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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艾佟 - 誰在王府不挨刀【單】 [打印本頁]

作者: pigbaby0426    時間: 2016-5-28 08:41 PM     標題: 艾佟 - 誰在王府不挨刀【單】

本帖最後由 pigbaby0426 於 2016-5-28 09:33 PM 編輯

【小說封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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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簡介】

芍藥雖為永昌侯府的嫡女,卻因民間視雙生子為不祥的習俗,
不僅與自己的雙生胞姊從小分離,還被送到奴才家養大,
當她知道唯一固執親近她的善良姊姊被推下水成了傻子,
她毅然自毀面容,投入門深似海的侯府,當姊姊的丫鬟保護她,
可她不凡的氣質仍引起姨娘的防備,進而買通刺客痛下殺手,
好險她命夠硬、運氣夠好,被路過的王爺救了下來,
他暗中助她一舉將姨娘驅之別院,知道她的身世更是心疼,
執意幫她恢復身分,娶她為妻,守護她一生一世,
不說她也對王爺暗生情愫,就他對她的執著,也讓她願意嫁給他,
嫁進王府,王爺日日到她院子用膳休息,與她過著恩愛的生活,
她的受寵引起其餘側妃侍妾的妒意,紛紛向她使絆子、扯後腿,
可在侯府鬥遍後宅無敵手的她,自然不把王府的刀光劍影放在眼裡,
遊刃有餘的與內院女人們見招拆招,甚至再次與王爺攜手出奇招,
而且王爺不但願意與她並肩作戰,對其他女人更是絲毫不留情也不在意,
然而就在她擺平紛爭,以為可以迎來平靜生活時,卻又有一則流言飄進她耳裡,
說王爺給她的愛只是對已逝愛妾的移情,她不過是個替代品……

【出版日期】2014-07-23
【出版社名稱】新月家族.花園
【書系及編號】藍海E10201

*1.本文內容皆從網上蒐集轉載,本人不承擔任何技術及版權問題。                     
*2.任何商業利益上行為與本人無關。版權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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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pigbaby0426    時間: 2016-5-28 09:19 PM

【編輯推薦:心機不是壞】

記得小時候,只要與學校的小朋友有什麼爭執,回到家抱怨訴苦時,總被教導要禮讓、體諒和原諒,還要檢討自己有什麼錯誤的地方,久而久之,小編慢慢的將以和為貴奉為圭臬,更常常跟別人吵了架後,都認為錯誤是出在自己身上,習慣為他人找理由原諒,這樣的濫好人個性,於他人是沒有什麼不好,但對自己其實是頗為辛苦的。

終於,在來到了大學這個小型社會中,小編覺得自己的個性太不可取,便開始學著堅持己見,嘗試用點心機,思考說話時要用什麼措詞才有份量,為了達到目的該如何佈局,與人爭執時,又該如何堅定自己的立場,讓意見能被採納。經過幾番嘗試,明顯感覺到不僅自己心中的壓力減輕許多,發表的意見也漸漸不會被忽視,與朋友溝通交心反而更順利了。

所以心機不好嗎?有心眼的人難道就是壞人嗎?小編反而不以為然,自從會多用心來想辦法、做事情後,小編沒有因此變成混世大魔王,也沒有因此想把他人踩在腳底下哈哈大笑,或是萌生傷害他人的念頭。

心機這個東西,反而可以幫助人與人相處得更和諧,更是保護自己的利器,所以在看《誰在王府不挨刀》這本書時,心中大有感慨。

書中的女主角芍葯因為民間認為雙生子是不祥徵兆,慢一步出生的她,自小便被父母棄養在奴才家長大,但她並不因此自憐,當唯一對她好的雙生姐姐被推下水變成傻子後,她毅然自毀容貌去當姐姐的丫鬟,力圖在危機四伏的侯府保住姐姐的安全。

芍葯堅強的心志讓人佩服,她將找上門的危機化為轉機的劇情更是大有看頭。

而男主角出生皇家,自小便需要用心眼才能在皇宮中活下去,他早已習慣了許多事情身不由己,因此就算是要娶沒有感情的女子為妾他也不在意,對他而言那些女人只是棋子跟擺設而已,直到他遇見女主角後,他才終於體會到愛情的滋味,讓他願意付出心力去追求、保護所愛,儘管因為那些他不得不接收的女人,讓他心愛的女子必須面對內院爭鬥,但他都堅定的站在芍葯身旁支持保護她,和她一同面對任何的困境。

除了主角間的感情之外,書中將人物刻劃得有血有肉,他們並未因為有了心機而失去人性的光明面,還是保有善良的性格,這也是讓人看了會很感動的地方。

是啊,誰不想沒有負擔、不用心計、開開心心的生活?但人心多變,與人相處時不得不多留個心眼,因此,若能像男女主角那樣找到可以敞開心胸的對象,實在是非常令人羨慕的事,他們的戀情更是書中不容錯過的溫馨段落,想一邊看刺激的宅斗情節,又想欣賞男女主角互相扶持的甜蜜戀情,在《誰在王府不挨刀》裡絕對可以一次滿足。
作者: pigbaby0426    時間: 2016-5-28 09:22 PM

本帖最後由 pigbaby0426 於 2016-5-28 09:23 PM 編輯

第一章 侯府的神秘丫鬟 

大梁建寧 三十四年 永昌侯府

芍葯失神的看著眼前的竹林,目光卻穿透濃密好似無邊無際的深處,落在一座深鎖的院落--落霞軒。

據聞落霞軒有個故事,老侯爺最深愛的侍妾因為難以承受老侯爺病逝,發了瘋,被老夫人關在這裡,一關就四年,最後死在這裡,這裡從此纏繞陰魂不散的冤魂,即使盛夏,也揮之不去令人顫慄的陰冷,誰也不敢踏進這裡一步。

芍葯不知道這個故事有多少可信度,但她曾經被關在這裡四年,直至去年自毀容顏,方能走出這一座滿是心酸悲傷的牢房。

「芍葯姐姐,這兒鬧過不少烏煙瘴氣的事,還鬧鬼,老太太非常不喜歡這裡,我們趕緊走吧。」瑞雲平日也是個膽大的,可是一靠近此地,兩腳就不由自主打顫。

老太太當然不喜歡這裡,這裡曾藏著永昌侯府不能見人的秘密--她,徐芍葯。

永昌侯徐長榮的嫡妻孫氏懷了身孕之後,有一日全家去寺裡祈求平安,遇見一隱士,隱士直言腹中胎兒為女兒身,斷言此女將極富極貴,不過……不過什麼?隱士不再言明,只道天機不可洩漏便翩然離去。

數月之後,孫氏的確生下女兒,不料是雙生子。大梁朝向來認定雙生子乃是不祥的徵兆,關係著一家興衰,尤其世家大族更是忌諱。侯府老太太馮氏要求兒子下毒手處置晚半個時辰出生的嬰孩,可是懷胎十月生下孩子的孫氏不忍,苦苦哀求,孩子是活下來了,不過,卻不得不被送到鄉下的莊子當奴才的孩子養大,直到五年前。

「你不好奇嗎?」她從小就是個好奇心旺盛的孩子,家中日子不好過,為何父親堅持她跟著哥哥與村裡的秀才讀書學習?可是,無論她如何旁敲側擊,父親總是反問她不喜歡讀書嗎?不,她喜歡讀書!直到五年前,父親因打獵受了重傷驟逝,隨後一家三口被帶來這裡,關進落霞軒,她才完全明白了。

瑞雲打了一個冷顫。「我可不想跟鬼怪打交道。」

「仰不愧於天,俯不怍於人,何必怕鬼怪呢?」

「話是如此,可是說到鬼怪,總教人心裡發毛。」瑞雲扯著芍葯的衣袖。「我們趕緊將帕子送去給老太太,要不,大小姐午睡起來見不到你,又要鬧脾氣了。」

是啊,徐卉丹午睡起來見不到她,就會哭鬧不休……明明是剛及笄嬌艷如花的姑娘,只因去年此時一次落水,言行舉止竟有如七八歲的孩童,老天爺何以對一個心地善良的姑娘如此殘忍?可是,若非此事,她不會狠下心想走出落霞軒……芍葯隔著面紗摸著左頰的疤痕,每回想起還能感覺到那一刻的痛,椎心的痛,卻教她從此不再安於命運的擺佈。

姐姐也許今生只能是個長不大的孩子,可是有她,就不容他人欺負她,一如當初姐姐無意間闖進落霞軒,發現她的存在,從此不畏艱難的守護她,帶給她歡樂,後來還拖著纏綿病榻多年的母親悄悄來落霞軒……

兩人來到馮氏的福祿院,馮氏正好午睡醒來,往常,芍葯只要將帕子交給馮氏的大丫鬟綠珠就好了,今日,馮氏讓綠珠將她請進屋內。

「奴婢向老太太請安。」芍葯將手上的帕子遞給綠珠。

綠珠將帕子呈給馮氏,馮氏打開帕子瞧了又瞧,見針腳整齊,滿意的點點頭。

「丹兒有進步了,這都是你的功勞。」

「這是奴婢應該做的。」

馮氏還是讓綠珠從櫃上的雕漆匣子取出一對梅花金簪打賞。

芍葯不卑不亢的收下。

「你……竹芝軒若缺了什麼,差人告訴張嬤嬤,張嬤嬤會送過去。」

「是。」在馮氏面前,芍葯絕對是恭順的,連直視都不敢,可是她渾身散發著一股教人不敢輕視的氣勢,就像一個出生顯達的千金小姐……她的確是,可現在在眾人眼中,她只是生死握在主人手中的奴才。

「好好照顧丹兒,我不會虧待你,去吧。」

芍葯福身告退。

馮氏看著芍葯離去的身影,不禁晃了神,這個丫頭夠狠,孫氏求她的時候,自己隨口一說:「只要她毀了容,破了雙生子的咒,便同意她離開落霞軒。」她竟然毫不留戀的毀了那張絕美的容顏……若非丹兒,還有當初與她交換的郭家丫頭在自己手上,她必然成為永昌侯府的心頭大患。

芍葯一走出正房,唇角微微上揚。對馮氏,她不是沒有怨沒有恨,畢竟她遭受的苦難皆是她一手促成,可是她不傻,馮氏在永昌侯府的權力甚至在永昌侯之上,她不得不虛與委蛇,就好像在皇上上面的太后,一個孝字壓下來,永昌侯也不能不順著馮氏。馮氏不能說是壞人,只是眼裡心裡唯有永昌侯府,至親又如何?無論誰威脅永昌侯府,都必須剷除。

踏下廊前的台階,芍葯不自覺舉手擋住午後的陽光。

「老太太有說什麼嗎?」瑞雲迎上前來。

「得了賞賜。」芍葯將一支梅花金簪給她。

「這支梅花金簪真是漂亮……給我嗎?」

「得了一對,我們各分一支。」

一頓,瑞雲搖了搖頭。「這是老太太給你的,我不能拿。」

「收下吧,平日我們也得不到這樣的好東西,留著以後當嫁妝。」這一年來,馮氏藉機賞了她不少好東西,是想彌補對她的虧欠嗎?帶走郭家女兒,迫使郭家不敢說出她的身世,讓父親死前不能見親生女兒一面,最後還將她關進落霞軒……這一切豈是珠寶首飾就可以補償的?

瑞雲害羞的臉紅了,不過還是收下了。「若是我,絕對捨不得分給別人。」

「東西再貴重,也比不上人的性命。」她是好不容易活下來的人,自然不看重這些身外之物。

瑞雲不明白芍葯何出此言,可是芍葯識字,寫字就像畫畫似的好漂亮,懂的道理又多,不管芍葯說什麼,她都覺得說得好。

這時,碧芳急急忙忙走進福祿院,她是徐卉丹屋裡的二等丫頭。

「怎麼來了?不是讓你守著大小姐嗎?」徐卉丹屋裡還有一名大丫鬟如意,可是此人的心太大了,從來沒將主子放在眼裡,至於她背後究竟是侯府哪方勢力,芍葯不確定,不過,即使不是某人埋在竹芝軒的眼線,也早被人家收買了,要不,去年徐卉丹落水,一、二等丫頭全部攆了賣了,為何獨獨只有如意留下來。所以,芍葯從來不相信她,而是將徐卉丹交給自己一手提拔栽培的碧芳看著。

「這會兒王嬤嬤守在大小姐身邊。」見到芍葯,碧芳驚魂未定的思緒頓時平靜下來,靠近芍葯的左耳,低聲將不久之前竹芝軒發生的事說了一遍。

「我們回去了。」芍葯眼神一沉,邁開急切卻穩健的腳步走出福祿院。

姚氏雖是永昌侯的妾室,可她是馮氏的外甥女,永昌侯的表妹。因為當縣令的父親得罪了大官,母親便帶著她投奔永昌侯府的姐姐,也就是馮氏,後來父母接連病逝,無處可去的她更是理所當然住下來。因為自小養在馮氏跟前,在府裡地位早與當家主母沒有兩樣,尤其孫氏生下徐卉丹之後,終日纏綿病榻,她的氣勢更是凌駕孫氏之上。

雖然名分上只能為妾,可是肚子爭氣,為徐長榮生下一兒一女,還將侯府管理得有條不紊,府裡的奴才早視她為真正的侯爺夫人,就是侯爺其他侍妾也如此看待她,成日湊過來巴結奉承,其中最厲害的莫過苗氏。

「姐姐的手可真是巧,就是繡坊的繡娘見了也要誇讚,難怪侯爺就愛姐姐做的衣裳。」論姿色,苗氏遠在姚氏之上,容貌十分艷麗;論出生,她也是小官之女,不過家道中落,又沒有尊貴的姨母當靠山,同樣為妾,她的處境就遠不及姚氏。

「那個荷包就給你了。」姚氏唯有女紅方面拿得出手。她娘認為女子無才便是德,再說寄人籬下,不可能幫她找女先生,只是跟著馮氏讀了一陣子的書,識得一些常用的字,知道如何管家看賬冊。

「謝謝姐姐了。」苗氏將手上的荷包收起來,不著痕跡的打量了姚氏一眼,隨口一問:「姐姐聽說了嗎?」

「聽說什麼?」

「大小姐如今已經會繡帕子了。」

「繡帕子有何了不起?腦子的本領還是先長進吧。」

「是,不過,不能不說,芍葯這個丫頭很不簡單。」

姚氏連孫氏都沒放在眼裡,更何況一個奴才,有心整治,想捏死她都不難。姚氏漫不經心的道:「她哪兒不簡單?」

「姐姐可見過老太太對哪個丫頭和顏悅色了?」在苗氏看來,一個丫鬟可以讓孫氏走出院子,還讓孫氏三天兩頭就去竹芝軒關心女兒,可見得她很有手段。

「老太太對底下的奴才一向不冷不熱,倒是偶爾與芍葯說上幾句話,不過,芍葯是定國公府送來的丫頭,老太太高看也是人之常情。」

「老太太對太太都不冷不熱了,對個丫鬟反而會噓寒問暖,這個丫頭若沒什麼本領,怎會教老太太高看她?」

「太太成天病懨懨的,誰見了都不喜,老太太對她夠好了。」一個不能生兒子的媳婦,要死不活的,即便是定國公的嫡麼女,身份顯貴,老太太看她還是沒價值。

苗氏其實瞧不起姚氏,若非老太太護著,今日她能有如此風光嗎?她的腦子也不過勝了大小姐幾分,她笑話大小姐,人家可是在背後笑話她。

念頭飛快的轉過去,苗氏耐著性子道:「姐姐不覺得太太近來臉色好多了嗎?」

姚氏慵懶的表情終於有反應了。「這倒是。」

「自從芍葯來了之後,太太的精神越來越好。太太也是個溫婉恭順的,若非當初生下大小姐,虧了身子,這會兒她恐怕已搶在姐姐面前去老太太身邊伺候了。」就是因為孫氏生女後身子變差,定國公府才會由著老太太將姚氏塞給侯爺當妾,後來又納了她和何氏。

一聲冷哼,姚氏不屑道:「太太從小被定國公夫人寵壞了,哪懂得伺候人。」老太太不喜歡太太,不單單是為了子嗣,更因為這門親事是老侯爺執意定下的。

孫氏的身份壓在上頭,這是姚氏的痛處,根本容不下任何有關孫氏的讚美。

苗氏連忙道:「是啊,太太不僅性子嬌貴,身子也嬌貴,處處比不上姐姐。」

姚氏聞言滿意的笑了。

略微一頓,苗氏一副百思不得其解的模樣。「定國公府送個丫頭過來,為何老太太一句話也不吭?難道我們府裡的丫頭會比不上定國公府的丫頭嗎?」

「不過是個丫頭,還是為了照顧那個傻子,老太太不會駁了定國公府面子的。」

「話雖如此,可老太太是多驕傲的人,怎能容許定國公府將手伸進永昌侯府?」

「不過是個丫頭,能夠翻出什麼花樣?老太太若是連個丫頭都容不下,倒教定國公府以為我們在怕什麼了。」姚氏擺了擺手,拿起几上的茶盞。「我累了。」

苗氏趕緊起身告退,臨去之前,瞥了一眼姚氏的奶娘陳嬤嬤一眼。

姚氏掀開碗蓋,喝了一口,不由得皺眉。天氣漸熱,不喜熱茶,可是茶冷了,又覺得味道不對。

「茶冷了,我讓紅綢幫姨娘重沏一盞茶。」陳嬤嬤很有眼色的接過姚氏手上的茶盞,遞給大丫鬟紅綢,接著慇勤的幫姚氏捶肩。

「姨娘也許不認為一個丫頭能翻出什麼花樣,可是苗姨娘所言不假,芍葯這個丫頭確實不簡單。大小姐雖然像個孩子似的,卻也懂得規矩禮儀,她不說話,還真看不出來她心智只有七八歲,由此可知,芍葯在大小姐身上費了不少功夫。」

「那又如何?老太太難道還盼著她嫁給皇親國戚,為永昌侯府結一門顯貴的親事嗎?老太太還不如冀望我的英兒。」徐卉丹不能為永昌侯府結一門好親事,老太太才會更看重徐卉英,況且她女兒生得花容月貌,苗氏和何氏所生的女兒都還年幼,老太太怎可能不在徐卉英的親事上費心?

陳嬤嬤想想也對。「我真是糊塗,就算有個聰明的陪嫁丫頭,大小姐也不可能順利的挑門好親事。」

「若非老太太嚴密捂著,外人不知道大丫頭真實的情形,否則,就是送上美妾,人家也不會要一個傻子當妻子。」

陳嬤嬤覺得很困惑。「定國公府想送給大小姐陪嫁丫頭,也應該挑個有姿色的,怎會挑一個破相的丫頭?」

「有姿色的姑娘不會安分,還不如挑個聰明,懂得耍手段的。」

「對哦,這我倒沒想到。」

紅綢送上重新沏好的茶,姚氏喝了一口,冷笑道:「我看啊,芍葯毀容破了相,肯定是定國公府幹出來的事。」

「二小姐過兩年就要及笄了,姨娘還是趁早求了老太太給二小姐尋一門好親事。」

「大丫頭如今變成那副樣子,老太太一定會把最好的親事留給英兒,倒是容兒的親事更教人費心。」說到寶貝兒子徐容道,姚氏可得意了,性格穩重又聰明,若不是庶出,還怕娶不了王公顯貴之家的嫡女嗎?

「大少爺是老太太的長孫,關係著徐家的未來,老太太一定會特別用心,可是二小姐不同,只要有利可圖,老太太將二小姐低嫁,這也是有可能的。」陳嬤嬤比姚氏看得透徹,老太太凡事想到的是永昌侯府的利益,只因為侯爺沒有嫡子,只有庶子,老太太不得不將大少爺當成嫡子一樣看待,親事上就會加上門第的考慮。

「不管是容兒還是英兒,都是從我肚子裡面出來的,我絕對不會由著老太太任意安排。」姚氏放下手中的茶盞。「竹芝軒最近是不是太安靜了?」

「姨娘放心,最近一定會有好消息。」

「定國公府送了一個丫頭過來又如何?我有的可不只有一個丫頭。」姚氏自言自語的勾唇一笑,風情萬種的站起身。「我們去瞧瞧英兒吧,這丫頭最近老吵著容兒帶她上街,真是越來越沒規矩了。」

若是教徐卉英聽見了,肯定要大聲抗議,她的沒規矩還不是親娘寵出來的。

芍葯一回到竹芝軒,進了屋子,徐卉丹就撲過來抱住她,雖然不發一言,可是微微顫抖的身子已說明她有多害怕。

「沒事了,芍葯在這兒,壞東西都逃跑了。」芍葯安撫的拍著徐卉丹的背,目光卻充滿殺氣,近日她正好在想,該找個機會整頓一下竹芝軒的奴才,沒想到今日人家就將機會送上門了。「王嬤嬤,到底怎麼一回事?」

「大小姐午覺醒來,吵著要找你,我說你去老太太那裡送東西,很快就回來了,她就說要去外面等你,我便讓如意和碧芳陪她出去,沒想到一會兒之後就聽見尖叫聲,跑出去一看,就見碧芳指著的樹上掛著一條蛇,還是一條毒蛇!」

王嬤嬤是孫氏的奶娘,因為孫氏長年纏綿病榻,便將最信任的王嬤嬤安排在徐卉丹身邊,而王嬤嬤也是知道芍葯真實身份的其中一人,芍葯關在落霞軒的四年,都是她陪著徐卉丹進落霞軒探望的。

「不是說要去外面等我,為何會跑去院子散步?」姐姐午覺醒來,喜歡拉著她去採花摘果子,這在竹芝軒人人皆知,不過,她因為深怕有人在這事上頭動手腳,囑咐過姐姐,沒有她在身邊,絕對不可以去採花摘果子。

王嬤嬤怔愣了下,搖搖頭。「我嚇壞了,急著要碧芳去找你,也沒想那麼多。」

芍葯牽著徐卉丹在炕上坐下,用手絹為她擦拭哭花的臉兒,輕聲問:「小姐怎麼會去院子散步?」雖然碧芳已經將當時情形交代一遍,可是她有必要再確認一遍,這不是不信任碧芳,而是要教設局的人啞口無言。

「如意說有芍葯。」徐卉丹言行舉止雖像個孩子,可是記性很好。

「如意嗎?」得知自己的存在後,姐姐就在院子種芍葯,不過昨日還未見芍葯開花。

「如意一直拉著,我們找不到芍葯,有東西吊在樹上,會動,想摸摸看,碧芳抱得好緊,有蛇,好可怕哦……」徐卉丹說得斷斷續續,可是已描繪了事情經過。

「不怕不怕,蛇已經抓起來了。」芍葯輕輕拍著徐卉丹的肩膀,叫王嬤嬤取來針線活兒,藉此幫助徐卉丹轉移注意力,果然,徐卉丹一會兒就全神投注的繡花。

「蛇呢?」

「不見了,鬧出那麼大的動靜,郭清想必知道了,可能他暗中將蛇弄走了。」

提及哥哥,芍葯寒冷的目光瞬間轉為柔和,因為她這個名義上的妹妹,他也被困在落霞軒四年,雖不似她哪兒也不能去,可是一身的本事沒能投效軍中,心裡不知道有多憋屈,不過,他自始至終沒有抱怨,堅定守在身邊保護她,等候找到親生妹妹的那一天。

「幸好一入夏,我一定在屋子的四周灑上防蟲蛇的草藥粉,要不然,只怕那條毒蛇早就溜進屋子,大小姐今日就出大事了。」王嬤嬤一想到當時的情景還直冒冷汗。

芍葯冷冷一笑。「她不會讓毒蛇進到屋內,這麼一來,她更脫不了身。」

「你認為是如意做的嗎?」

「無論是否與她有關,我都饒不了她。」

王嬤嬤早就看如意不順眼了,可是如意是大小姐親自從人牙子手上留下來的,大小姐落水之前,最倚重的就是她……不過她不敢左右芍葯的決定,這一年來,若非芍葯警覺護著,也不知道大小姐要受多少罪。

「在院子當差的奴才都看管起來了嗎?」

「是,事情一發生,我就按你平日的指示處置。此事如意顯然有錯,可又不便立刻動她,便叫她將幾個奴才集結在東廂房,誰也不准離開,還命令瑞雪守在門外。」

芍葯讚許的點點頭。「通知太太了嗎?」

「你一回來,我就叫碧芳趕去太太那兒,可是今日老國公夫人作壽,太太聽了你的勸,親自上門給老夫人拜壽,這會兒只怕還沒回來。」

「太太如今身子好轉,不親自回國公府給老夫人拜壽,容易落人口實。」太太纏綿病榻,沒辦法回娘家,年復一年,就這樣生生斷了她最大的靠山,致使姚氏囂張的真當自個兒是侯爺夫人。去年為了她,太太親自修書給老國公夫人,兩人見了一面,化解母女多年誤會,可是如今的定國公是太太的大哥,兄妹之情比不上母女之情,又不清楚她的事情,想重新擁有國公府的助力,這是要費心經營的。

「是啊,我早該勸著太太不可與娘家斷了關係。」

「這不能怪你,如今太太明白了,振作起來,就不會太遲。」

王嬤嬤忍不住看著芍葯藏在面紗下的疤痕,虧欠十幾年的女兒都可以對自己如此狠心,當娘的又怎能不振作起來?

「太太來了。」瑞雲的聲音傳了進來。

芍葯看了徐卉丹一眼,起身迎上繞過屏風進了內室的孫氏。

「丹兒呢?丹兒有沒有受傷?」孫氏抓緊芍葯,目光慌亂的尋找徐卉丹。

「太太莫急,大小姐沒事了,這會兒忙著繡花,太太可別教大小姐又想起了。」

孫氏聞言頓時身子一軟,芍葯連忙扶著她在椅子上坐下。

「我都聽碧芳說了,怎會有毒蛇跑進竹芝軒?」

芍葯看了王嬤嬤一眼,示意她去外面守著,如今外面那幾個丫頭都可以信任,可是其他院子的主子來了,她們可是壓不下的。

王嬤嬤立刻意會過來的退了出去。

芍葯坐了下來,低聲道:「太太恕芍葯直言,我們不能再悶不作聲,必須利用這個機會將其他地方安插在竹芝軒的人弄走。」

「這……動作會不會太大了?」孫氏覺得很不安。

「我們不動,她們還不是痛下殺手,我們動了,說不定她們還知道收斂。不過,她們的人不能全部拔掉,要不然,她們一定會想方設法將眼線再塞進來,我們還得費心調查她們的底細。」她手上可用的人不多,如今還是先將她看上的人好好栽培起來,讓她們成為她的耳目。

是啊,多年來她這個侯爺夫人連一隻咬人的狗都不如,女兒還被弄成傻子,此事若無聲無息的放過了,只會縱得惡人更無法無天。

「你想動誰?」

「安婆子和如意。」

眼皮跳了一下,孫氏不發一語的緊抿著嘴,安婆子是院子的粗使婆子,動她,既能拔掉眼線,又名正言順,可是如意就不那麼簡單……

「如意跟在大小姐身邊,眼睛就應該更利,可是,她只懂得攛掇主子做危險的事,恨不得將主子往死裡推,竹芝軒豈能容下這樣的惡奴?」

「我明白,可是如意背後可能是姚氏。」

「那又如何?今日若非碧芳警覺,大小姐很可能已經中毒身亡了。不罰如意,竹芝軒的丫鬟婆子不會用心照顧大小姐,不賞碧芳,如何鼓勵大家用心照顧大小姐?所以,這一罰一賞絕對必要,而且沒有人敢說一個『不』字。」

這是她生下來的女兒--凡事有定見,渾身散發著男子才有的果斷大氣……每一次看著她,總是又驕傲又愧疚。

半晌,孫氏輕聲一歎,顯然同意芍葯的決定,可是忍不住提出心裡的擔憂。「我們畢竟不能證實那條毒蛇是如意放的,以此攆走如意,只怕人心不服;而碧芳是老太太給的人,我不放心。」

「不必攆走如意,只要讓她失去價值就夠了;至於碧芳,這一年來我暗中仔細觀察她,覺得這個丫頭細心,又不愛說話。聽說她父母數年前就身亡了,沒有家人,這樣的人不易收買。」芍葯對老太太沒有敵意,認為她沒有必要在竹芝軒埋下眼線。

雖然還有猶豫和不安,孫氏終究道:「好吧,這事就按你的意思處置了。」

「太太處置此事必須堅定,別教人鑽了漏洞。」她不是主子,不能出面,太太若在敵人面前有軟化的跡像,就會壞了她的計劃。

「我知道,我是定國公府的女兒,不會任人欺負。」孫氏起身走出去。

隔日一早,徐卉丹差一點遭毒蛇咬傷一事才鬧出來,孫氏為此大為震怒,將沒有留意院子有毒蛇的安婆子打了二十板子送到莊子,而照顧大小姐不周的如意降為粗使丫鬟,專管院子灑掃和侍弄花草。

竹芝軒的事說起來與其他院子無關,兩個奴才在府裡也沒傷筋動骨的親戚關係,當然轉眼間就如同投入湖中的小石子般被淹沒了。不過,到了姚氏的怡情院,就不可能一點聲音都沒有。

「姨娘,太太動的全是我們的人。」陳嬤嬤還是第一次如此心急。

「她不去動別人的人,偏偏動我的人,我當然不開心,可是,不過是兩個不重要的人,也沒必要太大驚小怪了。」

除了兒女,姨娘眼中還有重要的人嗎?陳嬤嬤比姚氏更牢記一事--姨娘終究越不過孫氏這位真正的侯爺夫人,孫氏若強硬起來,對姨娘絕對不利。「這種事過去絕對不會發生在竹芝軒,太太看似處置了不重要的兩個人,事實上動靜不小。」

姚氏倒是沒想到這一點,終於覺得不對勁。「難道孫氏發現她們是我的人?」

陳嬤嬤覺得不可能。「雖然太太近來身子好轉,也不再悶不吭聲,可終究不在同一個院子,想要察覺我們安排在竹芝軒的人,也不是那麼容易的事。」

「這倒是,可這就無法解釋她怎麼會動如意?難道是巧合?」

「說是巧合,也太巧了,如意可是大小姐的大丫鬟,芍葯未出現之前,她在竹芝軒的地位無人能及。」

「若非看上這一點,我何必在她身上費心?真是扶不上牆的爛泥!」

「這個如意也太沒腦子了,想鬧事,也不先想個法子將自個兒摘出去。」

姚氏不屑的冷笑。「那個丫頭本來就是沒腦子的,想對大丫頭下手,就得避開芍葯,可是忘了孫氏有令,她和芍葯隨時要有一個待在大丫頭身邊。」

陳嬤嬤若有所思的皺眉。「難道太太打一開始就想利用這一點設計如意?」

「這個孫氏有如此精明嗎?」

「定國公府的女兒,怎可能不精明?只是過去一直不管事。」姨娘可以說是從小養在老太太跟前,而老太太從來不是一個心慈手軟的人,不管是老侯爺身邊的丫鬟,還是後院的侍妾,全被整治的一個也沒有留下來,要不,侯爺怎麼連個兄弟都沒有?可是姨娘看了那麼多,還是沒長記性,以為閨閣千金只懂得琴棋書畫。

說到定國公府,姚氏就想起芍葯。「自從芍葯來了之後,孫氏就越來越精明,八成是這個丫頭在背後搞的鬼。」

「苗姨娘說的沒錯,這個丫頭不簡單,瞧她,總是靜靜的不愛說話,可是通身透出一股氣勢,比落水之前的大小姐還像大小姐。」

仔細想想,姚氏不能不點頭同意,別說是徐卉丹,就是她的英兒都比不上,芍葯單是一個眼神,就可以教人生出寒意,也難怪定國公府會送她過來。

「小姐還是想個法子將這個丫頭送走,我總覺得這個丫頭是個麻煩。」

「這個丫頭確實是個麻煩,可她是定國公府的人,不能明著動她。」

「想要動那個丫頭,只能由老太太出面。」

「老太太同意定國公府將人送過來,又怎麼會將人送回去?」姚氏嗤之以鼻的哼了一聲。「老太太絕對不會得罪定國公府!」

「這也未必,老太太做任何事都是為了永昌侯府和侯爺。」

眸光一亮,姚氏拍手道:「沒錯,只要危害永昌侯府,老太太可不怕得罪人。」

「姨娘只要煽個風點個火,將那個丫頭變成是個不安分的,老太太還能容得下她嗎?」

「老太太最討厭不安分的丫頭,可是你看看她,那雙眼睛教人看了都發毛,哪像個不安分的人?還有,成日蒙著面紗,深怕見人,還真找不著丁點兒的不安分。」

「我們用不著她不安分,只要她看起來不安分,我們的目的就達到了。」

姚氏唇角上揚。「製造假像嗎?」

「有些事用不著真有那麼一回事,只要人家覺得她有,她就有,而且她是從定國公府來的,府裡到處都有人恨不得踩她一腳。」

「這個主意很好,不過,假像也要能取信於人,這樣老太太將人送回去,定國公府也只能認了……只是該怎麼做呢?」

陳嬤嬤貼近姚氏耳邊,低聲道出她的計謀,姚氏聽得眉開眼笑,彷彿她已經將芍葯踢出永昌侯府的大門。

兩人低語間,大丫鬟紅綢心神不寧的走進來。

陳嬤嬤退到一旁,姚氏斂住臉上的笑意,不悅的瞟她一眼。「我只是讓你去大少爺那兒送件衣服,怎麼去了那麼久?」

紅綢凝住心神,姨娘最討厭丫鬟往大少爺身邊湊。「奴婢將衣服交給阿福就離開了,可是到了怡情院,瞧見如意鬼鬼祟祟在門口探頭。如意請奴婢遞話,求姨娘趕緊將她從竹芝軒弄出來。」

姚氏聞言冷笑。「這丫頭果然是個沒腦子的,若非她有用處,我怎可能允諾讓容兒收了她,如今她的價值沒了,還妄想當姨娘!」

「姨娘,如意如今也不是毫無價值。」陳嬤嬤提醒道。

「她還有什麼價值?」

「她還在竹芝軒。」

「孫氏為何將她降為掃灑丫頭?說穿了就是不相信她了,不給她機會靠近徐卉丹,如今她在那兒只怕連個看門的都不如。」

姨娘只要有利可圖,任何好處都可以答應,可是一沒價值,就一腳踹開,這不知寒了多少人的心。奴才必須靠主子賞飯吃,不過卻也是最有本事在背後捅主子一刀的。陳嬤嬤無奈的將這些話嚥下,只道:「只要還在敵人的地盤上,多少都有價值。」

這麼說也對,姚氏看了陳嬤嬤一眼,陳嬤嬤立刻意會過來,轉身走到一旁的櫃子取來一個匣子,送到姚氏面前,打開匣子,姚氏取出一支赤金簪子,遞給紅綢。

「你安撫一下如意,大少爺還未成親,此時收了她,恐會壞了大少爺的名聲,還有,有事叫別人來遞話,別教人在這兒瞧見她。」

紅綢應下,退了出去。

離開落霞軒,成了徐卉丹的大丫鬟,芍葯經常有機會出府。當丫鬟其實比小姐更方便進出,只要得到主子同意,丫鬟出門並不是難事,況且有個哥哥在暗中保護,她出門又不是因為貪玩,太太也就由著她。

雖然她是丫鬟,可是女兒在母親眼中就是寶,她要出門,總要給她派車,還要有丫鬟跟著,這難免招搖,太太只能給她找名目,今日,她就是為了去定國公府探望老定國公夫人,當然,接下來才是她真正的目的地。

馬車緩緩前行,微微挑起車簾的一角,芍葯即使看不清楚馬車外面的情景,也可以從聲音感受到這裡處處生機、朝氣蓬勃,可是,她不喜歡京城。繁華總似夢,虛而不實,不過,這不是她不喜的原因,而是這裡改變她的一生,簡單安逸從此與她無關,如何掙脫命運的監牢成了她唯一的念想。

終於,馬車停下來,車伕的聲音傳進來。「芍葯姑娘,打鐵鋪到了。」

瑞雲先挑起門簾跳下馬車,再轉身扶著芍葯下車。

芍葯帶著瑞雲走進打鐵鋪。

「鐵叔。」芍葯像個鄰家小女孩在鐵叔身邊蹲下來。

見到芍葯,鐵叔歡喜得像是來了公主,連忙擱下手邊差事。「小丫頭來了啊。」

芍葯調皮的伸出雙手。「我的雕刀好了嗎?」

「好了好了,說好今日給你,就是要鐵叔不眠不休熬個三夜也會今日給你。」鐵叔轉而交代一旁的徒弟,將昨日夜裡就趕出來的那套雕刀拿出來。

芍葯接過一個木匣子,打開一看,整套的雕刀如同金子似的,教她兩眼都亮了。

「你這丫頭到底是從哪兒蹦出來的,怎會如此喜歡這玩意兒?」鐵叔忍不住取笑道。

「從我娘的肚子蹦出來的。」

「你這丫頭也會說笑啊!」

「難道鐵叔以為我是從石頭蹦出來的嗎?」

鐵叔爽朗的哈哈大笑,真是不可思議的丫頭!第一眼見到她,以為她是公侯之家的千金,通身透著大氣,她卻道代小姐來取一套刻有芍葯花的雕刀,他方知她是丫鬟。隨後她數十日就會來這兒一趟,好奇的看他打鐵,問東問西,這之間,她除了買雕刀,也買劍買匕首。她從不說自己,他也不問,對他來說,人與人之間,不在於說與不說,在於懂與不懂。

「今日趕著回府,不能與鐵叔暢談,過些日子再來探望鐵叔。」芍葯站起身,襝衽行禮,轉身走出打鐵鋪。

此時明明艷陽高照,芍葯卻感覺一股冷意襲來,難道是變天了嗎?她不自覺抬起頭,雙眸卻撞進兩道冷冽的目光中……原來有人坐在馬背上--這不正是一幅英雄駿馬圖嗎?難怪連日頭都要退到一旁納涼。

芍葯迅速收回目光,轉身走向停放在前方的馬車,瑞雲好奇的看了戚文懷一眼,快步跟過去。

戚文懷不知道自己為何收不住視線,是因為那個姑娘蒙著面紗嗎?閨閣千金出門本就會戴上帷帽,可是少有人會蒙著面紗,除非是想遮住臉上的傷疤或胎記……不,是因為那雙眼睛深不可測,卻又讓人覺得平和安詳,即使匆匆一眼,竟是清晰的彷彿見過無數次。

馬車再一次前進,戚文懷翻身下馬,將馬兒交給侍衛,大步入內。

「難得看鐵叔笑得如此開心,外頭都聽見了,不知剛剛那位姑娘打哪兒來的?」

「王爺看上那個丫頭了嗎?」鐵叔戲謔的對戚文懷挑起眉。

「鐵叔就是愛說笑。」

「王爺府上不知有多少美妾美姬,當然看不上一個丫頭。」鐵叔命令徒兒取來戚文懷要的匕首,遞給戚文懷,同時回答他剛剛的問題。「我不清楚那個丫頭打哪兒來的,只知她是大戶人家的丫鬟,今日來這兒是為了取一套雕刀。」

「雕刀?」

「是啊,她好像很喜歡雕刀,我瞧她的手應該是長年雕刻之手,不過,以前都是她家小姐來這兒訂製取貨。」

「姑娘家喜歡雕刻,這還真是特別。」

「她的確是個特別的姑娘。」鐵叔斜睨了戚文懷一眼。

「我只是覺得特別,沒其他意思。」戚文懷冰冷的臉上出現一抹不自在的暗紅。

鐵叔原本是宮裡軍器監的工匠,因為不懂得討好上峰,不受看重,一直鬱鬱寡歡,直到有一日在酒樓喝了酒胡言亂語,被戚文懷聽見了,兩人暢談一夜,後來戚文懷為他在此開了一間打鐵鋪,讓他可以盡情發揮。如今這兒已不單只是打鐵鋪,還有各種工匠師傅,技藝高超,聲名遠播,匕首不再只是匕首,已足以成為傳家之寶了。

起初,鐵叔並不知道他是誰,待打鐵鋪開了,戚文懷才若無其事提起大梁的天是他的父皇,而他是皇四子,母妃是已逝卻最受父皇寵愛的香貴妃。

鐵叔勾唇一笑。「王爺是不是很可惜她是個丫鬟?」

戚文懷索性閉上嘴巴,專心打量手上的匕首。

而芍葯根本不知道自個兒成了人家閒話的主角,一回到永昌侯府,先去見了孫氏,再回竹芝軒,可是路過永昌侯府那座百花齊放的花園時卻被攔了下來。

「大少爺。」因為姚氏是敵人,連帶著厭惡她生的兒女,這乃人之常情,可是芍葯對徐容道不是單純的恨屋及烏,而是此人太過深沉。徐容道在永昌侯府可謂聚集眾人關愛眷寵於一身的天之驕子,在他身上卻看不出膏粱子弟的浮誇毛躁,完全不似其母,這是真正的可怕。

「我遠遠就聞到一股迷人的香氣,心想必然是你,果然就見到你了。」

這位大少爺在光天化日之下調戲丫鬟嗎?芍葯唇角冷冷一笑,難道他不知道自個兒扮起紈褲子弟四不像嗎?想必,他此時的心情也很無奈吧。

「奴婢以為大少爺是要做大事的人,就應該離府裡的丫頭遠一點,不是嗎?」

徐容道的眼神一沉,看著芍葯的目光有著重新的審視。

「若大少爺沒其他的事,奴婢還趕著回竹芝軒。」芍葯不慌不忙的向徐容道福了福身,帶著瑞雲繞過徐容道繼續前行。

「芍葯姐姐對大少爺如此不敬,惹火大少爺怎麼辦?」瑞雲不安的低聲道。

若他這麼輕易就被惹火了,那她還真看不上他了。這些話芍葯當然不能坦白,只是身不由己的道:「我是莫可奈何,低調不張揚是好,可是絕不能沾惹大少爺,大少爺是姚姨娘的心肝寶貝,老太太的心頭肉,更凝聚侯爺所有的期待,徐家未來就靠他了,怎能容許丫鬟污了大少爺的名聲?」侯爺沒有嫡子,只有庶子,而何姨娘所生的庶子只有五歲,將來能否成材還瞧不出影子,徐容道這個好苗子當然要護住。

「對哦,我都沒想到。」

這是當然,不少丫鬟懷抱著當少爺通房的美夢,妄想有了孩子被提為姨娘,從此穿金戴玉,卻不知十個姨娘有九個不如意,唯一如意的不是因為有手段,而是有靠山。她還真不知如何看待姚氏這個人,難道手段不能高明一點嗎?竹芝軒的每一個丫頭,她是不是都要用兒子來收拾?

「如意可惜了。」芍葯輕輕淡淡說了一句。雖然瑞雲的娘就是大戶人家的妾,以為可以依靠一輩子的男人死了,太太就將她們母女趕出來,她深知為人妾不代表你就變成主子,可是,偶爾還是要給她提個醒,免得教有心人給利用了。

「我懂,芍葯姐姐不用擔心。」

「以後,我必定讓大小姐給你配個瞧上眼的人,夫妻和和美美過日子。」

瑞雲嬌羞的一瞪。「芍葯姐姐老愛取笑人!」

「再過了三四年,你就要心急了。」

瑞雲自知嘴上功夫比不上芍葯,索性閉上嘴巴。


第二章 承恩寺危機 

姚氏絕對是孩子眼中的好娘親,徐卉英今年不過十三,她就將京城權貴之家十八歲以下未婚子弟搜羅匯整了滿滿一張紙,任誰見了都瞠目結舌,不過,馮氏終究是見過世面的人,很快就平靜下來。

「我惦記著,還早,慢慢挑吧。」馮氏對姚氏弄來的名單很滿意,可是這不表示徐卉英與每個人選都相配。徐卉英是庶出的,若想攀上權貴之家的嫡子,只能為妾,要不就得挑同為庶出的才行。姚氏真當自個兒是侯爺夫人,忘了這其中的關係。

「我知道老太太惦記著,可是選婿更重人品,這還得讓老太太費心。」姚氏是妾,權貴官宦之家夫人的往來從來沒她的分,想打聽內宅的事,真是難為她了。

「你也知道選婿重人品,我自會打聽,何必找人四處搜羅名單,這事若傳出去,總是不好。」

「是我心急了,我見老太太近來不喜出門,京城幾個重要的賞花會,老太太都沒去,便自作主張四處搜羅名單,不過老太太放心,我行事很謹慎,絕對不會傳出去。」

自從芍葯正式進入永昌侯府,她的心總是吊著,能不出門就不出門。

「英兒的事有我,你就別再記掛了。」

「是。」略微一頓,姚氏很為難的接著道:「老太太,這幾日我聽見府裡傳了一些不像樣的流言,芍葯這個丫頭原來是個不安分的,竟然想對容兒……終究是定國公府送來的丫頭,心太大了。」

馮氏微微挑起眉,冷冷的瞧了姚氏一眼。「你不要老是讓容兒去做那種不入流的事,定國公府敢將這個丫頭送過來,她豈是那種只想爬上爺床的丫頭?!」

姚氏頓時尷尬的臉紅了,還以為老太太近來都關在福祿院,應該不清楚府裡的事,沒想到竟是瞞不住她的眼睛。

「容兒是個出息的,你不要將他拉進內宅攪和,若鬧出是是非非,誤了他的親事,他反過來要怪你這個親娘沒事添亂。」

「我……就是覺得芍葯這個丫頭不太安分!」今日沒給芍葯那個丫頭添亂,反過來給自個兒添堵,這口氣她實在嚥不下。

「你還是留意自個兒的院子,那些丫頭只怕比芍葯更不安分。」

姚氏眼皮一跳,容兒俊逸非凡,她院子的丫頭豈會一點念想都沒有?不過她一向盯得緊,甚至言明誰敢生出不該有的心思就賣到窯子,還有誰敢不安分?

「我累了。」馮氏擺了擺手,姚氏連忙起身告退,馮氏不由得皺眉歎氣。「真是個不長進的,就會玩這種不入流的小花樣,大丫頭都變成那個樣子,還能跟二丫頭比嗎?芍葯再聰明能幹,現下也只是一個奴才,難道就容不下嗎?」

「姚姨娘認定芍葯是定國公府送給大小姐的陪嫁丫頭,難免擔心她討老太太歡心,分去老太太對二小姐的關愛。」張嬤嬤機靈的靠過來幫馮氏捶肩。

「只要能夠給永昌侯府帶來好處,奴才也值得我對她好。」為了永昌侯府,她唯一的兒子都要退讓,其他人更不必說了。

張嬤嬤知趣的閉上嘴巴,老太太最恨的就是老侯爺堅持侯爺娶孫氏為妻,孫氏若是能幹的,也就罷了,偏偏是個性格溫婉的閨閣千金,對侯爺一點幫助都沒有。可是老太太也不想想,孫氏要是個厲害的,緊緊抓住侯爺的心,只怕她更不喜歡。

回到怡情院,姚氏越想越惱,眼藥沒上成,反被訓了一頓!

「老太太分明偏心,我說芍葯不安分,她就說我院子的丫頭不安分。」

「老太太好像很看重芍葯。」陳嬤嬤也百思不得其解。

「芍葯將大丫頭照顧得穩穩當當,她病傻的事連府裡的奴才都不清楚,也才能瞞著此事不傳出去,難怪老太太看重。」姚氏嘴巴上抱怨,心裡卻很明白。

「芍葯這個丫頭留著總是不好。」

姚氏原本對芍葯的存在不是很在意,一個丫頭能翻出什麼花樣?但現下她就好像喉嚨卡了一根魚刺,不會立刻要了你的命,可是不嚥下,難受又危險。

「苗姨娘來了。」房門外大丫鬟紅秀的聲音傳了進來。

苗氏婀娜多姿的走進來,她的大丫鬟冬青跟在後面,手裡捧著一盆蘭花。「我今日得到了一盆蘭花,知道姐姐喜歡蘭花,特地為姐姐送過來。」

冬青將蘭花擺在姚氏旁邊的几案上,方便姚氏就近欣賞。

姚氏顯得意興闌珊,苗氏與陳嬤嬤眼神輕輕交會,又各自閃開,苗氏關心的問:「姐姐怎麼了?愁眉不展,是不是遇到什麼糟心事?」

姚氏讓紅綢帶著冬青去吃點心,示意苗氏坐下,也不拐彎抹角的道來。「我越看竹芝軒那個丫頭越不順眼。」

「不順眼就將人弄走。」

「她將大小姐照顧得妥妥當當,老太太對她可滿意了,如何弄走?」

「若不是犯什麼大錯,想要她從這兒走出去,當然不可能,可是,若是不小心落水淹死,就不得不抬出去了。」

「你是說……」

「雖然除掉這個丫頭可以解決心頭之患,卻有可能惹惱老太太。大小姐落水,老太太已很不悅,不過為了二小姐的名聲,又不敢發作,今日若換成芍葯落水,扯到定國公府,只怕無法像大小姐落水一樣輕易抹平。」

是啊,大小姐也好,她的英兒也好,都是老太太的孫女,可是,芍葯這個丫頭後面牽扯的是定國公府,就不能以府裡的事處置了。

「即使老太太願意抹平,只怕會插手管大小姐的事,這就不好了。」

姚氏同意的點點頭。「若是當初淹死了,今日就沒有這些麻煩。」

「姐姐說對了,大小姐若沒了,芍葯也就沒用處了。」

「芍葯護得如此嚴密,如今想動大小姐一根手指都很困難。若是弄個不好,沒能解決掉她,驚動老太太那邊,老太太因此惱我,以後再想出手就更難了。」徐卉丹落水之後,孫氏振作起來,老太太覺得定國公府對侯爺有幫助,也就處處護著徐卉丹,如今竹芝軒大半的丫鬟婆子都是從老太太那兒送過去的,就是防著其他院子的人將手伸到徐卉丹身邊。

「所以,想除掉大小姐,就要想個一勞永逸的法子,至於機會,芍葯又不可能時時刻刻守在大小姐身邊。」

「沒有她,還有其他丫鬟。」

「姐姐忘了嗎?下個月老太太會帶著府裡的女眷去承恩寺祈福,大小姐身邊只會有兩名丫頭,想支開她們就非難事。」

姚氏兩眼綻放火力十足的光芒,對哦,每年五月老太太都會帶著府裡的女眷去承恩寺祈福,深怕侯府過於招搖,老太太吩咐每個主子身邊只能帶上兩名丫頭。

「你有何法子可以一勞永逸解決掉她?」

「這事得再好好琢磨。」

「這事若成了,以後府中各處修繕之事就交給你了。」

苗氏歡喜的道:「謝謝姐姐,我一定為姐姐想個一勞永逸的好法子。」

面對芍葯,孫氏渴慕親近她,又害怕親近她。這是她的女兒,聰明睿智、剛毅果斷……這個女兒不像她,倒像她遠嫁南方的大姐--京城權貴子弟曾經爭搶的定國公嫡長女;可是,看著她,又擔心教人瞧出她的目光有異,起了疑心。因此,每一次去竹芝軒,她不敢待太久,就怕控制不住對女兒的愛憐。

理智上知道不能太過靠近,情感上卻由不得自個兒,無論如何都想找到母女可以獨處的借口。幾經思量,她將手上最值錢的陪嫁鋪子--玉寶閣交給芍葯打理,這原本就是她要留給徐卉丹的陪嫁鋪子,而外人看芍葯是徐卉丹的陪嫁丫頭,鋪子交到芍葯手上也就不奇怪了。

凝視專心看賬冊的芍葯,孫氏的目光不自覺落在疤痕之處,雖未親眼瞧見,但聽聞王嬤嬤說起當時情景,她顫抖得冷汗直流,這個孩子怎能對自己這麼狠心?不過,她又覺得好驕傲,當娘做不到的事,她做到了。

「王嬤嬤,芍葯應該餓了,去對面買點黃金糕。」孫氏一直努力想補償芍葯,雖是微不足道的事,但她能做的也只有這些。

聞言,芍葯連忙抬頭道:「不必了,待會兒離開再買,大小姐也喜歡吃。」

孫氏了然一笑,是啊,她們是雙生子,喜好簡直一模一樣,只是個性迥然不同。

「今日時間太晚了,下次早一點過來,我帶你去天香樓吃飯。」

「小姐最喜歡天香樓的糖醋魚。」

「……我去求老太太,下次讓丹兒一起出來。」

「太太就別費心了,除了上承恩寺祈福,老太太不會同意大小姐出門。」

雖然孫氏身子漸好,今年依然不會去承恩寺祈福,她無法忍受與馮氏、姚氏待在一處,看著她們,就會想到兩個女兒所受的苦。

芍葯再度埋首賬冊,看完賬冊,請掌櫃和賬房管事過來詢問幾個問題,今日巡視鋪子的工作便告一段落。

出了廂房,她們下樓離開,芍葯道:「太太先上車,我去買黃金糕。」

「我讓王嬤嬤去買。」

「不用了,我還想挑點別的,我自個兒去買就可以了。」芍葯說完便轉身走向對面,買了黃金糕、芝麻和花生兩種口味的酥餅,準備折回來時,又想起前面有個賣零嘴的鋪子,瑞雲她們幾個丫頭很喜歡沾了一層白霜的干制梅脯、杏脯,於是往前走了四五家鋪子,來到那間賣零嘴的鋪子。

買好零嘴,正當她要轉身離開,竟見到一張相識的面孔從對面的酒樓走出來,身邊還跟著幾個彪形大漢,她直覺反應的立刻轉身背對他們……那不是苗姨娘的哥哥嗎?她與此人曾在侯府門口打過照面,見苗姨娘的奶娘親自送他出來,問了王嬤嬤,得知他是苗姨娘的哥哥。不過,她記得他是讀書人,怎會與這些看似匪類之徒走在一起?

半晌,芍葯不動聲色的移動腳步,心裡生出一種莫名的不安。侯爺有三個妾,可是最令她防備的不是姚氏,而是苗氏。苗氏生得艷麗,才情縱橫,姚氏不嫉妒她,還與她相處融洽,若非如此,苗氏一個妾室怎能經常與兄長見面?這就足以說明此人很有手段。

心神不寧,回到玉寶閣前面,芍葯心不在焉的想走進去,就這樣與從裡面走出來的人撞上了,她當下第一個反應是抱緊手上的東西,免得掉了一地,而對方的第一個反應是伸手拉住她,免得她摔倒在地。

四目相對,有一瞬間,兩人都閃了神,是他(她)!不過,總算意識到男女有別,對方趕緊鬆開手,而她亦快速退後幾步。

「芍葯!」因為馬車外的騷動,孫氏讓王嬤嬤下車查看究竟,卻見芍葯犯傻似的看著一名男子,男子看起來身份尊貴……難道是芍葯得罪了對方?

「謝謝公子。」芍葯福了福身,連忙跟著王嬤嬤上了馬車。

「芍葯……」戚文懷輕輕呢喃,雖然不知道她生成什麼樣子,但是總覺這個名字很適合她,她有著屬於芍葯的大氣。

「王爺。」侍衛低聲一喚。

回過神來,戚文懷看著手上已經鑲上寶石的匕首,卻道:「我記得剛剛那輛馬車沒有任何標記,你去問問,那輛馬車是誰家的?」

「是。」侍衛轉身進了玉寶閣,轉眼間又回到戚文懷身邊。「永昌侯府。」

「有問是誰嗎?」

「夥計推說不知道,我想應該是不願意說。」

戚文懷早就猜到如此,除非以勢逼人,店家不會出賣客人,能夠問出是永昌侯府的馬車,只怕是看出他的身份顯貴,賣個面子給他。

「走吧。」另外一名侍衛立即將他的坐騎牽過來,他一躍而上,策馬前行,兩名侍衛跟著躍上馬背,尾隨在後。

芍葯一坐上馬車,就將剛剛的插曲拋至腦後,令她耿耿於懷的仍是苗氏的兄長。

「芍葯,怎麼了?」孫氏關心的問。

「太太對苗姨娘這個人知道多少?」

怎麼會問起苗姨娘?孫氏終究沒問,芍葯不會問無關緊要的事。「苗姨娘是在我纏綿病榻時進入侯府的,關於她的事,我也是聽王嬤嬤說的,這些王嬤嬤應該都告訴過你了。」

是啊,當她按著老太太的意思自毀容顏,以便待在姐姐身邊,就讓王嬤嬤將府裡的人和關係交代清楚,不過那時只說了那些姨娘們的事,倒沒說到她們的家人。

「我想知道苗姨娘的家人,王嬤嬤清楚嗎?」

「侯爺是奉皇上之命去雲州郡辦事時認識苗大人的,苗大人將唯一的女兒給了侯爺當妾,當時苗大人身子就不行了。侯爺帶著苗姨娘回京後不到一年,苗大人就去了,過了幾年,苗姨娘的母親和兄長就從雲州郡搬來京城。苗姨娘的兄長說是想考功名,不過後來卻做了生意。」

「做什麼生意?」

「這個我就不清楚了,需要我去打聽嗎?」

芍葯搖了搖頭。「你太引人注目了,況且外面的事,苗姨娘也不見得告訴身邊的人,你上哪兒打聽?這事我會托哥哥去調查。」

「為何突然關心起苗姨娘的家人?」孫氏忍不住問。

「我剛剛瞧見苗姨娘的兄長,總覺得此人並非善類。」

聞言,孫氏不由得心生愧疚,芍葯在侯府待久了,草木皆兵。「你別想太多了。」

她想太多了嗎?芍葯不想辯解,在太太看來,侍妾與奴才無異,可是姚氏如今在侯府的地位豈不是在太太之上?不要以為人微就輕看了,縱觀歷史,多少公侯將相出生寒微,誰又是一開始就看出他們會名留青史?人微,不可怕,可怕的是輕看人家的心。

「好吃,芍葯也吃!」徐卉丹吃著手上的黃金糕,同時拿一塊遞給芍葯。

搖了搖頭,芍葯細心用手絹為她擦拭嘴巴。「我不餓,小姐吃就好了。」

「吃啦,芍葯也吃!」徐卉丹很堅持,索性將手鑽進面紗底下,將黃金糕直接塞進芍葯嘴裡,芍葯只好張口吃下,她開心的笑了。「芍葯好吃嗎?」

芍葯點點頭,吃下口中的黃金糕,拿出一個荷包,從裡面取出一張紙,攤開來,竟是一張地圖。「小姐還記得這裡嗎?」

徐卉丹很認真的看了又看,時而皺眉,時而想到什麼似的眨著眼睛。

「這是承恩寺,每年五月你都要跟著老太太她們去這兒祈福,記得嗎?」去年她剛剛進府,當時姐姐還不宜下床,老太太示意她們留在府裡,因此她沒機會走訪承恩寺,不清楚這兒的一景一物,這張地圖是她請哥哥跑一趟承恩寺繪製下來的。

徐卉丹突然開心的拍手道:「玉泉水,好喝!」

「沒錯,那兒有一口井,井水很甜很好喝,因而被稱為玉泉水。」

「那兒好大好大,我迷路了。」

芍葯抬頭看著一旁的王嬤嬤。「大小姐曾經在承恩寺迷路嗎?」

「是,大小姐因為調皮,想躲起來讓丫鬟們著急,沒想到自個兒反而迷路了。後來老太太請寺裡的僧人幫忙尋找,兩個丫鬟還因此挨了板子。」

「原來大小姐也會調皮。」

「大小姐性子好,心地善良,不過好奇心很重,難免調皮貪玩。」若非如此,大小姐也不會無意間闖進落霞軒。

芍葯握住徐卉丹的手,仔細交代她。「後天我們要去承恩寺,若是迷路了,見不到其他人,你就將這張地圖拿出來,按著上面朱色記號走,記住了嗎?」

徐卉丹用力點點頭,索性整個人趴在桌上打量地圖,還唸唸有詞指著上面每一個標示的目標物。

「你怎麼突然想到幫大小姐繪製地圖?」自從大小姐落水之後就不曾出門,王嬤嬤當然也擔心後日去承恩寺會發生什麼狀況。

「如今三四個丫頭都不見得照顧得好大小姐,卻只能帶兩個丫頭陪大小姐去承恩寺,難免教人擔心。我想了又想,不如給大小姐預備一張地圖,若是發生迷路之類的意外,大小姐可以憑著地圖尋路回來。」

「大小姐看得懂地圖嗎?」

「我發現大小姐的心智雖是孩子,對東西南北的方向卻很清楚,至於她當初在承恩寺迷路,可能是為了躲人,沒有留意四周。」芍葯拿起荷包,再從其中取出一張紙條,上面寫著「永昌侯府芍葯」。「若是大小姐尋不到路,只要不出承恩寺,必會遇到那裡的僧人,將這張字條交給僧人,僧人就會將大小姐帶回來。」

王嬤嬤很感動的看著芍葯,說不出一句話。

「王嬤嬤為何如此看我?」

「你來了真好!」王嬤嬤轉而愛憐的看著徐卉丹,此時她的注意力又被黃金糕給勾走了,美味的黃金糕一入口中,她笑得眼睛都瞇成直線。「大小姐不是不明白主子該有主子的樣子,可她的心就是硬不起來,底下的丫鬟婆子都壓不住,總是靠我一個人,難免顧得了這兒管不了那兒。你來了之後,丫鬟婆子變得有規矩,太太也有了主心骨,日子越來越好,只是……」

芍葯知道王嬤嬤未出口的話,她再次用手絹細細擦拭徐卉丹的嘴巴,堅定的道:「大小姐如此善良,相信上天必定會善待她。」

略微一頓,王嬤嬤忍不住道:「有時我覺得大小姐會慶幸自個兒變成這個樣子。」

她懂,若非姐姐變成這個樣子,今日她不會在這裡,善良的姐姐一定覺得如今的遭遇是好事,而不是壞事。

王嬤嬤不自覺的將目光轉向芍葯。「可是,大小姐若知道芍葯為了能夠待在她身邊守護她,不惜毀了絕美的容顏,也會心疼的。」

芍葯隔著面紗摸著疤痕,雲淡風輕的道:「我不後悔自個兒的決定。」

「你不像侯爺,也不像太太。」王嬤嬤不知不覺就脫口而出。

「以後這種話切莫再說。」雖然房內沒有其他人,可也要小心隔牆有耳。

「我只是忍不住。」

「從小父親就告訴我:芍葯,你要成為你--一個可以讓自個兒引以為傲的人。」當時她不明白,我不就是我嗎?為何我要成為我?隨著她得知自己的身世,爹說過的每一句話一一掠過心頭,她終於能夠感受到爹的用心良苦。徐家將她視為不祥,恨不得她不曾出生,爹不能明明白白開導她,只能教導她,要以自己為傲,所以,她是不是侯爺之女不再重要了。

「太太說,郭爺將你教得很好。」

對父親而言,她不只是女兒,她還是主子,因此父親對她教導多於愛護。

父親原是侯爺的侍衛,因為娘早了太太幾日生下女兒,就此無奈的交出女兒,接下永昌侯府的秘密。父親臨死前,如此渴望見親生女兒一面,沒想到娘一封求情的書信交到馮氏手中,馮氏只想著如何封口。隨著父親抱憾而終,他們進了落霞軒,面對身世的真相,她雖然被迫長大,卻也由衷感謝父親對她的教導。

「雖然如此,太太還是覺得很愧疚,你受的委屈和錯待,今生她怕是……」

「無須愧疚,也無須為我難過,有得就有失,我得到的比我失去的更多。」芍葯溫柔的目光落在徐卉丹身上,她顯然感覺到了,抬起頭對她傻乎乎的一笑。

「你心裡不怨嗎?」

芍葯搖了搖頭,若以永昌侯嫡次女的身份出生,難道就會更好嗎?看姐姐,還是永昌侯的嫡長女,如今卻變成這個樣子,還不如農家的女兒。

「太太后日不去嗎?」芍葯轉而問。

「雖然太太身子漸好,可是為了玉寶閣的事費了不少心思,累壞了,今年她還是不去。」王嬤嬤知道這是借口,太太是不願意面對老太太和姚姨娘,而且在眾人面前,看著女兒被人家當成丫鬟指使,她心裡難過。

「王嬤嬤多勸勸太太,你可以對敵人示弱,鬆懈敵人的心防,但是絕對不能逃避,敵人不會因為你逃避就放過你,只會更肆無忌憚的進逼。」太太如今振作起來,可是在侯府說話的份量還不如苗姨娘,皆因她遇事還是寧可閃避,明擺著告訴所有的人,她不想惹事,當然也沒有人會將她放在眼裡。

「我會勸太太,只是太太的心結……」

女兒的身份無法公開,心結解不開,是嗎?在芍葯看來,這都是借口,曾經她忍著,接受她必須待在落霞軒那個陰寒的牢房,盼著有一天應該喚一聲祖母的馮氏施捨憐憫,可是,她卻必須毀了容顏才能走出來,這還是她親娘去哀求得來的。當刀子從臉上劃下去那刻起,她的生命就不再有軟弱的借口。

「總有一天,我會討回公道,找回屬於我們的一切!」芍葯信誓旦旦的道。

夏日炎炎,京城西郊淮山的承恩寺卻還如涼爽的春日。

戚文懷坐在樹上,吹著簫,為死去的人送上一曲。

祝氏喜歡聽他吹簫,每年生辰,她唯一想要的生辰禮物就是聽他吹簫。

祝氏大他六歲,算是母妃的陪嫁丫鬟,因為一起長大,她總像姐姐一樣照顧他,兩人自小感情就好。母妃臨終之前,將她給了他當妾,一來是為她安排出路,二來是希望有個細心體貼的人伴他身邊,怎知竟因此為她提早敲起喪鐘,就在去年的今日,她死於小產。

他十六歲封爵,封邑北燕郡,來年出宮建府,同時迎娶父皇指的兩名側妃。

有了側妃,各方勢力更是借口在他後院塞人,他不在意,不過是妾,不能留的時候,隨時可以動手除掉,卻忘了後宮給他的教訓,女人的爭鬥從來不輸朝堂上的激烈,人命在利益面前可以任意犧牲。

祝氏有了身子之後一直很小心,幾乎足不出戶,可是那日,她的生辰,她無法拒絕兩位側妃的宴請。他擔心有人在飲食中動手腳,還特地囑咐秦姑姑盯著膳房,誰知道他想錯了,人家無意在飲菜下毒,選在她回房途中動手腳,而且是進了她的院子,地上一灘水,就這麼滑了一跤,滑掉了孩子,也滑掉了性命。

當時,有四五個丫鬟在身邊護著,怎可能因為地上的一灘水滑了一跤?顯然其中有一名丫鬟作了手腳,可是大夥兒撞成一團,都說自個兒是被人家撞的,無論如何逼供都問不出結果,最後也只能教那些丫鬟一起陪葬。

雖然祝氏不當他的妾也會給母妃陪葬,但是祝氏的死依然令他自責,難得有一個人真正對他好,他卻沒有能力保護她。

一曲吹畢,戚文懷閉上眼睛,享受著大自然的寧靜,聆聽四周唯一的聲音--風兒吹動枝葉的沙沙聲。

「邵閻,走了。」戚文懷往下一跳,輕鬆落地。

「王爺,承恩寺今日封寺迎貴客。住持因為王爺的關係,我們又來得早,便私下通融我們進來,可是說好了必須從後山離開,此時邵武應該已經在後山等我們了。」

戚文懷理解的點點頭,轉身往後山的方向,同時隨口一問:「哪家貴客?」

「永昌侯府。」

剛剛邁出的腳步不由得頓住,他想起那個名喚芍葯的丫鬟。

這種感覺真是奇怪,匆匆兩面之緣,甚至連她的相貌都沒有瞧過,可是,她卻彷彿被一把雕刀刻在他的腦海。

「王爺?」

戚文懷收回心思,再一次邁開腳步,不過倒像是在園子散步似的。「我們慢慢沿著後山的山路回去吧。」

此時,永昌侯府一行人已經浩浩蕩蕩進了承恩寺。

姚氏和苗氏像是擔心被人搶去風頭似的守在馮氏身邊,你一句我一句,逗得馮氏眉開眼笑,芍葯見了不由得冷笑,教外人瞧見,還以為她們是正牌的媳婦兒,絕不敢相信她們是共事一夫的兩個妾。

「蝴蝶!」徐卉丹興奮的大叫了一聲。

芍葯匆匆將視線收回來,轉向徐卉丹,今日她唯一要做的就是盯緊姐姐。

「蝴蝶……好多……」

徐卉丹的目光被不知從哪兒跑出來的一群蝴蝶吸引過去,邁開腳步向蝴蝶飛撲而去,芍葯見了當然立刻跟過去。

「芍葯,過來。」徐卉英驕蠻的聲音遠遠傳了過來。

平日連一眼都不願施捨的二小姐怎麼會盯上她?芍葯頓生不安,可是當奴才的能夠不理主子嗎?這還是一個刻薄的主子!

芍葯瞥了秋蓮一眼,示意她趕緊跟上大小姐,而她恭敬的走到徐卉英面前,福身道:「請問二小姐有何吩咐?」

「你究竟生得有多醜?取下面紗我瞧瞧吧。」徐卉英的口氣好像在施捨,她身側的兩個丫鬟一副等著看好戲的瞅著芍葯。

「奴婢可以取下面紗,可是,二小姐知道嗎?奴婢臉上的疤痕不只是醜,還是一個咒詛,見了就會受到咒詛,二小姐還要看嗎?」芍葯的聲音輕輕柔柔,卻帶給人一種莫名的寒意,原本等著看好戲的兩名丫鬟瞬間往後一退。

「你……你想騙我……以為我會上當嗎?」徐卉英抖得好像快凍僵似的。

「若二小姐願意以命相賭,不就知道奴婢是否有誆騙之嫌。」芍葯從容不迫,倒顯得她是主子,徐卉英是個被欺壓的奴才。

「你……知道自個兒生得醜,就不要出來嚇人,我才不想夜裡作噩夢。」

徐卉英簡直是落荒而逃,兩個丫鬟緊緊貼著她,三個就這樣撞成一團,看起來萬分可笑。

芍葯無心欣賞如此可笑的畫面,連忙朝著徐卉丹追著蝴蝶的方向尋人。

她將此地的地圖熟記腦海,知道這路往下走是通往後山,出了後山,就是通往西北的官道。

姐姐有秋蓮跟著,她倒也不擔心,可是走了一會兒,不見她們的身影,反見秋蓮行色匆匆的走回來,她頓生大事不妙的感覺。「大小姐呢?」

「我半路被冬青纏住了,後來追上去,已經不見大小姐了,我不敢擔誤,還是趕緊跑回來尋芍葯姐姐幫忙找人。」秋蓮急得快哭出來了。

「苗姨娘……我們分頭行動,我去找大小姐,你先回寺裡守著,說不定大小姐已經從其他的路回去了。」芍葯已經確定這是一個陰謀,徐卉英纏住她,冬青纏住秋蓮,她們顯然想利用今日的機會對大小姐不利……不好了,她們行事如此粗糙,毫不在意事後脫不了身,這就足以說明她們這一次準備斬草除根。

芍葯心急如焚,可是不能不教自己冷靜下來,亂就無法思考。後山很大,姐姐不至於走出後山,卻很可能在後山迷路,而哥哥繪製的地圖畢竟難以將後山錯亂的小路都畫得清清楚楚。

芍葯取出小銀笛輕輕一吹,很快的,郭清宛若一陣狂風而至。

「怎麼了?」

「大小姐不見了,很可能闖進後山。」

郭清明白的點點頭。「我來帶路,你跟好。」

兩人一前一後,腳步急促而紊亂,芍葯畢竟是女子,又不曾習武,一個不小心就被石子絆倒了,雙手擦傷,遮住嬌顏的面紗也被扯下來。

郭清聞聲急忙停下腳步,回頭將芍葯攙扶起來。「有沒有受傷?」

「我的腳好像扭到了……哥哥別管我,你繼續找人,我隨後就跟上。」

「不行,我不能丟下你。」對郭清來說,芍葯比徐卉丹更重要。

「你帶著我不方便找人……不如,我坐在這兒等你。」

他們還沒有結論,突然出現兩名黑衣人將他們困住,這會兒他們兩個都走不了。

「你們是哪路的?」郭清將芍葯護在身後。

兩名黑衣人的目光落在芍葯臉上,顯然被那一道疤痕怔住了,生出遲疑,可是你看我我看你,又覺得錯不了,一致點頭,接著同時舉起手上的劍攻過去。

郭清從小跟著父親習武,身手很好,可是以一敵二,又要分心保護芍葯,仍力有未逮,眼看敵人的劍就要刺進他的胸膛,天外突然飛來一名高手相助,瞬間將雙方戰力拉平,原本居於弱勢的郭清輕輕鬆鬆轉而將對方制伏。

「不要留活口!」芍葯的聲音冷冷響起。

郭清立刻解決掉手上的黑衣人,而半路相助的高手瞧她一眼,也是揮劍處理掉手上的黑衣人。

芍葯走過去,蹲下來,扯下其中一名黑衣人臉上的蒙面巾,一看,眼中閃過一道冷冽的光芒。

「小姐認識?」郭清低聲問。

芍葯沒有回答,可是充滿殺氣的目光已經教郭清知道答案了。

「將他們推下山崖。」芍葯站起身走到救命恩人前面--他們一次又一次巧遇,總是如此匆忙,以為再也不會相遇,卻在今日蒙他搭救。襝衽行禮,她迎向他暗含打量的目光。「謝謝公子出手相助。」

「路見不平,能夠幫上姑娘,是緣分。」他沒想到會在此遇見她,只是聽邵武說見到形跡可疑的人,心思一動,就留下來了,不但因此救了她,還見到她的廬山真面目……他不訝異她臉上有疤痕,倒是意外如此艷麗絕美。

儘管他是救命恩人,可是她並不願意與此人相識,他身上有一種少見的貴氣,出生必定不凡,絕對不是她應該打交道的對像。

「不知一刻鐘之前,公子是否見到有位姑娘在這兒追蝴蝶?」

「一刻鐘之前,我只見到那兩位形跡可疑的黑衣人。」

聞言,芍葯稍稍鬆了一口氣,姐姐並未跑來後山,那她究竟去了哪兒?

「再次謝謝公子相助,他日若有機會必定相報。」芍葯福身告辭,重新蒙上面紗。

而此時郭清已經處理好兩個黑衣人,向戚文懷拱手答謝,便隨著芍葯往回走。

直到不見他們的身影,躲在暗處的戚邵閻和戚邵武飛身落在戚文懷左右兩側。

「王爺,那兩個黑衣人身手不錯,但並非殺手。」雖然主子令他們在暗處觀戰,絕對不可插手,可是沒有時時刻刻緊盯對方,確保他們的身手不足以威脅王爺,他們怎敢袖手旁觀?

「邵閻說的對,以後這種對手還是交給我們,無須王爺出手。」

「去將那兩個黑衣人處理得更乾淨一點,別教人找著了,還有,搜他們的身,他們身上說不定帶有路引。我要知道他們的底細,今日他們的目標是誰?」戚文懷若有所思的走到一旁的大石頭坐下。他們為何要殺一個丫鬟?令人不解,他好像聽見那名侍衛喚她「小姐」,這又是怎麼回事?一聲令下,不留活口,一個丫鬟怎麼會有如此狠勁?是啊,一個丫鬟也不該有那樣的眼神--銳利而深沉,就像一把名劍,即使知道危險,卻只見得到它的美。

他越想她,越覺得她是一個謎,看不透,猜不透,可是,卻也更想知道真實的她--是否如同今日解開面紗的她,即使有著一道傷疤,依然令人驚艷……真是奇怪,醜陋的傷疤竟然無損她的美貌,反而為她添了一股英氣。

從承恩寺歸來的夜晚,芍葯看著睡得又香又甜的徐卉丹,不由得想起一句話--傻人有傻福。

她從後山匆匆回到寺院時,見到秋蓮正在伺候徐卉丹吃點心,她懸在半空中的心終於回歸原位了。

「芍葯,我有聽話哦,迷路了,見不到其他人,荷包裡面有地圖,朱色的記號就可以帶我回來。」徐卉丹獻寶似的從荷包掏出地圖給她,還指著她跑到哪兒,如何按著朱色的記號走回來,還說起她追著跑的那些蝴蝶,這邊也有,那邊也有,好累哦,她不想捉蝴蝶了。

經徐卉丹紊亂的描述,芍葯可以猜到整件事的經過,人算不如天算,她們想用蝴蝶將徐卉丹引到後山,可是不知哪兒出了狀況,蝴蝶亂了,徐卉丹半途放棄了,雖然迷路,卻沒有將自個兒陷入危險之中。

睡夢中的徐卉丹突然翻了一個身,屁股朝上,而顯然這個睡姿更令她滿意,嘴角甜甜上揚,芍葯見了不禁笑了。

芍葯幫徐卉丹掖好被子,起身轉去炕上看書。

「太太來了。」碧芳的聲音傳了進來。

芍葯擱下剛剛翻看的書,下炕迎上進了內室的孫氏,後面跟著王嬤嬤。

「我聽說你受了傷。」孫氏心急的拉著她上下左右打量。

「不過是一點小擦傷,已經上了藥。」芍葯瞥了王嬤嬤一眼,不是說好了瞞著太太,別教太太擔心,她怎麼還跑去「告狀」?

孫氏拉著芍葯在炕上坐下。「王嬤嬤說得不清不楚,究竟出了什麼事?」

既然瞞不住,芍葯仔仔細細的道來,只是略過有人相助,免得太太掛慮。她下令滅口,是從黑衣人的反應確定他們有姐姐的畫像,她被誤認為姐姐;而那位公子不清楚其中的失誤,又是救命恩人,即使見了她的真面目又何妨?不過,太太絕不會這麼想,必然會為了外人見了她的面貌而感到不安。

「這一定是姚氏……這個心狠手辣的女人,丹兒都如此了,還想趕盡殺絕!」孫氏又恨又自責,若是她爭氣,別教人看不起,她們還敢如此囂張嗎?

「沒錯,這件事幕後的人必然是姚氏,否則徐卉英不會絆住我,不過,我見過那兩名黑衣人。」離開承恩寺時,苗氏看起來心神不寧,而姚氏看起來像吃了一坨屎,她已經可以確定她們兩人在此事扮演的角色。

「什麼?!他們是誰?」

「前日去玉寶閣,我不是說見到苗氏的兄長嗎?當時他身邊還有幾個看似兇惡的彪形大漢,而今日攻擊我的黑衣人就在其中。」

王嬤嬤聞言皺眉。「苗氏雖然很懂得巴結姚氏,可是姚氏打罵丫鬟婆子,她總是幫著丫鬟婆子說話,為人行事更是處處顯得公道,府裡的奴才都很讚賞她,她怎麼會傻得將自個兒搭進去?」

「狗急了會跳牆,聰明人又豈不會犯傻?況且,若非意外撞見,我不可能單憑冬青纏住秋蓮,就認定苗氏想對大小姐不利。這一次,只能說是苗氏的好運用盡了。」無論一個人如何善於偽裝,馬腳總有藏不住的一天。

孫氏實在不解。「我與苗氏沒見過幾次面,更沒有結怨,苗氏為何要對丹兒不利?丹兒出了意外,她能夠從中得到什麼好處?」

芍葯冷冷一笑,不難理解苗氏的心思。「夥伴的敵人也是自己的敵人,這無關你們之間是否結怨,在於你們的利益衝突。」

「利益衝突?」

「苗氏為何要巴結姚氏?」芍葯反過來一問。

「姚氏如今在府裡的地位僅次於老太太,誰都要巴結她。」

「最要緊的是姚氏管家。」管家掌握多大利益,所有人都知道,有誰能夠不對其中的好處眼紅?巴結姚氏,就算不能分一杯羹,至少不會被剋扣。

「好吧,她想巴結姚氏,可是何苦幫著姚氏對付我們?」

「這正是我想不明白的地方,苗氏沒必要做損人不利己的事。」從承恩寺回來的路上,她仔細琢磨了一遍又一遍,苗氏是個聰明人,不可能白白為人做嫁衣,這其中必有她不能不冒險的理由,而能逼著人不顧一切冒險,不是為權,就是為錢……若是苗氏,更有可能的是後者。

孫氏恨恨的咬著牙。「我身子漸好,若是重掌中饋,威脅的也是姚氏,又不是她,她何苦與我過不去?難道她就不怕得罪我嗎?」

別說苗氏不怕得罪太太,就是奴才們也抱著相同的心思,太太重掌中饋又如何?在眾人看來,太太柔弱沒本事,別教奴才們矇混欺瞞就了不得了。

「無論如何,太太一如往常,當作什麼事都沒發生。」芍葯略微一頓,眼神轉為嚴厲。「還有,太太不可以再放縱她們了,這次不成,下次呢?難道要等著人家肆無忌憚的將刀子架在我們脖子上嗎?防不勝防,我們必須主動出擊。」

孫氏遲疑了一下。「你想做什麼?」

「打蛇打七寸。若不能一舉教她們栽了,後患無窮,這事必須仔細謀劃。」

「這……有可能嗎?」

不能怪孫氏缺乏戰鬥力,多年來她身子一直不好,半死不活的,只能想著可憐的二女兒,如今能夠時時見得著,已是不敢想像,她真害怕這一切又會被奪走。

「我會做到。」她志在必得。

「你別小看她們了。」

她不會小看別人,但更不會輕看自己。「太太只要記住,太太是侯爺夫人,而姚氏和苗氏只是侯爺的妾。太太一定會重掌中饋,千萬別教人小瞧定國公府。」

是啊,她幾乎忘了自個兒是定國公府的嫡女,永昌侯夫人,一品誥命夫人。孫氏揚起下巴,堅定的道:「你想做什麼就放手去做,我一定會護著你。」

芍葯不期望孫氏能護著自己,可是有那份心,就會產生那份鬥志,不再任人宰割,將來屬於自己的一切終將得回來,也能夠守護得住。

作者: pigbaby0426    時間: 2016-5-28 09:23 PM

第三章 貴人相助

一夜無眠,隔日一早又被老太太明著暗著訓了一頓,姚氏積了一肚子的氣,待苗氏一來,破口就罵。

「不是說此事包在你身上嗎?可是,大丫頭一根寒毛沒少,英兒卻因此被老太太記恨上了,說她嬌縱蠻橫,將來就算嫁了好人家,也得不到夫君的喜愛、婆母的看重,還叫我多費點心思在她身上,以免她成了粗鄙無知的村婦。」雖然府裡奴才們視她如侯爺夫人,可是侯爺總嫌她見識淺薄,兩人說話說不到一處,不如飽讀詩書的孫氏,因此覺得奴才們也是如此看她,馮氏的「粗鄙無知」可謂踩到她的痛處。

「依著我哥哥的安排,他使用暗香牽引的蝴蝶會將大小姐引到後山,可是不知道哪兒失誤了,大小姐沒有去後山,我們的人當然無從下手。」昨日一回府,苗氏就派人去找兄長苗子喬,不過直到今日早上,苗子喬才遞了消息進來,可是有消息與沒消息的結果一樣,也不清楚這中間究竟哪兒出了差錯。

「你們的人是死了嗎?等不到人,不會去找人嗎?」姚氏一想到錯過這樣的好機會,就想捶胸頓足。

老太太帶府裡女眷出門,府裡至少派上十個侍衛,哥哥的人怎會是他們的對手?苗氏強忍內心的不滿,低聲下氣道:「這事鬧大了,於我於姐姐都不好。」

「如今沒鬧大,我們難道就沒事了嗎?」姚氏以為老太太只是在竹芝軒安插眼線,可是昨日大丫頭什麼事也沒發生,老太太卻知道她們將徐卉丹身邊的人弄走,由此可知,老太太必是派人盯著她們。

老太太即便知道她們想利用昨日除掉大小姐,也不會對她們如何……不,應該說不會對姚氏如何,姚氏有個兒子,還是庶長子,以後徐家還要靠徐容道撐起來。正因為如此,她不得不緊緊抓住姚氏,討好姚氏。

「這些日子,姐姐不如多讓大少爺和二小姐去福祿院陪老太太,過不了多久老太太就會忘了此事。」

「這次老太太真的惱我了,明著警告我離竹芝軒遠一點,還說大丫頭若是再磕著碰著,侯爺怪罪下來,她絕對不會護著我。」姚氏不懂,侯爺為何偏愛大丫頭?大丫頭落水,侯爺不問原由就抽了英兒一巴掌,若不是老太太攔著,侯爺還想叫英兒跪祠堂。

「老太太只是嚇唬姐姐,絕不會將此事告訴侯爺。」苗氏比姚氏看得還明白,老太太為了面子總要在侯爺面前護著姚氏,畢竟當初是她硬將姚氏塞給侯爺當妾的。

「總之,最近別再去招惹竹芝軒。」

若非為了討好姚氏,她何必給自個兒樹敵?苗氏低眉順耳道:「我知道了。」

「這個大丫頭也太幸運了,一次又一次教她逃了!」姚氏真是嘔死了,又不是九命怪貓,怎麼就是死不了呢?

「難道是芍葯發現我們的計謀,派人暗中保護大小姐?」

「芍葯這個丫頭是很機靈,可是,她哪來的本事派人暗中保護大丫頭?況且,除非她預先知道我們的計謀,否則,又怎麼知道要暗中保護大小姐?」

是啊,可是,她總覺得此事壞在芍葯的手上。自從芍葯來了之後她便諸事不順,芍葯這個丫頭好像專程來這裡克她們的!

姚氏突然想起一事,雖然昨日的事沒辦成,但是那幾個殺手若說出去,傳到侯爺那兒,侯爺豈會放過她?「對了,你哥哥派去的人嘴巴牢靠嗎?」

苗氏咬著下唇,老實道來。「我哥哥尋了一夜,如今還找不到他們。」

「什麼?!」姚氏激動的拍打几案,茶盞為之一震的跳起來,還好沒摔落在地上。

「請姐姐放心,我哥哥已經派人四處打探了。」

「難道那些人打一開始就只想拿錢,不願意辦事?

「我哥哥辦事一向牢靠。」苗氏信得過哥哥,可是,人又怎可能無端消失不見?難道哥哥為了昧下銀子,根本沒有僱用殺手,如今只能謊稱人跑了嗎?不,沒有她這個妹妹,哥哥也別想過上好日子,哥哥絕對不會在此事犯糊塗!

「依我看,他們必定是擔心得罪深受皇上器重的侯爺,索性跑了……不行,得趕緊弄明白,要不他們若四處張揚,該如何是好?」

「我相信哥哥,哥哥處事周密,這麼重要的事絕對不會親自出面。」

「相信他不至於笨得親自出面,可是我醜話說在前頭,這事我可不認帳。」

她說不認帳,就能因此置身事外嗎?苗氏唇邊掠過一抹嘲諷,就是因為看準姚氏的自私,她才會推說芍葯不好應付,要求二小姐出面纏住芍葯。不過苗氏不會在口頭上自討沒趣,柔順的道:「這事原本就與姐姐無關。」

「無論如何,這事趕緊叫你哥哥擺平,禍害留著就有麻煩。」

「我知道。」苗氏起身告退。

回到怡馨院,苗氏越想越不安,哥哥近來要錢要得很凶,問他哪兒缺錢,總是推說朋友有困難,而嫂子是守財奴,銀子只進不能出,因此她沒有多疑,能給多少就給多少。

哥哥見到主動送上門的銀子,難保不會動了私心……也許不敢全部昧下,但是只用了一小部分隨便僱用幾個混混辦事,這不是不可能。徐卉丹是弱不禁風的千金小姐,哥哥一定覺得一兩個混混就能解決掉她。

「小姐,姚姨娘在此事上頭出了不少銀子,她別想置身事外。」冬青見主子眉頭深鎖,覺得很心疼。若非小姐在永昌侯府處處不如人,又要照拂娘家,何必委屈自個兒討好一個不長腦子的姨娘?

「我不擔心那個女人,若非老太太處處幫襯,以她的手段管得了侯府嗎?」苗氏擺了擺手,不想浪費心思在姚氏身上,倒是哥哥,與她不只是連筋帶骨的關係,更知道她那些見不得人的秘密。「冬青,你回去見我娘,打探一下我哥哥近來在忙些什麼,平日往來的都是哪些人,鋪子生意如何,還有,請哥哥來見我。」

朝堂上吵得紛紛擾擾的太子人選終解決定了,皇上順了太后的意思,立了榮貴妃誕下的二皇子為太子。

對此結果,早在戚文懷預料中。

大梁祖制立嫡不立長,可是當今皇后蕭皇后無子,太子人選就有了許多變數,凡是皇子,都有機會坐上那個位置。不過諸位皇子之中,最熱門的只有兩個--一是榮貴妃誕下的二皇子戚文禧,一是已故香貴妃誕下的四皇子戚文懷。這不只是因為兩位皇子的母妃最為尊貴,更因為前者是太后屬意的人選,而後者是皇上最喜歡最滿意的兒子。

後宮無人不知皇上不喜榮貴妃,不過榮貴妃是太后的侄女,有太后撐腰,人人還是爭相巴結,擁護二皇子為儲君的當然是前仆後繼;而香貴妃早在四皇子十五歲那一年就過世了,娘家雖是百年大族,可是遠在北方的宣州郡,四皇子在朝中的勢力當然不及二皇子,即使九五至尊的皇上也無法獨排眾議立四皇子為儲君。

戚文懷看著筆下的字--雄渾霸氣,這是真正的他嗎?表面上他好似對那個位置視若無睹,面對各方勸進無動於衷,事實上,他想坐上那個位置嗎?沒錯,他想要,因為唯有站在最高處,方能做他想做的事,譬如,查清楚母妃的病逝。母妃生於北方,身子一向康健,怎會一病不起?他懷疑母妃病逝不是張太后的手筆,就是榮貴妃下的手,而父皇不是不知,是不能查下去。

「王爺,邵武回來了。」戚邵閻的聲音傳了進來。

戚文懷放下手上的筆,接過內侍高成遞過來的熱毛巾,將沾墨的雙手擦拭乾淨,而此時戚邵武正好推開書房的門走進來。

戚文懷將手上的毛巾交給高成。「事情有進展了嗎?」

「是,他們是來自雲州郡的小混混,兩年前因為雲州郡大旱,來到京城,在一位雲州郡來的商賈底下討生活。我暗中跟著這位商賈好幾天了,發現還有一個人在找他們。」

「是誰?」

「永昌侯妾室的哥哥苗子喬,也是雲州郡人。」

戚文懷唇角微微一勾,這還真是有意思,侯爺的妾室想殺一個丫鬟,這是為何?

「你應該查了苗子喬吧,有何發現?」

「苗子喬有間鋪子,經營得還不錯,妻子是農家之女,卻是管家的好手,兩人生有一子一女,日子過得很不錯,不過,苗子喬養了外室,是一個青樓女子。」

戚文懷聞言冷笑。「招惹上青樓女子,還怕麻煩不找上門嗎。」

「我要繼續跟著苗子喬嗎?」

「你繼續跟著,他上哪兒,做了什麼,一樣也不漏的記下。還有,查清楚他將外室養在何處。」

「六殿下!」戚邵閻的聲音再度傳了進來。

過了一會兒,戚文燁的聲音也傳進來。「四哥在做什麼?」

「王爺在練字。」

「這種時候還能練字……他果然了不起啊!」戚文燁的口氣絕對不是諷刺,而是發自肺腑的崇拜。幾個兄弟之中,也只有四哥在風雲變色之時還能面不改色。

「王爺每日必定花一個時辰練字。」

「四哥無論做什麼事都極其用心,就是無心陪後院那些美妃嬌妾,真是可憐了那些嬌艷如花的美人兒,日日夜夜盼著,還能不凋謝嗎?」

戚文懷看了戚邵武一眼,示意他去將外面的人領進來,免得他說個沒完。

戚文懷讓高成換了一張紙,再一次執筆,不過這次下筆端正含蓄,讓戚文燁看了咬牙切齒,羨慕又嫉妒。

「四哥也教教我,如何在這種時候還能像你一樣悠閒自得?」在六皇子戚文燁眼中,太子之位應該屬於文武雙全的四哥,而不是那位連拉開一石強弓都很困難的二哥。別人瞧不出來,他可是看得很明白,二哥沒多大本事,只擅長裝模作樣……說到裝模作樣,難道他不會嗎?他也是箇中高手!

「我還能如何?」戚文懷反過來一問。

一頓,戚文燁歎了一口氣。「不能如何。」

「日子還是要過下去,我繼續當個清冷的寧親王,而你就繼續當個瘋瘋顛顛、花樣百出的碩親王。」

是啊,除此之外,他們還能如何?可是,戚文燁不甘心啊!「四哥真的什麼都不做嗎?你相信二哥會成為一位賢明的君王嗎?」

他信與不信又如何?朝中大臣都相信這位二皇子孝順賢明,會是大梁令人期待的君王,而大梁也將在他的帶領之下邁向盛世。

「四哥為何不說話?」

「你管好自個兒就好了。」

戚文燁笑了,可是他的笑容無比淒涼。「我若管好自個兒,我就真的有麻煩了。」

戚文懷突然有一種說不出的悲哀,身為皇子,何其尊貴,可是,他們滿腹心思就只為了一件事--如何讓自個兒活下去。

「我都不甘心了,四哥真的甘心嗎?」

戚文燁乃貞妃之子,貞妃早早就失寵,娘舅又沒有勢力,在後宮的處境一直很艱難,還好與香貴妃感情極好,受到香貴妃照顧,日子才好過一些。香貴妃特別喜歡戚文燁爽朗的性格,盼著過於老成的戚文懷能受他影響,因此兄弟兩個自小就親近。不過,也許是兩人個性南轅北轍,一個豪邁不羈,一個深沉淡漠,外人看他們總認為兩人不合,完全不知戚文燁最崇拜的人是四哥,覺得他樣樣都好,根本無人能及。

「有些事由不得自己。」

「四哥若想放手一搏,我會助四哥一臂之力。」

「你以為東宮之位有那麼好坐嗎?」父皇身子一向硬朗,在龍椅上再坐個一二十年都不是問題,而太后的身子早就出現頹勢,二哥想要坐穩東宮之位,可要戰戰兢兢、步步為營。

戚文燁明白的笑了。「對哦,東宮之位可不好坐。」

戚文懷很清楚當今的局勢,二哥有太后當靠山,想要動搖二哥的地位並不容易。父皇能夠承繼大統,坐穩龍椅,全是太后的功勞,論才幹論謀略,太后都不輸男子,他不服二哥坐上太子之位又如何?以他現今的能力,根本無法與太后抗衡。不過,局勢會改變,歷世歷代繼位的也不見得都是太子,不走到底,沒有人知道結果。

「以後別再像今日一樣莽莽撞撞跑來寧親王府。」母妃驟然辭世,他就意識到危機四伏,為能保護身邊的人,明面上他刻意遠離老六,讓眾人以為他們沒有往來。

「今日這樣的日子,我若不上門安慰幾句,豈不是更教人生疑。放心,我已經去二哥那兒拍過馬屁了。」戚文燁看似粗枝大葉,心思可細膩了。

「如何?」

「他啊,不敢面露喜色,看起來還是誠惶誠恐的。」戚文燁忍不住翻白眼,若是老二有膽子展現霸氣,他還瞧得起他,偏偏就喜歡裝成無害的小動物,好教人相信他絕不像那位處處張揚的榮貴妃。

戚文懷一笑置之,若不能堅持到底,還沒登上最高的位子,就會先失了人心。

「最近當心一點,別教人瞧出你的心思。」

「若能瞧出我的心思,我還真服了他!」習慣了瘋瘋顛顛,有時候連他自個兒都搞不清楚何時真何時假。

「你該走了。」今日他大大方方走進寧親王府,就不能待太久了,免得宮裡埋在府裡的眼線又忙著揣測了。

「我連一杯茶都還沒喝。」戚文燁嘴上嘀咕,可是倒也不敢賴著不走,約定好下次至少要喝上一壺好茶便告辭離開。

而戚文懷繼續練字,專心得好像一絲雜念也沒有,唯有他知道,此刻他無半分平靜。

有了打理玉寶閣的借口,芍葯出門更容易了,也能藉此機會與郭清見面。以往要見郭清,她只能用兩人互通消息的法子約在落霞軒見面,可是那兒有無法抹去的傷痛,待上一會兒就覺得難以喘氣,再說,老是教人見她進出落霞軒總是不妥。

「苗氏的兄長苗子喬在西市有間綢緞鋪子,生意不錯,妻子也是持家好手,日子過得倒是不輸一般官宦之家,不過,近來他偶爾出入當鋪典當東西換銀子。」郭清短短幾句就匯報完十日來暗查的結果,說來不多,卻是不易,畢竟他在此地沒有人脈,又不能驚動對方,無法放膽詳查。

芍葯若有所思的蹙眉。「他會進當鋪,就表示他缺銀子,可是,鋪子生意好,日子過得也好,為何需要進當鋪換銀子?」

「他這個人行事很謹慎,跟了那麼多天,我也看不出來他哪裡需要銀子。」

「你終究不可能時時刻刻跟著他不放,想看出他哪裡有異,確實不易。」芍葯力不從心的咬著下唇。「若能有個幫手跟你輪流盯著,說不定還能看出什麼。」

「小姐想要找的幫手,我已經在留意了。」

「不急,想要找個聰明伶俐又值得信任的幫手,得費點心思。」

「我知道。」

「對了,他去的是哪家當鋪?能否查到他都典當了什麼?」

「我去的是京城最大的當鋪--聚寶齋,據說是官家子弟最愛去的當鋪,當鋪夥計掌櫃嘴巴可緊了,絕不會透露客人典當之物。」

芍葯明白的點點頭,當鋪當然不說,因為這其中可能有贓物,而按照大梁的律法,銷贓重罰百倍,贓物還要充公,可是贓物往往能為當鋪帶來大把銀子,當鋪通常會冒險銷贓。

「我可以試著搭上當鋪夥計或掌櫃,想法子旁敲側擊,不過,得費些時日。」

「無論如何,總要試上一試。苗子喬在京城經營多年,不缺人脈,不至於需要典當珠寶首飾換取銀子,可想而知,他典當之物絕非尋常物品。」

郭清同意的點點頭。「我還要繼續盯著苗子喬嗎?」

「苗氏在外面有何舉動都得靠他,想要抓住苗氏,就必須從他身上下手,哥哥還是繼續盯著他……哥哥辛苦了。」芍葯覺得很愧疚,哥哥只有一個人,要做這個,又要做那個,太難為他了。

「不辛苦。」他更心疼她,不能與父母相認,還要委屈自個兒當個被使喚的丫鬟,這還不夠,一個個惡毒貪婪的女人甚至恨不得置她於死地。

「娘近日可好?還在接繡坊的活兒嗎?娘的眼睛不好使了,家裡又不缺銀子,讓她別再做了。」若說離開落霞軒有什麼遺憾,就是娘從此無法伴她左右。如今她在侯府也不知道得罪多少人,若想保護娘,她們還是不要見面比較好。

「小姐也知道娘的脾氣,娘就喜歡做事,停不下來。放心,有小月盯著,她不敢貪黑趕活兒,就是成日擔心小姐瘦了病了。」小月是他們離開落霞軒之後從人牙子手上買來的小丫鬟,原本娘是準備調教好送進侯府給芍葯當幫手,如今反倒成了為娘解悶的可人兒。

「我真是不孝,教娘牽掛,也教娘見不到女兒。」

「小姐不是說過,總有一天會教娘見到女兒嗎?」

芍葯重重的點點頭,無論多困難,她一定會做到!

「娘會耐心等候那日到來,小姐就別再耿耿於懷。」

「好,我等哥哥的消息。」

郭清囑咐芍葯好好照顧自己,便輕巧的從廂房後面的窗子離開。

過了一會兒,芍葯起身打開廂房的門,對著守在外面的王嬤嬤道:「走了。」

下了樓,芍葯的目光正好對上走進玉寶閣的身影,兩人四目相對,不由得一怔。怎麼會是他?男女有別,她應該假裝不認識他,可他終究是她的救命恩人,連是否上前問安都要再三琢磨,這未免太令人心寒了。

不過,芍葯的擔憂是多餘的,戚文懷看起來好似不認得她,淡淡掃了她一眼便走進來,可是經過她身邊時,他突然停下腳步,彎下身從地上拾起一個荷包。

「這是姑娘的嗎?」他將荷包遞到她面前。

芍葯下意識的抬頭看他一眼,道了聲謝謝,接過荷包,然後若無其事的走出玉寶閣,上了停放在外面的馬車,王嬤嬤跟在後面坐上馬車。

當馬車緩緩前進,芍葯打開手上的荷包,果然從中取出一張字條。

王嬤嬤見了嚇了一跳,可是一句話也沒說,靜待芍葯看分明。

看完字條,芍葯放回荷包,仔細收好,隨即閉上雙眸。

王嬤嬤看得出來芍葯不是閉目養神,而是在沉思,顯然那張字條送了很重要的消息給她,於是忍不住問:「姑娘認識剛剛那位公子?」

「在承恩寺的後山,就是他出手相救。」

「他給姑娘遞了什麼話?」

「他給了一個地名。」

「地名?」

「是啊,我想不明白,只能等哥哥去瞧過了,才能知道他的用意。」

略微一頓,王嬤嬤不安的問:「那位公子會不會對姑娘不利?」

「我看他沒有惡意。」真是奇怪,她早就失去對人的信任,可是,為何她的心如此確定他不是壞人?只因為他是她的救命恩人嗎?不,也許更早,當她在打鐵鋪見到他的第一眼,就覺得他不是壞人。

他渾身散發著貴氣,可是,刻在她腦海的影像卻是夏日艷陽都化不去的冷冽,教靠近他的人都不由得心生顫慄,正因如此,她反而覺得他不是壞人。

他究竟是什麼樣的人?她很好奇,兩次巧遇,當他只是能遠觀的高山峻嶺,可是在她面臨生死關頭之時,卻得他出手相救,原來,他真是那個坐在駿馬上的英雄……難道他送來這張字條也是為了幫她?不,為何他要幫她?他們並不清楚對方底細,他如何幫她?還有,他又如何得知今日她會來玉寶閣?

許多疑問掠過心頭,她第一次覺得心亂如麻,她能夠相信此人嗎?他是誰?他用意何在?

「姑娘不清楚他的底細,還是當心一點。」王嬤嬤總覺得不放心。

芍葯終於張開眼睛,輕柔一笑。「王嬤嬤別擔心,我自有分寸。」

「我要見王爺。」

「王爺有令,今晚不見任何人。」

「我今晚就是要見到王爺,你讓開!」

「請烏側妃見諒,卑職奉王爺之命,未得王爺之令,任何人不准踏進書房。」

「我知道王爺在書房,你進去告訴王爺,我今日一定要見王爺。」

「王爺不准任何人踏進書房,也包括卑職在內。」

「王爺……王爺……王爺……」

女人尖銳的聲音在夜裡格外刺耳,戚文懷卻無動於衷,專注畫著桃花圖。打鐵鋪外有一棵桃花樹,那日,桃花開得正恣意,可是,卻奪不去那道倩影的風采。

書房外面終於回復平靜,書房裡面卻有人按捺不住的出聲了。

「四哥真是了不起,連小花園池塘的青蛙都被她吵得呱呱叫,你竟然可以眼睛眨也不眨一下!」唯一與書房後面小花園相通的小門打開來,戚文燁走進來。

除了嚴冬,小花園池塘的青蛙天天都會呱呱叫。戚文懷懶得糾正他,只道:「最近你來得未免太勤了。」

「我很小心,還有侍衛幫忙留意,不至於教人跟著我到這兒,況且,宮裡那兩位根本沒將我放在眼裡,豈會浪費心思派人跟著我?」戚文燁自嘲一笑,別說他瘋瘋顛顛,構成不了威脅,就說朝堂上的勢力,一個支持者都找不到,何苦盯著他?

「不要太輕視敵人,真以為你在做的事沒有人發現嗎?」

「這一點我倒有信心,絕不會有人發現我的遠大目標。」

「我不就發現了。」

「我在四哥面前不曾遮掩。」

「總之,還是當心一點,皇子的身份就是引人注意。」

「是是是,沒事我絕對不會來這兒找罵挨。」

戚文懷微微挑起眉。「有事?」

「我今日是專程來給四哥送畫的。」戚文燁將藏在身後的右手伸出來,手上有一幅畫卷,不過,他不急於將畫卷展開來,而是期待的看著戚文懷。四哥擅丹青,見到名畫就像孩子見到了糖葫蘆,總是歡喜不已,但四哥年歲漸長後也越發深沉,他已很久沒見他開心的笑了。

「怎麼突然想送我畫?」

過了一會兒,不見戚文懷情緒有一絲絲波動,戚文燁覺得很掃興,撇了撇嘴,將畫卷放在書案上。「四哥不是喜歡沈吟嘯的畫嗎?」

沈吟嘯是先皇御用的畫師,他的畫作很少,除了皇家,就幾個親近的朋友能得到他的畫作。當今皇上登基不久後他就病逝了,從此他的畫作更成了無價之寶,市場上漫天叫價,可是未曾見到有人拿出來販賣。這也不難理解,若非極富極貴,如何取得他的畫?當然也不會有人拿出來換銀子。

「你怎麼會有沈吟嘯的畫?」老六就愛銀子,不愛附庸風雅,父皇賞給他的東西絕對不會有墨寶名畫。

「你絕對不會想到--」戚文燁故弄玄虛的拉長尾音,聲音轉為低沉。「從我的當鋪得來的。」

「當鋪?」戚文懷半信半疑的展開畫卷,一眼他就確信這是沈吟嘯的真跡。

終於瞧見戚文懷面露驚色,戚文燁得意洋洋的笑了,總算見到你變臉了吧。

「見到的時候,我驚嚇得難以言語,怎會有人將沈吟嘯的畫作拿來典當?可是想想也不奇怪,山窮水盡了還有什麼不能典當。」

「是誰拿來當鋪典當?」

戚文燁瞬間散發著八卦的光彩。「一個叫苗子喬的人,我挺好奇,就查了一下他的底細,他的妹子竟是永昌侯的妾室。」

戚文懷若有所思的眉一挑,前些天邵武就向他提過,苗子喬去了聚寶齋,這事不難理解,養了那麼嬌貴的外室,花用能少得了嗎?他並沒有將此事放在心上,從妻子那兒拿不到銀子,也只能典當東西,可是他沒想到,苗子喬典當的竟是沈吟嘯的畫,不過,為何他會有沈吟嘯的畫?以他的身份,絕對拿不到沈吟嘯的畫,永昌侯倒有可能……但永昌侯怎麼捨得將沈吟嘯的畫送給一個妾室的兄長?

戚文燁不解的搖搖頭。「這個苗子喬也不知想什麼,竟將沈吟嘯的畫拿來典當!」

「八成急著用銀子。」

「永昌侯最喜歡沈吟嘯的畫,苗子喬若有這麼一幅畫,還不如賣給永昌侯,說不定還可以得到一個更好的價錢……不對,這太丟臉了,若不是永昌侯,苗子喬哪能在京城混得有聲有色?再怎麼缺銀子,他也應該將這幅畫送給永昌侯。」

戚文懷只聽進第一句話。「永昌侯喜歡沈吟嘯的畫?」

「是啊,京城的達官顯貴都知道永昌侯喜歡沈吟嘯的畫,就是父皇也知道,還賞了一幅沈吟嘯的畫給永昌侯……說不定沈吟嘯有一半的畫都在永昌侯手上。」戚文燁好似想到什麼有趣的事,咯咯咯的笑了。「永昌侯若知道苗子喬將沈吟嘯的畫拿去當鋪典當,他會不會氣得暈厥?」

戚文懷已經敏銳的嗅到不對勁,若是永昌侯喜歡沈吟嘯的畫,就不可能將畫送給苗氏,可是,這幅畫很有可能是永昌侯的,苗子喬不可能闖入永昌侯府盜畫,所以必定是苗氏送到他手上的,不過,苗氏又是如何取得這幅畫?永昌侯如此喜愛沈吟嘯的畫,畫不見了,怎可能毫無所覺?

戚文懷暫且擱下紛亂的思緒,交代道:「這幅畫你留著,別流出去。」

「我送給四哥了。」

「這畫可不是有銀子就買得到的。」

「所以我才送給四哥,更顯得四哥對我有多麼重要。」

戚文懷笑了。「我都不知道你如此善於拍馬屁。」

「我還不是為了搏四哥一笑。」

「這幅畫就先擱在我這兒。」

「下次我再來,四哥不會嘮叨了吧。」

「我還是一樣那句話,沒事別當我這兒是後院。」

「我的後院哪能與四哥這兒比呢?後院只有胭脂味,沒有墨香。」

「王爺,邵武回來了。」

戚邵閻的聲音傳了進來,這會兒戚文燁也不好意思再賴著不走了,一個轉身,就從通往小花園的小門溜出去了。

過了一會兒,戚邵武推門而入,走到戚文懷身側,低聲道:「在承恩寺保護那位姑娘的高手也在暗中調查苗子喬,如今他還搭上聚寶齋的二掌櫃。」

戚文懷饒富興味的挑起眉。「搭上聚寶齋的二掌櫃?」

「他顯然發現苗子喬去了聚寶齋。」

「他應該想知道苗子喬去聚寶齋典當了什麼。」戚文懷讓高成將書案上的桃花圖取走,換上一張宣紙,再次執筆蘸墨揮灑。

約莫一刻鐘,一幅與沈吟嘯一模一樣的畫出現在眼前,高成在一旁看得兩眼發直,雖然知道自家王爺善於丹青,可萬萬沒想到還是個製造贗品的高手。

「王爺的畫拿出去賣,不知道有沒有人可以瞧出真假?」

「若是行家,一眼就看出來了,就不知道她是否是行家?」一個丫鬟可以分辨出真假畫嗎?不知為何,他覺得她看得出來,除非她沒見過沈吟嘯的畫。不過,她能否看出來並不重要,他只是想藉此遞個消息給她,至於能夠給她多少幫助,這就要靠她自個兒了……他很好奇,接下來她會怎麼做?

芍葯站在書案後面,看著書案上的畫,旁邊還有一張字條--

你可知道沈吟嘯?

「小姐,這究竟有何含意?還有,這位公子到底是誰?」郭清忍不住問,雖是聚寶齋的二掌櫃交給他的,但他知道此物的主人另有其人,要不,二掌櫃不會言明將此物交給「你家小姐」。

「我猜,應該是讓我們知道苗子喬有外室的那位公子。」芍葯有十成的把握,因為她認得他的字--雄渾霸氣,這是沒有人可以模仿得出來的。

「在承恩寺後山出手搭救我們的那位公子?」

「正是他。」

「他如何得知我們是主僕?」

「哥哥忘記了嗎?當時哥哥稱我小姐,他想必聽見了。」自從得知她的真實身份後,哥哥就一直尊稱她小姐,她苦勸多次,他就是不聽。

仔細回想,好像有那麼一回事,可是,當時他刻意放低了聲音,沒想到他的耳朵竟然如此敏銳。「不過,他怎麼知道我們在調查苗子喬?」

「我想,他們應該是從黑衣人的身上查到苗子喬,又發現你也在查苗子喬。」

「這位公子是敵是友?」

「不知道,但是此事,他顯然有意幫我們。」

「這位公子為何要送這幅畫給小姐?還有,為何要問小姐是否知道沈吟嘯?」

「哥哥看過沈吟嘯的畫嗎?」

怔了一下,郭清苦笑道:「你知道我這個人只善於拳腳功夫,師傅還被我氣得吹鬍子瞪眼睛,要我絕對不可以告訴其他人,我是他的學生。」

爹很用心教育他們,秀才師傅不但教他們讀書,還教他們丹青。他不愛讀書,不過還應付得來,丹青就不同了,他半點興致也提不起來;而芍葯不但書讀得好,丹青更好,師傅曾經如此誇讚--芍葯的畫不只是有女子的纖細,更有男子的大氣。

芍葯聞言一笑,秀才師傅努力大半輩子,卻連個舉人的功名都沒有,原是冀望收個聰明的學生,教出一個進士,可是哥哥看起來聰明伶俐,偏偏不愛讀書,而因為拗不過爹苦苦哀求,勉強收下的她,竟然是一塊讀書的料。秀才師傅惱怒哥哥,卻又捨不得放棄她這個學生,只能繼續含淚教他們讀書。

「沈吟嘯是先帝御用畫師,擅長人物畫,可是他偏愛山水畫,因此他的人物纖細,山水大氣。」因為秀才師傅有一幅沈吟嘯的畫,她有幸一睹他的真跡。

「這一點倒像你。」

「不,我比他纖細,卻不如他大氣。」秀才師傅說過,男與女終究有別。

郭清反應過來的看著書案上的畫。「難道這是沈吟嘯的畫?」

「不是,大氣有,纖細不足。」

郭清認真打量了一會兒,實在瞧不出她所謂的大氣和纖細,索性搖了搖頭,不再浪費心思研究這些。「這位公子為何要送一幅仿畫給小姐?」

「有仿畫,就有原畫。」換言之,原畫必然在這位公子手上……等一下,難道苗子喬去聚寶齋典當的正是原畫?秀才師傅說過,沈吟嘯自我要求嚴格,不滿意的畫絕對不會留下來,這也是他的畫很少的原因,也致使他的畫更有價值。因此尋常人得不到他的畫,而秀才師傅是因為遊歷四方之時,認識尚未進宮當畫師的沈吟嘯,兩人曾經結伴同行,沈吟嘯便送了秀才師傅一幅畫。

「我還是不明白。」

「哥哥先回去,我得去找太太問清楚一些事。」芍葯將畫卷收起來,交給郭清帶走,而那張字條最後被油燈吞滅。

芍葯離開落霞軒,走出竹林,腦子已經隱隱約約捕捉到了什麼。

守在外面的瑞雲一見到芍葯,就像溺水的人見到浮木,激動的撲過去拉住她。

「芍葯姐姐,你怎麼去了那麼久?」

「今日的書太好看了,不知不覺就忘了時辰,再說,我不去久一點,如何訓練我們兩人的膽量?」每次來落霞軒,她都是以此為借口,要不,她很難解釋為何要來這個陰森森的地方。在她重用碧芳之前,都是碧芳陪她來這兒,替她守在外面,也是經由這兒看得出來,碧芳有膽量。

瑞雲可憐兮兮的撇了撇嘴。「為何一定要用這種方法訓練膽量?」

「若是你不願意,以後我帶瑞雪來。」

「不不不,我願意。」

「我們只要行得正,又何必害怕呢?」芍葯難得調皮的對瑞雲眨眼睛,故意放輕聲音的道:「難道你做了什麼虧心事嗎?」

瑞雲慌張的搖著手。「我沒有,芍葯姐姐教我的道理,我都記住了!」

「孺子可教也!」芍葯滿意的點了點頭。

「你們在這兒幹啥?」徐卉英像個凶神惡煞似的,帶著兩個丫鬟走了過來,她一雙眼睛直勾勾的瞪著芍葯,恨不得將芍葯千刀萬剮。就是這個丫頭害她被祖母訓了一頓,說她言行粗鄙,毫無大家閨秀的風範。她不服氣,這個丫頭就是生得醜,才會用面紗遮臉,她哪兒說錯了?

這是不是冤家路窄?芍葯唇角一勾,輕飄飄的道來。「聽說這兒有冤魂。」

寒毛一豎,徐卉英強裝鎮定,卻又不安的左右亂瞄。「冤魂?」

「對,就是因為有冤魂,大小姐落水之後才會變成如今這個樣子,所以奴婢來此祭奠冤魂,好讓這兒的冤魂知道並非大小姐害她蒙冤,冤有頭,債有主,說不定大小姐就可以清醒過來了。」

徐卉英嚇得打了一個寒顫,結結巴巴道:「你……不要……胡說八道!」

「奴婢真心希望大小姐早早復原,二小姐不希望嗎?」

徐卉丹最好永遠像個傻子!徐卉英終究沒有放縱自己脫口而出,就在此時,從竹林吹來一陣涼風,也許是心虛,她竟覺得雞皮疙瘩瞬間爬滿了全身,雙腳自動自發就轉了方向,慌慌張張逃離這個陰森森的地方。

見狀,芍葯差點失笑出聲,徐卉英的腦子還真不是尋常人可以理解的,不過是一隻紙老虎,還妄想與她一較高下?

「嚇死我了,還以為二小姐會找我們麻煩。」瑞雲拍著胸口。

芍葯戲謔的斜睨著瑞雲。「你不是想當大丫鬟嗎?大丫鬟可不會這麼沒出息,為了這麼一點小事就嚇破膽了。」

瑞雲不懂,當大丫鬟要很有膽量嗎?府裡的大丫鬟也不是各個都膽大,像姚姨娘的大丫鬟紅綢就是個膽小鬼,不過,芍葯和碧芳兩位姐姐倒是很有膽量。

「我們是大小姐的丫鬟,我們沒有犯錯,二小姐也不能明著跟我們過不去。」

瑞雲當然知道,可是一看到那位驕縱蠻橫的二小姐,不自覺的就會生出害怕。

「遇事要沉穩,否則什麼事都沒發生,你就先被自個兒嚇死了。」

這一點瑞雲倒是深有同感,有時候她就是給自個兒嚇壞的。一頓,她忍不住好奇的問:「大小姐會恢復健康嗎?」

「我相信上天一定會伸張正義。」芍葯終於移動腳步回竹芝軒,她真的相信,姐姐如此善良的人,上天怎能不還她一個公道?

馮氏其實很怕面對芍葯,這個丫頭的存在總是提醒著她自己的殘忍,雖然從不認為自個兒的所作所為有何不對,可是每見一次面,對她的愧疚感就會多一分。是啊,終究是她的親孫女,相處一年下來,也會生出感情,何況這個丫頭不像孫氏,倒是更像她,堅毅、強韌,因此不知不覺就對她生出讚賞,如今甚至會主動喚來芍葯,詢問徐卉丹的情況。

「大小姐最近迷上荷花,每日總要在院子畫上一個時辰的荷花,還好有涼亭遮日,要不,大小姐早成了小黑人。」芍葯樂於將徐卉丹的日常生活向馮氏一一述說,藉此讓馮氏對徐卉丹感覺親近一些,免得馮氏眼中只有徐卉英這個孫女兒。

「她畫得如何?怎麼不拿來給我瞧瞧?」

「大小姐至今沒有一張滿意的,畫好了就撕了。」

「這個丫頭也知道挑剔啊!」

芍葯不好明著說,姐姐是因為看見她畫的荷花,便看不上自己畫的荷花,不過也因此磨出她的耐性,可以安安靜靜坐上一個時辰。

這時,外面傳來環珮珠玉叮噹響聲,綠珠的聲音隨之響起。「老太太,姚姨娘和苗姨娘來了。」

芍葯立刻退到一旁。

姚氏和苗氏笑盈盈的走進來,向老太太請安後便靠著老太太在下首一一坐下。

「瞧你們笑得這麼開心,今日得了什麼好東西?」

「今日確實得了一個好東西,特地送來給老太太瞧一瞧。」姚氏將畫卷交到張嬤嬤手上,呈給馮氏。

馮氏展開畫卷,細細品味一番,笑道:「這是苗姨娘的畫。」

姚氏得意的瞥了苗姨娘一眼。「我就說嘛,老太太肯定一眼就認出這是你的畫。」

「苗姨娘的畫纖細而大氣,有沈吟嘯的風格,我豈會認不出來?」

芍葯聞言眼皮一跳,苗氏的畫風有沈吟嘯的風格?

「老太太不嫌棄,我豈敢與沈大畫師相提並論。」

馮氏突然想到芍葯擅長丹青,連忙向她招手。「你過來瞧瞧,這是不是有沈吟嘯的風格?」

雖知馮氏此舉欠妥,可是太好奇了,芍葯還是走過去,一看,呼吸一窒,卻難為情的道:「老太太抬舉奴婢了,奴婢不懂這些,不過看得出來苗姨娘畫得真好。」

馮氏後知後覺意識到自個兒失態了,而姚氏和苗氏則是嚇了一跳,老太太何時與芍葯如此親近了?

「我聽太太說你擅長丹青,還教丹兒畫荷花,還以為你懂畫。」馮氏趕緊圓道。

「奴婢只是略懂皮毛,哄騙大小姐還可以,可不敢在外人面前獻醜。」

「你是伺候丹兒的丫鬟,丹兒喜歡就好了。」

芍葯應了一聲,行禮告退出去。

走出福祿院,芍葯不斷的想著苗氏那幅畫,還有救命恩人送來的那幅畫。雖然兩者都有沈吟嘯的風格,可是苗氏多了匠氣,救命恩人多了隨意……她懂了,苗氏是刻意模仿,因此多了匠氣,而救命恩人是隨手複製一幅相同的畫,因此多了隨意……慢著,苗氏為何要刻意模仿沈吟嘯的畫風?

她問過太太,得知侯爺喜歡沈吟嘯的畫,甚至有大半以上的收藏,因此她推斷,苗氏只是偷得其中一幅交給苗子喬,以為不過是少了一幅,若沒特別留意,誰也不會察覺。如今,她有了全然不同的看法,侯爺手上的畫一幅也沒少,用仿畫換掉真跡,侯爺若是一直沒有取出來品味觀賞,這事瞞到侯爺病了死了都有可能。

芍葯若有所思的咬著下唇,苗氏有這樣的膽量嗎?這不是一件簡單的事,姚氏管家,幾個庫房更是握在姚氏親信手上,苗氏要將沈吟嘯的畫從庫房偷出來,這已經不易了……確實不易,但不代表做不到,看來苗氏如此討好姚氏,不只是盼著姚氏給她好處,更是為了取得姚氏的信任,以便她可以進出庫房。

「芍葯姐姐,是不是出了什麼事?」瑞雲擔憂的看著芍葯。

「你先回去,我去太太那兒,有一些鋪子上的事要請教太太。」無論她的猜測是否屬實,若是想讓老太太將沈吟嘯的畫全部取出來查看,這事必須由太太出面。可是,此事一旦鬧出來,若不能拉下苗氏和姚氏,以後再想動她們就難了,所以,她不能將一切賭在沈吟嘯的畫上,還要挖個坑讓她們脫不了身才行。

「你出來這麼久,大小姐只怕在找你了。」雖然大小姐不再像往常一樣午睡起來一定要見到芍葯、用飯時一定要見到芍葯、沐浴時一定要見到芍葯……可是,當她一定要見到芍葯時,真的很難纏,沒有人招架得住。

「告訴大小姐,我會給她帶好吃的點心回去。」芍葯說完便轉身直奔福德院。



第四章 東窗事發 

對於書房外面一個接一個響起的女人聲,戚文懷彷彿未聞,好像那是大自然存在的一部分,總會過去,不過,當冤家路窄,兩個女人撞上時,這就教他想皺眉了。

「我還以為哪個沒規矩的丫鬟在這兒大吵大鬧,原來是姐姐啊!」

「妹妹說話當心一點,什麼丫鬟,我瞧你更像個丫鬟。」

「我可沒說姐姐是丫鬟,姐姐怎麼可以罵人?」

「我有罵人嗎?我只是說出事實。」

「何謂事實?就是眾人認定的事,而姐姐這是誣蔑我……」

戚文懷看了高成一眼,高成即刻明白過來,肩膀瞬間垮了下來,從後面的小門進了小花園,取來一桶冰涼的井水,打開書房的門,兩個你來我往的女人瞬間安靜下來,不顧形像的爭相擠過來,可是下一刻,嘩啦一聲,一桶冷水潑過來,兩隻落湯雞狼狽的讓守在外面的侍衛瞠目結舌,這會不會太狠了?

「對不起,奴才不知道兩位側妃在這兒……你們這些丫鬟還站在那兒發呆呢,還不趕緊送你們家主子回去更衣。」高成說完話,連忙縮回書房。近身伺候王爺的內侍有他還有劉方,可是,為何每次都是他遇上這種倒霉的事?

外面恢復平靜了,高成的心卻一點也不平靜,之後那兩位側妃若不找機會整他,他的名字就倒過來念。

高成將木桶放回後面的水井,來到戚文懷身側,發自內心的說了句公道話。「王爺許久不去兩位側妃那兒,也難怪她們三天兩頭就來這兒吵一次。」

戚文懷在紙上寫好最後一個字,來回細細品味了一遍又一遍,突然問:「你認為祝氏腹中的孩子是誰害死的?」

這事顯然是兩位側妃所為,因為若是王爺其他妾室下的手,兩位側妃肯定會利用此事打發她們,絕對不會輕輕揭過。可這些話高成不敢說。

戚文懷沒有期待高成回答,答案不是很清楚嗎?「她們其中有一個是殺死本王孩子的兇手,本王還敢進她們的房裡嗎?」不只是兩個側妃,其他幾個侍妾也不能排除嫌疑,她們在他眼中都是一樣的。

這是借口,說穿了,王爺從來不喜歡那些女人,無論心計或目的,一個個都不省事,只有祝氏,性子好又體貼,還是香貴妃給的,還算得上討王爺歡心,可是因為懷了孩子,就給弄死了,王爺豈能不悶?這些話高成依然只能爛在腹中,他深知多說多錯,不說就不會有錯。

戚文懷放下筆,高成旋即擰來了熱毛巾,戚文懷將雙手擦拭乾淨,毛巾丟給高成,目光不自覺的落在書房的門口。

她知道他的暗示嗎?老實說,他很好奇她的反應,可是過了這麼多天了,什麼消息也沒有,教他的心好像有貓兒在搔癢似的,就是無法平靜下來。

「高成,去看看邵武回來了沒。」

高成應了一聲,可是還沒走到門邊,戚邵閻的聲音就傳進來。

「王爺,邵武回來了。」

戚文懷等不及的站起身,戚邵武打開書房的門走進來。

「有消息了嗎?」

「是,苗子喬又去當鋪了。」

「這次典當什麼?」

「御賜的一對掐絲琺琅花瓶、一叢寸餘高的珊瑚樹。」

戚文懷捕捉到最關鍵的兩個字--御賜。

御賜的東西並未明文規定不能典當,但是御賜的東西也分等級,像是宮制御制之類的東西,隨手轉送無妨;而地方進貢之物,吃食送人無所謂,至於貴重的物品,若非家道中落了,還是好好守著;再來是鄰國進貢之物,這絕對不是一般的臣子可以得到的賞賜,皇上沒有說可以送人,有誰敢讓東西流落在外?

總之,皇上賜下的東西,從來不在於值多少銀子,而是身份和地位的像征,怎能不好好守住?

苗子喬典當的兩樣東西--掐絲琺琅花瓶乃地方進貢之物,而珊瑚樹則是鄰國進貢的珍稀寶物。

「苗子喬肯定急著用銀子。」

「苗子喬原本是得了一大筆買賣,準備大賺一筆,可是要交貨了,人卻不見了,這會兒他養外室的事又鬧出來,苗子喬的妻子不願意拿銀子解丈夫的燃眉之急,苗氏只好出手相助。」

戚文懷聞言勾唇一笑。「真是聰明!」

芍葯不但看明白他的暗示,還挖了一個坑給苗氏,一勞永逸解決苗氏這個人。丟了沈吟嘯的畫,只能說是永昌侯府的內宅管理不當,如何處置取決於永昌侯,可是丟了御賜的東西,皇上即便不想追究,言官也會不餘遺力的擴大為國事,況且這裡面還有鄰國的貢品。

「我還要繼續跟著苗子喬嗎?」

「你讓聚寶齋的二掌櫃送消息過去,接下來盯著永昌侯府就可以了。」

這時,戚邵閻的聲音又在門外響起。「王爺,紀先生求見。」

紀文曝是寧親王府的長史官,年僅三十,比戚文懷年長十歲,可是看起來倒像已屆不惑之年,不苟言笑。戚文懷很倚重他,當他是先生,也當他是朋友。

戚邵武退出書房,紀文曦進來,戚文懷讓高成沖了一壺茶,兩人在靠後花園窗邊的炕上坐下。

「王爺得到消息了嗎?榮貴妃最近二召見親近大臣家的夫人和女兒。」

戚文懷微微挑了一下眉,可是不發一語。

「王爺想必已經知道榮貴妃的目的何在,王爺不能不防。」

「本王要娶誰家的千金當正妃,連父皇都由著我,她憑什麼插手?」

「王爺心裡可有人選?」

戚文懷腦海閃過芍葯的身影,可是馬上意識到自己太荒唐了,一個丫鬟怎麼可能成為王爺的正妃?

「太后向皇上進言,王爺已經二十了,寧親王府不能再沒有當家主母,因此皇上同意太后的提議,由榮貴妃出面舉辦賞花宴,邀請達官顯貴之家的夫人和千金,再由王爺從中擇妃。」換言之,榮貴妃明面上並未插手王爺的正妃人選。

皇子通常十六歲就訂下親事,出宮建府後便迎娶正妃,可是,他不滿意太后提供的正妃人選,遲遲不肯應下。母妃辭世之前,父皇親口向母妃承諾,正妃由他自個兒挑選,因此太后無法強行塞人給他。兩邊僵持不下,最後父皇只能居中協調,他和太后各讓一步,他從太后提供的人選中擇兩名為側妃,也因此他在沒有迎娶正妃的情況下,先娶了兩名側妃。

其實,去年太后已經動用言官上書,寧王妃之位不能再空著,可是祝氏小產,他失去了孩子,這事也就擱下來了,拖到如今再挑出來,已經是極限了。

「她不至於只邀請看上的人選吧。」

「雖不至於,但無論如何防備,王爺都不可能全盤掌握榮貴妃手上的人選,還不如王爺心裡先備好人選,以避開榮貴妃的算計。」

「紀先生放心,本王不會容許她在此事算計我。」

「王爺若能有個底,事先避開,這就可以免去不少麻煩。」

戚文懷同意的點點頭,正好藉此機會知道哪些人與榮貴妃交好。

竹芝軒一片祥和,正如芍葯此刻的目光,溫柔專注的看著徐卉丹寫字,彷彿什麼也聽不見似的,事實上,她的心正劇烈起伏,腦海不停盤旋著一件事--福祿院如今的情況如何?這不只是扳倒苗氏的機會,更是拉下姚氏的機會,太太很明白,絕不會在此時退縮,不管如何,她可是定國公府的女兒。

是啊,明知如此,她的心卻難以平靜,這是一決勝負的關鍵時刻,難免憂心。其實,她一步一步都算計好了,太太只要照著做,她的精心謀劃就不會落空。

「芍葯看,我寫得好不好?」徐卉丹拉著芍葯,兩眼亮晶晶的看著她。

芍葯見到徐卉丹臉上沾了墨汁,不禁笑了,取出手絹仔仔細細幫她擦拭。「小姐的字越寫越漂亮了。」

「芍葯還沒看。」徐卉丹噘著嘴。

「我不是一直都在這兒看你寫字嗎?」

雛著眉,徐丼丹似乎想不明白,不過一轉眼就拋到腦後,因為她的心思已經被更重要的事佔住了。「做點心,我要吃芍葯做的點心。」

「點心……大小姐肚子餓了嗎?」她根本沒心情做點心。

徐卉丹很委屈的抿著嘴。「芍葯說好的,我寫得好,就做點心給我吃。」

對哦,她怎麼忘了呢?「大小姐的記性真好!」

徐卉丹用力扯著芍葯的衣袖。「做點心做點心,芍葯做點心。」

見狀,芍葯索性隨著徐卉丹進了小廚房,藉著做點心讓心情沉澱下來。

因為徐卉丹像個孩子,老太太特地在竹芝軒設了個小廚房,以便徐丼丹吵著要吃點心時,芍葯可以進小廚房做點心。

當芍葯專注的揉著面?做點心時,孫氏已經將一幅沈吟嘯的仿畫交到馮氏手上。

「媳婦親眼見過這幅畫,侯爺視若珍寶,小心翼翼的收在小庫房,可是,定國公府卻得了這麼一幅畫,還特地送過來,說是要送給侯爺,這可將媳婦搞糊塗了,沈吟嘯這幅畫怎麼會有兩幅?難道當初沈吟嘯就畫了兩幅嗎?媳婦想不明白,便請芍葯過來瞧這幅畫,芍葯竟說這不是沈吟嘯的真跡。」

馮氏雖在書畫上沒有多少涉獵,但因兒子的關係,她可是很用心研究過沈吟嘯的畫,當然也看得出來這不是沈吟嘯的真跡。

「媳婦更是不解了,為何外面會出現這麼一幅仿畫?是有人將真跡偷走,臨摹一幅拿去兜售,還是有人偷溜進府裡的小庫房按真跡臨摹一幅,再去兜售?」

馮氏眼皮一跳,若是真跡在侯府,仿畫很可能出自侯府某人之手,若此事為外人知曉,這不是教侯爺名聲掃地嗎?不過,就怕此事沒這麼簡單,定國公府不可能無緣無故得了一幅沈吟嘯的畫,還特地送過來,這分明只是一個提示。

眼神一厲,馮氏按壓內心越來越擴大的驚懼,指示道:「張嬤嬤,帶上兩名丫鬟,叫姚氏將沈吟嘯的畫全部取來。」

張嬤嫂應了一聲,連忙領命帶兩名丫鬟去怡情院找姚氏。

孫氏原本很不安,此時漸漸平靜下來。芍葯教她不要害怕,只是讓老太太打開庫房查個清楚,這不是栽贓,也不是嫁禍,真正該害怕的是心虛的人。

不知過了多久,姚氏帶著大丫鬟紅綢風風火火走進來,張嬤嬤帶著兩名丫鬟跟在後面,兩名丫鬟手上各捧著數幅畫卷。

「老太太怎麼突然想看沈吟嘯的畫?」

馮氏不發一語,張嬤嬤立刻吩咐兩名丫鬟將畫卷放在几案上,她親自伺候馮氏將畫卷展開,一幅接著一幅,馮氏的臉色越來越陰沉。

姚氏感覺到事情有異,緊閉雙唇不敢再多言,就在此時,眼角瞥見孫氏,不由得一陣心驚,孫氏為何在老太太這兒?

馮氏看起來好像快喘不過氣,張嬤嬤連忙令丫鬟去取一顆清心丸。倒水,將藥丸吞下,慢慢的,馮氏緩過氣來,抬頭一瞪。「為何沈吟嘯的畫全是仿的?」

姚氏懵了,仿的?這是什麼意思?

馮氏相信姚氏被蒙在鼓裡,姚氏的腦子沒有這樣的本事,更別說她在書畫方面是門外漢,以假換真,她絕對沒有這樣的能力!

「張嬤嬤,不要驚動任何人,將管庫房的嬤嬤丫鬟提過來問清楚。」

「是。」張嬤嬤再次帶著兩名丫鬟離開。

姚氏終於有反應了,跌跌撞撞撲到馮氏腳邊。「老太太,是不是哪兒弄錯了?沈吟嘯的畫可是侯爺的珍寶,我碰一下都不敢,怎可能以假換真?」

「這庫房是你在管理,不是你以假換真,你也別想置身事外。」

「老太太……」姚氏被一腳端開,跌坐在地上,大丫鬟紅綢趕緊過來扶她。

「安靜在一旁待著,今日一定會查個水落石出。」

紅綢扶著姚氏在孫氏下首坐下,姚氏不安的頻頻看著房門口,直到再等下去都要變成望夫石了,張嬤嬤這才回來。

張嬤嬤走到馮氏身邊,在馮氏耳邊低聲說了幾句,馮氏恨恨的說了一句「去把人給我帶過來」,張嬤嬤又走出去了。

姚氏急死了,忍不住又開口。「老太太……」

「你這個蠢蛋!」

姚氏也清楚自個兒不聰明,可是不至於被人說成蠢蛋吧,還是出自老太太之口,真是又羞惱又難過,恨不得放聲大哭,不過,又沒這個膽量,只能忍著憋著,說不出有多麼委屈。

過了一會兒,張嬤嬤回來,後面跟著苗姨娘,兩側後方各跟著一個丫鬟。

「張嬤嬤說老太太有事問我,不知何事?」苗姨娘看起來很鎮定,好像完全沒意識此刻的狀況。

「你真是好大的本事!」馮氏看了張嬤嬤一眼,張嬤嬤立刻明白過來,取來一幅畫卷遞給苗姨娘,苗姨娘微微一顫,試圖鎮定的展開畫卷,可是一看,臉色再也維持不住的轉為蒼白,馮氏冷冷的道:「你真當自個兒是沈吟嘯嗎?」

她必須想個法子脫罪,可是物證就在眼前,不可能推得一乾二淨,只能讓自個兒也成了受害人……苗氏緊咬著下唇,腦海轉過無數念頭。

「沈吟嘯的真跡在哪兒?」

苗氏雙膝一跪,聲淚俱下。「賤妾是逼不得已,哥哥的鋪子缺銀子周轉,我娘以命相逼,賤妾若是不管不顧,豈不是不孝?賤妾不得已,只好出此下策,請老太太饒了賤妾一命。」

「說,沈吟嘯的真跡究竟在哪兒?」

「賤妾不知道,賤妾只是交給哥哥去換銀子。」苗氏重重磕下頭。「請老太太可憐可憐賤妾,賤妾也是為了我娘,老太太饒賤妾一命吧。」

「沈吟嘯的畫是侯爺的珍藏,這要問侯爺如何處置。」

「真跡可以變成仿畫,庫房其他東西呢?」孫氏突然出聲道。

馮氏聞言一驚,比起沈吟嘯的畫,庫房裡面還有更多珍貴的東西,尤其是御賜的貢品……馮氏急忙道:「張嬤嬤,帶上綠珠和兩個丫鬟,去每個庫房一一查對。」

這會兒苗氏真的慌了,看著張嬤嬤帶著丫鬟走出去,整個人幾乎癱軟在地。

馮氏見狀,已經知道不妙了,可是還不清楚真實狀況,只能按捺住,待張嬤嬤回來呈給她一張庫房丟失的物品清單時,她差一點昏厥過去。

「這是不是你做的?你將這些御賜的東西弄去哪兒了?」馮氏生氣的將手上的單子扔到苗氏面前。

苗氏結結巴巴的不敢說話,馮氏隨手拿起一旁的紫檀木枴杖砸過去,砸傷了苗氏的手臂,苗氏終於說出來,這些東西全部交給哥哥去當鋪換銀子了。

其實,苗氏根本不清楚哪些東西是御賜的,雖然買通看守庫房的婆子出入庫房,可是為免引人注目,不能帶走太大的物品,只能挑選精巧的東西,

姚氏嚇壞了,連忙推卸責任。「我什麼都不知道,這事與我無關!」

「你還有臉說不知道,你是如何管家的?!」馮氏氣得真想一巴掌打過去。

「侯府這麼大,單靠我一個人管不來,只好找苗氏幫我,怎麼知道她會藉這個機會偷東西?」姚氏覺得好委屈。

「你這個蠢蛋,還沒有想明白嗎?御賜的東西失竊,不單單是內宅管理失當,這還是朝堂上的事,不知道有多少人正等著機會拉下侯爺!」

姚氏終於搞清楚此事的嚴重性,慌亂的看著馮氏,可是馮氏就算想遮掩過去也無能為力,侯爺若不立即懲處苗氏和姚氏,再上書請罪,待當鋪的貢品落在有心人手上,告到皇上那兒,整個侯府都會招罪。

馮氏精疲力盡的垂下肩膀,做出決定。「張嬤嬤,將姚姨娘和苗姨娘送回去,不許踏出房裡一步,等候侯爺回來處置,還有,此事若傳出福祿院,我必嚴懲不貸。」

戚宗謙絕對不是一個昏庸的皇帝,但也絕對不是一個英明的君王,做事優柔寡斷,不想得罪這個,也不想得罪那個。還好他懂得親近忠臣,遠離小人,重用的大臣都是能臣,也想要百姓過上好日子,在百姓口中倒也稱得上好皇帝。

戚文懷是戚宗謙最疼愛的兒子,不單單因為這是最愛的女人所生的孩子,更因為他聰明果斷、文武兼備,在幾個兒子當中最為出色。大梁的江山將來應該交在他手上,可是,朝中勢力大部分握在太后手上,貴為一國之尊也要抱著討厭的女人睡覺了,太子之

位又怎能不順著太后的意思交給老二?

在他看來,太子之位交給老二不過是暫時的,可是面對最鍾愛的兒子,總覺得氣虛,這個皇帝當得真的很窩囊……老四是否也是如此看朕?朕沒冊立他為太子,他對朕是否有怨言?

「父皇今日為何想與兒臣下棋?」戚文懷彷彿沒有察覺到皇上的心情起伏。

戚宗謙收回紛亂的思緒,目光專注在眼前的棋局,卻道:「你的正妃不能一直空著,告訴朕,你可有看上哪家的千金?」

「兒臣豈會魯莽的四處窺探養在深閨的千金?」若他真有看上哪家的千金,能夠說出來嗎?父皇身邊也不知道有多少太后和榮貴妃的耳目,只要從他口中說出哪家姑娘,只怕那家姑娘明日不是得了急病死了,就是教人發現與某個男子私通。

「這兒沒有外人,你真有喜歡的姑娘,朕立即下旨賜婚。」戚宗謙當然知道他的擔憂,為此,已經事先清空干德殿的太監、侍衛,只留下最信賴的大太監夏公公。

「兒臣真的沒有喜歡的姑娘。」

「若是沒有心儀的姑娘,朕就讓榮貴妃為你辦個賞花宴,將王公大臣家的閨女都請來,你從其中挑一個當正妃。」

一頓,戚文懷婉轉的道:「兒臣有個疑問。」

「你覺得不妥?」

「倒也不是,只是擔憂受邀的王公貴族之女都是太后和榮貴妃喜歡的人,不是兒臣喜歡的。」這種話他並不擔心傳出去,他會擔憂,這才是正常的事,若是由著榮貴妃操縱此事,那反而讓人覺得他另有盤算。

「朕知道你的擔憂。」戚宗謙看了一眼夏公公,夏公公立刻取來一個匣子交給戚文懷。「這上面的名單是朕親自挑選的,是朕信賴的王公大臣。」

「父皇就這麼相信他們?榮貴妃的心可大了,豈會不將手伸向父皇的人?」戚文懷毫不掩飾對榮貴妃的鄙夷,這個女人根本不在意掩飾自己的意圖,想必她私下召見的那些夫人和千金,有不少是出自父皇手上的名單。

「這些都是父皇精心挑選,若是還不放心,你就私下先行打聽。」

「兒臣相信父皇,只是如今的情勢又變了。」太子之位已立,若是有人因此倒向榮貴妃,這也不奇怪。

「若是朕對這些人沒把握,不會選定他們成為你的岳家。」

「父皇何必為兒臣費心?兒臣別無所求,只盼有個真心待兒臣的妻子。」可是身為皇子,最難尋的就是沒有利益關係的妻子。

「朕允諾你可以自行選妃,但也要有個可以配得上你的名門千金。」

「兒臣娶個身份卑微的妻子不是更好嗎?」眼前雖是二哥得了太子之位,但是他在榮貴妃眼中的威脅並未消除,否則她何必急著在賞花宴一事上搞小動作?說不定他迎娶

沒身份地位的女子為正妃,她才會徹底對他放心。

「你不該有這種任性的念頭。」

「兒臣是真心如此想的,娶個可以同甘共苦的妻子,我們就前往封地。」理論上太子之位確定之後,他就應該前往封地,可是他還未迎娶正妃,大臣們不會急於要求他離京,而這恐怕就是太后急著要他迎娶正妃的原因。

「無論你娶了哪家千金,你都要留在京城。」

「成親之後,兒臣若沒有前往封地,言官的折子只怕會擾得父皇夜不成眠。」

「你如今在工部做得很好,成親之後,朕要你去吏部。」

「父皇……」

「這事朕已經與太后商議好了,朕還要留你在京裡多待幾年。」

太后怎麼會同意他在京裡多待幾年?

太后自然不願意,可是皇上一表明既然如此,就過兩三年再讓戚文懷迎娶正妃,太后還能不妥協嗎?畢竟若戚文懷娶了妻,皇上還強行將他留在京城,言官必然上書勸諫,何必在此時與皇上僵持不下。

「朕給你的名單,你仔細看看,就從其中挑一個……你要記住,一個沒有靠山的王妃,即便得到你再多寵愛,也難以在寧親王府立足,別說你那兩位側妃,就是後院的幾個侍妾都鎮壓不住。」

「不管如何,兒臣有個要求--此次受邀千金不分嫡庶。」

「不分嫡庶……好。」戚宗謙終於拿起一顆棋子放上棋盤。「專心陪朕下棋吧。」

戚文懷很好奇皇上給的名單,可是回到寧親王府,打開厘子,準備取出名單時,反而卻步了,難道真的要從其中挑一家嗎?

父皇這份名單必定費了不少心思,可是,若是沒有一個令他滿意的人選呢?他真不願意像父皇一樣,夜裡抱著一個與自己不同心的妻子,為何他不能任性一回,娶他心儀的女子?

不,他知道父皇是對的,即使他可以不顧一切堅持娶心儀的女子,最後父皇也妥協了,但一個沒有娘家倚靠的王妃真的很難在寧親王府生存下去。

牙一咬,戚文懷終於取出匣子裡的名單,打開仔細看來,一眼,他就瞧見永昌侯的名字在上頭,瞬間感覺到僵硬的身子鬆懈下來……還好他向父皇要求不分嫡庶,就算她主子是個庶女,也不必擔心她無法跟著進宮……雖然她是個丫鬟,但是戚文懷突然覺得他們不再有距離了。

永昌侯府變天了,眾人以為一輩子不如侍妾的太太當家了,而囂張跋扈的姚姨娘被送至莊子養病,溫婉圓融的苗姨娘則被送去衙門。眾人爭相打探怎麼一回事,可是知道此事的人都封了口,其他人也只能從當時傳出來的動靜猜測。

芍葯覺得這一年多來壓在肩上的擔子終於卸下了,不必再戰戰親兢過曰子,也不必擔心徐卉丹的性命有危險……雖然敵人並未根除,但是興風作浪的主謀不在了,也就不必時時提心吊膽,防備人家無時無刻會射過來的暗算。

此時芍葯最想謝謝的莫過於救命恩人,若非他暗中相助,姚氏和苗氏不會這麼輕易擺平。她理當為他準備一份謝禮,雖有男女之防,可是經由哥哥的名義,也就沒有私相授受的疑慮了。不過,什麼樣的謝禮比較適合他?

再三琢磨,想起第一次見到他時浮現的畫面--英雄駿馬圖,索性就用木頭為他雕一尊英雄駿馬。

「芍葯,我也要玩。」平日芍葯也會給徐卉丹雕些小玩意兒,而她總是一邊練習女紅一邊研究,看著看著,往往歪在一旁睡著了,不過看久了也會生出動手試試看的念頭。

「不行,這太危險了。」她迷上雕刻是因為爹,可是能夠超越爹的手藝,卻是因為在落霞軒的四年,沉悶的日子裡她只能讀書、練字、作畫、雕刻,而雕刻最能夠教她平靜,她的雕工也就越來越純熟、細緻,微雕就是如此練成的。

「我要馬兒。」

「你看得出來我雕了馬兒嗎?」

「我要騎馬。」

「騎馬……你怎麼會想要騎馬?」

「爹帶丹兒騎馬。」

芍葯明白了,徐卉丹記得侯爺帶她去莊子騎馬的事……這教她不禁憶起學騎馬的事,是爹教她的。她自小好奇心旺盛,見了什麼便想學什麼,爹取笑她像男子,不知男女有別,不知服輸……是啊,若非如此,她如何在絕望中走到今日?

「若是有機會可以去莊子住上幾天,我帶你去騎馬。」

徐卉丹歡喜的拍手叫道:「芍葯要帶丹兒去騎馬。」

「過幾日,我想法子徵得老太太和太太的同意,我們去莊子上騎馬,可是,這會兒你要乖乖將手上的荷包繡好,不可以再吵我了。」

徐丼丹將右手食指放在嘴巴中間,很慎重的道:「噓……不可以吵芍葯。」

「對,今日你要將手上的荷包繡好,老太太見了開心,我們就可以去莊子。」

「丹兒要騎馬,丹兒要釣魚……」徐卉丹嘴裡嘀咕,卻很認真的繡起荷包。

芍葯見了一笑,也專心的雕著那尊英雄駿馬,可是剛剛安靜下來,碧芳就走了進來,低聲在她耳邊道:「老太太請你去福祿院。」

「有事?」

「我問了,綠珠姐姐不說,只道不是壞事。」

芍葯冷冷一笑,不是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老太太找她很難扯上好事。

芍葯將手上的東西收好,輕聲細語的幫徐丼丹整理頭髮、衣服。「我讓碧芳陪大小姐繡荷包,我去一趟福祿院,看看福祿院有沒有大小姐喜歡的點心。」

徐卉丹正全心全力的與手上的荷包奮戰,只是隨意的點點頭。

芍葯起身整理一下衣服,走出去,帶著瑞雲一起去了福祿院。

芍葯來到福祿院,見到孫氏也在,有些意外。雖然如今太太管家,可是婆媳關係並未因此就轉好,老太太還是免了孫氏的晨昏定省,說好聽是體貼她身子剛好,又要操勞管家,事實上就是不樂意一天到晚見到這個人。孫氏的病可說是老太太造成的,而孫氏看老太太的目光又隱含一股哀怨,老太太當然不喜歡見到她。

「榮貴妃要辦賞花宴,廣邀王公大臣家的夫人和千金進宮賞花,太太和大小姐、二小姐都在受邀之列,你陪她們一起進宮。」馮氏直接了當的說。

芍葯聞言皴眉。「大小姐怎能進宮?」宮裡規矩大,動輒得咎,掉腦袋從來不分大小事,可能因為惹到貴人,也可能因為看見不該看的事,總之,進了那種地方,小命就是操縱在幾個貴人的手上。姐姐如今言行舉止不受控制,就是將一條一條規矩牢記腦海,她也未必守得住。

「有你陪在丹兒身邊,丹兒會乖巧聽話。」馮氏當然擔心,可是傳言此次的賞花宴目的在為皇子選妃,只要幾位皇子看上眼,不分嫡庶,皆可為正妃,這對英兒來說是大好機會,而丹兒不過行為天真了一點,倒也看不出來哪兒不正常,少說幾句話,應該可以矇混過關。

「我不可能隨時隨地守在大小姐身邊。」宮裡突發狀況多,靠她一個人照顧姐姐,實在太冒險了。

「你可以將碧芳帶上。」

「進宮只能帶一個丫鬟。」

「碧芳就跟著太太。」

「太太如今的身子能夠進宮嗎?」芍葯看了孫氏一眼,孫氏半垂著螓首,看得出來不願意進宮,可是又不能反抗老太太。

「太太如今管家,前些日子還回定國公府參加老定國公夫人的壽宴,若是拒絕榮貴妃的賞花宴,只怕會惹來閒話。」

這一點芍葯就無話可說了,榮貴妃雖不是執掌六宮的皇后,可是仗著太后侄女的身份,連皇后都敬著她,太太若非病得無法下床,拒絕赴宴必然落人口實。

「非去不可嗎?這種場合若是鬧出了是是非非,對永昌侯府不好。」

「有你在,我放心。」

老太太有這麼信任她嗎?這倒未必,不過,這就足以說明老太太心意已定,她不可能改變老太太的心意,還不如藉機提出要求。「大小姐想去通州的莊子住幾天,若她進宮守規矩,老太太就答應了吧。」

馮氏爽快的點頭道:「她在府裡悶了那麼久,出去走走也好。」

離開福祿院,芍葯半途轉去福德院,而此時孫氏也回到福德院了。

「王嬤嬤,今日你有做點心嗎?大小姐很想念你做的點心。」孫氏管家,身邊沒有一個得力的幫手不行,芍葯便讓王嬤嬤回孫氏身邊。

「有有有,原本就準備蒸好了送過去給大小姐,我去瞧瞧是否蒸好了。」王嬤嬤退了出去,大丫鬟玉菱也知機的退到外面守著。

「老太太為何執意要我們進宮赴宴?」芍葯太清楚馮氏這個人,凡事將永昌侯府擺在第一位,她比任何人都擔心徐丼丹的情況教人發現,何以願意在這事上冒險?

「徐容道不知從那兒得到消息,這次的賞花宴是要幫幾個皇子選妃,只要被皇子看上,不分嫡庶,皇上都會下旨賜婚,別說徐卉英心動不已,老太太也不願意錯過這樣的好機會。」

原來如此,芍葯倒是鬆了口氣,各家千金忙於吸引皇子們注意,應該沒心思放在姐姐身上,姐姐只要不吵不鬧,必定可以安然度過賞花宴。

「二小姐也太心急了,不是還有兩年才及笄嗎,雖說不分嫡庶,可是皇子豈會挑個庶女為妃?」雖知徐卉英像姚氏,但如此搞不清楚狀況的傻瓜還真少見。

「前些天我回定國公府探望母親,母親說太子之位已立,若其他皇子娶庶女為妃,這說不定反而是好事。」

她明白,這是變相向太子示弱,若娶了一個出生好的嫡女,反倒是為不智……這與她無關,而徐卉英的美夢只怕要落空,只要是皇子,絕不會委屈自個兒娶庶女為妻,再說,這麼做就真的能確保太子不將他當成眼中釘嗎?皇家是全天下最顯貴的地方,也是全天下最不太平的地方。

接下來的日子,永昌侯府上下忙著為進宮參加賞花宴做準備,不單單徐丼丹和徐卉英做新衣打頭面,芍葯和碧芳也得了一件新衣一支金簪。另外,芍葯還忙著對徐卉丹進行進宮的訓練,白紙黑字列下一條一條注意事項,強行要徐卉丹背下來,盡全力做好保護徐丼丹的措施。

終於到了這一日,孫氏、徐卉丹和徐卉英分乘三輛馬車。

坐上馬車,芍葯還是不鬆懈的再三確認。「大小姐可記得我說過的話?」徐卉丹用力點點頭,很嚴肅的將右手食指放在嘴巴中間。「噓!」

芍葯笑了。「對,多聽少說,需要大小姐開口,我會想法子提示大小姐。」

徐卉丹苦惱的歪著腦袋瓜。「如果聽不清楚呢?」

「你就看我,我會再提示一遍。」

徐丼丹突然老氣橫秋的拍了拍芍葯的肩膀。「芍葯不要擔心,丹兒都記住了。」

芍葯聞言一怔,她是不是太緊張了?竟然連姐姐都覺到她的不安!

緩了一口氣,芍葯試著用輕快的口吻道:「我知道大小姐最棒了,記性又好,可是一碰到喜歡吃的點心,就忘了我交代的事,今日絕對不可以,沒經過我確認,就不能塞進嘴巴,肚子餓了,可以拿這裡面的糕餅點心充飢。」芍葯取出一個裝了糕餅點心的綢包給徐卉丹,大小適中,可以籠在袖中。

「芍葯說亂吃東西會肚子痛,我記住了。」徐丼丹打開綢包,見到都是愛吃的糕餅點心,笑得好開心。

是啊,這個賞花宴的目的是幫皇子們選妃,總會出現一兩個心生歹念之人,在別人飲食中下輕微瀉藥,一般人只當吃壞肚子,又不好意思鬧大,如此一來,就能輕易解決掉一個競爭對手。

「綢包裡面的糕餅點心吃完了可以找我和碧芳,我們身上也帶了吃食,還有,絕不可以淘氣,不可以亂跑,要時時刻刻跟在我身邊。」

徐卉丹很用力的點點頭。「我知道,外面有好多壞人。」

芍葯比了一個嚷聲的動作。

徐卉丹「噓」了一聲,小聲道:「不可以說。」

「我們不知道誰是好人,誰是壞人,所以,不能隨意指責人家是壞人。」芍葯幫徐卉丹整理一下頭髮衣服。

「好啦,最後一件事,遇到有人欺負你,怎麼辦?」

「不怕,芍葯會保護丹兒。」徐卉丹對她很有信心。

「若是我正好不在身邊呢?」

「人家欺負我,我就把他欺負回來。」徐丼丹很威猛的舉起右手。

「不對,你要先想法子避開,若是避不開,再欺負回來。」自從她在承恩寺差一點死於黑衣人手上,就一直在思考一件事,不能只想著保護姐姐,而是要訓練姐姐成為一個勇敢剛強,可以保護自己的人。

過去姐姐就是太軟弱了,才會讓徐丼英那個庶女膽大妄為的對嫡姐動手動腳,以至於變成今日這個樣子。

徐丼丹實在不懂這些,總之,她立定一個目標。「今日丹兒當個乖孩子,芍葯後日就會帶丹兒去莊子上騎馬。」

「對,今日大小姐當個乖孩子,後日我帶大小姐去莊子上騎馬,我們拉勾。」

這會兒芍葯真正放鬆下來,早知道這個誘因如此管用,就不必浪費那麼多口舌了。
作者: pigbaby0426    時間: 2016-5-28 09:25 PM

本帖最後由 pigbaby0426 於 2016-5-28 09:25 PM 編輯

第五章 正名身份

芍葯推算過各種可能發生的狀況,唯獨漏算了一件事--徐卉丹有一張絕美的容顏,而她因為臉上有括痕用面紗遮住,她們無可避免的引人注意。還好有太太在,太太許久未出來見人,多多少少分散了眾人對她們的關注,而徐丼英又搶在她們前面表現自己,即使那些真正出生顯貴的千金沒將她放在眼裡,當她是個笑話,她也適時將眾人的目光引過去。

從下了馬車,踏進這座華麗的皇宮,芍葯就一直處在不安狀態,直至此時,一貫的冷靜沉著終於回來了。這些閨閣千金的目標是皇子們,而且在場的還有皇上後宮的妃嬪美人、幾位皇家公主,這些都是更值得結交的貴人,沒有人會真正想花心思在她們身上,相信幾個皇子們一出現,她們就會變得更渺小。

其實,還沒有等到皇子們出現,榮貴妃出題命各家千金作詩,她們的存在感就完全消失了。

榮貴妃為何命她們作詩?眾人心知肚明,幾位達官顯貴的千金迫不及待藉此展現才華,爭相進入八角涼亭,聚集在榮貴妃身邊,將她們的詩作寫在紙上,再交到幾位妃嬪和公主手上,而此時皇子們終於隨著太子現身了。

芍葯覺得自個兒可以在旁邊納涼了,今曰真正的「賞花宴」上場了,可是,目光隨意往涼亭掃了一眼,一張熟悉的面孔讓她瞬間從淡然落入膽顫心驚,怎麼會是他?!

「寧王殿下,這位是敬忠侯的嫡長女李芷晴,這篇是她的詩作,你看如何?」

「寧王殿下,這位是威武侯的嫡次女蕭敏……」

「寧王殿下,這位是禮部尚書的嫡長女趙明月……」

榮貴妃二將亭中的千金介紹給寧王爺,明擺著今日選妃的人只有寧王爺,不過,寧王爺顯然對榮貴妃的推銷毫不領情,冷得像冬日的冰雪,場面看起來真是尷尬,也多虧榮貴妃夠沉著,不畏艱難努力推銷,每位千金在她口中都吹捧成聞名京城的才女……才女這麼多,難道不怕價值都沒了嗎?

這時,芍葯突然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姐姐就在她身邊,而他見過她的真面目……一顆顆汗珠從她額頭上冒出來,她聽不見任何聲音,腦子不斷纏繞著一個想法--他是不是發現了?

芍葯用力咬一下舌頭,叫自己冷靜下來,皇子如今忙著選妃,才情縱橫的美人兒都在涼亭,他根本見不到她,何必自尋煩惱?是啊,可是,剛剛目光掠過的一瞬間,她捕捉到他眼中流動的光彩……她覺得手腳越來越冷,身子在顫抖,若他發現了,如何是好?他是救命恩人,還是王爺,身手又好,也不可能像對付那些黑衣人一樣讓他封口。

「你怎麼了?」碧芳發現她神情不對勁,不安的輕輕推她一下。

芍葯怔愣地回過神,下意識的看了一眼涼亭。

「涼亭的詩會已經結束了,皇子們已經離開了。」

離開了……她是不是可以鬆了一口氣?可是,她怎麼覺得此事不會就此結束?如今還未離開皇宮,誰也無法預料接下來會鬧出什麼事,纏繞心頭的不安還未散去,她想盡快離開這個令人窒息的地方。「我們也可以離開了嗎?」

「賞花會還未結束。」碧芳左右瞧了一眼,聲音轉為低沉。「今日選妃的皇子只有一個,可是出挑的千金卻不只一個,各家夫人已經在相看兒媳婦了。」

她都忘了,這樣的賞花宴讓平日養在深閨的千金都出現了,王公顯貴之家的夫人當然要好好把握機會為自家子弟相看對像。

「你怎麼了?是不是不舒服?」

「我不喜歡濃郁的香味,覺得鼻子好癢,真想打噴嚏。」雖然是在花園賞花,並非將眾家千金拘在殿閣品頭論足評出高低,她還是被熏得頭昏腦脹。

碧芳想到什麼似的笑了。「你和大小姐真是像極了,聞到太過濃郁的胭脂味或香膏味,就覺得鼻子癢,想打噴嚏,房裡只喜歡擺上花果添香。」

這時突然有個宮女走過來,在她面前立定,恭敬詢問:「芍葯姑娘嗎?」

芍葯一凜,沉著應道:「姐姐有何指教?」

「我家主子想見你。」

「你家主子?」

「靜芳公主。」

靜芳公主不是大公主嗎?芍葯不著痕跡的瞥了一眼涼亭,幾位皇家公主已經不見了,不過,大公主為何要見她?不是她多疑,只是想見她的人只怕不是大公主,而是藉著大公主的名義來叫她。無論是誰,她問了也不會有答案,當然,她也不能拒絕。

「碧芳,大小姐就交給你了。」芍葯看了一眼正在研究一盆墨菊的徐丼丹,今日姐姐的表現很乖巧,可是耐性也到盡頭了,如此冗長的賞花宴,也真是難為她了。

「芍葯姑娘請隨奴婢來。」宮女福了福身,轉身在前面帶路。

芍葯斂住紛亂的思緒,沉穩的踏出腳步跟過去。

芍葯記性很好,可是走過的路幾乎沒有差異,實在很難記住如何折返朝陽宮,不過,此舉顯然沒有必要,除非人家要她的命,否則不可能不送她回去,只是她已經習慣掌握身處的環境,不知不覺就會將她走過的路記下來。

終於,她們在一處桂花林前停下腳步,宮女向芍葯福身道:「奴婢會一直守在這兒,姑娘沿著夾道走下去,可以見到平日公主們賞花累了歇腳的屋子,主子已經在那兒等候姑娘了。」

兵來將擋,水來土掩,芍葯沒有遲疑的按著指示來到那間屋子。

這間屋子雖然只供公主們累了暫時歇腳,擺設卻精緻典雅,牆上還掛了一幅字畫,絹秀的字跡一看就知道出自女子之手。

「我很好奇,為何你與永昌侯府的大小姐生得一模一樣?」戚文懷的聲音在芍葯身後響起。

芍葯身子一僵,早該猜到是他,而且他發現了……這該如何是好?矢口否認嗎?「矢口否認,推說我看錯了,就可以當作沒有此事嗎?」

芍葯感覺喉嚨被掐住了,他將她的心思都看穿了,今日她只怕隱藏不住了……可是,她從來不是一個輕易向現實投降的人。「王爺看錯了,我只是一個毀了容顏的女子,怎能與擁有絕世容顏的大小姐相比?」

不,即使臉上有疤痕,她依然不遜那位大小姐半分。她有著一股璀璨奪目的大氣,這不是尋常姑娘比得上的。她不願坦白,他就逼她坦白。「你們是雙生子,是嗎?」芍葯雙手抓緊衣裙,深怕自個兒支撐不住。「我只是一個奴才。」

「大梁有個古老傳說--雙生子乃不祥之兆,這在達官顯貴、世家大族中尤為忌諱。徐家因此毀了你的容顏,讓你以奴才的身份活下來,是嗎?」

「不是,王爺此言差矣!」

戚文懷挑釁的揚起眉。「你連正眼都不敢看著我。」

芍葯懊惱的轉過身,微微揚起下巴直視他。「是我自毀容顏。」

從第一眼,這雙深不可測的眼眸就落在他心上,每次想起,總是猜想,她會是怎樣的女子?見到她的真面目,冷艷如冰天雪地綻放枝頭的蠟梅,想忘也忘不了,一個念頭悄悄在他腦海成形--他可以採下這株蠟梅嗎?他出手相助,其實是想靠近她,給自己伸手採擷的機會。

「我明白了,為了回到永昌侯府,只好自毀容顏,是嗎?」他難以想像,這要多大

的決心才能下得了手?這不是短暫的劇痛,而是永遠無法抹去的傷痛……他一想像當時的情景,心,就一陣縮痛。

「王爺究竟想如何?」他一步一步逼近真相,這讓她快招架不住。

「我想知道你是誰。」

「我是個奴才。」就算她承認她們是雙生子,徐家也不會還她身份。

「你不說,我就直接找永昌侯問明白。」

芍葯聞言一驚,難掩一絲慌亂。「王爺知道了又如何?」

輕輕勾唇一笑,戚文懷反過來問:「你認為本王想如何?」

他想如何?芍葯根本不敢猜想,從不知道他的身份至今,他總是一次又一次做出她意料外的事。這位王爺明明教人不寒而慄,不敢靠近一步,可是,她卻不覺得他難以親近。

「王爺是個好人,何必苦苦相逼?」

戚文懷愉快的笑起來。「還是第一次有人說本王是好人,你真的認為日次嗎?」

「王爺三番兩次相助,奴婢相信王爺是個好人。」

「本王三番兩次相助,也許是有所圖謀,而不是因為好心。」

「我只是個奴才,沒有任何好處值得王爺圖謀。」

「你看自個兒真的一點用處都沒有嗎?」他挑起眉,不相信她如此輕看自己。

即使她如今身份卑微,徐家恨不得她消失不見,她也從不認為自個兒毫無用處,要不,憑什麼說要保護姐姐?又憑什麼與姚氏、苗氏對抗?

「我給你一日的時間,後日申正,本王在打鐵鋪等你,你不來,本王就去找永昌侯,相信永昌侯絕對可以給本王一個滿意的答覆。」戚文懷不等她出聲回應,轉身走出屋子,到了門邊,不忘提醒她。「若有人問起,你就說在打鐵鋪見過大公主,當時你並不知道是大公主,兩人相談甚歡,今日大公主見到你便邀你敘舊。」

這個理由天衣無縫,想必他也知會大公主了,可是,這會兒她擔心的並不是此時被帶來這裡一事,而是後日的申正之約。後日一早她與姐姐就要去莊子,怎麼可能前往打鐵鋪赴約?

從宮裡賞花回來,芍葯就一直心神不寧,寧王殿下究竟有何目的?難道他想藉此威

脅侯爺嗎?侯爺深受當今皇上信任,在朝中有極大的影響力,可是太子之位已立……除非,太子被廢,皇上有意另立太子,不過就她所知,太子名聲極好,相當受到朝臣們愛戴,且背後還有張太后這個大靠山,太子之位固若金湯。

如今即使沒有坐上太子之位,皇子們也不會真的熄了野心,多方拉攏,拓展勢力,這是皇家人永遠不可能停止的算計,可是,侯爺沒有兵權,也不結黨營私,做事公正有擔當,一心為朝廷辦事,因此深受皇上器重、朝臣讚賞。寧王殿下就算得到侯爺支持,侯爺對他的幫助也實在有限。

她越想他,就越搞不懂,他究竟想要得到什麼?

「啊……」芍葯將繡針剌入指腹,痛得驚叫一聲。

「怎麼了?」孫氏忙不迭的將她的手拉過來。

「沒事。」芍葯反應機敏的將手抽回來,不著痕跡的看了一眼孫氏的大丫鬟玉荷,見她專注的與徐卉丹下棋,鬆了一口氣。

自從管家之後,孫氏經常讓芍葯帶著徐卉丹來福德院一起做針線或者下棋。也許是姚氏不再壓在上頭,她對芍葯的疼愛越來越難以隱藏,相對之下,芍葯就狠心多了,硬著心不願意直視孫氏。芍葯心思細膩,深知如今儘管沒了姚氏和苗氏,侯爺還有其他侍妾,孫氏對她的關心若引來猜疑,讓馮氏動了殺機,誰來保護徐卉丹?

「你有心事嗎?」

「沒有。」

「我看你今日精神不佳。」

略微一頓,芍葯選擇性的道來。

「我在想四皇子。」

「怎麼突然想到四皇子?」

「四皇子早就出宮建府,為何他至今沒有迎娶正妃?」爹在世時,偶爾會對她解說宮裡的事,她知道皇子比尋常人家的男子早婚,這是為了給皇家添丁進口,更是為了鞏固江山。

可是如今,除了太子和三皇子,其他皇子皆未迎娶正室,這很可能是因為四皇子還沒有迎娶正妃,而其他皇子的親事也只能擱下來。

「我不清楚四皇子為何至今沒有迎娶正妃,但是聽過一個傳聞-皇上在香貴妃臨終之前許下承諾,四皇子可以娶自個兒喜歡的女子為妃,所以出宮建府的時候,四王爺只娶了兩個側妃。」

皇上怎能如此任性的許下這樣的承諾?芍葯可不敢議論皇上。「皇上想必很寵愛香貴妃。」

孫氏點了點頭,接著道:「香貴妃是一個高貴美麗的女子,飽讀詩書,待人和氣,皇上後宮的妃嬪美人都樂意與她結交。」

不過,這樣的人卻不討太后喜歡,不只是因為她和太后不是同一家人,更因為她的聲勢在後宮已經凌駕太后之上,太后豈能容得下她!芍葯無聲一歎,莫怪有傳言說香貴

紀死得不明不白。

「四皇子的親事很快就會定下,畢竟太子之位已立,四皇子必須前往封地。」她突然覺得這位皇子比自己還可憐,娘親死得不明不白,而貴為一國之君的父親卻不得不將他送到遠方,即使他是最疼愛的兒子。

「四皇子是什麼樣的人?」

「四皇子聰明絕頂,能文亦武,侯爺一直很欣賞他。」孫氏不自覺的看了徐卉丹一眼,若非丹兒變成這個樣子,丹兒很可能就是皇子妃了。

芍葯見了一驚,難道侯爺有意將姐姐嫁給四皇子?若是侯爺有這個意思,侯爺想必是支持四皇子的,四皇子根本不必拿雙生子的事威脅侯爺。

雖然姐姐如今變成這個樣子,侯爺應該不會打這樣的主意,可她還是要提醒太太。

「皇家乃是非之地,太太還是勸著侯爺。」

孫氏看著芍葯,眼神真的很複雜,她的嫡姐也說過相似的話,皇家乃是非之地,只有犯了傻才會將自己陷在那兒,因此她堅持不進宮為妃,甚至拒絕京城權貴子弟,遠嫁南方。當時她不明白姐姐的話,後來聽聞皇上的妃嬪一個個早逝,她才懂了,進了是非之地,好好一個人兒也會被折騰出病來。

「丹兒如今都變成這個樣子,侯爺早就歇了那份心思,你不用擔心。」

「大小姐若是好了呢?」皇子還未娶正室的可不是只有四皇子。

「丹兒……能好得了嗎?」孫氏不抱任何希望。

「大小姐一定會恢復健康。」

孫氏突然覺得很羞愧。「是啊,丹兒如此善良,老天爺怎能狠心讓她一輩子如此!」

「上天長了眼睛,是非善惡看得明明白白。」

「你……」孫氏及時將舌尖的話嚥下,心知就算芍葯心裡有怨,也不會說的。

芍葯知道孫氏心裡在想什麼,不過,她可沒有心思安慰人,便放下手上的針線活兒,起身道:「我們明日一早就要出發去通州的莊子,幾個丫鬟也不知道收拾得如何,我還是先回竹芝軒瞧瞧,晚一點太太再讓王嬤嬤送大小姐回竹芝軒。」

孫氏很想伸手抓住芍葯,叫她在這兒多待一會兒。「帶誰去莊子?」

「我會帶上瑞雲和瑞雪,秋蓮和碧芳留下來看守竹芝軒。」

「我讓王嬤嫂也跟著去。」

「不必了,我們伺候大小姐就夠了,老太太也會派六名侍衛護送我們到莊子。」回到竹芝軒,芍葯站在廊下吹著風,想著明日的申正之約,不去赴約,他會不會真的去找侯爺?不會,他不像如此莽撞之人,可是,他也不是那種口出狂言之人,若是他真的不管不顧的跑去找侯爺追根究底,怎麼辦?

來回踱步,芍葯從來沒有像此刻如此不知所措。他三番兩次幫她,不至於如此不顧情面出賣她……不對,皇家的人哪會講情面?他們眼中只有利益得失……她是放任不管,還是請哥哥遞話給他?

「芍葯,怎麼站在這兒發呆?」碧芳不知何時站在芍葯面前。

芍葯怔愣地回過神來。「回來了啊……東西都買了嗎?」

「是,除了你交代的零嘴,我還買了幾樣店家推薦的零嘴……對了,回來時,我在侯府前面遇見一個賣花的小姑娘,她竟然在賣芍葯,苦苦哀求我買下,我不忍心,就將身上剩下的銅板全部給了她,買下來了。」碧芳提起右手的那籃芍葯。

「芍葯?」芍葯花期已過,這個時候應該見不到開得這麼漂亮的芍葯了。

「你是不是也覺得很稀奇,此時怎麼還會有芍葯呢?」

「你沒問那個小姑娘嗎?」

「我想問清楚,她已經跑了。」

「跑了?」

「就是啊,沒見過跑得比她還快的孩子,好像要去領賞似的。」

領賞……芍葯接過碧芳手上的提籃,一朵朵芍葯綻放得如此美麗,彷彿精心挑選過似的……頓時,芍葯明白了,不由得苦澀一笑,她真傻,他是一個王爺,而她是個奴才,她怎麼鬥得過他?

過了一會兒,芍葯終於拿定主意,回屋取來一條彩色絲巾,走到園子,綁在角落的盆栽上,接著轉回小書房,寫了一封信,將信收進一個木匣子,鎖上,放在格子架上。

一個時辰後,王嬤嬤將徐丼丹送了回來,而綁在盆栽上的絲巾已經不見了。

夜裡,當徐卉丹沉沉入睡,芍葯回到小書房,木匣子的鎖已經打開了,而裡面的信由那條綁在盆栽上的絲巾取代。

來到通州的莊子,芍葯專心一意的陪徐卉丹玩樂--在莊子的騎射場騎馬、去莊上的池塘釣魚……至於那位王爺何時來找她,她不想也不管,總之,她已經讓哥哥去打鐵鋪子傳話了,這幾日她都會待在通州的莊子,若他想知道真相,就自個兒上這兒找她,不過,他能否找到機會與她單獨說話,這就要看他的本事了。

一如往常,徐丼丹睡著了,芍葯就會到書房練字,默寫幾句先賢之言,藉此讓一天的紛紛擾擾沉澱下來,也審視今日的一言一行。

人皆曰予知,驅而納諸罟擭陷阱之中而莫之知辟也。

人皆曰予知,擇乎中庸而不能期月守也。

芍葯見到紙上的字,不禁一怔,今日怎麼會寫出至聖先師的話?

「人貴在有自知之明,承認無知,這是真正聰明之人。」

戚文懷毫無預警的出現,芍葯並沒有受到驚嚇,當他透過一個賣花的小女孩將芍葯

送到她面前時,她就再也不敢小瞧這位王爺,無論權勢或地位,他們都相差懸殊,在不驚動任何人的情況下見到她這個卑微的丫鬟又有何困難。

芍葯抬頭看著戚文懷,也不想浪費口舌對他遮遮掩掩。「我不說,王爺其實也已經猜到了,又何必要我親口證實?」

「是,無論你如何否認,都瞞不住你與永昌侯府大小姐是雙生子的事實,可是,我想知道每一件事--你從小就清楚自個兒的身份嗎?為何你會自毀容顏?為何你會淪為一個丫鬟?」

「這些有那麼重要嗎?」

「我想知道。」

「我說了,王爺是否就可以高抬貴手,留小女子一命?」

「我一定會保住你的命,不會允許任何人傷你一根寒毛。」

這位王爺會不會太狂妄了?可是,她竟然相信他,信他會不顧一切保住她的命。

「從小,我並不清楚自個兒的出生是一個咒詛,我有爹娘和哥哥,一家四口住在一個叫寶山村的地方……」芍葯低聲道來自己的故事,寶山村的日子沒有錦衣玉食,卻洋溢歡笑,或許因為如此,得知身世後,她並未埋怨親生父母的捨棄;也或許因為如此,落霞軒的四年沒有讓她變得自憐自艾,她始終保有在寶山村的樂觀開朗和積極進取。

若她不願意,沒有人可以奪走她的喜笑--這是爹臨終前留給她的話。

芍葯繼績道來改轉命邐的一件事--徐弁丹落水,但是隱瞞了徐丼丹的心智回到七八歲的事。因為馮氏的一句話,她不得不自毀容顏,留在臉上的疤痕偶爾還會隱隱作痛,可是她不後悔,她保護深愛的人,做了許多事。

「本王會還你公道。」他不曾有過這種熱血沸騰的心情,就像她奮不顧身想保護雙生姐姐一樣,他亦想衝破一切困難保護她。祝氏懷有孩子的時候,他知道她有危險,因此一再囑咐她萬事小心,還一口氣在她身邊增加四名丫鬟,可是,卻從沒想過保護她是他的責任,如今,他竟然對她生出這樣的念頭--除了他,沒有人能保護她。

眼皮一跳,芍葯不安的問:「王爺想做什麼?」

「本王要娶你。」

芍葯還握在手上的筆咚一聲掉下來,兩眼圓瞪如銅鈴,這位王爺瘋了嗎?

「本王說要娶你,你不是應該欣喜若狂嗎?」雖然他沒有如此期待,但她也不該是飽受驚嚇的樣子……好吧,至少她有反應,這總是勝過無動於衷吧。

是啊,她應該欣喜若狂,要不豈不是對王爺太失禮了。「多謝王爺厚愛,可是我寧為窮人妻,不為富人妾。」

「本王是要娶妻,不是要納妾。」

皇子怎麼可能娶個奴婢為妻呢?芍葯努力從他眼中尋找輕慢,可是沒有,往日的冷冽此時熱切而真誠,總是貴不可親的王爺變成稚氣的大男孩,竟教她有一種說不出的心動……不,他們的身份不配……慢著,若她回復永昌侯府嫡女的身份,他就可以娶她為妻……

「王爺要拆穿我的身份?」

「你相信本王,本王絕對不會讓此事鬧得風風雨雨。」

芍葯一把扯下臉上的面紗,微微揚起下巴直視著他。「王爺肯定沒看清楚我生成什麼樣子。」

「你錯了,第一眼本王就看清楚了,一刻也不曾忘記。」只是,怎麼還是會有那種為之驚艷的感覺?是因為那雙眼睛嗎?就像在黑夜中閃爍的星光,如此的深不可測,卻不覺得危險,反倒有一種說不出的寧靜祥和……其實,不只是眼睛,她的存在就是一種不可思議的美。

「王爺還是不懂嗎?王爺會成為京城最大的笑話。」她不認為自個兒醜陋,可是不能否認她的容顏有了瑕疵,她在別人眼中就是無鹽女,而他不但是皇子,還聰明絕頂、俊美英武,怎能娶一個蒙著面紗見人,身上還帶著咒祖的女子?

「太子妃是輔國公嫡女,生得清秀溫婉,人人都誇,可是,太子真的願意娶她嗎?不,這是太后的意思,太子不能不娶。」二哥為了太子妃,有好幾次向老六酒後吐真言,嫌棄太子妃與木頭一樣不解風情。

他是在告訴她,他不要別人硬塞過來的妻子,再美,也不合自己的心意……芍葯不知道說什麼好,換成是她,她的心情不也一樣嗎?榮貴妃努力推銷給王爺的幾位名門千金,哪一位不是美人兒?可是,她們不過是別人手上的提線娃娃。

戚文懷突然伸出手觸摸她臉上的疤痕,芍葯嚇了一跳,往後一縮。

「在我看來,這不足以讓你的美色減少一分。」

半晌,芍葯勉為其難的擠出一句話。「王爺真是個奇怪的人!」

「不信的話,本王可以將外面的侍衛全叫進來,他們都會證明本王所言不假……不對,你是本王的王妃,怎麼可以任由他們品頭論足。」

「王爺將來一定會後悔。」

「我絕對不會後悔!」

這一刻,她真的不知道是喜還是憂,她從沒想過會成為他的王妃,但能夠得到高貴俊逸的他如此執著,她的內心是歡喜的,這讓她發現自己對他也是有好感的,或許早在第一次見面時,他已在她心上留下深刻的印像,可是,若真的成了他的王妃,她將捲入什麼樣的是是非非之中?

他有兩個側妃,還有多少妾室?他對皇位有沒有野心?無論如何,一旦坐上這個皇子妃的位置,她的日子就不可能過得太平靜了,姑且不論四皇子與太子的關係,單是一個寧親王府,只怕就夠她費神了。

芍葯以奴婢的身份進入永昌侯府至今,還是第一次主動走近侯府中央大花園的玉荷池。

徐卉丹就是在池邊遇上徐卉英,被徐卉英攔下來,因為看上徐卉丹頭上的金簪,想要搶奪,最後失手將徐舟丹推下池子。

每次想起此事,她就控制不住滿腔的怒火,所以她刻意避開這裡,以免在此遇見徐卉英那個驕縱蠻橫的蠢丫頭,她怕自己會忍不住失手推她一把,讓她也品嚐一下掉進池裡喊救命的滋味。

今日,她實在心煩,趁著姐姐午睡,不知不覺就走到這兒了。

他說要娶她為妻,是真心的嗎?雖然皇上答應由他自個兒選妃,可是皇子豈能真的隨心所欲想娶誰就娶誰,還有,又要如何解釋她這個不被永昌侯府承認的嫡次女?好吧,即使能夠讓她恢復永昌侯府嫡二小姐的身份,皇上可以放任他娶一個臉上有疤痕的女子嗎?皇家極其愛面子,怎能容許一個破相的皇家媳婦?

除了這些一個又一個問題,永昌侯府還必須解釋她的出現,別說老太太不可能坦承惡行,就是侯爺也不敢道出醜陋的真相。其實,無論哪個達官顯貴遇到這樣的事,都會做出相同決定,可是此事若發生在他人身上,就會被攻擊是自私自利、不顧骨肉至親的小人,侯爺怎麼捨得自個兒的名聲受損?

這些問題已經擾得她不得安寧,再加上從莊子回來也有一段時日了,卻遲遲不見王爺有任何消息或行動,這更教她忍不住胡思亂想,王爺必定遇到阻攔,否則,絕對不可能至今毫無動靜。如此一想,她整個心更是懸在半空中,一刻也靜不下來。

「你在這兒干哈?」

她不想遇上的人,偏偏在這兒遇上了,今日絕對不是一個討喜的日子。

「二小姐。」芍葯轉向徐卉英福身行禮。

「我在問你話,你在這兒幹啥?」徐卉英真是越看芍葯越討厭,明明是個丫鬟,為何全身透著一股高高在上的氣勢?還有,她們一起進宮,為何這個丫鬟比她這個主子更受注意?

「奴婢在想,這兒應該築起圍欄,免得有人不小心掉進去。」

「哪個笨蛋會不小心掉進去?」

「是啊,若非有人使壞心眼,絕對不會有人不小心掉進去。」

「你……」徐卉英恨恨的咬著牙,若她破口大罵,豈不是承認當初是她故意將徐卉丹推下去的?親娘離開時,再三提醒她,要小心芍葯這個丫鬟,哥哥也警告過她,不要再招惹竹芝軒,尤其是芍葯,最好離她遠一點。她真的很不服氣,這個丫鬟到底哪裡值得大家高看一等了?

「請問二小姐還有何指教?」

「你將面紗拿下來。」今日她一定要看清楚這個丫鬟有多醜,以後她就更可以大肆的嘲笑她是無鹽女。

「奴婢記得告訴過二小姐,奴婢臉上的疤痕不只是醜,還是一個咒組。」

「你以為這樣就騙得了我嗎?我不會再上當了。」

「奴婢也說過了,只要二小姐願意以命相賭,奴婢可以讓二小姐看奴婢臉上的疤痕。」

「你以為這樣我就怕了嗎?」

「不敢,奴婢只是先說明白,二小姐若願意以命相賭,就命人取來文房四寶,白紙黑字立下契約,二小姐若出了什麼事,一概與芍葯無關,奴婢就會讓二小姐一睹那道醜陋的疤痕。」

上一次聽娘說了幾句,徐卉英已相信芍葯在故弄玄虛,可是這會兒她又不確定了,這個丫鬟不閃不躲,好像真的有那麼一回事。「你……那個疤痕真的很醜嗎?」

「很醜,奴婢曾經為此晚上作噩夢。」當刀子劃下的那一刻,真的是義無反顧,可是事後面對鏡中的自己,她也不是一下子就可以接受的,有段時日總是在噩夢中驚醒過來……這樣的她,四皇子還能說出「這不足以讓你的美色減少一分」

這位王爺總是教她意外。

「你真的作噩夢?」

「二小姐不妨想想看,若是二小姐臉上出現了一道疤痕,二小姐有何反應?」

徐卉英驚嚇的雙手捧著臉,用力搖著頭。「我的臉上才不會有疤痕。」

「奴脾也不願意自個兒臉上有疤痕啊。」

「你……你的疤痕是怎麼來的?」

唇角微微一勾,芍葯傾身向前,陰森森的道:「刀子劃過去就有了啊。」

徐丼英驚駭的連連後退了好幾步,好像芍葯正準備拿刀子從她臉上劃過去。芍葯差點兒爆笑出聲,惡人偏偏沒有惡膽,不知這對徐丼英是好事,還是壞事?

「你……還是遮好臉不要嚇人。」徐卉英這會兒已經沒膽子逞強了。

「芍葯姐姐……芍葯姐姐……芍葯姐姐……」瑞雪遠遠的一路喊叫跑過來。

「沒規矩的奴才,沒見到二小姐我在這兒嗎?」徐丼英最痛恨這種被忽略的感覺瑞雪隨意的福了福身喊「二小姐」,又急忙轉向芍葯。「芍葯姐姐,有聖旨。」

「什麼聖旨?」徐卉英比芍葯還緊張,前些日子進宮赴榮貴妃的賞花宴,如今來一聖旨,這很顯然是皇上賜婚的聖旨。

「不知道,待會兒宮裡的公公就會來宣旨,老太太請芍葯姐姐先回房更衣打扮,一去瑞福堂接聖旨。」

徐卉英突然意識到一件很重要的事。「你這個奴才是不是搞錯了?應該是我這個小姐去領聖旨,怎麼會是一個丫鬟呢?」

「張嬤嬤親自來竹芝軒,指明是芍葯姐姐要接旨,還說要幫芍葯姐姐更衣打扮。

「這一定弄錯了,怎麼會是芍葯?」徐卉英不可置信的跳腳。

「我們走吧。」芍葯可沒有心思理會她,連忙拉著瑞雪走人。

「等一下……你們回來……給我說清楚,這是怎麼回事……喂……」

徐卉英的嚷嚷聲持續了好久,直到她院子裡的丫鬟來找她,請她去瑞福堂,她的不悅這才消失,趕緊去瑞福堂,可是不久之後她就發現,她不過是眾多陪客的一員,真正接聖旨的只有芍葯,而且還是一道驚天動地的聖旨。

皇上賜婚,將永昌侯府嫡出的二小姐指給四皇子寧親王,不過,人人都知永昌侯府有二小姐,卻沒有嫡出的二小姐,這是不是哪兒搞錯了?可是,若說搞錯了,聖旨明明白白指著嫡出二小姐是徐芍葯,而跪在最前頭接旨的正是竹芝軒的大丫鬟芍葯,好像又沒有搞錯。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府裡人人都在議論,可是還沒有理出個頭緒,老太太便正式向大家宣佈,芍葯是永昌侯府的嫡出二小姐,只是生下來的時候虛弱得只剩下一口氣,原本以為活不下來了,幸逢一位道長建言,若想讓她活下來,就必須給她換一個身份,養在奴才的身邊,藉著奴才堅韌的生命力幫助她活下來,果然,她真的活下來了。

這樣的故事太匪夷所思了,這樣就足以解釋這位嫡出二小姐的存在嗎?

總之,芍葯的身份還是教人很震驚,接著老太太又補充說明,道長還直言,除非遇

到貴人,否則不能公開芍葯的真實身份,免得芍葯性命不保。確實,芍葯的性命曾經不保,是因為遇見生命中的貴人--四皇子,終於得以擺脫命運的咒詛。

如此一說,芍葯的故事更圓滿了,不過,這事怎麼看都大有文章,府裡私下鬧哄哄的,互相打探是否知道更多內幕,而在這一片吵鬧之中,唯獨老太太的福祿院靜得連喘一口氣都聽得一清二楚。

「你如何與四皇子結識?」孫女兒可以嫁入皇家,馮氏比任何人都歡喜,可是芍葯竟然能夠在她眼皮子底下與四皇子往來,這教她不由得心驚。

侯爺只是告訴她,四皇子在賞花宴上看上芍葯,他們必須編一個故事,讓芍葯圓滿的拿回永昌侯府嫡二小姐的身份。不過,她絕不相信四皇子在賞花宴上看中芍葯,賞花宴名門千金雲集,一個比一個嬌艷動人,怎麼也輪不到一面蒙著面紗的丫鬟冒出頭。

四皇子想必更早就認識芍葯了,並且知道芍葯的真實身份,他們的關係絕對不單純。

「老太太可記得在承恩寺發生的事?」芍葯坦然的直視馮氏,做虧心事的人可不是她,真正應該心虛閃躲的是他們這些心術不正的人。

「什麼事?」馮氏眼神一沉,雖然知道姚氏和苗氏想對徐卉丹不利,才會二將徐卉丹身邊的人弄走,可是徐丼丹沒事,她便只是訓了姚氏一頓,也就沒再追究下去。

「有人找來殺手想對姐姐不利,可是中間出了差錯,我被當成姐姐,在千鈞一髮時,是四皇子出手解圍救了我。」

「殺手……這事你為何沒告訴我?」馮氏真是恨透了姚氏,沒腦子的蠢蛋,只會使一些不入流的手段。

「無憑無據,我能說什麼?」

「你就是當時認識四皇子的?」

「對,後來賞花宴上,再一次遇見四皇子,四皇子看見姐姐,猜出我們兩個是雙生子。」

說起來,他們真正相識是在承恩寺,他見到她的真面目,好像從那一刻開始,她就沒有想過在他面前遮掩隱藏……如今得回身份了,她並沒有想到就此卸下面紗,臉上的疤痕是她心裡的疙瘩,不全是因為醜陋,而是被遺棄的記號,可是在他面前,她竟可以毫不遲疑的扯下面紗……她不明白這是為何,只是覺得在他面前可以很自在。

馮氏無話可說了,只能說是緣分,芍葯偏偏在承恩寺遇到四皇子,而一直藏在深閨的徐丼丹竟然在宮裡被四皇子瞧見,因此識破芍葯的身份,兩人的姻緣線就此纏在一起。

「四皇子為何要娶你?」四皇子看上徐卉丹,這不奇怪,可是看上面上有疤痕的芍葯,這可真是教人想不透。

她說這句話不覺得失禮嗎?自己會變成這樣可是她造成的。

「因為我臉上有疤痕,四皇子就不應該娶我嗎?」

馮氏怔住了,沒想到芍葯如此尖銳,可是話說回來,她這話問得好像不妥。

「若老太太是四皇子,老太太會選擇什麼樣的皇子妃?」四皇子是一個聰明通透的人,他知道可怕的從來不是人臉上的疤痕,而是那些看不見的陰謀算計。

馮氏不是不懂芍葯想傳達什麼,是她將四皇子看得太過淺薄了,這位深受皇上寵愛的兒子豈會是平庸的泛泛之輩?其實,芍葯聰慧機敏、姿色絕美,若非有那麼一道疤痕,京城公侯之家的子弟只怕會為她爭得頭破血流。

「我豈敢揣測四皇子的心思。」馮氏打哈哈道。

「老太太不敢揣測四皇子的心思,我又豈敢?」

略微一頓,馮氏帶著一股疲憊的道:「你是不是很恨我?」

「不恨,老太太也是為了徐家。」

雖然她沒有絲毫遲疑,眼神平和,馮氏還是不相信,臉都毀了,怎可能不恨?不過,她倒不擔心芍葯恨她,她都一把年紀了,還能有多少個日子,最重要的是,這個丫頭重情,可以不顧一切保護丹兒,只要徐家一直養著丹兒,她就不可能不幫著徐家,這個丫頭便會一直牢牢捏在她手裡。

「這些年我害你受罪吃苦,我深知罪孽深重,你心中對我有怨言也是人之常情,我能夠明白,不過,看在我一心一意為永昌侯府的分上,過去的從此就忘了吧。」馮氏不忘說些場面話。

她真的深知罪孽深重嗎?芍葯唇角冷冷一勾,未必吧,皇上賜婚,老太太豈能不讓她嫁給四皇子?再說,攀上皇家這門親事,老太太可樂著呢,根本沒有想到,皇家是最富貴的地方,卻也是最危險的地方。禍兮福之所倚;福兮禍之所伏。老太太眼中沒有骨肉至親,只有永昌侯府,卻不曾想過,真正有價值的是人,而非名聲門第。

「我真的沒有怨言,永昌侯府好,永昌侯府家的女兒也會好。」她很願意與老太太保持表面的和睦,不管如何,太太和徐卉丹都在這裡,還需要老太太護著,雖然侯爺最麻煩的兩個妾室都弄走了,但還有其他的妾,儘管看似安分,但難保不會再出現另外一個姚氏或苗氏。當然,最重要的還是太太,唯有她爭氣,自己才不用牽掛。

馮氏一副深感安慰的點點頭。「你能夠這麼想就好了。」

「如今,我這個徐家的女兒已經回來了,郭家的女兒是不是也應該回去了?」

「郭家的女兒?」

她就知道老太太這個人很狡猾,若她不主動提起,老太太絕對不會將郭家的女兒交出來。

「老太太應該不會忘了當初與我交換的郭家姐姐。」

遲疑了一下,馮氏終究還是同意了。「你回來了,她是應該回去了。」

「她如今在哪兒?」

「她就在竹芝軒。」

芍葯驚訝得說不出話來,尋尋覓覓的人竟然就在身邊,所以當她走出福祿院時,感覺雙腳還是踩在棉花上面,很不真實。這是真的嗎?她倚重的人就是郭家姐姐……

「芍葯姐姐……不是,二小姐,剛剛碧芳姐姐派人來說,寧親王府那邊差人送了兩蔞蟹過來,說是宮裡的賞賜,給我們嘗嘗。」瑞雲邊說邊瞅著芍葯賊笑。

芍葯怔愣地反應過來,不由得生出惱意的一瞪,若不是有面紗遮掩,必然教人瞧見她臉紅了。「你這個丫頭,竟敢取笑我!」

「王爺如此惦記著二小姐,不知道如何熬到明年二月?」瑞雲從進了竹芝軒就跟著芍葯,最清楚芍葯看似嚴厲,其實心最是柔軟,一點點小玩笑,她不會放在心上。

「不要胡說八道。」芍葯加快腳步走出福祿院,也不管瑞雲是否跟上了。

她的心熱呼呼的,吸氣吐氣之間,連空氣的味道都帶著絲絲的甜味。即使聖旨已--人心裡都還在質疑尊貴的他是否真的要娶毀了容顏的她,而他索性用行動表示,他是多麼惦記著她,不知道那些聲音會不會就此消失?



第六章 王府婚禮 

尋尋覓覓的人近在身邊,這是她始料未及的,但碧芳就是郭家姐姐,芍葯又覺得很理所當然。她在所有的丫鬟當中選擇碧芳接替如意的位置,有一半是莫名的親切感使然,如今赫然明白,是因為碧芳長得像娘,自然就生出那種親近的感覺。

如今終於實現對娘的承諾,擱在心上的事少了一件,她覺得肩上的擔子變輕了,再來,就是盼著姐姐能夠恢復健康。

芍葯悄悄從門邊退開,讓剛剛團聚的郭家一家三口慢慢聊,轉身走到院子。

院子角落種了一棵梅花樹,此時還未見到梅花綻放,不過也許是心情愉悅,她竟在空氣中聞到一股隱隱浮動的梅花香……她卸下面紗,仰著頭,彷彿已見紅酥肯放瓊苟碎,如此之美……身子一僵,她感覺有人站在身後。這兒是娘和哥哥在京城落腳之處,應該沒有人知道此處,怎麼會有人尋到這兒呢?

「你喜歡梅花嗎?」

戚文懷……芍葯繃緊的身子頓時放鬆下來,輕聲回道:「豈有人不喜歡風雪肆虐之中,依然頑強挺立枝頭的梅花。」

戚文懷走到芍葯身邊,隨著她的視線一起抬頭看著枝幹。「你喜歡梅花,我就在書房後面種上一片梅花林。」

聞言一驚,芍葯強忍著內心的波動。「王爺何必如此費心。」

「不費心,以後我們可以一起賞梅。」

芍葯轉過身子面對戚文懷。「王爺怎麼會在這兒?」

她前腳到,他後腿就跟著來了,還不明白嗎?沒關係,他直說了。「我想見你。」她還以為他含蓄內斂,原來他也有任性的時候。「王爺怎麼知道我在這兒?」

「原本只是讓侍衛給郭清遞個話,可是侍衛見你帶一個丫鬟來到這兒,放出信號知會我,我就過來了。」略微一頓,他忍不住道:「只要我想見你,無論你在哪兒,我都會找到你。」

她感覺有一股熱氣爬上雙頰,這位王爺說話怎麼越來越肆無忌憚?

「你不相信嗎?」

若她說不相信,難道他會叫她躲起來,測試他能否找到她嗎?她還是趕緊轉移話題。

「王爺見我為了何事?」

「我不能只是單單想見你嗎?」這位王爺的口氣好像在撒嬌似的,教芍葯的舌頭都打結了,說能,不對,說不能,也不對。

他擔心她羞了惱了,適可而止的轉移話題道:「成親之前,沒事別出門。」

「今日是為了帶碧芳回家見娘和哥哥,以後就會待在府裡。」也不知道欽天監為何挑上了明年二月十五大婚,時間上實在太匆忙了,她要繡嫁妝,要學著管家,還要跟著宮裡派來的教習嬤嬤學習禮儀規矩。如今連玉寶閣的事都交給碧芳了,她連名正言順出門的理由都沒有了,又怎能到處亂跑?

「我派了兩位侍衛保護你,一個是胡山,一個是胡海,他們是兄弟。」

「我已經有哥哥了。」

「郭清一個人不足以保護你。」

「我不是王爺,又不是多矜貴,用不著那麼多人保護。」

「你將是寧王妃。」

對了,她都忘了,四皇子有兩個側妃和好幾個妾,她們之中想必有人不願意她嫁給四皇子,尤其是兩位側妃,若王爺一直沒有迎娶正妃,而兩位側妃其中一人懷了身孕,生下兒子,很有可能會扶正。

「讓王爺費心了。」早在出生那一刻,她已經撿回一條命了,她不懼生死,可是有牽掛的人,有要保護的人,所以,她還是謹慎一點比較好。

「有事,你讓侍衛或郭清來寧親王府找我,我會馬上來見你。」

「我與王爺如今不宜見面。」

於禮,成親之前他們不能見面,可是很奇怪,當他抱著破釜沉舟的心情在父皇面前跪下,終於讓父皇同意他娶面上有疤的她,他更是時時刻刻想著她,猜想她在做什麼,他能不能偷偷溜進永昌侯府與她見上一面。

娶她,比他想像的還要艱難。

他知道請求父皇在賜婚之前,必須先與永昌侯達成協議,於是他主動找上永昌侯,讓永昌侯對父皇編了一個故事,也就是如今眾人廣傳的故事,這麼一來,就可以讓永昌侯擺脫拋棄女兒的罪名,雙生子乃不祥之兆的傳言也就被淡化了。

後來他去找父皇賜婚,坦然說出他與芍葯相遇在承恩寺,因為他出手相救,她就此落在他心上,沒想到他又在賞花宴上遇見她,發現她與永昌侯府嫡長女生得一模一樣,細查之下便得知她的故事。

父皇只在意芍葯的品貌,至於誰派人殺她,倒也無心追究,權貴之家總會有那麼幾件見不得人的事,沒有釀成大禍,父皇也不可能過問。此事看似已成了,可是,從永昌侯口中得知芍葯面上有疤,父皇可是不滿了,最鍾愛最出色的皇子怎能娶個破相的姑娘?

父子僵持不下,為此,他幾次酩酊大醉,還發生了讓他恨不得失憶的醜事……總之,此事甚至鬧到太后那裡,太后開口為他說話,父皇更是不喜,誰道太后不樂意他娶個才貌雙全的名門千金。

無計可施的他唯有雙膝跪下,哀求父皇成全,信守對母妃的承諾。無論是因為君無戲言,還是對母妃的思念之情,父皇終於下旨賜婚。

這些,芍葯都不會知道,他只要她歡歡喜喜的嫁進寧親王府。

「我都不知道你也是個重規矩的人。」

她嬌嗔的一瞪。「姑娘家豈能不守規矩?」

「我只是想聰明如你,怎會死守老舊的規矩?」

「老舊的規矩也不見得不好,有時也是一種保護,倒是有些人不愛守規矩,反而惹出了不少禍事。」

戚文懷一副很無奈的舉起雙手投降。「我知道了,成親之前不見面就是了。」

「王爺非要見我,我也制止不了。」

這是默許他可以偷偷去見她嗎?這麼說,他豈能太客氣了?

她顯然一眼就看穿他的心思,嬌俏的連忙道:「王爺可別誤解了,我只是以為王爺如此尊貴,豈容我這個小小女子指手畫腳。」

戚文懷看著她的目光轉為癡迷,他見過她深不可測的眼眸如高原上寧靜的湖泊,也見過她銳利如一把名刀,可是,卻不曾見過像此時一樣嬌柔生媚的她,無論哪一種風情,她都美得令人心動。

他一雙眼睛好像恨不得吞了她,她連忙撇開頭。「我有若錯,請王爺指教。」

「沒錯,你說的都對。」

「我若沒錯,王爺就別再盯著我了。」害她心跳得好快,真想化成一隻縮著頭的烏龜……她從來沒這麼害羞得覺得整個人都要燒起來了。

「本王也不想讓你誤以為是登徒子,可是,本王就是移不開視線啊。」

芍葯又羞又惱,這哪是個王爺,根本是個登徒子,可是,為何她的心如此歡喜如此甜蜜?但這是什麼地方,怎麼可以容許他如此亂來!

她再次將面紗蒙上,回復平日不易親近的姿態。「王爺的話已經帶到了,還是趕緊離開吧。」

戚文懷也知道適可而止,拍手讓胡山和胡海出來見芍葯,丟下一句「你等著我上門迎娶」,便轉身離開。

芍葯終於有了要嫁給戚文懷的感覺了,害怕嗎?有吧,面對一個看似富貴卻充滿危險的未來,怎可能沒有懼意?但更多的感覺是破繭而出的喜悅,無論等候在前面的是什麼,她都不會氣餒,會一如過去的堅定。

雖然如今是永昌侯府的二小姐,芍葯還是堅持與徐卉丹一起住在竹芝軒,反正她待在這兒的時日也不多了,何必移至其他的院落,再說,她嫁人勢必得帶走幾個丫鬟,竹芝軒就會空出不少位置,她得花些心思仔細觀察,哪些人應該提上來,竹芝軒可不能單靠一個碧芳。

比起觀察底下丫鬟的品性,芍葯更多的心思擺在繡嫁妝,還有與宮裡派來的教習嬤嬤學習規矩禮儀上。

冬日退去,迎春花來報到,芍葯雕刻多時的英雄駿馬也完成了,不過她不知是否應該在成親之前送給王爺。

芍葯拿不定主意,索性先將那尊英雄駿馬收進匣子裡面。

「二小姐。」碧芳笑嘻嘻的走進書房,手上拿著一個用錦布包裹的東西。

「姐姐呢?」竹芝軒如今雖在掌握之中,芍葯還是習慣時時掌握姐姐的行蹤。

「秋蓮和瑞雲陪大小姐在下棋。」秋蓮提上來當大丫鬟,總要學著獨立照顧大小姐,而瑞雲是二小姐挑中的大丫鬟,心思細膩、很有見解,在二小姐出嫁之前可以在秋蓮身邊多提點。

「那是什麼?」芍葯看著碧芳手上的東西。

碧芳將東西放在書案上,正好在收納英雄駿馬的木匣子旁邊。「哥哥幫王爺送了一樣東西給二小姐。」

怎麼又送東西來了?芍葯難為情的臉紅了,這位王爺是不是太過肆無忌憚了?不但宮中賞賜的東西要撥一份送到這裡,還送了兩名丫鬟過來,若非她能用的人太少了,她肯定將兩名丫鬟送回去,不過這些日子觀察下來,這兩名丫鬟倒還不錯。

雖然隔著面紗,碧芳還是猜得到她臉紅了,戲謔的挑了挑眉。「這一次壬爺不知道送什麼東西給二小姐?」

芍葯嬌嗔一瞪,打開錦布,是一個木匣子,木匣子上面繪了一棵桃花樹,栩栩如生,教她不由得想起打鐵鋪前面那棵桃花樹……這是為了紀念他們的初相遇嗎?

「二小姐還不趕緊打開匣子。」碧芳心急的催道。

芍葯覺得很好笑,丫鬟比主子還心急,不過她還是趕緊打開了匣子,裡面是一把寶刀……刀鞘鑲了寶石,因此這是名符其實的寶刀……可是看著寶刀,她還真是糊塗,王爺為何要送她一把寶刀?難道這把寶刀也與他們的相遇有關嗎?

碧芳顯然也看傻了。「王爺還真是奇怪,竟然送二小姐一把刀……咦,下面還有一封信。」

芍葯也看見了,她將刀先取出來擱在一旁,接著拿起信,展開一看,竟是人名。

見芍葯若有所思的皺眉,碧芳好奇的問:「王爺寫了什麼?」

琢磨了一會兒,芍葯似乎有些明白了,折好信收起來。「過幾日就要成親了,王爺應該是想讓我知道寧親王府的情況。」

「我應該隨著二小姐去寧親王府。」碧芳聽郭清提過寧親王府的情況,那兒的水只怕比永昌侯府還深。

「你陪在姐姐身邊,我比較放心。」芍葯看了一眼寶刀,決定藉此機會將那尊英雄駿馬回贈給戚文懷,便拿起那塊錦布將木匣子包好,交給碧芳。「請哥哥送到寧親王府給王爺。」

碧芳忍不住捂著嘴巴笑。「王爺見了應該會開心得闔不攏嘴。」「不要胡說。」

碧芳調皮的做了一個鬼臉。「真是可惜,不能跟哥哥一起去寧親王府,要不,就能親眼證實……好好好,我不說了,二小姐別再瞪我了,倒是有件事一定要告訴二小姐,如意來求我,說她知道錯了,以後會一心一意照顧大小姐,請二小姐給她機會回大小姐身邊伺候。」

「你以為呢?」

「若非姚姨娘已經去了莊子,再也不可能將她弄出竹芝軒,她又怎麼會想抓住大小姐?她的心太大了,不會安分,還是想法子打發出去。」

芍葯贊同的點點頭。「我原本就打定主意成親之前將她弄走,你去安排。」

「是,我還會立刻去找哥哥,請哥哥盡快將東西交給王爺。」碧芳調皮的對芍葯擠眉弄眼了一番,方才在芍葯的瞪視下轉身出去。

當戚文懷收到芍葯送來的回禮,見到那尊英雄駿馬,果然如碧芳所料,開心得嘴巴闔不攏,因為他一眼就猜到了,這是她初次在打鐵鋪前面見到的他。

「王妃為何要送王爺這個?」劉方看不明白。

「這是王妃親手雕的。」

「沒想到王妃有這樣的本事……王爺,上頭好像有字。」劉方指著駿馬身上。

戚文懷就近一瞧,半晌,終於看出上面刻著幾個字--駿馬配英雄。

「上面寫了什麼?」劉方好奇的問。

「你不需要知道。」

是啊,他不需要知道,可是有一件事,王爺不可不知,即使會挨罵,他也一定要說。

「蔣姨娘的事是不是應該告訴王妃?」

戚文懷冷冷的瞪了他一眼。「在王妃嫁進寧王府之前,絕對不能說出去。」

「進了府才知道此事,王妃可能會更不高興。」

「若是這會兒她不開心,不願意嫁過來呢?」

「聖旨已下,王妃難道還能抗旨嗎?」

「我要她心甘情願嫁進來。」

劉方真的很想歎氣,打從一開始,王爺就是用聖旨讓王妃非嫁不可,如今要王妃心甘情願的嫁過來,合理嗎?

戚文懷挑眉瞅著劉方。「你有話要說?」

「不敢,奴才只盼著王妃趕緊入府,王爺可以快活一點,多點兒笑容。」

戚文懷滿意的點點頭,手指細細撫過雕刻上頭的字,想著她專注雕刻的模樣,想著想著,就想見到她……偷偷見她一面,這應該不會壞了規矩吧。

是啊,瞧上一眼而已,不過,這一眼更教他魂牽夢繫,隔日一早,一眼變成一幅畫。他突然有一種很深的感觸,若非成親的日子就快到了,這日子豈不是太難熬了?

皇子娶妻,這是何等的大事,熱鬧程度當然非比尋常,不過,這與芍葯基本上沒有關係,無論如何鬧騰,她都見不到。

總之,天色剛濛濛亮,芍葯就被丫鬟們挖起床,當個任人擺佈的提線娃娃,除了緊張,什麼感覺都沒有,只好藉著點點滴滴的回憶淡化不安。

她不曾想過嫁人,以為一輩子當姐姐的丫鬟,守護姐姐,待姐姐恢復健康,她就離開,從此與永昌侯府斷了關係。可是,生命從來無法預知,如今她不但要嫁人,還嫁了一個身份顯貴的皇子,莫怪永昌侯府上下還在一片不敢置信之中。

坐上花轎,聽著震耳的鼓樂和喜炮,還有街上人群的笑談聲,芍葯真正有了嫁人的感覺,從今以後,她是皇家的人,得享皇家的尊貴,但也不可避免的捲入皇家的權力爭奪之中。

胡思亂想之際,她已經下了花轎,拜了堂,進入洞房。

新房熱鬧的程度不輸外面,芍葯終於想到待王爺用秤桿掀了大紅蓋頭,屋裡的人會對她品評一番……這是無法避免的事,可是,她已經習慣以面紗示人,突然要毫無遮掩的面對一群人,總覺得不自在,索性低下頭,雖然這樣未必可以讓眾人見不到她臉上

的疤痕,但至少她見不到眾人的目光。

芍葯在忐忑不安之中,眼前頓時一亮,可是不等眾人打量新娘子,戚文懷就擋在她前面道:「好啦,都見到了,可以出去了。」

聽聞永昌侯府嫡二小姐面上有疤,可是沒想到四皇子連一眼都不願意她們瞧見,四皇子是怕她們被嚇到了,還是怕她們給新娘子難堪?

「哎呀!四哥哥忒小氣,我們都還沒瞧仔細呢。」

「就是啊,我們盼著四嫂嫂許久了,四哥哥怎麼可以不讓我們瞧仔細?」

「四哥哥是擔心我們嚇著四嫂嫂嗎?別擔心,我們可都是好妹妹。」

這幾個女聲相當嬌柔甜美,芍葯聽得出來她們並沒有惡意,可是她又不好伸手推開戚文懷,擺出一副任人觀賞的姿態。其實,新娘子今日全都塗得像唱戲的,生得再醜也能換來一句「新娘子真美」。

戚文懷沒有退讓的意思,堅持趕人,雙方你來我往鬥了一陣,房裡的閒雜人等終於被清光了。

戚文懷轉過身,關心的彎下身子直視她。「嚇壞你了嗎?」

她是被他嚇壞了,哪有人像他如此不按著規矩來?說不定今夜她醜到不能見人的消息就會傳得寧親王府上下皆知。

「王爺,這會兒可還不急著說悄悄話,得先將儀式走完。」喜娘道。

戚文懷可不敢再破壞規矩了,免得有人說三道四,這就不美了。

戚文懷在芍葯身邊坐下來,兩人接著被撒了一身花生、紅棗之類的東西,喜娘緊跟著又送上一盤東西,芍葯咬了一口夾生的麵點,喜娘笑嘻嘻的詢問:「生不生呀?」

她羞答答的應道:「生。」

緊接著喜娘伺候兩人喝下合巹酒,至此算是禮成了,不過,這不代表戚文懷可以就此待在房裡,外面還有一堆賓客等著敬酒,他只能體貼交代幾句便轉身走出去。

芍葯忙完儀式,接下來忙著卸下身上的東西,最重要的莫過於洗去臉上厚厚的新娘妝,然後換上一身簇新的大紅常服,重新整理頭髮,至此,她終於覺得緊繃的身子可以動了,也才發現房裡除了瑞雲和瑞雪,還有兩個丫鬟,可能是王爺的阽身丫鬟。

「你們叫什麼名字?」

「回王妃,奴婢是春桃,她是春杏,是王爺吩咐奴婢們在這兒伺候王妃。」春桃和春杏顯然是訓練有素的丫鬟,彷彿沒瞧見芍葯臉上的疤痕,不過同時在心裡發出讚歎,即使臉上有疤,依然奪不去她的艷麗。

芍葯與她們閒聊幾句,都是關於王爺平日的生活作息,而一直在外頭料理行裝箱籠的楊姑姑推門走進來,後面跟著幾個婆子丫鬟,端著幾道點心吃食。楊姑姑是宮裡派給芍葯的教習嬤嬤,卻是戚文懷的人,過去伺候香貴妃,香貴妃病倒時便在戚文懷安排下進了尚食局。楊姑姑相當有見識,與芍葯很快就培養出默契,芍葯也用的習慣,既然身邊缺個管事嬤嬤,索性帶來寧親王府。

楊姑姑將點心吃食二擺上桌,只留下瑞雲和瑞雪,其他的人全打發出去。

芍葯餓了,瑞雲和瑞雪也餓了,反正沒有外人,就盡情飽餐一頓。

吃飽喝足,忙累一天的倦意立刻襲來,芍葯不由得打起瞌睡,不過她也知道這會兒還不能睡,王爺隨時會進來,因此努力支撐眼皮,就這樣搖搖晃晃,時睡時醒……

「是不是累壞了?」

芍葯驚醒過來,見到戚文懷近在眼前,漆黑的雙眸閃爍熾熱光芒,睡意瞬間一掃而空,取而代之的是心慌意亂……她輕啟朱唇,卻只能捕捉到幾個字。

「醒酒湯……」戚文懷顯然很開心見到她傻不隆冬的樣子,輕聲笑了。

「我喝的不多,高成將酒偷偷換成茶,不過身上潑了不少酒。我先去沐浴,你也準備歇了吧。」

這會兒她終於想起接下來的洞房花燭夜,緊張的感覺又回來了,以至於瑞雲和瑞雪為她卸下釵環簪翠,換上一身綿軟的褻衣時她都像個呆娃娃。

當紅色的幔帳放下來,這個世界只剩下他和她。

「這一刻,我等了好久好久。」戚文懷用目光細細描輸她的眉、眼、鼻、唇,還有那道深刻的疤痕……每次見到,想像當時的切膚之痛,他就心疼。

芍葯嬌羞得臉都紅了,張著嘴巴想說什麼,可是腦子一片空白。

「從今以後,你是我的妻,我來守護你。」

「王爺……真的不怕嗎?」見到她臉上的疤,就會想起她的出生帶著不祥之兆,他還是皇子,難道不怕她會拖累他嗎?

戚文懷明白她的意思,笑著道:「若因為他人的一句話就怕了,我豈不是什麼都不用做了?」

別人不會困住你,唯有你能夠困住自己--這是爹經常對她耳提面命的話,豈不是在說這個道理?不是因為他人的一句話有多可怕,而是因為自己的怯懦讓敵人的一句話變成最可怕的武器。

「我不會拖累王爺。」

「傻瓜,我不怕你拖累。」

「我很認真,我會幫助王爺。」

眼神一暗,戚文懷的聲音轉為低沉。「知道我最需要你的幫助是什麼嗎?」

「……王爺需要我幫助什麼?」她感覺氣氛變了,帳裡變得很悶熱,好像有什麼事將要發生,可是又不確定。

「需要你讓我享受翻雲覆雨的滋味。」他待她有了反應,嬌顏漸漸艷紅宛如天邊彩霞,便迅猛的低頭掠奪她的唇舌,同時上下其手,將兩人的衣裳一件件扔到帳外。

兩人很快就裸裎相見,在她毫無防備之下,他深深埋入她的身體,她在劇痛中只能緊咬下唇。出嫁之前,母親給她講解過,也給她看過圖冊,可是,沒提過會痛得彷彿被撕裂似的,不過又好像不單單的只是疼痛,還有著難以言喻的愉悅,許久之後,她終於知道所謂的翻雲覆雨是何種滋味。

新婚第一日,他們要先進宮謝恩,首先拜見皇上,接著太后和皇后,再去拜見後宮有地位的妃子。

張太后是一個很厲害的女人,當年可是歷經政變、鬥爭,傾全力輔佐年紀尚幼的小皇帝戚宗謙漸漸掌權,才熬到如今的地位。習慣掌權,就捨不得放權,因此她處處強勢,凡事都有意見,而戚宗謙是個孝子,又顧慮張太后的勢力,因此朝堂上出現紛爭時,最後往往是以張太后的意思為主。

早年為皇上殫精竭慮謀劃,張太后的身子早見敗勢,可是如今太子還不成氣候,看似有賢名,卻沒有斷事的魄力,有許多大臣對他不甚滿意,遲遲不肯站在他這一邊,張太后一口氣便這樣吊著,不肯嚥下。

相對於張太后,蕭皇后就顯得不起眼,性格溫婉,以賢聞名,可是在後宮就成了懦弱的代名詞。其實,張太后原本屬意榮貴妃當皇后,不過皇上不喜榮貴妃,堅持從文臣家中擇一賢德女子為後,美其名是拉攏文臣,張太后不能不允,因而遷怒蕭皇后,這可是皇上第一次反抗太后。

蕭皇后說起來是個可憐的女人,不得太后喜歡,皇上對她又不冷不熱,甚至連榮貴妃都沒將她放在眼裡。

榮貴妃與張太后、蕭皇后都不同,她沒有張太后的精明內斂,沒有蕭皇后的溫柔婉約,她是一個張揚跋扈的女人,這也不難理解,在張太后的縱容下,怎能不養成她目中無人的性子?難怪皇上不喜歡榮貴妃,連帶著不喜歡她生的二皇子。

無論哪一個女人,芍葯都不敢小覷,她們終究是有權力的女人,在她們面前,她只能極力隱藏自己的光芒,表現得好像沒有主見,但求順利打發過去就好了。

回程的馬車上,芍葯累得打了一個哈欠,與後宮的女人周旋真是不容易,無論是過於出色,或過於愚笨,她們都會起防備之心,不是擔心你會給她們添麻煩,就是擔心你深不可測,所以中庸最好,偏偏中庸最難了。

戚文懷伸手將芍葯攬進懷裡,她不由得一怔,漸漸放鬆下來,接著他將她的面紗卸下。

「除了出門戴上帷帽,以後別再蒙著面紗了。」冬日蒙著面紗倒也無所謂,可是到了夏日就過於悶熱。如今已經不必隱藏身份了,當然不必如此為難自己。

略微一頓,芍葯輕聲道:「不好看。」

「我說好看。」換言之,她只要在意他的想法就好了。

她臉紅了。

「真的,一如你的名。」她臉上的疤看似明顯,不過很奇怪。看著她,就是很容易忽略那道疤,只看見她的美。

她的美是一種很艷麗的美,可是又不張揚,渾身透著一股沉穩內斂的大氣,正如她的名。然而,這都只是外在,在他身下的她,嬌弱而靦腆,美得像初春剛剛含苞吐蕊的花兒,柔嫩之中媚得令人眩目。從第一眼見到她,就知道她很美,卻從來不知道她在他眼中、心裡還可以更美。

芍葯覺得全身都要燒起來了,半晌才嬌羞的低聲道:「我都不知道王爺可以說出甜如蜜的話。」

「天地良心,這是本王發自肺腑之言。」

「我豈有說王爺違背心意。」

「既然知道是本王真心所言,難道不相信本王眼光嗎?本王說好看就好看。」

靜默片刻,芍葯道出內心的脆弱。「我並不害怕以真面目示人,而是不願意在他人眼中憶起被拋棄的過去,烙印在我身上的不祥之兆。」

「皇子過了十歲就要遷到東苑,可是進了東苑,親娘看顧不易,皇子很容易就被養成紈褲好色。母妃為了保護我,以我身子有恙為由拖延此事,父皇寵愛母妃,就放任我繼續待在母妃身邊,直到我十四歲,太后命令我遷到東苑,母妃因此病倒了,這事只好又擱下來。雖然母妃很快就病好了,可是隔一年母妃又病倒了,這一次一病不起,宮中因此有個傳言,說是我害死母妃,父皇為此打死不少太監宮女,不過只是讓我的名聲更殘酷不仁。」

芍葯聞言一凜,此事明顯有人在背後操縱,用意何在,一目瞭然,不過,傳言的殺傷力已經造成了,有誰會去關心這背後的是是非非?

「你想必已經明白了,因為本王的殘酷不仁,更突顯太子的仁義賢明,可是,這又如何?一件事不是只有一面,有失,必定有所得,有得,也必定有所失,端看站在何種位置。」

「妾身沒有王爺的高瞻遠矚。」戚文懷輕聲的笑了。

「王爺笑什麼?」

「其實,本王不及你通透明白,只是你比本王更重情義。」

是啊,無論不祥之兆還是被遺棄,追根究底無非源自人的自私自利,她看得通透明白,卻因為難以割捨至親之情,以至於想起來會難過會心痛;可是王爺生在皇家,至親從來不只是相互扶持的家人,更多時候摻雜權力和利益的考慮,因此沒有太多情義牽絆,反而更能看開一切。

「在本王看來,若沒有過去,本王很可能錯過你。」

這一點芍葯倒是無話可說,王爺要娶永昌侯府的女兒,也應該娶嫡長女。

「換成本王,本王還不見得下得了手自殘,你應該為自個兒感到驕傲。」

「王爺今日所言,妾身記住了。」

戚文懷用左手勾住她的右手,兩人十指相扣。「可是你得答應本王,以後絕對不可再傷害自己一根寒毛,本王會心痛。」

柳眉一挑,芍葯調皮的反問:「為了王爺也不行嗎?」

「本王絕不會靠你的犧牲來保護。」

當時姐姐若是知道,只怕也不願意她如此犧牲。「王爺不是說了,一件事不是只有一面,這樣的犧牲換回我的身份,我認為值得了。」

「雖是如此,本王也不要靠你的犧牲來保護。」戚文懷雙手轉而捧著芍葯的臉,再重述一次。

「昨夜本王向你承諾,你是本王的妻,以後由本王來守護你。」

提起昨夜,芍葯不禁臉紅了,如今身上還佈滿他留下來的青紅瘀痕,一伸手,一抬腳,都是酸痛。

戚文懷也想起昨夜紅帳中的銷魂,見她眼眸低垂,閃避他的目光,不由得生出逗弄之意,咬著她的耳朵道:「我的王妃在想什麼呢?」

「沒有……」她怎麼突然有一種害羞至極的感覺?

「真的沒有嗎?」他不安分的輕舔她的耳垂,不過還沒教她驚慌失措,就在他體內點了一把火時馬車停下了,沒讓他有機會失了分寸,變成好色之徒。

不等騎馬的高成和坐另一輛車子的楊姑姑過來,戚文懷匆匆為芍葯蒙上面紗便拉著她下了馬車,可是兩人的儀容不整還是引人無限遐想,高成不由得在心中歡喜,王爺終於想親近女色了,真好!

回到王府,認了一下院子裡的人,芍葯已累到快趴下來了,可是剛剛想歇會兒,戚文懷的兩位側妃和妾室就前來請安,這時她才想到王爺的後院有不少女人,還有兩位側妃來頭不小,不過,真正衝擊她的是其中一名侍妾懷了身孕……芍葯瞧她的肚子,應該有五六個月了吧。

芍葯斂住思緒,提醒自己切莫自亂陣腳。

兩個側妃和幾個侍妾二向芍葯下跪奉茶,唯獨蔣氏不肯按著規矩敬茶。

「王妃,妹妹有孕在身,不適合下跪行禮,王妃不會與妹妹計較吧。」蔣氏姿態高傲,下巴抬得很高。

妹妹?她可以稱蔣氏妹妹,蔣氏卻必須自稱賤妾,依禮,蔣氏在王府的地位與奴才無異,主子可打可賣,只是貴妾良妾有娘家可以依靠,不能輕易發賣。

「楊姑姑,告訴喬總管,請御醫在一旁候著。」每個人都在等著看她的反應,她可以放任蔣氏不行這個禮嗎?不行,她雖無意給她們下馬威,但是不容許別人當她是軟柿子,要不以後如何在王府立足?

楊姑姑唇邊掠過一抹笑意,應聲退了出去。

蔣氏不敢置信的瞪大眼睛,她腹中的孩子很可能是王爺的長子,如今府裡上下誰不小心翼翼捧著她,深怕她有一丁點不適,這個女人怎敢如此對待她?

「沒了規矩,就會生亂,這麼簡單的道理不懂嗎?」芍葯的聲音輕輕淡淡,一如她此刻的表情,平靜的沒有絲毫起伏,只是單純就事論事。

「我可是懷了王爺的子嗣。」若是蔣氏有根尾巴,此時已經翹起來了。

「王爺的子嗣也要有規矩。」

言下之意,她只是一個妾,妾還是奴才,怎能不守規矩?蔣氏恨恨的咬著下唇。

「今日你不願意行這個禮,可以,生下孩子,你就離開王府。」

「我要告訴王爺,我可是有了身子。」

「王爺不管內宅,這裡由我作主。」

蔣氏這會兒一句話也吐不出來了,而眾人看芍葯的目光有了變化,不再是原先的輕視,是審慎的態度,這位王妃明明毀了容顏,怎麼還可以如此氣勢凌人?聽說她面有疤痕,她們已經將她想像成無鹽女,可是如今一見,她們不由得嚇了一跳,她還是很美,甚至不輸給她們當中最貌美的蔣氏。

蔣氏真是恨死芍葯了,自從有了身子,連兩位側妃都爭相巴結討好她,娘家每隔幾日就往她這兒送補品,她不再像過去被輕視,說有多威風就有多威風,今日芍葯狠狠將她的顏面踩在地上,她絕對不會善罷干休!

這時楊姑姑回來了,福身道:「王妃,御醫來了,此時在東廂房候著。」

芍葯點點頭,看著蔣氏。「妹妹可以行禮了。」

事已至此,蔣氏只能安分的下跪奉茶。

芍葯吃了茶,送上回禮,楊姑姑便上前將蔣氏扶起來。

「我累了,你們都回去歇著吧。」芍葯看了楊姑姑一眼。

楊姑姑立刻明白,親自將兩個側妃和幾個侍妾送出去,並帶著在東廂房等候的太醫前去荷香苑幫蔣氏診脈,確定蔣氏沒有跪出什麼毛病來。

「這件事你們有何看法?」瑞雲和瑞雪如今都是芍葯的大丫鬟,一有機會芍葯就會訓練她們思考,畢竟她沒有八隻眼睛,看不見四方,還是要靠兩個大丫鬟幫她多留心注意。

「王妃說過,蔣姨娘的父親雖是地方大官,但她是庶出的,在家中地位很低,不過今日看她,倒像嫡出的千金小姐。」進王府之前,芍葯就向她們提過王爺的幾位側妃和侍妾,瑞雲心思細膩,不但一一記下,還一一推斷她們的行事為人。

「兩位側妃的態度很奇怪,像是等著看笑話,只是不知道看誰的笑話。」瑞雪沉默寡言,不叫她開口,她很少主動開口,也許因為如此,她喜歡觀察人,一個人的言行表情比說出來的話更吸引她的注意。

芍葯冷冷一笑。「她們確實等著看笑話,至於看誰笑話,就看誰能製造笑話了。」

「王妃是說,她們故意讓蔣姨娘出來鬧嗎?」瑞雲自信壞人見得不少,不過兩位側妃這型的還真教她豎起寒毛。

「她們故意讓蔣姨娘出來鬧,可是也要蔣姨娘願意出來鬧。」若蔣姨娘根本不知道自個兒被利用了,她就只配得兩個字--愚蠢,這就不足以放在心上,不過她腹中的孩子……

芍葯知道不應該將此事看得太嚴重了,今日不是蔣氏有身子,明日也有可能是其他侍妾有身子,王爺不是屬於她一個人的,可是,她還是覺得心兒酸酸的,還有悶悶的,真的很不舒服。

「依我看,蔣姨娘八成以為肚子有了,就可以為所欲為……」瑞雲連忙閉上嘴巴,進府之前根本沒聽說王爺有個侍妾懷了身孕,如今突然見到蔣姨娘囂張的挺著肚子在前面晃來晃去,王妃的心情肯定糟透了。

「王爺至今沒有子嗣,看重蔣姨娘肚子裡面的孩子,這乃人之常情。」

瑞雲張開嘴巴又閉上,就算蔣姨娘很囂張很受寵,她也不應該說出來,王妃聽了只會更難過。

「我以為蔣姨娘在府裡並不受寵。」瑞雪開口道。

芍葯稀奇的挑起眉。「這是為何?」

「蔣姨娘的囂張看起來不過是虛張聲勢。」

「虛張聲勢是嗎?」

瑞雪很確定的點點頭。「她總是不自覺察看兩位側妃的反應。」

「她只是紙畫出來的老虎嗎?」蔣氏若深受王爺寵愛,她眼中就見不到其他人。

「這個是紙畫出來的老虎,另外兩個又是什麼?」瑞雲最擔心的還是兩位側妃,尤其烏氏與榮貴妃有親戚關係。

「瑞雪覺得另外兩個是什麼?」

「暫時看不出來,只是甄側妃比烏側妃更內斂。」

芍葯好像想到什麼似的笑了,瑞雲和瑞雪同時露出不解的目光看著她。

「我覺得甄側妃像水做的女人,而烏側妃像金做的女人。」

兩個大丫鬟同時一怔,然後笑出聲。女人是水做的,看起來很舒服,可是變成金做的,這就俗氣得教人說不出話來。

「看起來如此,事實也不一定就如此。」芍葯神情一正,口氣也變得嚴厲。

「不要單從表面看人看事,尤其在這個王府,每個人的背後藏著什麼誰也不知道,是敵是友更是很難分清楚理明白。」

瑞雲和瑞雪同時應聲道:「是。」

「還有,你們一個帶著墨兒,一個帶著綠兒,一定要用心教導。」墨兒和綠兒是成親之前戚文懷送給她的丫鬟,也是她帶來的二等丫鬟裡面比較能用的人。

瑞雲和瑞雪同時點點頭,瑞雲忍不住問:「春桃和春杏呢?」

「春桃和春杏還需時間慢慢觀察,若是得用,那是最好。」芍葯疲憊的打了一個哈欠,今日真是累壞了。

「王妃先去歇會兒吧。」

瑞雲伺候芍葯回寢房,一通梳洗過後,換上一身家常輕便的衣裳,芍葯便一頭栽進被褥裡,不過睡著之前,她沒忘了提醒兩個大丫鬟也輪流歇會兒。初到這陌生的地方,她時時戰戰兢兢,身邊得用的丫鬟不也如此。
作者: pigbaby0426    時間: 2016-5-28 09:26 PM

第七章 危機化轉機 

雖然父皇給了五日的婚假,戚文懷卻不敢成日纏著芍葯不放,男女有別,她的身子可無法由著他白日黑夜的胡鬧糾纏。因此從宮中回來,他就去了外書房,也是藉此機會與幾個人私下見面。

酉時末,戚文懷才步出外書房。遷進寧親王府至今,他大都歇在外書房,一來他與先生幕僚在此議事總至深夜,索性就在這兒沐浴歇下;二來景德苑空空蕩蕩,又沒有女主人,何必特地走一段路回那兒睡覺?而安排在吟春苑和吟秋苑的兩個側妃不討他喜歡,分別安置在她們後院的幾個侍妾也跟著難以入眼。只有祝氏那兒他每個月會固定歇上幾晚,直到她去了。

如今再也不同了,景德苑有個喜歡的人等著他,紅帳裡有她相伴,外書房就變得太過冷清了。

「王爺……」

戚文懷被突然從暗處跳出來的人嚇了一跳,跟在身後的劉方和戚邵武也嚇一跳。

怎麼沒有察覺有人躲在那個地方?戚文懷不悅的皺眉。「你是誰?」

「奴婢是蔣姨娘的大丫鬟萱兒。」

戚文懷怔愣了下,終於想起蔣姨娘是誰了。「何事?」

「請王爺趕緊去看蔣姨娘,今日王妃堅持蔣姨娘下跪奉茶,蔣姨娘用了晚膳開始鬧肚子疼,奴婢擔心蔣姨娘動了胎氣。」

戚文懷這會兒眉頭皺得緊了。「肚子疼應該請太醫,為何還在這兒磨蹭?」

萱兒聞言一怔,怎麼也沒想到王爺會有這樣的反應。

「劉方,拿我的帖子去請太醫,再去瞧瞧蔣姨娘。」戚文懷沒等劉方回應便大步的趕著回景德苑。

此時,芍葯正在景德苑正房右次間的小書房作畫。心煩時,她最喜歡雕刻,可是如今新婚,楊姑姑她們怎麼敢讓她碰不小心就會見血的雕刀,最後她只好作畫。

當她執筆蘸墨,腦海不知不覺浮現小時候生活的莊子,那是一段令人懷念的時光,無憂無慮,不是讀書,就是玩樂,不曾想過嫁人,當然更不曾想過會嫁進一個敵人環伺的地方。

「這是哪兒?」若非太好奇了,戚文懷真捨不得破壞眼前這幅恬靜柔美的畫面。

直到這一刻,芍葯才知道自己並非表面如此平靜。她請楊姑姑派人盯著荷香苑,原是猜想蔣氏必定藉著今日之事大作文章,果然,大約一個時辰前,蔣氏的大丫鬟跑去外書房。

她不確定蔣氏的大丫鬟是否見到王爺,是否代替蔣氏在王爺面前痛陳她的惡行,不過,景德苑有他的人,相信剛剛他一踏進景德苑,就有人詳細報告今日她與幾位側妃和侍妾見面的情景。若擔心蔣氏肚子裡面的孩子,他很可能轉身就去了荷香苑……他沒去,當然不代表不在意那個孩子,但至少尊重她。

「這是我小時候住的莊子,很美的地方,那兒的人熱情率直,夏日夜裡,幾家人經常會一起圍坐在院子喝酒吃飯。」

他不喜歡她口中透露出來的思念嚮往,感覺他好像抓不住她,連忙道:「雖然我不能帶你回去那個莊子,但是可以帶你去我的莊子,就在京郊,來回只要半日。」

「王爺可不能輕許承諾。」

「我們明日就去,在那兒住個兩日再回來。」

「後日我要回門。」

怔愣了下,戚文懷懊惱的輕拍腦袋瓜。「對哦,後日本王要陪你回永昌侯府。」

芍葯苦惱的咬著下唇,為何他不問蔣氏的事?難道他還不知道嗎?

其實,戚文懷的心也與她一樣懸在半空中,為何她不質問蔣氏有孕的事?為了這一刻,他可是做了準備,甚至抱著破釜沉舟道出實情的勇氣來……難道她一點都不在乎嗎?他不喜歡她不在乎。

戚文懷忽從她身後一抱,芍葯沒料到他會有此親密舉動,為之一僵,半晌,漸漸放鬆下來,隨之放下手上的筆,這才聞到他身上傳來的淡淡酒香。

「王爺喝酒了?」

「喝了一點,有人特地來恭喜我成親了。」

恭喜王爺成親不是應該昨日來嗎?昨日不來,今日來,難道是此人不宜當著眾人面前與王爺過於親近嗎?芍葯不會多問,身為皇子,總有一些只能私底下活動的關係。

「我給王爺準備醒酒湯。」

「不必了,只是喝了一點酒,你陪我用晚膳。」

「王爺怎麼還沒用晚膳?」王爺早早就派高成來說將晚膳送到外書房。

「某人喜歡與我爭食,我只吃一點,肚子還餓著,想要你陪我吃。」戚文懷拉著芍葯出了小書房,芍葯連忙吩咐守在正房外面的瑞雲去小廚房要兩碗餛飩和點心,便隨戚文懷來到左梢間,兩人一左一右在炕上坐下。

芍葯早就讓小蔚房備了夜宵,因此餛飩和點心很快就送過來了。

用過食,戚文懷拉著芍葯在院子散步消食。

「我們在院子裡種一棵石榴吧。」

「王爺為何要種石榴?」

「你以前住的莊子不是有一棵石榴?」他不可能將那個莊子遷移至此,只能盡可能仿製那裡的一景一物,免得她的心總是思念那個莊子。

「那是爹親自種下的,爹喜歡石榴,說是花謝了,還會結出果實,其實啊,爹是貪吃石榴果實,酸酸甜甜,回味無窮。」芍葯故意戲謔的歪著腦袋瓜瞅著他。

「王爺是不是也喜歡吃石榴果實?」

戚文懷聞言哈哈大笑,調皮的俯身靠向她耳邊,悠悠道來。

「本王唯一愛吃的只有一種--芍葯的果實,那才真是人間美味,吃了還想再吃,怎麼也吃不夠。」

「芍葯哪來的果實……」芍葯後知後覺的反應過來,嬌顏瞬間紅若石榴花,不敢相信在外人面前冷漠無情的四皇子會說出如此令人羞赧的言詞。

「有,就此一個,獨一無二,還是屬於本王的,本王今晚就可以向你證實。」

「王爺覺得捉弄妾身很好玩嗎?」芍葯又羞又惱的跺腳,接著轉身回屋。

戚文懷歡喜的笑開懷,不慌不忙的跟在後面。

這夜,當兩人躺在床上,戚文懷賣力的證明所言屬實,這個屬於他的人間美味,真的是吃了還想再吃,怎麼也吃不夠,折騰了整整一夜,以至於隔日一早,幾個側妃和侍妾辰正前來請安時,芍葯還在床上與周公對弈,直到一個比一個尖銳的聲音飄進耳中,芍葯終於不甘不願的與周公道再見。

「王妃醒了嗎?」瑞雲早就在床邊候著,一見到芍葯有了動靜,真是鬆了口氣,外面那幾個女人真是有夠可怕。

「怎麼了?」芍葯慵懶的坐起身。

「王爺交代,王妃累了一夜,讓王妃多睡一會兒,就是再大的事,也不可以吵醒王妃,可是幾個側妃和姨娘不肯離開,堅持等到王妃起來。」

這麼一串話,芍葯真正進入腦子的只有六個字--王妃累了一夜……這會兒不但臉紅了,連腳趾都紅了,真是教人羞得不敢見人!

芍葯實在很想叫外面那些個女人都回去了,用不著如此勤勞的來請安,王爺不在,她們應該也不會想待在這兒,可是,這可是規矩,她們只怕也不樂意向她請安,尤其遇到今日這種情況……

王爺說得如此坦白,她恨不得躲在被窩不見人,而外面那幾個女人卻恨不得將她咬個稀巴爛。

甩了甩頭,芍葯將惱人的思緒拋至腦後,認命的起床,讓瑞雲伺候她洗漱淨面穿衣梳頭,出去見那些麻煩的女人。

雖然一早就被王妃嬌媚的模樣搞得心情鬱悶,可是一想到蔣氏宣稱身子不適不去向王妃請安,烏氏的低迷就一掃而空,藉這個機會就可以搞垮蔣氏,至於蔣氏肚子裡面的孩子,她不動手,別人也會動手,不急。

「從來沒見過這麼愚蠢的女人,真以為有了孩子,她在府裡的地位就可以跟王妃一樣,真是笑死人了!」烏氏嗤笑了幾聲,實在不屑蔣氏這個笨女人。

「我和甄氏這些日子故意讓著她、忍著她,就是想慣得她忘了自個兒的身份,拿她當槍使,去試探王妃,摸清楚王妃的性子,看王妃有多大本事,不過她也太愚蠢了,第一天就與王妃正面衝突。」

烏氏的奶娘桂嬤嬤在心裡歎了聲氣,若非主子和甄側妃一左一右煽動蔣氏,說她肚

子那麼大了,下跪好嗎?會不會動到胎氣?蔣氏絕不會挑在那時鬧事。

「嬤嬤,昨夜王爺真的沒有去看蔣氏嗎?」昨日向王妃敬茶出了那樣的事,她就猜到蔣氏不會善罷干休,一定會去找王爺告狀,於是派人盯著外書房。蔣氏的大丫鬟確實在王爺面前告狀了,不過出乎意外的是王爺並沒有因此惱了王妃。

「王爺將此事交給劉方。」

「蠢蛋就是蠢蛋,也不想想那個孩子是如何得來的,還以為王爺會因此看重她嗎?」

桂嬤嬤又忍不住在心裡歎氣了,主子已經忘了,原本她們也冀望蔣氏肚子裡面的孩子可以讓王妃吃個大悶虧,同時將王妃的威信一下子打趴,只是未料這個王妃年紀雖小,卻是個厲害的。

「嬤嬤,蔣氏肚子裡面的孩子還能留多久?」

「王爺不看重蔣氏,王妃反而有可能讓蔣氏肚子裡的孩子生下來。」雖然桂嬤嬤不瞭解芍葯,可是王爺親自向皇上討來的王妃,怎麼會是一個普通女子?王爺至今未有子嗣,即使是庶出的,王爺也是日盼夜盼,王妃何必在此事與王爺過不去。

「她怎能容許一個姨娘生下王爺的長子?」

「姨娘的孩子只能認王妃這個嫡母。」

「話雖如此,可孩子是從姨娘的肚子出來的,見了就是不喜。」

主子不喜,可是王妃並不是主子。桂嬤嬤終究沒說出來,轉而提醒烏氏。

「王爺似乎很寶貝王妃,昨日發生那樣的事,王爺還是在景德苑過夜。」

「剛剛成親,王爺這會兒還貪鮮。」

「王妃可是臉上有殘缺。」主子總是太小看人了,就好像蔣氏,主子從來沒將她放在眼裡,可是哪知道這個女人如此不要臉,讓她搶在前頭懷了王爺的孩子。這些話她都說過,不過主子一轉身就忘了,就是認定別人不如自己。

「臉上有殘缺又如何?她可是永昌侯的嫡女!王爺當然會看重她一些。」烏氏恨恨的咬牙切齒。「同為侯爺之女,為何我只能為側妃,而她卻可以成為正妃?」

桂嬤嬤無聲道,永康侯雖然與榮貴妃有著親戚關係,可是關係遠著呢,根本比不上永昌侯,那是貨真價實皇上眼前的紅人,皇上將永昌侯的嫡女指給王爺為正妃,這也在情理之中。

「我就不相信王爺能喜歡她多久,一個月,兩個月,很快就沒意思了。」烏氏根本是打心底瞧不起芍葯,聽說她是從小養在奴才身邊,也不知道大字識幾個,她能有多大的本事?雖然她在蔣姨娘的事上處置利落,可是不值得因此高看她,嫁過來之前她必定知道蔣姨娘有身子,事先取得王爺同意,還會不敢對蔣姨娘出手嗎?

這一點桂嬤嬤倒是贊同,雖然王爺如今很寶貝王妃,可是男人啊,有幾個不喜新厭舊呢?過些日子,哪個王公大臣將女兒送過來,王爺的心一定會被勾走。

「嬤嬤放心,吟春苑那個女人不會太安分的……對了,忠勤伯府不是送了一個丫鬟過來嗎?」烏氏兩眼散發著看好戲的光彩。

「王爺不進吟春苑,甄側妃身邊的丫鬟再美也沒用。」其實,主子不也是如此嗎?

桂嬤嬤隨意瞥了一眼隨侍在旁的大丫鬟明珠,主子當初選她陪嫁,就是看上她的美色,可是這三四年,就是主子都難得王爺寵幸,身邊的丫鬟又哪用得著,像花一樣的美人兒如今都蔫了。

「王爺不去吟春苑,吟春苑的人不會想法子送上門嗎?」

王爺不是好色之徒,對於想方設法撲上來的丫鬟,只怕他不會藉機偷香,還會大聲斥責一頓。桂嬤嬤無意繞在此事打轉,如今主子真正應該擔心的是另外一件事。

「這兩日秦姑姑可能會要求主子將管家之權交出來,主子有什麼打算?」

秦姑姑是隨王爺一起出宮的管事嬤嬤,內宅的人事都是她在管的,當然,兩個側妃對某個位置上的人有意見,她還是會尊重的。

「不能交出去!」交了,以後她的日子怎麼過?烏家家底不厚,她的嫁妝當然也不厚,而王府處處都要用銀子,不挖公中牆角攢下私房,她怎麼應付得來?

「不交也不行,王妃管家,這是理所當然。」

「不讓她順利管家,她還能管家嗎?」她那大把銀子可不是白花的,府裡到處都有她的人,那個丫頭想要管家,豈是那麼容易的事?

「主子想做什麼?」

「不用著急,待秦姑姑找過來了,再來盤算。」

「主子還是先琢磨,府裡的奴才忠心的能夠有幾個?哪兒有好處就往哪兒鑽,他們不去討好王妃,守著主子,這豈不是打錯算盤了?」

「我手上可是有不少人把柄,豈是他們想跳船就可以跳船的,」頓了一下,烏氏終於有了危機意識。「不過你說的也對,還是早早算計,要不,等王妃上手了,我想出手就難了。」

桂嬤嬤總算鬆了一口氣,主子能夠看清楚狀況就好了。

三朝回門之後,秦姑姑將寧親王府的賬冊和幾個庫房的鑰匙交給芍葯。

其實芍葯根本不想這麼早管家,畢竟她還沒有完全摸清楚寧親王府的情況,不過人

家都送上門了,她不管也不行。

初來乍到,她無意大刀闊斧的進行整頓,將各方人馬的釘子拔除,將自己的人安排在那些重要的地方。

得罪人,這無異於自找麻煩,原本無事也能生出事來,別人生事,她是被迫接受,她可沒必要主動生事,搞得自己灰頭土臉,這種行為只能一個字來形容--蠢!還不如不動聲色,以不變應萬變。

因此,她管家唯一做的是--白紙黑字立下規矩獎懲,這其實是一切照舊,只是如今寫得明明白白,有憑有據,沒有人可以借口不知道有這個規矩,當然,奴才們大部分都不識字,沒關係,她讓識字的人二念給不識字的人聽,聽完了之後,確定沒有任何疑慮就在名冊上蓋手印。

她的想法很簡單,敵人不是不能用,只要有利可圖,敵人可以與你站在同一陣線,不過,敵人終究不能久用,逮到時機,就必須除掉。何時為最佳時機?她不急,面對敵人要狠,但更要有耐心。

花了數日時間,將建府三四年的賬冊都看完了,芍葯累得動也不想動一下。這些賬冊做得很漂亮,只會偶爾出現異常浮動,找個借口掩飾一下,還能顯示賬冊的真實性,若是很不巧的,真能證明這是挖了公中牆角攢私房,這麼一點點,王爺應該也不會追究。管家的若一點甜頭都沒有,那豈不是連廚房的管事嬤嬤都不如?水至清則無魚,人至察則無徒,小瑕疵是每個人都會有的,何必太過斤斤計較。

實在是太累了,芍葯不知不覺就閉上眼睛,迷迷糊糊之間,感覺自己被抱起來……被抱起來?她瞬間驚醒過來,一看見戚文懷,又放鬆下來。

「王爺回來了啊。」她掙扎的想下來,他只好將她放回炕上。

「就這麼睡著了,也不怕招涼。」

「炕上很暖,不會招涼。」

戚文懷低頭輕碰一下她的額頭,不冷不熱,剛剛好,也就放心了。

「王爺用過晚膳了嗎?」雖然戚文懷都是在外書房與先生幕僚一起用膳,可是芍葯總習慣問上一句。這些天她也發現了,王爺不喜歡大廚房的膳食,大廚房掌勺的習慣重口味,而王爺偏愛清淡爽口。小廚房的廚子乃是王爺的奶娘蘇嬤嬤,當然很清楚王爺的飲食習慣。

「吃了一點,想再與你吃夜宵。」

「今日我讓小廚房為王爺準備了香魚羹。」芍葯套上鞋子,跑了出去。

戚文懷見了不禁一笑,隨手拿起堆棧在炕几上的賬冊翻閱。

過了一會兒,芍葯親自端了兩碗香魚羹和兩道點心回來,戚文懷將炕几上的賬冊移至一旁,芍葯將夜宵擺上。

芍葯不愛吃夜宵,可是為了陪伴戚文懷,也會為自個兒備上一份,最後當然都是進了戚文懷的肚子。

「當家累嗎?」

「上手了就不累了。」

「有什麼難處嗎?」「暫時還應付得來。」

他很清楚府裡這些天的情景,她看似沒有作為,卻也讓浮動的人心穩定下來。

新主子對下人們誰也不認識,當然會以自個兒的陪房取而代之,尤其那些佔了重要位置的人,更是人人自危,做事也就提不起勁。可眾人出乎意料的是,新主子來了,卻誰也沒動,只是將規矩獎懲講明,鼓勵大夥兒好好做事,眾人終於放心了,原來新主子很和善。一個和善的主子會讓安分的人好好做事,至於不安分的人,很可能就會迫不及待發動攻勢。

她是不是盼著敵人迫不及待發動攻勢?若是他,他會如此想--敵人不動,又怎麼知道敵人躲在哪兒?既是如此,他豈能不推一把?

「我們來下棋。」

芍葯喚來瑞雲,讓她撤下夜宵的碗盤,換上兩盞茶。

「王爺怎麼突然想下棋?紀先生不是每日都會陪王爺下棋嗎?」

「紀先生為本王已經夠傷神了,認為不應該繼續將心思放在下棋上面,既然如今本王有王妃了,此事理當由王妃代勞。」

怔愣了下,芍葯噗哧一笑,這位先生真是太好玩了,不擅長下棋便直說,何必拐彎抹角幫自個兒脫身。「紀先生是不是下了一手臭棋?」

戚文懷兩眼一亮,真想給她拍拍手,了不起!

「紀先生其實很愛下棋,可是無論本王如何指點,他就是少了下棋的資質。」

「也許紀先生不缺下棋的資質,而是缺下棋的心思。」天下無難事,只怕有心人,可是人有強處,也有弱點。做得來,有成就,就喜歡,也就更用心;做不來,沒成就,不喜歡,也就更無心了。

「下次紀先生不願與本王下棋,本王就將王妃所言贈予先生。」

「王爺為何喜歡下棋?」芍葯搬來棋盤棋盒。

戚文懷沒有回答她,而是挑了黑棋,道:「我們先下一盤。」

芍葯也不是很在意答案,王爺想下棋,她奉陪就是了。

當兩個人下得正專注的時候,戚文懷突然開口了。

「三日後休沐之日,我要在府中宴請幾位好友幕僚。」

「幾桌?」

「一桌。」

一頓,芍葯為他心疼,一個皇子的好友幕僚只有一桌子的人數,真是淒涼,不過,這也代表一件事--這些都是忠於王爺的人,除非是庸才,想在王爺這兒騙吃騙喝,但王爺是聰明的主子,不至於養著只吃米食沒有貢獻的人。

「王爺想席設何處?水蓮閣?還是楓香池的八方亭?」根據秦姑姑提供她的訊息,王爺宴客都在水蓮閣,不過她個人偏好位在花園楓香池的八方亭,尤其天氣越來越溫暖,微風徐徐吹來,普通的菜餚也都變美味了。

「八方亭。」

「他們可有特別的愛好?或者有什麼不吃?」

「沒有,只要有酒。」

「妾身明白了,總之,妾身會以最大的誠意擺上一桌酒席。」

閒聊至此,一盤棋下完了,清算了一下,她輸了他一子。

「王爺不要在一旁打擾妾身,妾身與王爺至少可以和局。」

「這說明一件事--本王比你聰明。」

「王爺原本就比妾身聰明,何必用這種法子測試呢?」芍葯可不在意自個兒比別人笨,贏家從來不在於誰聰明誰愚笨,而是態度分高下,再說,專心做一件事,才可以享受做一件事的樂趣,何必摻雜那麼多心思?

戚文懷笑得很開心,雖然喜歡嬌妻機敏聰穎,可是男人啊,怎能屈居女人之下?

見他笑得如此開心,芍葯也忍不住笑了,原來王爺也有孩子氣的一面,真是太可愛了,不過下一刻,她就發現情況不對了,那位太可愛的王爺顯然看出她的心思,瞬間化身成一匹狼,還是一匹色狼,無比威猛的一把將她挾持回寢房,扔上床,然後從頭到腳、從前面到後面,狠狠折騰了她一夜,害得她隔日一早又是在幾位側妃和侍妾吵鬧之下醒過來,當然,她也再一次被幾個女人嫉妒的眼光凌虐得很想求饒,是王爺纏著她,她也很無奈,可是這些話教人聽了,只怕會更恨吧。

芍葯從來沒辦過酒席,不過有秦姑姑和楊姑姑指點,倒也輕輕鬆鬆就上手了,可是她萬萬沒算到敵人會挑在這一天發難--廚房的管事嬤嬤、兩個掌勺的,還有兩個做雜活的,突然肚子絞痛,撒手說不幹了,這不是明擺著要她難看嗎?

「王妃,怎麼辦?要不,去外面的酒樓點幾道菜?」楊姑姑在宮中也見過不少骯髒事,可是人人都知道要遮掩,哪像這些人一點也不在意。

「不行,酒樓的人不是我們的人。」蔚房也不是她的人,可是至少知道底細,其中又有真正做事的人,再加上事先在每個環結安排監工的人,不會出什麼大亂子。而酒樓的人不僅不知道底細,出事了,腳一抹油就跑了,況且從酒樓到王府,每一個環結都有下手的機會,很難追究責任。

「不如,請酒樓的廚子進府裡掌勺。」

「這事鬧出去,我丟臉,王爺的面子也掛不住。」芍葯並不慌亂,有人利用機會生事,多少在她的預料中,只是用這種法子給她難堪,未免令人生氣,人家顯然瞧不起她,以為她會為了這麼一點小事就慌了手腳。

「要不,讓小廚房的人去大廚房幫忙?」

「我一旦動用小廚房的人,就必定驚動王爺,我可不想為了這麼一點小事就鬧到王爺那裡。」王爺也許不介意將蘇嬤嬤借給她,可是小小一件事就要動用王爺的人,她的驕傲絕不容許。

「要不,藉著這個機會把我們的人安排到大廚房?」

「我們的人還不能進大廚房。」那兒的人對她還在觀望,她的人去了,很容易被人當槍使,不過,她若能讓今日這事安然過關,就可以將她的人放進廚房,另外,還有王爺名單上的人也可以利用這次的機會提拔上來。

「那要如何是好?」楊姑姑真的是急了。

芍葯沉吟了半晌,冷靜的道來。「我們還是用原來的人,一直被壓在下面的人也該提上來了,相信一定有人很高興藉此機會好好表現,證明自個兒不比那些人差。」

危機就是轉機,這其實是換人的好機會。

楊姑姑立刻明白她的意思,不過有個疑問。「下面的人廚藝如何,我們又不知道,做壞了酒席,總是不好。」

「我會親自在一旁指導。」從她會走路,她就特別喜歡跟娘進廚房,一開始不是在旁邊湊熱鬧就是干雜活,到了五六歲,她讀書識字了,開始吵著要掌勺。雖然年紀小,但是她記性好,學習能力好,一道菜色幾遍就上手,秀才師傅嘗過她做的一道魚香茄子,認為她很有天分,從此四處搜集食記,教她一道一道做給他吃,她的廚藝就是這樣子練成的。

楊姑姑驚訝的瞪大眼睛,瑞雲笑道:「楊姑姑邐未到永昌侯府之前,王妃每曰都會下廚,那味道與天香樓的大廚沒兩樣。」

芍葯白了瑞雲一眼,這個丫頭何時嘗過天香樓的菜色了?

「不過,我必須換掉其中一兩道不擅長的菜色。」

「只要有食材,王妃如何變換菜色都行。」

是啊,如今也不可能再講究幾道魚幾道肉幾道菜,最重要的是美味。

「我去換件衣裳,楊姑姑先去將廚房的人聚集起來,將我的意思傳達下去,今日若能表現好,今日配得的位置就是她們的。」

一個時辰後,芍葯在廚房的動作已經傳到戚文懷耳中,他心花怒放的勾唇一笑,真想摟著她,狠狠親她一下,遇事不慌不忙,還可以下蔚向眾人露一手……他忍不住瞞了口口水,可以想像滋味必定美味。

「廚房這些人真是太不像話了,這兒可是寧親王府,她們不管王妃的面子,難道也不管王爺的面子嗎?」高成忿忿不平的說。

「她們若搞得清楚主子是誰,本王在寧親王府還會過得如此不順心嗎?」每一個地方都有宮裡的眼線,外書房四周時時都要派人守著,日子過得像在防賊似的,真想丟下這兒的一切去封地……但他不能,東宮之位他並未死心。

「可是,她們何必將此事搞得這麼大?」

「這不奇怪,想必有人向她們保證,過些天還是會將她們找回來。按她們的算計,今晚的酒席王妃應付不來,只能去求烏氏幫忙,畢竟今日這幾個人都是烏氏的人,而烏氏藉此機會重新管家,到時候她們還怕回不來嗎?」

「原來如此,怪不她們一個個像是得了失心瘋,幹出如此愚蠢的事!」

戚文懷冷冷一笑,烏氏這個女人的腦子實在不好。「她們顯然忘了,蔚房並非只有烏氏的人,還有甄氏,更有喬總管的人,甚至有幾個什麼也不管,只是來幹活的人。她們今日撒手不管,正好將位置空下來給這些人。」

高成不由得鬆了一口氣。「太好了,讓王妃再用那些欺主的奴才,豈不是教王妃嘔死了。」

「你與她們一樣,都當王妃沒腦子,只能任人擺佈。王妃已經白紙黑字立下規矩,她們回不來了。」永昌侯對外宣稱,芍葯過去一直養在奴才身邊,府裡這幾個側妃侍妾當然瞧不起她,認為她粗鄙沒見過世面,說不定還大字不識幾個,即使她們見到的芍葯不是這麼一個樣子,不過一時半刻還難以扭轉先前的認知,也因為有了這些自以為是的認知,她們才會如此莽撞行事。

「王爺冤枉,奴才還會不知道王妃有多麼聰明絕頂嗎?」高成真的很無辜,王爺與王妃之間的事還有誰比他和劉方清楚?

「藉此將廚房整頓一下,以後的晚膳就不會老是那些油膩膩的吃食了。」

略微一頓,高成終於品味出什麼來了。「王爺是不是早就料到有人會藉道次的機會生事?」

戚文懷沒有回答,不是他早有預料,而是他提供機會給人家生事,方便芍葯藉此整頓府裡的人……該說,他很想藉此機會看她有何反應,又要如何處置,而她,果然令他心悅。

高成很瞭解戚文懷,從他臉上的表情已經知道答案了,忍不住為王妃叫屈。

「王爺不擔心王妃應付不來嗎?」

「我相信這點小事對她來說不足為懼。」

「王爺對王妃還真是有信心。」高成還是不認同。

戚文懷笑而不語,有時他也感到稀奇,為何對她如此有信心?也許是在沒有言語交流的情況下,她都能藉著他提供的訊息收拾敵人,如今他們在彼此身邊相伴,還有什麼解決不了的難題呢?

戚文懷看了一眼蓮花漏,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裳。「時辰到了,我們該去八方亭迎客了。」

烏氏恨恨的咬牙切齒,怎會如此?不但沒有將那個丫頭拉下來,還讓她將人心都拉過去,許多人誇她做事公允,以後她在府裡的地位只怕更穩固了!

真是越想越氣,烏氏感覺到有一股怒火衝到腦門,伸手便拿起几案上的茶盞往地上一扔,匡啷一聲,茶盞碎了一地,身邊服侍的人更是大氣不敢喘一下,悄悄的趕緊收拾地上的碎片,再重新沏一盞茶過來。

「我真是太粗心了,竟然讓這個丫頭將我在廚房人的都拔掉!」烏氏伸手又想拿茶盞,可是燙手,只好縮回來,轉而拿起手絹啃咬。

桂嬤嬤無聲的歎了口氣,「主子別生氣,氣壞了身子,受苦的還是你自個兒啊,最重要的還是要抓住王爺的心。」

桂嬤嬤這話卻踩到烏氏的痛處,烏氏的臉變得猙獰恐怖。「我難道不知道要抓住王爺的心嗎?可是你看看,自從她進了王府,王爺夜夜宿在景德苑……不過是一個奴才養大的野丫頭,她有那麼好嗎?以前還常常睡在外書房,如今卻天天抱著那個女人睡覺,甚至天天回去陪她吃夜宵,真是太不像話了!」

前日,聽說那個女人的小日子來了,她還特地學蔣氏的丫鬟躲在槐樹後面,可是沒見到王爺就被揪出來了,還得知王爺早回去景德苑陪那個女人了,這像話嗎?

桂嬤嬤真不知道該說什麼,若說王妃派人去外書房催促王爺回景德苑,王爺因而日日至景德苑,這還說得通,偏偏王妃那個人優遊自在的不得了,不是待在房裡看賬冊,就是待在小書房看書練字,從來也不擔心王爺會不會去其他的院子。府裡人人都看得出來,王爺的眼中只有王妃,根本瞧不見其他人……她想不明白,王妃究竟有什麼本事可以勾住王爺的心?

「明明破了相,為何王爺還將她當成寶貝?王爺是瞎了眼嗎?」烏氏越說越大聲,簡直像個潑婦似的。

「主子!」桂嬤嬤心急的喊道。

「難道不是嗎?若不是王爺瞎了眼,怎麼看不見其他女人?」烏氏已經被怒火燒壞了理智,這會兒只想盡情的罵個痛快,其他的管不了了。

「若是教王爺聽見了,王爺會不高興的。」

「他會聽見嗎?他根本不踏進吟秋苑一步!」烏氏真的很委屈,她究竟哪裡比不上那個奴才養大的野丫頭?

桂嬤嬤很想安慰主子,可是張著嘴巴半晌,什麼話也說不出口。今日就算王爺不再喜歡王妃,王爺若不肯踏進吟秋苑,主子又如何討王爺歡心?再說了,主子這樣的性子,王爺怎麼受得了呢?如今主子甚至無處可攢私房,未來的日子更不好過了。

吟秋苑氣壓低迷,吟春苑的甄氏卻笑得闇不攏嘴,而讓她如此開心的人正是氣得快冒煙的烏氏。

「這個烏氏就不能長點腦子嗎?她真以為這麼一點小事就能鬥垮王妃嗎?也不想想看,那些都是她的人,她們集體鬧肚子疼,撒手不管事,事後她可以撇清關係嗎?王妃就算去求她幫忙,難道事後不會反過來清算嗎!」甄氏忍不住搖頭,雖然她一直當烏氏是個草包,可是見她如此愚蠢,她還是覺得不可思議。

甄氏的奶娘雲嬤嬤可沒有主子這麼開心。「主子千萬不可掉以輕心,這個王妃是個厲害的,蔣氏和烏氏一個個被她斗下來,下一個她要對付的一定是主子。」

甄氏冷哼一聲,不以為然。「我不會像蔣氏和烏氏那麼笨。」

「她們當然不能跟主子比,可是王爺如今專寵王妃,這就不好了。」

甄氏的氣勢瞬間蔫了,是啊,無論蔣氏的荷香苑、烏氏的吟秋苑,還是她的吟春苑,王爺甚至來坐一下都沒有。她們如今都是守著活寡,落在府裡奴才眼中,她們都是一樣的可憐,誰也不用笑話誰。

不,她不相信,她怎麼可能敗在一個破相的女人手上?王爺是如此驕傲的人,他看上的女子沒有絕世容顏,也必然才氣縱橫,或者聰明絕頂,一個奴才養大的野丫頭,怎麼可能讓王爺另眼相看?

甄氏再一次抬起下巴,嘴硬的說:「那個女人破了相,王爺怎麼可能看得上眼?我想王爺……對了,不過是利用她來對付烏氏。」王爺討厭榮貴妃,而烏氏是榮貴妃的人,王爺早就恨不得除掉她,可是,王爺也不可能不顧榮貴妃的面子,因此才會娶了徐氏,利用徐氏來鬥垮烏氏。

「是嗎?」

「當然,王爺絕對看不上一個破相的女人。」

府裡上上下下都看得出來的事,主子卻堅持不相信,雲嬤嬤也不能說什麼,只能規勸。「主子不能再放著不管,無論如何,一定要讓王爺和她離了心。」

甄氏不想承認,可是又不能不同意,如今王爺夜夜宿在景德苑,萬一有了孩子,她在府裡的地位就更無法動搖了。

「嬤嬤有何意見?」

「兩人要離心,就一定要有第三個人介入。」

「我連外書房都進不去,彩香哪有機會見到王爺?」彩香是不久之前甄氏母親送來的丫鬟,生得嬌媚妖嬈,像來自煙花之地的女子,甄氏看了很不舒服,但是也知道,唯有靠她將王爺勾來吟春苑了。

「彩香要見到王爺也不是那麼困難,萱兒不就見到了嗎?」雲嬤嬤太瞭解甄氏了,其實她根本不願意王爺見到彩香。

「萱兒見到王爺又如何?王爺又沒去荷香苑。」

「萱兒怎麼比得上彩香呢?」

「萱兒在外書房那麼一鬧,王爺的侍衛如今將外書房四圍防得像鐵桶似的,彩香只怕還沒靠近外書房就被攆走了。」

「這件事我仔細想了又想,若是主子帶著彩香守在外書房回景德苑的路上,侍衛見到主子,不敢攆主子,王爺就會見到彩香。」

甄氏瞪大眼睛。「我帶著彩香守在外書房回景德苑的路上?」

緩一口氣,雲嬤嬤循循善誘道:「夫人將彩香送來,我知道主子心裡不快,可是夫人這麼做,還不是為主子著想。自從祝氏死後,王爺不再踏進吟春苑,府裡的奴才私下都稱這兒是冷宮。」

「難道只有我這兒是冷宮嗎?吟秋苑不也是嗎,祝氏跌了一跤,是她倒霉,王爺怎能因此遷怒於我?祝氏是奴才,王爺怎能為了一個奴才與我過不去。」

甄氏突然想到芍葯從小養在奴才身邊,念頭一轉,怎麼覺得王妃與祝氏有幾分相似?尤其王妃沉默不語時,如同一汪幽遠靜謐的湖水,與祝氏的神韻更是相似……難道王爺看上王妃是因為祝氏的關係?

「彩香的事,主子就委屈一點。」雲嬤嬤滿腦子只想著將彩香送到王爺身邊。

甄氏百般不悅的撇了撇嘴。「我知道了。」

彩香那個丫頭最好有用處,要不就立刻將她打發到莊子上配人,免得在這兒礙眼。



第八章 刺耳的傳聞 

從嫁進寧親王府至今,芍葯第一次有了鬆一口氣的感覺,經過那日廚房幾個人罷工,奴才們看她的眼神有了轉變,他們也許背後各自有效忠的主子,但現下卻是出自內心視她為王妃。不過,這還不足以教她歡喜,真正令她展顏歡笑的是綠兒大清早聽來的消息。

昨夜甄側妃帶著千嬌百媚的丫鬟攔住王爺,明擺著要送女人給王爺,王爺竟然大聲訓斥甄側妃不知禮數,還責備丫鬟衣衫單薄如同青樓女子……總之,那個情景單是想像就教人瞪目結舌。

「活該,丫鬟不好好伺候主子,只想著爬上爺的床,自取其辱!」這是瑞雲對此事的反應。

芍葯不願意多說什麼,奴才總是身不由己,可是,這其中難道沒有私心嗎?是是非非由著人說,她不能說甄側妃不是,也不能說那個丫鬟的不是,唯有一事真正與她有關--王爺能拒絕美色的誘惑,這才值得她歡喜快樂。

今日得知王爺回來用午飯,芍葯便親自進小廚房下蔚,簡簡單單幾道菜色,可是色香味俱全,戚文懷恨不得連碗盤都吞下腹,直誇天香樓的大廚都比不上她。

用過午膳,她難得主動拉他下棋……他真的很喜歡下棋,可是他的目的在於訓練靈活心思,而她視為樂趣,志不同,她當然避免與他下棋。

「你就這麼開心嗎?」戚文懷覺得很不可思議,如今王府並未全部落入她的掌握之中,她怎麼就滿足了呢?

王府的事想必都在王爺的掌握之中,可是他必然不知,真正令她開心的不是奴才們的眼光,而是他沒有輕而易舉的被迷惑。不過,她自認為表現平靜。「王爺為何認為妾身很開心?因為妾身為王爺下廚嗎?」

「非也,眼若星光,唇齒含笑。」

眼若星光,唇齒含笑……她還真想攬鏡觀看,這會是什麼模樣?芍葯也不否認,只道:「往後府裡應該會消停了吧。」

「你認為府裡往後就會消停了嗎?」

「不會嗎?」

「你對烏氏和甄氏瞭解多少?」

她知道烏氏和甄氏成為王爺的側妃,絕對和後宮脫不了關係,可是倒沒想到王爺提起她們的口氣好像兩個毫不相關的人……由此可知,王爺必定痛恨後宮那個左右皇子姻緣的太后。念頭一轉,芍葯道來。「烏氏驕傲,甄氏端莊親切。」

「烏氏驕傲,甄氏端莊親切?」略微一頓,戚文懷輕聲笑了。

芍葯嬌嗔一瞪,王爺何以如此反應?她自認為評論中肯。

戚文懷伸手刮了刮她的鼻樑,提出想法。「你以為聰明的人,也許愚不可及,你以為親切和善的人,也許最為狡猾。」

這個道理她豈會不懂?她只是不夠瞭解,還是少說幾句,不過嘴巴上當然要誠惶誠恐的同意夫君的看法。「是,王爺教訓極是,妾身太過淺薄了。」

戚文懷靠過去親吻她一下,她嚇了一跳,像做賊似的趕緊四下張望,他見了哈哈大笑,逗道:「原來我的王妃也有膽怯的時候。」

「妾身原本就是膽怯怕事的人。」她的幾個丫鬟都知道王爺不喜歡有人待在一旁伺候,王爺在時,她們就自動退到外面,可是,這會兒還是大白天,大白天若有什麼不該有的聲音傳出去,她這個王妃就要變成禍水了。

「不怕不怕,凡事有我。」

「就是有王爺,我更怕。」

「你不相信本王嗎?」

「……妾身當然相信王爺。」她真的相信王爺,只是伴隨王爺而來的危險卻也層出不窮,除非……她不願想像未來會遭遇什麼,只能堅定的站在王爺身邊。

「無論多艱難,本王都會守護你。」

「妾身將王爺的話都記住了。」

「還有,我知道你遲早會看出她們是什麼樣的人,不過就怕敵人出招過快,你來不及防備,才想盡早給你提個醒。」看到她這些天過得順風順水,他免不了擔心她疏於防備,遭人算計,別說烏氏和甄氏,就是其他侍妾,哪一個心裡沒有算計?

看著戚文懷,芍葯滿心感動,卻又有一種說不出的心疼,枕邊人各個心懷鬼胎,這不是很悲哀嗎?擁有尊貴的身份,可是付出的代價卻更大。

戚文懷看出她在想什麼,輕柔揚唇一笑。「無須為我悲哀,我不是擁有你嗎?」

芍葯嬌羞得臉紅了,趕緊將他的注意力轉回棋盤上。「王爺還要不要下棋?」

「我們不下棋了。」戚文懷起身走過去,將芍葯抱起來,她驚嚇的叫了一聲,又想起丫鬟們都在外面,趕緊咬著下唇,可是當戚文懷一路回到寢房,將她放在床上時,她又慌了。

「王爺要做什麼?」她擔憂的望著門簾。

「我們來睡覺。」他幫她脫鞋,接著脫下自個兒的鞋子上床。

「睡覺?」

「今日中午回府,不只是想與你一起用飯,更是想與你一起午睡。」

睡覺……午睡……芍葯的腦子總算轉過來了,原來,王爺只是想午睡,不是想在大白天亂來。

他用力將她摟進懷裡,在她額頭上親一下,凋侃道:「原來我的王妃也會胡思亂想,真是可愛」

這真是教她難為情,索性將螓首埋在他胸前。

戚文懷悶聲一笑,隨即閉上眼睛,同時不忘提醒她。「我未時初要出門,最慢你午時末要喚我起來。」

這不是教她只能盯著他嗎?平日午睡,瑞雲她們都是未時二刻喚她起來,這會兒她沒交代,她們怎麼知道午時末就要喚她起來?

罷了,王爺平日不是在宮裡陪皇上用午飯,就是跟高成他們隨便在外頭用飯,未曾像今日一樣回來用午飯,今日她就別貪睡了。

芍葯小心翼翼坐起身,看著戚文懷,若有所思的微蹙著眉,王爺今日為何特地跑回來?當然不是真為了回來午睡……難道是擔心烏氏和甄氏會有什麼舉動嗎?

其實,她怎可能對王爺的幾個側妃和侍妾放心呢?早在永昌侯府,她就看明白了,女人就會為難女人,王爺後院那些個女人從王爺身上得不到想要的東西,怎能不為難她?只是,如何為難她,這就因人而異,蔣氏和烏氏的手段皆莽撞粗糙,而甄氏呢?

芍葯優雅的拿起茶盞,用茶蓋撇去茶沫子,淺嘗一口,味道真的很香,有如坐在下首的甄氏,單是看她的人,就覺得很香,更別說她身上散發出來的香味,濃烈馥郁,不過,她不喜歡這種香味。

蔣氏和烏氏都是張揚的人,只有三分,也要表現出十分,就像紙做的老虎,看起來再怎麼威猛,也是虛的,不足為懼,可是甄氏就不同了,看起來端莊大方、親切友好,很難教人生出敵意,就像苗氏……這才真教人不能不防。

甄氏母親乃定國公庶女,也就是她母親的庶姐,因此她們兩位算起來是表姐妹,甄氏與她交好很合理,可是共事一夫的兩個女人從來不會成為朋友。

況且,她進府一兩個月了,如今甄氏才來套交情,這不是很奇怪嗎?當然,甄氏是解釋不想冒昧打擾,不過,這會兒就不算冒昧打擾嗎?早上來請安時,還沒見她提及兩人的親戚關係,此時跑來細數她們的關係有多親近,這不是很唐突嗎?

「我還以為王妃只喝雙井這樣的名荼,沒想到也喝花茶。」甄氏看起來好似遇到志同道合的朋友。

「我不懂茶,只是喜歡茶香。」芍葯樂意與人維持友好關係,無論對方真心還是虛情假意。

「王爺倒是很懂茶,不是貢茶還不喝,喝茶還講究規矩。」

甄氏口出此言目的何在?說明她有多瞭解王爺嗎?芍葯不知道戚文懷懂茶,不過知道他嘴巴厲害,是不是貢茶,一喝就知道了,而宮中賞的貢茶很多,王爺當然都喝貢茶,至於喝茶的規矩……王爺做任何事都講究規矩,這是個性使然。

「當初祝氏為了討好王爺,還練了一套煮茶的技藝,王爺每次看她擺弄煮茶,都著迷了。」甄氏的表情好像她也深深著迷了。

王爺曾經在她面前秀了一手煮茶的技藝,在他來說,這是好玩,否則,每次喝茶都要來上這麼一套,豈不是很累人嗎?不過,王爺的侍妾應該沒有一個姓祝的……

甄氏輕聲一歎,充滿了無限惋惜。「我們沒有一個像祝氏一樣風雅,也難怪人去了一兩年了,王爺還如此思念她,就連她住的院落,如今還讓人天天打掃。」

原來祝氏死了,難怪王爺如今的侍妾中沒有一個姓祝的。

甄氏見芍葯面不改色,接著道:「我瞧王妃也是手巧的,應該可以習得一手煮茶的好技藝,王爺見了一定很開心。」

「不懂茶,何必在這上頭琢磨呢?就算有煮茶的好手藝,也少了那份神韻。」芍葯突然覺得很失望,這甄氏是要她與一個死人爭風吃醋嗎?連活著的人她都不屑爭風吃醋,何況是一個死去的人?

「王妃所言極是,我倒是沒想到這一點。」

不是沒想到,而是盼著她與死人爭風吃醋,不過,這有何目的?看她為一個死人氣得跳腳,甄氏就開心了嗎?也許吧,看她過得不順心,王爺後院的女人都會很開心,可若只是如此,甄氏的心未免太小了。

甄氏略微一頓,若有所思的瞅著芍葯,時而蹙眉,時而咬著下唇,一會兒輕啟朱唇,一會兒又緊緊閉上,顯然想說什麼,又覺得不太妥當。

「妹妹有話何不直說?」芍葯不介意甄氏故弄玄虛,直到作戲作足了再開口,可是早說晚說,終究會說,她又何必浪費時間呢?

甄氏做作的遲疑一下,還是說了。「先前聽烏氏說,王妃與祝氏眉眼極其相似,我只當她眼花了,今日仔細一看,還真是這麼一回事。」

「是嗎?」比起自視比別人高一等的烏氏,她以為親切友好的甄氏更適合對一個死人念念不忘,不過,對敵人念念不忘,這倒是很稀奇。

「王妃與祝氏一樣性子好、待人和善,看起來難免相像。」

「錯了,我的性子並不好。」她不是待人和善,而是不願意主動樹立敵人。

「嗄……王妃真愛說笑。」甄氏的笑容變得有點尷尬。

「我的性子確實不好,不該手軟的時候,我比任何人都狠。」

甄氏聞言一顫,突然覺得王妃身上迸發出一股殺氣,害她一刻也坐不住,連忙找個理由告退離開景德苑。

芍葯靜默不語的垂下眼,顯然在掩飾心裡翻騰的思緒。

「王妃別將甄側妃的話放在心上,此人居心叵測。」楊姑姑擔心的道。

瑞雲急忙點頭附和。「是啊,傻子都聽得出來,甄側妃根本不懷好意,扯著一個死人不放,存心教人難過嘛。」

芍葯何嘗不知道甄氏的用意,卻又無法不在意,想必甄氏也料到了,因此也不在意今日的套交情有多麼唐突。

「楊姑姑,去查清楚祝氏的事。」

「這是何必呢?王爺待王妃如何,眾所周知,王妃何須計較一個死去的人?」

是啊,何必計較一個死去的人?可是對她來說,這不是計較,而是她必須搞清楚。

「楊姑姑覺得甄側妃的目的何在?」

甄側妃的目的當然是教王妃堵心難過,可是楊姑姑很快就明白過來,此事絕非如此簡單,難過是一時的,有何意義呢?甄側妃的意圖當然更狠。

芍葯冷冷一笑。「女人總是敗在女人手上,她想在王爺和我之間放進一個人,只是這個人已經死了……也許一開始她想用活著的人,可惜王爺看不上那個丫鬟,不得已,只能另謀他策。而且,只要此人對王爺意義不同,是死是活並不重要,於是最後她便挑上死去的人。」王爺一定很喜歡祝氏,否則甄氏不會挑上她。

「甄側妃是要王爺與王妃離心。」

芍葯點了點頭。「今曰我可以將她不懷好意的幾句話拋至腦後,可是她三天兩頭的跑來這兒,開口閉口都是祝氏,我還能夠無動於衷嗎?與其聽她說,隨她一張口想說什麼就說什麼,還不如我先搞清楚祝氏是什麼樣的人,方能戳破她所言是否有不實之處,她也就不能揪著祝氏不放了。」

甄氏若發現今日所言對她起不了作用,下次就會加油添醋,最後甚至無中生有,而甄氏能如此利用祝氏,豈不就是因為以為她害怕面對真相?甄氏該知道,別老當別人是傻子。

楊姑姑明白了,但還是覺得不妥,搞清楚就真的好嗎?若是真相教人不喜,豈不是不如不知?

芍葯不難猜想楊姑姑的想法,難道她不擔心真相嗎?不,她擔心,可是在她看來,不知更為可悲,至少,她不願像個傻子一樣由著別人操弄。

「楊姑姑不用為我擔憂,死去的人終究死了,王爺就是在意,也都成為過去了,我也不會苦待自個兒惦記著不放。」

這麼說也對,楊姑姑終於點頭道:「我會打聽清楚關於祝氏的事。」

芍葯不曾想過自己也會撒嬌耍賴,先是晚膳時拉著戚文懷對飲,半醉下又吵著戚文懷來到倚著楓香池而建的八方亭。

楓香池因為四周植滿楓樹而命名,白日波光粼粼,有一種清靜祥和之美,而秋日層層楓紅之時,更添上一股浪漫情愫,美得教人流連忘返,不過此時夜深了,只覺四周空空落落教人心裡發怵。

芍葯一路搖搖晃晃,戚文懷看得已經膽顫心驚「,好不容易走到八方亭,芍葯竟然還要爬到圍欄上面,戚文懷真是嚇壞了。

「你要做什麼?」戚文懷伸手拉住她,可是今日她好像得了一股蠻力,他總是抓不牢,索性雙手從後面一抱,這會兒她就無法動彈了。

「放開我……站在上頭可以看得更遠。」芍葯還是沒放棄的繼續扭動身子。

「夜深了,什麼也瞧不見。」

「我瞧得見。」

「你連左右都分不清楚了,怎麼瞧得見?」

「這兒是左,這兒是右,我分得可清楚了。」芍葯的腦袋瓜很正確的先晃向左再晃向右,可是見她搖晃的程度,都會認為她誤打誤撞朦對了。

「站在上面,你看得再遠也只是楓香池。」

這會兒芍葯真靜下來了,顯然接受戚文懷的說法,可是戚文懷稍稍放鬆下來,她雙手又撲上抓住圍欄,不過,她並未掙脫他的懷抱,企圖爬上去,只是激動大喊。「有船!」

戚文懷再次捏了一把冷汗,但至少她放棄爬上去的念頭,他不必再提心吊膽。

「這裡可以划船,不過夜裡不行,池子很深,掉下去就尋不回來了。」他還是搶先下了禁令,免得她接下來吵著要划船。

「我想划船。」芍葯轉頭看著戚文懷,眼巴巴的,好像討糖吃的孩子。

「不行,你喝多了,我們兩個一定會落水。」

「我沒醉。」

根據戚文懷的經驗,說醉了的人,通常沒醉,說沒醉的人,通常醉了。「沒醉也不行,過幾日休沐,我再陪你划船。」

芍葯噘著嘴瞅著他,看起來很委屈的樣子,戚文懷當然不會因此就鬆口了,很堅定的回視她,還搖了搖頭。

「白日划船方能見到楓香池的美景,這會兒什麼也見不著。」

半晌,芍葯乖巧的點了點頭,戚文懷終於放鬆下來,可是下一刻,她突然用力掙脫他,跑下八方亭,戚文懷見了先是一怔,接著趕緊追上去。

「芍葯,別跑,小心跌倒。」戚文懷很快就追上了,可是聽見芍葯的話,他的手不自覺的又鬆開來。

「那兒有一座漂亮的院落。」

戚文懷在寧親王府住了四年了,雖然不常四下閒晃,但是這兒的一景一物他都很熟悉,當主子的豈能不掌握自個兒的地盤?他記得最靠近楓香池的院落就是祝氏生前居住的馨芳苑,而他已經好久沒去馨芳苑了……自從請父皇賜婚,他的心思意念都繞著芍葯打轉,也就很少想起祝氏。

「王爺!」劉方見他失神的停下腳步,出聲一喚。

戚文懷回過神來,趕緊又提起腳步追過去,當他來到馨芳苑前面,見到芍葯若有所思的盯著緊閉的門扉,明顯已經酒醒了……不,也許她自始至終都沒醉,只是他以為她醉了。

「你怎麼知道這兒有個院落?」按理,侍妾分住兩個側妃的後罩房,可是祝氏有身子之後,為能保護她,他將她從吟春苑遷來這兒,如今蔣氏則是因為有祝氏這個前例,要求有一個獨立的院落,他只好答應了。

當初他看上這兒,不僅因為這兒離兩位側妃最遠,更因為這兒清靜,沒想到正因為這兒的清靜,反而不會有人留意進出這兒的丫鬟婆子,因此祝氏一出事,根本無法查出祝氏身邊的丫鬟與哪個院落的丫鬟婆子有往來。為此,他總是有一份自責,若是將她留在吟春苑,說不定她反而可以平安無事生下孩子。

「這兒很美,我們進去瞧瞧好嗎?」

「你怎麼知道這兒很美?」發生如此悲慘的事,見了總是教人難過,他便將這兒封了,只是命人打掃保持乾淨,她應該沒有機會進去。

「外面一看就知道了。」這個理由很牽強,可是她堅持,他又能如何?

他知道她要管這麼大一個王府並不容易,如今府裡還有很多地方她沒機會造訪,她不可能無緣無故跑來這麼偏僻的地方,必定有人引她來此。

不過,這會兒不適合追問此事,他只能道:「這兒與其他院落沒有兩樣。」

「我想進去瞧瞧。」芍葯沒有意識到自個兒的口氣有著莫名的堅持,雖知道這兒就是祝氏生前住的院落,但她並非那麼想知道裡面是什麼模樣,不過在戚文懷面前,那股嬌氣就不自覺的冒了出來。

「這個院落已經封了。」戚文懷指著門上的鎖。

「為何封了?」

「呃……這裡不好。」

「為何不好?」芍葯今日很拗,一個問題接著一個問題。

「不好就是不好。」祝氏的事不是不能告訴芍葯,只是眼前的情況並不適合。

芍葯用力瞪著戚文懷。什麼不好,他根本是怕睹物思人吧。

「我們回去吧。」戚文懷握住芍葯的手,芍葯卻任性的甩開他。

「我沒喝醉。」芍葯甩頭揚起下巴,挺起胸膛轉身往回走,保持一段距離守在後方的瑞雲和墨兒連忙跟上前。

雖然芍葯的腳步略微不穩,不過並沒有摔跤的危險性,又有兩個丫鬟跟在身邊伺候,戚文懷也就不急著追上前。

「劉方,最近是不是忘了看好景德苑?」為了保護芍葯,他在景德苑安置眼線,每日都要向劉方報告,可是如今有人跑去芍葯面前挑唆,他竟然沒有得到消息。

自從王爺成親之後,就不曾用此刻這種冰冷嚴厲的態度問話,劉方戰戰兢兢的上前低聲道:「王爺最近都沒過問景德苑的事,奴才也就沒有天天派人來問話,待會兒奴才立刻去查清楚。」

這是他的疏忽,因為蔣氏和烏氏的挫敗,且內宅在王妃的管理下越來越井然有序,他也漸漸鬆懈下來,認為吟春苑和吟秋苑不會再輕易採取行動。

「交代下去,以後只要覺得有什麼事不對勁,都要主動向你報告。」

「是,奴才會交代下去,以後讓他們警覺一點。」

「知道是誰幹的後,派人盯著,此事只怕不會輕易結束。」祝氏都被弄死了,她們竟然還敢拿祝氏作文章……她們以為他怕事,不敢對她們下手嗎?

是啊,因為今日不留她們,明日宮裡就會想法子送來其他女人,新的比舊的更費事麻煩,他索性留著她們,可是,這不代表他怕事,他還是能強行阻止宮裡塞人進來,只是如今維持表面的和氣對他更為有利,他才不願意輕舉妄動。

芍葯生病了,這一次病得可真是不輕。

從小到大,芍葯很少生病,就是關進落霞軒那個陰冷的地方也不例外,可是一旦生病,總是要養上一個月,原因無他,她討厭湯藥,一碗湯藥,真正吃下肚的往往只有一口,難怪生病一次總要養上那麼長的一段時間,這一次也不例外。

只是過了好幾日,見芍葯的病情沒有好轉,戚文懷心生懷疑,追問之下,方知她是個不聽話的病人,只好請假待在府裡,親自盯著她吃藥。

「乖,喝了湯藥,病好了,我帶你去莊子住幾日。」雖然生病的芍葯讓戚文懷很頭疼,可是她因此忘了那日在馨芳苑前面發生的事,他又覺得鬆了一口氣。

「騙人。」芍葯鬆開緊捂著嘴巴的雙手,又趕緊闔上。

「不騙你。」

芍葯稍稍鬆開手,不過還是嚴防湯藥逼近。「皇上……莊子……」戚文懷傷腦筋的笑道:「我不會硬將湯藥塞進你嘴裡,你好好說話。」湯藥也不可能硬塞進嘴裡,只會潑了一身。

「皇上不會允許你去莊子住幾日。」

「我會告訴父皇,我想要一個孩子,父皇就會答應。」

雖然嫡庶有別,但蔣氏肚子裡面的孩子也是王爺的孩子。就算知道這道理,芍葯可不想幫蔣氏說話,這個女人不值得同情。

「聽話,將湯藥喝了。」

芍葯瞪著那碗烏漆抹黑的湯藥,好像那是什麼妖魔鬼怪似的。「苦。」

「良藥苦口。」

「吃下去會死人的藥也是很苦啊。」

「這是誰說的?」

「以前我們村子來了一個黑心郎中,他給隔壁的魏婆婆開藥,魏婆婆喝下湯藥的時候,苦得掐住喉嚨,皺巴巴的臉還扭曲變樣,然後不久就死了。」

瑞雲差點失控的笑出來,還好及時伸手摀住嘴巴。因為芍葯病了,即使戚文懷待在屋裡,瑞雲也不得不在一旁伺候,隨時提供支持。

芍葯不悅的瞪了瑞雲一眼。「真的,魏婆婆死的時候真的很痛苦。」

戚文懷可不想繞在這個魏婆婆身上,誰知道真相究竟如何,還是趕緊勸她將湯藥喝了。

「你將湯藥喝了,我一定帶你去莊子住幾日。」

芍葯拿起瑞雲折迭在一旁的乾淨手絹搏了一下鼻子,奶給瑞雲,繼續任性的討價還價。「莊子上有好玩的嗎?」

生病了還想著玩,像話嗎?當然不像話,可是,戚文懷只覺得這樣的芍葯可愛極了……是啊,平日她自我要求甚高,想生氣時不能生氣,想大笑時不能大笑,不是礙於王妃身份,而是深知想活下來就不能讓人看出自己的情緒喜好,以免將弱點交在敵人手上……

他們何其相似,皆如此艱辛的活著,可又何其的不同,他冷漠面對一切,她卻充滿蓬勃的朝氣,若非她臉上的疤痕,很難想像她曾經遭遇的苦難。

「莊子前面有一條小溪,可以見到魚兒在水裡游,我教你用木枝抓魚,教你如何烤魚;莊子上種了好幾棵橘子樹,我們可以爬到樹上摘橘子;莊子後面還有一個溫泉池,每日泡上半個時辰,通體舒暢……乖,將湯藥喝了。」

芍葯皺著眉頭,顯然還在抗拒,可是,終於將右手伸出去接下湯藥,同時用左手捏住鼻子,接著咕嚕咕嚕灌進嘴巴,一口氣喝完了,不過看起來好像經歷一場劫難,戚文懷趕緊將冰糖丟進她嘴裡,半晌,她臉色總算緩和下來。

「喝藥其實沒那麼可怕。」

「你喝啊。」芍葯不服氣的噘嘴,這害瑞雲又差一點爆笑出聲,當然,又換來一記瞪視,不禁哀怨奴婢難為。

「我又沒生病。」

「沒生病,你怎麼知道喝藥不可怕?」

戚文懷終於忍俊不住的笑出聲,可是生病的人感覺不到自個兒帶來的樂趣,很用力的瞪著他,覺得他嚴重傷了她的自尊心,他只好趕緊斂住笑聲,輕聲細語的順從她的意思。

「好好好,喝藥真是可怕,可是生病不喝藥就好不了。」

這會兒她倒是安安分分接受了。

「你會聽話,乖乖喝藥了嗎?」

芍葯緊抿著嘴,顯然還是不想當個配合的孩子。

「你趕快病好了,我親自幫你扎一個風箏,我們去莊子就可以放風箏。」

芍葯顯然對風箏很感興趣,雙眸一亮。「你會扎風箏?」

「我扎的風箏不但大,而且漂亮,可以飛得很高很高……你想要什麼樣的風箏?蝴蝶?老鷹?還是一隻胖松鼠?」

芍葯徹底被戚文懷形容的風箏征服了,接下來喝湯藥就爽快多了。

三日後,芍葯的病完全好了,出到屋外透氣的禁令也被解除了,可是她卻羞得不想見人,寧可縮在床上。她是生病,不是失去記憶,這段日子的所作所為清晰的在她眼前晃來晃去,真不敢相信她會任性的教人頭皮發麻,太不像話了!

「王妃,在屋裡悶了那麼多日了,你不想出去走走嗎?」

芍葯很堅定的用後腦勺對瑞雲搖搖頭。

「王妃不是說悶在屋裡容易生病,如今好不容易病好了,可別又悶出病來。」她早習慣困在一個地方,不至於悶出病來,可是她不喜歡悶在屋裡,總覺得這小小的世界教人心和視野變得狹隘,井底之蛙不就是如此而來的嗎?不過,想到這段時日的任性可能傳得滿府皆知,她真不知道如何見人。

「王爺為王妃費了那麼多心思,王妃可別白費了王爺的苦心。」

芍葯終於坐起身子,兩眼圓瞪,嘟著嘴巴,看起來清純得像朵出淤泥而不染的蓮花,瑞雲不由得看得都癡了,難怪王爺看王妃的眼神儘是寵愛,還柔情似水,不過,聽到芍葯說話的口氣,又讓人很想大笑。

「如今你眼中只有王爺,沒有我這個王妃了,是嗎?」

「不敢,奴婢只是想早一點隨王妃去莊子住幾日。」

「王爺剛剛進了吏部,怎能帶我去莊子住幾日?」

瑞雲聞言皺眉。「王爺豈不是在騙王妃?」

「王爺不是騙我,只是我不會同意。」王爺如今在朝中的位置很微妙,是皇子,身份尊貴,但並非太子,最好把握分寸,免得教人以為與太子敵對,這種情況下王爺要如何立足?唯有憑著實力和本事,教人家打心底尊敬你,待將來有機會,人家才會站出來支持你。

雖然才嫁入王府不久,但她早已察覺王爺看似對朝政不感興趣,可是從來沒有一刻放棄入主東宮的念頭,因為他的目光和胸襟懷抱天下,除非閉上眼睛,否則野心難以熄滅。

瑞雲不懂。「王妃不是很想去莊子散散心嗎?」

「當我嫁給王爺,就不能隨心所欲了。」

瑞雲跟在芍葯身邊也有兩年了,很快就想明白了。王妃生病的時候,可以任性的撒嬌,如今病好了,凡事就必須站在王爺的立場。

「王妃想讓王爺好好在吏部當差,就要趕緊打起精神……對了,今日我聽到綠兒說院子池塘的荷花開了,王妃不是一直想用蓮藕燙湯嗎?」

「我們去瞧瞧荷花好「,順便找找蓮藕。」

芍葯終於下床,由瑞雲伺候遲更衣,走出房間。

一得知芍葯生病時,甄氏笑得闔不攏嘴,真是沒想到,如此輕而易舉便打垮那個女人,可是開心不過五日,就聽說王爺為了王妃請了假,親自伺候王妃服藥,甄氏真是氣炸了,連著摔破三個茶盞。一個破相的女人,王爺竟然如此寶貝,怎能教人不氣呢?不甘心,真是不甘心,怎麼可以讓她好過!

事情明明進行得很順利,王妃與王爺在馨芳苑前面吵了一架,過了一日王妃就病倒了,可是,如今為何全反了?他們會吵架,就表示祝氏在王妃心裡激起不快,只是生病了,王爺不能不理,祝氏的事也就算了……沒錯,如今她只要繼續在祝氏的事上作文章,想法子逼王妃做出令王爺不快的事,王爺與王妃就會離心。

定下心計,甄氏就急急忙忙趕來景德苑送補品。

「得知王妃病了,我就一直想來探望王妃,可是王爺下令,不准打擾王妃,我只能不時派人過來詢問丫鬟婆子,直到今日聽說王妃已經可以到院子散步,這就過來了。」

「讓妹妹費心了。」芍葯輕柔一笑,巳時剛剛走出屋子,甄氏竟用過午膳就跑來了……看樣子,她也很快就可以查到景德苑哪個人是甄氏的眼線。

「這是哪兒的話,應該的。」甄氏不自覺打了一個寒顫,這個女人明明笑得很和善柔和,可是卻如同朝陽一樣令人難以直視……是因為她渾身散發的那股氣勢嗎?不是說她是奴才養大的,怎麼看起來完全是王侯之家刻意調教出來的嫡女派頭?

「我的身子剛好,不便款待妹妹。」芍葯不想再聽甄氏廢話了,今日來探望,不可能沒有目的,想說就趕快說,要不她就送客了。

「聽說這些天王爺都睡在外書房。」

因為病得很嚴重,她不准王爺睡在景德苑,擔心王爺因她晚上睡不好,隔日沒精神當差。芍葯不想解釋這些,實在沒必要。「我還未嫁進王府時,王爺就經常夜宿外書房,這值得大驚小怪嗎?」

甄氏的臉一僵,沒想到王妃如此不給面子,狠狠在她臉上打了一巴掌……忍下來,擠出笑容,王妃很快就要嘗到苦頭了,她又何必計較呢?「我也一直想不明白,王爺為何如此喜歡待在外書房?難道外書房藏了什麼寶貝嗎?」

外書房不僅是王爺與先生、幕僚議事的地方,裡面更有王爺最寶貝的藏書,王爺待在那兒的時間當然很多。芍葯無意多作解釋,只是想快快打發甄氏。

「我沒事也喜歡待在小書房,可是我在小書房絕對沒有藏了什麼寶貝。」

「……原來王妃也喜歡看書啊。」甄氏向來自信能言善道的舌頭差點打結了,這王妃比她想像的還要難纏。

「我擔心王爺嫌棄我大字不識幾個,只好努力讀書習字。」

「……王妃真愛說笑。」雖然從王妃接掌王府的管家大權之後,看得出來她是個識字的,可是甄氏堅信芍葯沒上過閨學,肚子裡沒有多少墨水。

「井蛙不可以語於海者,拘於虛也;夏蟲不可以語於冰者,篤於時也;曲士不可以語於道者,束於教也。這是王爺經常說的一段話,我豈能不多看點書?」

「王妃對王爺真是用心,我實在太佩眼了……對了,王爺親手為祝氏畫了一張畫,王妃瞧過嗎?」甄氏已經顧不得那麼多了,硬是將話題轉到今日來此的目的。

又是祝氏,甄氏就只能用一個死人來嘔她嗎?

「沒有,妹妹怎麼知道王爺親手為祝氏畫了一張畫?」

「侍衛送去裱糊時,我親眼見到了。」

「這還真巧。」芍葯的質疑很合理,王爺不可能隨意將親手畫的一幅畫像交給侍衛送去裱糊,高成和劉方還有可能。

甄氏也知道自己必須提出更合理的證明,否則難以取信芍葯。「那幾日王爺正忙著,高成和劉方也跟著王爺忙得腳不沾地,這種事當然只能交代侍衛,我也才會碰巧見到了。」正因為那幅畫在侍衛手中,她以側妃的身份命令對方交出來,方能親眼一睹那幅畫,只是那幅畫……

「原來如此啊。」芍葯還是對此事半信半疑。

「王妃在景德苑見不到那幅畫,想必是掛在外書房。」

不在景德苑,就只會在外書房,要不,難道掛在馨芳苑嗎?芍葯不慌不忙的反問一下。「這有那麼重要嗎?」

「……不是,只是王妃若有機會見到那幅畫,就知道你們兩個有多相似。」

她真的很佩服這個甄氏,先前只說她與祝氏眉眼極其相似,這會兒已經變成她們兩個好像姐妹似的……若是這次計謀再不成,她與祝氏會不會真的成了失散多年的姐妹?她要不要索性直接去問王爺,她與祝氏真的很像嗎?

唇角一勾,芍葯漫不經心的道:「相不相似,我直接問王爺不就知道了嗎?」

甄氏聞言一驚,急忙的道:「王爺當然不會承認。」

「事實就是事實,王爺豈能不承認。」

「……是沒錯,可是,王爺也許不認同啊。」甄氏的額頭開始冒冷汗。

「如此說來,我與祝氏其實並不相似?」

「……烏氏與我覺得相似,可是王爺就不一定了。」甄氏已經感覺兩腳在打顫了,很想站起來,又站不起來。

這會兒又扯出烏氏,甄氏會不會太沒擔當了?

「我明白了,我們兩個相似與否因人而異。」

「……我們是真的覺得相似。」

「是嗎?」

甄氏終於坐不住了,雙腳再怎麼打顗,還是趕緊找理由起身走人。

芍葯忍不住歎了聲氣,應付甄氏不難,只是感覺真的很討厭。

「王妃,我聽秦姑姑說,外書房是王爺的禁地,不經允許不能踏進那兒一步,甄側妃今日的目的顯然是要將王妃引到那兒。」楊姑姑出聲提醒道。

她豈會看不出甄氏的目的,不過,她更關心的是--「外書房是禁地嗎?」

「說是禁地,還不如說是軍機營。」

芍葯知道軍機營,是皇帝和幾個將軍才能踏進去的地方,聽秀才師傅說過,裡面有大梁輿圖--有平面,有立體,還有各式各樣兵器,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總之,王妃絕不能擅闖外書房。」

「外書房有侍衛守著,我哪能進去?」除非她硬闖,而侍衛又同意了。

聞言,楊姑姑總算是放心了。「除了早上請安,以後王妃不要私下見甄側妃。」

「我不可能每次都拒絕見面。」

「以後我會想法子將甄側妃擋下來。」

「楊姑姑想怎麼做就怎麼做吧。」芍葯認為甄氏會消停一段時日,再繼續揪著祝氏的事不放,實在很難玩出什麼新鮮的花樣……

說真格的,她對那幅畫真的很好奇,儘管楊姑姑先前打聽祝氏的結果,並未有人說祝氏與她相似,但是對王爺真正放在心上的人,她難免會有好奇心--祝氏究竟生成什麼模樣?
作者: pigbaby0426    時間: 2016-5-28 09:29 PM

第九章 王爺的心機 

明知不應該來外書房,芍葯還是忍不住來了,不過,她絕不會以身份壓人,強行闖進去,想想王妃帶頭壞了規矩,以後她還如何管理下面的人?可是,今日她無論如何都要進去。

外書房門口有兩名侍衛守著,其中一名見到芍葯,立即恭敬的走下台階,向芍葯行禮。「卑職見過王妃,王爺不在書房。」

「沒關係,我可以進去等王爺。」芍葯就當自個兒不熟悉這兒的規矩。

侍衛面有難色,沒有王爺允許,誰也不可以踏進外書房,可是府裡上下皆知王爺有多寶貝王妃,若是此刻王爺在書房,一定會讓王妃進去……侍衛轉頭望向另外一名侍衛,無聲的詢問:怎麼辦?

「若是不便,我可以在這兒等王爺。」

他們怎麼敢讓王妃站在外面等王爺?兩人同時用眼神達成協議,一個領著芍葯走上台階,一個打開書房的門。

「你們在外面守著。」芍葯轉頭交代瑞雪和綠兒,便走進書房。

芍葯沒有興趣研究書房的格局、擺設,一心一意尋找甄氏口中的那幅畫,不久,她就在書案內側的牆上見到那幅畫。

第一眼,她有一種錯覺--畫中的人是她嗎?可是,這個人太美了,有如落入凡間的仙子,怎麼會是她?畫中的人只露出左半邊的面孔,無法看出全貌,她試圖從記憶深處挖掘此幕景像,卻一無所獲,所以,畫中的人必然是祝氏……難道王爺堅持娶她,是因為她長得像祝氏嗎?

痛,在她的心上緊緊抽動,彷彿被剜了一塊……她不自覺用右手揪住胸口,感覺那股痛楚劇烈得想將她吞沒,眼前忽暗忽明,她覺得身子搖過來搖過去,正在往下墜落,就在此時,侍衛的聲音斷斷續續傳進來。

「王爺回來了……王妃正在書房等王爺……」

她努力想支撐住,可是抓不住任何可以倚靠的東西,身子就這樣子墜落,落入一片黑暗之中……不,就在落下的最後一刻,一雙有力的膀臂將她抱住了。

戚文懷抱著芍葯走到書房右側,繞過一座屏風,另一邊擺了一張架子床。

戚文懷小心翼翼將芍葯放上床,見她臉色蒼白,很擔心又很生氣,還好沒有多久,芍葯就從突如其來的昏眩中清醒過來。

芍葯一睜開眼睛,戚文懷就忍不住開口訓人。「難道你不知道自個兒大病初癒嗎?我說你可以下床到院子散步,但並沒有教你四處亂跑,你跑來這兒幹麼?若是我還沒有回來,你因此撞到腦子、受傷流血怎麼辦?我不是說過了,無論你在哪兒,身邊一定要有兩個人伺候,為何讓兩個丫鬟離開你身邊?」

聽著戚文懷訓話,芍葯有一種說不出的歡喜,因為每一字每一句都充滿了他對她的關心,即使她只是個代替品,她對他依然很重要,可是看著他,她就是覺得委屈。

從來沒見過她如此脆弱的模樣,他很心疼,可是不容許自個兒心軟,今日她真的嚇壞他了。

「你不要裝可憐,難道我說錯了嗎?」

芍葯還是緊咬著下唇不說話。

「說話啊。」

她想說話,可是聲音卡在喉嚨出不來。

「你再不說話,我就拿外面那兩個丫鬟問罪。」戚文懷作勢要起身走出去。

芍葯趕緊抓住他,可是輕啟朱唇,半晌才擠出話。

「失去她,是不是很痛?」

「失去她?」戚文懷實在摸不著頭緒。

「她是你最在意的人,失去她,當然很痛很痛,我可以理解。」芍葯根本是在自語自語,因為她必須不斷的自我安慰,才可以忽略那股痛楚。

「她是誰?」

咬了咬下唇,芍葯終究想聽他親口確認。

「我與祝氏真的有那麼像嗎?」

「祝氏……是誰說你與祝氏很像?」戚文懷知道誰在搞鬼,劉方已經向他報告得到的消息--甄氏去景德苑找芍葯之後,芍葯就派楊姑姑去查探祝氏的消息,也因此芍葯才會藉酒拉著他去馨芳苑,想打探祝氏的事。

「畫像……我見到了。」

「畫像?」戚文懷看起來很茫然,祝氏並沒有畫像,她上哪兒看畫像?

「書案那兒掛著一張畫像。」

怔愣了下,戚文懷終於反應過來的爆笑出聲,這讓她更委屈了。

「王爺為何笑我?」

戚文懷傷腦筋的搖搖頭,刮了刮她的鼻子。「你連自個兒都不認得了嗎?」

眨了眨眼睛,芍葯傻不隆冬的有了反應。「那是……我的畫像?」

「你不是見過本王的丹青?本王難道會將他人畫成你嗎?」

「可是,我對畫中的景像一點記憶都沒有。」

略微一頓,戚文懷不自在的清了清嗓子。「成親前,收到你送的回禮,本王忍不住夜探永昌侯府,想瞧你一眼,結果,就變成這幅畫了。」

芍葯覺得很困惑,起身跳下床,咚咚咚跑過屏風衝到書案,再將那幅畫瞧個仔細。

她不記得那一夜的事了,但是夜深人靜時,她喜歡取下面紗,獨自在院中散步。

那一刻,她無須再偽裝,可以放鬆的浸淫在夜色當中。

戚文懷來到芍葯身後。「這是本王畫過最滿意的一幅畫。」

「竹芝軒並沒有桃花樹。」

「除了你,還有那一夜的月色,其他景物都是從別的地方移植而來。」那一眼,太美了,週遭一切他完全瞧不見,直到她落在紙上,方才想起此事,無奈之下,索性將他們之間的連結畫在這幅畫裡面--打鐵鋪前面的桃花樹、承恩寺後山的芒草和奇石,就成了這麼一幅畫。

原來不解之處,芍葯此時都看明白了……這會兒突然覺得很丟臉,她竟然對自個兒吃醋。

「祝氏對我確實意義不同,像我的姐姐,像我的家人,從小陪伴我、照顧我,有時候她甚至比母妃更像一個母親……」戚文懷緩緩道來祝氏的故事,其實,祝氏原本不該進宮,當時她不過五歲,可是她姐姐是香貴妃最得力的丫鬟,與姐姐相依為命的她因此跟著進宮。祝氏的姐姐進宮不到五年就病死了……

說是病死,但誰都知道是受到後宮鬥爭的牽連而亡,因此香貴妃格外疼愛祝氏,多少是為了彌補,也因此臨終之前,才會特別將她送給兒子。

祝氏的故事教芍葯許久說不出話來,這又是一個可憐的女子,從來沒有機會為自個兒做選擇。

「祝氏是真正對我好的人,我卻無能保護她,這一直讓我很自責。」

略微一頓,芍葯堅強的道:「我不曾想過靠王爺活下來。」

怔愣了下,戚文懷明白了,沒有一個人可以完全靠別人活下來,祝氏知道,但是做不到,以至於連身邊的丫鬢都約束不了。

他多安排幾個丫鬟照顧她,原是盼著她多些保護,可是人越多,爭鬥得越凶,最後也讓敵人從這兒找到下手的機會。

「祝氏與你截然不同,無論相貌、才情、見識、手段……你們毫無相似之處。」

王爺不說,她也聽得出來。「我從來沒告訴王爺一件事。」

「什麼事?」

「王爺知道我是因為姐姐落水,才自毀容顏離開落霞軒,可是卻不知道姐姐落水之後變成小孩子。雖然可以守在姐姐身邊,但我不敢期望就此護她周全,因此我用各式各樣的方法教導她、訓練她,盼著她能照顧自己。」

直到這一刻,她才真的完全向他敞開心,就像他對她敞開心一樣。

戚文懷將她轉過身,很霸氣的說:「本王絕不容許任何人傷害你。」「妾身也不容許任何人傷害王爺。」芍葯調皮的踮起腳尖親一下他的唇。

目光一沉,他雙手一托將她抱起來,唇舌靠過去,肆無忌憚的四處點火。

「王爺……書房……白日……不行……啊……」

芍葯的聲音支離破碎,理智被猛烈升起的慾望擊打得潰不成軍,可是這事過後,她三天羞於見人,因為她只要想起在外書房上演的狂野激情,全身就像著了火似的,不難想像當時在外面的侍衛和丫鬟有多尷尬難為情……她很慶幸那天帶著瑞雪和綠兒,這兩個人果然是「師徒」,嘴巴像蚌殼一樣緊,不過她們不說,當夜王爺用披風裹著她抱回一景德苑,底下的人只怕也猜到是怎麼回事了……總之,沒有王爺召見,她絕不敢再踏進

外書房了,免得一看到那個大書案,就只想著坐在上頭發出來的淫蕩之聲。

三朝回門之後,這是芍葯第一次回到永昌侯府,而今日召她回府的原因是馮氏病倒了。

馮氏病倒了,芍葯一點也不覺得擔心,老太太的存在對她來說從來是弊多於利,真正令她擔心的是,馮氏躺在床上不好好養病,反而生出亂七八糟的心思,這就表示她有麻煩了,沒想到還真被她猜中了。

「王妃應該記得英兒明年就及笄了,英兒的婚事也該籌劃了。」老太太雖然臉色蒼白的躺在床上,可是聲音洪量,精神看起來很不錯。

徐丼英的親事與她何干?難道盼著她這個王妃幫徐卉英找個顯貴之家的夫君嗎?徐卉英害她姐姐變成小孩子,想嫁人都不容易,竟還好意思向她開這個口?芍葯強忍著心中的不滿,輕輕淡淡的問:「老太太看上哪家公子?」

「輔國公家有幾個公子都很不錯。」

輔國公乃是太子妃的娘家……老太太和徐卉英的野心未免太大了,難道她們以為想要什麼就可以得到什麼嗎?壓下胸口的憤怒,芍葯依然維持不冷不熱的態度。勳貴之家特別看重嫡庶之別,徐卉英是庶出,想要嫁進輔國公府並不容易。」

「我當然知道此事不易,所以才要你出面幫忙,這也是為了永昌侯府。永昌侯府好,你母親好,丹兒自然也好。」

芍葯唇角掠過一抹冷笑,這是在威脅她嗎?理論上,永昌侯府好,母親和姐姐都會好,可是,這也要永昌侯府的人沒有包藏禍心,真心待母親和姐姐。

「我比任何人都希望永昌侯府好,這可是我的娘家,可是,我與太子妃沒有交情,只怕沒有本事將徐丼英嫁進輔國公府。」

「只要王爺開口,這門親事一定成得了。」

「老太太要王爺去向輔國公開口?」芍葯微微挑起眉,老太太是不是被權力名聲沖昏了頭?基本上,王爺與輔國公是站在敵對的立場。

「王爺只要向太子開口,太子一定會成全。」

沒錯,若是透過太子,這事應該會成,但是,這也要太子願意賣王爺面子,而王爺想必不願意求太子。「這事我要問過王爺的意思。」

「你與王爺撒個嬌,王爺不會不幫這個忙。」馮氏看芍葯臉色紅潤,眉眼之間有藏不住的柔媚,就知道她在寧親王府一定深得王爺寵愛。

「我會盡力,老太太好好養病,最要緊的莫過自己的身子,其他都是次要的。」芍葯好言相勸,徐卉英就算真如願嫁進輔國公府,永昌侯府就一定有利可圖嗎?這還要看

徐卉英有沒有本事討公婆和夫君的歡心。

芍葯告辭離開福祿院,便來到福德院探望孫氏。

「你在王府過得好嗎?王爺待你如何?」還是當母親的真正關心女兒,從頭到腳看了一遍又一遍,還要親口確認。

「我很好,母親和姐姐呢?」

「我們很好,你不必擔心。」

「母親知道老太太想將徐卉英嫁進輔國公府嗎?」

孫氏點了點頭。「老太太問過我的意思,我說輔國公府出了一個太子妃,如今是顯貴中的顯貴,可惜徐丼英不是嫡出的。」

「母親知道老太太為何看上輔國公府嗎?」

「徐容道如今越來越活躍了,四處結交權貴,而太子妃是輔國公嫡女,若能與輔國公府結親,就能巴結上太子。徐丼英大概是聽了徐容道的提議,便跑去糾纏老太太,要老太太將她嫁進輔國公府。」

「她不知道婚姻大事由長輩定奪嗎?如此不顧顏面去爭,將來傳出去,即使她能嫁進輔國公府,她也難以立足。」芍葯實在不知道徐卉英的腦子裡都裝了些什麼,怎會愚蠢到如此不知輕重,難道她以為嫁進權貴之家就好了嗎?

女人的命啊,其實事從嫁人之後開始--這實娘說的,常時她不懂,如今可以明白了,生的好不如嫁的好,就是公主,嫁一個不好的駙馬爺,日子也是難過。輔國公府雖顯貴,可是方氏子弟未必成材,而輔國公府的水又是多深,這豈是外人會知道的?

「她與老太太滿腹心思都被權力名聲佔滿了,哪還顧慮得了其他的事?」

「父親對此事有何看法?」

「侯爺恐怕不願意。」

「老太太問過父親的意思?」

「問過,可是侯爺好像不願意與太子扯上關係。」

在她看來,徐長榮不願意與任何人扯上關係。雖然她與徐長榮相處時間很少,對侯爺的認識皆來自他人,可是已足以看出他行事圓滑,誰都不願意得罪,不過,他也是一個極有抱負想法的人,因此也不想當個巴結權貴的小人。

徐長榮欣賞王爺,但若非皇上賜婚,絕對不會輕易將她嫁給王爺,可是如今若永昌侯主動將女兒嫁進輔國公府,外人會如何看待永昌侯府?徐長榮當然不樂意貼上「逢迎拍馬」這樣的臭名。

「侯爺不答應,老太太便從我這兒下手。」聞言,孫氏惱怒的咬著牙。「我早該猜到了,不過是小小風寒,老太太為何堅持召你回來,原來是為了這件事!」

「我未許下承諾,我哪有這樣的本事?此事要看王爺的意思。」

孫氏擔憂的皺眉。「若是王爺不幫忙,老太太會不會找你麻煩?」

「老太太不能找我麻煩,但是可以找母親和姐姐麻煩。」

「你無須為我們擔心,老太太還不至於敢對我們如何,我背後有個定國公府,還有你這個王妃女兒。」

是啊,老太太確實不好肆無忌憚的找麻煩,只是有個驕縱蠻橫的徐卉英在一旁攪和,絕對可以吵得福德院和竹芝軒不得安寧……老實說,她恨不得徐丼英趕緊嫁了,永昌侯府少了她,大夥兒的日子都會好過。

從永昌侯府回來之後,芍葯並不急於找戚文懷商量,而是讓自個兒沉靜下來,想想有何法子可以教老太太對這門親事死心。她不願意王爺為了此事委屈自己去找太子,又覺得向王爺開這個口真是太丟臉了,可是,只要扯到永昌侯府的利益,老太太絕對不會改變心意。

「看書?」戚文懷挨著芍葯在炕上坐下,接著將她整個人圈進懷裡,拿起她手上的書,看了一眼,竟是一本遊記。

「隨便看,王爺不是要去外書房嗎?」芍葯將書拿回來,放在一旁炕几上。雖然這陣子王爺都會回景德苑用晚飯,可是用過晚膳又會回外書房與先生、幕僚議事。

「本王突然想到一件很重要的事,因為你生病,本王沒能幫你過生辰。」戚文懷的口氣聽起來好像被遺忘了生辰的人是他。

怔愣了下,芍樂無所諝的笑了。「我自個兒也忘了。」

戚文懷一怔,怎麼會有人忘了自個兒的生辰?可是念頭一轉,他想起一事,她有好幾年被關起來,當時想必不可能過生辰。「你是不是許多年不過生辰了?」

「自從進了落霞軒,就不過生辰了。」出生那日,也是被親生父母拋棄那日,想了總是教人傷心,哪有心思過生辰?

「以後不可以再如此隨意了,本王每年都幫你辦生辰宴。」

「我不喜歡吵吵鬧鬧。」

「就我們兩個,你的生辰是屬於本王的。」

聞言,芍葯甜蜜蜜的點了點頭。

「雖然生辰過了,可是本王的生辰禮一定給,不過在拿生辰禮之前,你要先回答本王一個問題。」戚文懷輕輕推開芍葯,很嚴肅的板起面孔。

芍葯心生警覺,恭敬的問:「王爺請問。」

「永昌侯府是不是發生了什麼事?」

「嗄?」

「今日晚膳你吃得很少。」

「今日在永昌侯府吃了很多果子點心。」

「你回永昌侯府探病,應該不好意思直往嘴裡塞果子點心。」

「……老太太病了,我看了難過,難免胃口不好。」

「你與老太太素來不親近,不是嗎?」將她關進落霞軒的人就是老太太,說她為老太太傷心難過得吃不下飯,騙個孩子還能混過去,騙他?他是不是應該敲她的腦袋瓜,叫她清醒一點?

「……我與老太太雖不親近,但也是親人。」

「你不說,難道等著別人來告訴我嗎?」

若她代王爺回絕老太太的請托,老太太會不會找上王爺?老太太不至於做出這種事,可是……算了,也許讓王爺自個兒當面回絕老太太更好。

「老太太有意將徐卉英……三妹妹嫁進輔國公府,可是三妹妹乃庶出,輔國公府應該不會答應這門親事,因此想求王爺居中牽線。」芍葯有一種無地自容的感覺,可是又不能不說清楚。

「這事倒也不難。」

芍葯頓時傻了,王爺就這麼答應了嗎?

戚文懷好笑的刮了刮芍葯的鼻子。「這事確實不難,不過,卻只能嫁給輔國公府二房的兒子。」

眨了眨眼睛,芍葯還是沒有明白戚文懷的意思。

「太子妃方氏乃是補國公府大房的嫡長女。」

芍葯瞬間明白了,徐卉英是庶出,嫁不成輔國公的兒子,這個理無論在哪兒都說得通,但是若嫁與輔國公府二房的兒子,這就行得通了,而老太太只要跟輔國公府結親,應該不會計較結親的是哪一房。

戚文懷笑得像隻狐狸似的接著道:「輔國公府的老太太是個十分精明的人,不容易伺候,你那位三妹妹想要在輔國公府立足,不但要聰明,還要懂得下功夫。」

芍葯替徐卉英的未來擔心,她既不聰明,又不懂得下功夫……若是她據實以告,徐丼英會不會改變心意?不會吧,那個丫頭是那種進了棺材,還不知道死期要到的人。「輔國公府如今住了幾房?」

「三房,雖然鬧過分家,可是老太太如今還健在,怎麼能分家?」

「住了三房,應該很熱鬧吧。」芍葯承認自個兒很幸災樂禍,徐卉英只想著嫁進輔國公府,卻沒想過那兒到處都是人,人與紛爭是共存的,人越多的地方,紛爭就越多,輔國公府的日子絕對不好過。

「何止熱鬧,那兒還很重視身份,輔國公的長子娶了何將軍的嫡長女,二房長子娶了刑部尚書的嫡長女,三房長子娶了陽寧侯的嫡次女。」

總而言之,她們都有一個共同點--嫡出。

如此一說,芍葯不能不擔心了。「有人願意娶徐卉英嗎?」

「輔國公恨不得逮住機會將永昌侯拉上船。」

略微一頓,芍葯忍不住問:「王爺願意父親上太子的船嗎?」

「若是因為女兒嫁過去,岳父就上對方的船,你就太小看岳父了。」

「我知道父親不願意選邊站,但是太子的勢力太大了,他豈能不動搖?」

「岳父是個精明的,不到最後一刻,絕對不會表態,而對太子來說,只要他一直保持忠心為國,這就夠了。」

是啊,若是太子順利坐上龍椅,忠心為國的侯爺不也是擁護太子嗎?

「我實在不願意王爺為了這種事去求太子。」

「誰說我要出面?」

芍葯聞言一怔。「王爺不出面,這門親事如何結成?」

「你放心,有人會出面。」

芍葯很想問清楚,可是又作罷了,只要不委屈王爺,又能辦成此事,何必在乎是誰辦成的呢?「王爺,勞您費心了。」

「傻瓜,這點小事哪需要本王費什麼心思?」戚文懷故作不悅的敲一下芍葯的額頭,像在教訓小孩子似的接著道:「以後無論遇到什麼事,我們一起商量,不要一個人獨自發愁,知道嗎?」

「我知道了,以後什麼事都不會瞞著王爺。」心情放鬆下來,芍葯立刻想起他是藉著生辰禮從外書房折回來的,雙手一伸。「王爺不是要給我生辰禮嗎?」

戚文懷將兩隻手伸到後面,接著變出一個木匣子,放在芍葯雙手上。

芍葯看著手上的木匣子,與上回他送她的木匣子一樣,都繪了一棵栩栩如生的桃花樹,只是這次的木匣子略小一些,她滿懷期待將木厘子打開,是一支髮簪,綻放著一株桃花,花瓣上墜著各色寶石,只有米粒般的大小,讓桃花充滿了生機。

「喜歡嗎?」戚文懷為了這份生辰禮可是絞盡腦汁,因為錯過了她的生辰,原本是想等她來追討,沒想到她忙得很,一會兒這兒有事,一會兒那兒有事,最後還得靠他自個兒找到今日的機會送出來。

芍葯歡喜的點了點頭。

「以後,本王絕對不讓你的生辰在病中度過。」戚文懷拿起?罾為她插上,打量了一番,很滿意的點點頭。

「好看極了!」

芍葯嬌羞一笑,輕推一下戚文懷。「王爺還是趕緊去外書房,先生和幕僚們必定等得很心急了。」

「好,本王去外書房,你繼續看書。」戚文懷在她額上深深一吻,便起身走出去。

祝氏的事剛鬧完不久,戚文懷以為甄氏會安分一段日子,可是沒想到她出手得如此快,只是這一次,她沒有直接向芍葯動手,而是轉向蔣氏--她讓大丫鬟偷偷去找郎中,從郎中那裡取得一種香料交給蔣氏的一名丫鬟。這事很明顯,甄氏要對付蔣氏肚子裡面的孩子。

甄氏何必冒險做這樣的事?蔣氏肚子裡面的孩子能否平安生下來,與她沒有利害關係,可是對芍葯就不同了。若蔣氏生下兒子,就是寧親王的長子,即使將來芍葯生了兒子,那也不是長子。此時蔣氏肚子裡面的孩子若出了什麼事,會招來懷疑的肯定是芍葯。

如此一想,戚文懷已經可以預知甄氏的下一步行動,她一定會想法子讓芍葯與此事扯上關係,這樣才能將自個兒的惡行嫁禍給芍葯。

既然知道甄氏的詭計,戚文懷自是急著回景德苑,想提醒芍葯留意甄氏,沒想到正好遇見要離開的甄氏。

「王爺……」甄氏的神情無比哀怨,王爺真是狠心,竟當她們這些後院的女人都死了似的,看也不看一眼,而屋裡那個女人破了相,卻能獨得他的寵愛,這合理嗎?

「你為何在此?」

「王妃與賤妾原本就是表姐妹,理當多多往來,不是嗎?」

他都忘了,甄氏的母親是老定國公庶女,她算是芍葯的表姐。

「王妃很忙,若無重要之事,以後別來景德苑打擾她。」戚文懷懶得與她糾纏,快步走向屋內。

這會兒甄氏更恨了,他是怕她欺負王妃嗎?王妃厲害得很,進了外書房不但沒事,還被王爺疼愛得不像樣……她哪一點比不上王妃了?她面容柔媚毫無瑕疵,有才情又溫柔體貼……等著吧,過不久,王爺就會唾棄他心愛的王妃。

戚文懷在右次間的小書房找到芍葯,芍葯正在作畫。

「今日怎麼有心思作畫?」戚文懷經常看芍葯練字,卻很少見她作畫,她總是說,練字是為了修身養性,而作畫是對大地萬物的讚歎。

「妾身突然感覺到人的可悲。」

「何以有此感觸?」

「人啊,不過是滄海一粟,可是為何總不能安生過日子,難道爭得你死我活就真的開心了嗎?」

「你不想與人相爭,別人卻不見得不與你相爭,所以不如先下手為強,將別人都踩下去,就再也沒有人可以與你相爭。」

「將別人都踩下去了,就真的再也沒有人與你相爭嗎?」

戚文懷沒辦法回答她,人從來無法遠離相爭,這是源於人的私慾。

芍葯顯然覺得這個問題太悶了,不想繼續糾纏不放,轉而問:「王爺不是說今日要陪皇上去西苑狩獵嗎?」

「太后的身子不適,父皇不去狩獵了。」

「太后身子不適?」

「太后的身子早就不適了,今日不過是舊疾復發,對了,我剛剛見到甄氏,她來這兒有什麼事?」戚文懷不愛講太后的事,是想避免流露過多個人情緒。

「甄側妃好心相告,府裡最近有不少傳言,說我不關心王爺的子嗣,不曾去探望蔣氏。」芍葯真是有夠冤枉,她不去探望蔣氏,是想避免惹上麻煩,蔣氏若出了什麼事,肯定會栽到她頭上。

而且,除了嫁進王府第一日,蔣氏就借口肚子不適,不曾過來向她請安,她也不計較,人家可是有身子的人,比誰都來得重要。

「甄氏還真是熱心。」

這句話為何聽起來好像「甄氏還真是多管閒事」?芍葯笑著附和。

「就是啊,特地跑來向我通風報信,我都要當她是景德苑的丫鬟了。」通常只有景德苑的丫鬟才會跑來打小報告,就怕伺候的主子招了算計。

「你認為她想做什麼?」

「我沒在吟春苑安排眼線,怎麼知道她在謀劃什麼?」不過,任誰都看得出來其中必有詭詐……她突然覺得甄氏很有意思,看起來行事光明正大,可是又教人一眼看出她的心懷不軌,這究竟是什麼樣的人?

「她的心思應該不難猜出來吧。」

王爺要她猜嗎?好吧,甄氏的心思確實不難猜。「她要我去看蔣氏,若是蔣氏出了事,我就是第一個有嫌疑的人,可是我不明白,可以如此輕易定我的罪嗎?」

「你將證物交到人家手上,人家就可以定你的罪。」

芍葯送上一個白眼,誰會傻得將證物交到人家手上?

「你不相信?」

「不是,我在想自個兒有笨到這種程度嗎?怎會雙手將證物交到人家手上?」她不會自識聰明,但也知道自我保護吧。

「本王可以證明。」

芍葯微微挑起眉,很感興趣。「王爺如何證明?」

「你就去探望一下蔣氏吧。」若不順著甄氏,又豈能知道甄氏在搞什麼鬼?

「王爺是要我將機會送上門嗎?」

「今日她達不到目的,過兩日還會再來,你不覺得煩嗎?」

「煩,那麼除了探望蔣氏,還需要做什麼?」她相信王爺已經有計策了。

「你去探望蔣氏,總不能兩手空著,帶上藥材補品,讓庫房的人跟著。」

「讓庫房的人跟著?」

「庫房的人不是喬總管的人,就是烏氏和甄氏的人。」

芍葯明白了,點頭道:「我知道了,明日我就去看蔣氏,王妃豈能不關心王爺的子嗣?」她的口氣是不是有那麼一點點酸酸的?這不能怪她,對於蔣氏肚子裡的孩子,王爺至今沒有給她一個說詞,若說王爺不重視,偏偏又是第一個孩子……這種感覺像是有一根魚剌卡在喉嚨,下不去,真是難受極了。

戚文懷眼皮一跳,她準備今日與他算帳了嗎?

「王爺盼著先得兒子,還是女兒?」

戚文懷從身後抱住她,雙手放在她的肚子上。「無論你生兒子還是女兒,本王都喜歡,本王教他們騎馬射箭,你教他們讀書習字。」

她明明在討論蔣氏,他硬要扯到她身上……他啊,其實很狡猾,可是,怎麼她越來越喜歡他呢?芍葯不解的反問:「為何由妾身教他們讀書習字?」

「你一定是個好母親。」

她必定是個好母親,所以就要教孩子們讀書習字嗎?芍葯不懂此理何來,可是知道術業有專攻,她連個秀才的名聲都沒有,怎敢擔此重任?

「王爺還是給孩子們找個博學的鴻儒當師傅。」

「好,你想如何就如何。」她只要別再惦記著蔣氏肚子裡面的孩子就好。

芍葯無聲一歎,王爺今日又迴避蔣氏的問題了。

三更半夜,芍葯剛剛累極入睡,一陣騷動將她驚醒過來,可是她實在太睏了,只能勉強張開惺忪的雙眸,懶洋洋的問著起身更衣的戚文懷。「怎麼了?」

「蔣氏要生了。」

「蔣氏……不是還有一個多月嗎?」芍葯瞬間清醒過來,前兩日去荷香苑探望蔣氏時,蔣氏的丫鬟明明說還有一個多月,怎麼這會兒就要生了?

「你慢慢來,我過去瞧瞧。」

芍葯很想快一點,前兩日還沒有預兆,今日怎麼就發動了?這事透著一股詭異,令人不安,可是她全身酸疼,想快也快不了,反正只要人出現了,別教人說她這個王妃不關心,這就夠了。

當她來到荷香苑,見到丫鬟婆子跪了一地,著實嚇了一跳,這在鬧什麼?

「你好狠的心,你會遭到報應的!」萱兒突然對著芍葯大吼,若不是一旁有幾個粗壯的婆子看管,萱兒恐怕會不顧一切撲上來打芍葯。

芍葯微微皺眉,從萱兒激動的言詞可知蔣氏想必出了什麼事,可是,這是不是應該先告訴她怎麼回事?

「洪嬤嬤,這兒發生什麼事?」楊姑姑冷冷的看著荷香苑的管事嬤嬤。

洪嬤嬤看了芍葯一眼,聲音帶著顫抖。「蔣姨娘被下毒,孩子沒保住。」

「蔣姨娘被下毒?」

「你不要裝了,就是你下的毒,你一定會遭到報應!」萱兒怒吼,因深怕王妃對肚子裡的孩子下手,這段日子主子委屈做人,不敢踏出荷香苑一步,沒想到還是遭到王妃毒手。

「你最好說清楚,不是我做的事,我絕對不會認。」

「本王來說。」戚文懷從屋內走了出來。「萱兒說,蔣氏是因為吃了王妃送來的補品,肚子才會提早發動。」

芍葯輕柔一笑,走到萱兒前面五步之處停住。「你真的確定蔣姨娘是吃了我送來的補品?別人送的補品,你放心讓蔣姨娘吃嗎?」

若非王爺指定她送藥材補品,她絕對不會送這些東西,道理很簡單,你防著人家,人家難道不會防著你嗎?蔣姨娘應該比她更害怕補品被下毒,絕對不會吃,這豈不是浪費了?

「若不是紅兒拿錯了,奴婢也不會把王妃送來的阿膠拿給蔣姨娘吃。」

拿錯了?這樣的安排倒是合理多了。芍葯不慌不忙的問:「哪位是紅兒?」

「奴婢就是紅兒。」跪在萱兒旁邊的丫鬟道。

芍葯轉頭看著紅兒,不厭其煩的又重新問了一遍。「你確定蔣姨娘吃了我送來的補品?別人送來的補品,你放心讓蔣姨娘吃嗎?」

「奴婢是匆忙之間拿錯了。」

「你可能不知道,阿膠不是從景德苑的小庫房拿出來的,而是公中的庫房取的,這是王爺吩咐的,王爺很關心蔣姨娘肚子裡面的孩子,這可是王爺第一個子嗣。我去公中庫房取藥材補品時,是由庫房的婆子負責拿的,自始至終沒經過我身邊丫鬟的手,更沒經過我的手。若是阿膠被下毒,只怕也是早在庫房就被下毒了。」

紅兒聞言一臉驚慌,為何會變成這個樣子?

「公中庫房裡面的藥材補品不可能被下毒!」管庫房的婆子趕緊跳出來喊冤。

「公中的庫房每個時辰都有兩個人守著,管事嬤嬤也隨時來巡,絕對沒有機會下毒!」

這事越來越有意思了!芍葯的笑容變冷了,看著紅兒的目光宛如利刃。

「阿膠是婆子交到你手上的,阿膠有毒,只怕也是你動的手腳。」

「奴婢……沒、沒有……」紅兒慌得眼睛不敢直視芍葯。

「在將阿膠送給蔣姨娘服用前,除了你,還有萱兒可以下毒,難道是萱兒?」

萱兒不敢置信的瞪著紅兒,顯然已經聽出來問題出在紅兒身上。

這時,有侍衛快步進了荷香苑,來到戚文懷身邊,靠近他耳邊低聲說了幾句,戚文懷的神情變得更凝重。

說完話,侍衛退到戚文懷身後,戚文懷嚴厲的目光直直射向紅兒。「阿膠裡面只是摻了輕微的瀉藥,不至於造成蔣氏早產。你還是老老實實的招了,你是如何動手腳讓蔣氏早產的?」

紅兒嚇得整個人跌坐在地上。「不是我……不是我……」

「不是你,那是誰?」

紅兒在眾人逼迫的目光下,不知所措的看著甄氏身邊的大丫鬟彩環,眾人很自然的隨著她轉移目光,彩環慌亂的撇開頭。

「再不說,本王就用刑了。」

兩個粗壯的婆子接到戚文懷的眼神指示,立刻一左一右扯住紅兒,準備將她拖下去打板子。

「彩環姐姐,你救救我!」紅兒再也壓抑不住恐懼的喊道。

不要說彩環,就是甄氏都嚇得六神無主,為何會變成眼前這個樣子?怎麼辦?

戚文懷冷冰冰的看著彩環。「這是怎麼回事?」

彩環不知道如何回答,紅兒已經忍不住搶著道:「我給蔣姨娘吃的阿膠是彩環姐姐給的,另外,彩環姐姐還給了我麝香,叫我摻在蔣姨娘睡覺的涼枕裡面。」

彩環終於支撐不住的兩腳發軟,跪了下來。

「這是你主子的意思,還是你自作主張?」眾人皆知,彩環若沒有主子命令,絕不可能幹下這種事,可是,戚文懷必須考慮甄氏背後所代表的忠勤伯府。忠勤伯府與太后的娘家關係不錯,換言之,甄氏是太后的人。

彩環低著頭,用力咬著下唇,半晌,終解決定一肩扛下所有的責任。「奴婢看主子為王爺傷心難過,覺得很心疼,便心生計謀想陷害王妃。」

「彩環和紅兒都拖下去打四十大板。」

四十大板根本別想活命……甄氏身子微微一晃,強忍著不去看被兩個婆子押下去打板子的彩環。

「甄氏,彩環是你的大丫鬟,今日她犯下的惡行即使不是你授意的,你也無法推卸責任,你就去戒思院好好思過吧。」

戒思院是用來處罰看管皇親國戚及權貴之家犯了錯的女子,因為裡面凡事要自個兒動手,日子相當清苦,因此進了這種地方,幾乎等於是一腳踩在棺材裡,畢竟養尊處優的千金之軀很難忍受那種苦日子。故而戒思院進去不易,必須得到父母首肯,若是嫁了人,還要取得夫君同意;出來更是不易,若非皇命,就只能一輩子待在裡面了。

戚文懷對甄氏的懲罰不輕,可是王爺的孩子沒了,皇上若知道此事必會震怒,忠勤伯和夫人只能親手將女兒送進戒思院……甄氏終於承受不住的暈過去了。



第十章 暗濤洶湧 

芍葯覺得好疲憊,足足三日,她如同啞巴似的窩在炕上,倚著窗,望著外頭,腦海不斷迴盪著一句話--一個孩子就這樣沒了。

雖然蔣氏生下王爺的孩子,她心裡不好過,可是,終究是一條生命……不,嚴格說起來是兩條生命,蔣氏的情況不太好,只怕熬不過多久了。回想不到三個月前,蔣氏還高傲的看著人,如今竟是病懨懨的躺在床上。

「我知道你很生氣,可是難道你就此不與我說話嗎?」戚文懷挨著芍葯坐下來。這三日,他由著她不說話,因為知道她需要平靜。她可以狠心劃破絕美的容顏,她可以狠心令郭清殺了那位兩個黑衣人,可是,這都是基於保護最愛的親人,而內心的她是無比的柔軟,一個無辜的小生命就這麼沒了,還有那個做事不經大腦的蔣氏,在她心裡恐怕也是個可憐人。

苟藥還是動也不動一下。

「你怪我,這是當然,明知道甄氏暗中對蔣氏下毒,以此栽贓陷害你,不但沒有阻止她,反而將計就計,還因此犧牲了孩子……你是不是覺得我很狠?我令你感到害怕,是嗎?」

沒錯,她覺得他很狠,可是她並不怪他,他的出生注定了不允許他心慈手軟……雖是如此,她還是想要他多點柔軟,只因為她在意他,不願他眼中心裡只有利益考慮。

「侯爺也曾經遺棄你,就像我遺棄那個還未出世的孩子,是嗎?」

芍葯的身子一僵,是啊,這件事更觸動了她心底最深處的痛,一個無辜的生命被遺棄了,可是有誰問過,是她自個兒選擇要來這個世界的嗎?

「我一直沒告訴你,父皇並不願意我娶你。我們父子僵持不下,為此,好幾日我藉酒澆愁。蔣氏收買了景德苑守門的婆子,得知那幾日的情況,夜裡藉著送醒酒湯跑來景德苑,我不疑有他,讓她進來了,沒想到她在醒酒湯裡面下了媚藥,孩子,就是那一夜有的。」

芍葯聞言一驚,蔣氏竟然使用這麼卑劣的手段得到孩子!

「當時她若不是下媚藥,而是下毒藥,我豈不是沒命了?」

她可以理解王爺的心情了,難怪王爺對蔣氏肚子裡的孩子總是如此冷淡,因為那是,個算計,算計沒有感情,只有利益得失,連帶著他對孩子也就沒有感情,因此在算計甄氏一事上,王爺當然不會考慮孩子的安危。

「我無法忍受自個兒被蔣氏設計了,她愚蠢、卑劣、無恥……此事於我就如同一個永遠無法抹去的恥辱。」

是啊,蔣氏的舉動確實令人厭惡,可是……咬了咬下唇,芍葯開口了。「她還是一個可憐的女人。」從蔣氏進到寧親王府,她就被推到一個戰場--女人的戰場。

戚文懷悄悄鬆了口氣,卻佯裝不悅的挑起眉。「你可憐她,就不會可憐我?」

怔愣了下,芍葯很迷惑的道:「王爺哪需要人家可憐?」

「本王被迫抱著一個不喜歡的女人做那種事,不可憐嗎?」其實,他不只抱一個,而是很多個,雖然這都是過去的事,但是想起來就覺得可憐……尤其在心愛的女人身上嘗到欲生欲死的滋味,他更覺得過去真是可憐。

芍葯傻了,這樣可憐嗎?

「你不同意?」

芍葯覺得好無辜,實在不知道為何會變成眼前這種情況。

「本王如此可憐,你怎能一點同情心都沒有?」

芍葯有一種說不出的無力感,剛剛只是要她認同他很可憐,這會兒竟然怪起她沒有同情心……這位王爺真的很懂得如何將錯的轉成對的!

「你能不能可憐一下本王?」

芍葯無奈的輕聲一歎。「好,我可憐王爺。」

戚文懷將芍葯轉向自己,說了那麼多,就只是為了一句話。「不生氣了?」

「我沒有生氣,只是……感慨。」她難以形容錯綜複雜的心情,孩子無辜,蔣氏可憐,而王爺是不得不殘酷……若她處在王爺的位置,也會同樣的決定,而對這一切,她只能以「感慨」結論。

「你可以理解本王,是嗎?」

「王爺只是做王爺覺得對的事,又何必在乎妾身如何想?」

「本王就是在乎你,就只在乎你。」從他有了皇子的自覺,他所作所為都是經過考慮盤算,可是遇見她,他總是在做不會做的事--出手幫人、求父皇、動手清除後院的女人……原來,將一個人放在心上,想的不是該不該做,而是要不要做。

「我懂王爺。」就好比她為了姐姐,可以拿刀子劃破臉,而王爺為了她,動手剷除甄氏,只是為此有無辜的生命沒了,她才會一時難以釋懷。

「真的懂嗎?」

看著他眼中的渴望,儘是對她的綿綿情意,芍葯不由得生出心疼,無論他是什麼樣的人,都是她堅定守護的人。

「妾身並非蠢笨之人,豈能不懂王爺的心?」

他何嘗不知道她懂,只是難以接受。戚文懷不再斤斤計較的伸手將芍葯摟進懷裡,她懂,這不就夠了嗎?這不就是他癡癡戀戀的女子嗎?外表剛強堅定,面對危險,甚至有一股銳利的狠勁,可是卻有著柔軟良善的心。

芍葯可以感覺到戚文懷恨不得將她揉進骨子裡,深怕他忘了分寸,不管不顧的胡攪蠻纏,連忙提醒他。「王爺,這會兒還是大白日。」

「我們生個孩子吧。」

雖然知道唯有孩子可以鞏固她的地位,可是她並沒有想著生孩子的事,寧親王府實在不安寧,無論兩年前的祝氏,還是如今的蔣氏,為了生孩子,連命都賠上了,而她還?有著對姐姐的牽掛,實在害怕拿命來賭。

「我們生個孩子,嗯?」他的口氣已經變成撒嬌。

「妾身要爭氣,也要肚子聽話啊。」其實最近她開始喝湯藥調養身子,畢竟在落霞軒待了四年,身子難免虛了一點。

「太醫每個月都會來請平安脈,不是說你身子沒什麼大礙了嗎?」

太醫是說沒什麼大礙,但同時也說了,若她能夠好好保養身子,可以早一點懷上孩子,也因為如此,雖然討厭湯藥的味道,她還是喝了。芍葯只能婉轉的道:「身子是沒大礙了,可是生與不生哪能由得我?」

「本王會全力以赴。」

芍葯實在無言以對,他哪一次不是全力以赴?尤其在不得不停戰的小日子後,他總是要鬧得她整整一夜,連春宮冊都拿出來試上一試。

「怎麼不說話?你對本王沒信心嗎?」

這話嚇死她了,芍葯趕緊拍馬屁。「妾身對王爺最有信心了。」

「本王怎麼感覺不出來?」

他是不是存心與她過不去?芍葯轉而茱媚的道:「妄身怎麼會對爺沒信心?」

戚文懷開心的笑了。「既然你對本王如此有信心,本王今夜一定好好表現。

芍葯再次無言了,無論她如何說,他都有話回敬……這位王爺其實也很任性。

夏去秋來,彷彿在轉眼之間又入冬了,隨著甄氏的離開、蔣氏的香消玉須,而烏氏沒了管家權,在王府的存在感更是少得可憐,戚文懷的後院真正平靜下來。

可是,芍葯剛剛過上舒心的日子,郭清就送來一個消息--徐卉丹被徐丼英推下玉荷池,昏迷十日了。隔日,芍葯匆匆忙忙趕回永昌侯府,一進門就得到好消息,徐卉丹昨日就清醒了。

芍葯剛剛踏進屋內,孫氏就哭哭啼啼撲上前扯住她。「她們根本不是人,怎能如此狠心?丹兒都變成……她們還欺負人,她們的良知被狼狗叼走了嗎?!怎麼辦?丹兒如今什麼都忘了……我可憐的丹兒為何如此命苦?」

無論多傷心難過,孫氏終究說不出「傻子」這兩個字。

芍葯此時最想搞清楚來龍去脈,可是聽見孫氏說出來的話,只能暫且擱下。「什麼都忘了?」

「是啊,丹兒不認得我們了。」

芍葯微蹙著眉。「怎麼會如此嚴重?」

「太醫說有可能傷了腦子,可是也有可能過些日子就想起來了。」

「丹兒以後都靠母親了,母親可不能在這個時候軟弱。」

孫氏明白的點點頭。「我知道,可是姚氏喜歡胡攪蠻纏,我實在懶得應付她。」

「姚氏什麼時候回來的?」徐丼英的婚事成了,老太太擔心孫氏一個人應付不來,便同意徐卉英的請求,讓姚氏回來打理婚事。芍葯得知此事,當然不贊成,可是她管不了永昌侯府的事,而老太太還事先派人知會她一聲,算是給她面子了。

「前些天回來的。」

「難怪徐卉英不好好過日子,又惹事了。」她還覺得奇怪,徐丼英得知她身份之後就相當安分,雖然性子沒改,但懂得將爪子收起來,為何又開始不安分了?原來是不知長進的親娘回來給她當榜樣。

「徐卉英要嫁進輔國公府,姚氏可得意了。」

芍葯冷冷一笑。「由著她們得意好了,未來的日子可難說了。」

「輔國公府不好嗎?」

「太子妃的娘家怎麼會不好?只是,何謂好,何謂不好,這是各說各話,唯有自個兒身在其中,細細品嚐,這才能說好或不好,不是嗎?」

略一思忖,孫氏明白了,輔國公府大得很,其中的彎彎繞繞又豈是外人看得清楚的。

「我先進去看姐姐。」芍葯提起腳步往內室走去。

徐卉丹坐在炕上,看著手裡的木簪,眼神非常專注,顯然是在研究木簪。

見到芍葯,碧芳開心的對徐卉丹道:「大小姐,二小姐回來了。」

徐卉丹連抬頭看一眼的意願都沒有,好像完全被手上的木簪吸引住了。

芍葯不急,還是先將事情的經過搞清楚。「這是怎麼回事?」

「那日我出門去玉寶閣,大小姐吵著要去找太太,秋蓮只好陪大小姐去福德院,可是還沒到福德院,見到三小姐拿著風箏往玉荷池那邊去,便跟著過去。大小姐吵著要三小姐手中的風箏,三小姐要大小姐拿頭上的赤金花鈿寶釵交換,大小姐不要,三小姐就用搶的。秋蓮擋在大小姐前面,想保護大小姐,可是被三小姐的兩個丫鬟一左一右扯住了,三小姐為了搶寶釵推了大小姐一把,大小姐就掉進玉荷池。」

「永昌侯府的三小姐竟然搶姐姐頭上的寶釵!」芍葯實在不敢相信,怎麼會有這種荒唐的事?

「自從三小姐的親事定了,三小姐就經常上竹芝軒,她欺負大小姐不懂,想騙走貴重頭面當嫁妝,可是大小姐謹記二小姐教導,貴重之物不可以給人。也因為大部分貴重珠寶首飾都被二小姐鎖在箱籠中,三小姐只能搶奪大小姐身上配戴的首飾。」

芍葯臉色一沉。「她是故意用風箏將姐姐引到玉荷池。」

「我猜也是如此,竹芝軒想必有三小姐的人,三小姐知道我不在府中,而秋菊必須

守在竹芝軒,只能秋蓮陪著大小姐,她就很容易對大小姐下手。」

「若不是姐姐命大,如今這種天氣掉進玉荷池,沒有凍死也會去掉半條命!」

「太醫說大小姐平日保養得好,又救得及時,要不,身子必然大虧。」

總有一天,她一定會教那個丫頭付出代價……緩了一口氣,芍葯轉而問:「竹芝軒除了秋蓮和秋菊,其他的丫鬟不能用嗎?」

「目前還看不出有可用之人。」

「我讓娘買了四個丫鬟訓練,原是準備送進王府,明日我讓娘送兩個過來,以後姐姐到任何地方,至少要有兩個丫鬟跟著。」

「我知道了。」

「這幾天三小姐那邊如何?」

「侯爺很生氣,叫三小姐乖乖待在怡情院繡嫁妝,還叫姚姨娘好好管教三小姐,若是再發生這種事,就送她回莊子。」

芍葯不以為然的撇撇嘴,每次府裡出事,侯爺就會大發雷霆,可是過幾天就像什麼事也不曾發生,對侯爺來說,朝堂上的事才是他的事,而府裡的事與他無關,所以不管他多疼愛徐卉丹,徐卉丹只能一次又一次的被人家欺負。

「我看,就讓娘進府裡照顧姐姐,還有小月也一起帶進來。」

「這樣好嗎?」

「我會告訴母親。」芍葯在徐卉丹身邊坐了下來,指著她手上的木簪道:「這是我為姐姐雕的木簪,姐姐記得嗎?」

當初就是見到徐卉英總是用貪婪的目光看著姐姐身上的珠寶首飾,她便將姐姐貴重的珠寶首飾鎖進箱籠,然後為姐姐雕各式各樣的木簪,而姐姐看了很喜歡,也就很少配戴珠寶首飾。

碧芳在徐卉丹前面蹲下來。「大小姐,昨日我與你提過,你有個雙生子妹妹,也就是這位二小姐,嫁給四皇子寧親王。」

徐卉丹終於將目光轉向芍葯,嘿嘿一笑。「妹妹雕的木簪好漂亮。」

芍葯看著徐卉丹的眼睛,清澈明亮,就像個正常人,難道……芍葯溫柔的回以一笑。「若是姐姐喜歡,閒暇之時,我再給姐姐雕些更漂亮的髮簪。」

徐卉丹搖了搖頭。「不用了,手應該很痛吧。」

「姐姐喜歡,妹妹就不痛。」芍葯握住徐丼丹拿木簪的雙手,仔細叮嚀。「有事找我,碧芳會幫你遞話給我,也可以寫信給我,只要有需要,我都會盡力幫姐姐。」

徐卉丹好似想到什麼很美好的事,兩眼更亮了。「真的可以嗎?只要有需要,我就可以寫信給你嗎?」

「是,哥哥……也就是碧芳的哥哥郭清會將信交給我。」

「知道了,我再寫信給你。」徐卉丹調皮的眨了眨眼睛。

芍葯幾乎可以確信徐丼丹的心智已經恢復正常了,果然,當她坐上馬車,打開離開

之時碧芳悄悄塞進她手中的字條,見到上面寫著--大小姐可以照顧自己了。

芍葯唇角歡喜得微微上揚,看樣子,姐姐不但恢復正常了,還變得相當聰明,隱瞞此事,她在府裡的人眼中還是傻子,想做什麼事就更方便了。

終於不必再擔心徐丼丹了,芍葯臉上的笑容變多了,這一日更是親自下廚。

「你有大半年沒下廚了。」戚文懷見到滿滿一桌菜,開心得嘴巴闔不攏,每一道菜都先吃一口,再從其中挑選最喜愛的美食入口。

「記得我做出那盤秀才師傅誇讚有天分的魚香茄子後,我就一直作著一個夢--將來要在村子開一間小酒樓,不出三年,我的小酒樓必定遠近馳名,人人捧著銀子來我的小酒樓吃飯。」雖然當時不過六七歲,可是如今想起來,她還是覺得了不起。

戚文懷覺得很不可思議,笑道:「沒想到你竟然想開酒樓!」

「我覺得下蔚很有趣,開酒樓就可以天天在廚房弄一些色香味俱全的食物……王爺呢?王爺小時候可有過夢想?」

「沒有,從我一出生,母妃就告訴我:你是皇子,皇子只能做皇子該做的事,不該皇子做的事,就別想了。」

他總是令她心疼,一個人不曾有過天真的夢想是多麼可憐。

「你是不是覺得我很可憐?」

「王爺想要我可憐嗎?」

「你可憐我,是不是就會對我好一點?」

「我對王爺還不好嗎?」

「你都不去外書房。」

芍葯臉紅了,不知道應該瞪他,還是躲起來。曾經有過幾次,王爺派劉方前來告訴她,王爺想吃點心,請王妃送一些點心到外書房,可是一想到在那兒上演的激情,她實在不好意思走進去,既然王爺不是召見,她請楊姑姑送點心過去就可以了……沒想到王爺原來懷著那種見不得人的心思。

「你為何不願意去外書房?」戚文懷問得很天真無邪,好似不知道她的心思。

芍葯努力板起面孔,正經八百的道:「外書房是王爺議事的地方,我一個女子還是不要進去那兒比較好。」

「外書房也不全是議事的地方,外書房還可以……」戚文懷刻意一頓,接著傾身向前,笑得很賊。「你的小腦袋瓜在胡思亂想什麼?待在外書房可以看書,可以作畫,還可以下棋啊。」

她怎麼覺得被耍了?芍葯很委屈的噘著嘴,戚文懷見了哈哈大笑。

「王爺再不吃,菜都冷了。」

沒錯,他還是先飽食一頓,再來說另外一件更重要的事。

飯後用過一盞清茶,戚文懷突然宣佈道:「我們去莊子住些日子,過年再回來。」「嗄?」

戚文懷伸手刮了刮芍葯的鼻子,好笑的道:「我不是早就答應過你了,要帶你去莊子住上幾日嗎?」

若是過幾日就出發去莊子,直至過年再回來,這不只是住上幾日,而是住上兩個多月……這簡直在作夢,芍葯實在不敢相信。「王爺在吏部不是很忙嗎?」

「父皇最近要整頓吏部了,我陪你去莊子養身子,正好可以避開許多麻煩。」

皇上老早就想整頓吏部,只是有人擋著,皇上不能有所行動。秀才師傅每次提起此事,總是歎息了又歎息……芍葯頓時明白了。「太后病得很嚴重了嗎?」

戚文懷眼中升起一抹激賞。「太后時好時壞,可是好的時間越來越短。」

看樣子太后快要垮了,而皇上按捺不住的想採取行動了……芍葯有些擔心的看著戚文懷,皇上是不是開始在為王爺鋪路了?皇上的動作,榮貴妃和太子不可能沒有看見,他們會不會找機會對王爺下手?

「你不要擔心,大夥兒都很忙,唯有本王可以陪你去莊子養身子。」父皇有動作,那些人會坐以待斃嗎?當然不會,他們要忙著想對策脫困,根本沒有心思管他,何況他有名正言順的理由去莊子住上一段時日。

唇角微微一抽,芍葯不相信他會如此糊塗。「王爺陪我去莊子養身子,這不是擺明去那兒避難嗎?」

戚文懷很慎重的搖搖頭。「此言差矣,本王至今未有子嗣,這是很嚴重的事,聽聞莊子的溫泉對身子很好,本王當然要趕緊帶王妃去那兒養身子,以期早早得到子嗣。」芍葯又臉紅了,雖然擺脫避難的嫌疑,但是卻告訴眾人,他們去那兒的目的是生孩子……萬一,她在那兒沒有懷上孩子呢?

「太醫也說了,去莊子住上一段日子,對你的身子大有幫助。」他可是取得太醫背書,還有誰敢說他去那兒避難。

如今能夠如願隨他去莊子住上一段時日,她卻笑不出來,若是去了莊子,回來肚子還是不爭氣,怎麼辦?

「不要擔心,我們一定會有孩子。」似是看出她的煩惱,他溫聲安慰她。

她怎能不擔心?王爺獨寵她,王爺的子嗣全看她的肚子,若是成親過了一年,再沒有孩子,只怕連皇上都要賞女人給王爺了,王爺能拒絕嗎?

未嫁進來之前,知道王爺有側妃有侍妾,她接受必須與別的女人共事一夫的事實;可是嫁進來之後,王爺從不碰其他女人,側妃侍妾全部成了擺設,王爺只屬於她的念頭漸漸在心裡成形,如今已穩穩盤據心頭了,她再也無法想像有別的女人介入他們之間。戚文懷伸手輕撫她微鹽的眉。

「太醫說了,思慮不可以過重,不利生子。」

「我……」她何嘗不知道思慮過重不利生子,可是難免會擔憂。

戚文懷豈會不明白她的心情?他不能向她保證什麼,此事關係皇家子嗣,若父皇發話下來,他不能不照著辦,可是有件事他可以確定。「相信我,你是我的妻子,我不會讓你受到一丁點委屈。」

芍葯勉為其難擠出一抹笑。「王爺待我多好,我都知道。」

「不只是知道,你要相信。」

「好,我相信。」芍葯的口氣明顯在敷衍。

戚文懷孩子氣的撇嘴。「你不是真的相信。」

芍葯無奈的唇角抽動了一下,這位王爺越來越懂得玩這一招,可是,為何面對他孩子般的耍賴,她總是招架不住?「我相信,真的,王爺要我發誓嗎?」

芍葯鄭重的舉起右手,戚文懷一把將她勾進懷裡。

「我在乎的只有你。」他害怕失去她,真的很害怕,她不同於一般的女子,是一個敢於作夢的女子。

心一軟,芍葯雙手圈住他的脖子,他順勢將整張臉埋在她胸前,她許下承諾。

「除非王爺不要我了,我會一直守護王爺。」

三日後來到莊子,芍葯就像放出籠子的鳥兒,眉開眼笑,每曰除了琢磨吃食,就是泡莊子後面的溫泉池,泡得肌膚細膩滑潤,如同絲緞似的,不過,受益最大的卻是戚文懷,有美食可吃,又有美色可享,夜裡經常折騰芍葯發出這樣的求饒聲。

「不行了……我的王爺,我們休戰了……嗚嗚……明天吧,我們明天再接再厲……嗚嗚……真的不行了,我最愛的夫君,你饒了我吧……」

「乖,我的寶貝兒,再一次就好了,明天一定讓你好好休息,嗯?」

是啊,明日休息一天,後日不是又來了嗎?這根本是一種拐騙的伎倆,反正拐騙不需要花銀子,尤其是男人,說不定還引以為豪,好在她不用一早起來見管事,也不用巡庫房,想睡到日上三竿也沒有人敢說一句閒話,況且大夥兒眼睛很雪亮,他們的王妃是被他們的王爺欺負得太徹底了。

美好的日子轉眼就過去了,眼見要過年,不能不回寧親王府了。

回到寧王府歇息了一天,隔日就進宮過年。

這是芍葯第一次進宮過年,戌時前一刻,皇后就領著眾嬪妃皇子妃公主們前往金華殿參加宮宴。宮宴根本是一場政治秀,表面上像一個大家庭其樂融融,可是人人各懷心思,尤其是後宮那個最了不起的女人--張太后沒有參加宮宴,更是讓人心不安分的活動起來。

芍葯無心猜測人家在想什麼,只是擔心被問起她在莊子住了兩個多月,肚子可有好消息傳來。不過,眾人的心思顯然還有要緊事要忙,沒人關心她肚子進展如何。

也不知道是不是太累了,過完年,戚文懷再度回吏部辦差,這一日芍葯聽管事們回事到一半,竟然暈過去了,王府瞬間人仰馬翻,請太醫,通知王爺,芍葯完全感覺不到,睡得好沉好沉。

這一覺睡得好滿足,可是睜開眼睛,卻看見戚文懷擔憂的面孔,她瞬間想起自個兒暈倒了,莫名的不安攫住四肢百骸,難道她得了不治之症嗎?

「怎麼了?」

「以後不可太操勞了,手上的事都交給身邊的人。」

聞言,芍葯不安了起來,連忙坐起身,戚文懷教她躺著就好,她搖了搖頭,關心的追著問:「我怎麼了?」

「你很好,只是從今日起你最好待在房內,就是連院子都別去了,如今你不是一個人了,不可過度操勞。」

芍葯看起來很迷惑,顯然不明白他話中的含意。

戚文懷見她傻不隆冬的樣子,忍俊不住的笑了。「你睡傻了嗎?」

芍葯覺得好無辜。「王爺看起來很憂心,好像妾身生病了。」

初聞太醫說是喜脈,他的心情唯有狂喜兩字可以形容,他們終於有孩子了,可是歡喜過後是擔憂,如今朝堂局勢不穩,父皇動作頻頻,那些人被逼急了,難保不會對芍葯下手。

「如今你的身子比生病的人還嬌貴,我當然憂心。」

「我沒有王爺想像的如此嬌貴。」宮宴上,她已經嗅到緊張的氣氛,榮貴妃的笑容極其不自在,眾人也不再像往常一樣繞在榮貴妃身邊打轉,而向來消極不理事的皇后變得光彩奪目,彷彿在預告後宮要變天了。

榮貴妃不是個安分的人,為了守住二皇子的太子之位,首要對付的就是王爺,可是對付王爺不易,說不定會先從她下手。

「對本王來說,沒有人比你嬌貴。」

「王爺太小看我了。」

「不是本王小看你,只是如今你不是一個人了,凡事要多留一份心。」

怔愣了下,芍葯眨了眨眼睛,終於有反應了。「我……有了?」

戚文懷爆笑出聲,刮了刮她的鼻子,眼中儘是對她的寵溺。「對,你要當娘了,我要當爹了。」

「我要當娘了……」芍葯雙手摸著肚子,感覺好像在作夢,如此不真實……是啊,她還關在落霞軒時,不知何年何月何日可以過起尋常人的生活,如今,她不但嫁人,還有了身子……有一個小生命此時在她腹中,這是多麼不可思議!

「我們有孩子了,開心嗎?」

芍葯輕輕的點點頭。「嗯,我們有孩子了。」

「是啊,我們有孩子了,以後府裡的事都別管了,交給秦姑姑和楊姑姑。」

「我若不管事,有身子的事就藏不住,這樣好嗎?」雖然王爺避口不提,但是她有身子的事勢必會掀起巨浪。朝堂上絕大多數的大臣都在觀望,太子若被拉下來,誰會坐上太子之位?最有可能的當屬四皇子,不過四皇子沒有子嗣,不像三皇子和五皇子,好歹有個庶出的兒子,這教人不能不考慮考慮,此時若傳出四皇子妃有孕,他們就再也沒有不支持的理由,可是太子一黨就不樂意了。

「你別想太多了。」他不願意她提心吊膽。

「不要怕我擔心,說清楚了,我反而有所防備。」

想想也對,戚文懷不再閃避。「我與太醫說好了,暫時對外宣稱你染上風寒。」

「這只怕隱瞞不了多久。」

「先熬過前面三個月。」

她知道懷孕前三個月很危險,以前在寶山村就見到隔壁張家媳婦四處亂跑將小孩子滑掉了,娘就說了,身子嬌貴的姑娘禁不起折騰。

「我哪兒也不去,就待在屋裡養胎……對了,姐姐托哥哥送信給我,叫我設計一些樣式精巧的飾品髮簪……有了,不如說我想開一間珠寶鋪子,而我待在屋裡畫飾品髮簪,正好說得過去,有身子的事就可以瞞住了。」姐姐說要寫信給她,她還以為隨便說說,沒想到她剛剛到了莊子,哥哥就送信過來給她。見到信中提出設計飾品髮簪,她很驚訝也很稀奇,雖不知道姐姐想做什麼,她還是藉箸王爺在書房議事的時候,隨手畫了一些,請哥哥送回去給姐姐。這事後來就被她拋到腦後了,直到從莊子回來,姐姐的信又來了。

「這倒是個主意,不過肚子越來越大就瞞不了了。」

「能夠瞞多久就多久。」

是啊,如今朝堂情勢詭譎多變,他不也是走一步算一步嗎?戚文懷小心翼翼將她圈進懷裡,低頭吻她的發心。「我真的很開心很開心。」

「我也很開心。」直到這一刻她才知道,她想要孩子,不是擔心宮裡會以沒有子嗣為由往後院塞人,而是真的想要她與王爺的孩子,屬於他們的孩子。

「無論今後朝堂發生何事,我會保護你和孩子。」

芍葯笑得很燦爛,沒有絲毫疑惑的道:「我相信王爺,無論發生何事,我們一起攜手共度。」

對芍葯來說,無論外面有多少風風雨雨,就是徐丼英成親嫁人,也都與她無關,如今她最重要的就是養胎。凡是知道她有身子的人,都當她是水晶琉璃似的,小心翼翼護著,不准碰剪子,不准動雕刀……一大堆規矩,總之,在胎像未穩之前,她就是房門也走不出去。

成天被拘在屋子,真是難受,可是如今肚子裡面的孩子最為重要,況且她有一半的時間都在睡覺,倒也不難熬。

過了三個月,胎像穩了,春寒料峭的時節已經接近尾聲,芍葯也被允許穿上有風帽的斗篷,從頭到腳包得嚴嚴實實,每天早晚可以在院子散個步,還可以看賬冊。

芍葯以為這種日子會持續到生下孩子,誰知這會兒宮中卻傳來太后薨了。

太后薨了,這是一場混亂的開始,這個女人的權力甚至遠在皇上之上,如今政權真正回到皇上手中,原本屬於張太后的人馬勢必人心惶惶,而榮貴妃則必須想法子接收張太后的人馬,不過,她有這樣的本事嗎?

因為太后薨了,芍葯的身子不適合出席出殯大禮,懷孕一事也就隱瞞不住了,不過如今榮貴妃忙著穩住張系人馬,也無心關注她腹中的孩子。

朝堂上的瞬息變化,在戚文懷刻意隱瞞下,芍葯完全不清楚,但是從戚文懷緊繃的神情,她敏銳的感覺到朝堂上將有一場風暴,這場風暴倒下來的會是誰?她不敢猜想,如今誰也說不準,只能步步為營,走一步是一步。

無論外面情況如何,芍葯總是以燦爛的笑容迎接戚文懷,親手為他更衣松髮冠,待他沐浴上床後,溫柔為他按摩頭皮紆解緊繃的心情。這一套是從娘那兒學來的,娘總是如此伺候爹,每回看見,不知不覺就看傻了,這些溫暖幸福的情景彷彿一幅幅畫作,至今還縈繞她心頭。

「好舒服哦!」戚文懷輕輕發出滿足的歎息。

芍葯好像想到什麼似的笑了。

「你看本王像什麼?剛剛吃飽了肚皮朝上的肥貓?」戚文懷對她知之甚深。

斂住笑聲,芍葯很慎重的搖搖頭。「王爺不是肥貓,像俊貓。」

這會兒輪到戚文懷被她逗樂了,哈哈大笑。「肥貓和俊貓有何差異?還不都是喵喵叫嗎?」

「王爺喵喵叫一定很可愛。」

「膽子真大,竟敢拿本王開玩笑!」戚文懷伸手刮了刮她的鼻子,接著轉而愛撫她嬌顏,眼中難掩擔憂。

「王爺若是有心事,不妨說出來。」芍葯見了很心疼,不能為他分憂,但至少要成為他抒發的管道。

戚文懷似乎在猶豫不決說或不說,芍葯也不急,繼續輕柔的按摩他的頭皮,許久,他終於吐出話來。「父皇最近開始整頓京營了。」

京營分三大營駐紮在城外,這可說是京城最重要的守衛軍,無論是外敵來襲,或者京城有人意圖謀反,全靠三大營的軍隊勤王,而三大營的將軍若非當初擁護皇上上位有功的將軍,也必是皇上的親信。

芍葯有一股強烈的不安。「皇上想做什麼?」

「京營的一二大營幾乎掌握在張家人手上。」

「皇上想奪張家的權?」

「父皇不奪張家的權,無論想做什麼事,都得看張家人的臉色。以前太后還在,父皇忍了,如今太后薨了,父皇豈容張家人繼續指手畫腳?」

這是當然,一國之君無法容忍臣子侵犯他的權威,一旦絆腳石不見了,豈會不想除之而後快?!可是……

「此事太急了。」

「是啊,就是太急了,張家人不會坐以待斃。」

「王爺為何不勸著皇上呢?循序漸進看似沒有魄力,卻往往可以不動聲色的清除敵人,於社稷黎民反而是好事。」拿刀殺敵很爽快,一下子就可以分出高下,可是若因此敗了,很可能就是死路一條。

「我勸了,父皇聽不進去,父皇等這一日等得太久了,如今只想著大展雄心,顧不得張家是一棵盤根錯節的大樹,不是一朝一夕可以拔除的。」

芍葯的手指不自覺的一緊,感覺好像有一場腥風血雨要來了。

戚文懷抓住芍葯的手,放到唇邊輕柔一吻。「不要擔心,無論如何,我一定會護住你和孩子。」

「我更擔心王爺。」榮貴妃此時只怕無暇顧及她,反倒是王爺……不,應該說是皇上,她覺得皇上更危險,而皇上一旦有個萬一,王爺就有危險了。

戚文懷明白她的擔憂。「別怕,如今禁衛軍掌握在父皇手上,張家人不敢亂來。」

是嗎?芍葯心存懷疑,張家人或許不敢明著發動政變,但並非沒有法子在不驚動禁衛軍的情況下威脅皇上的性命……這個猜測太大膽太嚇人了,王爺不會相信吧。

「我們去封地好嗎?」以前他會不顧一切走向東宮,可是如今他不能不考慮芍葯腹中的孩子。芍葯勇敢堅強,無論他想做什麼,她都會支持他,不過為了讓腹中的孩子平安出世,他們都不能不有所割捨。

芍葯聞言眼眶一熱,知道他做此決定不易。「皇上會答應嗎?」

「父皇可能不會答應,但我必須表態。」他在向太子表明一件事--他無意爭奪皇位,盡可能將父皇欲奪張家權的行為單純化,父皇奪權是為了鞏固皇權,這對將來太子即位也是有益,想必太子也不樂意聽張家行事。

「嫁給王爺的時候,妾身就做好隨王爺去北燕郡的準備。」

略微一頓,戚文懷忍不住問:「會害怕嗎?」

「凡是人,皆有害怕之時,可是害怕又如何?遇著困難,還是要走過去。」芍葯調皮的低下頭,用額頭輕撞他的額頭。

「王爺想做什麼就去做,妾身相信王爺。」

「王妃。」瑞雪的聲音在門邊響起。「高成在外面,說是皇上要見王爺。」

戚文懷眼神一沉,芍葯回道:「知道了。」

「你別動,我自個兒來就行了。」戚文懷旋即起身下床更衣。

隨著宮中的情勢越來越緊張,戚文懷每一次出門,芍葯總是會有一種面臨生離死別的不安,因此她每日早上都會親自送他出門,晚上一定會等他回來,所以此時她還是堅持起身,披上斗篷送他走出房門。

「今晚別等我了,待會兒就上床安置了。」戚文懷深深在她額上印下一吻,貪戀的看了一眼,方才快步轉身離開。

許久,芍葯動也不動的站著,直到瑞雪出聲喚她。

「王妃,你是有身子的人,招了涼就不好了。」

「就是啊,瑞雲姐姐如今招了涼,可難受了。」綠兒也忍不住補上一句。

芍葯轉身回房,同時提醒。「你們也當心一點,季節交替之時最容易招涼了。」

「我們知道,王妃用不著為我們擔心,專心照顧好腹中的小主子才是。」

瑞雪隨同芍葯回房,為她解下披風,綠兒端了熱水進來,伺候她洗臉、上床。

雖然累了,可是沒有戚文懷在身邊,芍葯就是睡不著。整個心懸在那兒,怎能睡得著呢?可是,她教自個兒平靜下來,太醫說了,切莫思慮太重,對孩子不好,務必要放寬心,如今,還有什麼事比平安生下孩子重要呢?她將雙手放在肚子上,默默祈求上蒼一定要讓她平安生下孩子。
作者: pigbaby0426    時間: 2016-5-28 09:30 PM

第十一章 起程北燕郡 

皇上與皇子是父子,更是君臣。這一點戚文懷時時刻刻牢記在心,無論父皇有多疼愛他,在他心中,皇帝的身份總是高於父親的身份,正是如此,他在父皇面前總有一些拘謹。

「這是朕給你的賀禮,賀喜你要當父親了。」皇帝遞了一個木匣子給戚文懷。

父皇此時召他進宮是為了送賀禮?!戚文懷壓下心裡的疑惑,推辭道:「宮裡的賞賜已經塞滿庫房了。」

「宮裡按例會有賞賜,可是,這是父皇給的。」

宮裡的賞賜和父皇給的還不是一樣嗎?戚文懷覺得好笑,不過也沒說什麼,皇上說不一樣,難道他還能堅持一樣嗎,總之收下就對了。

「打開瞧瞧。」

父皇哪一次賞東西時會特地叫他瞧瞧了?戚文懷這次倒沒有多說什麼,打開木匣子,裡面是一個雕工精緻的赤金鐲子,說起來不貴重。

「這是你母妃親手為媳婦設計的鐲子,她總是嘮叨將來有一天要親手為媳婦戴上,可惜她沒能等到你迎娶正妃,朕如今只是代她送給媳婦。」

既然是母妃要給兒媳婦的,何必說是父皇給的?戚文懷覺得今日父皇話中有著不能言明的含意,可是他無心追究,只是滿懷思念的摸著鐲子。

「回去就給你的寶貝媳婦戴上,你母妃一定很開心。」

「謝謝父皇。」

「太后出殯大禮之後,你就進兵部。」

雖然早就猜到了父皇一定會叫他進兵部,目的是接收張家的勢力,可是,狗急了會跳牆,這不過是在逼張家痛下殺手。「太后出殯大禮之後,兒臣想去封地。」

「什麼?」

「早在二哥坐上太子之位,兒臣就該前往封地了。記得兒臣告訴過父皇,娶個同甘共苦的妻子,兩人就前往封地,這乃兒臣肺腑之言。」戚文懷的態度無比真誠,看得出來並非一時衝動的決定。

「朕要你留在京城,朕……朕已經失去你母妃了,不想再失去你。」皇帝看起來非常疲憊,如今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他,為何他不能體會自己的用心良苦?

「兒臣不宜繼續留在京城。」

「朕叫你留在京城,你就留在京城,況且你的寶貝媳婦如今是有身子的人,如何禁得起一路折騰到北燕郡?」皇帝微慍的擺了擺手。「不要再提去封地的事。」

「好,兒臣暫且不提去封地的事,可是兒臣好不容易才熟悉吏部,不想去兵部。」

「父皇希望你……」

「二哥如今在兵部,我還是待在吏部。」戚文懷唐突的打斷皇帝,因為他很清楚父皇要說什麼,可是有些事不能說出口,尤其干德殿一定有榮貴妃的耳目,他們的每一句話皆會傳進榮貴妃耳中,若是父皇明明白白露出廢太子之意,榮貴妃很可能會冒險發動政變。

皇帝顯然意識到自己差一點失言,口氣轉為溫和。「你二哥在兵部毫無作為,朕想讓他進工部磨練。」

戚文懷在工部待過,那兒可是苦差事,三年前的水患他還差一點喪命,一個人不小心掉入洪水之中死了,即使是人為所致也無從查起,而且太子從來不是一個可以吃苦的人,又如何願意去工部那種地方?

「二哥是太子,父皇應該將二哥帶在身邊,親自教導他為君之道。」

「想要當一個好皇帝,應該四處多磨練。」

「為君者不必事事躬親,重在用人。」

是啊,劉邦與項羽爭霸能得天下,不是因為劉邦比項羽更有才幹,而是劉邦比項羽更懂得用人之道。皇帝轉而道:「還記得你母妃的教導嗎?」

「兒臣時時刻刻不敢忘了母妃的教導。」

皇帝滿意的點點頭。「你母妃將你教導得很好,可惜,她去得太早了。」

父皇是在暗示他,母妃也希望他繼承皇位嗎?不,也許對母妃來說,活下去比成為一國之君更重要。念頭一轉,戚文懷彷彿沒聽懂其中的含意,只是淡淡的道:「是啊,母妃去得太早了。」

「你母妃的身子一向硬朗,怎會染上了風寒就一病不起?」

當初父皇不願意追究,如今說這些又有何意義?戚文懷如此想,卻什麼也沒說。

「夜深了,朕要歇了,你也回去歇著吧。」

戚文懷離開皇宮時,心情莫名沉重起來,父皇顯然心意已定,他雖從未放棄那個位置,卻不想在沒有充分準備的情況下與太子對上,父皇太躁進了,這讓他隱隱有些不安。

太后出殯大禮之後,皇上還來不及下旨讓戚文懷進入兵部,宮中就傳來皇上對太后的死過度哀痛而病倒的消息,戚文懷只能匆匆進宮。

戚文懷一進宮,芍葯就一直很不安,太后去了,皇上正準備大展雄心,怎麼可能在此時因為過度哀痛病倒呢?此事有詐,宮中肯定有變,可是一想起戚文懷出門之前的囑咐,她不肯有一絲絲不安流露出來。

「這段日?父皇太過勞累,偶染風寒也是常埋,你就一如平的專心養胎,一概謝絕訪客,就是永昌侯府派人來也不要見,我已經命喬總管緊閉門戶,嚴禁府裡的人出去,明白嗎?」

她明白,此時有所動作很容易被冠上造反的罪名,且府裡的奴才有很多都是宮裡安插的眼線,若是宮裡有意陷害王爺,只要派個奴才從府中溜出去被逮個正著,罪名就有了,至於是真是假,掌握在勝者的手中。

如今,芍葯什麼也不能做,只能等候。

過了三天三夜,宮裡敲響皇上龍馭賓天的喪鐘,隨後芍葯就收到戚文懷讓高成遞出來的消息,因為她身子不適,不用進宮。

皇上龍馭賓天,這如同宣佈太子勝者為王,王爺會如何?

她很擔心,深怕王爺遭到不幸,可是除了待在府裡,她也不能如何。

五日過了,太子為先皇舉行大奠,登基為新皇,可芍葯還是見不到戚文懷。

「王妃,如今你是有身子的人,為了孩子,吃不下也要多少吃一點。」瑞雲實在很擔心芍葯,她午膳吃不多,晚膳又沒吃幾口,這怎麼成呢?

楊姑姑點頭附和。「王爺不會有事,王妃不用擔心,照顧好腹中的孩子,免得王爺回來瞧王妃瘦了,反而心疼。」

芍葯勉為其難的再吃了幾口,可還是嚥不下去。基本上有儲君的情況下,皇上駕崩,朝堂應該不會生亂,不過,新皇能不能容得下他的兄弟,會不會隨便找個理由將人打入大牢,這就難說了。

楊姑姑是從宮中出來的人,當然知道芍葯的心情,安慰道:「人人都說新皇賢明,若是王爺在此時出了什麼事,天下百姓會如何看待新皇?」

是啊,新皇就是容不下王爺,也不會挑在此時動手,總是要作一下戲,要不,別說天下百姓,就是朝堂上的那些大臣也會人心惶惶,若是過去不是新皇一黨,或是新皇看不順眼的人,豈不是都別想混了?新皇登基,朝堂不穩,天下就容易生亂,新皇絕對不會冒這個風險。

雖知如此,芍葯還是放心不下戚文懷,不過就在此時,外面來報王爺回來了。

懸在半空中的心終於落下了,芍葯慌慌張張起身出去迎接,可是戚文懷動作比她還快,搶先一步踏進屋內。

「你是有身子的人,怎麼可以像個孩子似的如此急躁?」

芍葯怔愣地看著戚文懷,他滿臉的鬍子,說有多狼狽就有多狼狽,教人懷疑他是從盜匪肆虐之地逃出來,而不是從宮中回來的。

「我餓了,不過可以先幫我準備熱湯沐浴嗎?」

芍葯回過神來,連忙吩咐瑞雲準備熱水。

進了裡屋之後,芍葯還是一如往常的親自伺候戚文懷,不過他捨不得她挺著肚子伺候他,推說自個兒來,只要她待在身邊就夠了。

苟藥很樂意為他做這些事,可是見他此時很需要洗個澡,吃頓飯,也就不堅持了。

飽餐一頓,戚文懷直接了當說明如今情況。「皇上要我三日內起程前往封地。」

「什麼?」

「他比我想像的還狠,一登基就立刻下旨讓我前往封地,連一年的守孝時間都不願意給我。」戚文懷不由得苦澀的一笑,如此防備親手足,真是可悲,不過這也不奇怪,父皇病得太離奇了,看起來倒像是中毒,可是他不能追究,一如母妃病逝的道理,他手上無權。

「這是為何?」從先皇突然病倒了到一病不起,芍葯對這位人人口中賢明的新皇有了不同看法,他絕非良善之人,還是個裝模作樣的高手,不過,正是因為善於裝模作樣,他不至於在此時落人話柄。

「二哥想必知道父皇準備在太后出殯之後,安排我取代他兵部的差事,接管張家勢力,並讓他進工部磨練。」二哥絕不可能不在父皇身邊埋眼線,就像寧親王府也有二哥的眼線,只是,他們都太小看二哥了,不相信他們的心腹很可能是二哥的眼線。

若是他猜的沒錯,一向對父皇忠心耿耿的夏公公只怕是二哥的人……不,該說是張太后的人,而張太后臨終前就移交給二哥了。

芍葯記得那一夜先皇召王爺進宮,王爺帶回一個鐲子戴在她手上,說是他母妃在世時設計的,父皇不過代母妃送給兒媳婦,當時見王爺神情凝重,她也沒多問,想必這些

都是那一夜向王爺提出來的意思。按照王爺的說法,新皇知道這些事,就表示先皇身邊有新皇的眼線,也難怪先皇突然病倒了……也許被下毒,可是太醫被封口了,說是病倒了,旁人還能如何?

芍葯冷不防打了一個寒顫,不是沒想過這個可能性,只是覺得太過嚇人,教人難以置信……芍葯頓時生出一股強烈不安,緊張的抓住戚文懷的手。

「皇上會不會要王爺的命?」新皇若認為先皇有意將皇位傳給王爺,必然會想法子殺掉王爺,免得先皇留了後招,給新皇留下後患。

「為了保住名聲,他暫時不會動我。」

「先皇死的太過突然,宮裡或大臣之間勢必有諸多揣測,皇上怎可能不擔心王爺私下串連將先皇的決定洩露出去?殺了王爺,即使先皇有過廢太子之念,也不必擔憂有人藉王爺之名興風作浪,這是杜絕後患。」

「殺了我,就真的能杜絕後患嗎?如今殺了我,只怕更證實諸多揣測是真的。你可別忘了,父皇不是只有二哥和我兩位皇子,三哥在西南,還有五弟、六弟、八弟、九弟、十弟。父皇曾經言明,最大的遺憾就是兄弟相殘,如今禁衛軍還沒有掌握在二哥手上,二哥不敢動我。」他在宮中可以太平,不只是因為還有其他的弟弟在身邊,更重要的是禁衛軍盯著。

聞言,芍葯稍稍鬆了一口氣。

「二哥不敢動我,因此想盡速將我打發,不讓我有機會在京裡建立勢力人脈,真正成了他的威脅。」

芍葯露出多天來第一個笑容。「京城也不是多好,我們去北燕郡。」

略微一頓,戚文懷做出一個很痛苦的決定。「我已派人去北燕郡了,可是如今還不能確定北燕郡的情況,你還是先留下來,過一段時間我再派人來接你。」

「不要,我們要在一起。」

他早猜到她會如此反應,如同她所言,她會一直守護在他身邊,就如同他,若不是情非得已,又怎會做出這樣的決定呢?

「你有身子,從京城到北燕郡路途遙遠,我怕你受不了。」

「我們走慢一點,無論如何,我們要在一起。」

「那兒可能很苦。」

「我不怕苦,只要與王爺在一起。」

戚文懷還是猶豫不決,但有芍葯在身邊,就好像冬日見著陽光,很溫暖。

「難道王爺放心我獨自留在京城嗎?雖說新皇以太子身份承繼大統,可是不代表他掌握所有勢力,榮貴妃更非張太后,往後京中的情勢如何還很難說。」

此去北燕郡,他勢必帶走大部分的侍衛和暗衛,將她獨自留在京城,不過是教他時時牽掛難安。

戚文懷思索片刻後點了點頭,對著她展露笑容。

「我們一起去北燕郡。」

芍葯知道寧親王府此時的一舉一動都在宮裡的監控下,因此她不敢回永昌侯府,只是寫了一封信,請郭清暗中交給徐丼丹,並將郭清留下來保護徐丼丹。

三天后,天未亮,他們就浩浩蕩蕩動身前往北燕郡。他們帶走大部分侍衛和暗衛,還有幾位貼身伺候的人,至於早就被戚文懷丟在一旁的女人,包括烏氏在內,皆留置京城。戚文懷沒有問她們是否跟去北燕郡,而她們想必也不樂於前去寒冷的北方,畢竟她們在戚文懷眼中早就是不存在的人,又何苦委屈自己。

因為芍葯有身子,他們走得很慢,不過反倒可以藉此機會一覽沿途風光。

戚文懷大部分時間都待在馬車上陪伴芍葯,兩人通常靜默的相依偎,偶爾戚文懷會向芍葯介紹此時經過之處的景物,當然,不時總要問上這麼一句。

「還好嗎?」

「我們的孩子很懂事,只是偶爾動一下。」芍葯溫柔的摸著肚子。

戚文懷聞言兩眼一亮,急促的問:「他何時動了?」

「王爺騎馬的時候,我就告訴他啊--」芍葯低著頭看著肚子,依樣畫葫蘆的將當時的情景重新上演一遍。

「父王在馬車上時,你怎麼不動呢?這會兒你父王在外面騎馬,我也不可能喊你父王過來與你說話,下一次吧。」

「他有反應嗎?」

「有,這一次他連動了兩下,我就問:你是不是想跟你父王一起騎馬?他又動了一下,我就告訴他,他還在母親的腹中,不能騎馬。」

戚文懷差一點爆笑出聲,根據他的解讀,這段話真正想傳達的意思是--她也很想騎馬,不過,為了腹中的孩子她忍住了……戚文懷很認真的給了一個結論。

「這一定是個兒子。」

肩膀垮了下來,芍葯可憐兮兮的問:「王爺喜歡兒子,不喜歡女兒嗎?」

「我都喜歡,只是女兒嬌貴,我擔心北方的生活對女兒來說太辛苦了。」

「我們的孩子很懂事,無論兒子女兒,皆是聰穎獨立。」

戚文懷輕柔撫著芍葯烏亮的髮絲,低聲道:「我已經修書給外祖父,外祖父也派人送消息過來了,小舅舅會先帶幾個人去北燕郡的王府打點。」

「外祖父?」她當然知道香貴妃有娘家,可是從來不曾聽過王爺提起。

「我母妃出生宣州郡的大族,而宣州郡緊鄰北燕郡。」

「宣州郡緊鄰北燕郡?」

戚文懷點了點頭,細細說來。「父皇原本想要給我的封地在南方,南方富庶,可是太后不同意,硬要將我的封地弄到最危險的北方。太后說得可好聽了,因為我聰明有謀略,最適合為大梁鎮守北方,父皇還能說什麼?後來父皇左思右想選中了北燕郡,正是因為我母妃的娘家在宣州郡,多少可以成為我的助力。」

就芍葯的認知,先皇是懦弱無能的,可是如今看來,先皇並非庸才,只是在張太后強勢的陰影下有志難伸,致使一生無所作為,甚至死得不明不白。

「比起南方,我更喜歡北燕郡。母妃一直期待有一天可以回宣州郡,她總是在我面前提起宣州郡的一景一物--一望無際的草原,縱馬奔馳,我們不過是滄海一粟,如此渺小,可是感覺胸懷天下。」「我會喜歡北燕郡的。」

戚文懷調皮的對芍葯擠眉弄眼。「你已經嫁給我了,不喜歡北燕郡也不行。」

「只要王爺在的地方,我都喜歡。」

「北燕郡的日子很苦。」他還是要提醒她。

芍葯豈會不知道?不過……芍葯摸著手上的鐲子,就像她從這個鐲子看見一個父親對兒子的疼愛,北燕郡不也隱含此意嗎?垂下螓首,芍葯柔聲道:「其實,先皇很疼愛王爺。」

戚文懷一怔,順著她的目光落在她右手腕上的鐲子,腦海忽然閃過一個畫面--父皇臨終前緊緊抓著他的手。當他趕至宮中探視父皇時,父皇時而昏迷時而趨醒,醒過來時,父皇虛弱得說不出一句話,只是握著他的手腕,看著他的眼神彷彿暗示什麼,當時他深知父皇必是遭到某人下毒,心情憤怒而壓抑,根本沒將此事放在心上。

「這只鐲子有何不對嗎?」芍葯見他目光有異。

戚文懷不發一語的將鐲子取下來,仔細研究上頭的紋路,過了一會兒,發現一道細膩的接縫,接著用力一拉,鐲子分開來了,裡面藏著一張紙。

兩人很有默契的互看一眼,戚文懷打開一看,竟是一張名單,再仔細查看上面的名字,絕大部分是京營的人,有幾個是鎮守邊關要地的大將。

「王爺認識嗎?」

「父皇要我進兵部,我因此花了一些心思研究,首先從京營下手,而這名單裡面多是京營的將領,平日不顯眼,可是帶的兵都是最精銳的,是真正懂帶兵的人。」

「皇上是什麼意思?」

「我想這些人應該是真正屬於父皇的人,父皇想必是要我私下連絡他們,取得他們相助,以便接管張家勢力,只是我還來不及進入兵部,父皇就病倒了。」

芍葯突然覺得心酸,先皇如此費心將這份名單交到王爺手上,就這麼白費了嗎?

「當時父皇絕對沒料到如此費心,最後竟然只是成為一張廢紙。」戚文懷嘲弄的一笑,準備將紙撕成兩半,芍葯連忙伸手攔止。

「雖然已經沒有意義了,但是留著吧,總是先皇對你的一份心意。」

「父皇對我的一份心意……是啊,就當一份念想吧。」戚文懷將名單重新收回鐲子裡面,戴回芍葯的手上。

「不知道還有多少日可以到北燕郡?」

「再三日左右。」

芍葯打了一個哈欠,歪著頭靠在戚文懷肩上,閉上眼睛,同時喃喃交代。

「到了北燕郡,王爺一定要記得幫妾身扎風箏。」

戚文懷失聲一笑,將她圈進懷裡,好教她睡得舒服一點。那一次去莊子時,因為天寒地凍,不能放風箏,因此他沒有幫她扎風箏,沒想到她對此事念念不忘……去了北燕郡,他應該隨時可以幫她扎風箏。

終於來到北燕郡了,戚文懷和芍葯沒有時間為這兒的蕭索歎息,夫妻同心,一外一內,以最快的速度掌握此地的一切,讓生活步上軌道。

北燕郡並不富庶,百姓主要種植麥、稷、黍和棉花。這兒的百姓幾乎家家都會釀酒,釀出來的酒酒液清澈,酒的香味單是聞起來就讓人覺得快要醉了,入口柔綿、鮮甜、甘爽。不過,這樣的美酒並沒有銷到外地,主要是因為北燕郡對外交通不便,也因此商業不活絡。

雖然戚文懷被逼得不能不在此安身立命,可是他從來不是一個可以被困住的人。既然此地屬於他,他不但要照顧好這兒的百姓,更要繁榮這裡,建造此地成為北方最堅固的城牆。不過,百廢待舉,應該從何下手呢?

「如今沒有天災人禍,此地百姓的日子還過得下去,可是北邊哈爾國從來不安分,戰禍一起,若是再遇上天災,百姓的日子就苦了,無論如何,王爺首要解決北燕郡對外的交通。」紀先生早在新皇登基那一天就在戚文懷的安排下,先行一步帶著一名小廝和兩名侍衛來到北燕郡,瞭解並掌握此地的情況。

「關於北燕郡對外交通,先皇時就有大臣提起,可是此地乃大梁北方屏障,萬一被北邊的哈爾國攻破了,一路南下,不就直接威脅京城?」葉沐陽是戚文懷的小舅舅,年長他五歲,是戚文懷外祖父的老來子,因為不肯安安分分待在一個地方,至今還未娶妻。

「北方有峻嶺,此地又民風強悍,北燕郡豈是那麼容易被哈爾國攻破,況且,從北燕郡到京城有好幾個駐軍,豈容哈爾國直搗京城?」

「好吧,暫且不考慮哈爾國,修路需要銀子,當初就是因為戶部嚷著沒銀子,先皇更不願意將銀子用在這兒。如今,新皇更是不可能拿銀子來這兒修路,為王爺繁榮北燕郡。若想北燕郡自個兒修路,就是把北燕郡銀庫的銀子全搬出來,也不夠你修路。」

「沒有銀子,就想法子弄銀子。」

「王爺從哪兒弄銀子?王爺將王府庫房裡的稀世珍寶都賣了,也不見得籌得到修路的銀子,何況想賣掉那些稀世珍寶,必須找得到買主,王爺上哪兒找買主?這些稀世珍寶,除了京城,唯有南方富庶的大城才有本事採買,王爺要花多少人力才能將東西運至

那些地方販賣?」紀先生是很實際的人。

葉沐陽點頭附和。「雖然北方不若南方富庶,劫掠的盜匪相對較少,可是單從北燕郡到京城,這一路就困難重重,更別說是南方,一般商販不做這樣的買賣。」

戚文懷略一思忖,做了一個決定。「我們組織商隊。」

紀先生和葉沐曝同時眼睛一亮,同時點頭覺得主意很好,可是紀先生立刻又想到一個問題。

「物品可以透過商隊帶到京城或其他地方販賣,可是,如何賣給當地的商家?」

「這件事本王會安排,當務之急,必須先組織商隊。」

葉沐曝興致勃勃的道:「這個交給我。」

戚文懷微微揚起眉。「小舅舅組織過商隊?」

葉沐陽不好意思的嘿嘿一笑,老實招了。「因為貪玩,我曾經隨著商隊四處販賣交易,待章程擬出來,若有不足之處,再請紀先生賜教。」

戚文懷笑了,難怪外祖父要小舅舅來幫他。

這時,戚邵閻的聲音從外面傳進來。「王爺,有急報!」

劉方走到門邊,將書房的門打開,接著一名小兵走進來,行禮道:「王爺,哈爾國派出一支百人軍隊劫掠西北烏村鎮,李將軍已經親自帶一隊北燕軍前去迎戰。」

戚文懷神情一沉。「一有消息,馬上回報。」

小兵領命退了出去。

紀先生皺著眉,「西北沒有屏障,哈爾國總是從那兒下手,這事必須報給朝廷。」戚文懷贊同的點點頭,旋即修書一封送出去。雖然他不認為新皇對此事會有任何反應,說不定還很高興藉此事讓他忙得焦頭爛額,可是他不能不上報朝廷,否則一個軍情不報,新皇就可以藉此降罪。

「我曾經跟著商隊到過哈爾國,聽說哈爾國的兩位王子也爭鬥得很厲害,不知道有沒有這麼一回事?」葉沐陽最大的樂趣就是四處鑽營。

「元衡,有法子潛入哈爾國打探消息嗎?」戚文懷轉向如同鬼魂似貼在角落的身影--齊元衡,他的情報頭子。

齊元衡與王府侍衛長魏齊泰是戚文懷身邊的兩大武將,分管暗處與明處的侍衛。

齊元衡點了點頭,不浪費一句話。

「還有,王爺必須盡快掌握北燕軍。」紀先生緊接著道。

北燕軍屬於北燕郡的封王--寧王的護衛軍,聽命寧王,可是,幾位將領並非寧王一手提拔上來,也不清楚寧王的能力,忠誠度當然有限。

戚文懷看向一副愣頭愣腦的魏齊泰。「你對北燕軍有何看法?」

「北燕軍的戰力不及京營守衛軍,可是三名將領倒是有本事的人,不過長年被扔在邊關,先皇又不聞不問,難免就懈怠了。」魏齊泰看起來不聰明,除了塊頭大,好像一無是處,唯有一手調教他的主子知道,他有著與老鷹一樣銳利的眼睛,耳朵能聽見十里之外的馬蹄聲。

「明日起,你隨本王親自上教場操練軍馬。」

「是,王爺。」魏齊泰瞬間變了一個人,渾身散發著銳氣。

紀先生見了一笑。「小魏子最怕骨頭生銹了。」

「真正應該擔心骨頭生銹的人是紀先生。」每日天未亮,他就隨著王爺帶領王府侍衛隊進行操練,豈會擔心骨頭生銹?

魏齊泰所言立刻引起共鳴,眾人一致將目光轉向紀先生--文弱的白淨書生,看起來好像狂風一吹就會倒了。

紀先生趕緊話鋒一轉,讓眾人將注意力從他的體能轉向腦子。「王爺,像烏村鎮這樣的小鎮不少,總不能每一次都靠北燕軍趕去救援。再說,北燕軍為了這種小事疲於奔命,若是哈爾國真的派大軍壓境,北燕軍還有足夠的精力應付嗎?我以為不如組織民兵,訓練他們,讓他們有自保能力。」

「不給銀子的事,沒有人願意做。」葉沐曝很無奈的道。

是啊,無論做什麼事,總是離不開銀子,可是,戚文懷不會就此放棄。

「組織民兵是個好法子,不過,先挑其中一個村鎮嘗試,一來可以減少銀子上的負擔,二來可以看看成效如何。至於籌措銀子的事,本王會想法子,還有,小舅舅盡快將商隊的組織章程擬定出來,唯有活絡北燕郡商業,為此地注入生機,這才是有利北燕郡長久的生計發展。」戚文懷起身向眾人作揖行禮。

「本王在此謝過諸位對北燕郡百姓的勞心勞力。」

眾人起身齊齊向戚文懷回禮,能得王爺賞識,為王爺效力,為百姓謀福利,這是何其榮幸之事。

無論多累,安置前,戚文懷總會唸書給芍葯腹中的孩子聽,陪他說話。這種感覺很奇妙,孩子彷彿聽得懂他的話,偶爾會踢踢母親肚皮響應他。

感覺到孩子的回應,他總是笑得傻乎乎的,只怕得了稀世珍寶大概都沒有這樣的反應,芍葯不禁擔心,以後他會不會成為一個溺愛孩子的父親?

今日也一樣,可是不同於往常,戚文懷今日顯得心事重重,笑不及眼,芍葯知道他必然有事,破例開口問起外面的事。

「王爺若有苦惱之事,不妨說與妾身聽,也許妾身可以給王爺解惑。」芍葯伸手輕撫戚文懷緊皺的眉。原以為來到北燕郡後,只是日子不若京城富貴,王爺身上的擔子至少不會太過沉重,事實不然,王爺要做的事還是多而又多……她早該猜到如此,王爺從來不是池中物,即使屈居此處,也不可能沒有作為。

芍葯的肚子越來越大了,戚文懷並不喜歡拿外面的事打擾她,不過這會兒他真的很想聽聽她的意見……不知何時開始,每當他苦惱不知如何是好時,她總是能夠為他撥開前面的迷霧。

戚文懷簡單敘述北燕郡如今情況,無論是組織商隊或是在烏村鎮組織民兵,他們都已經著手進行。相較之下,組織民兵簡單多了,可是商隊就不同了,長途經商買賣是要冒風險的,若沒有足夠誘因,商販何必加入商隊?所以,召募商販加入商隊就變成一件很困難的事。

「若是召募太容易了,王爺反而要擔心,妾身以為商隊此時的規模越小越好。」

「怎麼說?」

「王爺來北燕郡不久,京城必然緊盯著王爺,王爺一舉一動若是過於招搖,難免引發宮裡那一位擔心。」

「這一點本王疏忽了。」

「王爺盼著北燕郡繁榮,一心一意想著如何做大,可是爬梯子總要一步一步,貪心想要兩步三步往上跳,不小心就會摔下來。」

「可是,還是無法解決召募商販的問題。」

「妾身以為王爺不妨先行評估,北燕郡有哪些特產京城沒有,北燕郡的特產到了那兒就不怕賣不出去,然後,王爺再從這些項目當中挑選商販,二說服,只要獲利幾次,自然會有商販主動要求加入。」

戚文懷讚賞的點點頭。「如此一來,事情倒是簡單多了,不過,還有一個問題,東西運到京城,如何賣給當地商家?」

其實,他不是沒有門路,老六可以幫忙把商隊帶去的物品全部處理掉,可是老六與他情況相同,皆在宮裡那一位的監視下,若被發現兩人私下往來,他們都會有麻煩。

芍葯的腦子很自然的閃過徐卉丹。「姐姐!」

「徐卉丹?」

「我不是告訴過王爺,上次姐姐落水救回來之後,不但回復正常,而且變得很會做生意,也許她在京城有做買賣的門路。」念頭一轉,芍葯便急匆匆的下床。「我馬上修書一封給她。」

「別急,你可是有身子的人,不小心摔跤了怎麼辦……我幫你磨墨。」戚文懷連忙追著芍葯來到小書房。

十日之後,芍葯收到徐卉丹送來的消息,而且是郭清親自前來傳遞,並且帶來了一袋種子和一箱銀子。

「這是何物?」戚文懷和芍葯的目光都被那袋種子給吸引住了。

「這是大小姐從南方一位商人手上得到的種子,說是薯蕷,塊根稱為山藥,容易栽培,冬季莖葉枯乾後採挖,可以入藥。因為營養豐富,自古以來被視為物美價廉的補虛

佳品,既可以作主糧,又可以作蔬菜。」郭清忍不住苦笑。「我聽不明白,只是將大小姐所言一五一十傳達給王爺和王妃。」

「她如何懂這些?」芍葯覺得很困惑。

郭清搖了搖頭。「聽妹妹說,大小姐自從上次落水醒過來之後,偶爾會說一些古里古怪的話,不過比較令人擔心的是,滿腦子只想著將荷包塞得滿滿滿,也因此玉寶閣如今能夠成為京城最火紅的珠寶鋪子。大小姐也說了,這裡面有王妃的功勞,因此教我送一箱銀子給王妃。」

戚文懷倒是不在乎徐卉丹有多古里古怪,只問:「她為何要送來這包種子?」

「大小姐建議王爺和王妃,不妨在無人開墾的荒地試種。」

這不就是鼓勵百姓墾荒嗎?戚文懷和芍葯很有默契的互看一眼,同時生出一個主意--讓民兵與墾荒結合在一起。

兩人顯然察覺到彼此心意相同,不由得會心一笑,他們有信心,北燕郡在他們齊心努力下必然會越來越好。



第十二章 風雨前的寧靜 

北燕郡的生活遠遠不及京城,可是隨著商隊的建立,將北燕郡的特產運至京城販賣,還有民兵結合荒地的開墾也漸見成效,如今不但烏村鎮,西北其他幾個村鎮也要加入了。總之,北燕郡越來越繁榮,而這期間,芍葯腹中的孩子也生下來了。

芍葯生產過程相當順利,也許是因為她也將王府的一塊地方空出來試種薯蕷,每日都有相當的勞動力,身子比起在京城時更為健壯。

「這個胖小子生得如此好看,長大了不知道要迷倒多少姑娘。」戚文懷每日最大的樂趣就是陪兒子說話,一如初來北燕郡之時,只不過,當初還在母親腹中的孩子如今已經快三個月大了。

胖小子有個乳名--小圓仔,一雙眼睛黑溜溜的,靈活的轉來轉去,見了人就笑,芍葯身邊的丫鬟沒有一個不被他迷得神魂顛倒,搶著伺候他,這份差事最後落在春桃和春杏身上,害得她們兩個成日收到哀怨的目光,也難怪戚文懷擔心兒子長大會招來許多女子愛慕了。

芍葯噗哧一笑,沒見過當爹的比當娘的還會操心。

戚文懷惱嗔她一眼。「你都不擔心嗎?」

「面皮好看不值得擔心,最重要的是懂得約束嘴巴,做不到的別說。」王爺的面皮在京城不是數一數二嗎?可是,也沒見姑娘被他迷得團團轉,基本上,對她手下的丫鬟們來說,王爺還沒有戚邵閻和戚邵武來得討人喜歡。

「成日在姑娘堆打混,只怕將來最擅長的就是甜言蜜語。」以前戚文懷一回房,閒雜人等自動退避三舍,可是如今,閒雜人等眼中沒有他,只有讓人很想咬上一口的小主子,害他都快被胭脂味嗆到頭疼。

「待他會走路了,王爺帶他去騎馬,鍛煉體魄,王爺就不必擔心他成日在姑娘堆打混了。」王爺小時候不也如此,可是也不見王爺多善於甜言蜜語。

戚文懷不敢置信的瞪她。「你也太狠心了,他一會走路,你就要他學騎馬?!」

芍葯真是無言,孩子未出世的時候,他不時對孩子說:等你會走路,爹就帶你去騎馬,好好鍛煉體魄……如今怎麼全反了?

「孩子要教,可是不能過於嚴厲,明白嗎?」

芍葯很想發出無奈的歎息,說什麼慈母多敗兒,她覺得慈父更可怕。

「芍葯,守孝期一過,我們再生一個吧。」

怔了一下,芍葯橋羞的笑道:「王爺真是性急,小圓仔出生剛滿三個月,王爺就想著另外一個。」

戚文懷調皮的捏了捏小圓仔白潤的臉兒,小圓仔不為所動的繼續睡覺,如今的他可

是非常重視睡覺的,而且習慣一隻手撐著下巴,看起來彷彿在沉思,真是可愛極了……戚文懷充滿回憶的道來。「母妃生下我之後,有過兩次身孕,不過都沒有留住,母妃為此傷心難過了許久,後來父皇才將失去母親的長公主交給母妃教養。」

她還覺得奇怪,香貴妃從進宮至死都深受皇上寵愛,何以只有王爺一個兒子?原來王爺之後,香貴妃失去過兩個孩子……後宮的女人要留住孩子,著實不易,撇開皇上其他妃嬪是否會下毒手,後宮原本就不是一個適合養胎的好地方,成日勾心鬥角,若禁不得剌激,好好的身子也會病倒了。

「我偶爾會想,若是有親兄弟,今日我就不會孤立無援了。」戚文懷的神情轉為落寞,父皇有那麼多兒子,可是即使與他感情最好的老六,如今都只能裝作是陌生人,以保全彼此的性命,這是何其可悲!

芍葯溫柔的握住他的手。「王爺並非孤立無援,有許多人傾其全力在幫助王爺,北燕郡才能有如今朝氣蓬勃的局面。」

聞言,戚文懷落寞的神情一掃而空。「沒錯,有許多人傾其全力幫著我,尤其小舅舅還親自帶領商隊跋山涉水,原本白白淨淨的俊公子都變成粗獷的蠻人了。」

「我看小舅舅倒是很喜歡當個粗獷的蠻人。」

是啊,小舅舅好像很喜歡這種餐風宿露的日子,可是每一次帶領商隊出門,戚文懷總是為他擔心,這一趟已經出去一個月了,應該會留在京城過年吧。

「王爺不要擔心小舅舅,有了前幾次的經驗,這一次必會大賺一筆。」

「這次的規模比前幾次大了很多,又有新的商販加入,管理不易。」

「大夥兒的目的都是為了賺錢,小舅舅身邊還有得力的左右手,又有王爺的侍衛近身保護,不會有事的。」芍葯對這次的商隊也充滿期待,這一次她設計了幾款裝飾擺設的物品,用上等的玉,聘請此地的工匠合作雕刻,想要從京城權貴荷包裡面挖出銀子,也不知道是否順利成交了。

其實,戚文懷真正惦記的不是商隊,如今皇上忙著籌備登基大典,根本無心關注一支小小的商隊,這也是他同意這一次商隊可以擴大召募的原因,無非是看準皇上的心思全部落在登基大典上。

先皇駕崩,新帝登基,但是來年才會舉行登基大典,正式更換年號,以示對先皇的尊重。按理,新帝登基時會將分封各地的宗族親王召回京城參加大典,可是戚文懷至今沒有得到皇上的旨意,很顯然,皇上根本不願意他回京城。

對皇上來說,這次登基大典意謂著他是否能坐穩那張龍椅,因此他不容許任何失控的狀況發生,而他眼中會讓情況失去控制的只有一人--戚文懷,先皇真正屬意的皇位繼承人,所以,即使會招來質疑,他也不願意下旨讓戚文懷回京參加登基大典。

這種感覺很複雜,無法用言語形容。即使知道二哥的皇位坐得不乾不淨,但現在他的根基未穩,北燕邵仍在發展當中,無法立刻行事,只能表面上假意承認二哥是大梁的皇帝,可是儘管如此,二哥卻因為害怕節外生枝而連表面工夫都不願做了,這讓他不免憂心二哥恐怕不久後就要對他下殺手了。_

「王爺不回去也好。」芍葯明白戚文懷的心情。

戚文懷苦澀一笑。「我知道,回去京城總是危險。」無論皇上或太后,若是對他動了殺念,此時最容易得逞。

「皇上的功過就交給史官,王爺別再惦記了。」

「好,本王不再惦記了。」

芍葯孩子氣的伸出手。「我們拉勾。」

戚文懷笑著與她拉勾,情不自禁的靠上去親吻她柔潤的朱唇,目光情意纏綿。「芍葯,可知道我有多愛你嗎?」

芍葯臉紅了,嬌羞的躺下來,轉身背對著他。

「當娘的人怎麼還如此害羞?」戚文懷好笑的戳著她的背。這種感覺真是奇妙,曰日見著她,還是覺得她好美好美,像一幅畫,可是卻又如此真實。

當娘的就不能害羞嗎?芍葯悶聲道:「夜深了,王爺趕緊安置了。」

「安置……本王今日還沒有與小圓仔說話,怎麼可以就此安置了?」

芍葯再一次無言了,只要小圚仔沒有揮舞著兩隻小胖手,用無人能解的言語響應他,即使他說上一個時辰,也會視為一句話都沒說……

她早已習慣了,他愛說,就由著他說,反正說著說著小圓仔就睡著了,不過明日一早得提醒他,若是想與小圓仔說話,可不能太晚回房了,他們的小圓仔可是早睡早起的好寶寶。

雖然北燕郡的過年沒有京城熱鬧,可是充滿歡笑,芍葯更是動員王府所有的人做花燈,就連小圓仔都在奶娘的懷裡咿咿啞啞加入制燈大隊。他們做出來的花燈當然不及宮裡製作的花燈精緻美觀,可是將王府及周邊裝飾得一片燦爛,教整個北燕郡的城鎮也隨之激動沸騰。

到了上元節這一天,北燕郡的百姓可謂全家動員一起出門賞花燈,王府更是出資辦了猜燈謎的遊戲,這在北燕郡是從來沒有過的事。往年雖然家家戶戶也會掛上花燈,大富人家的花燈也相當精巧,不過總是少了那股熱鬧的氣氛,更別說是有綵頭的猜燈謎遊戲,還是王府帶頭,更加添了過年的歡樂氣息。

這個日子最開心的莫過於商家小販,當然,銀子滾滾而來,有誰不開心呢?他們已經可以預見,明年肯定連周邊城鎮的百姓也會來湊熱鬧,城裡的客棧一定會客滿。

過完年不久,葉沐陽帶出去的商隊回來了。

「才一個多月不見,你這個小傢伙怎麼重得像石塊了?」葉沐陽微微將小圓仔捧高。

奶娘和春桃見了倒抽一口氣,真想撲上去將孩子搶回來,不過小圓仔可開心了,咯咯咯笑個不停,舞動手腳,可惜衣服穿太多了,手腳不靈活,看起來很笨拙,卻更添可愛逗趣。

其他人不敢上前搶人,戚文懷可就不同了,連忙將寶貝兒子奪回來。「小舅舅小心一點,摔著了怎麼辦?」

「這個小傢伙圓滾滾的,摔著了也不會疼。」

戚文懷惡狠狠的一瞪。「小舅舅要不要試一試疼不疼?」

葉沐陽驚嚇的往後一跳,雖然知道這位王爺寶貝兒子,可是會不會太過頭了?

戚文懷將小圓仔交給奶娘,命令她們趕緊將小圓仔送回王妃身邊。

「可是,我還沒玩夠……」葉沐陽的聲音自動消失在嘴邊,若是眼神可以殺人,他已經屍骨無存了。

「外祖父來信,叫我勸小舅舅趕緊找個姑娘成親。」

葉沐陽突然覺得有點熱,是因為屋內通著地龍過於溫暖嗎?

「外祖父也說了,小舅舅要娶哪家的姑娘都沒關係,小舅舅看上眼就好了。」

葉沐陽趕緊舉雙手投降。「我錯了,你饒了我吧!」

「小舅舅就這麼害怕成親嗎?」

「不是害怕成親,總要有個瞧對眼的姑娘啊。」葉沐陽真的很無辜,他不喜歡一成不變的待在一處,喜歡愜意隨興的四處冒險,何苦將嬌滴滴的姑娘娶回家裡擱著呢?而且,見到恩愛相扶的王爺和王妃,他更盼著相伴一生的是知心人。

這會兒戚文懷倒是無話可說了,將兩人的話題轉向正事。

「京城如何?」雖然每隔一段時間,喬總管都會將京城的消息送來給他,可是他仍習慣多方確認消息的準確性。

「京城看起來一樣,不過……」葉沐陽皺眉說道:「最近京城開始出現不少抱怨的聲音,皇上怠惰朝政、寵幸佞臣,有才能的人被壓著無法發展,懂得拍馬屁討好皇上的人一個個冒出頭。這些言論漸漸在士子之間發酵,按照這種情況看來,國家敗亡是早晚的事。」

戚文懷聞言心情一沉。「二哥為何會變成這個樣子?」

葉沐陽冷哼了一聲。「這有何稀奇?過去是因為有太后和先皇壓著,如今可以自個兒當家了,難道還要他繼續忍著嗎?」

他不是不知二哥一直在裝模作樣,老六還為此對二哥多有批評,可是他也不願意見到二哥如此糟蹋父皇留下來的江山。父皇雖然不是多有作為的皇帝,卻也兢兢業業守住祖先留下來的江山。

「對了,差一點就忘了,聽說永昌侯病了。」

「岳父病了?」雖然芍樂不喜歡這位遺棄過她的父親,可是在戚文懷眼中,永昌侯是個可用之材,忠心為國,有手段有謀略,只可惜管不了府裡的女人。

「說是病了,太醫也證實了,可是依我看,他應該是有意淡出朝堂。」

「為何認為他有意淡出朝堂?」

「若是你每日上朝只能像個擺設擱在那兒,你還想待在朝堂上嗎?」

「你帶商隊去京城做買賣,還能打聽到這些,不簡單嘛。」

葉沐陽嘿嘿一笑,當然是有人提供消息,要不他怎會知道這些事?

戚文懷無意追問細節,他很清楚必是老六透過管道將消息送給小舅舅……他與老六看似沒有連絡,可是兩人都會想法子將自個兒的消息傳送給對方,這是他們兄弟之間的默契。

「文懷,我以為你必須盡早做準備。」

戚文懷神情凝重的緊抿雙唇,若是二哥繼續放縱下去,難保大梁不會走上敗亡,而最壞的情況是如他之前的猜想,二哥可能不再在乎世人的看法,打算對他動手斬草除根,為了自己和寧親王府所有人的安危著想,他必須做好隨時攻回京城的準備……

「相信你明白我的意思,你不但要加緊民兵訓練,穩固邊境,更要提升北燕軍的戰鬥力,若是可以,最好藉著王府召募侍衛的名義擴充兵力。」雖然北燕軍乃寧王的護衛軍,可是不能隨意擴充兵力,朝廷有定制,就是為了防止封地的親王藉機擴大兵力,成為皇上的威脅。

「這事要從長計議,輕率不得。」

「是啊,你必須想辦法暗中進行。」

「我得再仔細琢磨。」

「事不宜遲,你要我此次將那位鐵叔帶來北燕郡,不也是在做準備嗎?」

沒錯,他從喬總管每一次送來的消息,已察覺到京城的不安,腦海很自然升起一個念頭--做好各方面準備,其中自然包含兵器。

「鐵叔來了嗎?」

「來了,我讓林總管先安頓他。」

這時,書房的門上傳來輕輕的敲打聲,接著戚邵閻推開書房的門走進來,在戚文懷身邊低聲道:「抓到一個哈爾國的人,說要見王爺。」

戚文懷若有所思的皺起眉。「在哪兒?」

「侍衛長正在審問他。」

點了點頭,戚文懷對著葉沐陽道:「我們去看看。」

自從他們來到北燕郡後,經常可見哈爾國派出一小隊軍兵擾邊,但都只是小打小鬧,畢竟哈爾國的國力不及大梁,沒有本事與大梁直接對上,不過也有可能是想試探大梁的反應。

朝廷對哈爾國的擾邊一直沒有反應,戚文懷為了掌握北燕軍,曾經數次親自帶領北燕軍主動攻擊哈爾國邊境城市,甚至跟他們最精銳的游騎隊對上。不過,隨著民兵的戰鬥力漸漸提升,哈爾國的小打小鬧再也得不到太大的利益,如今兩邊都存著觀望的心態,不願意輕起戰事。

可是,他怎麼也沒想到哈爾國的二王子木達海會私下向他求和,盼望能夠得到他的協助。

戚文懷看著書案上的輿圖,目光落在京城,腦海卻想著與哈爾國二王子合作的可能性。他是否會攻回京城,邊境的安穩很重要,若是兩人能建交、通商,也是造福兩國百姓,只是,哈爾國內部分兩派,一派主和,一派主戰,想要順利通商就必須扳倒主戰派。若非如此,木達海也不會找上他。

「王爺歇會兒,妾身準備了夜宵。」芍葯端著一碗餛飩和兩道點心走進小書房,放在炕几上。

戚文懷走過來,從身後抱住芍葯。「對不起,我不在身邊是不是睡不好?」

自從來到北燕郡,也許是人生地不熟,芍葯對戚文懷的依賴更深了,夜裡總要窩在他懷裡才會睡得安穩,他一起床,她必然跟著醒過來。雖然如今他們之間偶爾擠了一個小圓仔,她不可能窩在他懷裡,可是他一有動靜,她很自然就會睜開眼睛。

「我見王爺晚膳吃得少,心想王爺必然餓了。」芍葯轉過身抱住他。

「我是餓了。」戚文懷拉著芍葯在炕上坐下,沒一會兒的功夫,他就將夜宵一掃而空,滿足的笑了。「有賢妻真好,小舅舅為何不願意成親呢?」

「小舅舅也許想找個可以一起餐風露宿的姑娘。」

戚文懷聞言一怔。「哪個姑娘可以忍受餐風露宿?」

「也許在某個地方有這麼一個姑娘,只是他們尚未相遇。」

「我管不了小舅舅,就由著他吧。」

「我見王爺這幾日睡不好,有事嗎?」芍葯看了書案一眼,戚文懷拉著她來到書案前面,指著輿圖上的哈爾國。

「哈爾國二王子木達海見我們兩國邊境長期不安寧,百姓們深受其害,心裡動了結盟之意,因此私下派人向我傳達合作的訊息。兩國若能建立邦交,通商互市,這於兩國的百姓都是好事,可是在這之前,就必須先扳倒主戰派的大王子木達須,這不容易,大王子在哈爾國的地位遠在二王子之上。」

「哈爾國的王上怎麼說?」

「哈爾國的王上已經老邁了,國事漸漸交到兩位王子手上,按哈爾國過去慣例,王位傳長不傳嫡,可是哈爾國的王上更中意二王子。」

芍葯忍不住柳眉輕揚,怎麼與先皇的情況有那麼一點相似?

「哈爾國的王上是個仁慈的君王,見百姓受苦於長年的爭戰,早有結盟之意,只是大王子好戰,朝中大臣亦大部分主戰,他也無能為力。近幾年二王子慢慢嶄露頭角,得到不少大臣認同,結盟的聲音紛紛冒出來,他便動了將王位傳給二王子的心思,不過二王子在朝中的勢力終究不敵大王子,若是他堅持將王位傳給二王子,只怕會為二王子引來殺機。」

芍葯明白的點點頭,很自然的得到一個結論。「所以,只要哈爾國的大王子沒了,哈爾國的王上就可以順理成章將王位傳給二王子,我們兩邊就可以和平共處。」

「是啊,可是,大王子怎麼會沒了?」

「天有不測風雲,誰又能保證自個兒明日還能活著?」

「天有不測風雲……」戚文懷細細的咀嚼這句話。

「沒錯,戰場上刀槍不長眼,剌入胸口,人就倒下來。」

「我們若想在戰場上取他的命,只怕不可能。皇上不可能支持我,我們雙方勢均力敵,兩人即使可以在戰場上對上,也很難取他的命。」

「誰說要在戰場上取他的性命?」

戚文懷頓了一下,微微揚起眉。「難道是暗殺嗎?」

「正是暗殺,當然,暗殺也不容易。」

「暗殺確實不容易,可是若能得到二王子相助,成功的可能性就大大提升了。」

「二王子若真心想與王爺合作,就不能只是嘴巴上說說,要不事情成了,他翻臉不認帳,與我們繼續爭戰,我們不過是幫他剷除敵人的工具。再說,若他將大王子被暗殺的矛頭對準王爺,激起哈爾國上下對王爺的怨恨,王爺豈不是要日日擔心被哈爾國派來的人暗殺了?」

戚文懷贊同的點頭道:「防人之心不可無。」

「這事必須縝密計劃,最好雙方都不沾手。」

「雙方都不沾手?」

「我們想要的是雙方互謀其利,此事當然不好落在王爺或二王子頭上。」

「若想雙方都不沾手,這事還真難辦,得仔細謀劃。」

芍葯再度轉過身抱住戚文懷,輕柔的道:「我對王爺有信心。」

戚文懷感覺壓在身上的緊繃一鬆,張開雙手反過來抱住她。「本王其實很害怕做錯決定,我們沒有後路可退。」

「為何沒有後路可退?天大地大,只要我們一家三口在一起,何處皆可為家。」

唇角上揚,戚文懷像個孩子似的用力點點頭。「是啊,只要我們一家三口在一起,何處皆可為家。」

芍葯不願意主動問起外面的事,這是清楚表明了無論王爺在圖謀什麼,她都只會支持他,而當王爺需要意見,她必定提出自個兒的看法。王爺總是心疼她陪他待在北方這樣的苦寒之地,捨不得她為外面的事心煩,因此若非極其苦惱,王爺絕不會拿外面的事來困擾她;而對她來說,王爺是她的天,她的夫君,她怎能辜負王爺的一片心意?

每日,她除了聽府裡的管事回事,就是陪伴小圓仔,給王爺和小圓仔做針線活兒,偶爾看書作畫,再來就是琢磨吃食,日子過得很是快意。

芍葯看著手上的小衣裳,想像它穿在小圓仔身上的樣子,真是太可愛了!

這時瑞雲和瑞雪笑嘻嘻的走進來。

芍葯收好手上的小衣裳,斜睨了她們一眼。「親事定了有這麼開心嗎?」

瑞雲羞答答的臉紅了,嬌嗔一瞪。「王妃就愛取笑人!」

「若非王妃要我們嫁人,我們可是不著急。」瑞雪果然是冷靜型的人。

「你們嫁了人,還是在我身邊服侍,過個兩三年再成親也無所謂。」

聞言,瑞雲立刻急了,張著嘴巴又不知道說什麼好,瑞雪就不同了,依然從容不迫,畢竟再過個兩三年,她們也不過二十,只是比一般丫鬟晚兩年出嫁罷了。

芍葯見了忍俊不住的一笑。「你們兩個的性子未免差太大了!」

「我們若是一樣,王妃只怕吃不消。」瑞雪很實際的道。

是啊,兩個一樣吱吱喳喳,不好,兩個一樣靜悄悄的,也不好,這樣一熱一冷配得

正好,可是說起來也太神奇了,墨兒和綠兒也是一熱一冷。

「說吧,何事如此令你們開心?」

瑞雲和瑞雪彼此對視一眼,瑞雲忍不住問:「王妃知道今日是什麼日子嗎?」

「什麼日子?」

「王妃想想看,今日是一個很重要的日子。」

芍葯連想都不想的搖搖頭。「這麼費神的事就別為難我了。」

瑞雪笑著對瑞雲挑了挑眉。「如何?是不是如我所料?」

「瑞雪姐姐真是了不起!」瑞雲甘拜下風的向瑞雪行了一個大禮,接著對芍葯搖了搖頭。「王妃也太偷懶了,哪有連想都不想的。」

「這種事值得傷神嗎?」芍葯很理直氣壯。

「王妃都不好奇嗎?」

芍葯很想配合一下,說她很好奇,可是無論如何就是說不出口。如今的她最牽掛的就是京城,真害怕傳來不好的消息,逼得王爺馬上舉兵造反……雖然王爺不說,但是從鐵叔來到北燕郡還有王府侍衛的變動,她已經察覺王爺在做準備了。

瑞雲放棄了,看了瑞雪一眼,兩人隨即一左一右很有默契的將芍葯扶起來。

芍葯嚇了一跳。「你們這是做什麼?」

「我們想請王妃去院子。」

「為何要去院子?」

「王妃去了不就知道了嗎?」

「好好好,我去,可是也用不著拉著我。」

瑞雲和瑞雪同時放開手,芍葯整理了一下衣裳,快步走出去,探究究竟何事搞得如此神秘。

芍葯走出屋子,站在廊下,卻見前面有青幔帳圍著,這是幹麼?正想出聲詢問,青幔帳被丫鬟們拉開,接著搭在院子中央的煙花架子爆發出絢麗色彩,點亮了深沉的黑夜,剎那間,火樹銀花,璀璨動人。

芍葯情不自禁步下台階,靠得更近,丫鬟們悄悄退下,戚文懷來到她身後。

「喜歡嗎?」

無法言語,芍葯只能用力點點頭。

「去年,你的生辰正逢太后去了,害你連一碗壽麵都沒吃到。」

怔愣了下,芍葯回過頭看著戚文懷。「我的生辰?」

戚文懷失聲笑了。「你不知道今日是你的生辰嗎?」

芍葯傻乎乎的搖搖頭,雖然他提過不可以再隨意對待自個兒的生辰,可是這個日子在她心中是不堪回首的日子,不知不覺就忘了。

戚文懷傷腦筋的刮了刮她的鼻子。「你啊,對誰都細心,就是對自個兒不用心。」

「其實,王爺的生辰都是楊姑姑事先提起我才記得的。」她老老實實的招了,若不是楊姑姑事先提醒她,她絕不可能為王爺準備生辰禮。

「我知道。」她對生辰這事打心底排斥,他如何敢期望她會惦記著他的生辰。

見他好像不開心,她的口氣轉為小心翼翼。「生氣了?」

戚文懷伸手將她摟進懷裡。「你可曾想過,若沒有你的出生,我就沒有心愛的妻子相伴,若沒有我的出生,你就沒有心愛的丈夫相伴。」

「……我以後一定會記住王爺的生辰。」

戚文懷搖了搖頭。「其實,我也不喜歡過生辰。」

「為何?」

「為了我的生辰宴,我死了一個弟弟。」戚文懷悲傷的一笑。「下毒的人原本是想毒死我,可是老七貪嘴,搶先喝了我的酒。因為這事,死了一群宮女公公,而我亦從此不再過生辰,更是不辦生辰宴。」

她明白了,他的生辰正是他弟弟的忌日。「這不是王爺的錯。」

「是啊,這不是本王的錯,而你的出生也不是你的錯。」

「妾身明白。」

「我們不能決定自個兒的出生,可是既然出生了,就應該為愛我們的人與我們愛的人歡瘙努力的活箸。」戚文懷輕柔的撫答她的青絲。「我知道你不喜歡熱鬧,可是別忘了你的生辰是屬於我的,我們要一起共度。」

「妾身記住了,以後每年都會期待王爺送妾身的生辰禮。」

「你可以期待,本王必定絞盡腦汁為你籌劃生辰禮。」

芍葯眷戀的張開雙手圈住他的腰,是啊,她會期待,因為其中蘊含他的情意。

芍葯越來越喜歡北燕郡的生活,也因此她最不想收到的就是京城來的消息,除了徐卉丹的來信。每次看徐卉丹的信,她就會不自覺的笑開懷,郭清說徐卉丹滿腦子只想著將荷包塞得滿滿滿,此言還真是不誇張,單是看到她在信上畫了一個又一個金元寶,就知道她有多愛銀子。

想想真是不可思議,姐姐第一次落水之前,明明是個嬌弱的千金小姐,為何第二次落水之後變成一個滿腦子想著賺錢的生意人?難道是經歷過生死徘徊會改變一個人嗎?

無論如何,比起嬌弱的千金小姐,她倒覺得這個滿嘴錢錢錢的生意人更可愛,當然,也讓她更不用擔心。如今的徐丼丹不但有能力照顧自己,還能保護母親。

「難得看你如此開心,在看什麼?」

戚文懷大步的走進來,挨著芍葯在炕上坐下,原本在做針線的楊姑姑和瑞雲悄悄退出去。

「姐姐來信。」

戚文懷瞄了一眼,忍不住搖頭。「她還真喜歡金元寶。」

「她說金元寶長得太可愛了,看著金元寶就會覺得人生很快活。」

一怔,戚文懷有感而發的道:「郭清說她古里古怪,還真是不假。」

「姐姐只是喜歡賺錢。」

戚文懷幫芍葯將信收起來,他承認自個兒很小氣,喜歡她只注意他,不願意其他人分散她的心思。

「小圓仔呢?」戚文懷見到地上還鋪著軟墊,這表示剛剛那個小子還在這兒。

「玩累了,奶娘帶他去小睡一下。」

戚文懷突然站起身,接著將芍葯抱起來轉圈圈,芍葯驚聲一叫,忙不迭的抱緊他的脖子,最後,戚文懷抱著她跌坐在炕上。

「王爺為了何事如此開心?」

戚文懷神情轉為正經八百,可是眼中透著一股歡喜的光彩。「告訴你一個好消息,事情成了。」

怔愣了下,芍葯難以置信的道:「真的嗎?」

「對,雖然費了很大的功夫,可我們北方的敵人暫時消失了。」

這事已經過去半年多,她都忘了,當然也沒想過事情真的成了。

「這事如何辦到的?」

「我們用了美人計,再透過香料下毒,使他心緒不寧,容易暴怒,後來因為爭風吃醋,在一團混亂中腦袋瓜子撞了牆,流血不止,死了。」

「就這麼死了?」芍葯半信半疑的眨了眨眼睛,這位大王子不是驍勇善戰嗎?

「是啊,就這麼死了,不過,此事並非你以為的如此簡單,無論是找到這位大王子的弱點,安排美人進入青樓,還有如何巧妙的安排人與大王子爭風吃醋,再由我們混入其中的人將大王子推去撞牆,這可都要費心設計。」若非還有老六那邊提供香料,這事還真難辦成,整件事經過半年多的佈局,的確是不容易。

「透過香料下毒--這會不會教人看出人為的痕跡?」

「大王子並非香料中毒而死,再說,我們的人不中毒,大王子又豈會中毒?大夫若能查出大王子因為香料中毒,也只能說是巧合。」

芍葯明白了,有人捨命奉陪,香料的毒才能引到大王子身上。

見到她的神情,戚文懷就知道她在想什麼。「你別擔心,我們一個人也沒犧牲。」

「那位青樓的姑娘……」

「她確實中毒了,可是事先知情,再從飲食上著手解毒,過些日子就會好了。」

芍葯鬆了一口氣,當初獻計,她也知道不可能不會沒有人犧牲,可是真要有人因此失去性命,她又覺得過意不去。

戚文懷明白她的心情,她就是這麼心軟的一個人。

「待木達海繼位,我們雙方結盟,北燕郡就會更繁榮。」戚文懷輕鬆說道。

「王爺為北燕郡百姓所做的事,北燕郡的百姓都看在眼裡。」

「百姓過得好,我們就好。」以前在京城,他從來沒有這種感覺。京城繁華,百姓日子苦,他還是錦衣玉食的皇子,百姓的生活與他似乎一點關係都沒有;可是來到此地就不同了,這裡的王府比不上京城的王府,這裡沒有京城的富庶繁華,顯得冷冷清清,百姓的日子一眼就看清楚了,而他們好與不好也就成了他的責任。

「王爺這麼努力費心,百姓們一定會越來越好。」

戚文懷低下頭,兩人的額頭相抵。「芍葯,我們再生一個吧。」芍葯害羞的臉紅了。「王爺說生一個就生一個嗎?」

「今晚本王會卯足全力衝鋒陷陣。」

這會兒芍葯不只是臉紅,全身都燒起來了,一有機會,王爺哪一次不是卯足全力衝鋒陷陣呢?「王爺不是有很多事要忙嗎?」

「這對本王而言乃是最重要的事。」

王爺的目的究竟是生孩子,還是卯足全力衝鋒陷陣呢?芍葯無言以對,這種話千萬別教人聽見了,要不,外面那些以王爺馬首是瞻的先生、幕僚、將領……應該都會發出哀嚎吧!
作者: pigbaby0426    時間: 2016-5-28 09:31 PM

第十三章 重返京城 

經過戚文懷一段日子的卯足全力衝鋒陷陣,小圓仔滿週歲過了一個月,芍葯再一次被診出有了,當然,笑得最開心的人是戚文懷和小圓仔--小圓仔是因為父親笑得很開心,他也跟著張大嘴巴笑哈哈。

「小圓仔,以後不可以再讓娘抱你哦。」戚文懷覺得有必要好好教育兒子。

白白胖胖的笑臉瞬間垮了,小圓仔不知道為何如此,但是他知道這時要撲向娘的懷裡,宣示權利不容他人剝奪。

「我不是說不能再讓娘抱你嗎?」戚文懷的動作很快,將他當成小貓拎回來。

「娘娘……抱抱……小圓仔要抱抱……」小圓仔可憐兮兮的眨著那雙黑白分明的眼睛,淚水已經在眼中凝聚,看起來很快就會潰堤。

究竟是娘娘抱小圓仔,還是小圓仔抱娘娘?芍葯無奈的看著寶貝兒子,不知道何時才能將「娘娘」糾正成「娘」。

「我已經說了,不能再讓娘抱你了,你這個小子為何聽不懂呢?」戚文懷顯然沒有想到兒子如此不受教,真恨不得一巴掌從他屁股打下去。

「爹……欺負小圓仔。」小圓仔努力揮動手腳想掙脫魔掌。

「你這個小子有志氣一點,不要像個姑娘家愛告狀。」

戚文懷沒想到這句話會引來眾人鄙夷的目光,王爺還不是常常為了爭風吃醋告小圓仔的狀!

「娘娘抱抱……小圓仔愛你……」小圓仔拒絕與父親溝通,那雙如同小鹿般清澈的眼睛對準心愛的娘娘,誓言教她招架不住。

芍葯果然招架不住,伸出雙手,可惜戚文懷牢牢的抓住,小圓仔的力氣不如人,最後索性採取最擅長的策略--用眼淚抗議他受到的不公平待遇。

「王爺……」芍葯真是心疼死了,可是又不敢將人搶過來。兒子剛出世時,她還擔心兒子在這位慈父的嬌縱下前途堪慮,如今她不擔心了,王爺絕對是嚴父,而最根本的原因在於王爺是個醋罈子。

「男兒有淚不輕彈!」戚文懷怒瞪著小圓仔。

小圓仔哪管得了男兒有淚不輕彈,他只是一個孩子,達不到目的就哭,哭到他心愛的娘娘心碎了,目的就達到了,屢試不爽。

「王爺,小圓仔只是孩子。」芍葯再也受不了了,靠過去將小圓仔抱進懷裡。

戚文懷不敢硬拉扯,怕傷到她,只能由著她。「慈母多敗兒。」

芍葯無言,她是慈母嗎?其實,小圓仔不乖時,她一定會處罰,不過通常都是罰他認字,或者背一首詩,要不就是罰他站在一個圓圈圈裡面不能動。

「小圓仔,過來爹這兒。」戚文懷試著放輕聲音。

小圓仔含淚搖頭,娘娘的懷裡又軟又香,比起爹硬邦邦的胸膛舒服多了。

戚文懷失去耐性的瞪著小圓仔,索性威脅他。「小圓仔,想不想要弟弟?」

芍葯忍不住翻白眼,肚子裡面也有可能是女兒啊。

小圓仔知道弟弟,今日爹帶他上街,他見到比自個兒還小的娃娃,知道那就是弟弟或妹妹。「小圓仔要弟弟。」

「娘肚子裡面有弟弟,你要弟弟,就不可以讓娘抱你。」

小圓仔將目光轉向芍葯的肚子,深感困惑,弟弟為何要躲在娘娘的肚子裡面?

「小圓仔要當哥哥了,以後要照顧弟弟或妹妹哦。」芍葯將小圓仔的小手放在肚子上。

小圓仔還是似懂非懂,總之,他不要離開娘娘的懷裡。

沒辦法了,戚文懷誘之以利。「小圓仔最乖了,爹帶你去騎馬。」

芍葯瞪大眼睛。「王爺,小圓仔連走路都還走不穩。」

不過,小圓仔顯然很喜歡騎馬這件事,決定拋棄心愛的娘娘轉向惹哭他的爹。

「王爺不會真的要帶他去騎馬吧。」芍葯沒有試圖將小圓仔拉回來,要不,王爺接下來要教訓的人就是她了。

「男兒應該在馬鞍上長大。」戚文懷非常滿意投向自個兒懷抱的小圓仔,捏了捏他

白胖的臉兒。「小圓仔是不是很想騎馬?」

「小圓仔騎馬。」小圓仔歡喜的手舞足蹈,剛剛奔放的眼淚已經消失不見了。

「小圓仔還小,不適合騎馬。」芍葯覺得自個兒好像在做垂死的掙扎,今日就算逃過了,過幾日王爺還是會找到機會將小圓仔放到馬背上。

「本王不會將他摔下馬。」

戚文懷準備拎著小圓仔去騎馬時,綠兒走了進來。

「王爺,高大人有事稟報。」

高成?戚文懷將小圓仔扔給一旁的奶娘,免得他又鑽回芍葯的懷裡,然後快步走出去。過了一會兒,戚文懷歡喜的走回來,而小圓仔已經在芍葯的指示下被奶娘帶去睡覺了,原本在身邊伺候的丫鬟們也很識相的退了出去。

「高成給王爺送來好消息嗎?」

戚文懷在床沿坐下,低聲道:「哈爾國的王上駕崩了。」

「賀喜王爺。」芍葯知道戚文懷有多盼望這一天到來。理論上,哈爾國的大王子死了,哈爾國的王上就能與他們結盟,只是這位王上年紀老邁,不想為此事吵得朝堂紛紛擾擾,畢竟主戰派的勢力並未完全瓦解,所以他們只能等到木達海繼位。

戚文懷深深看著芍葯,眼神溫柔而纏綿。

「王爺為何盯答妾身看?」

「謝謝你。」他靠過去親了她一下。

芍葯溫柔一笑,也回敬他一吻。「妾身也要謝謝王爺,讓妾身能夠與王爺相伴。」

戚文懷張開雙手將芍葯圈在懷裡,她總是如此聰慧,一個眼神,簡簡單單一句話,就能明白他的心意,教他如何不愛呢?

芍葯突然想起一事。「王爺要等到何日才能為妾身扎風箏呢?」

戚文懷忍俊不住的哈哈大笑,原以為來到北燕郡就可以為她扎風箏,結果至今依然沒有……今日就算能夠為她扎風箏,如今的她也不能放風箏。

「王爺別笑了,何時為妾身扎風箏?」

「孩子生了,本王一定為你扎風箏。」

芍葯還能說什麼呢?就算這會兒王爺扎一個風箏給她,此時的她也無法去放啊。

木達海繼位成為哈爾國的王上,隔一年,雙方結盟通商,北燕郡的繁榮更是邁向另外一個高峰。

彷彿轉眼之間,芍葯的小腹已經隆起了,而小圓仔顯然不再為此事感到困惑,每日都會學著戚文懷對著芍葯的肚子說話,一大一小對著芍葯肚子說話的畫面很溫馨,可是又有一種說不出的滑稽。

雖然北燕郡的各種條件不如京城,芍葯卻喜歡這樣的日子,深愛的人能夠在身邊相伴扶持,這就是幸福,今生今世能夠這樣子過下去,還有什麼不滿意?

是啊,今生今世她可以如此過下去,可是她知道王爺的心始終惦記著京城,每次小舅舅走商回來,他總是連著好幾日憂傷的望著京城的方向……今晚也是如此,教她見了不免心疼。

「夜深了,王爺怎麼不安置還在這兒賞月?」芍葯步入涼亭,來到戚文懷身邊。

「今晚的月色很美。」

芍葯認真的看了一會兒,得了一個結論。「我瞧都一樣啊。」

「一樣嗎?」

「月有陰晴圓缺,可是一年四季不曾改變,而人有喜怒哀樂,卻隨著心之所繫、心之所戀時刻轉變。」換言之,月色始終很美,看月色的心情卻無法始終如一。

聞言,戚文懷苦澀一笑,無論如何告訴自己,這兒如此美好,這兒是他的家,都無法掩飾他心心唸唸京城的一切。

「京城的情況是不是很不好?」芍葯還是主動問了。

半晌,戚文懷心情沉重的道來。「皇上縱情聲色、怠惰朝政,導致民不聊生,怨聲載道。」雖然皇上並沒有對他動手,但他依然不敢鬆懈。

京城肯定是亂七八糟,王爺才會如此憂心,可是芍葯還是難以相信此時所聞,雖然她從來不認為當今皇上如同人家誇讚的賢明,但應該也不至於如此無能無德吧。

「皇上終日與後宮嬪妃嬉戲,身子都掏空了,朝中大權漸漸為皇后娘家把持。」

「朝中大權落在方家手上,太后不管嗎?張家不管嗎?」

「榮貴妃不是張太后,張家人不曾將榮貴妃放在眼裡,更別說聽從榮貴妃使喚,可是方家人不同,榮貴妃自然找方家人結盟。」榮貴妃從來不是個聰明人,方家在朝堂上的勢力若真的越過張家,方家的人還能夠容許榮貴妃指手畫腳嗎?那時,只怕也是榮貴妃的死期。

「張家人就由著方家人奪權嗎?」

戚文懷嘲諷的一笑。「張家人太過自信了,沒料到榮貴妃會暗地扶持方家的人,如今察覺到已經太遲了。」

「張家在京營的勢力是不是落在方家手上了?」

「這倒沒有,方家不是武官出身,雖然輔國公長子娶了何將軍的女兒,可是在父皇刻意打壓下,何將軍早就成了一個掛名的將軍,方家想要掌握京營的勢力,恐怕不是那麼容易。不過,張家在京營的勢力卻是一個接一個被拔除,如今已經大不如從前。」父皇生前想做的事,沒想到如今竟然得以實現。

眉一挑,芍葯眼中閃爍著異樣的光彩。「如此說來,此時京營大部分的勢力不為朝中任何派系掌控,是嗎?」

怔愣了下,戚文懷忍不住靠過去,兩人額頭輕輕碰了一下。「你的小腦袋瓜究竟放了什麼,怎麼一眨眼就轉到這上頭了?」

「王爺關心則亂,妾身沒有王爺的胸襟。」她只是一個女人,只關心所愛。

她並非沒有他的胸襟,而是志不在此,如同她自個兒所言,她的心很小,只能裝得下深愛的人,可是為了裝在她心裡的人--他,她必須勉強自己去思想去計謀。

「王爺,方家有可能接收張家在京營的勢力嗎?」

「用心經營幾年,當然可以。」

芍葯明白的點了點頭,已經掌握所有的情勢了,也就不再對此事提出看法。

「對了,老六會帶你姐姐來北燕郡。」

「什麼?」

戚文懷雙手一攤,無法奉告。「本王也不清楚他們兩人為何湊在一起,見到她,你再自個兒細細查問。」

這會兒芍葯比較關心的是另外一件事。「碩親王為何可以來北燕郡?」除了前往封地就任,親王不可以離開京畿,而碩親王之所以還在京城,是因為他還沒有迎娶正妃。皇上最怕他的兄弟連合,怎麼可能派碩親王來北燕郡?

遲疑了一下,戚文懷還是說了。「他當然不是以碩親王的身份來北燕郡。」

芍葯若有所思的輕佻柳眉,王爺的意思是說,碩親王還有另外一個身份嗎?

「碩親王來北燕郡的目的何在?」

「他要幫本王去一趟哈爾國。」

「他要代替王爺出使哈爾國?」

「他有事,不過是順道幫本王去打聲招呼。」

芍葯還是有一堆疑問,可是沒有繼續糾纏此事不放,碩親王還有另外一個身份,這就表示碩親王有許多不可告人的秘密,換言之,若是能說,王爺自然會說,不能說,王爺也不會明明白白的回答她,那又何必問呢?

芍葯垂下螓首看著戴在右手腕上的鐲子,當初雖不願意撕毀這份名單,卻不曾想過有一日會用到它……但願先皇留下的這份名單能夠助王爺一臂之力,還給大梁一個政治清明的天下。

「怎麼了?」戚文懷順著她的目光落在那隻手鐲,也想到那份名單。

終於,芍葯做出決定。「無論王爺做什麼決定,妾身都支持王爺。」

戚文懷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她總是知道他在想什麼。

芍葯取下鐲子,遞給戚文懷。「雖然先皇給王爺的人必定是相當信任的人,可是切莫急躁,還是先行打探,確定他們的立場,再藉著各種名目與他們接觸。」

「本王明白,此時非彼此,他們是否願意幫助本王還很難說。本王不但會先行打探他們的立場,還會一個一個慢慢接觸,也免得太引人注目了。」

「我相信胸懷天下的人必會幫助王爺。」

戚文懷握住芍葯的手。「怕嗎?」

芍葯堅定的看著他,滿載對他的信心。「不是有王爺嗎?」

「是,本王會用生命守護你和孩子。」雖然他心繫天下,關心黎民社稷,但是那一切都比不上他們在他心目中的地位。

「有王爺這句話,妾身就知足了。」

此時無聲勝有聲,戚文懷將芍葯圈在懷裡,恨不得可以將她揉進身子裡面,他真的好愛好愛她,只要有她,無論他身在何處都無所畏懼。

世人皆未料到,戚文禧即位不過三年,就因為酒色掏空身子得了急症駕崩了。

戚文禧在後宮耕耘三年,竟然顆粒無收,自始至終只有一個兒子--皇后所出,年僅十歲的戚元靖。

戚元靖在太皇太后的扶持下順理成章繼承皇位,可是皇位還沒有坐上一個月,太皇太后就莫名其妙病倒了,接著太后以太皇太后染上時疫為由,將太皇太后移至皇家別苑養病,從此整個朝政落在方家和依附其下的佞臣手上。正直清流的大臣漸漸遠離朝堂,只剩一些阿諛奉承之輩,致使朝中的風氣更為敗壞。

當官的不為百姓謀福,日日想著如何巴結奉承爬上權力的頂峰,百姓的日子也就越來越苦,值此時刻,佞臣竟然還慫恿皇帝削藩。消息一出,朝堂更是陷於一片混亂,正反兩派鎮日激辯,可想而知,各分封地的諸王會有多激動……當然,也有人例外,戚文懷面對此事冷靜得好像隔壁的夫妻在吵架似的,與他一點關係也沒有。

「王爺有何打算?」向來不苟言笑的紀先生也出現激動之色。

「先生如何看待此事?」戚文懷反過來一問。

「先皇放縱驕奢,為了討好後宮的女人,也不知道賞了多少爵位,如今在京城街頭可以遇上好幾個權貴,國庫早就空了,然而先皇不但沒有節制,反而加重百姓賦稅,搞得民不聊生,怨聲載道;可是,別說王爺治理的北燕郡越來越富庶,就是其他封地如今也都比京城富裕,宮裡那些人怎能不眼饞呢?」

戚文懷冷冷一笑,是啊,國庫空了,只好上別處找銀子,卻不曾想過,就是滿坑滿谷的銀子送到了京城,轉眼間還是空了,而百姓自始至終連個剩菜渣都撈不到。

「如今不贊成削藩的這些大臣,就真的不想削藩了嗎?不,他們不過是擔心削藩會讓大梁陷入內亂。而小皇帝壓不住那些貪婪的大臣,勢必會削藩。」

沒錯,若他是大梁皇帝,削藩是勢必要走的路,重點在於時機,皇位還沒坐穩就想大刀闊斧削藩,這就好像一個小孩子連刀子都還拿不穩就想砍人,這不是逼著人家拿刀子先砍你嗎?你不死,只怕也要斷手斷腳。

「我們必須搶先採取行動,若等小皇帝削藩,我們再來反擊,就錯失先機了。」他準備了這麼久,如今時機已到,該是行動的時刻了。

「是,王爺必須加快腳步做好萬全準備。」

雖然從芍葯將名單交給他之後,他就有所行動,可是為求安全,此事一直進行得很小心很謹慎……如今削藩之事已經在朝堂上鬧開來,確實要加快準備,不過……

「若小皇帝遲遲沒有動作,不同意削藩,我們有任何舉動就必招來謀反罪名。」

即使北燕軍各個都是精銳,也不敵朝廷百萬大軍,因此一方面要連合站在他這一邊的兵力,一方面要讓那些對小皇帝失望卻又不想反叛的將領置身事外,如此一來,當他揮軍京城之時,方有勝算。可是,無論連合或遊說,他都不可能沒有任何動作,而這些舉動只要被朝廷抓住,只要藉謀反的罪名就可以興兵北上討伐他。

「我對此事倒是有不同看法,如今有不少士子上書要小皇帝遠離這些搬弄是非的佞臣,可是小皇帝不思安撫,還容許這些佞臣編織罪名將人抓進大牢。我們只要挑動更多士子對小皇帝不滿,讓士子去皇宮前面絕食上書,接著再打著清君側的名號,即便是謀反,也是名正言順。」紀先生兩眼閃閃發亮,雖是危機,卻是王爺苦待已久的機會。

如今朝政這般敗壞,士子和黎民百姓都會認同他們清君側之舉,不過……

「如今我們只怕被盯上了。」今日戚文懷得到一個消息,京營左軍的一名副將被小皇帝以私藏刀械,有謀反之嫌被捕下獄,而此人正是父皇名單上的一員,也是他最先接觸的人,由此可知,他送出去的倍件被攔截了……幸好他送出去的信上只有問候之意,儘管這樣也已

經引起朝廷如此大的動作,可見得小皇帝也在防他了。

「這正是眼前王爺最大的難題--如何在不驚動朝廷的情況下與各方勢力取得連絡?王爺總不能各個都派出高手送信,宮裡折損幾個高手不打緊,我們可禁不起。」

他禁不起,也不願意手上的人白白折損,況且傳遞消息這種事越不起眼越好,豈能派出高手?

「我以為傳遞消息最好交給不起眼的人,且是在不知情的情況下傳遞消息……若是有法子能夠教人察覺不出我們在遞送消息,這就更好了。」紀先生苦惱的皺著眉,知道這並不是容易的事。

「在不知情的情況下傳遞消息……先生認為透過商隊如何?」商隊只是一如往常進京販賣物品,誰也不會想到傳遞消息的信件就藏在其中。

「商隊帶進京城的物品都會查驗,若是教人看見其中夾帶了信件,不但賠上王爺經營許久的商隊,還坐實了王爺謀反的罪名。」

戚文懷還是認為經由商隊將消息遞送出去最為安穩,可是,如何將傳遞的消息藏在其中,而不被查驗的官員發現呢?

緊抿著嘴,戚文懷伸手摸著芍葯雕刻的英雄駿馬--這是他思考時習慣性動作,感覺芍葯就在身邊,可以給他力量……摸著摸著,他摸到當初劉方察覺的小字,突然有一個念頭從腦海閃過……是啊,他怎麼沒想到這個主意呢?

戚文懷揚起笑容,胸有成竹的道:「本王有主意了!」

「王爺有何主意?」

「先生請看。」戚文懷指著那尊英雄駿馬。

紀先生靠過來左看看右看看,顯然看不出什麼名堂,索性拿起來查看,終於發現上頭刻的小字,不由得驚異得瞪大眼睛。「是誰有此毫雕的技藝?」

「王妃。」

紀先生忍不住拍手道:「這是個好法子,沒有人想到我們可以將傳遞的消息藏在雕刻的物品上面!」

戚文懷點了點頭。「商隊將這些雕刻物品送到京城販賣,沒有人會覺得奇怪,只要進了京,就可以透過老六在京城負責買賣之人將東西送出去。」宮裡的人只怕不會相信他竟敢冒險透過他人傳遞消息。

「碩親王的人只要帶上一句話--王爺向他們問好,他們自然會從上面找到王爺遞送的消息,除非他們無意與王爺合作。」

「正是如此,若是他們有意與本王合作,自然會回贈本王禮物。」

「還有,若能尋求各地藩王支持,這對王爺更有利。」

戚文懷迅速在腦中整理幾位藩王,做了一個結論。「老六始終站在我這一邊,而老五早就修書予我,表明他會追隨我的腳步,至於其他藩王,不是靠不住的,就是只得好處,不想付出一點心力,我以為不要驚動他們更好。」

紀先生不如戚文懷熟悉那些藩王,同意的點了點頭,接著又提醒道:「另外,打仗要銀子,雖然北燕郡如今有銀子,可是最怕戰爭拖得太久了,北燕郡的財力恐怕應付不來。」

「本王早就想過了,打仗最重後方的糧草供應,銀子的問題就交給本王。」老六是大梁最有錢的富商,必然可以供他戰事上所需用的銀子。

「鼓動天下士子對抗朝廷,這事就交給我,而王爺就著手連絡各方勢力。」

「好,我們分邊行動。」但願他可以早早以清君側的名義出兵攻回京城。

戚文懷看著專心雕刻的芍葯,心疼得不時用帕子為她拭汗。雖然生了兩個孩子了,她還是一如初相識的嬌媚清新,總是教他不知不覺就看癡了。

「你刻了一整天了,歇會兒吧。」

「我再一會兒就好了。」芍葯堅持將手邊的工作完成,然後一一放進木匣子,可是完成之後,她並沒有因此鬆了一口氣,反而覺得心情更沉重了。

「怎麼了?」

略微一頓,芍葯老實道來。「我以為小皇帝還沒有採取任何削藩行動之前,王爺就打著清君側的名義出兵攻回京城,總是不妥。」

「這是為何?」

「若小皇帝沒有接受佞臣的建言,王爺的清君側就難掩謀反的私心。」

「關於這一點,本王也有些疑慮,可是不管士子之間或黎民百姓,對小皇帝都極度不滿,就算清君側有謀反的私心,卻也是名正言順。再說一切都準備好了,若是不能盡速舉兵攻回京城,很容易教宮裡察覺我們這兒有異樣,反而給了他們對我們出手的借口。」

「我們當然不能靜待小皇帝動手削藩,而是要想法子讓小皇帝急了,同意削藩。」戚文懷微微挑起眉。「讓小皇帝急了,同意削藩?」

「當初張太后薨了,父皇跟著因為憂傷過度而病倒,這事難道沒有人覺得奇怪?想必當時也有不少耳語,只是其他皇子沒有鬧事,又有夏公公作證,而太子繼承大統乃名正言順,流言很快就過去了。」

戚文懷瞬間明白了。「我們要讓先皇的繼位變得不清不楚,是嗎?」

芍葯笑著點點頭。「應該說,先皇的繼位本來就不清不楚,王爺只是喚醒眾人對此事的記憶,若王爺好好利用太皇太后和夏公公,這事的可信度就更高了。先皇若是真的以不當的手段得到皇位,當今皇上承繼大統就失去正當性。小皇帝如今已經激吉士子和百姓不滿,這會兒又鬧出不利他的傳言,那些阿諛奉承的佞臣必須想法子轉栘眾人的注意力,很可能就會藉此再度鼓吹削藩。」

「不是很可能,而是他們只能藉削藩讓眾人忘了小皇帝的繼位不正統。」

「也是,威脅小皇帝正統性的人正是各封地藩王,小皇帝為了鞏固皇位,只好進行削藩。此時,只怕王爺還沒有舉兵,就會有藩王按捺不住鬧事。」

戚文懷倒是沒有這麼樂觀。「最有可能鬧事的藩王就數我三位皇叔,他們早已驕奢成習,連二哥都不放在眼裡,更別說如今的小皇帝,不過他們的護衛軍早在父皇在世時就收走大半,想鬧也鬧不了。」

芍葯聞言卻是兩眼一亮。「這可難說。」

「為何?」

「就因為沒將小皇帝放在眼裡,所以會覺得只要他們一鬧事,小皇帝就怕了。」戚文懷恍然一悟的笑了。「對哦,我倒沒想到這一點。」

「王爺思慮細膩,遇大事更是謹慎為之,怎會相信有人行事莽撞不經腦子。」

「三位皇叔並非愚蠢之人。」其實戚文懷並不確定,父皇不曾在他面前提起三位皇叔的事,因為在父皇眼中,他們是不成材的弟弟,他也跟著不當一回事。

「人之所以愚蠢是因為驕傲,看不見別人比自個兒還強。」「這倒是。」

芍葯撲過去抱住戚文懷。「將來黎民百姓必然知道王爺是個好皇帝,可是妾身很小心眼,不願意黎民百姓誤解王爺謀逆。」

「傻瓜,本王就算名正言順,還是難逃被人冠上謀逆之名,這是本王不得不付出的代價,又何必過於執著呢?」志同道合之人,說他是義舉,與他為敵者,所思所想自然是如何往他身上潑髒水。

她何嘗不明白呢?不過是想保護心愛的人。

「清君側也好,謀逆也好,終究是勝者為王,敗者為寇。」

是啊,登上九五至尊的鐵則在於勝者為王,又有多少王者在過程之中清清白白?後世論起帝王功過,終究取決於為帝之時的作為,政治清明,百姓有好日子,這就是一個好皇帝,而她也相信王爺一定做得到。

雖是如此,她還是盼著王爺坐上龍椅的背影昂首闊步、無可指摘。

「無論如何,總要盡全力做到最好。」

「好,你說如何就如何,如今有這麼多人坐在本王這條船上,本王總要盡力做到最好,以圖這一戰成為贏家,不負眾人期望。」

「王爺,別忘了你還欠妾身一隻風箏。」王爺成日忙著軍國大事,如今第二個兒子都生下來了,王爺還是無法為她扎風箏。

戚文懷聞言哈哈大笑。「好,回到京城,本王一定親手為你扎一隻風箏。」

「王爺這一回可要說到做到。」

「是,本王一定會做到,不但為你,也為兩個兒子扎風箏。」

芍葯不再言語,只是緊緊抱著他。

京城也不知道從哪兒傳出謠言--梁孝宗戚宗謙死得不明不白。聽說張太后薨了之後,梁孝宗有意廢掉太子,因為當時的太子--梁思宗戚文禧,無論是文還是武,都無法令梁孝宗滿意,為了大梁江山,梁孝宗便想另立文武雙全的兒子為太子。

這個謠言傳得沸沸揚揚,過了不久,就傳出移至皇家別苑養病的慈德太皇太后--也是當時梁孝宗的榮貴妃死了,接著深受梁孝宗重用的夏公公也得了急病死了,更是讓人相信梁孝宗的死乃榮貴妃和夏公公連手所為,小皇帝為了掩飾梁思宗繼位的不正當性,逼死了慈德太皇太后和夏公公。

頓時,京城從宮裡到民間都在議論此事,小皇帝急了,幾個佞臣終於說動小皇帝削藩--各地藩王的護衛軍削減一半、不能任意調動各地都指揮使的軍隊。

此項決議一出,有幾個藩王按捺不住的鬧事,小皇帝派各地的駐軍鎮壓,直接將幾位藩王斬首。各地的藩王轉而私下連絡,眾人一致推舉以寧親王戚文懷馬首是瞻,誰都知道他是梁孝宗最看重的兒子,若非張太后擅權,梁孝宗勢必將江山交給戚文懷,而且戚文懷文武雙全,正符合流言中梁孝宗想另立為太子的兒子。

戚文懷與京城和各地勢力取得連繫,正式高舉「清君側」的旗幟。

芍葯親自為戚文懷披上戰袍,一路相送,直到府外。

「王爺不用擔心,妾身會照顧兩個兒子。」

「我不擔心,就怕你為我掛心。」他不在身邊,她一定是茶不思飯不想。

「王爺知道嗎,能夠有心愛的人可以掛心,這是很幸福的事。」

「本王答應你,會讓你一輩子掛心。」

芍葯調皮的舉起手想與戚文懷拉勾,他笑著順了她的意,兩人拉勾約定。

「不要擔心,為了你和兩個兒子,我一定會打贏此戰。」戚文懷拉起披風遮住眾人的目光,與她深深一吻。

「我相信王爺,絕對不會丟下我們。」

戚文懷放下披風,轉身上馬。

雖然心情很沉重,芍葯依然堅定的用燦爛的笑容目送戚文懷離開。

此戰成了,戚文懷將成為皇帝,可若此戰一敗,戚文懷就是逆賊,而她只能帶著兩個孩子遠走哈爾國。她虔誠的祈求上天讓王爺此戰能勝,因為這也是為大梁的百姓,王爺必定會成為一個好皇帝;不過,當王爺真的成為皇帝時,她的日子能就此好過嗎?不,只怕比在寧王府的日子更累心累人,王爺的後院還不到十個美人,可是皇上的後宮卻有三千佳麗。

懷抱著複雜的心情,接下來便是漫長的等待。

等待的日子真的很苦,芍葯日日緊守著兩個孩子,夜裡總要盯著他們,直到眼皮撐不住的閉上。

戚文懷數日就會捎來一封報平安的書信,可是戰火平熄之前,芍葯的心就像在油上煎著,火上烤著。

雖說各地的藩王以戚文懷馬首是瞻,可是總有人懷著坐收漁翁之利的念頭,一開始必然抱著觀望態度。還好一個月後就有好消息傳來,戚文懷領著北燕軍攻破京營右軍,突破京城西邊的防線,可是接下來對上京營的中軍,戰事陷入僵局。

不過就在此時,戚文燁領著西秦軍前來會合,接著京營左軍投誠依附戚文懷,戚文懷終於打破僵局,攻破京營的中軍。

戰爭進行至此,京城就靠幾個駐守要地的將領領兵勤王,可是這些將領卻一一響應戚文懷,甚至提供戚文懷軍事上的援助,隨著戚文懷勢如破竹攻進京城。

長達五六個月的內戰終於結束了,戚文懷在各方擁護下,還有文武百官宣誓效忠,登基成為大梁的皇帝。戚文懷緊接著宣佈戚元靖當皇帝的這兩年,包括國號、政策、削藩等行動都不算數。

當消息傳回北燕郡,芍葯既是開心又很擔心,她可以勝任皇后嗎?

「王妃……皇后娘娘為何不開心?」楊姑姑伺候芍葯好幾年了,已經可以看清楚她平靜之下的喜怒哀樂。

「我為王爺……皇上開心,也為天下黎民百姓開心,可是當皇后……我怕無法擔此大任。」芍葯不自覺的摸著臉上的疤,雖然面對破相的容顏,她已經習慣了,甚至能坦然面對寧王府那些側妃侍妾,可是,面對將來前仆後繼送進後宮的年輕美人,她還能夠如此若無其事嗎?

「我相信皇后娘娘會成為歷史上最賢德的皇后。」楊姑姑一路看著芍葯,深知她是個奇女子,破相不曾減損她一絲美麗,舉手投足的氣度更沒有一個女子比得上,儘管衣著樸素,沒有珠寶添色,她依然可以奪走眾人的目光。

「想要當一個賢德的皇后太難了。」她能夠不愛夫君嗎?她能夠由著夫君去翻後宮美人的牌子而無動於衷嗎?若是回到初相遇,她嫁的就是皇帝,也許她不會對他有任何期待,可是如今兩人一起經歷苦難,一起齊心打造他們的家,她對他的愛早已深入骨子裡,如何能容忍他抱著其他的女子?

楊姑姑知道芍葯的心情,王爺可以獨寵王妃,可是皇上可以獨寵皇后嗎?塞進皇上後宮的女人,有時候不是因為皇上貪愛美色,而是政治上的考慮。

「楊姑姑是不是覺得我很不知足?」對一般女人來說,當上皇后,登上女人夢寐以求的最高位置,已是至高的榮耀,不該再奢求太多,可是對她而言,就是粗茶淡飯又如何?能夠與心愛的人在一起就夠了。

「皇后娘娘也是女人。」

「是啊,我只是女人。」

這時,墨兒急匆匆的走進來,整個人興奮得看起來快要飛起來似的。

「王妃……皇后娘娘,皇上派魏大人來接皇后娘娘和兩位小主子回京了。」

「這麼快就來了嗎?」雖然從戚文懷在各方的擁護下登基,下面的人就開始忙著收拾東西,一切都準備得差不多了,可是,她總以為要等到京裡的情勢都穩定下來了,皇上才會派人來接他們回京城相聚。

墨兒調皮的擠眉弄眼。「皇后娘娘不是日日盼著嗎?」

「我……我哪有日日盼著?」芍葯難得在她們面前嬌羞得臉紅了。

「既然如此,奴婢就告訴魏大人,不用急著明日一早出發,再等上半個月吧。」芍葯的舌頭打結了,不知如何反應。

楊姑姑用手指輕戳墨兒的額頭。「你這個丫頭竟敢與皇后娘娘耍嘴皮子!」

「皇后娘娘不會與奴婢計較的。」墨兒撒嬌的看著芍葯。

「如今皇后娘娘不會與你計較,以後進了宮可不能再如此隨便。」

聞言,墨兒的肩膀垮下來,最近經常聽見這句話--以後進了宮可不能再如此隨便,害她回京的歡喜都不見了。

「瑞雲和瑞雪嫁人了,不能跟著進宮,你和綠兒就是皇后娘娘身邊的左右手,你們兩個一言一行很重要,不可以落人口舌。」

「楊姑姑不用擔心,楊姑姑這些日子的教導,奴婢和綠兒都謹記在心,絕對不會讓皇后娘娘丟臉。」

「奴婢去將兩位小主子帶過來,皇后娘娘親自告訴兩位小主子要回京城的事吧。」

芍葯點了點頭,收拾心情,準備應付兩個小傢伙--五歲的戚元闊和即將滿三歲的戚元皓--一個有著超乎年紀的成熟,一個不安分得愛作怪,但他們同樣思念遠在京城的父親,現在他們總算可以去見他了。
作者: pigbaby0426    時間: 2016-5-28 09:32 PM

尾聲 今生唯一

從建寧三十六年離開京城直至今日,有五年多了,感覺像是作了一個很長的夢,芍葯突然膽怯起來,有一種說不出的害怕,這是不是就是所謂的近鄉情怯?對她來說,她的家鄉是寶山村,可是戚文懷與她的相識相愛是從京城開始,這兒糾結了她更多更深刻的情感。

「娘娘很緊張嗎?」戚元闊取出帕子為芍葯拭汗。

「娘娘……緊張……」戚元皓很喜歡學哥哥說話,可是語言的表達能力還不行,因此經常東漏一個字西漏一個字,讓人啼笑皆非。

「你是九官鳥嗎?」戚元闊忍不住對戚元皓皺眉。

「我是……九官鳥……」戚元皓知道九官鳥,不敢問哥哥是不是九官鳥,只能識相的將「你」變成了「我」。

「對,你是九官鳥。」

「我……九官鳥……」戚元皓看起來快要哭出來了,其實他不喜歡當九官鳥,他只是喜歡像哥哥一樣講話很有威嚴。

「你覺得當九官鳥很得意嗎?」

「九官鳥……不要……」戚元皓終於在最後一刻將「得意」改成「不要」。

芍葯被他們之間的對話逗笑了,緊張的心情隨之放鬆下來,而戚元闊顯然也覺得很搞笑,原本認真的表情再也維持不住的露出裂縫。

聞言,楊姑姑也忍不住的笑開了,原本她不贊成皇后娘娘與兩位皇子坐在同一輛馬車,畢竟兩個皇子都還年幼,需要奶娘和丫鬟在旁邊照顧,可是有他們在,皇后娘娘的心情就會好一點,也就由著他們黏著皇后娘娘不放,果然,兩位皇子一路上製造了不少歡笑。

這時,馬車停了下來,楊姑姑掀開車簾向外探去,見魏齊泰來到馬車邊。

「皇上親自出城接皇后娘娘進宮,請皇后娘娘下馬車。」

芍葯怔愣地反應不過來,因為怎麼也沒想到皇上會親自出城接她進宮。

「皇后娘娘,皇上親自出城來接你了!」楊姑姑開心的道。

半晌,芍葯終於找回聲音了。「我……還好嗎?」

「娘娘美若天仙。」

「娘娘……天仙……」

見到兩個兒子崇拜的目光,芍葯放鬆下來,不過下馬車之前,她不忘戴上面紗。

才掀開車簾,芍葯還沒看清楚外面情況,戚文懷便傾身將她拽上馬背,按在自己身前。

「皇上……」芍葯癡癡的看著戚文懷,好想伸手撫摸他的臉……成親之後,兩人不曾分離那麼久,還是一種在生死徘徊的分離…一直至此刻,她方知自己多麼思念他。

「小舅舅,兩位皇子就交給你了。」戚文懷為她卸下面紗,接著策馬帶著她一路奔進城裡,直入宮中,到了椒房殿外。

戚文懷小心翼翼捧著芍葯的臉,深深在她唇上落下一吻。「朕已經宣佈以芍葯為國花,還有,這些日子朕從太醫那兒習了一種技藝,朕要親手將你臉上的疤痕變成一朵美麗的芍葯,從此它不再是一個傷口,而是獨一無二屬於你的記號。」

芍葯聞言完全說不出一句話來。

「朕還會不明白你的心情嗎?朕明白你,就如同你明白朕,你要相信朕,後宮不會添人。我們經過那麼多,你還不瞭解朕嗎?對朕而言,你不只是朕的皇后,更是朕的妻子,一夫只能有一妻。」

芍葯感覺到淚水悄悄從眼角滑下,他是如此明白她,怎能不教她感動?

戚文懷溫柔的細細將她的淚水吮乾。「芍葯--朕的皇后,朕的妻子,朕所深愛的女子,今生今世,朕只愛你。」

從出生被父母遺棄,不得不被交換身份活下來,她何曾想過會有今日--成為一國之母?原本以為毀了容顏,她只能卑微的活著,沒想到會遇見他,改變她一生。

「臣妾可曾告訴過皇上,遇見皇上是臣妾今生最幸福的一件事?!」無論將來面對什麼,她都會堅定的站在他身後,成為他最大的支持。

戚文懷以微笑響應,兩人相視了一會兒,感覺幸福的暖流流過彼此心間。

「走吧,去看朕為你扎的風箏,是一朵很漂亮的芍葯。」戚文懷翻身下馬,將驚喜不已的她從馬上抱下來,拉著她一路跑進椒房殿。

她喜悅的笑聲如銀鈴般響起,久久不曾消散……

--End--
作者: pigbaby0426    時間: 2016-5-28 09:33 PM

後記 

態度決定高度 艾佟

經過苦難,會讓一個人的生命變得更堅韌、更豐富,也更有深度,這就是佟筆下的芍葯。

佟始終覺得卑微並不一定會讓人變得膽怯畏縮,一個人會成為什麼樣的人取決於態度,態度決定一個人的高度,也決定一個人可以看見的世界,更決定一個人的人生可以爬得多高。

佟很喜歡本書的女主角芍葯--從被遺棄的咒詛成為皇后。芍葯的呈現多少在訴說佟的信念,人不怕待在谷底,人不怕失敗,人不怕挫折,人最怕的是沒有往上攀爬所應該具備的態度!

其實,佟也常常是一個寧可龜縮在谷底的人,往上爬真的太辛苦了,人生不過短短幾十年,何必折騰自己?可是信仰不斷的教導我,勇敢邁開腳步往前走,你將看見自己的境界被擴張,你超越了你以為的自我。

佟一直很羨慕喜歡爬山的人,是不是當人站在高處,就可以坦然面對自己的卑微和渺小?是啊,面對浩瀚的大自然,無論富貴或貧窮,每一個人都是卑微而渺小的存在,

可是,那又如何?只要盡全力在自己的角色努力付出,而不是停留在埋怨環境如何惡劣,每一個人都可以爬出小小的一口井,站在寬闊的天空底下,而生命在這一段歷程當中,已經譜成一篇璀璨動人的詩篇。其實,我們週遭的環境不也常常訴說著這麼一個又一個動人精彩的故事嗎?

只要願意,平凡的我們就是最動人精彩的故事,不是嗎?

這本書花費了佟三個月的時間,有些時候覺得自己寫不下去了,好累哦,可是當故事一點一滴的呈現眼前,佟卻又無比的感動和震撼。這是一個讓佟很感動,也讓佟很喜歡的故事,但願芍葯的故事也可以感動讀者,讓讀者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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