頓步,沒轉頭。「丹蔻姑娘當然能有魚水樓以外的朋友。」

  丹蔻笑了,其間流露出一抹輕嘆。

  情字傷人,她不早就知道了麼,怎麼還會心疼呢?

  ※※※※

  時序雖已入春,但越往北行,仍舊能感受到未褪的寒意。

  從江南到京畿,天候驟冷,加上車馬的勞頓折騰,路程過半,便令自小生長在南方的楚映月,逐漸吃不消了。

  「怎麼了?」馬車上,與楚映月面對而坐的玄徹淡問。

  其實他老早就注意到她臉上強忍的不適,原本不打算理會,但不知為何,就是覺得她虛弱的模樣礙眼得很,卻又無法忽視!

  「我沒事……」楚映月乾澀的唇瓣微微開合,明明頭暈的難受,卻也不敢說出口,深怕被他嫌惡。

  「沒事最好!」感覺自己多事,玄徹粗聲粗氣地閉目養精蓄銳,不再看她。

  楚映月苦澀一笑,頭暈讓她無法思考,只是將頭靠回車壁,合眼休憩。

  馬車依然前行,車輪的顛簸致使她的頭與車壁頻頻打架,玄徹就算閉眼不看,也被有一下沒一下的撞擊聲,擾得心煩氣躁。

  他慍然睜眼,目光一沉,原想怒斥,她緊緊相蹙的淡掃煙眉反而像根針,不偏不倚地朝他心口,紮了一下。

  玄徹猶豫半晌,壓低高大的身軀,湊近她身邊的狹窄位子。

  楚映月被身邊的騷動驚醒,困惑的大眼對上玄徹一派不屑的黑眸——

  「把頭靠在我腿上。」他刻意撇開眼,不看她迷惑純然的清瞳。「要不是妳不斷發出聲響,吵得我片刻都無法安寧,我何必委屈自己!」

  對他來說,是委屈了沒錯……楚映月的心一酸。

  「對不起,我不會再犯了。」她努力撐正身子。

  「我叫妳躺就躺,囉嗦什麼!」玄徹不容置喙,一把將她放倒,讓她側臥在他腿上。

  「不……」他是主,她是奴,會逾越的。

  楚映月掙扎著想起身,卻被玄徹的大掌制住。

  「躺著。」

  「這樣……不合禮教。」

  「閉嘴。」

  聞言,楚映月瑟縮了下,不敢再開口。隨之,讓她更震驚的是——玄徹將自己的披風覆蓋在她身上。

  「不必說什麼合不合禮教,也不必謝我,這荒郊野地的,沒得找大夫。」

  或許是習慣了他的冷言冷語,或許是抵擋不了自身的虛弱,楚映月靜靜地蜷趴在他腿上。

  藉著臉頰貼在他勁瘦的腿上,她能感覺到他所蘊含的力量,是那麼的強悍、那麼內斂、那麼……溫暖,足以守護他想守護的人。

  可是,他這麼做,不是為了守護她。

  楚映月忽然覺得眼睛有些酸澀、有些濕濡,也忽然貪戀起他的霸道……

  不久,累了的楚映月就在玄徹腿上進入夢鄉。

  她睡了,玄徹便忍不住肆無忌憚地審視她不安穩的睡顏。

  她眉間的蹙摺,似乎因有了依靠而微散;但小嘴微啟,吐出沉重不穩的氣息,顯示她身子仍然不適。

  他輕撥她額際的烏絲,以掌輕覆她的額,她正常的體溫讓他莫名舒坦。

  「韶淵,最近的村鎮客棧還有多遠?」玄徹朝車簾外正在駕車的屬下問道。

  「啟稟爺,距離慶餘村還有四、五里,不過村內並無客棧,若要落腳住店,得再趕個二十五里路。」韶淵的聲音傳入馬車。

  「無妨,就先在慶餘村歇會兒。」二十五里,她受不住的。

  「是。」韶淵應聲。

  王爺是為了楚姑娘吧,否則一路上不會為了歇腳而擔擱了好幾日的行程。說王爺關心楚姑娘,但那冷漠易怒的態度又不像是?

  只能說,這王爺絕口不提、不知打哪來的楚姑娘,讓他有些改變了。

  ※※※※

  料峭清風拂衣,天際偶有纖雲飄過,不遠處有幾個兒童跑跳玩耍著,傳來陣陣嬉聲笑語。

  鄉間的午後,朗朗晴空,讓靠在蒼樹邊的楚映月,看得有些癡了。

  這裡是慶餘村,他們暫時的歇腳之處,是很平靜的一個小村落。下車透透氣,楚映月的不適終於減緩許多。

  「大姊姊、大姊姊?」楚映月感覺自己的裙角被輕輕拉扯,五、六個年齡不一的小孩將她的心緒喚回。

  「什麼事?」楚映月低頭微笑看著不怕生的他們。

  「大姊姊是女子,女子不會寫字的啦,像我娘就是。」其中一個約莫八歲的小男孩,和同伴爭辯著。

  「我娘說自古至今也是有女子會寫字的!」不滿六歲的小女娃嚷著。

  「可我爹說『女子無才便是德』。」

  距離他們不遠處的馬車邊,玄徹看見楚映月身邊圍了幾個垂髻小娃,他們似乎在爭辯著什麼,玄徹做攢眉頭,想打發他們走,免得擾了楚映月。

  直到玄徹走近他們時,他才發覺自己的眼光始終繞著楚映月打轉,才會注意到她身邊的動靜。

  玄徹眉頭上的摺痕更深了。

  「大姊姊妳會寫字麼?」一個年紀較長,約十歲的男孩終結小孩們的爭論。

  「嗯。」楚映月點頭。

  「妳寫朝代的『朝』和今朝的『朝』給我們看,好不好?」另一個小女孩遞了根樹枝給她。

  「你們看仔細嘍!這是朝代的『朝』……這是今朝的『朝』……」

  楚映月接過樹枝,熟練地在地上寫出兩個端整的字,小孩子們立刻圍攏,睜大眼睛專注瞧著地上。

  「兩個字兒一模一樣欸!」觀察入微的孩子很快就發現了。

  「我就說嘛,我爹教我的就是這樣!」

  「可是念的方法分明不一樣呀!」

  小孩子們兀自討論起來,說到一半,看到一個冷著臉的高大男人走近,小孩們因為膽怯全都一溜煙跑掉。

  「妳識字?」玄徹看了眼地上的字,有些訝異。除非王公貴胄,讀書寫字對一般人家的女子來說,仍嫌多餘。不知怎的,他對她有些改觀。

  「讀過些詩禮,但讀得不透。」楚映月回答。

  她讀的書和男人比起來,仍是寡少多了,但還算幸運的。男人總說女人見識淺薄,也莫怪女人沒書讀。

  兩人之間一陣沉默,楚映月驚覺玄徹也許會不屑,頭更低了。

  「身子好些了?」

  她原以為會換得他的嘲諷,結果沒有,他只是淡淡問她。

  「好很多了,謝謝你。」一陣悸動拂過心頭,但楚映月依然輕垂螓首,沒忘記該有的恭敬。

  對於她的生疏,玄徹忽然覺得有些不是滋味,仍舊選擇忽略那不陌生的感受。

  「既然好些,我們該啟程了。」他拋下話,逕自走回馬車。

  「好。」

  對著他的背影,她才能偷偷望他。那股悸動,就深藏起來吧。


作者: fatbibis    時間: 2015-2-2 03:42 PM


第九章


  京城,元武王府

  「一出府就像丟了人似的,總算知道回來了?」一躲就躲了半年,回來像是撿到,這孩子到底何時才能體會她為娘的苦心!

  莊嚴氣派的大廳堂裡,端坐在上位、年逾五旬的美婦,一臉怨嘆地看著風塵僕僕卻仍意氣風發的玄徹。這名美婦雍容華貴,舉止優雅大方,可以想見其年輕時必定風華絕代。她是玄徹之母,元武王府窨王妃,當今皇后之妹。

  「回來了倒好,我明日便入宮面聖,請求皇上賜婚,讓你與晉王府的——」

  「我不會娶什麼郡主。」玄徹打斷母親的話。

  「徹兒,你是該成親的年紀了。」窨王妃仍堅持。

  玄家一脈單傳,加上前王爺早逝,身為當家主母的她,當然不樂見兒子傳宗接代有所延誤。

  「我自有打算。」他堂堂一個王爺,難道不能選擇真心相伴的女子為妻?

  「什麼打算?再離府個一年半載?」窨王妃頗有微詞。

  不過,兒子不接受她的安排,會不會與躲在他身後的女子有關?

  「這位姑娘是哪家的王貴千金?」窨王妃銳利的眼光在楚映月身上打量。

  「她不是什麼王宮貴族之女,一個賤民罷了。」玄徹有些粗魯地拉出身後低垂螓首的楚映月,不帶感情地對她嗤言道:「見了王妃,還不跪安?」

  「民女楚映月叩見王妃。」楚映月趕緊跪地,伏趴在地的同時,苦澀在心中翻騰、蔓延。

  一踏入王府,當所有人都對玄徹畢恭畢敬時,一切昭然若揭——

  他不是什麼武學世家的子弟,來到江南也不是純粹為了遊歷,他是尊貴無比的王爺……是個和她這平民女子有著雲泥之差的王爺。

  是呀,他高高在上,怎可能看見萬丈以下的她……

  不是打定用自己來彌補他對她的恨?為什麼在知道他的身份後,在知道他合該娶的是郡主身份的女子時,仍會有心酸的感覺?

  反觀窨王妃,柳眉微蹙,讓她吃驚的不是楚映月的身份,而是玄徹對楚映月的態度。深知兒子對人從不以苛言相向、總是一派閒適豁達,卓爾不矜的風範更是讓京城內的貴族千金傾心不已,怎麼現下會待一名弱女子如此嚴苛?

  「楚姑娘,抬起頭來,讓本宮看看妳。」

  楚映月依言抬頭,對陌生的環境有些惶恐。

  窨王妃審視著楚映月。這女子清秀脫俗,樸而不艷,眼底的那抹驚恐格外惹人心憐,卻又非矯揉造作而來的氣質,倒是很投她的緣。

  「我不會離府,因為我現在只對這女人有興趣,在還未玩膩她之前,若娶了晉府郡主,必會冷落郡主,要是傳到晉王爺耳中,他會做何感想?」

  玄徹當眾勾起楚映月尖巧的下顎,等於向眾人宣示——楚映月是他的。

  他毫不留情的冷語,讓楚映月瑟縮了下,受傷的眼神很快的斂下,不敢想像眾人會怎麼看她,尤其是窨王妃。

  徹兒怎麼會這般輕蔑?窨王妃倒是有點看不慣玄徹的態度了。

  「稟王妃,雲向天公子已到廳外。」府內僕隸來報。

  「請雲公子進來。」窨王妃吩咐,轉而向玄徹道:「今年我請來了杭州著名的『繡羅坊』替咱們裁製新衣,他們的布料在京城可炙手得很呢!這幾日我特邀雲向天過府一敘,介紹你們認識認識。」

  雲向天!不就是她原本要嫁的人?!楚映月微微訝異,下意識望向廳門。

  沒多久,一名神色矜淡、精芒內斂的俊逸男子踏入廳堂,渾身散發不容小覷的沉穩氣質。

  「在下『繡羅坊』雲向天,見過王爺。」雲向天拱手行禮,不卑不亢。

  「雲公子免禮。」玄徹沒忽略楚映月自聽到雲向天的名諱起,完全就像失了神一樣,愣愣地盯著雲向天看,他突然覺得礙眼。

  「素聞『繡羅坊』繡工、聲勢無人能及,今日一見,雲公子果然沉斂超卓,不愧為『繡羅坊』之主,自能帶領下屬日益精進。」

  該死的女人,竟敢當著他的面,巴望著其他男人!

  玄徹對著雲向天說話,眼角餘光卻沒放過楚映月怔愣的模樣,霎時醋意橫生。

  「王爺言重了,雲某不過是個目光淺陋的生意人,不足掛齒。」

  雲向天輕輕頷首,眼光不覺移向定在他身上的那道目光,與楚映月目光交會的同時,忽然覺得熟悉。

  這姑娘……好像在哪見過?他和女人一向少有交誼,也不興熱絡那一套,怎麼會覺得她熟悉?

  這下子,楚映月和雲向天彼此疑惑的對望,成了玄徹眼中的眉目傳情,妒火一發不可收拾。

  「楚映月,穩斂不凡的雲公子,想必是妳們女人都想攀附的男人吧?」玄徹看似談笑風生,但當下便讓楚映月難堪。

  她在玄徹眼中,一直都只是個貪戀榮華富貴的女子……楚映月心月痛,垂下眼簾,默默舔舐心中一再被他戳破的傷口。

  楚映月?

  雲向天不會忘記這個名字——他雲家想要的人、想攏絡的勢力,以及前一日訂下親,後一日便莫名退婚的女主角。

  他再仔細瞧了她一眼,先前的疑惑頓時有了解答。

  「楚姑娘,令兄是否為江南楚家鏢局之主,楚暄日?」為何總覺得楚映月有股熟悉感,原因就在於他們兄妹都有一雙澄澈分明、敦厚良善的眼。

  當初,他計劃將她娶過門,便是看中她知書達禮、性情敦良,足以成為他雲家之母,讓他無後顧之慮。豈料,不知出何變卦,楚映月嫁至北方,雲楚兩家的婚事告吹,無疾而終。

  楚映月猛然抬眼,有些訝異,他竟能認出她?!「楚暄日正是家兄。」

  該死!除了眉目傳情,現在又攀起關係來!

  感覺自己被晾在一旁的玄徹,此時心中除了不悅,還是不悅,有種強烈的慾望想把楚映月藏起來,專屬於他;她的目光,也只能專注於他!

  可惡!這種感覺又出現了,而且一次比一次清晰!

  「元武王府的繡品就有勞『繡羅坊』了。」玄徹抗拒理清自己突生的佔有慾,便朝雲向天頷首,打斷他們的談話,轉身走出廳堂。

  的確,楚映月見狀,連忙向窨王妃與雲向天行禮,想跟上玄徹。

  打一離家,陌生的環境對她來講,有一種無法預測的不安,待在玄徹身邊,她就會覺得安心。

  玄徹給她的,不是只有痛苦,還有女人有所歸依的淡淡滿足。

  她想,她是完全付出了……給了玄徹那顆遺落在他身上的心。

  「呃……雲公子,有勞你了。」對於兒子驟然冷淡的態度,窨王妃一時也摸不著頭緒,只能賠笑。

  「在下自當竭力。」說罷,雲向天看著他們離去的方向,若有所思。

  ※※※※

  「我要入宮面聖,妳還跟來做什麼?妳夠格麼?」

  雕欄迴廊上,玄徹頓下步伐,不用回頭,也知道緊緊跟在身後的細碎腳步聲是誰的。

  楚映月停下急促的腳步,再一次因自己的不堪而落寞。

  「我知道了。」是呀,他說得對,她有什麼資格隨他進宮呢?

  玄徹回過身,冷冷盯著她說道:「我不在府裡,妳倒不必暗著與雲向天眉來眼去了,說不定,我前腳一離開,妳後腳便跟他走了。」話甫落,他立刻後悔。

  該死!又是該死!

  他根本管不住自己像妒夫般的語氣,這不就表明自己在意她麼!

  他在意她?!

  玄徹被自己的結論嚇了一跳,臉色愀然而變。

  「我何必那樣做?」楚映月壓抑著尊嚴被撕扯的痛說著,臉上的血色彷彿因撕裂的痛楚而褪。

  她不懂,為何玄徹總是以一個「不貞」的前提來看待她?就因為他比她更有資格,說自己從頭到尾都是無辜的?

  「不要裝出一副楚楚可憐的樣子博取我的同情!」玄徹痛恨自己失軌的心緒,口不擇言。「聽著,妳現在充其量只是我暖床的工具,若連這個『殊榮』也不要,妳大可去對其他男人施展妳的狐媚之術!」

  楚映月緊緊咬唇,用力搖頭。「我從來沒那樣想過!我是王爺的人,一輩子都是……」

  不知為何,聽見她說這句話,玄徹緊繃的心弦莫名放鬆。

  「不,我不敢奢望一輩子服侍王爺,只求王爺原諒我們兄妹,最後,要我走得遠遠的,我也絕不苟留。」

  楚映月後面這句話,無疑將玄徹從天上推入谷底,臉上的陰鷙更深了。

  聽見她說要走,他竟然覺得不是滋味?!

  「妳有把握讓我忘卻被當成猴兒戲耍的恥辱?」

  楚映月默然不語。

  留與不留,恨與不恨,都會是她的痛。

  「隨妳!」見她不語,玄徹煩躁地甩袖,踏步離去。

  再一次,楚映月只能悄悄遠望他的背影,永遠都奢求不了那黑影背後的光明。

  淚,真的載不住愁。

  ※※※※

  北方的春夜,透著刺骨的沁寒。

  楚映月正要踏進玄徹寢居,手裡捧著一個銅盆,那是僕隸送來,供王爺回府後盥洗手腳的熱水,因為侍衛來報,玄徹就在回府的路上。

  好冷呀……就算她捧盆的雙手覺得溫熱,秀巧的鼻頭還是凍得紅通通的。

  「楚姑娘。」

  身後一道低醇的嗓音喚住了楚映月,她回過頭——

  是……「雲公子。」她微微福身,沒有想到他會出現在此地。

  「楚姑娘,可否借一步說話?」

  「這……」楚映月看著手中的水盆,有些遲疑,仍點點頭。「我想,我知道雲公子要說什麼……這一切,我很抱歉。」楚家莫名其妙退婚,又宣稱她嫁至北方,這些……確實需要對雲向天有所交代。

  「我並無責怪之意。」雲向天微微一笑。

  「可我讓雲公子丟了顏面……」原本應該是自己的妻,但卻無緣無故成了別人的,被退婚退得不明不白,徒留他人嚼舌根,任誰都無法等閒視之。

  「事過境遷,毋須掛意。」況且他要的,從來就不是她的人;不屬於自己的,強求也沒用。「唯有個疑惑,恕我冒昧一問。」

  「雲公子但說無妨。」

  「當時迎娶妳的北方男人,是王爺?」楚映月出現在王爺府,加上她與玄徹之間若有似無的不明情愫,雲向天也能猜出個大概。

  楚映月輕輕頷首,眼底出現壓抑的落寞。

  雲向天不是眼拙之人,一眼就看出她的不尋常,當然更是因為——

  「為何妳的衣著打扮……」完全像是個未出閣的閨女。

  雲向天打住未竟的話,只因發覺她脆弱的意志,終究攔不住極力掩藏的哀傷。

  「對不起……雲公子,對不起……」她苦、她無辜,可同時也傷害了玄徹、拖累了雲向天,終究是事實。

  楚映月突地跪地,想藉以免去自身的罪惡感。

  「楚姑娘!」雲向天伸手扶住她的肩頭,不樂見她如此自責。

  豈料這一幕,完全落入正要踏進寢院的玄徹眼裡——他們之間曖昧、親密的氛圍,在他心中炸開,彷彿被碎片割成了好幾部分。

  「我無法成為楚姑娘願意托付終身之人,是我沒那福分。」雲向天收回手,淡然道。

  「不、不是的……」

  不是?她願意嫁給雲向天?!

  楚映月這話在玄徹耳裡聽來,無疑是雪上加霜,冷沉的臉色更加陰霾。

  「如果當初……」楚映月打住,不想多說,只是輕嘆一口氣。「只盼雲公子見諒,我並非有意毀婚。雲公子是人中之龍,值得更好的女子相伴一生。」

  毀婚,意味著——在他之前,他們曾訂親?!

  而他,似乎才是那個破壞他們姻緣的劊子手。

  玄徹緊握雙拳,遏止不了在全身血脈裡蔓延的無力感。

  當他發覺,從不想去正視、從不願去面對的一切,突然有了裂縫,而且縫口大得教他感覺到難受,他才承認,楚映月早巳刻入他的骨血之中,真切地存在著……

  現下,雲向天忽覺,若他真迎娶了楚映月,她也不過是他計劃下的利益犧牲品──這樣的結局,不適合善良溫婉的她。

  「妳有苦衷?」

  「她的苦衷是,無奈她已經是我的人,而且我不會讓她快活地離開。」

  玄徹爆出低咆,踏著一步步隱含妒意與憤意的腳步走近他們,像頭理智漸失的猛獅,狂霸而危險。

  他們心繫彼此的事實,幾乎令他發狂!

  玄徹?!「呃!」楚映月還來不及反應,就被玄徹用力一扯,往寢居拖去。

  「匡啷——」她手中的銅盆在拉扯之中落地,水濺四方。

  好似一道狂風掃過,雲向天斂眉沉吟,回憶方才的對話,試想玄徹究竟聽到了多少?不妙……

  但這是否也意味著,玄徹在乎楚映月,而非先前在大廳拋下她的的冷漠無情?


作者: fatbibis    時間: 2015-2-2 03:44 PM


第十章


  「碰——」楚映月被大力揣至床上,床榻隨之發出一道撞擊聲。

  「痛……」她發出細細的吃痛聲,教她膽戰心驚的,是玄徹的勃然大怒。

  「啊!」她恐懼地縮入床內,卻被他拉回身下,緊緊鉗制著。

  她雙眼緊閉,側過頭,深怕他熾人的怒目會灼傷自己。

  她的無聲抗拒,反而讓玄徹更加眼紅,於是攫住她的下顎,逼她迎視他。

  「看著我!」

  楚映月封閉自己,不想看他、不想聽他。她已經傷痕纍纍,真的禁不起他更多的恨和痛惡了。

  「撕——」猛地,布帛撕裂聲,尖銳地刺入她的耳。

  胸前一股勁道剽悍掠過,肩頸隨之一涼,她驚恐地睜眼,對上地燃燒著熊熊怒火的慍眸。

  「說——妳與雲向天是什麼關係!他是妳的姘夫?」他妒火中燒,齒根咬得緊繃,頰邊可見青筋暴露。

  「不是!我也是今日才見到他的!」為了自己和雲向天的清白,就算再害怕,她也不能再像往昔一樣悶聲退縮,她不要玄徹誤會呀!

  「以前呢?靠著媒人穿針引線,進而定下婚約?」

  他都聽到了……

  「大哥邀王爺作客前,正好是那一日,姑母替我擇了雲向天為夫婿。」

  「所以今日一見,就迫不及待跟他在花前月下卿卿我我了?」他殘忍道,大掌毫不留情地捏弄那兜衣下的一對綿乳。

  楚映月倒抽一口氣。「不!我們沒有!」

  「『我們』?叫得倒挺親密的。」他因眼紅,手勁大了些。

  「不是你想的那樣……我和雲公子……只不過說了幾句話。」她咬牙忍痛,因他指掌間的揉弄,不住低喘著。

  「喔,那我是不是打擾了你們互訴情衷的好機會?」

  「啊!」楚映月來不及反駁,兜衣已被他憤然扯下,上身赤裸呈現在他眼前,玄徹怒意不褪,反而點燃了他眼中深沉的慾火。

  她害怕他眼神中的火苗,此刻的她,彷彿待宰的羔羊,逃不出命定的悲哀。

  他的大掌覆上冷風中嬌弱的蓓蕾,不客氣地捏弄其上的韌果。

  「憑妳這種風吹就倒的身子,也想勾引男人?」玄徹冷冷地說。可是,偏偏她的身子就是那麼糾纏他的目光,掌下的嬌小,好似磁石,緊緊吸住他的手。

  「呃……」他狂野的撫摸惹她渾身發顫,受到刺激的蓓蕾挺立綻放。

  她難堪地閉上眼,眼角滲出一道淺淺的濕痕。

  「我說過,不准閉眼!我要妳看著我做!」他捏住她的兩頰。

  她緩緩睜開雙目迎視他,眼裡的濕濡失去了屏障,終至脆弱流下,消失在雲鬢中。

  「哭什麼?因為我不是妳心中所想要的那個男人?」玄徹無法解開心中那股悶得幾乎逼他發狂的失控情緒,大手一掀,她霎時襟開裙落,只剩褻褲蔽體。

  釐不清心頭紊亂的感覺,他狂霸地扯去她剩下的衣物,修長的指尖肆恣闖入她乾澀的女性幽穴,窄窒的熱壁緊緊吸住他的指頭。

  「呃!」突然被撐大的痛楚襲身,她皺眉忍痛低喊。「不是那樣的……」

  他找到了小巧的花核,指尖邪氣地緩緩勾挑,要她為他展現情慾、展現一切。

  「啊……」過於強烈的刺激,令她忍不住尖吟出聲。

  「很舒服?」玄徹眉間的摺痕逐漸加深。明明想看她為自己而火熱,卻又對她內心所盼的男人嫉妒的不得了,對雲向天在她心中的分量在意的無法言喻。

  當一陣陣的戰慄劃過下腹,楚映月的貝齒緊咬下唇,深怕再一次令自己更加難堪。生嫩的小穴終究抵擋不住熟練的挑弄,為他泌出陣陣蜜意。

  他的掌心接下她的蜜潮,鷹眸裡,充滿情慾的火焰取代了深邃的黑。

  「妳果然還是耐不住寂寞的吧?」他抽出指尖,伸到她眼前。「看看這是為誰而濕?妳此刻又把我當成誰?」

  「沒有誰,沒有別人了……只有你!」她崩潰地低喊。

  「在知道我的身份後,妳確定要攀附的是我了?」說不出心中激越從何而來、因何而起,玄徹因她的話洗淨了些許怒意,但男性自尊作祟,仍然讓他口出惡聲。

  楚映月心口一痛,無法開口。

  「怎麼?默認了?心虛了?」該死!他又在說什麼!

  這次,玄徹真的因出口的話而感到後悔。

  「我說的都是真的……」她哭了。

  她的淚,每滾出一滴,就好似熨入玄徹的胸口,心頭霎時明顯揪疼著。

  天殺的……她的荏弱、她的無助、她的順從,終究令他臣服了。

  為何在看見她對別的男人綻放笑顏,就算只是有禮的微笑,他都會嫉妒得不像話?縱使一直以為自己對詭詐的她倒盡胃口,卻仍然克制不住對她的渴望?為什麼當她生病虛弱,他會急如熱鍋上的螞蟻?答案,似乎已經昭然若揭。

  「我……這輩子都不會放開妳。」凝視她的淚眼,玄徹堅定道,隨後緩緩地以唇吮去她的淚水,在她身上落下綿密、火熱、挑情的吻。

  不管她的心給了誰,他有留住她的優勢,他有一生的時間讓她的心中只有他。

  可是,楚映月卻絕望了,在他灑下的柔情中徹底絕望了。

  說什麼都沒有用了……沒有什麼比他的不信任更教她失望,他終究不願打心底相信她,她所有的努力都化為烏有——

  玄徹這輩子都會恨她,所以他根本不會放開她。

  這樣溫柔的舉動,又算什麼呢?無法繼續多想,焚熱、濃密的旖旎氛圍轉瞬展開,錯落的低喘開始出現律動的節奏。

  玄徹直凝她情慾嫣然的小臉。「妳是我的……」

  飛蛾撲火,是楚映月最後一絲清明的理智告訴自己的。

  什麼都無所謂了,就算玄徹永遠不原諒她,她也甘願墜入愛恨的無底深淵。

  只為他。

  ※※※※

  「我要見我妹妹。」王府內,一向幽靜的書齋,出現了不該出現的無禮直言。

  楚暄日一看到玄徹,連多日不見的寒暄也省了,便大剌剌地要求。

  「大膽刁民!」韶淵按住腰上的配劍,上前一步。

  「韶淵,退下。」端坐在案前的玄徹淡然道,對楚暄日與雲向天的一同出現,沒有懷疑。繡羅坊的重要繡品運送都是交由楚家包辦,雲向天與楚暄日並非泛泛之交,楚暄日的突然拜訪,與雲向天必有干係。

  「可是——」

  韶淵仍然在主子凝斂的眼色下,恭敬地退到一旁,右掌仍按兵不動,戒慎地盯著楚暄日這頭大熊。

  「是呀,和王爺比起來,我楚暄日理所當然是個刁民。」楚喧日有所不滿。

  當他接到雲向天的傳書後,才知道楚映月的處境不單純,也才知道玄徹竟是當今功高震世的「元武王爺」。

  玄徹騙了他!

  「你下藥設計我,我欺騙了你,算扯平吧?」玄徹挑眉道。

  被玄徹這麼一提,楚暄日也訥訥地說:「呃……這不太一樣。」

  「是不一樣。我欺騙了你一時,你設計了我一世。」

  「月兒不好麼?我可是看你人品超眾不凡,才願意把月兒托付給你!誰知道你——」楚暄日嚷著。

  「我讓她不快樂?」玄徹的眼光移到不發一言的雲向天身上。雲向天為楚映月所做的,讓他不得不戒慎他的居心。

  「你竟敢讓月兒難過?!」楚暄日牛眼一瞪,有大打出手的可能。

  這下,楚暄日的反應倒是讓玄徹迷惑了。

  雲向天瞭然一笑,說道:

  「我只給了楚兄六個字——元武王爺玄徹。」而後,楚暄日就趕來了,他猜的沒錯,最討厭銅臭味、達官顯貴的楚暄日根本不知道他的「妹婿」正是個王爺。

  「總之,我要見月兒!」不知道妹妹過得好不好、她一個平民百姓有沒有在王府裡受了委屈,現在聽到玄徹自己承認妹妹不快樂,楚暄日更急了。

  玄徹沉吟了半晌,便吩咐:「韶淵,帶楚映月過來。」

  「是。」韶淵領命離開書房。

  四周靜下來,禁暄日這才有機會,好好審視他以心腹相交的玄徹。

  言談有味、卓爾不凡,早該知道他的來歷必定不同於一般人,沒想到出身竟是如此高貴,與玄徹站在一起,所有人必定相形失色。

  他和妹妹,不過是江南小老百姓,這樣的他們,配得上玄徹麼?

  「當初,為了不讓月兒入宮選秀,不得已出此下策設計了你。現在想來,我似乎太魯莽了。」楚暄日輕嘆一口氣。

  對於早就幾乎破繭而出的真相,玄徹不想多言。他承認,他對楚家所做的一切是懷恨沒錯,但,現在不了……愛上楚映月,讓他願意盡釋前嫌。

  不過,楚暄日最後一句話,讓玄徹的心不覺提了起來。

  「有何錯?」

  「月兒配不上你,我不該沒看清事實真相就用藥設計了你們。」

  「啟稟王爺,楚姑娘帶到。」韶淵覆命,楚映月人就在他身後。

  「大哥……」楚映月初見兄長的心情不是興奮愉悅的,而是複雜。因她聽見了一句話——

  月兒配不上你,我不該沒看清事實真相就用藥設計了你們。

  一切疑雲都揭曉了,楚映月的心也累得激不起任何波濤了。

  算了……兄長為她好,是事實……她愛上了玄徹,也是不爭的事實;他們的身份天差地別,更是事實。

  「月兒、月兒,妳過得好麼?」楚暄日急忙將妹妹轉了一圈,發現她憔悴了,連衣衫都寬鬆了些許,等等——

  「妳的裝扮怎麼還……」映月不是已經嫁給玄徹了麼?!怎麼還是未出嫁的閨女打扮?

  「我願意為奴為婢,償還楚家對王爺的虧欠。」楚映月話一出,震驚了在場所有人。

  「月兒,妳?!」楚暄日終於意識到自己犯了多大的錯。

  「楚姑娘?」雲向天也不知曉實情竟是這樣。

  玄徹繃凝著俊臉。她的話,無疑提醒了他,她所做的,不過是為了「還債」!

  「窨王妃到!」屋外,響起王府僕隸的呼聲。

  「徹兒、雲公子,嗯,映月也在呀!」窨王妃微笑道,還看見了書房內的陌生人。「這位是?」

  「楚暄日,是映月的兄長。」玄徹接了話。

  「草民楚暄日,拜見王妃。」楚暄日拱手作揖,江湖中人的性情顯露無遺,雲向天與楚映月也紛紛行禮。

  「大家都免禮。」窨王妃再看了眼楚映月。嗯,果真是個知書達禮的女子!

  「徹兒,本宮已請求皇上賜婚給你──」

  玄徹擰眉,下意識望向低頭瞧著地上的楚映月,心頭提得老高。

  「我不——」他還沒說完,便被楚暄日打斷。

  「月兒,跟我回杭州!」楚暄日一聽,二話不說,憤憤地抓妹妹的纖腕要走。

  「大哥!」

  「皇上下旨,玄徹都要娶妻了,我們還待在這裡做什麼!」

  楚映月心頭一痛。

  是呀,大哥說得對,配得上玄徹的,是京城裡嬌貴的千金,她還猶豫什麼呢?

  「她、不、能、走。」玄徹咬牙。

  「月兒為什麼不能走?」楚暄日堅定的態度也不遑多讓。

  「她已經是我的人了。」他要留住她。

  楚暄日閉了閉眼,深吸一口氣。

  「你能抗旨麼?娶妻之後,你要把月兒定位在哪裡?侍妾?還是一個呼來喚去的奴婢?」月兒是他妹妹呀!明知結果會如何,他怎麼捨得妹妹委曲求全!

  玄徹啞口無言。是,為人臣、為人子,他不能為了一己私利而抗旨。

  「月兒,咱們走!」

  他不留她麼?楚映月看著沉默的玄徹,心口已在淌血。

  「憑她,跟你回楚家後又如何?一輩子終老在楚家麼?」玄徹僵聲道。

  一女不侍二夫,人皆所知。

  「玄徹你——」楚暄日火大了。

  楚映月放棄所有冀盼了,在玄徹這麼說的同時,就放棄了。

  「我願意娶楚姑娘。」突然,雲向天開口,再度震驚全場。

  楚暄日定定地看著雲向天。「好,月兒回杭州後,就跟你成親!」

  「告辭。」楚暄日拉著楚映月離開,背著玄徹說了句:「我以為,我們可以是朋友。」

  楚映月不禁回頭望向玄徹——

  玄徹一顫,僅是看著她,什麼也沒說。

  她的身影愈來愈遠……就這麼消失在玄徹眼前。

  「你居心為何?」玄徹問向頷首辭行的雲向天。

  「我只知道,我不是在做壞事。」雲向天淡淡回答,也走出書房。

  「徹兒,楚姑娘她——」

  「碰——」玄徹重捶了一下檜木桌,奔出去。

  「欸!人都跑了,這下怎麼成親呢!」窨王妃被他們鬧昏頭了。

  ※※※※

  兩個月後,草盛花開,連京城夜裡也能感受到孟夏溫和的薰風。元武王爺的大婚之事,更是為今夏添上一筆洋洋喜氣。

  桌上龍風燭燈芯閃耀,媲美屋外天際星月,玄徹坐在擺滿酒菜的桌前,煩躁地仰頭飲下杯中液,酒液入喉,直燒腹心,瓊漿成了熱鐵,烙出一道道殘疤,灼痛了思緒。

  母親不知哪來的本事,將他軟禁在府裡,連朝都不必上了,就是等這一天……

  他們不管他神形多黯然,替他套上新郎倌的喜服,硬逼著他與皇帝御賜的新娘子,拜堂、入洞房。

  很好,不就是個皇上送他的女人麼?他何必感到鬱悶!

  玄徹冷眼盯著端坐在床帷邊的新嫁娘,不知為何,新娘子纖細裊娜的身影,竟勾起他這兩個月來,百般抗拒的那股熟悉感,眼神也慢慢柔和……

  自映月離開後,他全無她的消息,在攪皺他一池心潭後,她就這麼消失在他的生命中,但她離去時那雙瞧著他的剪剪清眸,卻無時不令他的身心隱隱作痛。

  她……也許已經嫁給雲向天,當了人人稱羨的雲夫人了吧?

  玄徹狠狠閉上眼,再度睜眼的時候,已換上一片冰漠。

  該死!不就是個女人麼?他玄徹要什麼樣的女人沒有!楚映月那個對他總是唯唯諾諾、一板一眼、毫無樂趣的女人,有什麼值得他眷戀?說不定眼前這個面覆喜帕、霸佔他床榻的女人,還會盡力討好他!

  玄微噙著沒有笑意的冷笑,斟了另一杯酒,起身走近床榻,粗氣地將酒杯塞入新娘互絞的柔軟小手中。

  在碰到新娘的柔荑時,他竟有一瞬的心顫?!

  壓下脫軌的情緒,玄徹煩躁地掀開她的喜帕,連看也不看她一眼,背著她不耐煩地脫去身上繁複的喜服。

  「這交杯酒,喝完就自己更衣。」

  這道嗓音……

  端著酒杯,喜帕已給扯落的新娘,必須緊緊咬住自己的下唇,才能阻止慌然的心亂。甚者……根本阻止不了!

  她抬起頭來,眼前頎長健實的背影,讓她眼底立刻起了不爭氣的,氤氳水霧,不是因為害怕,而是……

  玄徹回過身,自她雙手中看見酒仍好好在杯裡,對她如木頭一般的模樣,感到不悅。

  他冷然抬跟看她。「怎麼還不——」

  當兩人雙眼相映,怔愣、驚訝、愕然,同時在兩人眼底浮現。

  「映月……」狂喜取代了玄徹的頹喪。

  「王爺?!」楚映月彤潤的櫻桃小嘴吐出訝異。

  兩人很清楚,一定是哪裡「搞錯了」。他消沉了兩個月,完全不去想即將過門的新娘是誰;回杭州,她難過了兩個月,好不容易睡下,感覺自己似乎睡了很長的一覺,醒來後就被人匆匆梳妝,簇擁上花轎——

  但不管如何,都無所謂了,玄徹很清楚,與自己拜堂的女人是楚映月。

  「從此刻起,妳不須再稱我為王爺,而是喚我為夫君。」他定定凝視她。

  「我……是在夢裡麼?若是,請你告訴我,你恨不恨我?」楚映月怔怔而語,淚,落下了。

  「傻瓜!不准妳把我當夢!」他愛憐地輕拭她的淚,指尖的濕濡融化了他只為她冰封、只為她消融的心。「對我好、盡力服侍我,就是為了不讓我恨妳、不讓我恨妳與楚暄日,然後盡快離開我,就這樣?」

  「妳知不知道,我想妳想得快發狂,嫉妒雲向天嫉妒得快瘋了?」

  玄徹低嗄的言語之間充滿壓抑、深刻的感情,讓楚映月動容了,輕舉小手撫上他有溫度的臉,她知道這樣的感覺,不再是夢。

  「不,我想過了,就算你恨我,我也要待在你身邊,只待在你身邊,我好想愛你呀……」她好愛他、好愛呵,第一次見面,就沉淪在他無邊的炯炯熠眸裡了,再也管不住自己的心,也因此變得更勇敢了。

  「對,妳哪裡都不能去,妳是我過門的妻,我只要妳。」他微笑,執起她的小手,喝了她杯中的醇酒。

  「這是我的交杯酒!」她皺了皺鼻頭抗議。

  下一刻,他堵住了她的小嘴,將口中的酒汁緩緩送入她的檀口中。

  「我……愛……妳……」他堅定無疑。

  「夫君……」她笑了,嬌美得如一朵綻放的幽蘭。

  當她的夫君解下芙蓉帳時,她知道自己什麼都不用怕了,只因,她看見他眼底的真心,而非厭惡與冷漠,原本心痛過的傷,奇跡似的開始癒合。

  她不後悔傷過、痛過、哭過、累過,因為痛苦都過去了,留下的是甜美。

  於是,亙古的情愛,在一方天地盡展。

  ※※※※

  筵席間

  「呼!好在窨王妃願意幫這個忙。你早就料到玄徹愛上我家月兒了?」

  「沒有。」

  「那你還保證這樣做不會有問題?!」

  「賭一賭。」

  「姓雲的!你到底有沒有人性!」

  「有,別吵,我要吃東西。」

  一全書完一

  編註:
金玉良緣系列:
1-純愛504合巹酒-夏天
2-純愛505歡喜帳-紀珞
3-純愛506鴛鴦枕-羽嫣
4-純愛507姻緣線-芙蓉
5-純愛508龍鳳燭-韋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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