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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青青綠蘿裙 -【好好學習,天天戀愛】《全文完》 [打印本頁]

作者: doki520    時間: 2019-9-8 03:18 AM     標題: 青青綠蘿裙 -【好好學習,天天戀愛】《全文完》

本帖最後由 doki520 於 2019-10-13 09:29 PM 編輯

【書名】:好好學習,天天戀愛

【作者】:青青綠蘿裙

【內容簡介】:

  聽說,成年人最渴望的事就是一覺醒來,還在教室。

  胳膊壓著卷子,黑板寫滿了公式,風扇吱呀轉悠。

  芝芝一直以為是個段子,直到她重生了。

  高考還能搶救,男神還沒出國,命運在自己手中。

  好好學習,逆襲人生,北大也還可以。

  多年暗戀,終有迴響,你一直在等我。

  三好少年‧竹馬VS驀然回首‧青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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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doki520    時間: 2019-9-8 03:19 AM

本帖最後由 doki520 於 2019-9-24 06:39 PM 編輯

第1章 非酋的重生

  2010年,8月1日(建軍節),星期日,天氣晴。

  今天是芝芝重生回來的第二天,在最初的震驚、興奮、迷惘之後,她在狹窄逼仄的臥室裡思考一個艱難的問題:來都來了,幹點啥呢?

  復仇打臉?慚愧,她是喝醉了穿越的,不是被謀殺,喝酒也不是男友劈腿閨蜜背叛,而是閨蜜們幫她慶祝升職加薪。

  身為一個普通人,沒仇沒怨,走不了基督山劇情。

  踢走渣男?沒有男朋友,下一題。

  發家致富?這個可以有!

  按照小說的套路,重生後有三大發家致富的捷徑:彩票、買房、抱大腿。

  彩票是個好東西,一夜暴富全靠它!

  然而……平日裡不買彩票的人,就算看到新聞裡播報有某某人中了億萬大獎,也鮮少會有閑著沒事兒的去記一記彩票號碼,尤其是它那麼長!退一萬步說,即便一時悸動記住了,也沒法確保重生後就正好能碰上。

  芝芝的本體是萬年非酋,抽卡全靠氪金,從未考慮過世間真的有重生這樣的好事,壓根沒記過任何彩票號碼。

  Pass!

  那麼考慮一下買房吧!

  2010年了,北上廣低廉的房價早已是過去式,唯有本地的房產值得考慮,現在才七八千一平,十年後已經漲到三、四萬了。

  但是就算是貸款,首付也不是個小數目。她支著下巴回憶了下,記得沒錯的話,她家去年才東拼西湊出了買下了一處門面用來開麵館,估摸著家裡目前的存款只有一萬左右。

  買房?做夢還快一點。

  最後只剩下了抱大腿。

  可惜的是,騰訊成立於1998年,阿裡巴巴則是1999年,新浪微博2009年上線,餓了麼同一年成立網站,過兩個月就可以網頁點餐,搜狗也從搜狐獨立出來了……掐指一算,各位爸爸早已不缺腿部掛件。

  重生不逢時啊!芝芝扼腕歎息,沉痛地劃去了三大捷徑。

  莫慌,小說告訴我們,捷徑不能走,還可以勤勞創業。

  如果她今年已經大學畢業了的話,這絕對是個不錯的主意,領先十年的戰略眼光不是吹的。但是,芝芝,大名關知之,年方十六(虛歲),一個多月前剛結束中考,一個月後即將成為高一新生,是個不折不扣的未成年人。

  初中畢業就輟學創業太刺激,吃不消。

  為今之計,看來只能成為女頻寫手了!網文門檻低,對年齡無有要求,雖然家裡沒有電腦,也不好去網吧,但可以去圖書館,只需要時間和毅力就能完成。

  芝芝認為,自己水準有限成不了大神,不過憑藉腦洞賺點零花錢是沒有問題的。想到這裡,她精神一震,翻開草稿本就準備開始擼個大綱,不過,筆點在白紙上的?那,心裡忽而閃過不安。

  奇怪,怎麼感覺好像忘了什麼重要的事……是什麼呢?

  正思索著,門外傳來兩個人交錯的腳步聲,大門?當?當被打開,熟悉的聲音響起在背後:「芝芝,出來吃面,今天剩了塊大排。」

  「誒。」她應了聲,看看時間發現不對,趿拉上拖鞋追出去,「怎麼那麼早回來了?」

  她讀初高中的時候,父母省吃儉用買下了一處小小的門面,就開在社區附近,晨賣早飯晚賣夜宵,十分辛苦。但夫妻倆都是勤勞的人,仗著年富力強,不肯錯過賺錢的機會,每天都要到晚上十點多才關門。

  「今天下雨沒人,我們乾脆關店早點回來。」廚房裡,關母用剩下的麵條和配菜,做了老大一碗紅燒大排面給她,「吃吧,吃了早點睡覺。」

  芝芝猶豫了,在沒影的寫文發財和踏實的幫父母開店之間來回搖擺:「要不然我明天去幫你們?反正放暑假也沒什麼事。」

  「你只要好好學習,就是幫我和你爸了。」關母毫不猶豫地說。

  芝芝歎了口氣,捧了面出去吃。

  麵條散發著騰騰白氣,她一邊吸溜著麵條,一邊想:她爸媽果然是典型的中國式家長,再苦不能苦孩子,家裡就算是窮得揭不開鍋,也要把最後一分錢用來給孩子念書。

  孩子要幫忙幹活,父母感動到抹淚說什麼「女兒終於懂事了知道幫我們忙了」之類的畫面,僅限於腦補。

  事實是,他們會……「店裡的事不用你管。」沖了浴出來的關父裹挾著水汽,語重心長地說,「你的任務就是好好念書,考上大學,不要分心。」

  看,現實。

  關母跟著點頭:「你學學家明,人家放暑假也天天去圖書館,九月份你是要分班考的?你可不要覺得考上就能放鬆了。」

  分班考?!晴天霹靂!

  芝芝終於想起了自己心底的不安是什麼了,雖然重生回來的時候,中考已經結束,但她考進去的高中開學即是分班考。

  而她離初中畢業已經過去十、年、了!

  「對頭對頭。」關父沒留意她詭異的臉色,拿起煙盒倒了倒,摸出最後的一根香煙叼進嘴裡,撳下了打火機,狠狠吸了一大口,「我聽老莊說了,一中分實驗班和普通班,教的老師完全不一樣。」

  關母走到浴室門口的腳立刻收了回來,關切地問:「怎麼說?」

  「實驗班的老師當然更好。」關父吐了口煙,眉關緊鎖,「要進去,要麼考,要麼交贊助費,家明讀書一向好,考進去沒問題,老莊是和我們說一聲,一萬塊。」

  「那你說我們要不要……」關母遞了個眼神過去。

  頭頂的風扇呼呼地旋轉著,有一片葉子路過白熾燈,房間忽明忽暗,紗窗外,兩隻蛾子撲在紗網上,翅膀撲棱棱作響。關父穿著中年人經典的白汗衫和黑色的短褲,眉關緊鎖,吞雲吐霧,顯然也是在考慮這個問題。

  芝芝又回憶起了一些事。

  她中考的時候踩了狗屎運,雜誌上翻到的一篇文章正好是當年的語文作文題目,所以超常發揮,勾上了省級重點高中的分數線。

  這所高中是市級第一中學,師資力量雄厚,基本上每年都有人考上北大清華,再不濟也是複南交浙,用以後的話說就是「real牛逼」。和很多學校一樣,一中有集中了最頂級教師的實驗班,想要被分配進去,要麼在入學摸底考時出個好成績,要麼交一萬塊錢的贊助費。

  老莊,她爹媽下崗前的同事,現在的好友,住對門的鄰居。有個兒子叫家明,成績賊好,輕輕鬆松考進了一中,分班考自然也不怵,十拿九穩,他爹就專程過來和她爸媽說了一下贊助費的事。

  她關知之成績一般,要考進實驗班,可能性極小。她爸媽心裡對閨女的能耐很有逼數,狠狠心,掏光了家底,一萬塊送她進門。

  可惜的是,莊家明同學先進北大,後去耶魯,而她關知之,並不能適應實驗班裡學霸遍地走的情況,跟不上進度,壓力過大,惡性循環,高一的期末考發揮失常,最後跌回普通班,白瞎了一萬塊錢。

  一、萬、塊、錢!

  芝芝一個激靈,堅定有力地表示:「我們不交贊助費!」

  關母瞪她,老實不客氣地說:「你懂什麼?爸媽是為了你好,實驗班和普通班不一樣,家明肯定能進,你不想和他一個班嗎?」

  「……」以前關母就是用這個理由說服了她,但是芝芝沒打算放棄,動之以情曉之以理,「家明哥成績好,我就不行了,跟不上反而會有壓力。」

  然而,關父平靜地說:「你要把壓力變成動力,只要你好好讀書,爸爸媽媽不在乎花這點錢。」

  芝芝:「……」熟悉的配方,熟悉的味道,熟悉的毫無發言權的十六歲。

  毋庸置疑,父母愛她,看重她,不惜一切代價培養她,但他們並不重視她的想法,讀書期間無數的矛盾由此而來。

  關母雷厲風行,睡衣一放,進臥室去翻存摺:「家裡還有多少錢?不夠就問我妹子借一點。」

  芝芝的小姨開了家服裝店,生意相當不錯,與姐姐的關係很和睦,一兩千的數額絕對借得出來。但手心朝上豈是容易的事,親姐妹也不能總是如此。

  「爸,我們家條件不好,量力而行。」芝芝試圖和父母講道理,苦口婆心地說,「有這個錢,不如在店裡裝個空調,現在天氣熱,開空調客人都多一點。」

  關父嘴上的香煙亮了又暗,暗了又亮,欣慰的神色下卻是不容置疑:「你不用管,這是我和你媽的事,你好好讀書就行了,面冷了,快吃吧。」

  又來了!芝芝心裡瘋狂吐槽,她爹媽什麼都好,但是一旦牽扯到學習,基本上就三句話:「不用你管」、「用心讀書」、「都是為你好」。

  她深吸了口氣,講道理不成,那就只能耍賴了,遂裝出一副被傷到自尊的青春期少女模樣,重重丟了筷子:「怎麼就不是我的事了?考試的人不是我嗎?交錢!交錢!你們就沒有想過我可以自己考進去嗎?」

  說完,不給他們反應的時間,沖進臥室就把門關上了。

  客廳裡,被弄懵了的關父與關母面面相覷,迷之沉默。半晌,關母捏著只有五千塊的存摺,猶豫著說:「芝芝要是考得進去……」

  「她的成績你還不知道?」關父搖搖頭,歎氣道,「都是為她好,她怎麼就不懂呢!」

  家裡的隔音不好,芝芝全聽見了,心想:我懂,但你們也聽聽我的想法好不好?是我念書啊。你們覺得為我好的,不一定是我想要的,怎麼你們就不懂?

  正苦笑著,床頭卻傳來「滴滴」的提示音。她瞄了眼,發現是自己的手機,前兩天剛重生回來,不太習慣非智能機,一直丟在一旁,今晚才想起來充電,這麼晚了,也不知道是誰發消息來她走過去抓起手機,翻開蓋子,跳動的信封上「家明」兩個字無比顯眼,內容是:[小說借來了,有空來拿。]

  家明,莊家明,救星啊!芝芝靈光一閃,飛快摁鍵:[家明哥!救我!!]


作者: doki520    時間: 2019-9-8 03:20 AM

本帖最後由 doki520 於 2019-9-24 06:40 PM 編輯

第2章 明燈竹馬

  晚上九點二十七分,關家的門被敲響了。

  關父打開門一看,驚訝地說:「家明,這麼晚了什麼事?」

  「給芝芝送書,這是她托我借的。」玄關走進來個高高瘦瘦的少年,穿著最普通不過的白色t恤和藍色寬鬆褲,看起來絕對平平無奇。但是他一抬頭,面孔展露在白熾燈下時,一百個婦女阿姨裡有九十九個要忍不住贊一句「這孩子長得真俊」——剩下的那一個,是他媽。

  關母從小看到他大,這會兒冷不丁瞧見,脫口還是:「家明真是越來越好看了。」

  「阿姨。」莊家明禮貌地笑了笑,重複了遍,「我給芝芝送書。」

  關母立刻朝他手上看去,一本《初中數學知識手冊》,一本《中考英語滿分作文》,不由吃了一驚:「芝芝的?」

  「嗯,她說要複習……」莊家明剛想說話,芝芝就把房門打開了,大步走出來拖他進屋,口中道:「家明哥,別理我爸媽,他們壓根不信我能自己考。」

  關父張了張嘴,來不及說她沒禮貌,人就給拉進房間了,只留給他們一扇緊閉的房門。粘貼在上頭「敲門再進」的a4紙晃了晃,右上角的膠帶脫落,向下卷折了起來。

  芝芝碰上了門,怒氣衝天的表情霎時雲銷雨霽,燦爛無比:「多謝家明哥救我狗命!」

  「什麼和什麼。」莊家明被她逗笑了,把兩本輔導書放在她桌上,「大半夜的,怎麼和你爸媽吵架了?」

  芝芝惆悵地跌坐在床鋪上,幽幽道:「贊助費。」三言兩語交代了始末,懇求道,「家明哥,我的話他們聽不進去,但很聽你的話,你幫幫我唄。」

  好學生有好學生的特權,從小到大,不僅莊叔叔樂於聽兒子的話,輔導班報還是不報,從無二話,甚至他後來的繼母也對他十分信服,女兒讀文讀理,請老師補什麼課,全都要先問過這個繼子再說。

  更不要說叔叔阿姨輩裡了,兩個字:權!威!

  莊家明想了會兒,問道:「你想進實驗班嗎?」

  「想。」她不假思索地回答。

  雖然到目前為止,她對重生後的規劃尚無明確的想法,但人往高處走,進實驗班大有好處,沒道理不做。

  「分班考還有一個多月,我打算複習一下,看看能不能考進去。如果考不上,證明我的實力不行,那進了也沒意思,不如去普通班好好學習一年,高二文理分科的時候再想辦法。」

  莊家明不由驚訝。他一直覺得芝芝還是個小孩兒,讀著書卻不知道為什麼讀書,稀裡糊塗,嘻嘻哈哈,考砸了擔心被罵,有空寧可偷看小說也不會學習,但今天她這一番話,顯然對未來有著明確的規劃,好像一夜之間長大了。

  他在看芝芝,芝芝也在看他。

  重生前,他們最後一次這麼說話,是莊家明拿到綠卡回國的時候。那會兒,她剛在心裡驚豔「臥槽我的竹馬居然越長越帥」,隨後就被告知了他回國是為了和女朋友辦訂婚,再仔細一問女友的條件,腦海中就一個念頭——人家總裁閨女,億萬家產,名校畢業,顏美心善,輪得到你不同意?

  初戀至此卒,想起來就心酸。

  「你真的這麼想好了的話。」莊家明笑了,少年乾淨的眉眼在昏黃的檯燈下溫柔極了,「我就幫你說說情好了,不過……」

  她回過神:「不過?」

  「你真想複習的話,明天就和我去圖書館吧。」他瞥了眼她攤在桌上的言情小說,歎氣,「在家你肯定看不進去。」

  芝芝:「……不瞞你說,我本來打算明天就去的。」

  莊家明信了:「去看小說。」

  不,寫小說,但現在看來,寫文致富這麼虛無縹緲的事,完全沒有省下一萬塊贊助費來得緊迫。她歎息了聲:「反正現在改成複習了。」

  「那說好了,明天早上我來叫你。」

  「行,我肯定去。」

  「我走了。」莊家明揉了一把她的腦袋,「早點睡。」

  她拍掉他的手,捋捋劉海:「我才洗的頭。」

  莊家明假裝沒聽見,開門出去了:「叔叔阿姨,我回去了。」

  結果人剛走到門外,關父就跟著出來了,門虛虛掩上:「家明,叔叔有件事要問你。」

  莊家明轉過身。

  他們住的是十幾年前的社區,樓道裡的電燈泡不大靈光,光線昏沉又閃爍,泛黃的牆壁上停著灰白色的蛾子,翅膀一扇一扇。

  樓下隱約傳來嬰兒的啼哭。

  關父斟酌著開口:「家明啊,你和叔叔說實話,芝芝的成績,考不考得上實驗班?」

  「有難度。」莊家明實事求是,分析說,「聽說一中的分班考比今年中考還要難一點,芝芝要考進實驗班不太容易。」

  關父重重歎了口氣。

  「不過高二會好一點。」莊家明像是想起了什麼,在他說話前補了一句。

  關父咽下了 原本的話:「高二?」

  「高二要分文理科。」莊家明道,「芝芝有點偏文科,如果拉分的幾門不考的話,她的排名能往前很多。」

  關父踟躕起來。按照這樣的說法,高一花錢進實驗班不太划算,不如等高二分了文理再說,高考才是決定孩子命運的關鍵,錢當然要花在刀刃上。他思量半晌,和藹地笑了笑:「叔叔知道了,好孩子,謝謝你了。」

  「叔叔客氣了,那我進去了。」莊家明點了點頭,開門回了自己家。

  關父立刻回屋去找關母商量。

  芝芝偷聽了會兒,有八成把握事成,不由感慨:真是人比人氣死人,同樣的事,她的話和莊家明的話,分量截然不同。

  說到底,還是學習成績。

  學習好,前途就好,成績好,家庭關係就好,讀書好,七大姑八大姨老師社會全都高看三分,萬試萬靈,包治百病——別笑,這句話少年人聽過千百遍,多數嗤之以鼻,告訴你比爾蓋茨還輟學呢,只有回過頭來才曉得,我國自有國情在此。

  國情如此……芝芝將這四個字在心裡反復咀嚼了片刻,突而頓悟:依照目前的情況來看,無論她重生想要做什麼,好好學習,爭下一個不錯的考試成績,是做一切事的前提。

  而現在,她身邊就有一個明燈般的參照物,跟著他走,准錯不了!

  既然如此,先定一個小目標,考上實驗班,省下一萬塊錢再說。

  莊家明言出必行,翌日早晨七點半,準時來敲芝芝家的門。

  關家父母要賣早點,六點不到就去麵館裡開店了,開門的是(重生)時差沒倒過來的芝芝:「家明哥?」

  「今天複習嗎?」莊家明對青梅的性格很瞭解,昨晚上忽然有計劃,不代表她真的會付之行動。畢竟每個學生都有過想要發憤圖強的時候,然而真正會做的少之又少。

  他禮貌性地問一下,她去最好,不去也很正常。

  芝芝低頭揉著眼睛:「去啊,不是說好了麼。我昨天晚上失眠沒睡好,鬧鐘沒聽見,你等我一下,我洗把臉。」

  十六歲的青春少女起床,比二十六歲的白領方便太多了,兩分鐘刷牙,一分鐘洗臉,抹個大寶再擦個防曬……靠,沒有防曬!算了,芝芝施展鍛煉多年的化妝水準,三下五除二抹勻了臉,三十秒紮了個高馬尾,換上t恤和牛仔短褲,拎起昨晚收拾好的帆布包就沖了出來。

  「搞定啦!」她瞄了一眼腕上的手錶,前後不過十分鐘,不用化妝真開心!

  莊家明問:「不吃早飯?」

  「路上吃。」

  「那走吧。」

  兩個人一同下樓去。

  這個社區原本是國企工廠分配的房子,早些年,左鄰右舍全是父母的同事朋友,下個樓倒垃圾都得問候一圈叔叔阿姨。雖然下崗浪潮後,有許多人發了財,陸續搬了出去,但絕大部分家庭出於各種各樣的原因(學區劃分、市中心生活便利、工作的地方近、沒錢……),在2010年的時候,仍然留在這裡。

  所以一路上,他們收穫了無數問候:「家明和芝芝啊,這麼早去哪裡?」

  論禮貌,同樣是青春期的莊家明吊打所有同齡人,他停下腳步,彬彬有禮地回答:「阿姨好,去圖書館複習,開學要考試。」

  「誒喲,這麼用功,怪不得能考上一中。」阿姨看著面前這個脾氣好、學習好、長得好的三好少年,恨不得搶回去做自己兒子,「我們家那個就不行了,現在還悶著頭睡大覺呢。」

  別人家的孩子總是最好的,何況莊家明真心無可挑剔。

  阿姨越看越愛,念叨說:「要是我家斌斌有你一半懂事,我少活十年都高興,你媽有你這個兒子,這輩子就值了。」

  芝芝原本一直在裝鵪鶉,聽了這話,心裡不免咯噔。

  莊家明並非生來就是個好寶寶,奈何他的生母十多年前便查出來得了癌症,莊叔叔的收入縱然不菲,但癌症是個無底洞,再多的錢砸下去也未必有效,他慢慢的就變得比旁人更懂事了。

  半年前,纏綿病榻多年的莊母,走完了自己短暫的一生。


作者: doki520    時間: 2019-9-8 03:20 AM

本帖最後由 doki520 於 2019-9-24 06:42 PM 編輯

第3章 救命!有函數

  時隔多年,芝芝早已想不起來當年的事,可這會兒望著垂睫不語的莊家明,心裡十分不是滋味。她想了想,乍然叫了起來:「家明哥,公車快來了,我們得快一點了。」

  阿姨滔滔不絕的話被突兀地打斷,頓了下,意識到了自己的失言,訕訕道:「你們快去吧,七月日頭大,不要中暑了。」

  「阿姨再見。」芝芝乾脆地道了別,拉著莊家明跑了。

  也是巧,奔到公交月臺的時候,要坐的班次正好到來,兩人刷卡上車,空調的涼風夾雜著無法描述的汗臭撲面而來。

  莊家明找到個空些的位置,示意她站過來,提醒說:「你沒買早飯。」

  「哎,忘了!」芝芝開始翻書包,她塞零食在包裡的習慣十年不改,很順溜地在夾層裡找到幾顆糖,剝了塞進嘴裡,「最近記性不太好,老忘事。」

  他說:「你是沒睡醒吧。」

  「不要拆穿……啊!」公車一個轉彎,身邊的大叔被甩到她附近,高舉的胳膊下,無法直視的味道再度襲來,堪比生化武器。

  芝芝繃著臉,死死屏住了呼吸。

  莊家明後退了步,不著痕跡地為她挪出了一點回避空間。芝芝感激涕零,轉過身背對著,湊到細開一條縫的窗邊猛地喘了口氣。

  「明天我們晚點吧。」她幽幽地說,「錯過早高峰怎麼樣?」

  莊家明點了點頭。

  圖書館在市中心,公交坐了五站就到了,月臺後邊的街道上停了好幾個早點攤子,有賣包子豆漿的,也有賣蛋餅煎餅的。芝芝不管三七二十一,先買了杯冰豆漿,痛痛快快地灌了下去,暑氣為之一消。

  「少喝點,空腹喝冰的肚子疼。」莊家明說著,自己買的常溫豆漿和奶黃包。

  光陰倒流十年,芝芝再看他,依然覺得「家明哥」還是「家明哥」,性格不酷不拽,恐怕一輩子當不了霸道總裁,但足夠好,上能配千金小姐,下能談小家碧玉,全無違和感。

  她從善如流:「剩下的一會兒喝。」又買了個粽子,兩人站在路邊上剝著吃了。

  日頭大了起來,曬得人臉上發燙,圖書館剛剛開門,空調的力道不足,進去並無明顯的涼爽,但空曠深幽,走進去便不覺得熱了。

  莊家明選了慣常坐的位置,光線好卻不直射,暖意融融的晨光映進來,落在棕色的木頭桌面上,色澤出奇好看。

  鳥鳴清脆。

  芝芝在他對面坐下,靜靜整理了下思緒,這才掏出了計畫本。初中的課比高中少很多,一共才六門:語文、數學、英語、科學、歷史與社會、思想品德。

  她迅速在心裡盤算了番,借了語數外三門主課的綜合知識手冊,然後翻到目錄頁,一邊回顧著知識點,一邊思考該如何取捨——語文的拼音、錯字、成語靠過去積累,大致錯不了,閱讀理解以及作文靠瞎編,重點要複習的是古詩文的背誦與翻譯。

  初一有《世說新語》兩則,論語十二章,古詩有四首,課外的幾首也是名篇,必須要背的——啊,謝天謝地,《夜雨寄北》她到現在還會背,不過人妻曹的兩首長了點,得好好回顧一下了。

  ……

  她把需要背誦的內容抄錄在了計畫本上,打算每天晚上睡覺前背一部分,考試前再重點突擊一下。

  接著是數學。

  初中的數學還沒有高中那麼可怕(沒有積分!),初一的一元一次方程、幾何中的角、直線、線段,平行線、角的證 明,二元一次方程,三元一次方程……她邊看邊回顧,發現道理自己都記得(都是常識嘛),但是如何證明已經忘得一乾二淨了。

  不過不要緊,背一下定理和公式就好……等等,初三的下半學期已經學三角函數了嗎?天啊!正弦函數、余弦函數、正切函數什麼的,不就是逼死人的sin\\cos\\tan嗎??

  芝芝眼前一黑,差點沒昏古去,好不容易定了定神,發現只是入門級,頓時大松了口氣,劫後餘生。

  英語,單詞認得七八成,片語已經忘光了,基本等於回爐重造。她不得不在語文的背誦專案後面加上了英語。

  科學是入門級的物化生地,比起高中來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不過物理中,電路題已經很難了,鬼知道怎麼排線路放開關,還有力的計算,化學要算配平,背各種元素的特性,以及,氫氦鋰鈹硼下一句是什麼來著?

  就都麻袋,地理的時差計算、洋流圖、氣候分佈、植被分層什麼的,竟然是初中內容,不是高中嗎??

  歷史與社會,其實就是歷史和政治。歷史講得較為籠統,但是關鍵的大事件和時間點,主要任務,事件意義都是要背的,政治同樣,雖然都是常識性知識,然而考試是兩回事。

  她轉了轉筆,決定擼個時間線,對照著背誦。

  思想品德中考不考,所以一中的分班考也不考——萬歲!

  ……

  芝芝把幾門課全都梳理完,已經餓得前胸貼肚皮了,看看腕表,11點鐘,僅僅是回顧目錄,分配任務,就足足花了一個上午的時間。這麼看來,一個月能不能恢復到中考前的水準都難說,至於分班考進實驗班……懸。

  時間是最強大的遺忘藥劑。

  「時間差不多了。」莊家明合上練習冊,抬頭說,「回去吃飯吧。」

  芝芝點點頭,把暫時不需要的輔導書放回去,其他的書本筆袋一類的雜物,鎖進圖書館的寄存箱裡。

  午間的公車空空蕩蕩,盛夏的陽光灑滿街道。

  坐回家附近的月臺,她和莊家明分頭去吃飯。莊家明去附近的爺爺家,而她則到父母的開的麵館裡。

  中午也是個用餐的高峰,父母早已錯班吃過,給她留了碗米飯。

  關母麻利地從搪瓷大盆裡夾了一塊紅燒大排蓋在雪白的米飯上,又澆了一勺湯汁,挖了一勺糖醋土豆絲:「吃吧。」

  店裡忙亂,芝芝應了聲就捧了碗去角落裡吃。關家的飯菜一向如此,麵館賣什麼澆頭,他們便吃什麼,所以來來回回就是紅燒大排、紅燒大腸、醬爆鱔絲、醬牛肉一類的,素菜也只有拌黃瓜、清蒸毛豆的涼菜,吃多了容易膩。

  但不吃這些,單獨開火又浪費錢,只能忍了。

  芝芝想著複習的事,一時沒留神,吃下了平日(重生前)兩倍的飯菜,後悔莫及,但轉念一想,十六歲的青春少女怕個啥,新陳代謝杠杠的,遂心安理得地多吃了個荷包蛋。

  「下午去哪?」關父鑽出廚房,抓緊時間點煙抽了口,「和家明一塊兒?」

  芝芝原本想給他們打個預防針,說實驗班不一定能考得進,但見父親汗流浹背,褲子表面沾滿了白色的鹽粒,話到嘴邊又說不出口,只好硬著頭皮繼續吹:「圖書館複習,我不是要考試麼。」

  關父吸了兩口煙,瞧瞧她,好一會兒,欣慰地說:「我女兒懂事了。」說著,自褲袋裡摸了十塊錢給她,「天熱,買瓶飲料。」

  芝芝忽而心酸,父母沉重的期待折磨了她整個學生生涯,但無 可辯駁的是,他們的確為她好,並且不顧一切供她讀完大學,變成了與他們不同的人。

  「不了,我喝點茶就行。」她擰開水杯的蓋子,灌了一壺麵館裡泡得沒味兒了的茶水。

  關父把錢塞到她包裡:「給你就拿著,只要你好好讀書,爸媽比什麼都高興。」

  芝芝的動作一頓,又來了,好好讀書……她想歎氣,想反駁,然而終究是忍住了,點了點頭:「知道了。」

  關父這下是真覺得女兒懂事了。

  吃過午飯,麵館裡越來越熱,搖頭扇嘩啦啦地吹著,風全是熱的。芝芝收拾好背包:「買個空調吧,客人吃完就走,看起來不熱鬧。」說完,不等他們回答,飛快推門出去,「我去圖書館了。」

  下午的圖書館比早晨多了好些人,上午的位置已經被人占了。芝芝抱著課本和文具,轉了半天才找到個不曬的位置,趕緊坐下站位,又給莊家明發短信:[家明哥,我在d區最裡面那桌,快來,要沒位置了!]

  他回答很快:[好。]

  半個小時後,他和一個苗條的身影一起出現了。

  芝芝聽見動靜抬起頭,發現他身邊的妹子是個熟人,應該是同伴同學,但名字到嘴邊卡住了,死活想不起來,結巴了下:「程、呃、你們怎麼一起來了?」

  莊家明回答:「門口碰見了。」

  「沒想到你們也在這裡。」程同學瞧了眼她的綜合知識手冊,嫣然一笑,抹了變色唇膏的嘴唇桃花一樣綻放,「你在複習?」

  芝芝沉浸在叫不出同學名字的焦灼裡,口中應了聲,心裡瘋狂咆哮,她到底叫程什麼來著?臉很熟啊,到底是誰??好急!

  偏偏莊家明和她都沒有叫對方名字的意思。

  程同學問:「我能和你們坐一起嗎?」

  莊家明給她讓了個位置。

  程同學在他面前坐了下來,純白連衣裙上的蕾絲花朵一掃而過,漂亮極了。她看了看莊家明的習題冊:「你在做奧數題?」

  「隨便看看。」莊家明看她拿出來的書,念出了名字,「《春分之後》?」

  程同學點點頭:「我喜歡夏目漱石。」停了停,又道,「這本沒有《我是貓》出名,但也是代表作,你們看過嗎?」

  關知之抬起眼,看到她放在封面上的手白皙修長,仔細看還能發現塗了淡粉色的指甲油,淡定地說:「沒看過。」

  如果不算《枕草子》和《源氏物語》這兩部人人都知道的作品,她最喜歡的日本小說是樋口一葉的《青梅竹馬》。

  但這沒啥好說的,她更關心的是……程同學到底叫啥來著?


作者: doki520    時間: 2019-9-8 03:21 AM

第4章 少年人的敏感

  蟬鳴聒噪。

  圖書館的角落裡,程同學讀著夏目漱石,莊家明做著奧數題,明明芯子大了一輪的關知之則在奮筆疾書初中知識。

  程同學半道和她說過話,但戴著耳機絞盡腦汁回憶知識點的芝芝一個字也沒聽見。她久久得不到回應,有點下不來台。

  「她在複習,可能沒聽見。」莊家明遞了話題過去,「你報的也是一中吧?」

  程同學暗松了口氣,笑了:「對啊,說不定我們還能在一個班。」

  「聽說是只開兩個實驗班。」

  「對,一中的傳統,高二會分出一個文一個理。」

  兩人交換了下情報,說著說著,程同學就說她表姐就在一中,下半年讀高二,可以問她借一下高一的卷子複印,提前熟悉一下重點高中的難度。

  莊家明猶豫了下,還是問:「那到時候能借你的卷子看一看嗎?」

  「當然可以啊,我借到了就和你說一聲。」程同學非常大方,又問芝芝,「關知之,你要嗎?」

  這回芝芝總算聽見了,她搖搖頭:「我初中的還沒掌握呢,你們做……吧。」

  說這話的時候,她腦子裡想著計算步驟,心思有些分散,好巧不巧給斷了句,顯得好像故意在「做」字上加重了語氣,開了個帶顏色的玩笑。

  程同學的笑臉一下子僵住了。

  氣氛十分尷尬。

  芝芝很快反應過來,但若是現在道歉,等於挑明,讓大家下不來台,只好假裝拉長語氣是因為猶豫,乾巴巴地圓場:「吧……不,要是方便的話,我也想看一下。」

  程同學沒接話。

  尷尬的靜默中,莊家明開了口:「你先把初中的複習好了再說。」又安撫程同學,「不用管她,她看不完。」

  程同學的臉色有點難堪,半晌才勉強笑了笑:「噢,好。」

  乍看像此事已過,但沒過多久,她就找了個藉口和莊家明告辭,一個字也沒和芝芝說,儼然是生了氣。

  「關知之,你亂七八糟說什麼呢?」一個走了,還有一個來算帳了。

  「對不住。」她誠懇地道歉,「我本來覺得不太對想換個詞的,沒想到弄巧成拙了,我不是故意的,對不起,原諒我吧。」

  莊家明看她說得懇切,看來的確是口誤,面色轉霽,不太自然地說:「算了,以後別這樣。」

  她點頭:「我一定注意!」

  或許成年人無法理解,一個再正常不過的動詞,怎麼會讓少男少女如臨大敵,是否太過小題大做了?其實並非如此。

  十五六歲的男孩女孩,正對不可描述的事處於半懂不懂的狀態,具體是怎麼回事不清楚,但「搞」「做」「幹」之類遐想無限的動詞十分容易戳中他們敏感的地方。

  哪怕是上課這麼正經的場合,老師一旦說出「(兩個公式)搞一塊兒」「(電線)插-進(開關)」,都會引來下面學生的竊笑。通常老師們無法理解學生的笑點在哪兒,只有同為學生的人才知道意味著什麼。

  久而久之,一句普通的話+一個曖昧的動詞,就足以變成一個不太友好的玩笑。更可惡的是,如果有人因此生氣,對方還會理直氣壯地表示:「我什麼都沒說,是你想太多。」

  芝芝也曾經被男生開過這樣討厭的玩笑,很理解他們的生氣,因此雖然是個口誤,依然認認真真地道歉了。

  莊家明有相似的建議:「你在q-q上和程婉意道個歉。」

  原來程同學叫婉意,這麼文藝的名字,怪不得一直沒想起來。芝芝一口答 應,掏出手機登錄企鵝,在初中群裡找到了程婉意的帳號,單戳私聊:[對不起,我不是有意的,一時口誤,沒有別的意思,對不住對不住!]

  她發了好幾個賣萌求饒的表情,試圖獲取妹子的原諒。但程婉意只冷淡地回了一句:[沒什麼]

  「啊。」芝芝扶住了額頭,「我失去了一個妹子的芳心。」

  莊家明奇怪:「我記得你和她不太合得來啊。」

  「是嗎?」芝芝記不起來了,只記得她們不止是初三同學,後來又做過一年的高一同學,關係好壞真的記不起來了。

  他點了點頭。

  芝芝想了想,依稀記起程同學似乎也喜歡莊家明。大家暗戀同一個人,肯定互相看不慣,而且程婉意的文藝style男生很吃,對女生來說有點裝。

  不過老阿姨回頭再看,想法截然不同。程婉意的家庭條件不錯,裙子是蕾絲的,涼鞋是真皮的,手鏈是鉑金的,會喜歡莊家明這樣條件明顯不如自己的男生,那是真的喜歡,不摻雜任何現實因素,只覺得他出色就喜歡了,純粹得很。

  回望青春,也就只有這點令人羨慕。

  但是,芝芝沒打算戳破,男生女生之間的暗戀要是被人說穿了,做什麼都尷尬,且容易弄假成真,不喜歡的留意著留意著也變喜歡了。

  高中生還是別談戀愛,好好學習吧。尤其是莊家明,他可是要爬藤的人,萬一蝴蝶翅膀一扇沒了怎麼辦?所以她裝傻充愣:「你不懂女生,可能弄錯了吧。」

  莊家明將信將疑。不過有句歌詞說得好,女孩的心思你別猜,他也就沒有深究:「差不多了,我們也回去吧。」

  「好。」芝芝收拾書包。

  兩人和中午一樣,下了車站便分道揚鑣。芝芝去麵館吃飯,然後回家繼續奮鬥複習,莊家明則去了爺爺家吃飯。

  莊爺爺家在附近的一個老式社區,門口擺滿了各式各樣的路邊攤。莊家明看到有一個攤子上賣小個的雞蛋糕,便掏了錢稱了十塊錢。

  「馬上好。」賣雞蛋糕的女人因為靠近鍋爐,渾身上下濕得像是水裡撈出來一樣,裙子緊緊貼在身上,衣料太薄,幾乎透肉。

  少年禮貌地垂下眼睛,視線落在鍋爐上。

  雞蛋液在爐子裡逐漸膨脹,散發出清甜的氣息。蹲在女人背後的男童探出頭來看了看,悄悄咽了咽口水,但懂事地沒有出聲討要。

  莊家明看他趴在塑膠凳上寫的作業,才讀小學一年級。

  人聲嘈雜,擁擠的人群捂熱了空氣。

  「好了。」女人將一爐雞蛋糕倒出來,麻利地稱了十塊錢的分量,俐落地倒進了白色的薄薄塑膠袋裡。

  莊家明道了聲謝,轉身離去時,他看見女人塞了一個小雞蛋糕給兒子。男童頓時眯眼笑了起來,脆生生地說:「好吃!」

  社區裡有人在擺攤賣青菜,看到莊家明過來,笑著打招呼:「家明來了?快回去吧,你爺爺奶奶等著你吃飯呢。」

  「誒,好。」他應了聲,加快了腳步。

  這個時間段的社區最熱鬧,下班回家的,放學回來的,樓梯上的腳步聲接連不斷。莊家明熟門熟路地走到單元樓前,兩步並作一步上樓去。

  爺爺家在二樓,門虛掩著,裡頭傳來莊奶奶的聲音:「這個不好,我不要。」

  有個年紀差不多的阿婆反問:「這個哪裡不好了,你家鳴暉是二婚頭,總不能說個黃花大閨女吧?」

  莊家明站住了,鳴暉是他父親的名字。

  「大閨女我們也不要的。」莊奶奶慢條斯理地說,「要是和鳴暉結了婚,不得要個自己的小孩? 我們家明可不能受這個委屈。」

  「那我上次說的那個不挺好的,人家自己有個兒子,就想找人搭夥過日子。」莊奶奶的小姐妹勸說,「都有個拖油瓶,誰也不欠誰,不蠻好?」

  莊奶奶堅決反對:「帶個小的倒沒什麼,可她男人是出車禍死的,一看就克夫。我這輩子最後悔的事情就是讓鳴暉娶了家明媽,沒福氣啊!要不是給她看病,鳴暉這些年也不會過得那麼苦,還有我們家明,那麼小一點點的人,就知道照顧他媽……」

  她說著,渾濁的眼裡掉下幾滴眼淚。

  小姐妹趕緊安慰她:「好了好了,別說了,都過去了,她再怎麼樣也給鳴暉生了家明。」

  「我們家明也命苦。」莊奶奶擦了擦眼淚,說道,「我也知道人不好找,但鳴暉才四十出頭,總不能讓他回家連口熱飯也沒得吃。」

  小姐妹說:「我曉得,肯定幫你留意。」

  「真要是肯和鳴暉好好過的,條件差點也行,就一點,要是沒小孩,必須等家明讀了大學才能生。」莊奶奶細細叮囑,「我們家明命苦,不能讓他看後娘臉色。」

  「曉得曉得。」

  莊家明沉默地站了會兒,悄悄退回去幾步,再加重腳步跑了上來:「奶奶,我來了。」

  「家明來了。」莊奶奶趕緊站起來,癟縮的身體健步如飛,「飯燒好了。」

  莊家明把雞蛋糕遞給她:「路上買的。」

  「你自己吃,我和你爺爺不愛吃。」莊奶奶麻溜地開了電鍋盛飯,又吼在陽臺上看報紙的莊爺爺,「老頭子,吃飯了。」

  「來了來了。」莊爺爺放下老花鏡,踢踢踏踏走到飯桌前坐下。

  莊家明進廚房端菜。

  今天的菜色是咖喱土豆牛腩、豆芽豆腐湯、皮蛋拌豆腐。

  莊奶奶夾了最大的一塊牛肉到莊家明碗裡:「新鮮牛肉,你多吃點。」

  「你們也吃。」莊家明分別給他們各夾了一塊。

  「家明真孝順。」莊奶奶笑眯眯地說著,意思意思咬了口,伸手給自己舀了一勺豆腐湯,和米飯拌在一起。

  莊爺爺在吃皮蛋,問他:「下午又去圖書館了?」

  「嗯,開學要考試,複習一下。」莊家明說。

  「不要熬壞身體,放假放鬆一點也沒事。」莊奶奶慈愛地看著他,「我們家明那麼聰明,肯定能考得上。」

  莊家明注意到他們一直只吃豆腐和豆芽,奶奶連一塊皮蛋也沒有吃,或許是爺爺愛吃這個。

  他們碗裡的牛腩已經被吃掉了,但嚼了半天才吞下去。

  莊奶奶噎住了,喝了一大口湯才緩過來。

  他徒然明白過來,牛腩本來就是只給他準備的,他們根本嚼不動。


作者: doki520    時間: 2019-9-8 03:22 AM

本帖最後由 doki520 於 2019-9-24 06:43 PM 編輯

第5章 計畫本這種事

  重生前,芝芝是個上班狗,名義上朝九晚五,但為了掙錢,什麼事兒都幹得出來,加班、出差都是常態。因此,比起疲軟的假期,忙碌的複習生活反而一下子把她拽回了正常的生物鐘。

  她完美適應了新的作息!

  如今,她每天早晨八點鐘起床,二十分鐘梳洗,和莊家明會合後,坐八點半的公車去圖書館。

  八點五十分,公車到站,在路邊買點早飯吃,接著進圖書館,花五分鐘接好熱水,九點整,她準時坐到書桌面前,在日程本上寫上今天的計畫。

  這是她上班後get到的小技巧,每天工作前花五到十分鐘整理一下昨天的工作內容,再羅列今天的待辦事項,能更有效地安排時間。

  莊家明看她寫的認真,不禁問:「能給我看下麼?」

  「可以啊。」芝芝痛快地遞了過去。

  莊家明本以為會看到非常整潔高效的計畫,每天的待辦事項後面應該全都是√才對,然而……事實正好相反。

  十天來,她有七八天無法完成計畫,不得不順延到次日,所謂的複習計畫也比想像中寬鬆很多。

  「你有很多沒有完成。」他說。

  芝芝一邊給自動鉛筆裝筆芯,一邊說:「很正常啊,我又不是機器人,怎麼可能定下來的計畫全部準確無誤地做完啊。」

  寫計畫本最大的錯覺,就是覺得如果每個時間段都被利用起來,一定可以高效地度過一天。

  大錯特錯!

  這是不可能的事啦。

  每一分鐘都不浪費,需要極強的自製力,絕大部分的人做不到這一點。列得滿滿的計畫本,很有可能只是寫得好看,實際上……科科。

  所以,她做計畫的時候,會酌情降低要求,不要安排太多的事情——也就是對自己有點逼數,知道完不成就不要瞎寫了,計畫是做給自己看的,而不是發到朋友圈裝x。

  「開始的時候,任務安排得輕鬆一點,就能有更大的把握完成,一旦完成,我心裡就會產生很大的滿足感。」芝芝晃了晃手指,嚴肅地說,「這樣的話,第二天就有動力繼續了,相反,前一天的任務總是完不成,基本上就很難堅持。」

  莊家明聽著很有道理,又道:「但你還是做不完。」

  「這也很正常啦,做之前我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做到,又需要多少時間才能做到,所以後面我根據自己的情況調整了。」芝芝托著腮,黑色的水筆轉溜在手指上,開出一朵黑色的花,「做計畫,心態很重要。」

  「什麼心態?」

  「自我調節的心態啊。事情那麼多,總有亂七八糟的事打亂計畫,所以,我一直和自己說,昨天沒有完成也沒有關係,今天重頭開始好了——反正我昨天也做了,不是沒做。」說到這裡,她停頓了片刻,回憶道,「有句話好像是說,對於時間管理來說,可以把每天都當做1月1日,不要怕重新來過。」

  莊家明看了她會兒,點頭說:「很有道理,不過,你最近的想法真的越來越奇怪了。」

  「有嗎?我一直都是這麼聰明啊。」她轉移話題,「你好像從來不做計畫,怎麼安排複習的啊?」

  她真的很好奇學霸的思維模式,但莊家明的答案格外得簡單:「頁數除以時間。」

  「每天定額?那不會做不到嗎?」

  「不會,做完以前我都不會做別的事。」

  芝芝:「……打擾了。」原來他就是那種自製力超強的人,那還玩個屁啦!

  莊家明說:「沒你想的那麼難,習慣成自然。」

  「那等我習慣後再來看看你是不是騙我。」她抽回計畫本,按照上面寫的第一條任務,開始攻克數學。

  唉,數學,數學!

  一晃眼到了下午兩點,莊家明收到程婉意發來的短信,問他在不在圖書館,在的話她就來送卷子。

  莊家明回復:[在的,謝謝你]

  她回了個笑臉。

  兩點半左右,順利擼完一道證明題的芝芝抬起頭,正準備活動一下脖頸,冷不丁聽見背後有人叫她:「關知之。」

  「啊?」她茫然地轉過頭,發現是程婉意。她今天穿了件淡粉色的無袖連衣裙,柔順的頭髮披在兩肩,溫婉又青春,而在身後一步遠的距離,有個和她三分相似的知性女子不動聲色地看著她。

  程婉意的臉色不太好看,勉強擠出個笑來:「我來給你送卷子。」

  芝芝眨了眨眼,立刻意識到發生了什麼,假裝才想起來,重重拍了下腦門:「我這豬腦子,你來了啊,太謝謝了。」

  她走過去接過程婉意手中的資料夾,如釋重負:「你可幫了我大忙了,下次請你喝飲料。」

  「沒事。」程婉意沒有深聊的意思,轉頭和那個女子說,「媽,走吧。」

  程媽媽卻沒有輕易放過她,目光在芝芝身上一溜,轉到了同樣站起身來的莊家明身上,微微一笑:「這兩個都是你同學吧?你怎麼只給一個人?」

  「他成績好,用不著。」程婉意著急解釋,沒發現自己犯了個致命的錯誤——談天說起別人的時候,「他」這個字最為微妙,不肯提名字,要麼是特別討厭,說出口就覺得髒了嘴,要麼心裡有鬼,說出來都會面紅耳赤。

  「阿姨好。」莊家明微微欠了欠身,鎮定自若。

  程媽媽回憶了下:「我好像見過你。」

  「這是我們班長。」芝芝搶答,「阿姨好,我叫關知之,謝謝阿姨。」

  程媽媽在書桌上巡視了番:「你們倆在複習?」

  「我們在準備一中的分班考。」芝芝抬出重點高中的招牌。

  這很有用,程媽媽的臉色緩和下來:「你們也是一中的新生啊,那又能和我們婉婉做同學了。」

  「是啊,婉意人很好。」芝芝業務熟練,面不紅心不跳地開始商業吹噓,「成績也好,不像我,老擔心自己考不上,這次真的多虧她了。」

  程媽媽笑了:「你們是同學,應該互幫互助的,婉婉,你要不要再和你的同學玩一會兒?媽媽一會兒來接你。」

  「不用了。」程婉意抿著嘴唇,很倔強的樣子,「走吧。」

  說完,不怎麼禮貌地掉頭就走。

  芝芝揮揮手:「謝啦。」

  程媽媽瞧了她一眼,又看了看莊家明,這才笑說:「那我們走了。」

  芝芝&莊家明:「阿姨再見。」

  程媽媽轉身追了上去,口中還道:「婉婉,你走慢點,等等媽媽。」

  這怎麼可能?程婉意越走越快,幾乎是小跑著沖出了圖書館。

  「你這孩子,這麼點小事情還和媽媽生氣啊。」程媽媽渾然不當回事,開了車鎖坐進駕駛座裡。

  在副駕駛上的程婉意再也按捺不住委屈:「你為什麼要跟我過去?」

  「媽媽只是想見一見你的同學。」程媽媽發動車子,解釋說,「難得看到你有那麼要好的朋友,媽媽想認識一下,沒有別的意思。」

  程婉意別過頭,望著車窗上的玻璃:「你知不知道這樣我會很尷尬?」

  「有什麼好尷尬的,我看你的同學都沒放在心上。」程媽媽不在意地說,看女兒不應,又安撫道,「媽媽不是想干涉你交朋友,但你總要讓我知道你的朋友都是誰吧?」

  程婉意狠狠咬住了嘴唇,逼回了眼中的淚意:說什麼不干涉,全都是騙人的。她已經上夠當了,再也不會信了。

  程媽媽注意到了她紅彤彤的眼眶,不由皺起眉:「你哭什麼?難道我還不能見見你的朋友了?媽媽是怕你年紀小不懂,和亂七八糟的人在一塊兒玩,人以類聚,物以群分,和什麼樣的人交朋友很要緊。」

  「那你滿意了?」她脫口質問。

  「你這是什麼口氣?」恰逢綠燈驟然轉紅,車子來不及過馬路,急急剎住,程媽媽火氣上心頭,「有你這樣和父母說話的嗎?」

  程婉意心裡本來就難受得緊,再被母親一訓,再也忍不住,淚珠啪嗒啪嗒掉下來。

  女兒一哭,程媽媽的心就軟下來,深深歎口氣:「好了,媽媽不說你了,我是為你好,你以後就知道了。」

  程婉意抿緊了唇角,再也不肯說一個字。

  與此同時,圖書館裡,芝芝和莊家明在小賣部裡買了冰淇淋,坐在長椅上也聊起了剛才的事。

  「程婉意真慘,她媽控制欲很強的樣子。」芝芝咬著剛買的光明冰磚,含糊不清地說,「而且吧,一看就是那種很挑剔的人,絕對不允許女兒和成績不好的學生交朋友,必須『談笑有鴻儒,往來無白丁』啊!」

  這話太促狹,逗笑了莊家明。他道:「多虧你了。」

  「那是。」她毫不謙虛,「要不是有我在,她媽一看到你在等自己的女兒,哇塞,一頂早戀的帽子送給你們。」

  莊家明歎了口氣,不知該作何評價。

  「別歎氣了,有驚無險,快吃吧,三色杯要化了。」芝芝埋頭在雪白的冰磚裡,吃得臉上也沾到了白色的奶油。

  莊家明抽了張紙巾給她:「擦擦。」

  芝芝伸長了舌頭,努力想舔走。

  他受不了:「這樣很像狗。」

  「兩隻黃鸝鳴翠柳,我就是只單身狗。」她哼了句歌,繼續埋頭苦吃,清涼甜美的奶油落入喉嚨,痛快極了。

  啊,這種可以隨便吃奶油冰淇淋的日子,真是久違了!

  「……」莊家明忍無可忍,拿起紙巾懟到了她臉上,「擦掉,三歲啊你?」

  紙巾只被臉上的奶油黏住了一秒鐘,然後脫落掉下,險之又險地擦過她的領口,準確無比地落進了衣服裡。

  芝芝:「……有病啊你?」

  莊家明沒想到會發生這樣的意外,有點尷尬:「我不是有意的。」

  「嘁!」芝芝三下五除二吃完了冰磚,拉開t恤的領口,飛速拿了出來,揉做一團塞進了包裝盒裡,再一同丟進垃圾桶。

  她自己沒注意,但十六七歲,性別意識早已萌芽,莊家明被她的操作弄得猝不及防,狼狽地側過身去:「你能不能……注意一點?」

  芝芝環顧四周,無所謂地說:「又沒人,不然你要我忍著去廁所再拿嗎?很噁心的。」

  他氣急,卻還記得壓低聲音:「那你也可以提前說下,我幫你擋一擋。」

  「不要這麼緊張。」芝芝努力安慰他,對於老司機來說,青春期對身體的羞澀和敏感早就一去不復返,「我裡面穿了內衣,拉開也很安全。」

  莊家明耐下性子:「女孩子家家……」

  「哎呀,沒事的。」芝芝打斷了他,渾然不當回事,「我又不是掀裙子,就是偷個懶,女生掏肩帶也是這樣的,常見操作,淡定點。」

  莊家明深吸了口氣,把手上的三色杯遞給她。

  芝芝:「幹啥?」

  「吃吧,閉嘴。」他塞到她手裡,頭也不回地走了。

  芝芝低頭看了看,叫住他:「可是勺子你吃過了誒。」

  他僵住了,耳廓泛起淡淡的粉色。

  她哈哈一笑,跑過去還給他:「你慢慢吃,我去廁所擦一下,噗……哈哈哈。」

  雖然笑場不太厚道,但是真的太太太好笑啦!

  十六歲的日子,原來這麼歡樂的嗎?以前怎麼沒發現呢。

  重生真好。


作者: doki520    時間: 2019-9-8 03:23 AM

第6章 父與子

  時間轉眼到了八月十六日。

  這天是七夕,可惜沒什麼情人節的氣氛,外頭下了好大的暴雨,窗外望出去白茫茫的,遠方有悶雷聲滾來。

  芝芝不想沾一身雨水,放棄了出門,決定在家複習,在此之前,吃個早飯。她翻了翻冰箱,懶得煮面蒸包子,最後選擇煮了兩個水潽蛋。

  這東西不一定要加酒釀,其他也可。她拉開調料抽屜的時候,意外地發現了角落裡的一袋凍米,立刻抓了把丟進去,只是太久不吃家鄉食物,錯估了體積,膨脹了滿滿一鍋。

  「太久沒吃了,失策失策。」芝芝念叨著,再倒了半盒牛奶,攪一攪,蛋已有七分熟,關火出鍋。

  盛了一碗,還有一碗。

  「……」她猶豫三秒鐘,跑去陽臺上吼了一嗓子,「家明哥。」

  莊家明恰好在陽臺上洗衣服,聽見聲音探頭看過來:「幹什麼?」

  「你吃了嗎?」

  「沒。」

  「我煮多了,過來吃唄。」

  「你不去圖書館了?」

  芝芝指了指外面:「雨太大,下午再去。」

  「我洗好衣服就過來。」

  芝芝朝隔壁的陽臺望了眼,發現塑膠盆裡堆了好幾件成年男性的衣服,遂問:「莊叔叔回家了?」

  莊家明點了點頭:「昨天晚上回來的,一大早又走了。」

  「真忙啊。」芝芝歎息。

  莊家明的父親莊鳴暉同志是建築師,工資不菲卻十分繁忙,加起班來動輒好幾個日夜,睡在設計院的宿舍不回家是常事。

  這麼一個大忙人,自然也沒空打理家務,攢了幾天的衣物都丟在家裡,過去是莊母收拾,現在只有莊家明瞭。

  芝芝看他接水準備浸洗,趕緊叫:「用洗衣機!」

  「壞了,一會兒找人來修。」

  「那就一會兒再洗啊,這麼大的雨你曬了也白曬,過來吃早飯吧。」

  莊家明很快過來了,解釋說:「我想早點洗好晾乾,我爸晚上應該會回來拿衣服。」

  芝芝把碗推過去,奇怪地問:「沒換洗的了嗎?」

  他沉默了會兒,緩緩搖了搖頭。今天早晨,他替父親整理衣櫃的時候,猜發現抽屜裡不是舊得發黃的汗衫、破了幾個洞的襪子,便是起滿了球的毛衣、鑽了絨的羽絨服,最新的一件衣服,竟然已經是前年買的了。

  數一數,整個夏天,父親換洗的衣服只有換下來的兩套和穿走的那一套。

  他知道抗癌的藥物十分昂貴,為了盡可能得延續母親的生命,家裡的積蓄多半都用在了上面,衣食住行的費用十分有限。但卻沒有想過,父親竟然苛待自己至此。

  芝芝看他不吭聲,猜想約莫是傷心事,便道:「那你拿過來用我家的洗吧。」

  「好。」莊家明應下了。

  吃過早飯,他先給修理工打了電話,要他們今天來修洗衣機,這才抱了一盆髒衣服過來清洗。

  芝芝發現他很細心地只拿了外穿的衣物,且深淺色分開,對洗衣機的功能也很熟悉,完全是做家務的老手。

  果然沒媽的孩子會更懂事一點。

  「洗衣服有點吵,你去我家看書吧。」他問。

  芝芝說:「沒事,一會兒的功夫,我正好和程婉意聊會兒天。」

  莊家明驚訝:「你們的關係變得這麼好了嗎?」

  芝芝笑眯眯地不說話。

  其實她也沒做什麼,只是那天程媽媽不經過女兒同意就跑去見她們,肯定引起了對方的不快。所以,她事後私聊了程婉意,先謝謝她幫他們借卷子,又誇她媽媽「漂亮有氣質」,小女生有了面子,自然不好繼續冷淡,於是上次說錯話的事就徹底過去了。

  「她挺在意她媽媽過來的事,可能怕我們有不好的印象吧。」芝芝聳聳肩,隨意道,「其實完全不會啦,同一個世界,同一個爹媽,不難理解。」

  莊家明不由微微笑了笑。他覺得芝芝有一點很難得,她總能體諒到別人的難處,絕不會指著別人的傷疤說「這不算什麼,有更慘的」,所以只要她願意,很容易和人交上朋友。

  「那我回去洗衣服了,一會兒過來拿。」

  「哎,家明哥。」她趴在椅背上,笑嘻嘻地說,「你給叔叔買幾件衣服唄,尺碼舊的衣服上就有啊。」

  莊家明有這個想法,但他從未替父母買過衣物,想到要去店裡詢問,就有說不清道不明的難為情。他不知道怎麼開口,也不太懂如何挑選,父親的年紀該穿什麼款式、什麼顏色好呢?

  芝芝 又道:「下雨不太好出門,網上買唄,搜一下男士夏裝就行了,顏色麼,要我說,衣服藍白灰不會出錯,褲子灰黑最保險。」

  他遲疑了下,點點頭:「好。」

  網購不必直面售貨員熱情的詢問和探究的目光,不止可以從容挑選外穿的衣物,也可以自然地購買貼身衣物。

  莊家明過去的貼身衣物都是由母親購置,自己從未去過商店。而母子之間也不會深入地交談這個問題,只是含糊地問一句「大小差不多嗎?」

  他都說「差不多」,但其實有的大了,有的小了。原以為母親不會知曉,可當娘的都對孩子上十二萬分心,穿的多的必然合身,很少穿的肯定不喜,久而久之也就不必再問了。

  可是,他的媽媽已經死了。

  今後吃什麼穿什麼,都要他自己打理。

  莊家明抬起了脖頸,盯了會兒斑駁的天花板,等眼眶裡的淚意消退後,才慢慢流覽起五花八門的網頁。

  他第一次給人挑衣服,非常謹慎,只挑父親常穿的款式,再每家對比價格,閱讀評價,反復斟酌後才下了單。

  兩日後的深夜。

  莊鳴暉拖著沉重的腳步下班回家,社區裡靜謐一片,只在走過一樓的某戶人家時,不經意地驚動了看門狗,傳出汪汪的叫聲。

  他放輕了聲音,慢慢挪上樓去,腦海中仍舊盤桓著母親的電話:「鳴暉啊,我知道你心裡放不下舒沅,媽不是不講道理的人,但是你工作這麼忙,總得有個人照顧你吧?家明才讀高一,學校裡的事情你能管到多少……」

  千頭萬緒湧上腦海,使得原本就因睡眠不足的腦袋更昏沉了。

  他晃了晃頭,加快了腳步。

  家裡漆黑一片,已經淩晨兩點多,孩子應該睡著了。他躡手躡腳地進屋,怕開燈吵到兒子,只用手機的螢幕照明。

  提包丟在沙發上,他輕輕推開門,蹲到衣櫃邊上,托著抽屜的底部拉出來。幽幽的螢幕光下,一張紙條躍入了眼簾。

  是他兒子的字跡,端端正正:舊的收起來了,換新的吧。

  他拿起紙條,發現下面是疊得整整齊齊的一套睡衣,再抽開隔壁的那一格,又是上買的,不貴。

  一股淚意直沖眼眶。

  莊鳴暉摘下了眼鏡,揪著襯衫的下擺擦了擦,滿腦子都是「阿沅,我們的兒子長大了」,而後又覺得心酸,想著「要不是沒了娘,哪裡需要孩子操心這些事」,驕傲與愧疚兩種截然不同的情緒交織在胸膛裡,悶得發慌。

  他在原地蹲了好一會兒,這才戴上眼鏡,小心翼翼地捧起新的衣物,蹣跚著走向了浴室。

  隔壁屋裡,莊家明聽著嘩啦啦的水聲,翻了個身,迷迷糊糊地睡著了。

  一中的分班考定在八月二十五日,過了七夕節後,時間越來越不夠用。

  芝芝恨不得有個時間轉換器,一天能有36個鐘頭學習,又或者學個影分身術,十個自己能同時背課文。但想來想去,覺得都沒系統好用。

  她願意用重生的機會和十年的青春,交換一個不花錢就會死的系統,每月額度七位數的那種。

  可惜,沒有人和她交換?(:3」∠)?

  她只能繼續玩命複習,每天檯燈開到十二點多才關。

  今夜也不例外。

  關母躡手躡腳地走到女兒的臥室外,悄悄推開了門,透過手指細的門縫往裡瞄了眼,正好看見芝芝坐在書桌前奮筆疾書的樣子。

  她的坐姿絕對算不上標準,翹著腿,扭著脊椎,斜著寫字,旁人看了都替她覺得難受。關母一會兒想叫她坐直了寫字,一會兒又覺得她頭低得太低,斟酌再三,又覺得乾脆叫她睡覺算了,話都想好了,「讀書靠積累,也不差這麼一會兒」。

  但猶豫來猶豫去,這句話也沒說出口。

  最終,她只是輕輕帶上了門,摸黑回到了自己屋裡。

  關父也沒睡,問她:「芝芝還在看書?」

  這話可不得了,一下子點燃了關母的怒火,她選擇性遺忘了自己說過的話,責怪關父逼女兒太甚:「都怪你,沒事提分班考幹什麼?又不是高考,芝芝中考前都沒這麼拼命!」

  關父一臉蒙,下意識地反駁:「你也說了啊,怎麼現在就怪我一個?」

  開玩笑,雖然他不記得自己的襪子放在哪裡,但女兒讀書的事記得清清楚楚,絕對沒錯!

  「就是你先提起來的。」關母言辭鑿鑿,並且不容反駁地批判了起來,「現在是說這個的時候嗎?你看看把孩子逼成什麼樣了。」


作者: doki520    時間: 2019-9-8 03:24 AM

第7章 核桃補啥

  做了十幾年夫妻,誰不知道誰,關父明智地停止了爭辯,只是說:「她知道用功是好事,實驗班和普通班區別大了去了,說是說高二還有機會,但和高一就進能一樣嗎?那是贏在起跑線上!她現在多學一點,高考就多一分。」

  「我怕她熬壞身體。」關母憂心忡忡,「老關啊,我們是不是給閨女的壓力太大了?」

  關父不知是因為天熱還是心煩,翻了好幾個身:「就你心疼女兒我不心疼?她馬上就是高中生了,現在不搏一把,以後就晚了。我們家的條件就這樣,沒什麼能給她的,你難道想她和我們一樣早起貪黑開館子?」

  他只有初中文憑,不懂什麼學問,卻知道三百六十行,坐辦公室吹空調的工作,總比賣口吃食有出息,自己窮點累點沒什麼,但不想讓女兒未來的日子過成自己這樣。

  這個道理,關母也懂,他們這輩子就這樣了,一眼看得到頭,可孩子不一樣,現在輕鬆,以後就要吃苦,反之這三年吃點苦頭,往後才能過上好日子。

  她歎了口氣,軟下了語氣:「那你明天去菜場的時候買只雞,燉點湯補一補。」

  「補腦不是吃核桃更管用?」關父琢磨了起來,「我去稱兩斤核桃吧。」

  關母反對:「核桃吃著麻煩,她也弄不來——你女兒手多笨你不曉得哦?」

  「那買剝好的。」關父說,「也貴不了多少錢。」

  關母很計較:「貴老多了,你買回來我給她弄。」

  「你哪有這個功夫,店裡夠忙的了。」關父不耐煩地說,「就買核桃,睡吧。」

  關母嘀咕了句,約莫又是心疼錢,他假裝沒聽到,翻個身睡了。

  沒多久,房間裡響起了扯鼾聲。

  第二天,東方還沒亮,關父就起床去菜場了。

  店裡的面種類都是固定的:鹹菜肉絲麵、紅燒大排面、紅燒鱔絲面、黑魚面、牛肉麵、榨菜肉絲麵、番茄雞蛋面,配菜也就那麼幾種,涼拌黃瓜、酸辣土豆絲、拌海蜇,再加個紫菜蛋花湯。

  夏天食材經不起放,做餐飲也講究新鮮,所以他每天買的菜都是定量的,寧少不多,小本生意,經不起虧本。

  去的攤子都是熟悉的老人,看人過來,不必多說,三下五除二就把分量稱好,收錢的時候習慣性抹去零頭。

  關父以最快的速度買完食材,踏進了一家剛開門的雜糧店。

  這家店裡賣穀物雜糧,也賣瓜子堅果,老闆娘是個身材偏胖的中年女人,動作麻利:「要點啥?我這兒都有。」

  「這個多少錢?」關父指著櫃子上最顯眼的小核桃仁。

  老闆娘爽快地說:「一罐四十五。」

  太貴了。關父下意識地皺了皺眉,猶豫了下,又問下麵稱斤兩的薄皮核桃:「那這個呢?」

  「三十五一斤,多買可以便宜點。」老闆娘看出他手緊,主動問,「買給誰啊?」

  關父馬上說:「我女兒,她馬上要讀高中了。」

  老闆娘了然,熱情地說:「學生是要多吃核桃,補腦,你買這一罐罐的吧,都剝好了的,吃著方便。」

  關父下意識地搓了搓褲袋裡的幾張鈔票,眉心皺出深深的折痕。

  「我這裡還有核桃粉,沖一下就能喝,也很方便。」老闆娘給他拿了一罐,介紹說,「裡面有芝麻也有核桃,對學生特別好,四十塊錢。」

  一大罐的粉末看著比一小罐的核桃仁多很多,關父衡量了下,覺得這個更划算,遂點頭:「那就要這個。」

  兩分鐘後,他提著兩籃子重重的新鮮食材,懷揣著一大罐的芝麻核桃粉離開了菜市場。

  到麵館的時候,關母已經開了門,正在打掃衛生:「買了嗎?」

  「買了。」關父顧不得放下沉甸甸的籃子,把懷裡的核桃粉拿給她,「你別忙,先把這個給芝芝送過去,一會兒她起來就能喝。」

  關母猶豫:「事情那麼多,我晚點拿過去也行,她沒那麼早起。」

  「叫你去你就去。」關父捋起袖子,大步走進逼仄的廚房裡,「賣這個的說了,孩子喝了對腦子好。」

  關母只好同意了。

  於是,這一天芝芝起床的時候,就看到了餐桌上放的核桃粉,下面壓著她媽的一張字條:[你爸早上去買的,補腦,你記得沖一杯喝]

  她糾結地皺起了眉毛,該怎麼告訴爹媽,以形補形都是屁話,壓根沒用呢?更重要的是,核桃粉很、難、喝!

  十分鐘後。

  她撬開了蓋子,安慰自己:「算了算了,堅果是好東西,反正也不會比減肥餐更難吃了。」

  下次再和他們科普闢謠吧。

  考試將近,芝芝和莊家明在圖書館裡為自己準備了一次模擬考。

  早晨出發的時候,天色暗沉沉的,好像隨時會來一場暴風雨 ,誰知道盛夏的天氣說變就變,才開始寫語文就出太陽了。

  豔麗的金光透出厚重的雲層,穿透圖書館的大玻璃,正正好照在莊家明身上。他穿著件寬鬆的白色t恤,衣袂被暈染出一圈圈的毛邊,幾乎透明。

  芝芝坐在他對面,好險沒看呆。

  說來,從小到大她沉迷言情小說最重要的一個緣故,就是因為莊家明同學的存在,現實的男主角範本在此,怎麼會懷疑小說的劇情呢?她真‧少女時代一直都相信《惡作劇之吻》裡的情節真的會出現。

  尤其是莊家和他們家的關係的確親密,她毫不懷疑如果自己淪落街頭,莊家肯定願意收留她住下。

  到時候豈不是可以……嘿嘿嘿?!

  想想都美滋滋。

  然而,美好的願望在高中生涯真正到來時破滅了。莊家明還是江直樹的現實版本,成績好,帥氣,超受女生歡迎,巴特,告白??

  別說大庭廣眾之下告白了,就算是偷偷把情書塞到他抽屜裡,萬一被別人發現交給了老師,那就真的全校通報批評吧。

  想想看,週一升旗儀式,校長操著一口帶有口音的普通發,抑揚頓挫地說:「某某班的某某同學,小小年紀不知道學好,居然給藍同學寫情蘇……」

  oh,no!

  至於言情小說裡的「公主」「少爺」什麼的,校園裡沒有,夜總會很多。

  往事不堪回首。

  芝芝長歎一聲,托著頭看著對面的少年,心裡特別理解十年後喜歡十七、八歲男孩組合的粉絲。

  她現在就是這樣的心態,他要不是高中生,恨不得馬上和他早戀。

  目光太熾熱,莊家明驀地抬起頭來,下意識地摸了摸臉:「我沾上墨水了?」

  「沒有,看你好看,隨便看看。」她低下頭去。

  莊家明不信,覺得自己被青梅捉弄了。

  默寫完了古詩詞填空,芝芝在做閱讀理解前又往對面的少年身上瞄了眼。他有個繼承自母親的習慣,喜歡用鋼筆寫字,字跡帶著筆鋒,極有風骨,和她用水筆寫出來的軟綿綿的字體完全不同。

  但是……作為一個不愛好書法的人來說,看什麼字,肯定先看手啊。言情小說裡形容男主角,必然是像鋼琴家的手,白皙修長,在黑白琴鍵上跳躍時賞心悅目極了。

  「你到底看著我幹什麼?」莊家明擰起眉頭,「有話直說好了。」

  芝芝想了想,誠懇地說:「我就是覺得,我倆不在一個班也挺好的。」

  「為什麼?」

  「你影響我學習。」

  莊家明拿起筆袋裡的橡皮砸向了她的腦門:「不要找藉口,快寫。」

  「你這個臭毛病得改一改。」芝芝把滾落到身上的橡皮丟回去,「會投籃了不起啊。」

  莊家明又一個男神的地方是籃球打得普通,但投籃奇准,三分球一投一個進,站幾米外丟垃圾十次十中,鮮少失手。小時候去公園套圈,他次次能套中玩具,叫她恨不得套了麻袋搶回家去當童養婿。

  「我也行。」她掂了掂手裡的橡皮,揚手一丟。

  他背後路過的女生只覺得手背一痛,書沒拿穩,嘩啦一聲全灑在了地上。

  芝芝一驚:「哎呀!」

  莊家明趕緊站起來幫她撿書,連聲道歉:「對不起對不起,沒注意,你沒事吧?」

  「怎麼亂丟東西啊。」女生甩著手背,皮膚紅了一塊,要不是看他道歉誠懇又長得帥,哪裡肯輕饒,「下次小心點。」

  「不好意思,不是有意的。」莊家明撿起了書,誠懇地說,「我幫你拿過去。」

  女生余怒未消,板著臉說:「那你幫我拿到借書台去吧。」

  莊家明二話不說,立刻接過她手上所有的書,抱著去了借書台。女生咬了咬嘴唇,揉著手背跟了上去。

  芝芝目瞪口呆:就多麻袋,給我一個道歉解釋的機會啊!她張了張口,又咽了回去,如果她自首的話,好端端的愛情片會不會就成了犯罪片??

  過了會兒,搬完書的莊家明回來了,撿起滾得老遠的橡皮放回筆袋裡,對她說:「你就不要亂扔了,砸到人不好。」

  芝芝眨眨眼,問道:「我砸的她,你幹嘛替我背鍋啊?」

  「我先扔的,不怪你。」他反過來安慰她,「別怕,她不嚴重,沒青也沒破皮,就是有點紅,我已經道過歉了。」

  芝芝哦了聲,表情有點微妙。

  莊家明卻已經放下了,重新拿起鋼筆:「快做卷子吧,來不及了。」

  芝芝更確定了,和他一個班的話,真的影響學習!


作者: doki520    時間: 2019-9-8 03:24 AM

本帖最後由 doki520 於 2019-9-24 06:44 PM 編輯

第8章 分班考

  用二十幾天的時間,過完初中三年的課程,有可能嗎?如果放在一個月前,芝芝肯定會搖頭:開玩笑,不闊能!

  但是現在,她做到了!

  依靠每天九點鐘開始複習,一直到晚上十點鐘睡覺的瘋狂補習,她成功地將計畫本上的全部內容完成了。

  今天是八月二十四日,離明天的分班考還有10個小時。

  芝芝看著時間還早,準備臨時抱佛腳,再背一下古文和英語。然而才背了個開篇,臥室的門就被敲響了。

  她扭頭去看,發現是父親站在門口,猶豫著不知道該不該進來:「爸?」

  關父杵在門邊,沒進來的意思:「沒事,爸就是想和你說一聲,明天早上我送你去學校,一中在市里,你要早點起來。」

  一中在市區,而他們在下轄的縣城,過去大概要坐40分鐘到1個小時的公交。

  芝芝趕緊搖頭:「不用了,我和家明哥說好了坐公交去。」開玩笑,他們家又沒有車,讓父親開個電瓶車載她去一中,折騰她也折騰爹,何苦來哉?

  關父卻不同意:「你沒去過,我送你去,萬一找不到怎麼辦?」

  「去過了。」她不假思索地說,「考場也看過了。考試在九點,明天我們坐6點20的車過去,堵1個鐘頭都來得及。對了,明天中飯就在學校旁邊吃了,考完再回來。」

  關父沒想到女兒考慮得那麼妥帖,一時愣住了。

  芝芝靜靜地看著他,心裡很清楚父親的詫異,但她的靈魂已經成年許久,喜歡自己掌控生活,不可能再事事依賴父母。

  她需要他們慢慢習慣起來。

  「爸?」她笑一笑,安撫道,「我可以自己去的,你和我媽不用為我操心。」

  不知道為什麼,關父不由自主地歎了口氣,遞過去二十塊錢:「你都有主意了,我就不說什麼了,不過……」

  她接過來:「什麼?」

  「好好看題,不要粗心大意,交卷前檢查一遍。」關父語重心長地說著,到最後才欲蓋彌彰似的補了句,「不要有太大的壓力。」

  芝芝笑了,點點頭:「知道了。」

  關父又立了片刻,好像找不到可以說的話了,視線落到錢上,一下來了靈感,忙不迭叮囑:「渴了就買瓶可樂喝,不要省錢,當心中暑。」

  她還是點頭。

  關父終於沒話了,站了站,擺擺手:「你背書吧。」

  哢噠,門被帶上了。

  主臥裡,關母問丈夫:「和芝芝說好沒有?我明天六點半叫她,七點鐘就能走,你騎車過去大概一個鐘頭……」

  她話還沒有說完,關父就打斷了她:「她和家明說了坐公交去。」

  「這怎麼行?」關母反應很大,「路上堵了怎麼辦?」

  關父說:「他們六點多就走,而且已經去過了,認得路也看了考場。」

  「啊。」這下關母也愣了愣,有點體會到丈夫剛才的感覺了。

  「睡吧,她不用我們操心。」關父躺進了被窩裡。

  關母在床沿坐了坐,馬上找到了新的任務:「那我去問問明天幾點鐘叫她。」說著,急匆匆又出去了。

  五分鐘後,她回來宣佈:「明天你先去開店,我五點五十分要叫她起來。」

  「嗯。」關父應了聲,抬手關掉了燈。

  然而,芝芝早就養成了鬧鐘開三個的習慣,她五點半就醒了,賴了十分鐘,在第三個四十五分的鬧鈴響起時,已經翻身坐了起來。

  「芝芝啊,五十分了。」關母掐著時間過來敲門。

  「我已經起來了。」芝芝打開門,沖向了廁所。

  關母愣了愣,鬼使神差地往她房間裡看了一眼,被子疊好了,書桌整整齊齊,上頭放了一個帆布包,鼓鼓的,露出的透明的檔袋裡塞著考試用的水筆和考試鉛筆。

  都弄好了。她咽下了叮囑不要忘記拿東西的話,突然有點失落。

  「媽我好了。」芝芝利索地收拾好自己,撈起帆布袋掛在肩上,「我走了啊。」

  關母回過神來,趕忙叫道:「早飯!」

  她今天沒去麵館,特地給女兒蒸了包子和糯米燒麥。

  芝芝急急剎車,跑回來扯了個保鮮袋,把包子燒麥都灌在裡面,順手拿走了昨天買回來的一盒純牛奶:「我走了。」

  「好好考!」關母追到門口。

  「嗯嗯。」她點頭如搗蒜。

  「不要粗心,題目看得認真點,不要提前交卷,做完了檢查一遍。」

  芝芝滿口答應:「知道了。」

  關母還想說什麼,對面的門吱呀一下開了,莊家明背著書包走了出來,和她打招呼:「阿姨。」

  「家明啊,早飯吃了嗎?」關母口中問著,已經去廚房給他拿包子了,「我蒸了包子,你拿兩個去吃。你爸爸呢?」

  莊家明答道:「他昨天沒回來。」

  「你今天考試他也不回來?」

  「我讓他不用回來的,中考我也是一個人去的。」莊家明說著,朝狼吞虎嚥的芝芝眨了眨眼,「再說還有芝芝。」

  關母想想有道理,把一袋包子塞他手裡:「好好考,你幫阿姨看著點芝芝。」

  莊家明點點頭,微微笑說:「知道了,謝謝阿姨。」

  芝芝懶得反駁,埋頭啃肉包子——噫,她媽做的肉包子就是好吃。

  六點二十分的公車人還很少,芝芝和莊家明找到了空位坐。

  天色已經很亮,沒什麼雲,放眼望去一片藍空。芝芝心情不錯,掏出了準備好的小本本:「背一下麼?」

  「我給你抽。」他拿了過來,隨手翻了一頁,「『臣本布衣,躬耕於南陽』下一句是什麼?」

  「苟全性命於亂世,不求聞達于諸侯。先帝不以臣卑鄙,猥自枉屈,三顧臣於草廬之中,諮臣以當世之事,由是感激,遂許先帝以驅馳。」她背完,得意地瞟他一眼,十年後的背誦,服不服?

  莊家明沒看出來有什麼好稀奇的:「我問的是一句。」

  芝芝踹了他一腳:「就你話多。」

  莊家明抬腿把她壓了下去:「不要亂動,踢到別人怎麼辦。」

  「好啦好啦,就你乖。」芝芝以前暗戀莊家明,主要是他成績好又長得帥,對他的性格倒沒什麼萌點,青春期的少女,還是喜歡酷一點或者冰山一點的男孩子,不過現在年紀大了,覺得還是這種暖男款比較好。

  就像是嚴嚴冬日裡,捂在被窩裡的熱水袋,是南方狗唯一的慰藉!

  「還背嗎?」他問。

  「背。」

  路遇早高峰,中途又換了車,八點多的時候,他們到達了市立第一中學。

  校門不大不小,建築半新不舊,倒是綠化因為生長多年,鬱鬱蔥蔥,在盛夏的尾巴上搭出大片的清涼。

  門口樹立著兩塊公告牌,貼著分班考試的樓層和教室。

  莊家明和芝芝對了一下,他們倆一個在第一棟樓,一個在最裡面的一棟,區別十分明顯。

  「看來是根據中考成績分的。」芝芝饒有興致地瞄著名單,搗搗他,「哎,我們學校進了幾個啊?」

  趕緊給她念一念名字,免得又發生和程婉意那時一樣的尷尬。

  兩個月前的同學不認識了,怎麼都說不過去。

  反正也沒事,莊家明一個個找過去:「王詩怡、蔣悅、韓琮……」

  模糊的影像浮現上腦海,芝芝開始記起他們的樣子了,就好像是一塊積滿了塵垢的玻璃,被一點點擦去蒙塵。

  她環顧著熟悉又陌生的校園,對自己重生回到十六歲的事又多了幾分真實感。

  八點半,他們分開去各自的考場。

  臨別前,莊家明猶豫了下,還是摸了摸她的腦袋:「好好考。」

  芝芝忍不住想逗她,故意問:「咋的,你想和我一個班?」

  「好看著你。」他笑了一笑,引得路過的女生紛紛發出抽氣聲。

  芝芝也跟著笑了:「那我就多努力一下囉。」

  分班考的時間很緊張,每門課的間隙只有二十分鐘,排個隊上個廁所的功夫就沒了。

  芝芝被分配在了條件最差的樓裡,廁所的沖水壞了,每次上廁所都覺得是種折磨,一整天考下來頭暈眼脹,懷疑自己可能中毒了。

  後來還是莊家明買的一罐冰可樂拯救了她。

  快樂肥宅水,包治百病!

  回去的公車趕上了晚高峰,堵了半天才到家,芝芝沒胃口吃飯,啃了兩個蘋果就對付了過去。

  關父和關母有一點最貼心,他們從來不在她考完試後問考得怎麼樣——雖然有點過分刻意,但不用應對依舊讓她松了口氣。

  接下來只要等三十一號報導就行了。

  不過在此之前,還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要做——買住宿用品。

  關母認為這是家裡的頭等大事,考完試的第一天,她就趁著下午店裡空,開著電瓶車載著她去妹妹的服裝店了。

  路上,她的頭髮被風吹得亂糟糟的,衣服上帶著濃濃的油煙味兒,芝芝蜷縮在小電驢後面的位置上,覺得自己像是只鵪鶉。

  母親的話斷斷續續地送進耳朵裡:「我讓你姨給你帶了幾件衣服……你是高中生,不是小孩子了……但在學校不要攀比,我們家條件不好……你好好讀書……」

  都是老生常談。

  芝芝托著腦袋,心想:其實做孩子的,很少嫌棄父母窮,只會怪父母不公平。她雖然從來沒有穿過幾百塊的好衣服,但爸爸媽媽所有的愛都給了她,所以即便物質條件差一點,她也沒覺得低人一頭。

  她很幸福,真的。


作者: doki520    時間: 2019-9-8 03:26 AM

本帖最後由 doki520 於 2019-9-24 08:02 PM 編輯

第9章 開學大採購

  關母叫金美娟,芝芝的小姨叫金美蘭,名字有點土,但在小時候,金小姨是芝芝心目中最幸福的女人。

  因為她有一家服裝店!

  店裡那麼多那麼多的衣服,都是她的,這是何等樣的幸福。

  後來她才知道,開服裝店不比開麵館輕鬆,同樣十分辛苦。不過,她還是很高興去小姨那裡的,這就意味著又有新衣服穿了。

  下午時分,店裡的人三三兩兩,金美蘭正在和相熟的客人聊天,看到外甥女,臉上立刻揚起笑容:「哎喲,芝芝來了。」

  「小姨。」芝芝迎上去,視線本能地落在了最顯眼的幾個模特身上。

  關母和妹妹說:「昨天剛考完試,今天帶她來買幾件衣服。」

  「早就該買了,芝芝都是高中生了,不能像以前一樣隨便穿穿。」金小姨是個爽利人兒,嘴裡說著就拿出了一件韓版的連衣裙,上面是襯衣,下面是格子裙,非常少女風,「芝芝來試試這件,小姨店裡賣得最好的就是這個了,都是和你年紀差不多的小姑娘。」

  關母下意識地皺起眉頭:「不要這種,簡單大方的就行了,小孩子家家隨便穿穿。」

  「姐啊,芝芝都是大姑娘了。」金小姨把她拉到一邊,低聲勸說,「現在學校裡的小姑娘哪個不愛打扮。」

  「我知道,不然我帶她來買什麼衣服,又不是不能穿了。」關母不是不瞭解青春期少女的自尊心,但她自有一番顧忌,「她現在是學生,主要任務是學習,把心思用到穿衣打扮上怎麼行?普普通通就行了。」

  她不會讓女兒穿破破爛爛的衣服去,平白低人家一頭,可是學生就該有學生的樣,況且最重要的是,普通不出挑才能防止早戀啊。

  高中那麼關鍵的時候談戀愛,她和孩子爹指不定要氣到吐血。

  「這件不好。」關母看女兒戀戀不捨地摸著裙子,劈手奪下,拎了件平平無奇的牛仔外套,「試試這件。」

  芝芝別過頭,悄悄翻了個白眼。她媽真的是抓不住重點,一件裙子能早戀嗎?不和莊家明同班才最重要,平時挺明白的一個人,偏偏燈下黑。

  「外套用不著買,學校肯定會發校服的,到時候穿那個就行了。」她遊走在密密麻麻的衣架前,熟練地挑出了想要的衣服。

  一條牛仔褲,夏天能穿到深秋,再來一件衛衣,冬天穿在毛衣外面,可以扛過初冬,打底衫也是必需品,什麼季節都好搭配,唔,再來件針織開衫,秋風一起就能穿了,夾在校服裡面能抗好些日子。

  她挑挑揀揀,腦海裡已經和校服搭出了三四種配法,十分滿意,抱著滿滿一懷進試衣間了。

  搭配效果和她想的差不離,乾淨清爽,很學生氣。

  「媽,就要這幾件。」她挑完了。

  金小姨翻撿著,不大滿意:「怎麼都是藍白灰啊?小姑娘應該穿亮一點的顏色。」

  芝芝真少女那會兒比較害羞(其實是對身體發育的羞澀),不大喜歡紅黃粉一類的亮色,偏愛沉悶的藍白灰,等到成了老阿姨,喜好徹底顛覆,認為自己永遠十八歲,睡衣都是清一色的粉!

  回到十六歲,她也很想穿少女卡通風格的衣服,這不是沒錢麼,只好選性價比最高的了。

  不過不能說實話,她找了個藉口:「一中的校服就是藍白的,這樣好搭。」

  「不行不行,太老氣了。」金小姨堅決不同意,把她選的灰色衛衣改成了橘黃色,背後的印花是只超可愛的加菲貓,針織衫換成了版型更收腰顯身材的,「試試這兩件,別看你媽,聽我的。」

  芝芝只好再去試了一次。

  果然,比起之前的兩件,新的更活潑朝氣,讓人看了眼前一亮。金小姨給姐姐使眼色:「就這兩件。」

  關母沒 法抵抗一個母親看到女兒漂漂亮亮的誘惑,屈服了:「就這個吧。」

  芝芝:=口=

  行吧。

  買完衣服,她又和母親大包小包去了超市。

  關母盤算:「你們學校會發四件套,暫時不買了,臉盆要買兩個,毛巾四條,洗衣服你是用肥皂還是洗衣液?」

  「肥皂兩塊,一個洗內衣內褲一個洗普通衣服,一罐洗手液,一支洗面乳,一支防曬霜,面霜護手霜都要,還有沐浴露和洗髮露。」芝芝掏出昨天寫好的清單,熟門熟路地拐去了日用品區。

  關母被打了個措手不及,總覺得女兒一下子過分獨立,搞得她這個當媽的很不習慣。

  但芝芝這麼做純粹是為了省錢,要是不按著單子去買,絕對會不知不覺買了很多有用沒用的,尤其是日用品,總是讓人覺得自己遲早會有用到的一天。

  牙刷兩支。牙膏一盒。一個水杯。兩盒大寶。

  沒一會兒,推車裡就堆滿了住宿的必需品。

  關母給丈夫打電話:「你關下店,我們在沃爾瑪……對,我是說了晚上再去,但是你閨女已經把東西買得差不多了,我們拿不動。」

  掛了電話,她看著連抽屜鎖都買好了的芝芝,心想,這性子像我。

  她金美娟,年輕的時候也是這麼能幹!

  芝芝用一天的時間買完了住宿用品和衣服。第二天,她問爹媽要了一百塊錢,說要買點文具。既然不打算教贊助費,家裡的現金很寬裕,關父爽快地給了她兩百塊,讓她看著買。

  她轉頭就跑去了莊家,借了莊家明的筆記型電腦網購。

  他問:「你買什麼?」

  「書包。」

  她實在受不了自己過去的審美了,最近一直都是背相對而言比較素淨的帆布包,但開學就不能再湊合了,必須買個看得順眼的。

  心愛的北極狐肯定買不起,但找到個品質和設計過得去的普通包沒問題,她流覽了會兒,很快找到了一個muji風格的雙肩包,布料結實,幾乎沒有多餘裝飾,唯一的缺點是容量不大——不過住宿生用不著背多少東西,足夠了。

  價格也很感人,才59.8,還包郵,滿100還可減5塊。

  「家明哥,你買嗎?和我用情侶款吧,這兩個才115,減掉折扣才110,省了十塊啊!」芝芝扭頭看著莊家明,目光熱切。

  莊家明繃緊了臉,餘光掃過螢幕,說是什麼情侶款,其實就是兩個撞色的同款,大小花紋都沒差的,再垂眼看著她,剛剛脫口說出「情侶款」的鄰家妹妹毫無自覺,滿臉都寫著「可以省錢了」。

  「不買。」他轉過了臉。

  芝芝遺憾地放棄了:「好吧,那我看看還有沒有別的能湊單。」

  還真的有!這是家文具店,除了書包之外,還有其他零零碎碎的文具,芝芝挑了個大號的文件袋,準備用來裝試卷,又買了個同樣風格的筆袋,順嘴說:「我以為這家是仿母雞的性冷淡風,原來只有書包像啊,誒,這個筆袋可愛!」

  莊家明:「……」她剛剛是不是說了那個什麼冷淡??

  她很快湊滿了一百塊,心滿意足地get到了折扣,借用他的帳號付了錢:「這樣我下午只要去買筆就行了。」

  三菱un-155c-38、斑馬jj15、百樂juice,她來了!!

  如果你不愛學習,那就買文具吧!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新的筆,新的筆記本,新的書……都能夠喚醒深埋在人心中的那一丟丟好學之心。

  ——雖然絕大多數情況下只有三分鐘。

  但芝芝依然決定虔誠地完成這個步驟。

  她已經有了計畫。

  首先,筆 要買自己用得最順手的那幾隻,雖然會稍微貴一點點,但是學生需要大量書寫,握感好是最重要的,往後可以買替芯,貴不了多少。

  其次,筆記本貴在精而不在多,好看的封面是一時的,為了本子好看衝動購買,很有可能會因為寫不下筆而閒置,對於她目前的經濟條件來說,這樣的浪費有點可恥。

  所以寧可買實用的也不要買花哨的,最實用的是活頁本,容量大,還可以隨時增添內容。內頁要買純白,她已經習慣自己佈局規劃,方格和橫線都會阻礙她的思維,尺寸最好是a4,這樣只需要一個小小的打孔器,就能用普通的白紙diy內頁,方便又省錢。

  草稿紙一本本買最不划算,她準備上了學後,去學校不遠處的列印店裡買一遝白紙回來。

  除此之外,小夾子、橡皮、圓規、尺、修正液、便利貼……全是不可或缺的道具。

  她心裡迅速過了一遍,扭頭問莊家明:「你真的不和我一起去買嗎?缺好多東西呢。」

  「不去。」莊家明低頭翻漫畫書,不看她。

  芝芝懵逼:他是不是生氣了?他為什麼生氣?他有什麼好生氣的??

  「家明哥?」

  「嗯。」

  「一共一百零三塊。」她賠著小心,把錢放在他桌上,「放這裡了哦。」

  「知道了。」還是不看她。

  芝芝揣摩不透少男心思,苦思冥想,她做錯了啥?買東西叫上了他啊,難道是昨天去超市沒叫他?

  她猶猶豫豫:「你東西都買好了嗎?」

  「還沒,晚上我爸回來和我一起去。」他回答。

  芝芝掏了掏褲袋,滿意地發現自己果然塞進去忘拿了:「這是我列的單子,給你參考一下。」

  他接了過來。

  好像還是不對。芝芝皺眉想了半天,毫無頭緒,乾脆破罐子破摔,一把撲過去扭住他的胳膊。

  莊家明本來坐在床上翻書,被她一撞,猝不及防地倒了下去:「關知之!你幹什麼?」

  「我要問你呢!」芝芝抄起他的枕頭,使勁揍他,「你幹嘛對我冷臉?我又沒惹你,你幾個意思?」

  莊家明拽住枕頭不讓她亂打:「放開。」

  「不放。」

  他用力拽。

  男生的力氣比女生大得多,芝芝用出吃奶的勁兒,憋得滿臉通紅。

  兩個人正僵持著,房門突然開了。

  莊鳴暉昨晚熬了個通宵,現在才回家,沒想到一進門就聽到房間裡乒鈴乓啷的,趕緊推門進去:「你們倆幹什麼?」


作者: doki520    時間: 2019-9-8 03:26 AM

本帖最後由 doki520 於 2019-9-24 08:02 PM 編輯

第10章 上學啦

  青春期的少年少女在房間裡嬉鬧,往小裡說是青梅竹馬,兩小無猜,往大裡說,多少有點親密過渡,不知分寸。換做關母進來看到這樣的情景,心裡肯定咯噔一下,可男孩的父親不比女孩的母親,這方面要遲鈍得多。

  莊鳴暉推門進來,看到芝芝暴打自家兒子,第一反應就是:「家明,不要欺負妹妹。」

  「我沒欺負她。」父親沒感覺,莊家明已經覺得窘迫,耳廓通紅。

  芝芝看到他害羞,才反應過來自己是青春少女,應當注意異性間的分寸,訕訕地下床,裝乖叫人:「莊叔叔好。」

  「芝芝啊。」莊鳴暉對她露出和氣的笑容,「要不要喝飲料,叔叔給你買。」

  她趕緊搖頭:「不用不用,我是來找家明哥借電腦的,馬上就回去了。」

  「這麼快回去幹什麼,你家裡也沒人。」莊鳴暉去開冰箱,想拿冰棒招待客人,可裡頭空蕩蕩的,連個雞蛋也沒有,心裡便是一痛。

  但他不敢在兒子面前表露出對妻子的思念,強忍著眼酸,從褲袋裡掏出皮夾,摸了張百元大鈔塞給兒子:「帶妹妹去買雪糕。」

  莊家明看他滿眼血絲,沉默了下:「我自己去買東西,你在家裡睡一覺吧。」

  「沒事沒事,爸爸沖個澡就行了,要買的東西那麼多,你一個人提不動。」莊鳴暉叮囑道,「你們去樓下吃點東西,我一會兒就下來。」

  「我自己去就行了。」莊家明抿緊唇角,語氣堅決。

  莊鳴暉搖頭,不容置否:「我陪你去。」

  父子倆僵持上了。

  芝芝趕忙打圓場,拽了拽莊家明的袖子:「我們去買雪糕,我想吃三色杯,走吧家明哥。」

  「你先和妹妹下去吧。」莊鳴暉開始收拾衣服。

  莊家明被芝芝拽出了門,但明顯不太高興,只是一貫教養好,不肯對旁人發火罷了。

  「不要板著臉了,叔叔專門回來就是為了陪你買東西。」

  他道:「我可以自己買,又沒多少東西。」

  芝芝樂了,解釋給他聽:「傻瓜,叔叔不是覺得你自己買不了,是想陪你買啊。你馬上要讀高中了,當爸爸的什麼都不做,心裡肯定過意不去。那天我和我媽去買東西,我很快買完了,她可不爽了,非要拉著我再去買雙球鞋。」

  莊家明一怔,轉頭看她。

  少女笑盈盈地看著他:「現在我們可以去吃雪糕了吧?」

  三十一號上午,關家在麵館的門上貼了張「送孩子上學,下午開門」的白紙,大包小包地搬著行李下了樓。

  莊鳴暉連忙打開後備箱:「放得下嗎?」

  「沒問題。」關父將行李一件件碼整齊,贊道,「這車夠大。」

  「院裡的車,我老早和他們說了要借來送孩子上學。」莊鳴暉笑了,他這些年沒攢下什麼錢,駕照雖然考了出來,但買不起車,好在單位的福利不錯,以他現在的職位,完全可以借公司的車來開。

  關母感激得很:「這次多虧你了,要不然這麼多東西還真不好辦。」

  「這話太見外了,難得兩個孩子在一個學校。」莊鳴暉擺擺手,又問,「今天過去了知道分班?」

  提起這件事,關母就有點發愁:「可不是,要考不進……」

  「考不進就考不進,才高一,不要把孩子逼得太緊了。」莊鳴暉趕緊勸說。在他看來,關家夫妻心腸好人也勤快,就是太逼孩子,芝芝從小就被盯成績盯得緊,實在可憐。

  現在再擔憂也沒用,關母便住了口。

  樓道裡,芝芝和莊家明提著各自的書包下來了。

  關父問:「再檢查一下,你們沒什麼東西落下吧?」

  「沒,我都 檢查過了。」芝芝瞧了眼面前的小貨車,心裡松了好大一口氣,看來行李絕對放得下,用不著擠著坐了——她真的受夠了瘦子就要坐別人腿上的待遇。

  家長們再三檢查,確認行李收整無誤,出發去學校。

  一中門口人山人海,停滿了車,其中有不少是賓士寶馬。莊鳴暉瞧見了,心裡有點後悔,早知道就問院裡借輛奧迪,這貨車雖然大,但給孩子們丟臉,萬一被同學瞧見了不大好。

  「門口車太多了,要不然我們停遠一點?」他問關父。

  兩個父親有默契,剛想答應下來,芝芝趴到了駕駛座的椅背上,提議道:「莊叔叔,那邊有個小門看見沒,是停車場的側門,你停那裡去,離宿舍也近。」

  「分班的成績貼在門口吧。」關母道,「我看那裡圍了好些人。」

  她說:「我和家明哥下去看分班和宿舍,你們在停車場等我們就行。」

  「成。」

  小貨車在拐角處停下,芝芝跳下車,囑咐道:「進停車場以後一直往北開,找個離宿舍近一點的,不然不好搬東西。」

  「你這孩子怎麼使喚大人?」關母虎著臉,「算了我陪你們倆去。」

  芝芝趕緊關上車門:「您算了吧,大門到宿舍遠著呢,腿不好的人就省省力氣。」

  大家都笑了。莊鳴暉說:「芝芝心疼她媽呢。」

  「她不氣我就不錯了。」

  他們說著,看著兩個孩子靈巧地穿過車流,迅速殺進了校門口擁擠的人群裡。

  佈告欄前站滿了人。

  芝芝個頭矮,墊著腳看了半天瞅不見,只好使勁推著莊家明:「你去看。」

  莊家明只好一邊道歉一邊往裡擠。

  分班從左到右,他很快在最左邊的第一張看到了自己的名字,再往下、往下、往下,險之又險地在頁末看到了「關知之」三個字,狠狠松了口氣。

  「我倆一個班。」

  「幾班?」

  「高一(1)班,在1號樓,我的宿舍是e樓504,你是d樓303。」

  「妥了,撤!」

  她熟門熟路地帶著莊家明繞了條小路回到了停車場,那裡也是人山人海,停滿了車子。

  三個家長已經把行李都提了出來,看到他們過來忙問:「怎麼樣?」

  「一個班。」芝芝比了個勝利的手勢,由衷高興自己省下了一萬塊錢。

  關父、關母齊齊鬆口氣,露出笑容:「那就好。」

  停車場的北門就對著宿舍樓,他們從那裡進去,省下不少路程。一中的宿舍區男女界限分明,a-d是女生宿舍,然後是學生管理中心,接著是e-h樓的男生宿舍。

  芝芝上次也住的d樓,但不是303,是305,舍友變了。

  「程婉意?」她叫著新舍友的名字,有點意外,「我們倆住一起誒。」

  程婉意還是文藝少女的腔調,文文靜靜地坐在床鋪上,看到芝芝進來,嘴角彎起,露出個笑:「關知之。」

  芝芝瞄了眼她的床鋪,發現都收拾好了,也就沒多管,找到自己的床位,在靠窗的上鋪。

  床上擺著一個大包裹,裡頭是宿舍被褥床單的四件套。關父把包扛下來:「這東西好,省得自己買了。」

  芝芝蹬掉鞋子,麻利地爬上床:「媽,把裡面的蚊帳給我。」

  「你下來,我幫你掛,你哪裡會掛蚊帳。」

  「我又不傻,給我給我。」她伸手。

  關母只好遞了蚊帳過去,口中念叨不停:「別掛反了,門朝外開……」

  芝芝撿了撿,很快找到頂上的四個角,抖一抖找出正反面,三下五除二系好了雛形,然後一個個結打得又緊又快,沒一會兒 便裝完了。

  對面床鋪忙碌的母親見了,對關家夫婦說:「你們女兒真能幹。」又懟下邊傻乎乎站著的自家孩子罵,「你看看你!」

  「我們家這個在家裡啥也不幹,懶得很。」關母可不想女兒交不到朋友,馬上從包裡掏出旺仔牛奶遞給同學,「小姑娘拿著。」

  女孩子不太好意思,推推拒拒,還是她爸爸接過了旺仔牛奶,又掏出了一大袋的果脯:「我們自家曬的果乾,嘗嘗。」

  「爸!」女孩子非常難為情,低聲說,「你怎麼把這個帶過來了,我不是說不要拿了麼,丟不丟人啊。」

  又不是什麼好東西,丟人現眼不說,農村的東西拿到學校裡,大家不都知道她家不是城裡的了麼?肯定會看不起她的。做父親的被她一說,面上浮現出尷尬和窘迫來,遞出去的手僵在那裡,一時不知道該不該收回來。

  可憐天下父母心。

  芝芝探出身去:「紅棗幹嗎?我愛吃,給我一個唄。」

  這解了那父親的圍,他抓了一大把遞給她:「同學喜歡吃就多吃點,不值錢。」

  芝芝接過來嘗了一個,笑了:「好甜。」

  關母默默地看了看女兒,抽了張紙巾:「給我,我給你放一邊,等等再吃。」

  芝芝悄咪咪松了口氣,趕緊遞給她媽。

  果然,女兒討厭吃棗子,做母親的哪裡會不知道。但關母什麼也沒說,把棗子包起來放到一邊的小桌子上,和對方有一搭沒一搭攀談起來。

  芝芝很快整理完了床鋪,開始收拾衣櫃。

  關父本以為自己要累上半天,沒想到成了甩手掌櫃,只好宿舍上下轉了一圈,把查看到的瑣事一一轉告女兒:「你們洗澡要去澡堂啊,那裡才有熱水,我問過宿管了,說是用學生卡計費……」

  他說的事,芝芝都知道,但邊聽邊點頭,叫他們放心。

  過了會兒,有過一面之緣的程媽媽過來了,淡妝綰發,長裙高跟鞋,氣質吊打宿舍裡的所有家長。她站在門口,掃了一遍宿舍裡亂七八糟的行李,沒進去:「婉婉。」

  「媽。」程婉意走了出去。

  「我已經和王校長打過招呼了,你有什麼事就去找他。」程媽媽的聲音不高,但宿舍裡沒人說話,大家都聽見了,「每天給媽媽打個電話,有什麼想吃的,我叫阿姨做好了給你送來,身體不舒服不要強撐著……」

  家長們明白了,這個小姑娘家境不錯,看起來還有點關係,得罪不起。

  芝芝喝著她爸買來的冰可樂(罪過罪過),覺得自己解開了一個疑惑——怪不得程婉意好像沒什麼朋友呢,原來如此啊!


作者: doki520    時間: 2019-9-8 03:28 AM

第11章 新生活

  兵荒馬亂的上午結束後,芝芝辦了學生卡,沖了一百塊錢,帶著爹媽去食堂吃了頓。他們倆最初不願意:「我們回去下碗麵條吃就行了。」

  「你們回去都幾點了?至少1點。」芝芝不知不覺又拿出了十年後教訓爹媽不要轉發微信謠言的氣勢,念叨他們,「一把年紀了,也不知道注意自己的胃,等你們老了後悔就來不及了。」

  關家爹媽:「……」

  莊鳴暉忍著笑:「芝芝是關心你們呢,長大了。」

  「爸。」莊家明冷不丁問,「你晚上吃什麼?」

  莊鳴暉:「……」

  這下輪到關家夫婦笑了。

  關母說:「家明別擔心,你爸今天晚上和我們一起吃。」

  「就是就是,少管我們,管好你們自己就行了。」

  家長們拒絕這個話題,開始教訓他們好好學習,用心讀書。

  飯後,三個家長帶著滿肚子的擔憂回家了。芝芝和莊家明則去1號樓的教室,下午有開學典禮,事情多著呢。

  高一(1)班的教室在1號樓的四樓,也就是頂樓,從樓梯上去,首先是兩個教師辦公室,然後是4個教室,最旁邊則是洗手間和另一個樓梯。

  一班在辦公室旁邊。

  還沒到一點鐘,教室裡已經來了不少人,桌椅亂七八糟地堆著,程婉意拿了張表格,正在登記名字,看到他們過來就說:「班主任來過了,說女生打掃衛生,男生去搬書。」

  「哎呀,莊家明。」有個男生抱了厚厚一摞書進來,看到他馬上道,「快和我下去搬書,就沒幾個人來,重死我了。」

  莊家明立刻下去幫他。

  芝芝看到角落裡還有抹布,拿了塊擦起窗臺來,旁邊有個紮著馬尾辮的女生看到她:「關知之,你也在這個班啊。」

  「是啊。」芝芝卡了一下,老毛病又犯了——這妹子叫啥來著?

  女生繼續道:「我們班好像就你、莊家明、我、韓琮、程婉意四個是一個學校的,其他都不認識。」

  芝芝想起來了,剛才把莊家明叫走的小男生就叫韓琮,那麼問題來了,她叫啥?

  最後是程婉意叫出了她的名字:「王詩怡,別用濕抹布擦,全是水漬。」

  名字get!

  王詩怡假裝沒聽見,嘴裡嘀咕著:「切,就會使喚人。」

  芝芝被戳中迷之笑點,頓時樂了。

  學生們陸陸續續到了,下午一點鐘,教室裡已經坐得滿滿當當,芝芝暗地裡數了數,發現他們班至少有六十個人。

  班主任走了進來,是個有些胖的中年女人,圓圓的面孔,戴著眼鏡:「大家坐好,不要說話了。」

  學生們稍微安靜了點,但還有人咬著耳朵。

  她走上講臺,拍了拍桌子:「安靜。」她的聲音不高不低,不輕不響,既不會讓學生覺得溫柔好欺負,又不會太兇狠把人嚇跑,分寸拿捏得特別好。

  下面的聲音小了點。

  她不說話,冷淡又平靜地注視著說話的人。

  迫人的視線下,說話的人情不自禁地住了口,教室終於徹底安靜了下來。

  「我姓林,是你們的班主任,教數學。」林老師扶了扶眼鏡,自我介紹,「能進我們這個班的,大多數是原來學校裡的尖子生,應該知道學習是為了誰。況且,你們已經是高中生,不是初中生了,我不會一而再再而三強調紀律……」

  開場白後,第一件事就是排座位。

  「到走廊裡排隊,從矮到高。」

  學生們推攘著排好了隊,林老師就站在門口,兩個一點安排位置。

  芝芝個頭不高,和王詩怡被分到了第二排,做了同桌。

  「唷,學校防 早戀挺嚴的,都不男女混坐。」王詩怡大概是個話癆,迫不及待地發表言論。

  芝芝也發現了,林老師的位置安排得十分巧妙:一排十個人,分成四個大組,性別則是女男女男,第二排與第一排重合,第三排性別錯開,第四排與第三排一樣,第五排再回到第一排重複。

  所以,對於好幾排的同學來說,不僅同桌是同性,後桌也可能是同性。

  重點高中就是重點高中,男女同桌什麼的,根本沒有生存的餘地,言情小說裡都是騙人的。

  莊家明在她隔壁一組,但位置排在很後面,要努力轉過頭才能看得到。

  接下來是選班幹。

  林老師點了名:「莊家明,你當班長,甯玫,你當副班長,站起來給大家看下。好了,坐下吧,其他的班委大家可以競選,先從學習委員開始吧。」

  王詩怡繼續說悄悄話:「班長肯定是按成績選的,我記得寧玫考了第二。嘿,可惜了,程婉意好像第三。」

  芝芝點點頭。她記不清程婉意和王詩怡的名字,但寧玫不同,家明與玫瑰可是經典梗,她當年吃醋了很久——唉,小女生就是這麼無聊,屁大點事都很在意。

  學習委員的競爭挺激烈,好些人上去選了,包括程婉意。芝芝決定一會兒投票給她,畢竟借過她考卷,不回報一二說不過去。

  王詩怡問:「你要參加嗎?」

  「沒興趣。」她大搖其頭,重溫校園生活,再過一遍高三已經夠嗆了,其他的事就算了吧。

  吃不消,真的吃不消。

  一個多小時後,班幹競選進入投票環節,莊家明和甯玫一起唱了票,結果是:學習委員程婉意,體育委員韓琮,文藝委員紀可人,勞動委員余濤。

  陣容和記憶裡一樣,芝芝把人和面孔對上了。

  班幹選完後,差不多到了三點鐘,林老師叫他們去走廊排隊,準備去禮堂參加開學典禮。

  所有的典禮都是一樣乏善可陳,在此不細表。

  總之,典禮結束後,新生們熱熱鬧鬧去吃了頓晚飯,然後趁著晚自習前的一個小時洗澡洗衣服。

  芝芝仗著重生前的經驗,賊精地在同學們反應過來前就洗完了,並且搶到了宿舍前最好的地方晾上了衣服。

  幹完這幾件事,她才跑去吃晚飯。

  莊家明已經吃完了,另打了一份飯等她:「怎麼這麼晚才來?」

  「洗澡洗頭。」她坐下,飛快開吃,「你最好也馬上去,記得提熱水壺下來,洗完澡打了水回去,衣服可以晚上再洗。」

  莊家明:「……」

  「快去啊,不然下了晚自習很快要熄燈,你難道要用冷水沖嗎?」

  宿舍裡有個蹲坑和淋浴間,但只有冷水,搶不到澡堂洗澡的只能打了熱水上去自己擦洗,可麻煩了。

  莊家明還沒適應住宿生活,就算有她提醒,也遇到了不少問題,好險才趕在晚自習前五分鐘到了教室。

  教室裡亂哄哄的,大家忙著認識新同學,桌上堆著新課本,氣氛浮躁又熱鬧。

  林老師見怪不怪,踩著自習的鈴聲進門,張口就是:「今天的晚自習,我們來講一下你們分班考的考卷。」

  學生們:「……」

  芝芝:重點高中就是這麼硬核!

  一張考卷,迅速將飄在半空中的學生們拉回了現實。

  林老師一邊發卷子一邊冷笑:「怎麼,以為考完中考就輕鬆了?我告訴你們,想得美,高中三年只會比初中更重要,中考你們是和市里的人比,高考呢?你們要和全國的人比……」

  學生們安靜如雞,縮著腦袋看卷子。

  芝芝聽著老師碎碎念的bg,生疏地在考卷上寫解題步驟,神思飄遠:重生再 過一遍高三,到底是上上簽,還是下下簽?

  關父和關母有點不太適應女兒不在家的日子。

  深更半夜,兩個人在床鋪上翻來覆去睡不著。關母擔心極了,念念叨叨:「你說咱們閨女能適應住宿麼?那麼多人住一起,會不會睡不好?」

  「不習慣也得忍著,大家都這樣,難道就她一個嬌氣啊?」關父悶悶地說。

  關母嗓門大了起來:「敢情她是我一個人的閨女?你這個當爹的有沒有良心?」

  「大半夜的,吵什麼吵。」關父翻了個身,挪開枕頭,「你不睡我睡了,明天還要早起。」

  關母冷笑:「行,你睡吧,以後女兒的事和你沒關係。」

  「你這話就沒意思了啊。」關父煩躁地說,「我女兒我能不心疼嗎?但你有什麼辦法,我們總不能讓她走讀回家吧?好不容易考上了一中,半隻腳跨進了大學,你別給你女兒扯後腿。」

  關母的口吻軟和下來:「我也想我女兒讀大學,可是……唉!」

  「行了,你女兒怎麼樣你自己不知道?睡著了把她賣了都不知道。」關父安慰老婆,「她心大著呢,沒事的,現在去市里你就這樣,以後她去外地讀大學了,我看你怎麼辦。」

  「放心,讀大學我高興都來不及,倒是你,哪天女兒結婚了你別哭。」關母毫不留情地說,「像我生她的時候哭成那樣,那就丟臉丟到家了。」

  關父冷不丁被掀了老底,面上很過不去,嘴強道:「誰哭了,你亂講什麼。」

  「你自己心裡清楚。」

  「不跟你講,大半夜的發神經。」

  關母打贏了嘴仗,也不和他計較,翻身睡下了。

  同一時間,對面的莊家。

  莊鳴暉剛剛下班,一如既往地拖著疲憊的身體進了家門,家裡一個人也沒有,空蕩蕩的,只有月光透過窗簾的縫隙灑進來。

  他在門口立了片刻,按亮了燈。

  胃裡傳來陣陣的饑餓,他趿拉上拖鞋,走進廚房,想看看儲物櫃裡有沒有泡面,今天的活兒趕得及,他連晚飯也沒吃,餓得有點受不了了。

  拉開熟悉的櫃子,本以為會看到幾包過期的泡面,然而眼前的場景卻大大出乎他的預料——裡面塞滿了泡面、餅乾和麥片,一盒盒一袋袋,碼得整整齊齊,還有一張草稿紙撕下來的便條,寫著「冰箱裡有餃子」。

  莊鳴暉倏地攥進了紙片,快步走到冰箱前,用力拉開了門。

  冷藏櫃裡空空如也,但冷凍格裡塞得滿滿當當,不是速凍餃子、湯圓,就是饅頭、包子,全是果腹的食物,也有一張紙條,「櫃子裡有泡面」。

  「這孩子……」他摘下了眼鏡,想說什麼,喉頭卻哽住了。

  天邊一彎月牙。


作者: doki520    時間: 2019-9-8 03:28 AM

第12章 迷惘

  一中實驗班的課程以緊張快速聞名,但對於芝芝來說,知識點都是舊的,溫故比知新容易得多,所以她的生活節奏反而一下子放緩了。

  她按照老師的進度學習著,順便重新思考一下自己到底想做什麼。

  可是沒有頭緒。

  不過沒關係,她有一盞blgblg的明燈。

  莊家明同學上輩子是人生贏家,她覺得可以參考下,如果合適的話,可以直接偷懶照搬。

  但兩人坐得遠,課間人又多,芝芝等了兩天才找到機會。

  體育課上,大家花了半節課學完了跑步的姿勢,剩下的20分鐘便是自由活動。男生們興致勃勃地搶了籃球,叫莊家明一塊兒去。

  芝芝截胡了:「班長借我下。」

  男生們露出不懷好意的表情,起哄說:「找班長幹嘛啊?」

  「談人生。」芝芝隨口說。

  於是他們更興奮了,搭著莊家明的肩膀,意味深長地咬字:「人生啊……」

  芝芝「噫」了聲,直言不諱道:「你們這是啥語氣,以為我要表白?我傻了嗎?去去,別妨礙我,我有正經事。」

  破解曖昧最好的辦法就是打直球,她自己戳破了「表白」兩個字,一切魑魅魍魎無所遁形,反而是男生們不好意思起來,顧左言他:「班長,我們等你啊。」

  「不用了,你們打吧。」莊家明搖了搖頭,率先走到了活動室旁邊的樓道裡。

  芝芝跟了過去,嘟囔道:「說個正經事,搞得演惡作劇之吻一樣。」

  莊家明扭頭看看她,莫名好笑。小學五六年級的時候,男女生之間的交往就有點微妙了,談戀愛三個字是某個刺激的禁忌,忌憚又嚮往,沉默又張揚,他收到過很多情書,也面對過很多次的打趣。

  然而,再多的次數也無法習慣,每次遇見相同的事,他依然會感覺到尷尬、為難和不好意思。但芝芝好像沒有這樣的感覺,當著那麼多人的面也可以說出心照不宣的禁忌詞。

  大概是還沒有長大吧。他想著,問:「你要和我說什麼?」

  芝芝專注地看著他,莊家明隨意靠在斑駁的灰白牆壁上,一束束光線從天窗裡照進來,灰塵浮動,有種夢幻的美感。

  事實上,這的確是一場隔著時光的對話。

  「如果有一天,你回到了七歲的時候,你最想做的事是什麼?」

  氣氛搞得那麼嚴肅,問題卻如此幼稚,簡直像是個捉弄人的玩笑。但莊家明想了想,認認真真地回答:「多陪陪我媽。」

  這是個意料之外卻情理之中的答案。芝芝點點頭,又問:「除此之外呢?」

  「看住旺財,不要讓它死了。」

  芝芝的心情徒然低落起來。

  旺財是莊奶奶養過的一條土狗,小時候芝芝和莊家明都很喜歡,隔三差五去和它玩,奶萌奶萌的。可是沒兩年,狗子就因為誤食了毒香腸死了。當時他們正在念小學,放學回家的時候,一切都塵埃落定,甚至都沒見到最後一面。

  莊家明看她不說話,想了想又道:「我的小浣熊卡片沒有集齊。」

  芝芝一頭黑線,旋即回過神:也對,她說的是七歲,七歲能幹嘛呢。她歎口氣,總結道:「你想彌補遺憾。」

  「嗯。」他點了點頭,腦海中浮現出母親蒼白的面容——溫和秀麗的婦人忍著化療的疼痛,握著他的手說:「媽媽沒事,媽媽還要看著家明長大。」

  可是他虛歲才十七,明明還沒有長大。

  芝芝看他神色黯然,半是好奇半是打岔:「你就沒想著發家致富走上人生巔峰什麼的?」

  莊家明挺認真的思考了一下,坦言道:「我現在也不知道什麼發財的辦法,回去了也沒什麼能做的。」

  這倒是和她現在的想法不謀而合,變作了高中生,除了好好學習,又能做什麼呢?

  「你問這個幹什麼?」他問。

  芝芝找了個藉口:「沒什麼,就是想如果能回到小時候,我一定好好學習天天向上。」

  他聽了,很關心地問:「上課聽不懂嗎?」

  「還好,就是……」她支吾道,「從小開始好好學,肯定比現在省力,誒喲,隨便想想而已,不要當真哈。」

  他搖搖頭,認真道:「離高考還有三年,現在開始好好讀,一點都不晚。」

  芝芝猶豫了下,想起另一件事來:「那長高呢?」

  「也不晚。」莊家明笑了,「以後每個禮拜跟我打球。」

  她胳膊交叉比了個x,嚴肅道:「討厭籃球。」

  他換了一個:「羽毛球?」

  「那還可以。」

  莊家明站直了身體,招招手:「器材室裡還有一副拍子,我陪你打吧。」

  「現在?」

  「所有的事,只是從『現在』開始不算晚,從明天開始的話……」話音頓住,回憶紛至遝來。

  「家明,外面下雪了,今天是不是平安夜啊?」

  「明天才是。」

  「哦。」她有些惋惜的樣子,但很快振作起來,「差一天也沒什麼,晚上叫上你爸,出去吃個飯吧。」

  他歉疚地問:「今天要去老師家裡補課,明天去好嗎?」

  「看我這記性。」她懊惱地撫了撫額角,笑了起來,「你明年就要中考了,當然補課重要,明天吧。」

  然而,23號的晚上,他的母親就病重進了醫院,四天后,她就過世了。

  陰影吞噬了少年俊秀的面孔,悔意如浪潮淹沒了他。

  直到……「行了,這碗雞湯我幹了。」芝芝揪住了他的袖子,小跑著把他拽出樓道,沖向灰塵浮動的器材室,嚷嚷道,「咱們趕緊的,還有十五分鐘!」

  然後,她被虐了十五分鐘。

  莊家明欲言又止許久,沒忍住,不可思議地說:「你的水準也太爛了。」

  「滾!」

  下午時分,關母受到了丈夫的通知:「美娟,一會兒咱們買點東西,回鄉下一趟。」

  關母唬了一跳:「怎麼了?」

  「大哥又生了個。」關父摸出打火機,香煙叼在嘴裡,含糊不清地說,「怕我反對,一直沒和我說,也沒住院,今天早上才打電話過來。」

  關母皺起眉頭:「小子還是閨女?」

  「小子,六斤八兩。」關父吐了個煙圈,表情複雜,「家裡還有多少錢?包個紅包過去,罰款得交好幾千呢。」

  關母冷笑:「三個了,他怎麼養得起?!」

  關父也沒話好說,農村戶口能養兩個,他大哥一胎生了個閨女,二胎還是個閨女,心裡頭一直不大得勁,這不,小閨女還沒上學,拼死拼活又生了個。

  「家裡也沒多少錢。」關母算算帳,不情不願地說,「我本來還想著芝芝沒交贊助費,剩下來的錢給她買台電腦——現在的學生家裡誰沒有電腦啊,連家明的爺爺奶奶都知道要買一個送給孫子。現在好了,買不起!」

  關父說:「暑假再買。」

  這算是個保證。關母滿意了,揣上卡去銀行取了兩千塊錢,用紅紙包了,又買了些奶粉水果。夫妻兩個人關了店,騎上摩托車去鄉下。

  關父的全名叫關大河,他大哥叫關大江,是個地地道道的農民。當地的經濟尚可,雖然是鄉下,但房子是自建的兩層樓房,不氣派,但乾淨敞亮。

  「來啦?」關大伯身材瘦小,皮膚黝黑粗糙,三十多歲的人像四十來歲,很顯老,但四肢精 壯,很有些力氣,看到弟弟、弟媳過來,很高興地叫母親,「媽,大河和美娟來了。」

  關老太太頭髮花白,穿了件花褂子,坐在小板凳上搓尿布,看到二兒子回家,笑得眯起眼睛:「大河,快去看你侄子,哎喲,長得可好了。」

  「媽,這個給大嫂。」關母遞了東西過去,擼起袖子,「我來洗吧。」

  「不用不用。」老太太很能幹,一把推開兒媳婦,「你去看看你大嫂。」

  關母也不勉強,順勢上樓去:「那我看看孩子去。」

  二樓的臥室裡,關大伯的妻子李翠正抱著孩子餵奶,關母一進門就注意到了哇哇大哭的小子,胳膊腿像一截截蓮藕,白白胖胖,生得是好,與之相反的是哺乳的李翠,面色蠟黃,像是生了場重病。

  「大嫂。」關母放下東西,先誇孩子,「娃長得真好。」

  李翠露出一絲笑意,神態放鬆:「總算是個兒子。」

  「唉,苦了你了。」關母體會得到她的難處,忍不住歎氣。

  不知道是不是產後的情緒很不穩定,李翠的眼圈一下子就紅了:「美娟啊,你知道這兩年我過得什麼日子……我出門都不敢直起腰杆說話……我沒底氣啊,我沒給老關家留個後……」

  「男孩女孩都一樣。」關母口中說著,心裡也很清楚鄉下到底不比城裡,沒生兒子,生再多姑娘都是絕後,出門要被指指點點,還有七大姑八大姨一天到晚勸離掉再找一個。

  「我日子過得苦哇。」李翠抱著懷裡的兒子,像是抱著世界上最珍貴的寶貝,「幸好這孩子爭氣,要不然我真的只有喝藥死了算了。」

  關母知道她不是隨便說說,這個大嫂是人家抱養來的養女,親生父母不要她了,和養父母又因為結婚的關係鬧翻,要是和關大江離婚,真的是無路可走,喝農藥一點也不稀奇。

  於是趕緊勸:「都過去了,這不是有了嘛,取名了沒有?」

  「還沒,孩子爹說要請大爺爺取。」李翠的臉上又露出笑意,「是個兒子呢。」

  關母明智地沒有接這個話題,問起她的身體來:「你臉色不大好,還是去醫院看看吧。」

  「不要緊,我都生過兩次了,月子好好坐就行。」胖乎乎的小子忽然哇哇大哭起來,李翠捏了捏乳-房,發愁說,「我這次奶不多,喝了幾天豆腐湯都不下來,孩子吃不飽,老哭。」

  關母趕忙說:「我買了奶粉,給孩子沖一杯。」

  「好好。」李翠應著,晃著懷裡的孩子,哄個不停。

  窗外,隱隱約約傳來小女孩玩鬧的尖叫聲。


作者: doki520    時間: 2019-9-8 03:29 AM

本帖最後由 doki520 於 2019-9-24 08:43 PM 編輯

第13章 讀書不簡單

  門外,關父和關大伯也在聊天。

  關父塞了紅包過去:「給大嫂和孩子買點好的。」

  關大伯捏一捏就知道有幾千塊,眼睛發酸:「唉,大哥、大哥沒本事……」

  「自家兄弟,客氣什麼。」關父摸出煙盒,讓了兄長一根煙,自己捨不得再抽,叼在嘴裡過過癮,「我養一個,總比你養三個負擔輕。」

  關大伯也捨不得抽,把煙夾在耳朵上。

  「真有困難,別扛著。」關父看見田埂上跑來跑去的小女孩,「那是二妞吧?兩個小的能不能照顧得過來?要不然我接咱媽去住兩天?」

  關大伯搖頭:「家裡多虧媽幫襯著,二妞麼,我想著送她去村裡的托兒所,家裡實在照顧不過來。」

  「大哥,不是我這個當弟弟的說你,要養你也該等二妞大一點,現在你們全照顧小的,她還不懂事,難道給大妞帶?大妞也要讀書啊。」關父按捺不住,數落起來。

  關大伯訕訕笑了笑,說:「還是得有個兒子,大河,你也再生一個。」

  「我不生。」關父搖頭,「你是知道我的心事的,我就想供芝芝讀書,讀出個大學生來。」

  「芝芝是爭氣,但是啊,」關大伯語重心長地說,「閨女用不著讀那麼高,再養個,總得有個兒子。」

  關父擺擺手:「不養不養,閨女也挺好的。」

  「閨女不行。」關大伯有了兒子後,終於能挺直腰杆,理直氣壯地勸說,「兒子才能傳宗接代啊。」

  「我只想孩子有出息。」關父的追求和兄長完全不同,斬釘截鐵地說,「我要供個大學生出來,要是還能往下讀,我砸鍋賣鐵也要供下去。」

  關大伯皺緊眉頭,依舊不贊同,但他笨嘴拙舌,實在說不出什麼理由,只好歎了口氣,心裡想,好在自己已經有了兒子,列祖列宗看在關家沒絕後的份上,也不會太怪罪這個弟弟。

  他這般想著,終於得到了些慰藉,嘴角連同眼睛露出深深的紋路:「走,看看你侄兒去。」

  關父和關母在老家待了一個下午,四點多方才回去開店。

  關大伯送走夫妻倆,回頭和老母說:「媽,你咋也不勸勸大河,沒個兒子總歸不像話。」

  老太太唉聲歎氣:「美娟身體不好哇,他們又是城裡戶口,查得嚴。」

  這是鐵錚錚的事實,關大伯沒轍了。他對弟媳婦沒什麼不滿,覺得是個踏實本分的女人,因為要生個兒子就攛掇著弟弟離婚的事兒也做不出來。

  思來想去,他最終得到了一個能接受的答案:「唉,老二命不好啊。」

  命不好。三個字,所有的苦難都能解釋。

  國慶日前兩天,林老師宣佈了兩個消息,一個是十月十五、十六號兩天月考,二是十七號、十八號運動會。兩個節目擠佔了整個週末。

  鑒於一中本來就是半月回家一次,平日裡不能回家的週末,他們也要坐在教室裡上半天的自習課,因此高中第一場運動會還是挺受期待的。

  隔日要回家,體育委員拿到報名表以後,抓緊時間在班裡逮人報名。機靈點的學生都知道早報能選輕鬆的項目,晚了只能被分配,男子1000米和女子800米可是苦差事,誰也不想嘗試。

  同桌的王詩怡運動細胞不錯,主動報了跳遠。韓琮登記完,順口問芝芝:「關知之,你要不要報一個?」

  芝芝在攻克物理,頭也不抬地說:「不報。」

  他提醒:「班長報了1000米。」

  「喲,為人民服務,偉大。」芝芝隨口表揚了下,筆尖在紙上刷刷刷,繼續做題。

  韓琮不肯甘休,再接再厲:「你不表示表示?」

  芝芝沉思少時,慎重道:「到時 候我一定寫個加油稿,好好表揚這種為同學分擔,大公無畏的人民公僕精神。」

  韓琮使計不成功,恨恨而走。

  人一走,王詩怡轉頭就問她:「你真不報名?」

  「月考為重。」芝芝咬著筆桿,含糊不清地說,「我要是考不好,會挨罵的。」

  初中時她們倆雖然同班,但各有各的玩伴圈子,關係很疏遠,這學期做了同桌才熟悉起來。王詩怡不曉得她家的情況,信了,又說:「韓琮真狡猾,居然拿班長當藉口。」

  芝芝被她提醒,倒是想起來了:「好端端的哄我,是有人成功了?」

  王詩怡同學的八卦雷達十分敏銳,立刻接了句:「他第一個找的班長,第二個找的寧玫,第三個是程婉意!」

  兩個女孩對視一眼,竊竊笑了起來。

  他們班裡,甯玫和程婉意是最出挑的兩個姑娘。程婉意自不必說,程媽媽在宿舍裡說的話很快傳遍了女生宿舍,大家都知道她家挺有背景,兼之她為人清高,獨來獨往,同性緣一般,卻是男生們尤其喜歡的女神人物。

  而寧玫不逞多讓,長得比程婉意美(程勝在氣質好),家裡不算富貴,但父母都是老師,做事落落大方,對老師的態度不卑不亢,女生緣很好,很快有了個以班幹為主體的小團體。

  據說男生宿舍已經為兩個妹子誰更受歡迎展開了討論,最後程婉意因太符合夢中情人的范兒,險勝一籌。

  沒過多久,寧玫聽說了,少女心高氣傲,不知道從哪個初中同學嘴巴裡聽到程婉意喜歡莊家明,最近似有若無地和他走得很近。

  「這可是班花的競爭。」王詩怡非常能理解,小聲興奮,「一山不容二虎,必須分個高下啊!」

  芝芝覺得挺有意思:「她們倆是要比誰能拿金嗎?」

  「也可能比誰能拿下班長?」王詩怡揣測。

  芝芝悚然一驚:「這不行。」

  王詩怡八卦的眼神飄過來:「為啥?」

  「班長這條件。」芝芝壓低聲音,「起碼得配個真白富美,家裡有上億家產,出身名校,人美心善的那種。」

  王詩怡:「……你還真敢吹啊。」

  芝芝自覺說的不誇張,因為事實正是如此,但還是補了一句:「真心喜歡就算了,較勁兒拿感情開玩笑,過分了啊。」

  王詩怡瞅瞅她,想問什麼又忍住了。

  芝芝岔開了話題:「下節課要默寫單詞,你幫我報一下吧。」

  「行。」一中的英語老師可不好糊弄,每課必默寫,出錯一個就要叫小組長盯著重默,五個以上,辦公室見。

  芝芝而今雖沒想好未來的打算,但考個更好的學校,有機會去國外交換一年的念頭已經有了,故而很肯在英語上下功夫。

  剩下的幾分鐘就在默寫英文單詞裡過去了。

  明天就要回家,還是國慶長假,上來沒多久又要月考。晚自習的時候,芝芝抽出空來,好好斟酌了番假期的學習計畫。

  高中的課程排得相當滿,語數外、物化生、政史地,足足九門課。她還沒想清楚高二文理分科的時候選哪一門,所以必須門門吃透,來年選文理的時候才能遊刃有餘。

  芝芝上輩子念的文科,語文和歷史的功底都在,政治基本靠背,難的是物化生地,幾乎已經全部忘光,而數學開篇就是函數和方程,一中的教學進度又極快,想要扎扎實實掌握並不容易。

  然而,月考、期中考老師都是不複習的,一邊往後講,一邊要求學生自己複習前面的內容,加上每天並不少的作業……她散漫下來的心頓時一緊,覺得再不用功月考要完蛋!

  於是趕緊寫複習計畫。

  一般來說,計畫本都會在本子裡附上當年的日曆,如果用軟件或者app更簡單,可以直接在日曆頁上操作。但芝芝這會兒既沒有筆記本手機,也無先進的計畫本,唯一能買到的硬皮筆記本後面只有一張又細又密的日曆頁,壓根不頂事。

  所以她早早做了準備,購買文具時以極低的價格買下來一本當年的日曆,只拆下了日曆頁加塞在了筆記本裡。

  她翻出10月份的那一頁,掏出一張a4白紙,照著上面的格子劃分畫起表格來。2010年的10月1號是禮拜五,31號是禮拜天,五行七列,一下子就搞定了。

  而後再慢慢添計畫。

  國慶放七天長假,適合從頭到尾捋一遍理科的推理和公式,再做一套習題,國慶上來的那個禮拜要上課,時間零碎,可以見縫插針背些知識點。

  噢,對了,歷史已經講了兩個單元,「古代中國的政治制度」和「古代希臘羅馬的政治制度」,很適合做個縱橫向的時間表,翻翻目錄,發現後面已經有個附錄:西元前2070年,禹建立夏朝,西元前8-前6世紀,出現了城邦……西元前202年,漢朝建立,西元前27年,羅馬帝國建立……

  接下來是「近代西方資本主義制度的建立」和「近代中國的反侵略、求民主的潮流」,又是一組對比。

  芝芝對著時間表往下看,忽而升起了一股奇妙的感覺——教科書的章節和內容安排,彼此之間自有其聯繫,而她以前渾渾噩噩讀書,老師教什麼就學什麼,從來不肯自己動動腦子去思考整理。

  原來,會讀書和不會讀書之間,真的有所區別。

  幸虧一切都還來得及。


作者: doki520    時間: 2019-9-15 08:41 PM

第14章 牆頭頭風景好

  2010年9月30日,星期四。

  上完下午的兩節課後,一中正式開始放國慶假。

  芝芝回宿舍收拾東西,她的衣物都是每天換了就洗,沒有積存——聽說隔壁宿舍有個女生從來不洗衣服,全都放假帶回家給家裡人洗,室友苦不堪言——只是整理了一下幾件薄t恤,準備帶回家換幾件厚的來。國慶上來,天氣可能就要慢慢冷下去了。

  她收拾了個小包,背上裝滿了作業的書包,和室友招呼:「我走了。」

  「我和你一起。」程婉意說。

  芝芝不介意,和她搭伴走:「你媽來接你?」

  她點點頭,欲言又止。

  芝芝和她的關係僅限於說得上話的普通朋友,遠不到親密的程度,想了想還是假裝沒看見,笑著說:「國慶出去玩嗎?」

  「去義大利。」程婉意咽回了邀請她坐自家車的提議,順著這個話題聊了下去,「你呢?」

  芝芝聳聳肩:「寫作業,看電視。」

  程婉意的臉上閃過一絲抱歉,有些生硬的附和:「我也喜歡看電視。」頓了頓,複雜地說,「我媽不太讓我看。」

  芝芝覺得意外,很多人(包括她)都覺得程同學有點裝,比如大家聊畢淑敏,她說喜歡村上春樹,大家說九寨溝的風景好,她會提議十六湖國家公園……如果這還不算裝x,不知道什麼才算裝。

  可是現在,她好像很想表現出「親民」的一面,有點奇怪。芝芝想著,口中道:「爸爸媽媽都這樣,很正常啦。」

  程婉意便不再說,又問:「你運動會報了什麼?」

  「什麼也不報。」芝芝坦言,「你呢?」

  程婉意道:「400米。」

  芝芝就誇她:「你腿長,跑得快,我就不行了,人矮又沒運動細胞,給你們加油就行。」

  程婉意看起來開心了一點,建議她可以報個接力:「這個比較省力,也不會有太大的壓力。項目那麼多,大家應該都要報的,晚了就只剩800米了。」

  「不,我不喜歡。」芝芝語氣堅決。

  她對運動會有些不太美好的回憶。

  作為短腿星人,又不愛體育活動,芝芝的體育成績一向踩在及格線上,對運動項目自然也興致缺缺,並不想報名參加。可是,一邊老師開口發話,說要有集體榮譽感,另一邊同學說已經寫上名字不好更改,她被趕鴨子上架,硬著頭皮參加,結果當然十分慘澹。

  然而,今時不同往日,她不願意做的事,就會堂堂正正拒絕。

  ——她已經有了對任何人說「不」的勇氣。

  程婉意被震懾,認真看她半晌,苦笑道:「我有點羨慕你。」

  「我也羨慕你。」芝芝絕無虛言,十六歲就能用上迪奧的唇膏和資生堂的面霜,誰不羨慕啊。

  程婉意嘴角微動,似是想吐露心事,可猶豫了會兒,還是什麼都沒說。

  芝芝也不勉強,兩人走到校門口便揮手告別。

  程婉意上了母親的車,系上安全帶。

  程母的目光卻追隨了芝芝好一會兒,問道:「她是那天圖書館裡的女生吧?」

  「嗯。」程婉意知道母親的意思,但一個字也不想說,緊緊閉著嘴巴。

  程母另有要事,不多糾纏,問道:「你們馬上要開運動會了吧?報了什麼?」

  「400米。」她回答。

  程母滿意地點頭:「死讀書是沒用的,現在講的是素質教育,你申請國外的學校,人家不單單看你的成績,其他的也很重要。下次要是學校裡辦演講比賽,你要記得參加,國外很看重個人能力的,知道了嗎?」

  程婉意抿了抿嘴:「知道了。」

  女兒乖順的態度令人滿 意,程母踩下油門,駕駛著寶馬車從公交月臺前開過——那裡是等著公車回家的同學們。

  當然也包括芝芝。

  大家都沒注意到開走的寶馬,王詩怡在問:「關知之,你坐幾路車?」

  「7路,我們得轉個車。」一中到縣裡沒有直達,芝芝要先坐7路再轉17路才能回家。

  王詩怡抓的卻是另一個關鍵字:「我們?」

  芝芝抬抬下巴。她朝著校門的方向看去,莊家明提了個手提袋走過來,張口便道歉:「對不起,我慢了。」

  「你又留下打掃衛生了吧。」芝芝閉著眼睛都猜得到。馬上就能放假回家,值日生偷懶開溜的不少,經常留下幾個老實的幹活,莊家明撞見後,留下來幫著掃地倒垃圾。

  講真,要不是勞動委員是個男生,她都要覺得他暗戀人家了。

  莊家明沒否認,伸手要接她的包:「重不重,我幫你拿吧。」

  王詩怡「嘖」了聲:「班長,我的包也很沉,你替我拿嗎?」

  莊家明笑了笑:「我們坐7路車,你同路的話可以幫你拎一會兒。」

  「我是7轉11。」王詩怡大大咧咧地笑,抬起胳膊,晃悠著手裡沉甸甸的帆布袋。

  莊家明就接了她的帆布包,還道:「那你記得拿走。」

  王詩怡剛想說話,車來了。莊家明提起她的袋子,站在後側方護著她們:「慢慢走,別擠。」

  他落在最後才上來。

  王詩怡服了,手肘搗搗芝芝,悄聲道:「班長真是不給人活路,長得那麼帥也不知道高冷一點。」

  芝芝忍俊不禁:「高冷了誰幫你提東西啊。」

  「話是這麼說。」王詩怡瞧著莊家明在車頭,她們在車中,應該聽不見,大了膽子道,「但這樣親民很掉逼格,你看小說裡的男主角,誰不是鼻孔朝天看人啊?」

  芝芝:「……」男主角歸你,莊家明歸我!

  王詩怡痛心疾首:「要是校草的頭銜落到十六班的蕭野頭上,我真是死不瞑目!班長長得一點也不比他差啊!」

  芝芝覺得這名字有點耳熟:「蕭野?」

  「差班自封的校草。」王詩怡撇撇嘴,帶著好學生對差生慣有的不屑,「聽說家裡條件挺好,自己長得也挺帥,就是成績一塌糊塗,不過據說很會打架。」

  芝芝「哎」了一聲,想起來了。

  蕭野同學,是她暗戀莊家明的同時「紅杏出牆」的物件,原因無他,人家痞帥痞帥的,有灣灣偶像劇《鬥魚》男主角的范兒。

  而好學生會喜歡混混差生,就好比是王子愛上了草根灰姑娘,是接觸到另一個世界、另一種生活的反差魅力。莊家明太乖太暖,說不定很對女混混的胃口(有種想拉好學生下雲端的禁忌感?),但對周遭安分守己的女生來說,反而沒那麼吸引人。

  「蕭野啊。」芝芝摸著良心說,「是挺帥的。」

  王詩怡眼神詭異:「所以你喜歡這一款?」

  「都喜歡。」

  小孩子才做選擇,大人當然都要啦!暗戀這種事,喜歡兩個別人也管不著。

  王詩怡被說服了。

  公車晃晃悠悠,很快到了轉車的地方,莊家明特地擠到兩個女生旁邊,把袋子還給王詩怡:「我們走了。」

  「拜拜。」

  轉車的地方在市區,街邊擺了不少攤子。17路車二十分鐘一班,莊家明等了會兒,看到有人推了個小車賣蘿蔔絲餅,便問:「你要吃嗎?」

  現在已是下午四點多鐘,她摸了摸肚子,點頭:「吃,加辣。」

  莊家明買了兩個蘿蔔絲餅回來,熱騰騰的,帶著油炸的香氣和甜麵醬的鹹味兒,勾得人食指大動。

  芝芝狠 狠咬了口,過分貪心,嘴沒接住,掉了塊到手背上,拖出一條油膩膩的痕跡。她口吃不清地喊:「餐巾紙!」

  莊家明還沒吃,翻出口袋裡的小包紙巾,看她一手提袋子一手拿著餅,乾脆抽了張替她擦拭了起來。他的動作很小心,先用紙包起掉落的蘿蔔絲,小心折好,再用乾淨的面細細抹擦。

  兩人靠得很近,芝芝覷眼瞧著,能數清他濃密的眼睫毛——美少年給擦手什麼的,實在吃不消。

  「好了。」莊家明丟掉了垃圾。

  芝芝「嗯」了聲,心想,就算她自己擦也不過隨便抹兩下完事兒,哪有他這麼細心周到。

  嘖,去他媽的都喜歡!

  她就喜歡莊家明,想親!

  芝芝和莊家明回到家已經是傍晚六點多鐘。

  關母看他們一起回來,力邀莊家明一起吃飯:「家明啊,這麼晚了,你在我們家吃吧。」

  莊家明提前和爺爺奶奶說過,明天才去吃飯,故而也沒拒絕,道了聲謝坐下了。

  關父燒了兩碗黑魚面,面上壓了滿滿當當的黑魚片,佐著鹹菜的香氣,釣起無數饞蟲:「餓了吧?快吃。」

  「路上吃了個餅。」芝芝說著拿起筷子,「不過我餓了。」

  關父在圍裙上擦了擦手:「那我再給你們炒個菜。」

  「不用了叔叔。」莊家明趕忙推辭。

  芝芝白他一眼,真沒用,這麼拒絕是沒效的,看她的:「不要菜,拌黃瓜還有沒有?」

  「有有。」關父盛了一碟拌黃瓜、一碟拌三絲出來,「湯要不要?」

  「要!」

  他又舀了一大碗鹹菜豆腐湯。

  其他食客不滿意了:「老闆,我們怎麼沒上涼菜和湯?」

  關母擦著桌子,抬頭說:「那是我們家閨女。」

  「喲。」有個大叔瞅瞅莊家明,笑了,「那個小夥子呢?女婿?」

  「咳!」莊家明一口菜湯嗆進氣管,捂著嘴咳個不停,耳朵全紅了。

  關父哈哈大笑:「我倒是想呢。」

  狹小的店裡響起此起彼伏的笑聲,充滿了善意和打趣。那個大叔還開玩笑:「小姑娘,你要努力了啊。」

  「高考完再努力,早戀我媽要打死我。」芝芝一本正經地說。

  莊家明震驚地抬起頭。

  關母收拾了髒碗,路過他們那桌的時候翻個白眼:「你想得美。」

  「做夢也不行嗎?我還想嫁周傑倫呢。」芝芝抗議。

  關父、關母都沒理她。

  芝芝撇撇嘴,她又沒說謊,周傑倫五年後娶了昆淩,莊家明十年後有了白富美未婚妻,她想嫁哪個都是做夢,沒啥區別。


作者: doki520    時間: 2019-9-15 08:42 PM

第15章 關柯南

  芝芝的國慶日過得十分平淡,大部分的時間都用來寫作業和複習。關父、關母看到她放假也那麼努力,相當高興,覺得女兒終於懂事了,恨不得一天三炷香告慰老祖宗。

  然而,芝芝自己清楚,她能坐得住好好學習,最重要的原因不是「要讀書」,而是智慧手機還沒出現,外界的刺激少,不容易分散注意力。要是現在手頭上有部智慧機,五分鐘一個微信,十分鐘一條新微博,她就算以成年人的自製力也扛不住。

  所以她已經決定,高考畢業前不買手機也不要電腦——沒辦法,自製力差的人需要外界控制,她以前為了少玩手機,自己坐客廳裡工作,手機丟臥室充電,想著刷個微博要站起來、進臥室、拉開抽屜這麼麻煩,十次裡能忍住八次!

  落後的年代也有好處。

  莊家明的日常和她差不多,早晨起來簡單弄點早飯吃,然後洗曬衣服、拖地,做完家務就約上芝芝去圖書館寫作業,中午去爺爺奶奶家吃飯,下午就在圖書館裡借書,拓展閱讀。

  縣城的圖書館畢竟小,藏書量不大,大多是些名著。他有時候看文學小說,有時候看傳記,閑得無聊了借套輔導書做習題。

  芝芝年少時不覺稀奇,這會兒重新再看,方才覺得他比同齡人坐得住,多年苦讀,怨不得人家能考上常春藤。

  她決定跟著明燈走。

  但莊家明畢竟是個貨真價實的青春少年,有自己的煩心事——昨天晚上他去爺奶家吃飯,發現家裡來個客人,說是奶奶的朋友的女兒的同事,年紀約莫三十來歲。

  他就猜到她是父親的相親對象了。

  坦白說,那個阿姨人看著很端莊和氣,並不討厭,但他只要想起這個人是來當自己繼母的,便覺得渾身不自在。奶奶希望父親有人照顧,他不覺有錯,可理智歸理智,讓他接受一個陌生女人,感情上又極難接受。

  「家明哥。」芝芝喚回了他的神思,「你是不是有心事啊?發半天呆了。」

  莊家明猶豫了下,試探著問:「芝芝,你覺得……我爸是不是該再找一個?」

  芝芝恍然,答道:「找不找都行啊。」

  「我爸一個人,有個人照顧也好。」莊家明想起幾天前回家,拉開櫃子看到裡面的泡面少了大半的情景,十分不是滋味。

  芝芝笑了起來:「家明哥,你傻了啊,莊叔叔多大了,沒少手沒少腳,自己可以照顧自己。」

  莊家明抿著唇:「你不懂。」

  「是你不懂。」芝芝一針見血,「莊叔叔要是有喜歡的物件,結婚很正常,他還想著阿姨,你就為了找個保姆讓他賣身,不太好吧?」

  莊家明哭笑不得:「別瞎說。」

  芝芝道:「我沒瞎說,你說他沒人照顧,想他再找一個沒錯吧?這是保姆,不是老婆。莊叔叔多喜歡阿姨啊,你用這個理由勸他,他肯定不會同意的。」

  莊家明怔忪。他是沒勸,但奶奶勸了,結果父親的反應和芝芝說的大差不離:「我有手有腳,委屈不了自己,你們就別操心了。」

  「叔叔那麼喜歡阿姨,一看就不是個為了過日子湊合的人。」芝芝摸著下巴,語氣篤定,「你要是想勸叔叔再找一個,得換個臺詞,比如說『人總是要向前看』『阿姨也肯定希望他能幸福』之類的。」

  莊家明:「……你小說看多了。」

  芝芝沒有否認,言情小說也有傳世名著,只是說:「隨便你怎麼說,問題在於,你想不想叔叔再婚?」

  莊家明沉默不語。

  芝芝使勁回憶,印象中他似乎沒怎麼和她提起過自己的想法,只是說「看我爸的意思」,或許是她最近表現得比較成熟,他才說出了心裡話?

  「我知道了,真相只有一個。」她思忖片刻,打了 個響指,「讓我這個外表看似小孩,智慧卻過於常人的關柯南猜一猜。」

  莊家明:「……」還演上了?

  芝芝假裝沒看到他的神色,一本正經道:「你說叔叔一個人,想他有人照顧,看來是不反對他再結婚,但你心事重重,也不像是全無芥蒂的樣子。那麼,答案就是,你可以接受叔叔再娶個老婆,可不想再有個媽代替阿姨,對不對?」

  莊家明愕然。

  「看來我猜對了。」芝芝扶了扶眼鏡,她度數淺,只在學習時戴,這會兒正好可以裝x,「這就是演繹法,謝謝。」

  她唱念做打好一番表現,終於把莊家明逗笑了。少年彎起唇角,笑得像是偶像劇的宣傳海報:「嗯。」

  芝芝收斂了嬉笑:「那你悶著幹嘛呀,和叔叔說唄。」

  他搖了搖頭:「我和他這麼說,他肯定會為了我不找了。」

  「那怎麼辦?」

  他為難:「我也不知道,可能奶奶會說通吧。」

  芝芝知道後來莊鳴暉還是二婚了,因此也不擔心:「好了,這種事大人心裡有數,用不著我們操心,我們還是關心一下月考比較好。」

  莊家明擔心她有壓力,安慰說:「月考只考新學的,不會太難,你好好發揮就行了。」

  「我想考好一點。」

  學得好一點,考得高一點,能抓住的命運,就多一點。

  七天的假期一眨眼就結束了,然後一個禮拜的上課時間也嗖一下過去。

  月考到了。

  一中對月考的態度輕慢得不得了,老師不複習,考試不換教室,只叫他們把桌椅反過來便算是防作弊。班主任林老師更是只在前一天隨口提了句:「月考而已,這樣程度都有人作弊的話,乾脆退學算了。」

  學校不看重,學生們也有點散漫。考試前一天的晚自習,芝芝還看見韓琮和莊家明、甯玫商量運動會開幕式的事,王詩怡同學在看安妮寶貝。

  搞了半天就她一個人緊張。

  但她還是選擇了背單詞。

  沒辦法,重生的人心虛……

  月考的卷子有難有易。物化生是新課程,內容有限,題目便出得十分基礎,只要上課好好聽,作業認真完成,基本上都能做得出來;政史地、語數外考到了不少初中的知識點,難度明顯要高不少。

  但這不是重點,兩天考九門課,白天的時間安排不過來,一中就帶上了晚自習,可謂是早上睜開眼開始考,考完也該洗洗睡了。

  「我總覺得最後一道題沒寫對。」第二天的最後一門是生物,考完才八點鐘,離晚自習結束還有一個半小時。教室裡鬧哄哄的,多在商量明天運動會的事,芝芝擠開了莊家明的前桌,蹭他的奧利奧吃,「你寫的什麼?」

  莊家明說:「核酸。」

  她松了口氣:「蒙對了!」又吃了一塊奧利奧。

  韓琮坐在莊家明的斜後方,瞅著她叫:「關知之,你幹嘛老蹭家明的餅乾吃?」

  「我餓。」她理直氣壯。

  韓琮:「你不能自己買嗎?」

  「你懂啥,我自己買了就要全部吃完,餅乾糖分多高啊,不利於健康。」她處在發育期,動腦又容易餓,對甜食的渴望與日俱增,想要控制自己多攝入蛋白質而非糖分實在太難,只好忍住不買。

  莊家明跟著解釋:「她給我買了牛奶。」

  芝芝哢嚓哢嚓啃著,含糊不清地說:「禮尚往來,我又不白吃他。」說著再對莊家明豎起一根手指,「再給我最後一塊,吃完就不吃了。」

  莊家明把包裝拆開一點,方便她拿,等她取走,調轉遞給韓琮:「你吃嗎?」

  「謝了。」韓琮沒客氣,考了一天,他也餓了,「吃完我們商量下明天運動會的事?」

  莊家明點點頭。

  芝芝隨口問:「商量啥啊?」

  韓琮氣她不仗義,懟回去:「你又不參加,告訴你也沒用。」

  「哎喲,小氣巴拉的,我也不是故意不幫你。」她噓他。

  韓琮故意道:「我們還缺個接力賽的替補,要不你幫幫忙?」

  芝芝鎮定萬分:「心有餘而力不足。」

  「關知之,你就別謙虛了。」甯玫去倒水的路上聽見他們的對話,停下腳步笑道,「體育課上你50米的成績比我好。」

  韓琮抽出報名表:「就是,接力賽替補吧,我替你寫上去了。」

  芝芝咽下口中的餅乾,吐出三個字:「大姨媽。」

  韓琮:「……」女生好無恥。

  莊家明別過臉,唇角微揚。他記得前兩天去圖書館的時候,她帶著衛生巾上的廁所,這會兒肯定睜著眼睛說瞎話,但不拆穿她:「你負責寫加油稿好了。」

  芝芝想了想,她和韓琮生疏是因為重生前已有十多年沒聯繫了,但實際上這個時候,他和莊家明玩得好,與她也頗為親近,否則不會為她不報名氣到今天——站在他的角度上說,她的確不夠義氣。

  「行。」她修補同學關係,「交給我吧。」

  韓琮終於消了氣:「這還差不多。」

  寧玫等到他們說完,才道:「我們商量一下口號吧,最好想一個特別的,不然不容易出彩,畢竟我們都沒怎麼排練方陣。」

  韓琮這方面的細胞不發達,想了想,提議道:「程婉意的文章寫得挺好,叫她幫忙想想?」

  莊家明自然沒有意見。

  韓琮就去喊了程婉意過來。她捧著一馬克杯的紅茶,嫋嫋婷婷走過來,像是只白天鵝,氣質勝過常人:「商量什麼?」

  寧玫看著她,態度挺友好:「我們在說明天開幕式的口號,韓琮說你是才女,肯定能想出一個特別好的。」停了一停,十分苦惱地說,「我們的佇列沒什麼亮點,只有靠口號挽尊了。」


作者: doki520    時間: 2019-9-15 08:43 PM

第16章 曾經的我們

  在芝芝的記憶裡,學生時代的同學們都挺複雜的,有聰明的,有會討好老師的,也有精明的。但等長大了,回過頭來想一想,又覺得應該是錯覺,十七八歲的學生,就算有點小心思,也不會太誇張,只是她當時年齡小,誤以為非常嚴重罷了。

  直到現在。

  芝芝突然發現,她的記憶才是準確的。青少年受閱歷限制,未必做得出太複雜的事,但人性中的善與惡,和年齡毫無關係。甚至因為不懂事,對世界缺乏畏懼,他們做得出比成年人更過分的事。

  當然,大多數人不至於做出傷天害理的事。寧玫沒有這麼大的惡意,但芝芝敢拍著胸脯確認,她說「韓琮說你是才女,肯定能幫上忙」這句話,絕對是個大坑。

  她瞅著寧玫,又去看程婉意。

  程同學非常鎮定地笑了笑,語氣謙和:「我只是隨便看了兩本書,不一定能幫上忙。現在已經有幾個了?」

  韓琮毫無城府,爽朗地說:「還沒開始呢。」

  程婉意就瞧著寧玫,笑道:「副班長說得對,我們班第一個出場,口號響亮點才能出彩。這樣,我們每個人想三個,再選一個最好的,怎麼樣?」

  芝芝托著頭,若有所思:程婉意的提議合情合理,姿態也不高傲,然而,她提出了評判標準,掌控了話題節奏,等於是反客為主了。

  夭壽了。她一直以為宅鬥文都是作者瞎掰亂寫,正常的小姑娘哪有那麼多彎彎繞繞,結果藝術果然來源於生活。

  是她太蠢了。

  寧玫沒有理由不同意,又看了眼一旁坐著的芝芝,忽而道:「關知之,你也來幫忙吧。知之,這個名字取得就很有文化,你肯定知道得很多。」

  說到最後,語氣十分調侃,如果在五分鐘前聽說,芝芝肯定以為是玩笑打趣,並無惡意,但她現在咂摸出一點味道了。

  「錯,二者沒有必然的邏輯關係。」她笑了笑,也用玩笑的語氣說,「又不是我自己取的。」

  寧玫面色不改:「可是很貼切啊。」

  芝芝懶得介入她們的明爭暗鬥,敷衍道:「哈哈哈是嗎?誒,我回去寫作業了,你們加油哈。」

  話音未落,人已躥遠。

  不過她很好奇後續,下了晚自習,拉著莊家明一塊兒走:「口號想好了嗎?」

  莊家明念了出來:「永不放棄,爭創佳績,一年一班,同心協力。」

  芝芝「唷」了聲,一二四押韻,頸聯不壓,絕句的風範啊。她很篤定:「程婉意想的吧?」

  莊家明頷首:「嗯。她說口號要簡單上口才能喊得響亮,寧玫想的『雷霆萬鈞』什麼的太文藝了,而且最後是平聲,氣勢會吐出去,不比仄韻擲地有聲。」

  芝芝哈哈一笑:「挖坑不成反被打臉,活該。」

  「寧玫比較要強。」莊家明淡定地說,「你不用理她。」

  芝芝頓住腳步,驚疑不定:「你看出來了?」

  昏黃的路燈下,少年挺拔的眉毛微微蹙起:「我又不傻。」

  芝芝:「……」真的就她傻。

  翌日,市一中運動會。

  難得不用上課,也沒有考試緊追不放。芝芝很放鬆地睡到了起床鈴響起,慢吞吞洗漱後去食堂吃早飯。

  一中的食堂還不錯,大多數種類的早飯都能找到。她徘徊了會兒,決定奢侈一下吃個蛋餅,加肉鬆和香腸的那種,又加了一碗鹹豆花。

  吃過早飯去教室,大家都已經到了,準備搬椅子去操場——看臺上的座位被高三和高二占了,作為新生,他們得自行搬椅子去劃定的場地。

  芝芝沒有比賽,掏了個帆布袋,把提前借閱好的名著塞進去,又塞了一瓶水和兩塊巧克力。

  「放一下。」莊家明走過來,把自己的水杯塞進她包裡,然後道,「書包拿掉,椅子給我。」

  芝芝馬上反應過來,三下五除二摘下書包和靠背的抱枕,有些懷疑地問:「兩把一起拿,行嗎?」

  「可以。」莊家明斜過椅子,握住下面的鋼管提了起來。他脫掉了外面的校服外套,裡面只穿著短袖,勁瘦的小臂上隆起肌肉,線條流暢。

  芝芝腦內的老司機踩下油門,飆出不少精彩大戲。

  「有個同班的青梅竹馬真讓人嫉妒。」王詩怡毫不客氣地把自己的書包塞給她,自己艱難地搬動椅子,「我也想有個人幫我抬啊!」

  芝芝笑嘻嘻地背上她的包,幫她抬起一個角:「行了行了,我幫你。」

  另一頭,韓琮看在昨天程婉意幫了忙的份上,主動幫忙搬了椅子。他人高馬大,提著兩把椅子下樓輕輕鬆松。

  剩下的勞動委員也是個男生,瞧甯玫自己在搬,發揮紳士風度:「我幫你吧。」

  「不用。」寧玫笑笑,「自己的事情自己做,椅子挺重的。」

  王詩怡撇撇嘴,朝芝芝使了個眼色。

  芝芝假裝沒聽見。她算是發現了,程婉意交朋友有門檻,寧玫要強,喜歡明裡暗裡較勁……有沒有搞錯,這才開學一個月啊!

  肯定是因為作業太少,又情竇初開,少女們才會如此活躍吧?老阿姨就心如止水,只想每天舔一舔少年男神。

  哦,還有好好學習。

  芝芝歎了口氣,仰起頭。十月的陽光灑在臉上,暖煦溫和,蔚藍的天空排布著大片雲層,密而不厚。這樣的天氣可真不錯,既不會太曬,也不會陰沉,讓人心情愉悅。

  這麼好的日子,想那些亂七八糟的事幹什麼,又影響不到她,愛咋咋地。她得到了第二次校園生活的機會,應該好好享受,不要為區區小事煩惱。

  「我們快點走,去占個好位置。」她加快了腳步。

  等到了操場,到處都是烏壓壓的人頭。高一的坐席在跑道裡面的草坪區,每個班級的位置都用白-粉畫好了,一班占了便宜,離入口處最近,方便進出。

  莊家明放下椅子,招呼芝芝:「看著東西。」

  芝芝覷了眼,見兩把椅子並排放在一起,馬上就笑了:「好。」

  莊家明也對她笑笑,匆匆跑了。教室裡還有垃圾桶、旗幟、記錄本一大堆東西等著他去拿。

  王詩怡看韓琮挨著莊家明的位置坐下,自覺搬椅子到芝芝旁邊:「班長真心沒得說,幸虧沒女朋友,要不然吃醋都要吃死。」

  芝芝深以為然:「我也覺得他挺難的。」

  莊家明因為母親常年生病的關係,自小就比同齡人懂事,幫鄰居提菜、幫小朋友撿球,好人好事做過不知道多少,貨真價實的暖男。但據說他大學的時候交過一個女朋友,因為幫別的女生補習,大鬧一場,不到一個月就分手了。

  平心而論,女生都有這樣的心態,要不然霸道總裁對別人都沒感覺,獨寵女主,或者乾脆男主對著其他女人硬不起來,只對女主有感覺的梗也不會如此風靡。更不要說後來爭議性極大的「副駕駛能不能坐老婆老媽以外的人」了。

  芝芝很理解,直到她扒了這個女友的校內和微博(咳!),想找出小三是誰,結果發現那個「別的女生」就是她本人。

  她懵逼了。

  大三那年,她因為和男友鬧分手,發揮失常,六級沒考上。今年大四,再不考過就來不及了,但經濟拮據,付不起輔導班的錢,急得抓耳撓腮,想著既然有個讀名校的竹馬,就問了問他能不能幫忙補習。

  莊家明答應了,每天晚上九點到十點和她開視頻,幫她複習英語。

  然後她成了女友和女友閨蜜們口中的「綠茶 婊」。

  很多人都說她不知廉恥,不懂和有了女朋友的竹馬保持距離。她當時真心覺得冤枉,莊家明是別人的男朋友不假,但他又不僅僅是男朋友這個身份,依然是莊叔叔的兒子,也是她從小一起長大的朋友啊!

  十幾年的感情,因為他有女朋友就連開個視頻輔導一下功課都不行了?

  這過分嗎?可能真的很過分吧。

  愛情充滿了佔有欲,她不管是抱著什麼心態和他維持聯繫,在「女朋友」看來,青梅竹馬的她,依賴著莊家明的她,就是一個極大的威脅。

  莊家明沒告訴她分手的事,但她知道後,與他的聯繫只剩下逢年過節的問候,和見面時的頷首致意。

  ——不是懼怕,不是心虛,是愧疚。

  她喜歡他,不捨得他再遇到一次這樣的事。

  重來一次,或許還是這樣的選擇。

  芝芝抬起頭,遙遙望向抱著一大堆東西跑過來的莊家明,心想,她再也不會犯同樣的錯誤,但是,希望這一天,來得晚一點,再晚一點。

  「芝芝。」後來和她疏遠的年輕男人還是個清朗的少年,正關切地看著她,「你的眼睛怎麼紅了?」

  她回過神,這才發現眼角微微濕潤,連忙抬起手背擦掉:「太陽有點大。」

  莊家明:「……沒睡醒?」

  她胡亂點頭,臉頰冷不防被擰了一下,驟然疼痛:「你幹嘛?!」

  「醒醒,馬上要排隊了。」莊家明察覺到她情緒低落,卻想不出為什麼,只好轉移她的注意力,「過來幫我分旗子。」

  芝芝揉著臉:「這不是你們班幹的活兒嗎?」

  「你還好意思說,就你沒報項目,當然歸你幹。」韓琮跟著指使她,「橫幅上的彩帶掉了,黏一下。」

  「來了來了。」

  算了,以後的事,以後再說吧。


作者: doki520    時間: 2019-9-15 08:44 PM

本帖最後由 doki520 於 2019-9-24 09:51 PM 編輯

第17章 運動會

  運動會開始了。一班排在頭一個進場,這占了大大的便宜,他們排著中規中矩的隊形,揮舞著小旗子,喊出口號,然後變陣,退場。

  接下來就是等待。

  芝芝站在草坪裡,覷眼瞧著舉牌的寧玫。她站在隊伍的最前端,雙手交握支著班級的牌子,短裙下一雙玉腿筆直,青春靚麗。好些男生都在瞄她,擠眉弄眼,用誇張的口型傳遞著「好白」「好直」的評價。

  背景音樂的進行曲很大聲,他們的聲音沒有傳到前面的女生那裡。但莊家明聽見了,瞪他們:「少說兩句。」

  男生們不怕他,但多少承過他的情,竊笑著停了點評,打趣說:「班長心疼了。不說不說。」說著,做了個拉拉鍊的手勢。

  莊家明解釋道:「要尊重女生。」

  「我們懂。」男生們拖長了語調,更添幾分曖昧。

  莊家明閉了嘴。

  然而,班上的同學對最近的風波多少有些瞭解,一個高挑的女生耳朵尖,聽了全程,開幕式結束後便找機會和寧玫說了莊家明維護她的事。

  寧玫看起來有點意外,頰邊微紅:「真的嗎?」

  「當然啦。」論同性緣,程婉意絕對不如甜姐兒的甯玫,高個女生笑著說,「又不止我一個人聽見。」

  寧玫和她道了聲謝,又說了好一會兒話,這才若無其事地走到莊家明身邊。他在拆一個紙箱,學校給每個班級都發了水,看到她過來,順手就遞了瓶水過去。

  「謝謝。」寧玫彎起眉眼,「以及,謝謝。」

  莊家明吃了驚:「什麼?」

  寧玫不作解釋,笑著走了。搬著一箱麵包回來的韓琮吹了聲口哨:「跟你一個班,每天活得跟電視劇似的。」

  「無聊。」莊家明拿了兩瓶礦泉水,穿過層層椅子森林,遞到芝芝手裡,「拿著,我的也放你這裡。」

  芝芝拿著紙筆,腦子在思考加油稿,嘴上沒把門,順口就笑:「哎喲,好喝不過礦泉水。」

  「你喜歡喝這個?」莊家明有點奇怪。

  「啊?」芝芝回過神,想起自己說了什麼,趕忙彌補,「對,健康。」

  莊家明將信將疑,總覺得還有下一句,但不等他再問,寧玫就叫他:「班長,日程本在你那裡嗎?給我一下。」

  「在,等等。」他拉開芝芝掛在椅背上的帆布袋,找出比賽日程本,「接著。」

  寧玫朝他望來,只見他抬起手臂,隨意一擲,雪白的本子便似飛盤般飛了起來,在空中劃出一道優雅的拋物線,精准無比地落到了她臂彎裡捧著的硬殼筆記本上。

  「哇喔!」一個男生響亮得吹了聲口哨,豎起拇指,「這準頭,服了。」

  芝芝掀起眼皮,撇撇嘴:「泡妞必備,有本事教我啊。」

  「寫你的稿子。」莊家明放下胳膊,順手按下了她的腦袋,「不要亂說話。」

  芝芝翻了個大白眼,覺得自己說得沒毛病。現實不是偶像劇,重點高中基本上看不到打架鬥毆,更不要說滑板街舞,耍酷內容有限,丟東西百發百中真的很吃香。

  瞧寧玫的眼睛多亮,好像他飛的不是本子是玫瑰花一樣。關‧檸檬精‧知之同學酸得泛泡泡,情敵就是情敵,尤其是名字即c的情敵。

  「我偏要說。」她瞪他,「有本事打我。」

  莊家明瞥她眼,深覺幼稚,轉頭就走:「無聊。」

  大了他十歲的芝芝:「……」

  然後她一上午都沒理他,按照套路寫了十來張加油稿交差,剩下的時間就躲在樹蔭下看書。言情小說都看過了,重溫沒意思,不如老老實實地讀點名著,提升一下文學素養,還能在作文裡賣弄兩句名言加分。

  莊家明卻是個大忙人,不是幫著點 名就是給比賽的同學加油遞水,還要時不時關注廣播,提醒有比賽的同學做準備。

  他跑來跑去,難免吸引了一些人的注意——要知道,運動會是少數幾個全校師生集中在一處,並且很多人閑著蛋疼的場合。所以,教室離得遠,沒碰過面的同年級生,教學樓在另一棟,沒啥機會遇見學弟的高二、高三生,通通看見了陽光下膚白貌美,見人三分笑的帥哥了。

  莊家明的臉孔,就算放在攝像機下也很能打,妥妥的明星顏,更不要說在現實中了。一中又不是電影學院,9999的人都是路人顏,要是沒見過明星,毫無疑問,這是他們見過的顏值的最高峰。

  於是,莊家明同學,出名了。

  「同學,你哪個班的?」大膽的女生直接上來搭訕。

  「同學,你也報了這個項目?」這是稍微矜持一點的。

  「同學,你是來給誰加油的?她,她,還是她?」也不乏謹慎的打探消息。

  一次兩次,莊家明沒注意,問到第七次、八次的時候,他警覺起來,找了個藉口跑出了操場,回班級裡避風頭。

  他很聰明,坐下第一件事,便是拿起了椅背上搭著的校服,假裝遮太陽,把臉給兜住了。然後才伸手去摸水,一上午沒進水,他口乾舌燥,沒細看就擰開灌了口,喝完掂了掂分量覺得不對,好像不是整瓶。

  「這不是我的?」他抬起手肘,搗搗青梅。

  芝芝瞄了眼:「我的。」

  「我喝了。」他稍微有些不自然,竭力克制,「你喝我的吧。」

  「哦。」她低下頭,繼續翻書。

  時近中午,莊家明有點餓了,又去掏麵包。學校發的麵包有兩種口味,原味的吐司和奶油麵包,他想了想,拿了沒味道的。

  這回他留了個心眼,拆開前注意了下包裝,確定完好才拆了咬一口。

  芝芝就等著他吃,然後說:「這個也是我的。」

  他:「……」

  「我不吃奶油,含糖量太高。」她盯著他手裡的吐司,「這個是全麥的,健康,低糖,飽腹感強又不容易胖。」

  莊家明看看吐司,又看看她:「可我已經吃了。」

  芝芝露出了「你怎麼可以這麼過分」的表情,控訴道:「難道你還想再吃一口?」

  莊家明沉默了會兒,又咬了口:「那你打我吧。」

  芝芝哪裡會怕,揮起拳頭就打了下他的肩膀。她心黑,下手用力,誰知揍的地方不對,遭到了肩胛骨的反作用力,手瞬間紅了:「痛痛痛。」

  「行了吧。」莊家明心安理得地繼續吃了起來。

  芝芝:「……你這樣會沒有女朋友的。」

  「好好學習,不要早戀。」五分鐘前慘遭全校女生圍觀的男生,如是說。

  芝芝:「共勉。」

  運動會最多沒人報三個項目,莊家明除了報1000米,還報了個跳高。他沒有受過訓練,不是很擅長,只提前一周在體育課上練了練,完全沒有拿獎牌的打算。

  「應該初賽就會被淘汰。」他的心態很輕鬆,「我就走個過場。」

  芝芝點頭。這是他的優點,沒有偶像包袱,行就是行,不行就是不行,盡力而為就可以,輸了不覺得丟臉。

  但她還是放下書去圍觀:「我去給你加油,不能太冷清,沒面子。」

  莊家明可有可無。

  然而……男神的一大待遇就是被圍觀。從廣播裡念出「莊家明」這個名字,到他到達比賽場地後的五分鐘,圍觀者從十幾人增加到了幾十人。

  更富有戲劇性的是,十六班的蕭野,高一的又一帥哥,也報名參加了跳高!

  芝芝一下子精神了。

  蕭 野通身不良少年的氣質,校服鬆鬆垮垮,雙手插褲袋,搖搖晃晃走過來,站沒站相。但架不住臉長得好,棱角分明的那種俊,一下子從小混混變成了道明寺,酷得很有型。

  人群中傳來女生興奮的私語。

  「好帥啊!」

  「真的超像智銀聖哦!」

  「啊啊啊!!」

  芝芝蒙了一下,心想,智銀聖是誰?好耳熟啊。沒想出個所以然,蕭野就報了道,酷酷地排到了隊尾。

  而莊家明來得早,排在前面。兩人一前一後,一乖一拽,把隊伍裡的其他男生全都襯成了歪瓜裂棗。

  圍觀群眾看看這個,再看看那個,不約而同地發出了興奮的呼聲。

  氣氛瞬間爆熱。

  負責當裁判的體育老師忍不住笑了,今年高一居然有兩個長相出色的孩子,而且類型截然相反,實在很有趣。他強忍著笑意,吹了聲哨子:「一個個來,301號。」

  隊首的男生助跑,起跳,落地,動作很標準。但幾乎沒人注意他,大家的目光依舊停留在了莊家明和蕭野身上。

  芝芝心有不忍,拍手鼓掌——這是倒了血黴才和他們倆分在一隊,虐,太虐了。

  接下來她每一個人都鼓了掌。

  很快輪到了莊家明,第一輪的竿很低,他很輕鬆跨過去了,繞到隊尾等待第二遍。又過了幾個人,輪到了蕭野。

  他個性十足,助跑挺隨便,不像其他人認認真真跑了,帶了股漫不經心,但也正因如此,當他輕鬆跨過時,現場的掌聲和歡呼十分熱烈,勝過莊家明。

  芝芝沒鼓掌,有點不爽。

  這一遍過去,開始下一輪,竿子抬高。

  有人開始被淘汰。

  跳高的過程很短,輪數進行得飛快,轉眼過了一米八。

  場上只留下了五個人。

  芝芝看得出來,有兩個明顯是田徑隊的,受過專業訓練,跳到185不成問題,還有一個完全靠運氣劃過上一輪,剩下來的莊家明和蕭野,都是靠人高腿長佔便宜。

  「休息一下。」體育老師吹了哨子,記下他們的號碼,「等下決賽。」


作者: doki520    時間: 2019-9-15 08:44 PM

本帖最後由 doki520 於 2019-9-24 10:19 PM 編輯

第18章 who怕who

  隊伍散開。

  莊家明朝他們走過來,滿臉納悶:「你們這麼緊張幹什麼?」

  「靠,能不緊張嗎?」韓琮揉了揉臉皮,剛才繃太緊,都僵了,「和你分一隊的那個是蕭野。你要是被刷下來他進了,那不只是在全校女生面前矮了他一頭,我們班都要比十六班差一點啊!!」

  等在一邊的寧玫也點頭:「看得出來,大家一直拿你們比較。」

  莊家明「哦」了聲,沒什麼大反應。

  事實證明,群眾的眼睛是雪亮的,一個小時後的跳高決賽,吃瓜群眾又翻了個倍,裡三層外三層,圍得密不透風。

  「長得帥就是佔便宜啊。」體育老師摸了摸自己的臉,深深感受到了顏值的差距,那麼多小女生,沒有一個正眼看他的,「排隊排隊。」

  決賽上來就是1.8米,然後1釐米1釐米往上抬。

  參加決賽的一共有十二個人,初賽僥倖逃過顏值暴擊的幾個男生,沒能躲過決賽的對照,其中一個滿臉青春痘的男生最是窘迫,下巴都要戳破胸口了。

  「開始。」體育老師吹了哨子。

  圍觀的學生都屏氣斂聲,安安靜靜地等待著。第一個田徑隊的輕鬆過了,第二個也過了,第三個碰到了竿子……第六個是莊家明。

  他的神情很平靜,和之前無數次一樣助跑、起跳,短袖的t恤在他跳起來的時候揚起一角,露出一截白皙消瘦的腰。

  唔,果然還是青少年啊。她使勁鼓掌,想起重生前偶然瞥見他拿東西時的腰,已經有了腹肌,頓時無比懷念。

  緊跟著的第七個是蕭野,他的動作十分乾脆俐落,背越而過時,後背和竿子尚有1釐米左右的空隙,為此,掌聲格外激烈。

  芝芝感慨:「估計要輸。」

  「不要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甯玫冷冷說了句,扭頭鼓勁,「班長加油!」

  芝芝撇了撇嘴,覺得過去她討厭寧玫是有理由的——她有淡淡的敵意,不明顯,但總是抓緊時間給人扣上各種大帽子。

  下一輪是1.81

  莊家明二次都碰到了竿子,淘汰。

  滿場遺憾的噓聲。

  他很平靜地接受了結果,走到芝芝身邊站定,繼續看。蕭野的姿態比之前嚴肅了很多,視線集中,非常規範地助跑、起跳。

  動作有點大,袖子的拉鍊勾住了衣服的下擺,跳起來的時候掀起一大片。他的腰同樣細而瘦,不同的是,他的腰側紋了一個英文單詞,字母連在一起,不太好分辨,但青色的紋身襯著白皙的膚色,非常帶感。

  落地,竿子沒動。

  現場響起了極其熱烈的掌聲。

  蕭野收拾好衣擺,繞回隊尾,半途路過莊家明面前,步子放慢了一瞬,遞過去一個挑釁不屑的眼神。

  莊家明沉得住氣,假裝沒看到。芝芝冷笑一聲,瞪回去,非常響亮地誇他:「腰不錯!」

  蕭野的腳步頓住,扭過頭,一字一頓地問:「你說什麼?」

  「你、腰、不、錯!」

  蕭野的臉鐵青一片。

  芝芝泰然自若,他敢瞧不起莊家明,她就敢耍流氓。呸,區區牆頭,焉能和本命相比,跳高贏了一局了不起啊?她家明哥又不像他,隔三差五翻牆蹺課,沒怎麼練習過,有本事比月考成績啊!

  莊家明次次考第一,也從不見他鄙視學渣。

  幼稚。

  當著那麼多人和老師的面,蕭野不好和她多計較,冷著臉說:「我記住你了。」

  「無聊。」芝芝翻了對白眼送他。

  比賽繼續。

  莊家明拍了拍她的肩膀:「回去了。」

  芝芝掉頭就 走。

  兩人脫了隊回到看臺區,莊家明才道:「你不用這樣,沒什麼的。」

  「我怎麼了?誇人還不行啦?他腰是不錯啊,又軟又白。」芝芝故意道,「就男生能說女生胸大腿直,不興女生看男生的腰了?性別歧視哦。」

  莊家明搖頭:「你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

  「可我是這個意思。」芝芝煞有其事地點評,「你的腰也不錯,有機會練練腹肌啊,腹肌多好,帥!」

  莊家明開始認真思考要不要和青梅絕交。

  芝芝沒想到蕭野居然那麼記仇。她下午去操場旁邊的體育館裡上廁所,正好碰到了蕭野,他拽下搭在肩頭的校服,刷一下甩過來,結結實實地擋住了她的去路。

  「喂。」少年手插著口袋,洗過的頭髮半幹,淩亂的翹著,「你找死啊?」

  芝芝瞅了他眼,回答:「我找廁所。」說完,推開他就往裡走。

  蕭野一把拽住了她的胳膊,手指捏緊:「我讓你走了嗎?」

  「幹啥,你不讓我走,我就不能走了?」芝芝反問,「女廁所你家開的?我吃你家大米了?閃開!」

  蕭野不鬆手。

  芝芝掰了會兒,沒成功,發育了的男生力氣已經遠遠超過女生,何況她又是個戰五渣,只好氣洶洶地問:「再說一遍,鬆手,不然我喊人了。」

  「你喊啊。」蕭野冷笑,「我就說你攔著我,非要向我告白。」

  「行,那我就說你耍流氓,非要摸我胸。」芝芝瞄著他,「試試看大家會信誰?」

  蕭野有一點意外,沒想到鎮不住這個實驗班的女生。但他從沒有慫過,面孔貼近她,熱熱的呼吸噴到她的臉上:「你想我摸你?」

  「我想摸你。」芝芝心道,耍流氓什麼的,老司機不在怕的,她就不信耍不過這個貨真價實的未成年。

  蕭野冷笑:「你膽子挺大。」

  膀胱傳來催促之意,芝芝不想多糾纏,不耐煩地問:「你撒不撒手?」

  「不松怎麼樣?」他挑釁。

  芝芝沉默,在息事寧人和打臉之間猶豫了下,最後覺得重生女應該有點逆襲的劇情,遂探過頭,將兩人面孔間的距離縮短為零。

  蕭野心頭一跳,懷疑她真的喜歡自己想趁機佔便宜——這可是萬萬不能的,他是有女朋友的人,怎麼能被個連名字都不知道的女生奪走初吻?於是趕緊抽出褲袋裡的手,牢牢抵住她的肩膀:「我跟你說,你今天必須和……」

  話音未落,他腳背上就被狠狠踩了腳,而她低下頭,腦門撞向了他的鼻樑,一時間,上下兩個地方都傳來劇痛。

  他鬆開手,捂住鼻子破口大罵:「我操,你居然敢打我!」

  「你嘴巴放乾淨點,我沒踢你唧唧就很對得起你了,再嘰嘰歪歪的,要你好看!」芝芝放下狠話,頭也不回地沖進了廁所。

  一分鐘後,膀胱解放。她長長松了口氣。

  噓噓面前,神擋殺神,佛擋殺佛。

  走出廁所,蕭野還在。他鬢邊帶著幾顆小水珠,應該是剛剛洗過臉:「你還敢出來。」

  「唉。」解決了生理問題,芝芝的心態頓時佛系不少,「你逮著我不放,不會是暗戀我吧?」

  「你膽子不小,居然敢打我。」蕭野斜著眼,神情桀驁。

  芝芝反問:「你掐我,我當然能打你,正當防衛聽過嗎?」

  「我記住你了。」體育館裡人流不少,蕭野聽到了一連串的腳步聲,丟下句狠話,「你給我等著。」

  「不等,沒空。」芝芝乾脆地回絕,扭頭就走。

  接下來的時間,她一直安安分分待在班級區裡,蕭野沒來找她麻煩。等到了第二日,芝芝已經把這件事拋到 了腦後,全心撲在了莊家明身上。

  今天有男子1000米的比賽!

  這次蕭野沒有參加,是她家明哥的主場了——呃,雖然還沒有比出勝負,但是從內圈裡站的密密麻麻的圍觀者來看,沒有人能反駁她的這句話。

  連林老師都跑過來看熱鬧:「我們班長人氣真是高啊。」

  二班也是實驗班,班主任是個戴眼鏡的男人,斯斯文文的,聞言便說:「你可有的頭痛了。」

  「那可不一定,莊家明是個讓人放心的孩子。」林老師語氣篤定。她從教十幾年,手下教過的學生不知幾許,自認看學生很有幾分準頭。莊家明這樣的學生,就是老師們夢寐以求的類型——成績好,懂事,會調解班裡的矛盾,做事有決斷,深得班上同學的支持……有他一個,班主任的重擔至少輕一半。

  說句立場不太對的話,這樣的學生就算談戀愛,也絕對不會影響學習。林老師想著,耳畔傳來女生們興奮的「同學加油」「班長我們支持你」,心頭一跳,又補了句:可能會影響別人的學習。

  沒有人知道抱著手臂觀看的班主任心裡想著什麼,包括芝芝。她鑽到內圈邊緣,對莊家明使勁笑:「加油。」

  莊家明正在幫隔壁跑道的人別號碼布,瞧見了她的動作,不由朝著那邊笑了笑。

  他的笑容溫暖而乾淨,像是春日花枝下透過的陽光,也像是雨後青草的味道,充滿了勃勃生機。芝芝毫不懷疑,如果這一幕被拍下來傳到網上,他能立刻火成男版的奶茶妹妹。

  ——別說,後來結婚的物件也挺像的。

  一聲尖銳的哨響,比賽開始了。

  有個腿長的男生如離弦之箭疾馳而出,但更多的人顧忌著體力消耗,不緊不慢地跑著。莊家明也一樣,跑在中間位置,保持著規律的呼吸,節奏穩定。

  甯玫帶著幾個同學追著陪跑,時不時喊一聲加油。廣播裡傳來女主持抑揚頓挫的聲音:「高一(1)班的莊家明同學……」

  芝芝樂了,果然群眾的眼睛是雪亮的,第一個念的就是顏值最高的!

  第一圈平穩地過去,第二圈開始,大家默契地開始加速超越。跑在最前面的那個是原來的第二名,如今反超,他長相普通,但腿部的肌肉很發達,林老師看了會兒,說道:「那個是田徑隊的吧?」

  「好像是十四班的。」二班的江老師附和,「看起來就練過,你們班懸了。」

  林老師笑了笑,不動聲色:「重在參與。我們班的學生精力還是放在學習上,莊家明的成績挺好的,這次月考也考得不錯。」

  芝芝豎起了耳朵,想再聽幾句,誰知道意外突生。

  原第一名現第二名的男生突然加速,在快要超過第一名的時候,腳下一歪,整個人沖向了第一名的後背,兩個人收不住,突然滾成一團。

  落在後面的第三名就是莊家明,此時離終點只有一百米的距離了。

  他放慢速度,跑到兩人摔倒的地方時已經順利停住,立刻扶起倒在第一名身上的第二名,查看他們的傷勢:「肌肉痛還是骨頭痛?」


作者: doki520    時間: 2019-9-15 08:49 PM

本帖最後由 doki520 於 2019-9-24 10:27 PM 編輯

第19章 換座位

  超人的第二名只是踉蹌了下,膝蓋擦破點皮,血都沒流一滴。嚴重的是第一名,倒下的時候壓到了腿,腳踝高高腫起,看著就嚇人。他聽莊家明問起,稍稍動了動,額頭上滲出冷汗:「嘶,好像只是崴到了,疼在外面。」

  「對不起,我沒注意。」第二名爬起來,瞄見第四名已經離他們很近,抬腿就跑,只留下一句,「不好意思,比賽還在繼續,回頭再和你道歉。」

  體育老師也跟著跑進了跑道,查看傷情後立即倒水冷敷,同時對莊家明道:「同學,這兒交給我,你繼續比賽。」

  莊家明點點頭,繼續跑他最後的一百米。只是剛才他停了下來,一口氣已經散了,肌肉酸痛,難以回到之前的狀態,險之又險才以03秒的優勢奪得第三。

  雖然沒拿到第一,不過班上的同學誰也沒怪他。

  等在終點的韓琮一把扶住他:「慢慢走幾步,別坐下。」寧玫遞了擰開的水,程婉意遞了紙巾,都說他幹得漂亮。

  莊家明有點歉疚:「最後實在跑不動了。」

  「沒事沒事,第三名已經很好了。」同學們異口同聲。

  莊家明笑了,接了水慢慢喝著,目光卻到處搜尋。很快,他就在林老師背後找到了笑嘻嘻的芝芝,她的手裡也拿了半瓶水,但可能是沒找到機會遞過來,乾脆就不送了。

  但他看著她還帶了點嬰兒肥的面頰,莫名覺得心裡挺高興的。

  他和同學們說了會兒話,然後自然而然地走到她身邊:「耽誤的時間太長,可能總成績只能排到前六了。」

  「沒事,那個獎牌又不是金鑲玉,不值錢,能加分就行了。」芝芝搗搗他的胳膊,故意道,「從小到大拿了多少獎狀,少拿個獎牌也不會怎麼樣,給別人留條活路啊。」

  莊家明說:「前三名有筆記本。」

  「你不是一直都記課本上?」芝芝沒放心上,隨口道,「要不我給你點白紙?我現在覺得用這個更好發揮。」

  莊家明應了聲「好」,卻想,本來是想送給她的……算了。

  下午的重頭戲是接力賽,芝芝雖然頂了個替補的名頭,但沒機會上場,只在操場上喊喊加油。一班的成績不好也不壞,年級十六個班,他們排第五。算過總分以後,年級排名掉到了第六,第一名是成績最差,遍地贊助的十六班。

  蕭野趾高氣昂,差生們喜氣洋洋,愈發襯得一班和二班兩個實驗班的同學訕訕。

  不過,風水輪流轉,運動會結束的第一天,月考成績陸陸續續出來了。週三的早晨,高一教學樓底層的佈告欄上就貼出了紅榜。

  一個年級有900多個人,紅榜只公佈前200名,其他人的排名只在班級裡公佈,叫不少人狠狠松了口氣。

  芝芝的成績還不錯,考了班級第十,年級二十三。比起初中時不上不下的地位,和剛入學時擦著邊進實驗班的分數,已經好得多得多。

  但她自己覺得糟糕透了。

  作為一個經歷過高考,勤學一個多月的成年人,居然沒有考過二十幾個高一新生……他們也只學了一個月啊!考不過莊家明,她能自我安慰說是智商差距,但前面二十幾個人都比她考得高,就真的很打擊人了。

  這和小說裡的劇情差得有點遠吧?說好的一般重生回來會打臉逆襲,讓人刮目相看的呢?難不成她是女配文裡的原重生女主??

  no,太虐了!

  「怎麼能這樣。」她趴在胳膊上,嘟嘟囔囔,「不給我金手指就算了,還這樣對待我,不知道窮人逆襲全靠異能嗎?」

  王詩怡沒聽清內容,但看臉色也知道她耿耿於懷什麼:「你考得不錯啊,幹嘛這副模樣?」

  「你考得怎麼樣?」芝芝沒 精打埰地問。

  王詩怡聳聳肩,表情輕鬆:「二十五,夠交差了。」

  芝芝:「……」記得沒錯的話,王同學每天晚自習看小說,只完成基本作業,就這樣還只比她少了幾分,差了兩名?

  她深深懷疑起自己的智商來。

  莊家明隔了幾排座位,往她那裡看了五六次,她每次都懨懨地趴在胳膊上,全無平時奮筆疾書的勤快模樣。他心裡奇怪,等到下課,主動走過去:「幹什麼沒精打采的?」

  王詩怡搶答:「她考砸了。」

  莊家明抽出被她壓在胳膊底下的試卷,仔仔細細看了遍,疑惑地說:「還行啊,這幾題比較繞,很多人沒做出來。」

  「那你做出來了嗎?」芝芝幽幽問。

  他頓住,轉移話題:「你考得比分班的時候好多了,叔叔阿姨不會罵你的。」

  「不,我是不理解。」芝芝痛心疾首,「我是不夠用功,還是腦子太笨,為什麼你能考這麼好,我不行?」

  甯玫正好從講臺上下來拿東西(今天輪到她坐講臺監督),聞言噗嗤一笑。芝芝也知道自己這話問得蠢了,但她就是不明白差在了哪裡,總不會是天生智商低,事倍功半吧?

  莊家明瞥了寧玫一眼:「這沒什麼好笑的。」

  「我沒別的意思。」寧玫聳了聳肩,打趣道,「只是想說,為什麼他能考這麼好,因為他是莊家明啊。」

  芝芝面無表情地說:「他的名字還不如我呢。知之知之,我母雞啊。」

  「我幫你看一下。」莊家明低頭她壓在胳膊下的試卷抽出來,「一會兒還給你。」

  她點點頭,翻開物理練習冊做題。

  第二節 晚自習下課,莊家明又來了,半蹲在她座位旁邊,邊用鉛筆劃題幹邊給她講解思路:「你錯的題都是和初中的知識點結合起來的,注意看題幹,一步步來……」

  芝芝本來還有點不服氣,初中知識點她可是剛複習過,聽了兩句卻覺得好像有點道理,立刻被吸引住了。

  他們一直到打鈴的時候,才發現林老師就站在講臺邊上。莊家明嚇了一跳,腿因為長時間蹲著陣陣發麻,險些跌倒,好在眼疾手快,立刻扶住了課桌邊。

  「我先回去了,你先消化下。」他低聲說。

  芝芝問他要試卷:「借我參考下。」

  「等等給你。」他的試卷老早被同學們借光,得去要回來才行。

  芝芝點點頭。

  莊家明要了一圈,找回了物理和數學的給她。芝芝翻了翻,扭頭沖他小聲說:「英語給我看看。」

  兩人相距不近,聲音稍微有點大,講臺上的寧玫咳嗽了聲,提醒道:「不要說話。」

  芝芝假裝沒聽到。

  莊家明撕了張紙條,寫上「把你的卷子給我」,然後團成一團丟了過去。紙條劃出個拋物線,精准地落到了芝芝的筆袋裡。她找出英語試卷傳了過去。

  十五分鐘後,又給傳了回來。

  錯題上不僅寫明瞭正確答案,選擇題的每個選項都寫了具體的意思,還把相似的片語列在旁邊幫她區分,閱讀理解同樣給了解釋,並且在原文裡畫了線條翻譯。

  芝芝恨不得踢開韓琮,自己做他同桌!

  而這些互動,無一不被躲在後門窗戶外偷窺的林老師收入眼中。她在心中暗暗記了一筆,自有一番盤算。

  兩日後的下午,活動課,例行開班會。

  林老師說了很多什麼「你們讓我很失望」「我教數學但我們班的平均分卻比隔壁班還低了15分」「不要以為只是月考就不重要」「你們的學習態度有問題」之類的長篇大論。

  第一次月考,多多少少還是有些警醒作用,平時懶散的同學們垂下頭,有一 丟丟的羞愧。但做老師的很清楚,這些情緒都是暫時的,用不了多久,大部分人還是該幹嘛幹嘛。

  所以,她開始換座位了。

  上課愛講話做小動作的,通通調到第一排,在老師眼皮子底下過日子。自習課喜歡和同桌說話的,拆開,全部拆開,並且天南地北,下課都得走好幾排才能夠到。月考成績排名在前面的,調到二三四排的黃金位置。

  考慮到莊家明這個班長自律又樂於助人,林老師思前想後,給他安排了幾個有上進心的鄰居。

  他原來的同桌是韓琮,調到了斜後排和一個上課愛睡覺的男生坐一起,一動一靜,期盼他們互相感染下。新的同桌換成了一個偏科比較嚴重的男生,叫王之行,為人沉默,但是學習很努力,林老師認為,他只是缺了個點撥的人。

  而他前面,是被拉郎配的芝芝和程婉意。寧玫這次又考了全班第二,就在芝芝隔了一個過道的位置,等於是莊家明的斜前方。

  芝芝的心情先喜後驚,一邊收拾搬桌子,一邊和分離的王詩怡說:「我這算是左擁右抱,享齊人之福呢,還是當漢堡裡的夾心肉呢?」

  王詩怡和她差了兩個名次,座位在後一排,但隔了好幾組。聞言說:「祝你好運,不過班長就在你正後面,你可以偷著樂了。」

  「這倒是。」芝芝一想起這個就心花怒放,「我覺得期中考我可以再進步一點!」

  王詩怡:「……」願望如此正直,可能青梅竹馬就是不一樣吧。

  芝芝興高采烈地搬了座位,凳子還沒坐熱,立刻扭頭朝莊家明說:「英語作業借我對一下。」

  莊家明的唇角忍不住上揚:「我還沒寫。」

  她馬上退一步:「寫完第一個給我。」

  「嗯。」他漆黑的眼瞳裡倒映著小小的她,落滿笑意,「第一個給你。」

  林老師暗暗點頭,關知之的認真刻苦她一直看在眼裡,月考的成績比分班考的時候好了不少,這段日子確實下了苦工,看來這個位置是調對了。

  只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左邊甯玫,右邊程婉意,後面還坐了個莊家明,接下來的日子,註定不會太平。


作者: doki520    時間: 2019-9-15 08:49 PM

第20章 其實很在意

  入了十一月,氣溫一檔一檔地往下掉。春秋季的校服已經發下來了,十一月起,他們必須每天穿校服,不穿的被值日生檢查到,得扣儀容儀錶的分。

  但是校服真的很醜……有些學校與時俱進,搞起了西裝外套和襯衫格子裙的搭配,一中不然,堅持藍白配的運動服,每屆就在胳膊的花紋上搞點創新,醜得慘絕人寰(用法錯)。

  不過,凡事都有例外,校服再醜,醜的只有普通人。

  芝芝穿上校服,上-半-身和下-半-身等長,看起來就是個蘿蔔。莊家明穿上,人高腿長,渾然一股休閒風。

  她幽怨頓生,每次看他從講臺走過,都要死死盯著他的腿看。寧玫對她迷之關注,隔三差五地笑話她:「你怎麼老盯著班長的背影看?」

  「好看。不行?」芝芝反問。

  寧玫又說:「行啊,這不是覺得你很關注班長嘛。」

  「咋?不行?」芝芝臺詞都不改一下,「你還一天到晚關注我呢,我說啥了嗎?」

  埋頭抄單詞的程婉意微微彎了下唇角。她不喜與人爭執,母親也總是告誡她說話要得體大方,所以寧玫的挑釁,她多是一笑了之。可裝作不在意不等於真的不在意,芝芝每次懟回去,她都有種大快人心的感覺。

  「知之。」她親昵地叫,「你鉛筆芯還有嗎?給我一根。」

  芝芝順勢不再搭理寧玫。程婉意同學有點清高不假,但安分不挑事,當個相安無事的同桌還不錯,相比之下,寧玫真的比她還像「惡毒」女配——加個引號是因為她覺得她固然討人厭,但沒什麼害人之心,不算惡也不算毒,最多惹人厭。

  這不,她挨了擠兌,依舊面不改色,笑嘻嘻地說:「開個玩笑嘛,你真的好容易生氣啊。」

  瞧,不痛不癢,卻讓人很不舒服。高中生一天有十幾個小時坐在座位上,周圍的同學就是生活的全部,所以她真的很蛋疼。

  「我不喜歡你開的玩笑,請你以後停止這種玩笑。」芝芝正色道,「我覺得一點也不好笑,重複一遍,不好笑,請你閉!嘴!」

  寧玫吃了驚,沒想到她會突然發作,一時下不來台,訕訕道:「你別生氣,我真的沒別的意思,你不要多想哦。」

  「嘴長在你身上,想怎麼說都行,你說了算唄。」芝芝懶得理她。

  「真的生氣了。」寧玫縮了縮腦袋,對同桌的女生吐吐舌頭,「看我這嘴巴,老管不著自己。」

  她的同桌安慰說:「甭理她,她眼裡只有莊家明,看不見別人。」

  「噓,小心被聽到。」寧玫側過頭,悄悄豎起食指。

  同桌咕噥了句,轉移了話題:「寧玫,把你的化學作業借我看下,我有幾道題做不出。」

  「最後兩題麼?我寫是寫了,但都是亂做的,不一定對。」寧玫遞過去作業。

  同桌笑了:「你化學考那麼好,肯定沒問題。」

  甯玫謙虛:「考試是運氣好,你隨便看看就行了。」

  她們的聲音不高不低,芝芝捕捉到隻言片語,想懟一句,怕是誤會,忍下來,如鯁在喉,最後只好自我開解,身為成人,沒必要和未成年人計較。

  等到上課鈴一響,她的注意力就集中到了英語默寫上,很快把這件事拋到了腦後。

  但莊家明不知從哪裡聽說了,中午去食堂吃飯的途中,特地和她說:「寧玫就愛亂說,你別理她。」

  芝芝不是真的十六歲,很明白人活著,不可能討每個人喜歡,因此不需要太過在意旁人的看法,自己開心就好。

  她說:「她找我麻煩,無非覺得你對我比較好,有點不服氣,畢竟她比我好看,比我優秀,不爽很正常,我沒放心上。」

  同學兩個月,說爭風吃醋,情敵見面分外眼紅,可能有點早。但她將心比心,女生中很少有人不喜歡莊家明,甯玫肯定對他好感。

  但莊家明待她何其之好。

  她說要借英語作業,他就首先寫英語;他起身去倒水,必定會順路問問她要不要接一杯;她被點名朗讀課文,遇到不會念的單詞打磕巴,他就低聲提示……這種區別待遇,放在誰身上都肯定不甘心。

  程婉意好歹家境不菲,氣質出眾,輸了一點還能忍。

  她關知之呢?平平無奇。

  沒特長,沒家世,沒顏值,連成績都遠遜於人。

  有好感的男生心心念念另一個不如自己的人,比喜歡一個平分秋色的更讓人嘔血。

  然而,莊家明聽了她的分析,反應出乎預料得大,皺著眉頭問:「是不是有人說了什麼?」

  芝芝茫然:「說了啥?我不知道啊。」

  她真心不清楚,莊家明卻當她在反問,低聲說:「他們半夜三更發神經瞎說的,你不要放心上。」停頓了下,不自然地說,「你……我沒覺得你不好。」

  芝芝回過味來了。

  半夜三更瞎說的,還能是什麼?肯定是男生們晚上熄燈後點評女生了唄。之前程婉意和甯玫的班花之爭不就是這麼來的麼。

  她扁扁嘴,好奇又疑惑:「他們說我什麼了?」

  「沒說什麼。」莊家明否認得極快。

  竹馬不愛在背後說人壞話,這是個優點。但這時就有點討厭,芝芝白他眼:「好,我知道你不會說,我問別人去。」

  「哎,別,真沒什麼。」莊家明叫住她,極力否認。

  芝芝不理他,快步跑進了食堂。

  和王詩怡吃了頓飯,八卦小能手立刻說出了她想要的資訊:「他們夜聊,說班長福氣好,周圍坐了好幾個妹子,又問他說喜歡哪個。」

  「他肯定說沒這種事。」芝芝咬著筷子哼哼。

  王詩怡戳著飯盆裡的番茄炒蛋,笑嘻嘻地說:「班長一向這樣,但是大家都不信。之前運動會的時候,他不是還為寧玫說話了麼,他們就說他喜歡寧玫,還說什麼寧玫人緣好,會做人,和程婉意那種清高的不一樣,當女朋友不作。」

  一群沒眼光的小男生。芝芝嘴角抽搐:「還有呢?」

  「有的說程婉意是女神,作也認了,反正班長脾氣好,能忍。」王詩怡回憶了著,複述道,「後來好像韓琮說班長對你最好,他們就說他沒眼光,你……」

  芝芝鼓勵她:「說罷,我不生氣,就想聽聽。」

  王詩怡不太好意思地笑笑,小聲說:「說你不好相處,脾氣特別大什麼的。」

  芝芝低頭撥弄了會兒青菜,問道:「邏輯不通,是不是說我『醜人多作怪』?」

  王詩怡頓住了。

  「沒什麼,我不生氣。」她心平氣和地說,「我長得也不是有礙市容,就是和莊家明站一起差距大了點而已,我懂。」

  王詩怡連忙補救:「你也不是不知道,男生嘴巴裡就沒有一句正經話,信他們有鬼。」

  芝芝聳聳肩:「沒什麼,吃飯吧,等會兒去不去小賣部?我想買個優酪乳。」

  「去去,我的茶包沒了。」王詩怡咽回了後面的話。

  嘴上說著不在意,芝芝還是有點在意的。

  熄了燈後,她躲在帳子裡,打著手電筒照著鏡子,端詳著自己的臉。光影憧憧,鏡子裡的女孩十六歲,臉上是滿滿的膠原蛋白,雙頰看不到毛孔,說漂亮可能違心,說句清秀不為過。

  醜人多作怪?她醜嗎??

  芝芝擰暗了手電筒,埋在枕頭裡,渾身不爽。

  作為男神的青梅,被人挑剔似乎是理所當然的事。 上一次的十六歲,她也一樣被挑刺了,不過那時,她面對長相甜美和氣質出眾的程婉意,並沒有勇氣當面懟回去,有的是……自卑。

  芝芝翻了個身,零星的記憶片段湧上腦海。

  ……

  她拿了物理作業去問莊家明,他在和寧玫講題,說講完這道就替她說。她站在一旁等著,結果寧玫聽完題,問她:「關知之,你哪一題不會?」

  老實的她指了題目。寧玫便很熱心地說:「我會,我給你講吧。正好讓班長有空去趟廁所。」

  她沒有理由拒絕,就答應下來。

  寧玫就給她講題,態度很熱情:「這個你都不會啊,很簡單的,套一下公式就行了。」

  她沒聽懂,卻不好意思再去問莊家明,不然太不給寧玫面子,含糊應了。

  結果呢。

  大家都說寧玫熱情大方,還不藏私,有問必答,人緣好得不得了。她卻是寧玫口中的「這題我和你講過了,你怎麼又錯了?」,渾然一個愚笨不堪,朽木難雕的笨丫頭。

  一錯再錯,再多的學習熱情也會被打擊到。她也信了自己笨的評價,自暴自棄,乾脆放棄了那幾門功課,高一結束的時候,離開了實驗班。

  ……

  不,她不認為自己失敗的原因在寧玫。她只是個同學,即便弄了點花招,也只是口頭上的打擊,沒幹過真正意義上的壞事,把責任推卸到旁人身上是可恥的。

  這是個誘因,誘發了她內心的自卑。

  很難說這樣的心理是由誰造成的。

  可能是父母,他們怕她不懂事,不好好念書,錯過改變命運的唯一機會,所以打壓多,誇獎少,動輒拿莊家明舉例,「你這次考得好是僥倖,不能驕傲自滿,看看家明,他次次考第一」。

  他們想要用這種方式激勵她,然而,人和人之間註定是有差距的,她的參照物太高大,趕著趕著趕不上,心裡就怯了。後來又有甯玫、程婉意這樣的明珠對照,還有作為男神青梅,難免被情敵們挑剔……很多原因加起來,才導致了最後的結果。

  但她運氣還不錯,等到了普通班,老師放慢了節奏,她遠離了莊家明,也就遠離了充滿敵意的環境,慢慢跟上了進度,重建起信心,成績就穩定下來了。

  可惜,那個時候,她已經認定自己與他們有天壤之別,一心安穩地待在普通班,再也沒想過努力一把,去實驗班闖一闖。

  用將來的話,便是走不出舒適區。

  不過,她真的有那麼差嗎?芝芝枕在胳膊上,一絲睡意也沒有。就在這時,枕頭邊的手機突然亮了起來。

  她瞄了眼,是莊家明發來的:[睡了嗎?]


作者: doki520    時間: 2019-9-15 08:50 PM

第21章 如果我有仙女棒

  芝芝看了眼時間,十點半,熄燈已經半個小時了。

  她回:[沒]

  [上q]

  芝芝登錄了qq,有一條莊家明發來的未讀消息:[芝芝,你記不記得,我媽媽去世的那天,你來醫院看我,一進病房,你就哭了,旁邊的護士還以為你是我媽媽的女兒。]

  這事說來也就是09年末,但於她已經隔了十幾年。

  [是嗎?我不太記得了。]

  他說:[我記得。還有,辦葬禮的那天,你不肯回家,非要陪我守夜。晚上我們在殯儀館的走廊裡,你又哭,問我說『你以後沒有媽媽了怎麼辦』,我本來忍了一晚上,你這句話把我說哭了。]

  芝芝有點尷尬:[啊……]

  [但你哭得太厲害,我只好不哭了安慰你。]

  芝芝羞愧難當,她當年都做了什麼,太不靠譜了吧。

  [如果不是你一直陪著我,我都不知道怎麼熬過去。]

  莊家明側臥在狹小的床上,手機螢幕的光照亮方寸之地。

  他喉頭微澀,摁鍵輸入:[不要理別人怎麼說,我們從小一起長大,我知道你是什麼樣的人。]

  [我是什麼樣的人?]

  他眨著眼,想了想,回答:[很善良,很可愛。]

  [不漂亮?]

  呃……他為難了會兒,小心翼翼:[我覺得不是不好看。]

  她秒回:[也不是好看。]

  莊家明頓住,懊悔不已,可惜這時企鵝沒出撤回的功能,只好道:[我不是這個意思。]

  [我知道你想安慰我,但說我『好看』,你說不出口,我也不相信,所以只是不是『不好看』,大部分人都是這樣,不好也不壞。]

  莊家明讀完消息,不由掀起被子,散去捂出的一身燥意。對面床鋪搖搖晃晃,下鋪的人敲著床欄,有誰竊笑了聲,嘀嘀咕咕私語著什麼。

  他深深吸了口氣,安靜地躺下,回復道:[芝芝,不是這樣的。]

  他刪刪減減,花了三分鐘才發送:[好看分很多種,臉只是其中之一,氣質好的話,看起來也很漂亮。]

  芝芝回得飛快:[所以,你更欣賞程婉意那種氣質型,而不是寧玫這種臉好看的?]

  他:[不要亂講,我在認真地和你說]

  芝芝:[我沒亂講,這不是你自己說的嗎?我又不會打扮,你說的肯定不是我啊]

  他:[我是形容,不是特指某個人]

  他:[我的意思是,你不要在意他們說的好看不好看]

  [我沒在意,真的]

  她竭力否認。

  莊家明的手指頓住,久久不知該發什麼。他腦子裡有點亂,有個念頭盤桓著,卻怎麼也組織不出精准地語句描述,手足無措,越說越亂。

  最後,只好道:[那就好,別想太多。]

  芝芝:[你不喜歡寧玫那樣的我就放心了,不然我就只能當一次小人,和叔叔告狀說你早戀了~]

  接著又發來一條:[所以,剛才我是不是說對了,你喜歡程婉意那樣的?]

  莊家明很沒好氣,用力摁下鍵盤:[我誰也不喜歡,不要亂說,睡覺吧。晚安。]

  女生宿舍。芝芝貓在被窩裡,盯了好一會兒那句「我誰也不喜歡」,說不出是釋然還是失望。

  過了會兒,她打了個「晚安」,關掉手機塞進了枕頭下麵。

  十點五十分。

  莊家明還沒睡著,結束聊天後,他終於想到自己想說的內容:不好看≠難看,她的五官不如甯玫精緻甜美,但他覺得挺好的。而且,女生「好看」與否,也不全在臉,還有其他……他說不上來的東西 。

  芝芝並沒有相信莊家明的安慰。她很清楚,他一片好心,想告訴她顏值不重要,重要的是內涵,心意她領了,但這也側面印證了,在他眼裡,她的確不是個好看的女生。

  男生就是男生,十七八歲的時候看女孩不看臉而看內涵,太為難人了。她十年後追愛豆還看顏值呢。

  莊家明也只是個普通的少年人。

  十六歲的關知之,一定會為此自卑難過。可二十六歲的關知之,想的是,我他媽就不能變得好看一點嗎?

  曾經的青春時代,她也不是不知道要漂亮,愛美是人的天性。但家中拮據的經濟條件,父母「學生用不著打扮,心思放在學習上」的耳提面命,讓她不敢露出一絲一毫想打扮的痕跡。

  所以,她任由寬大邋遢的校服、土不拉幾的髮型和超醜的框架眼鏡,淹沒了自己的高中生活。

  她不得不說,父母錯了。

  青春期是一個敏感的階段,身體發育的變化,異性之間萌芽的情愫,都會導致心理上的敏感。一個被抨擊外表不堪的學生,多半也是個極度缺乏自信的人。

  芝芝忽然很羨慕程婉意。

  程媽媽看著高傲,但對女兒的培育沒得說。程婉意的外表打理得十分妥帖,護膚品不算貴婦級,卻也一應俱全,定時修剪、護理頭髮,衣服合身,搭配好腰帶和胸針一類的配飾。學生不好戴首飾,她就帶了三種不同風格的手錶,依照衣服的類型搭配。

  她不比寧玫漂亮,但非常自信,走路抬首挺胸,待人接物不卑不亢。

  芝芝很感激自己的父母,他們給了她最好的,也理解他們希望孩子專心學習,改變命運的做法,國情在此,這條路是最合適的。

  她不恨,不怨,不怪。她理解,體諒,但有些事,她有自己的主意。

  愛美之心,人皆有之。但家庭條件放在那裡,追求程婉意的水準絕對不明智。芝芝花了好幾個晚自習思考,決定用最少的錢,最大程度上改變自己目前的形象。

  月中回家的時候,她問父母要了錢,說要去剪一剪頭髮。知女莫若母,關母有點狐疑:「你不是中考完才剪過?」

  「劉海長了,擋眼睛。」芝芝淡定地說。

  影響學習,事態嚴重,關母立馬松了口。

  芝芝找了家熟悉的理髮店,請師傅把頭髮修一下。

  「劉海呢?」師傅比劃著,「你留劉海不好看啊。」

  芝芝笑了:「嗯,這次不留了。」

  她初中的時候額頭上爆過痘痘,深以為醜,非要剪個劉海擋住,結果看起來土不說,還不利於痤瘡癒合。現今好不容易等到劉海長長,絕不能再犯同樣的錯誤。

  「行,其他的我給你打薄點。」這家理髮店的師傅年過五十,戴著一副眼鏡,風格踏實嚴謹,一點也不像外面的托尼老師。

  「麻煩師傅了。」芝芝十分感動,現在的她居然需要打薄頭髮,沒禿的感覺好極了。

  師傅做事麻利,不到半個小時就修剪完畢。芝芝望著鏡子裡清爽的面孔,不由感歎,剪頭果然是改變顏值的最佳武器,怪不得叢容一剪短髮就能變成美女呢。

  她對著鏡子研究了半天,追加一個要求,請師傅幫她修一修眉毛。

  「你們小姑娘不用修得太精細,伐好看。」師傅操著帶有方言的普通話,拿著鑷子小心翼翼地拔去雜毛,「稍微弄弄,看起來精神點就行。」

  十五分鐘後,大功告成,鏡子裡的少女看起來精神又清爽,確認過眼神,是家長和老師會喜歡的造型。

  芝芝心滿意足地付了錢,但這還遠遠不是結束。回家途中,她殺進兩元超市,用剩下的零錢買了一包髮夾和一個發圈。

  她平時圖快,一直紮馬尾,不好看也不難看,但最適合她的髮型是丸子頭。她在鬢邊留了兩綹,打濕用手指卷起,其他頭髮倒梳弄得蓬蓬松松,而後梳成馬尾,盤出一個?松飽滿的丸子。

  如此一來,脖子上沒了礙事的頭髮,顯得人瘦又很有氣質,鬢邊的兩綹彎在臉頰上,修飾了臉型,看著臉小了一圈。

  芝芝很得意自己(蹩腳)的手藝,等父母回家,第一時間沖出來問:「爸媽,我這樣好看嗎?」

  關父走在前面,她一叫,先嚇一跳,等看仔細了,滿口誇獎:「好看,比你紮馬尾精神。」

  芝芝很滿意:「媽,好看嗎?」

  「還行。」關母的臉色有一瞬間的古怪,可很快恢復正常,「怎麼想起弄成這樣了?」

  芝芝當然不說實話:「我沒事瞎搗鼓,好看的話我以後就這麼紮了。」

  她敷衍地應了聲,問道:「今天剩了點東西,家明在嗎?叫他一起來吃點東西。」

  「在啊,他已經從奶奶家回來了。」芝芝沉浸在變美的喜悅裡,沒留意母親的異樣。

  關母「哦」了聲:「那我一會兒給他端過去吧。」

  芝芝聲明:「我不要吃面!」

  「有的吃還不夠,挑什麼挑?」關母沉著臉,「還有點飯,要麼炒個飯?」

  「吃飯。」

  關母炒了咖喱蓋澆飯,盛了一碗:「你自己盛,我給家明端去。」說著,端了碗就走。

  芝芝:「……」

  關母去隔壁敲門。莊家明應門出來:「阿姨?」

  「還在寫作業呢?你爸在不在?」關母換了副和顏悅色的面孔,「阿姨做了夜宵,吃點再用功吧。」

  莊家明彎腰拿出拖鞋:「我爸說晚點回來,謝謝阿姨。」

  關母放下熱氣騰騰的炒飯,欲言又止:「家明啊……」

  「啊?」他疑惑。

  「阿姨有件事想問你。」關母壓低聲音,不安地問,「我們家芝芝,是不是談戀愛了?」

  莊家明震驚:「談戀愛?和誰?」

  「沒有嗎?」關母看他吃驚,暗暗松了口氣,嘴上卻說,「其實有也沒關係,阿姨只是問問。」

  「沒有。」莊家明很肯定,又十分奇怪,「出了什麼事嗎?」

  關母的心徹底回到肚子裡,擺擺手:「沒事沒事,她今天突然剪頭髮換髮型,我還以為她早戀了呢。」

  莊家明怔了怔,露出踟躕之色。

  關母看到了,心又懸起:「家明,芝芝出了什麼事嗎?你和阿姨說,阿姨保證不說出去。」

  「沒什麼。」莊家明斟酌著,委婉地說,「您別怪芝芝,有人說了些不好聽的話,她不是早戀,就是……」

  關母急切:「就是什麼?」

  「她可能不太開心。」他說,「我們班上的女生都挺會打扮的,學校管得不是很嚴。」

  關母沉默了下,輕聲問:「是不是有人說她家裡窮?」


作者: doki520    時間: 2019-9-15 08:51 PM

第22章 複章古潮人

  「不是。」莊家明無意讓親近的長輩自責,猶豫了會兒,委婉地暗示,「就是說她不、不會打扮什麼的。」

  他說得隱晦,關母卻全明白了。她忍下心裡的憤怒和酸澀,笑著說:「阿姨知道了,謝謝你啊家明,吃夜宵吧。對了,先拿個碗盛出一點,給你爸留著,他大半夜回來肯定餓。」

  莊家明一一應下。

  關母這才返回屋裡,環顧一周,發現女兒已經把碗洗了,正在房間裡寫作業。她按兵不動,等到晚上睡覺前才把事情和丈夫說了。

  關父一下子就惱了:「說我女兒不好看?誰說的?長不長眼睛?」

  「家明沒說,肯定是他們班上的。」關母沉聲道,「那天去報導你也看到了,他們班有幾個同學家裡條件很好。」

  關父說:「我看農村來的也有,條件好的也就那幾個。」

  「你這麼自我安慰有意思嗎?現在的學生門檻精著呢。人家都這麼欺負你女兒了,你說怎麼辦吧!」關母壓抑了一晚上的火氣瞬間爆發。

  關父翻個身:「能怎麼樣?她們現在是學生,要什麼好看,好好讀書才是真的。我們家芝芝這次考了班級第十。」

  「第十,前面還有九個呢。」關母一針見血,「我不管,反正我受不了。」

  「那你說怎麼辦?」關父說歸說,何嘗忍心閨女被人說三道四。

  關母下定決心:「我明天帶她去買點東西。」

  關父悶了會兒,關照道:「買點好的,別買便宜貨。」停頓了下,補充道,「也別買太多,省得她心思放在打扮上。」

  「嗯,我心裡有數。」關母望著泛黃的天花板,心裡沉甸甸的。

  芝芝從來沒想過打扮這種事會得到父母的承認。但現實就是,翌日,關母叫她出來,專門帶她去了本地最大的一家眼鏡店,說要給她換一副眼鏡。

  她本來的眼鏡細框,全框,長方形,粉紅色,沒黑框眼鏡那麼醜,但也和好看不搭邊,是學生們最常見的款,戴在她臉上,不僅擋住了長得還算不錯的眼睛,更把人弄得呆板了起來。

  但她的計畫裡不包括換眼鏡,這很貴。她拉住母親:「我的眼鏡還能用,不用換。」

  「一副怎麼夠,萬一碎了不好配。」關母自然不會主動提起女兒的傷心事,若無其事地說,「再配一副,而且你的度數要量過了。」

  這倒是真的,芝芝感覺得到她的近視度數深了不少,看遠處略有些吃力。

  一驗光,果然深了,接近三百多度。

  關母問店員:「最近哪個賣得最好?」

  店員自然花式推薦,學生款嘛,大多都是規規矩矩的。芝芝看不上,自己溜達一圈,點了一副超大的金框眼鏡:「我要試試這個。」

  關母搖頭:「金色太老氣了,而且太大,都有你半張臉了。」

  「我能行!」芝芝堅持。

  「金色還是很有氣質的。」店員滴水不漏,拿出來給她試戴。

  說來也奇怪,看著笨拙普通的細框金邊眼鏡,戴到她的臉上,反而襯得臉小小的,眼睛大大的,眉毛彎彎的,清通又精神。

  芝芝笑嘻嘻地問:「媽,好看嗎?」

  關母醞釀了會兒:「成熟了點。」

  她不由笑起來,再過些年,這種復古款的眼鏡就會流行起來,被稱之為素顏神器。重生前,她剛花了大價錢購入了一副某奢侈品牌的復古款眼鏡,和這個極像。

  但現在因為不是流行款,價格反而便宜,才一百出頭就拿下了,加上眼鏡片也不過三百左右,極其划算。

  買了眼鏡,關母又帶她去了唯一的百貨大廈,在某國產化妝品牌的專櫃上,花了八十塊給她買了 支淡粉色的口紅。

  芝芝震驚了:「媽???」

  換眼鏡就算了,還買口紅?這是教育她學生要樸素的親娘嗎??

  「幹什麼?!」關母虎著臉,「我告訴你,給你買不是讓你分心打扮的,你的心思還是要放在學習上。這是給你月考的獎勵,期中考要是考不好,什麼都別想。」

  芝芝一個字也不信。

  關母渾身不自在,瞪她:「不要算了。」

  「要要要。」芝芝劈手奪過,藏進口袋,「不過,媽你怎麼想起給我買這個?不像你啊。」

  關母的臉上露出一絲複雜:「我是覺得你舒沅阿姨說得有道理,女孩子還是要打扮得漂漂亮亮的,才不會讓人欺負。」

  芝芝愣住了,舒沅阿姨不就是……莊家明的母親?

  關母記起往事,笑著說:「你們小的時候,她最喜歡打扮你了。我喜歡家明,家明乖,她卻喜歡你,說你是小棉襖。」

  芝芝都不記得了。

  「她長得漂亮,還會打扮,會跳舞,也會彈鋼琴,書讀得也多,是個大學生,你的名字也是她取的。要不是生病……」關母唏噓,「好人不長命啊。」

  芝芝也覺得莊家明的媽媽有點紅顏薄命的味道。出身好,自己也爭氣,嫁的男人一往情深,兒子聰明優秀,可或許是太好了,老天不允許,偏要她得了癌,年紀輕輕就去了。

  「不說了,總而言之,你期中考要是考不好,這個就沒收。」關母感歎完,無縫切換到訓人模式,「聽到沒有?」

  「知道啦。」芝芝抱住母親的胳膊,「媽,你真好。」

  「死丫頭,給你買口紅我就好,平時不好是吧?」

  芝芝笑嘻嘻的,關母緊繃的臉沒堅持多久,也笑了:「走,回家了,給你爸看看你的新眼鏡,說真的,蠻好看的,你現在挑東西有眼光……」

  母女倆手挽著手走回家去。

  芝芝聽著母親的絮絮叨叨,心想,或許,不止是父母有錯,她也有,假如她當初好好和他們交流,可能又是另一番光景。

  他們畢竟是愛她的。

  週末轉瞬即過。

  芝芝拎著大包小包,在周日的下午和莊家明坐上了回學校的公車。深秋時分,公路兩旁的梧桐樹已經變黃,落葉紛紛。

  莊家明很有興趣地看著她的新造型:「怪不得阿姨驚訝,你這樣盤起頭髮,看起來成熟了很多。」端詳了會兒,又道,「眼鏡也很襯你。」

  「我度數變深了,平時也得戴。」芝芝笑了起來。她紮著馬尾,戴著土不拉幾的眼鏡時,看起來很學生氣,同樣的,也無任何特點,大街上隨便拉一個中學生都是這樣。

  她剛回來的時候,欣喜於不需要任何護膚品保養的年輕面孔,滿心想著再次體驗青春,沒有想過要恢復重生前的打扮。但此時此刻,她望著玻璃窗上熟悉的倒影,反倒覺得找回了自己。

  青春一去永不回頭,她是以二十六歲的年紀,在面臨未來的人生。

  而二十六歲的外表予她的信心,自然要比懵懂的十六歲多得多。

  「好看嗎?」她問身邊的少年。

  「好看。」莊家明給予肯定的答覆。

  「那就好。」芝芝抬手搭上他的肩頭,語重心長地說,「從今天起,你就管我叫芝芝姐。」

  莊家明無語,敲敲她的腦門:「沒大沒小。」

  芝芝噓他:「比我大幾個月,擺什麼哥哥的譜。」

  「大一天也比你大。」

  芝芝瞥他一眼,決定不和他計較,暗爽就行了。

  到了學校,芝芝的新造型引起了小範圍內的關注。程婉意一向矜持,只微微頷首,誇了句:「挺好看的。」

  而寧玫就誇張很多,小小「哇」了聲:「關知之,你是燙頭髮了嗎?」

  可能是疑鄰盜斧,芝芝現在聽她說什麼都覺得像坑,畢竟學校不允許燙髮染髮,瞄她眼:「沒。」

  「那你怎麼弄的?」她很好奇的樣子。

  芝芝不動聲色:「技術好。」

  「挺好的。」寧玫仔細看了兩眼,笑說,「不過眼鏡有點土,你怎麼買這種過時的款啊,現在流行半框和無框的了。」

  芝芝扶了扶眼睛,慢條斯理地說:「顯而易見,你缺乏對流行的敏感,現在復古才是潮流。」

  寧玫哽了下,覺得今天的芝芝大不一樣。她以前也懟人,可沒有今天這麼……鬥志昂揚?

  「說實話。」芝芝放下書包,仿若隨意地說,「無框眼鏡雖然流行,但不適合你,顯得你的臉比較寬,放大了你的缺點,劉海太重,換成輕薄的會更合適。你用了潤唇油?唔,桃子味兒,初吻的味道?anyway,光澤感太重,像是剛親過豬油,啞光質地更適合你哦。」

  寧玫吃驚地睜大了眼睛。

  「啊。」芝芝又裝作不太好意思的樣子,「不小心說多了,但我們倆是同學嘛,互相幫助是應該的,不用謝。」

  說到最後,她的語氣徒然凜冽,眼中的冷笑像是隨時要溢出來似的。

  寧玫有一點點被嚇住,忘記了反駁,也不知道該從何反駁。

  而芝芝過了中二期,比及當場打臉,還是奉行適可而止,當下只是警告地瞥了她一眼,隨後不再說話,安安靜靜地翻起書來。

  這幾分鐘裡,周圍一片寂靜。

  甯玫下意識地用余光瞄莊家明。他低頭寫著題,看似沒注意,可是,微微翹起的唇角出賣了他。

  她的臉頰一下子漲得通紅。

  芝芝眼觀鼻、鼻觀心,無意拿她的窘迫取笑,心想:寧玫到底知不知道那些話很傷人呢?可能不知道,她不想把自己的同學想得太壞。但不可否認,言語不比肢體衝突來得嚴重,卻依舊是暴力。

  ——然而,大多數人意識不到。

  她不是教育家,也不是心理學家,不清楚該如何解決這樣的問題。所以,只好用個笨法子,把耳光原模原樣還回去。

  針紮到自己身上才曉得疼,這下她說話總該過一過腦子了吧?


作者: doki520    時間: 2019-9-15 08:55 PM

第23章 梁祝的核心

  11月眨眼就過去了,12月初,期中考。

  芝芝考了班級第十,年級十八。穩中有進,關母十分高興,手一揮,給女兒買了件呢子大衣和小皮靴。

  「一個禮拜只能穿兩天。」芝芝打包著衣服,猶猶豫豫,「帶回學校好像不太划算。」

  一中的校規嚴謹之餘也不乏人情味,平時上課必須穿校服,但週六、周日無有檢查,只要不是燙頭染髮或是奇裝異服,老師們不會管。

  關母說:「買都買了,當然要帶,馬上要降溫了。」

  事實證明,父母的生活經驗還是很豐富的。回學校的第二天,氣溫biubiu往下跳,轉眼就跌至10度以下。

  但寒冷的天氣,擋不住蠢蠢欲動的心。

  12月嘛,四捨五入等於1月,換言之,又要元旦匯演了?(:?」∠)?

  鑒於一班在運動會上的表現普普通通,諸多同學頗覺不忿,想一雪前恥。因此提前一個月,班裡就開始如火如荼地準備了起來。

  班會上,莊家明拿了粉筆,站在講臺上說:「大家先提議節目,然後我們投票選擇。」

  「唱歌吧,簡單點。」

  「不不,還是跳舞,可人跳的舞可好了。」

  「話劇!參與度高,也容易出彩。」

  「別搞那麼麻煩了,費時費力,誰會鋼琴小提琴,獨奏一段唄。」

  同學們七嘴八舌,將大部分常見的表演節目都羅列了一遍。莊家明逐一寫上黑板,接著喊人投票。

  芝芝投了「話劇」,這個只要劇本找的好,故事就成功一半,還能看視頻學習學習,排練起來也不比跳舞那麼辛苦。而唱歌和獨奏都是單人表演,個人出風頭,不利於團隊合作。

  和她抱有相似想法的人不在少數,話劇最後以四十多票高居榜首。

  莊家明把其他項目擦掉,問道:「那大家來提議一下劇碼。」

  「睡美人!」有男生不懷好意地叫了起來。

  下面一片噓聲:「老土!」

  寧玫眼珠一轉,笑盈盈地問:「童話故事要出彩的話,我們搞個性別顛倒的版本吧。」

  「對,女尊!」

  芝芝笑噴,對了,10年的時候,和諧期尚未到來,女尊NP文還不少。但男生集體抗議,「不行」「絕對不可能」。

  韓琮記起了班上(男生)公認的才女,忙不迭問:「程婉意,你知不知道什麼好劇碼啊?」

  程婉意一直很矜持,被人叫了名字才說:「童話故事演繹的版本太多,必須找個特別好的劇本,但不管是現代版的還是性別顛倒的,都太多了。」

  「那你有什麼提議?」寧玫不甘示弱地問。

  程婉意微微一笑:「《雷雨》怎麼樣?內涵和意義比童話豐富,而且是教材裡的內容,大家都比較熟悉,不像其他文藝作品曲高和寡。」

  《雷雨》是高二的內容,寧玫沒看過,但她反應很快,立刻求助:「班長說呢?」

  「雷雨的話,」莊家明想想,就事論事。「服裝和道具弄起來簡單,就是比較考驗表演的人。」

  程婉意附和:「對的,但表演的好也容易讓人眼前一亮。」

  寧玫頓住,轉頭問:「關知之,我看你語文也挺好的,有什麼想法嗎?」

  「雷雨的氛圍比較沉重,不太適合元旦的氛圍,要演出那種壓抑的感覺也不容易。」芝芝思忖片刻,分析道,「同樣是悲劇,梁祝,羅朱,白蛇傳,紅樓這些還有比較輕鬆的橋段。順便,我贊同你性轉版的改法,雖然說不上創新,但可以再加點別的元素,比如歌舞、合唱。這樣看起豐富又有創新,名次容易高。」

  寧玫沒想到她站在自己這邊,愣住了。

  程婉意卻改了口:「你說得有道理。我比較傾向于梁祝,結拜和書院的劇情挺歡快的,中間加一段獨奏的《梁祝小提琴協奏曲》。」

  芝芝順口給她完善一下:「那性轉就沒意思了,現代版比較好玩。女生誤入男校,來大姨媽被當做長痔瘡怎麼辦?」

  同學們腦補一下,紛紛笑場:「哈哈哈,這個好,關知之有才華。」

  芝芝扶了扶眼鏡,深藏功與名。

  後來又有同學提了幾個建議,但大姨媽和痔瘡太令人印象深刻,投票劇碼的時候,新改梁祝毫無懸念地當選了。

  那麼問題來了。

  劇本誰來寫,主演誰來當,道具誰負責。

  芝芝頭皮發麻,想推給程婉意,遺憾的是,梗放在那裡,沒人肯放過她,被莊家明無情地寫在了編劇一欄。她捂住心口:「我一個人不行,我要婉婉,沒有婉婉我會死的。」

  程婉意:「……」

  莊家明忍俊不禁:「程婉意,你覺得呢?」

  「那我就幫忙改錯別字和標點好了。」她落落大方。

  他說了聲「好」,把她的名字寫了上去。

  下麵是主演。這其實沒啥好選的,為班爭光,主要看臉。大家一致推舉莊家明演梁山伯,而祝英台的位置落到了程婉意和寧玫兩個人選上。

  程婉意主動退出:「我會拉小提琴,到時候給你們伴奏一段梁祝好了。」

  論出風頭,哪個任務能比得上女主角呢?寧玫當然不會傻到推辭,板著大半節課的臉一下子舒展開來,笑意盈腮:「謝謝大家,我一定努力。」

  最後主演只剩下馬文才。芝芝忽而舉手示意:「我列好大綱了,梁祝雙向暗戀,馬文才改一下,別喜歡祝英台了,愛梁山伯吧。」

  莊家明:「……」

  本來還想參演的男生們退縮了。芝芝更淡定:「就一個女生,不太公平,有沒有人反串一下?」

  文娛委員紀可人是個人高腿長的妹子,不算頂漂亮,但跳舞唱歌都很拿手。她主動請纓:「反串男生嗎?我覺得比男女主角有意思,我來吧。」

  芝芝比了一個「OK」的手勢,瞬間進入工作模式:「今天禮拜四,我一個星期內出初稿,再花一個星期排練。16號的班會最好進行一次試演,酌情調整。之後就要開始準備服裝和道具,考慮到可能需要網購,兩個禮拜的留空是必要的……還有什麼問題嗎?」

  莊家明:「……沒了。」

  「Deal!」

  *

  作為一個靠筆桿子吃飯的人,芝芝寫劇本沒費多少時間。女扮男裝的套路,講的就是一環扣一環,女主不斷憑藉機智破解的梗,當然途中還要摻雜一點純純的感情戲,梁山伯的煩惱,祝英台的情竇初開,馬文才的糾結等等。

  感情的戲份她教給程婉意處理,她情感細膩,應該很容易把握人物的心理。而她自己主筆劇情,瘋狂玩兒梗,最後寫到祝英台的身份暴露,昇華一下主題——戀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高中生還是先高考,等畢業後再續前緣。

  她覺得這妥妥是好萊塢的劇本,政治正確得一比。

  一個禮拜後,劇本發給主演。

  莊家明認認真真看完,驚訝地看著她,欲言又止。

  「你這是什麼表情,我寫的有問題?」她挑眉。

  他搖頭:「不是,寫得很有趣。」

  「我沒白看那麼多言情小說。」她聳聳肩,笑眯眯地說,「誒,我可是特地按照你和寧玫的性格寫的,到時候本色演出就行了。同你好不好?」

  莊家明笑了:「好,謝謝。我本來還發愁呢。」

  「光嘴上說沒用,我想喝旺仔牛奶。」她趴在椅背上,眼鏡滑下來,說不出的俏皮有趣。

  莊家明放在書桌上的手指動了動,想碰又沒敢動:「好。」說著,覺得語氣不太自然,生硬地掩飾,「你做編劇還挺有天分的,寫的真的很好。」

  她眨眨眼:「再誇就要兩瓶了。」

  他瞬間噤聲。

  芝芝大笑起來。

  平時的課程排得滿滿當當,排練只能佔用週六、周日。天氣漸冷,在室外排練吃不消,音樂室和舞蹈房早被其他班級借走,莊家明跑了圈,找體育老師借到了兵乓球室的鑰匙。

  週六上午有課,下午自習。一干主演翹了自習課,齊齊到體育館裡排練節目。

  乒乓桌挪一挪,留出空地,芝芝手一撐檯面,大模大樣坐在了球桌上,揮手宣佈:「排練開始,第一幕。」

  誰也沒動。

  主演們面面相覷,都有點尷尬。

  老阿姨欺負小朋友,那是相當有成就感。芝芝添柴加火:「你們是害羞嗎?又不演親嘴!放開點,為了班級的榮譽,上啊!」

  莊家明卷起劇本,用紙筒敲了敲她的腦袋:「有本事你來。」

  寧玫也說:「是啊,你是編劇,給我們做個示範吧。」

  「我是編劇兼場記,又不是導演。」她推鍋。

  程婉意也說:「不要浪費時間了,開始吧。」

  對手在側,不能認輸。寧玫硬著頭皮上。

  開場第一幕是女主角自我陳述女扮男裝進男校的理由,背景放到現代,自然不能是女子不能讀書。芝芝就改成了祝家父母認為女孩不比男孩要精心培育,送兒子進學費高昂的私立男校,卻只打算讓女兒進普通高中。

  女主不服氣,和父母打賭,如果自己能在哥哥的學校獲得更優秀的成績,他們將來就必須公平對待兄妹兩人。

  「……這都什麼年代了,爹地媽咪居然還認為學歷只是女生的嫁妝?我祝英台要讓他們看看,女孩從來不比男孩差,什麼女生只有小聰明,男孩比女孩更擅長理科,呸!今朝就看我拳打物理,腳踢化學,在這遍地男生的學校裡,闖出一番名堂來!」

  這個劇本放到十年後,很多人一眼就能看出來,滿篇寫的不是愛情,而是女權。

  芝芝也考慮過,高中話劇需不需要這樣的內涵,但梁祝的故事之所以流傳千古,也並非僅僅因為淒美的愛情。突破門第的限制,反抗封建社會對女性的壓迫,追求婚姻自由,爭取與男性平等受教育的機會,才是更重要的內核。

  她覺得,既然套了梁祝的殼子,就該應該保留故事裡的抗爭精神。

  或許,演祝英台的寧玫還不懂,協助寫劇本的程婉意也還不清楚,甚至,元旦觀看表演的一中學生們,十有八-九只當成了一個喜劇。

  但火種在那裡。

  十年後,就會燎原。


作者: doki520    時間: 2019-9-15 08:56 PM

本帖最後由 doki520 於 2019-9-25 09:25 PM 編輯

第24章 校園經典意外

  16號班會表演過後,芝芝根據反響修改臺詞,調整節奏。而程婉意提出了一個新的想法:「梁祝的小提琴放在謝幕比較好,中間的獨白部分,我覺得可以用《化蝶》的合唱,但是原曲比較悠揚,我改的歡快了一點,到時候用鋼琴伴奏。」

  芝芝對改編不太懂,感覺是件十分專業的事,不由問:「難嗎?會不會來不及?」

  程婉意微微一笑:「我已經寫好了,你看看。」說著,遞過來一張五線譜。

  芝芝跪了:「我看不懂。」

  程婉意哼給她聽:「碧草青青花盛開,彩蝶雙雙久徘徊,千古傳頌生生愛,山伯永戀祝英台。」

  曲調歡快,又不乏纏綿之意。芝芝托腮想了會兒:「要不簡單點,中間部分還是你拉小提琴,比較能烘托氣氛,等到謝幕的時候再合唱。哦,對,你還是拉小提琴,鋼琴讓家明來彈,他會。」

  「也可以。」程婉意同意了,又有點好奇,「班長會彈鋼琴?」

  「會啊。」

  正如關母所說,過世的舒沅阿姨是個才女,什麼都會。莊家明沒上過才藝課,全是由母親教的鋼琴,只是後來莊家經濟拮據,鋼琴也賣掉了。

  程婉意去問了莊家明,他有點訝異:「鋼琴?我不太會。」

  「關知之說你會。」程婉意坦言。

  莊家明頓住,改口說:「我彈得不太好,沒有正規學過。」

  「你先看看譜子,音樂課上我們試一下。」程婉意眨眨眼,「這個節目大家費了不少心思,越完美越好。」

  話都說到這份上,哪裡容得下推辭。莊家明苦笑:「那我試試。」

  音樂課上,音樂老師問起他們的表演,程婉意順勢提出了借鋼琴和小提琴的請求,老師當然很快同意了。

  冬日的陽光下,程婉意調著弦,長髮傾瀉下來,女神范十足。班上不少男生吹起口哨:「哇喔,合奏!」

  莊家明就只能歎氣了。他走過芝芝身邊時,狠狠掐了她一把:「叛徒。」

  「痛痛痛。」芝芝捂著胳膊叫屈,「你又沒說不讓說,鋼琴多刷顏值啊!」

  想想看,萬眾矚目的舞臺上,光照下來,穿白襯衫的美少年彈著黑白琴鍵,還有什麼比這更像偶像劇嗎?絕對能報運動會上蕭野嘲笑的仇!

  讓他看看什麼叫真男神!

  莊家明不領情,瞪她:「我彈不好。」

  「屁,你就謙虛。」

  芝芝還是很瞭解他的。

  誠然,莊家明一開始有點手生,但稍微練了一下後,悅耳的鋼琴聲流瀉而出,和小提琴悠揚的音色交織在一起,如夢似幻。

  沒有比這兩種樂器更適合演奏《梁祝》的了。

  一個段落結束,紀可人的歌聲加入,口齒之間滿是歡快之意,將新改故事的HE詮釋得淋漓盡致。

  教室裡一片靜謐,大家聚精會神地聽著,臉上渡著訝然和驚喜的光。

  演奏完畢,程婉意說了合唱的事,問有沒有人報名。紀可人補充:「最好男生女生都有,我們可以分兩個聲部。」

  音樂老師跟著湊熱鬧:「看來你們的節目安排得不錯啊。」她叫了幾個平時樂感比較好的學生嘗試,又親自指導他們。等到下課,幾乎每個人都蜜汁自信,覺得本班肯定能拿個好名次。

  一開始興致不太高的男生,主動問還需不需要群演,他們可以演宿舍裡的ABCD。還有個女生問需不需要幫忙租借服裝,她認識一家租舞臺服的店,可以租各種樣式的演出服。

  「肯定要借,雖然是校服,也不能是我們學校這種吧?塌台。必須日韓的那種啊。」

  這個建議得到一致贊同。

  芝芝覺得,他們班到這個時候,才算是真正成了一個集體。

  *

  新梁祝的臨時劇組拆成了三部分,演員組、道具組、音樂組。

  芝芝負責演員組,程婉意負責音樂,莊家明、紀可人在演員和音樂兩處跑,道具組則分配給了其他班委。

  這麼一安排,芝芝和寧玫的相處時間就多了起來。

  甯玫作為女主角,卻前有芝芝寫劇本,後有程婉意演奏,C位不保,言語間就帶了點出來:「沒想到你會提議讓班長和程婉意合奏。」

  「這有什麼沒想到的?」天氣越來越冷,芝芝捧著保溫杯,時不時呷一口,畫風格格不入,「養眼啊。」

  寧玫半真半假地說:「其實,劇本是你寫的,或許你當女主角更合適。」

  「編劇當演員的還是少數吧。」芝芝不上當,「術業有專攻,兩回事。」

  寧玫擺了擺手:「關知之,你比我想的聰明,肯定知道我在說什麼。程婉意的心思又不難猜。」

  「我又不是你肚子裡的蛔蟲,你不說,我咋知道你說什麼?」她老神在在,裝傻充愣。

  寧玫不說話了,過了會兒,若無其事地說:「我排得差不多了,你幫忙去趟音樂室,叫班長和紀可人來和大家對一對戲吧。」

  場地有限,音樂室只借到了兩節課,大部隊還在兵乓室裡排練。而體育館和音樂樓不遠,芝芝沒推辭,就當松松筋骨:「行吧,我跑一趟。」

  周日下午是自由活動,大部分學生都不在教室。男生們齊聚籃球場,大冬天也穿著單衣,打得熱火朝天,渾身蒸出白氣來。

  今天風大,芝芝的臉被吹得發紅。她吸了吸鼻子,沒繞路,沿著籃球場旁邊的空地走,然而沒走幾步,背後有人叫:「喂!」

  她下意識地扭頭,一個巨大的物體沖入眼簾。

  咚,腦門傳來劇痛。眼鏡被撞飛,籃球落地,砰砰跳了兩下,滾遠了。

  芝芝捂著額頭,眯著眼朝球場上看去。穿著籃球背心的蕭野大大咧咧立在那裡,揮手一笑:「誒喲,這麼巧哈。」

  他踱著慢悠悠的步子晃過來,哼哼笑:「我叫你等著,你該不會忘了吧?」

  「無聊。」芝芝翻了個白眼,早把這事兒給忘了,「還有事兒嗎?沒事我走了。」

  蕭野抬起下巴,輕蔑道:「你打我一次,我揍你一回,兩清,以後別讓我再看見你。」

  呵,還挺恩怨分明的。芝芝嗤之以鼻,撿起眼鏡瞧了瞧,見沒摔壞,懶得和他計較,轉頭就走。

  到了音樂教室,莊家明一眼便看到她通紅的腦門:「你頭上怎麼了?」

  「被籃球砸了一下。」她四處找鏡子,「腫了嗎?很明顯??」

  莊家明離開鋼琴,走過去扳住她的頭:「別動,我看看……怎麼都是灰。」

  他靠過來,輕輕吹氣,熱乎乎的氣息撲在芝芝的額角,搞得她渾身不自在。垂下眼眸,看到的又是他微微滾動的喉結。

  鄰家少年初長成,可惜與她毫無關係。

  那一剎那,芝芝忽然生出無盡的委屈,鼻酸眼脹,泛出些許淚意。

  莊家明余光瞥見,還以為她是疼的,趕緊抽了兩張紙巾沾濕冷水,敷在她的額頭:「忍一忍,我陪你去醫務室。」

  「不用,皮都沒破。」芝芝假裝沒事。

  程婉意一直默不作聲看著,此時卻道:「都腫起來了,去醫務室噴點雲南白藥吧。」

  「哎呀,真的不用,一會兒就好了。」芝芝轉移話題,「寧玫叫你們去排練,他們差不多了。」

  程婉意看看表:「差不多到時間了,下節課要借給十班,一起走吧。」

  練習合唱的姑娘齊齊道「好」,一塊兒收拾走人。

  莊家明說:「你們去,我帶芝芝去醫務室上點藥。」

  芝芝:「說了不用……」

  「閉嘴。」他冷冷說。

  芝芝噤聲。

  醫務室在學校的另一頭,兩人自音樂樓的另一個樓梯下去。莊家明問:「誰打你的?」

  「沒人打我啊。」

  「你當我傻?籃球從後面砸過來,你躲不開也就算了,這砸在前面,難道是你傻,看見籃球過來不躲一下?」他問,「誰打的你?」

  芝芝覺得沒什麼好說的,小矛盾而已,不必鬧大:「真沒有,我走路想事情,沒留意碰了下,也不嚴重。」

  「說謊。」她的竹馬站定,話中帶了三分怒意,「真是不小心,你剛剛就該反問我『是誰傻』,你在騙我,關知之。」

  芝芝哽住了。

  莊家明定定看著她,半晌,輕輕放過:「算了,你不想說,我不逼你。」

  「哎呀,家明哥。」芝芝追上去,無奈地說,「別用這種語氣,搞得好像我做了什麼對不起你的事一樣。」

  莊家明下意識地反問「難道不是嗎」,話到嘴邊卻停住了——她的確沒有和他解釋的義務。快成年的人了,連父母都不是事事都說,何況鄰居家的哥哥。

  她不想說,實屬正常。

  可他心裡,怎麼那麼不是滋味呢。

  他埋頭走路,很快到了醫務室,但值班的老師不在,只好無功而返。

  芝芝說:「也不太疼了,算了唄。」

  莊家明瞥著她,腦門紅彤彤的,也不太疼?虧她說得出來。他氣著了:「你這只小老鼠,不知道的還以為你屬豬呢,皮這麼厚實。」

  芝芝跳腳:「打人不打臉,罵人不揭短。叫誰小老鼠呢??」

  「誰應了叫誰。」

  芝芝氣得鼻子都歪了。

  關父關母給她取的「芝」是芝蘭的意思,寓意高尚的品德,但幼稚園的小朋友領會不到《離騷》的高雅,他們只知道有一首兒歌叫《小老鼠造房子》。

  「捉領子,蓋頂子。小老鼠,找洞子。東鑽鑽,西鑽鑽。吱吱吱吱上房子。」

  幼稚園一教這首兒歌,她就慘遭戲弄。調皮的男生拿了被黏板粘住的死老鼠嚇唬她:「關芝芝,吱吱就是老鼠,你就是大老鼠!」

  她嚇得哇哇大哭,拼命說自己不是老鼠,誰哄都不聽。回到家裡,又鬧著要改名,關父關母都說「芝芝」好聽好寫,大家都叫習慣了,勸她不要改,她不肯,哭到劈了嗓子。

  最後,還是莊家明的媽媽抱了她,給她改了兩個字:「叫知之吧,生而知之者上也,希望我們的芝芝聰明博學。」

  她這才改名叫做關知之。

  「莊家明,你找死!」她最討厭小老鼠的叫法,撲過去揍他,「我和你拼了!」

  莊家明閃身避開,轉頭就跑。

  她追上去:「你給我站住!」

  莊家明停下腳步,積鬱在胸口的悶氣不知不覺消散了,笑意重新顯露在面上:「不站,你有本事就來追我。」

  「我才不上當。」她叉著腰,「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你等著。」

  他假裝沒聽到,抿著唇對她笑。冷風把他的頭髮吹得亂糟糟的,但臉好看,亂翹的頭髮也像是設計師精心打造過的,有種淩亂不羈的美感。

  芝芝……很不爭氣地跟著笑了。


作者: doki520    時間: 2019-9-15 08:57 PM

第25章 臺上臺下

  元旦是法定節假日,31號就得放假,學校的元旦匯演就放到了30號的晚上。高三學生要備戰高考,不予參加,高一高二幾十個班級抽籤決定次序。

  林老師的手氣不太好,抽到了比較靠後的次序。莊家明卻說:「這樣也好,我們的準備時間更充分了。」

  「道具都準備好了嗎?」林老師看過班上的彩排,信心挺足,只怕意外,「上臺之前再仔細檢查一下。」

  莊家明回答:「關知之在負責,應該沒問題。」

  「關知之啊,那我是放心了。」

  開學那會兒,林老師對芝芝的印象較為寡淡,覺得就是個成績雖然一般,但挺安分乖巧的小姑娘。後來看到她學習刻苦,接著兩次考試都有進步,好感頓生,又認為是個踏實本分,勤能補拙的好孩子。

  但直到她改頭換面,在籌備節目中調配有度,做事幹練,才驚覺自己看走了眼——小姑娘沒什麼表現欲,卻是個穩重能幹的孩子。

  老實說,執教多年,寧玫這樣熱愛表現的年年有,程婉意那樣心高氣傲的也不少見,韜光養晦心裡門清的,還是頭一次見。

  成熟的都有點不像個學生了。

  然而,此時此刻,芝芝並不知道自己被班主任誇了。她有點抓狂,校園裡公開演出什麼的,就等於是古言小說裡參加宴會,必定出事。這不,先是畫好的背景板倒塌了一半,不知道被誰踩了腳,不得不去找美術老師借水彩補救。

  接著,提前兩天租來的合唱服本來應該幹了,誰知道晾的時候掉了下來,沒幹不說,還髒了一塊,只能臨時再洗一次。

  「別慌,這種紗的料子很容易幹,你現在馬上去宿舍洗乾淨,不要全浸,就這一塊打點肥皂沖一下,然後拿吹風機吹。」芝芝心裡吐血,臉上還要裝作多大點屁事的樣子安慰,「一會兒禮堂裡開空調,肯定能吹幹。」

  打發了合唱團的,她找到程婉意,就一個心願:「姐姐,看好你的小提琴!這個絕對不能出事。」

  「我檢查過了,沒問題。」程婉意的小提琴價值上萬,她也不敢隨便亂放,整天帶在身邊,就怕出意外。

  整個傍晚,芝芝都來不及吃口飯,時間差不多了就逮著人換衣服。合唱團的提前借到了,主演們的校服卻因為時間問題,下午才剛到。

  祝英台是女扮男裝,寧玫就算穿的是小號,褲管和袖子也有點大了。她也急:「關知之!」

  「來了來了。」芝芝沒找到皮帶,剪了根絲帶串進褲腰,狠狠紮緊,順便調戲她,「哎喲,腰真細。」

  這種時候,寧玫顧不得和她打嘴仗,看她要走趕緊叫:「別走別走,褲子拖地了。」

  「卷起來啊。」

  「像農民工!」寧玫跺腳。她早試過了,能成哪裡用得著找別人。

  芝芝只好回憶了一下「男朋友褲管怎麼卷才好看」的科普,嘗試了幾次,居然折騰得不錯,配著球鞋挺時尚的。

  「不行不能你一個這麼搞,得統一一下。」她趕緊跑去找莊家明。

  男生比較豪放,教室裡人走得差不多了,他們就沒進廁所換衣服,課桌擋一擋就開始脫。芝芝沖回教室的時候,幾個需要登臺的男生就在換褲子。

  「你們衣服換好沒有。」她一個箭步殺過來,宛如臨時檢查的教導主任。

  男生們齊齊一驚,脫口就叫:「臥槽!」

  莊家明也被她嚇到了,手忙腳亂地套上褲子:「你過來幹什麼?」

  芝芝愣了下,趕緊忍住笑意,假裝什麼也沒留意到,板著臉說:「衣服換好沒有?褲子有沒有長?」

  莊家明暗暗松了口氣,站起來整理了下,居然正好。

  芝芝退開兩步打量著,進入發育期後,莊家明的個頭就竄得很快,這會兒已經具備了男神三要素:人高、腿長、腰細。

  十分養眼。

  她放棄了統一服裝的念頭,扒拉出配套的領帶:「低頭。」

  莊家明猶豫著,耳朵發熱:「我自己來。」

  「你會系領帶嗎?」芝芝將信將疑,「這不是紅領巾。」

  他無言以對,只好低頭。芝芝踮著腳尖給他系上領帶,動作不太熟練,磨蹭了會兒。

  兩個人靠得有點近。莊家明忽然不敢看她的臉,急急垂下眼眸,遇見的又是女孩白皙的脖頸和碎發,明明沒什麼,耳朵卻更燙,視線變了又變,無處安放。

  這幾秒鐘變得格外得長,心跳得砰砰響。

  「好了。」

  終於等到她大發慈悲,宣佈結束。他如釋重負,唯恐她發現異樣,刻意往後退了半步:「好了是嗎?」說的話也像是欲蓋彌彰。

  芝芝沒在意,津津有味地欣賞了下新出爐的男主角,襯衣領帶,西裝西褲,身形略顯得單薄,但毫無疑問,日韓系的美少年就這個畫風!

  「帥得坐……」地排卵。她急?車,咽回了汙汙的段子,改口說,「好看死了。」

  「噫!」圍觀的男生們擠眉弄眼,故意問,「關知之,我們也不會系領帶啊。要不然一起?」

  「系什麼系,舞臺那麼遠,你們必須和男女主角分出區別,不然觀眾不好辨認……臥槽!寧玫你的髮型!」芝芝跳起來,奔回去找寧玫,「梳子!皮筋!」

  不止是髮型,上臺的每個人還得化妝。

  芝芝考慮過這個問題,但化妝師太貴,班費去掉租衣服的錢,不夠再請人,最後只能自力更生。

  但中國不是日本,高中生會化妝的鳳毛麟角。老師們年紀都三四十歲,大多素面朝天,芝芝掐指一算,除了特別注意形象的程婉意,只有她這個偽未成年人掌握了這門技術。

  七點鐘,元旦匯演正式開場。

  禮堂外面的廁所邊,芝芝餓得肚子咕咕叫,卻沒法騰出手來吃塊餅乾。她一手拿著粉餅,一手拿著海綿撲,面前坐了一排妹子,流水線作業上妝。虧得青春少女底子好,薄施脂粉就可以,不然她真的要去死一死了。

  「咕嚕」,腹如雷鳴,芝芝連吐槽的力氣也沒了,有氣無力地說:「可人姐姐,別動,馬上好。」

  紀可人問:「要不然你先吃點?」

  「沒事。」芝芝剛拒絕,背後就有人說:「關知之,張嘴。」

  她聞到一股濃郁的菜園小餅的香味,下意識張嘴。莊家明塞了一塊餅乾過來,皺眉說:「沒吃飯怎麼不說,給你帶個包子也好。」

  「忘了。」她含糊不清地說,手上的動作不慢,穩穩當當畫好了眉毛,又去找下一個。

  莊家明看她騰不出手,只好亦步亦趨跟著,見縫插針喂她吃。

  芝芝顧不得細細咀嚼,嚼了嚼就吞,嘴巴裡滿是鹹香,口乾舌燥,又厚著臉皮得寸進尺:「給我找瓶水。」

  莊家明開了一聽旺仔牛奶,插了吸管送到她嘴邊。

  芝芝狠狠吸了口,溫熱的甜牛奶劃入喉管,宛如一針雞血,瞬間原地復活:「活命之恩,無以為報,坐下輪到你畫了。」

  莊家明硬著頭皮坐下。

  之前那種無所適從的感覺又來了。他閉著眼睛,感覺到她溫軟的手指觸碰在臉頰上,就好像小貓的尾巴蹭啊蹭,癢得不得了。手不知道往哪裡放,只好捏著牛奶的罐子,雙腿伸展又縮回,後背沁出一層汗。

  芝芝察覺到他的異樣,卻道是男生不適應化妝,使勁安慰:「舞臺燈光太強,不化會很奇怪,放心,就上層粉,馬上好。」

  口氣溫柔,像是對著小朋友。莊家明忍俊不禁,突然就輕鬆了點。

  「好了。」時間緊迫,芝芝來不及發揮,但目前的效果已經讓她十分滿意,放下狠話,「就憑你這張臉,我覺得第一名非我們莫屬。」

  莊家明:「瞎說。」

  「我覺得有道理。」紀可人一本正經地說。

  其他也七嘴八舌附和:「對,沒錯,就是這樣。」

  芝芝得意地覷他眼,繼續忙碌。

  八點半,徹底完工,芝芝累成了死狗,拖著身體找到座位,癱著起不來了。舞臺上是別的班的表演,一群穿著銀色小裙子的美少女拍手跺腳,跳著傳遍大街小巷,幾乎每個人都會唱兩句的《Nobody》。

  「I want nobody nobody but You!」

  「I want nobody nobody nobody nobody!」

  舞裙飛揚,掌聲連綿不絕。

  「關知之,我們班排在下一個,會不會不太好啊。」同學們擔憂地問。

  芝芝累得不想說話,但強撐著精神安慰:「別擔心,要對我們班有信心!」

  事實也正是如此,一班的表演非常出色。

  開場兩分鐘,竊竊私語的聲音就沒了。隨著劇情的推進,觀眾席時而傳出笑聲,時而爆發掌聲,芝芝扭頭四顧,發現大家都看得十分認真。

  臺上,祝英台憑藉自己的機智,化解了一次又一次突發狀況,和梁山伯的感情也突飛猛進。就當她以為自己會在男校念完三年時,父母卻因為改變了對女孩的看法,決定送她出國深造。

  高二的期末表彰大會,她作為優秀學生上臺演講,袒露了自己的真實性別,並且說出自己的女權宣言:「我來到這裡,只是為了向所有人證明,女生從來不比男生差。女生可以選擇讀文科,將來做一名老師、作家、記者……也可以選擇讀理科,做科學家、程式師、建築師……性別不是否認一個人的理由,我們都可以!」

  當然了,愛情故事嘛,最後免不了來一出送別。

  這一次,沒有十八相送裡祝英台的百般暗示,只有一句特別含蓄的告白:「我們美國再見,我知道你可以。」

  芝芝寫這句臺詞的時候,心裡有種莫名的惆悵和促狹。她知道,十年後,寧玫不知道在哪裡,但莊家明必然會與他真正的玫瑰,相逢在美帝。

  是的,很巧,他未婚妻的英文名,就叫做露絲。

  《梁祝》的小提琴聲和鋼琴聲響起,合唱的女生上臺,唱出了結束曲:「碧草青青花盛開,彩蝶雙雙久徘徊,千古傳頌生生愛,山伯永戀祝英台。」

  燈光下,程婉意一身白色的小禮服,琴弓顫動,全情投入,清秀的面孔綻放出迫人的光彩。

  芝芝看看她,又看看穿著白襯衫彈鋼琴的莊家明,心底響起一聲歎息。

  ——恨臺上卿卿或台下我我,不是我跟你。

  無限酸楚。


作者: doki520    時間: 2019-9-15 08:57 PM

第26章 太遲了

  一班的新梁祝豔壓全場,毫無疑問得了元旦匯演的第一名,收割了校長「大膽創新,不失靈魂」的高度讚揚。

  散場的時候,極度興奮的同學們議論紛紛,高談闊論,一會兒說「寧玫你演得真棒」,一會兒又說「程婉意你和班長搭配的太好了」,此起彼伏,一浪高過一浪。

  而男主角莊家明同學,更是老天賞飯吃,走到哪裡都有女生盯著他看。縱然他平日裡隔三差五要被圍觀,這會兒也有點吃不消,耳朵發燙,背如芒刺,額角沁出細細的汗珠。

  偏偏男生們還愛起哄,一刻不停地叫他:「班長,那邊有女生在看你呢。」

  等到散場的時候,情況愈發嚴重。女生們故意加快腳步,從他身邊擠過,然後再假裝叫同學,扭頭過來看他的臉。她們自以為妙計得逞,竊竊私語說什麼「真的很帥」,哪裡知道他其實全都聽得見,只裝作不知道罷了。

  千辛萬苦走出禮堂,他才發現沒看見芝芝。

  「韓琮,你看到芝芝了嗎?」他問好友。

  韓琮轉頭四顧,搖頭說:「沒,她坐後面,應該早走了吧。」

  莊家明的心驟然沉落。他想起同學們對其他人的盛讚誇耀,胸口突然悶得慌,沒頭沒尾地說:「這次做的最多的就是她。」

  環境嘈雜,韓琮又不是細膩的心思,只顧著和隔壁班的熟人誇自己班級的表演,壓根沒留意他的異常,隨口問:「你說啥?」

  「沒什麼。」莊家明想起芝芝似乎沒吃東西,不由加快了腳步,「我有點事,先走了。」

  「哈?」韓琮抬起頭,只看到他小跑著鑽出人群的背影。

  莊家明一路小跑到了宿舍樓的小賣部。這裡是晚自習後全校最熱鬧的地方,擠滿了加餐吃夜宵的同學,他到的時候,芝芝正坐在搭出來的棚子裡吃粉絲湯。

  小賣部是承包出去的,開店的小夫妻很有頭腦,到了冬天晚上,他們會煮一鍋粉絲湯賣。榨菜、蔥花、肉粒,一勺粉絲,盛放在小小的塑膠碗裡,才三塊錢,吃不飽,卻能暖了胃。

  芝芝錯過了飯點,胃裡空空如也,什麼也吃不下,可擔心不吃會傷胃,乾脆點了粉絲湯。榨菜混著蔥花的香氣飄散出來,倒是勾出了她的饞蟲。

  莊家明到的時候,她已經喝了大半碗,整個人暖洋洋的,低落的情緒也舒緩了下來,瞧見他還笑:「你吃不吃?」

  他搖搖頭,喉嚨裡堵了很多話,此時卻說不出來——能說什麼呢?說我知道你做了很多,這次能拿獎都是你的功勞,不要在意同學們對別人的誇獎?他說不出口,畢竟其他人也出了力,得三兩聲讚揚亦是應有之義。也怕她本來沒在意,說破了反而要難過。

  因此,他唯有咽回了所有的勸慰,若無其事地去買了根熱狗:「再吃點吧。」

  「謝了。」粉絲湯喚醒了饑餓,芝芝一點不客氣地接了過來,三下五除二就給吃完了。

  莊家明又買了一袋熱牛奶,囑咐說:「睡覺前喝。」

  「啊,一碗湯一袋奶,我今天晚上要跑死廁所了。」她打了個哈欠,卻依舊接了過來,牙齒撕掉一角,叼著就喝,「都給我了,你吃什麼?」

  「宿舍裡還有半包餅乾。」他說。

  芝芝歪頭看了看他,總覺得有點奇怪。莊家明卻說:「九點四十五了,快回去吧,要熄燈了。」

  她點點頭,起身走開幾步,又扭頭回去看。

  莊家明站在小賣部的屋簷下,頭頂是老闆夫妻拉出來的一個老舊燈泡,昏黃的光照亮了他俊秀的面孔,眼睫的陰影落在眼瞼下,襯得他的五官立體而深邃,堪比最一流的打光師。

  熱騰騰的粉絲桶裡冒出縷縷白煙,嫋嫋騰起,縈繞在他身前,綽約朦朧。而屋簷的最上方,深紫色的夜幕托著月亮,遠處的宿舍樓隱隱約約。

  此情此景,比提前構圖的油畫更高明,比精心修飾的海報更細膩,多一分顯假,少一分嫌不足。

  一切都恰到好處。

  她無端鼻酸眼脹,險些流下淚來。

  是為什麼事傷心呢?不知道,只是覺得難過,或許是因為十年來漸行漸遠的距離,又或許是二人之間從未消彌過的鴻溝,也或許……有一點點為今天的事委屈。

  唉,大概回到少女時代,神經也變得纖細了,這可不好。芝芝強忍下淚意,對他揮了揮手,若無其事地回宿舍去了。

  洗漱完躺到床上,已是十點半。芝芝失了睡意,翻了幾個身也沒睡著。

  同宿舍的女生在問程婉意:「你的小提琴拉得正真好,練了多久?」

  「八年。」程婉意說,「我從小學就開始練了。」

  眾人咂舌:「難不難?」

  「上手不難,練好很難。」程婉意平時上床就睡,很少和舍友閒聊,今天可能是太過興奮,竟然逐一回答。

  芝芝把被子拉起來蓋住腦袋,沒事好做,習慣性地打開了手機,戳進Q-Q看有沒有未讀消息。

  有,莊家明發來的:[睡了沒?]

  她:[沒]

  他應該也上了床,回得飛快:[還不睡!]

  芝芝:[那你發消息幹嘛?]

  莊家明:[……]

  芝芝:[???]

  莊家明:[其實,大家都知道這次能拿第一,多虧了你寫的劇本好]

  芝芝:[然後?]

  莊家明:[不止是我們上臺的人的功勞,你還有其他人都做了很多]

  芝芝趴在枕頭上,戳著按鍵:[謝謝表揚?]

  莊家明:[我和你說正經的]

  芝芝:[我也回得很正經啊,不然你要我謙虛一下?也行。那個,我也沒做啥,多虧了大家齊心協力!!]

  宿舍裡,莊家明氣得摔了手機。咚一聲十分明顯,嚇得說話的男生一個激靈,趕忙補救:「班長你別生氣,我不說了,你們也不許說了聽見沒?再說甯玫,班長要生氣的。」

  他故作嚴肅,但話裡透露的意思無疑讓其他人笑得更厲害了。

  莊家明壓根沒聽清他們在說什麼,但男生宿舍說女生,話都不會太純潔,遂道:「我是叫你們別講話了,被抓到了怎麼辦?」

  宿管老頭每隔一個小時會巡視宿舍,抓到夜聊的,一次警告,兩次記錄扣分,算到班級的總分裡,對學生來說,還是有點分量的。但男生們普遍不咋重視,只覺得他是欲蓋彌彰,悶著被子竊笑。

  他深深歎了口氣,正色道:「別老把我和寧玫放一起說,我沒這個意思。」

  這是他第一次正面表態,韓琮也忍不住探出個腦袋:「你不喜歡寧玫啊?」

  「大家都是同學。」莊家明被表白的次數多了,攢出了婉拒的經驗,「你們這樣說很不好。」

  然而沒人當真。大家關注的重點是:「所以你喜歡的是程婉意??」

  莊家明:「……都、是、同、學。」

  「那,關知之?」夜談是最容易吐露心事的時刻,舍友們鍥而不捨。

  莊家明剛想說話,手機就震了下,彈出來芝芝的消息:[這個回答你滿意了沒?我睡覺了。]

  他顧不得解釋,掀開被子下床,進廁所打電話,帶上門前提醒他們:「別說話了啊。」

  宿舍裡安靜如雞。

  莊家明這才關上門,打了個電話過去。那頭響了半分多鐘才接起來,她問:「幹嘛?打電話很冷誒。」

  「我根本不是那個意思。」他怕她再誤會,猶豫了會兒,還是問,「你是不是哭了?」

  話筒那邊的呼吸聲頓住,一會兒才說:「沒啊。」

  莊家明輕輕說:「芝芝。」

  「幹嘛?」口氣已經軟下來。

  「你不開心可以和我說,沒關係的。」他溫言道,「不要憋在心裡,好不好?」

  芝芝在那頭沉默。他壓低的聲音傳到這裡,有些微失真,卻更添幾分磁性,聽得她耳朵裡癢癢,有種想把心事全盤托出的衝動。

  可是她忍住了,輕輕道:「有些事,我沒有辦法和你說,太遲了。」

  十六歲的她驚愕於他愈發難以遮擋的光芒,對比自身的黯淡,不敢問他,你變得越來越受歡迎,以後會不會再也看不到我?如今二十六歲,已經知道故事的結局,也不必再問了。

  太遲了。她對他說,也對自己說。

  「我要睡了,晚安。」芝芝摁斷了電話。

  男生宿舍裡,莊家明蒙了。

  他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麼,更不明白什麼叫做「太遲了」。他們一起長大,青梅竹馬,知道對方人生中發生的每一件大事小事,哪怕是今天的事,他也可以確定她的確因為同學們的忽略而有些難過。

  他等不到明天,夜裡就發了消息,甚至打了電話,「太遲了」三個字從何談起?可她話語裡流露的情緒又不似捉弄和賭氣。隱隱約約間,他感覺到她似乎……似乎並不是真的在為被忽略而難過。

  發生了什麼?少年費解地擰起眉頭,一點頭緒也無。

  *

  一門之隔。

  男生們用氣音交流著:「聽到了嗎?」

  「沒。」離廁所最近的床鋪上,一個瘦小的男生幾乎探出了大半個身體,可依舊一無所獲,「他真的再打電話,不是在……嘿嘿?」

  極具暗示性的代詞讓男生們發出了心照不宣的笑聲。

  韓琮說:「片哥,你當班長是你呢?想這麼猥瑣,他這人你們是不瞭解,到現在還沒看過片兒呢。」

  片哥,本名胡健,因為聽著太像方言,遂取綽號,意思是閱片無數的老哥。在宿舍裡,他成績不是最好的,長相不是最帥的,但以驚人的閱(片經)曆和硬碟收藏,成為了男生中交口稱讚的好哥們——好人一生平安嘛。

  韓琮戳中了片哥的癢處,他的瞌睡蟲不翼而飛,驚訝地追問:「沒看過片?不是吧這麼純潔?真的假的?」


作者: doki520    時間: 2019-9-15 08:58 PM

第27章 你好,大姨媽

  放假的前一天晚上,莊家明握著手機,一晚上沒睡好覺。早晨起來,又發生了一件哭笑不得的事,上課的時候,頭都是昏的。

  好在即將放假,大家都心思不甯,老師們見怪不怪,未多追究。一眨眼,時間到了下午,上完兩節課就放假了。

  芝芝回宿舍拿行李的時候,發現自己來了大姨媽,怪不得睡了一覺還沒緩過來,情緒低落的不像話,原來是激素的緣故——女孩子嘛,每個月都有那麼幾天情緒大起大落。

  她熟稔地泡了杯紅糖水,在回家的公車上時不時抿一口,雖然對緩解痛經效果有限,但糖分攝入帶來愉悅感,大大緩解了姨媽期的異樣情緒。

  但這個月的大姨媽可能為了迎接即將到來的2011年,熱情地過了分。

  公車剛到縣城,芝芝就跪了,面色蒼白,身體蜷成了蝦米,一聲也不吭。

  莊家明醞釀了一路,想問問她昨天說的話到底是什麼意思,好不容易決定開始話題,扭頭就看到了她奄奄一息的樣子,唬了一跳:「怎麼了?」

  「我的肚子……」芝芝痛苦地皺起眉毛,「痛。」

  莊家明:「……」要不是聞到了紅糖水的氣味,他肯定會想到某些不靠譜的古裝劇,這臺詞念得太讓人誤會了。但就算是最普通的痛經,青春期的少年也毫無經驗,小心翼翼地問:「要去醫院嗎?」

  她搖頭。

  「我打電話叫叔叔來接你?」公車站離家裡還有一段路程,平時走不過十來分鐘,現在他卻覺得她肯定走不了。

  「別。」芝芝深吸了口氣,「我爸這個時候正忙呢,我緩緩就行了。」

  莊家明沒有強求,他們這個年紀有種微妙的自尊心,總覺得已經踏入了成人的行列,反感事事找父母的做派——當然事實是,芝芝獨立慣了,一個人去醫院一個人打針,父母那邊能瞞就瞞——他選擇下了公交後,叫了一輛小黑車送二人回家。

  縣城的小黑車都是改裝後的電瓶三輪車,有著簡陋的棚子遮風擋雨,但對方沒有駕駛執照,存在安全隱患。如非迫不得已,莊家明一般不會坐。

  今天沒有辦法。他扶著芝芝上了車,一路提心吊膽,緊緊握住她的手臂,生怕來個急?車,自己摔一下沒事,芝芝沒坐穩摔出去就麻煩了。

  好在司機水準還不錯,平平穩穩地載著他們回了家。

  付了車資,莊家明把兩人的書包卸下放到牆角:「我背你上去。」

  痛經都是一陣陣的,芝芝這會兒好點了,趕忙擺手:「我行的。」

  莊家明看著她:「你是在和我客氣嗎?」

  他的語氣不凶,表情也很平淡,但憑藉著多年相處的經驗,芝芝還是嗅到了異樣的氣息:「呃,不是,我真的可以。」

  「隨你。」莊家明一把提起兩人的書包和行李,頭也不回地上樓了。

  芝芝:「……」有什麼好生氣的啊!

  她內心瘋狂吐槽著,氣沉丹田,慢悠悠地往上爬。剛走到二樓,頭頂就傳來急促的腳步聲,沒一會兒,莊家明的臉出現在樓上:「走得動嗎?」

  芝芝果斷選擇撒個小謊:「扶一下唄。」

  他繃緊的臉驀地舒緩下來,走過來攙起她的胳膊。男生的力氣十分可觀,芝芝的腿都沒使勁,人已經上了臺階,再一晃,家門口到了。

  現在是飯點,家裡當然沒人。

  芝芝脫了鞋,往沙發裡一靠:「好了我躺會兒就行。」

  「我給你泡個熱水袋吧。」莊家明對關家的熟悉度僅次於自家,熟門熟路進廚房拿水壺接水燒,又問,「熱水袋呢?」

  「我床上吧。」她有氣無力地說。

  他進到她的臥室,在床尾發現了一個紅色的熱水袋,上海的永字牌,好多年了。再看床單,也是洗得發白的碎花圖案,從小看到大的老款式,底下還壓著一片布料,提出來一看,是只襪子。

  短短的,粉白二色條紋,起了許多毛球。

  「啊!」芝芝以不符合身體狀況的速度沖過來,劈手奪下,「我的襪子!我媽怎麼沒收走?!」

  「壓床單下了,可能沒看到。」莊家明忍著笑,抬高了胳膊不給她,「你居然把臭襪子脫在床上。」

  「臭個屁,這是我睡覺的時候穿的。」芝芝瞪他,「我喜歡冬天睡覺穿襪子,不行嗎?」

  莊家明不逗她了,把襪子放下:「行行。」

  廚房裡,水壺「嗚」一聲叫起來。

  他小心地泡好了熱水袋,沒忘記倒過來甩幹溢出的水珠,這才遞給她:「我要去吃飯了,你怎麼說?」

  「我和我媽說不去吃了,讓她晚上帶點回來給我。」芝芝捂著熱水袋,腹部的疼痛驟然減輕。

  他想了想:「我大概七點多回來,到時候幫你帶過來吧。」

  「行。」

  莊家明離開了。

  到爺爺奶奶家時,比預計晚了二十分鐘。

  莊奶奶看到他進來,皺巴巴的臉倏地綻開,笑得看不見眼:「家明來了,餓了吧?快坐下,我給你盛飯,一直保溫著。」

  說著,趕緊走進廚房裡端菜盛飯。莊家明跟進去幫忙,被奶奶趕出來了:「廚房那麼小,你進來幹什麼?」

  嘴裡念叨著,手上的動作卻不慢,飛快給他盛了飯,還用飯勺壓了壓。又去端蒸鍋裡的菜,蓋子一掀,白氣倏地散開,熱意盈盈。

  莊家明見縫插針,拔好了三雙筷子。

  莊奶奶笑得更開心了,口中卻說:「這種事不用你做,廚房不是男人進的,出去吧。」

  他選擇性聽了最後三個字,端著飯出去了。

  莊爺爺已經坐到了飯桌前。他是典型的中國男人,家務不沾手,油瓶倒了也不扶一下,但看到孫子擺筷端飯也沒說什麼,只是問:「今天有事?來得比平時晚,你奶奶菜端出來又去熱了一次。」

  「嗯,有點事。」莊家明說,「以後你們先吃,不用等我。」

  莊奶奶笑眯眯地給他夾菜:「沒事沒事。這次元旦放幾天啊?」

  「三天。」他說,「禮拜一回去。」

  2011年的元旦正好是週六,學校也就沒調休,直接放到3號回去上課。

  莊奶奶連忙點頭:「明天你爸也放假,我多做兩個菜,你想吃什麼,和奶奶說,奶奶給你做。」

  莊家明最愛吃的是醬排骨和鯽魚豆腐湯,但前者老人咬不動,後者又多刺。他想了想,說:「蝦,炒南瓜。」

  然而,事實證明,老人對孩子的瞭解遠超出他們的想像。莊奶奶立刻問:「燒個魚吧,你不是愛吃鯽魚嗎?學校裡沒有吧?」

  「有,蝦比較少。」莊家明撒了個小謊。

  莊奶奶一聽就改主意,但又提議:「我看到今天肉攤上賣的排骨蠻好就買了塊,給你做醬排骨吃。」

  莊家明低頭看著碗裡的飯,慢慢說:「那冬瓜排骨湯吧,我想喝湯。」

  「那就排骨湯。」莊奶奶毫無立場,瞬間變計畫。

  ——然後明天,他就吃到了白灼蝦、紅燒魚、冬瓜排骨湯和炒南瓜。

  *

  芝芝短暫睡了一覺,醒過來時,莊家明帶回了關母燉好的水蒸蛋。黃橙橙的蛋液凝固,滴著鮮美的醬油,光滑的表面撒著蝦米和蔥花,簡單卻香得勾人。

  「阿姨說叫你先吃,再喝紅糖姜水。」他晃了晃保溫杯,裡頭是過濾後的薑茶。

  芝芝餓了,迫不及待舀了勺送進嘴裡:「唔,果然下麵還放了肉末,好吃。」

  關父燒菜的手藝不錯,養出了她刁鑽的胃口,就算是最簡單的水蒸蛋,也必須放蝦米和肉末,沾點肉的香氣,不然就不肯多吃一口。

  平時關父關母都嫌她麻煩,簡單燉個蛋就完了,今兒估摸是看在她身體不舒服的份上,才吃到了完全體。

  一碗蒸蛋很快見了底。

  莊家明一直等到她吃完,面色舒緩,才問:「什麼叫太遲了。」

  他問得突兀,打了芝芝一個措手不及,飽嗝卡在喉嚨裡,半天才吐出來:「呃……啥?」

  「昨天晚上。」他緊緊追問,「到底怎麼回事?」

  芝芝眼珠一轉,裝傻充愣:「就、就沒必要說的意思。你打電話過來的時候我已經好了,又不是什麼大事,我自己選的幕後工作,再酸有點矯情,況且表演的成功實際上就是我的成功啊。」

  莊家明信又不信,唇角緊抿:「你現在很多事都不肯和我說了,我哪裡得罪你了?」

  芝芝有點驚訝,沒想到他也會糾結這種事——眾星捧月如莊家明,也會有擔心朋友不理我,是不是不和我好了的煩惱嗎?但轉念一想,這才是人之常情。

  學生的圈子很小,只有同學朋友和父母家人,在成人看來沒什麼大不了的事,對他們來說卻十分嚴重。她已經將昨夜的事歸咎于大姨媽的debuff,他或許已經在乎一天一天了。

  「你沒有得罪我,只是……」她斟酌著,無奈地說,「我們都不是小孩子了。」

  青梅竹馬,兩小無猜,小時候什麼都能和他說,不高興了就沖他哭。可是現在,他們都長大了,男生和女生之間,除非成為情侶,以另一種方式相處,否則,終歸會漸行漸遠。

  莊家明愣住了。

  芝芝捏著不銹鋼的勺子柄,刮下碗壁上的蔥花,嘟囔道:「你也一樣啊,早自習明明和韓琮他們在說什麼,我問了又說沒事,大家半斤八兩。」

  「那怎麼一樣?」他脫口道。

  她反問:「怎麼不一樣?」

  當然不一樣!莊家明的耳朵又開始發燙了。

  今天早上,他因為沒睡好,很早就起了,記起昨天晚上回來得遲了,熄燈前沒趕得及洗衣服,就打算趁著多出來的十幾分鐘,把褲子襪子洗乾淨晾了。反正帶回家也是自己洗,沒什麼區別。

  然後,他就遭到了整個宿舍的調笑,具體什麼就不說了,總之不是可以說給女生聽的內容。

  這要怎麼和芝芝解釋呢?


作者: doki520    時間: 2019-9-15 08:58 PM

第28章 煩惱

  莊家明最後也沒找到合適的理由解釋,只好抽象地說:「現在和以前沒什麼兩樣,你有事還是可以和我說,不要悶在心裡。」

  芝芝不想騙他,也不想敷衍,抱著熱水袋挺屍——感謝大姨媽!

  莊家明卻不是能輕易被糊弄的人,沉住氣,靜默地看著她,一副看誰耗得過誰的架勢。

  兩人在客廳裡大眼瞪小眼。

  芝芝死撐了五分鐘,敗下陣來,垂頭喪氣地說:「你和我說,我也和你說。」

  「一言為定。」

  芝芝沒當回事,印象中,他不久後就會慢慢和她疏遠。高二高三那會兒,他們的話題除了學習和家裡,心事什麼的,她從來沒聽他說過,這次也不會例外——重生的人,就是這麼自信。

  然後,隔日就被打臉了=口=

  2011年的第一天夜裡,芝芝抗過了大姨媽的疼痛,開始狂補作業。晚上九點多,她的手機響了,莊家明發了一條Q-Q消息過來。

  [我今天和我爸出去,碰上了一個女人,姓夏。]

  芝芝手一抖,手機差點砸到腳背上。

  第二條消息彈出:[我覺得有點……怪怪的]

  她:「……」啊啊啊啊啊啊!!!

  原來莊叔叔的第二個老婆,這個時候已經出現了??她家明哥怎麼這麼敏銳啊……靠靠靠,怎麼辦??!

  她顫抖著拿起手機,摁鍵回復:[什麼怪怪的?]

  莊家明和她敘述了一遍始末。

  時間線拉回1月1日的上午。

  元旦是國定假日,莊鳴暉得到了一個久違的假期,31號晚上就回家了。次日上午,他翻了翻家裡的衣櫃,和拖地的兒子說:「天冷了,爸爸陪你去買幾件衣服。」

  莊家明想說自己有衣服,但視線落到父親鑽了毛的羽絨服上,嘴邊的話就改了:「去哪裡?」

  「紅星大廈吧。」

  這是縣城裡最大的百貨商場,別看只是個縣城,此地處於東部,經濟發達,商場裡的男裝基本都是五百起,貴的能直逼兩三千,比外頭開的服飾店貴多了——芝芝小姨家的女裝店,人均才兩、三百左右呢。

  正值假日,商場裡的人流量多了不少。

  男裝在三樓,莊鳴暉看上了一家很潮很休閒的店面,剛想指路,就見兒子走進了一家成年男裝店,清晰地對櫃員說:「請幫我爸爸挑一件合適的外套。」

  莊鳴暉驚訝又感動,趕緊走過去說:「今天是給你買衣服,爸爸不用。」

  「噗嗤」,櫃員瞧著他們笑出聲,熟稔地問:「這是你兒子?真孝順,長得也俊。」

  莊鳴暉點點頭,十分為這個兒子驕傲,口中卻謙虛:「唉,說了給他買衣服,誰知道他主意大……」

  「這個都飛毛了。」莊家明拽出鑽出縫線的羽絨,「買個新的吧,一會兒去奶奶那裡吃飯。」

  這話戳中了莊鳴暉。他從不在意自己穿什麼,可母親看到了,多半又要怪他不知道照顧自己,然後暗示再找一個。今天家明也會一道去,他不想讓兒子知曉這件事,遂改了主意,對櫃員道:「給我拿件簡單的就行。」

  「長款。」莊家明看向父親,輕輕說,「媽說你穿長的好看。」

  莊鳴暉眼眶一熱,情不自禁地點頭:「那就長的。」

  兩人在商場裡消磨了一上午,給莊鳴暉買了件羽絨服,給莊奶奶買了件棉褲,給莊爺爺買了護膝,莊家明自己也買了雙冬季的球鞋——「學校裡都穿校服,衣服就算了,不划算」。

  莊鳴暉當時沒說什麼,出了商場卻帶他拐進了旁邊的一條商業街,這裡的衣服價格要比商場便宜很多。他對兒子說:「我知道你心疼錢,但還是買一件吧,就算只穿今年一年也行。」

  「不用了。」莊家明竭力反對。

  莊鳴暉平靜地說:「你這件毛衣袖子都短了。」頓了頓,又說,「家明,爸爸只有你了,賺來的錢不給你用,給誰呢?」

  莊家明別過頭去,沒說話,心裡卻想,萬一你還要再結婚呢?彩禮之類的事離他太遙遠,只是,他模模糊糊知道,如果父親要再婚,肯定是要花錢的。

  他的心態很矛盾,一方面自私得不希望父親再婚,他無法想像其他女人代替母親的位置,另一方面,又怕自己成為父親的拖累,害他找不到合適的人,想著家裡多點錢或許會好一點。

  幾個想法全然矛盾,弄得他也不知道哪個才是自己的真實想法。

  正當父子兩僵持的時候,有個女聲響起:「莊工?」

  莊家父子齊齊抬頭看去。那是個約莫三十歲出頭的女性,身體看起來還很年輕苗條,臉上卻有了皺紋,沒化妝,五官秀麗,眉宇間籠著淡淡的愁苦,一看就是生活頗為艱辛的女人。

  「你是……夏麗?」莊鳴暉想起來了。

  夏麗拘謹地點點頭,問他們:「要進來看看嗎?今天新到了款式。」

  父子倆這才發現他們站在別人家的店門口,怪不得會招人主動詢問。莊鳴暉一看賣男孩子的衣服,順勢就點頭進去了。

  莊家明只好跟進去。

  「你不在院裡做了?」莊鳴暉寒暄。他認識夏麗,蓋因對方在設計院工作,做些打掃衛生,整理文件之類的雜活,因為手腳勤快又不多話,很得同事們的好評,故而他也有些印象。

  夏麗解釋說:「這是我姐姐的店,今天放假,我過來幫幫她。」頓了頓,看向莊家明,眼裡是所有女性長輩看到他時共有的讚賞,「您是來給兒子買衣服的吧,長得真好。」

  「對對。」莊鳴暉問,「你拿幾件合適的給我看看。」

  「好。」夏麗手腳麻利,很快挑出了幾件適合莊家明這個年紀的衣褲,「這幾件賣得最好。」

  莊鳴暉就催兒子去試。

  然而,莊家明的臉和身材屬於穿個麻袋都像是高級範,只要版型過得去,上身就是個帥。於是,莊鳴暉都想買,莊家明只挑了件外套,父子倆誰也說服不了誰。

  夏麗忍不住笑起來,真心誠意地說:「你兒子真懂事,我女兒要是有他一半貼心就好了。」

  莊鳴暉謙虛了幾句,順口問:「你女兒多大了?」

  「十五歲,讀初中,學習不太好。」夏麗笑中帶著憂慮,又誇莊家明,「我一來就聽說了,莊工的兒子成績特別好,是在重點高中讀吧?」

  莊家明回答:「市立一中。」

  「一中啊,最好的了。」夏麗的臉上滿是羨慕。

  「你女兒呢?」

  「七中。」

  「那也挺好的。」

  「學校和老師都很一般,就是我表姐的妯娌是那裡的教導主任,把孩子托給她了。」

  「是不是謝主任?」

  「對,你認識?」

  「她弟弟是我同學。」

  小地方的特色是就算兩個陌生人,也能通過七彎八拐的親戚搭上聯繫。莊鳴暉和夏麗聊了沒一會兒,就摸到了兩個人之間的關係網。

  有了共同的熟人後,兩人的關係一下子被拉近了。夏麗充給了個優惠的價格,說服莊家明買了兩件衣服,加起來才五百出頭。

  離了服裝店,莊家明才問:「那個阿姨是?」

  「院裡新來的,女兒比你小兩歲。」莊鳴暉有感而發,「她一個女人帶孩子,比我更不容易。」

  莊家明當時沒說什麼,晚上回了家,越想越不對勁,就和芝芝發了消息。

  時間線拉回到現在。

  芝芝聽完來龍去脈,抄起作業本,丟給客廳裡看電視的爹媽一句「我去找家明哥問題目」,直沖門外,砰砰敲門。

  開門的是莊鳴暉,一看見她就笑:「找家明?」

  「叔叔好,我問個題。」芝芝說著,沖出來的莊家明晃了晃作業。

  「進來吧,叔叔給你拿點飲料。」莊鳴暉打開櫥櫃,裡頭是他今天傍晚和兒子去超市採購後的戰利品。他拿了兩杯香飄飄奶茶,對兒子說:「和妹妹一起喝。」

  莊家明應了聲,泡了兩杯奶茶,拉著她進了臥室:「你好點了嗎?喝點熱的。」

  大晚上的喝奶茶何等罪惡,芝芝想嚴詞拒絕,誰想莊家明領悟不到少女戒糖的決心,插上吸管遞到了她面前。

  她只好「迫不得已」接過來吸了口,含糊地問:「我過來,是想問問你到底怎麼想的。」

  「我沒什麼想法。」他捏著吸管,半天不喝一口,「就覺得……」

  「覺得有戲?」她歪著頭,「她對莊叔叔是不是很熱情啊?」

  莊家明沉默地點了點頭。

  「這挺正常的,莊叔叔工作好,看起來就是有本事的,外表又很像樣,初婚的看不上他,再婚的就不一定了,二婚市場肯定很吃香。」芝芝老道地分析,「一個帶著女兒的獨身母親,對叔叔有點意思很正常啊,成年人嘛。」

  據她對夏麗的瞭解,她不是個精明的女人,但也不蠢,都三十出頭的年紀了,難道還學高中生偷偷暗戀?不可能的,該出手時就出手,錯過這村就沒這店了。

  婚戀市場是很殘酷的喲。

  她心裡想著,吸了口奶茶,繼續說:「至於莊叔叔嘛,可能還沒這個心思,他應該是想著把你帶大,以後一個人過。所以,你要是不想他再娶,和他說就行了,他肯定會拒絕,你爺爺奶奶那裡,他也會搞定的。」

  「你上次和我說的話,我想過。」莊家明指的是國慶日時兩人聊的內容,糾結地說,「如果只是和我爸作個伴,我也不是一定要反對,但是……」

  「嗯?」

  他吞吞吐吐:「是不是太快了?我爸工作那麼忙,有必要嗎?」

  芝芝眨眨眼:「你的意思是,你想過叔叔再找,但是等到他年紀大了,一個人在家比較孤單,然後可以找一個老阿姨搭夥過日子?」

  莊家明莫名忐忑:「不對嗎?」

  「也不是不對,有很多這樣的夕陽紅啦。可是……」芝芝猶豫著要不要繼續往下說。

  莊家明輕聲道:「你說好了,沒關係的。」

  「那我就說了。」她清了清嗓子,鬼鬼祟祟地瞄了眼門外(雖然門關著),「你不要大驚小怪的,也別追著我問。」

  他有些奇怪,但點頭應下:「嗯。」

  芝芝拖著椅子靠近了點,莊家明配合得探過身去。她醞釀了下,在他耳邊低聲說:「等到年紀大了,真的就是做伴,不是做夫妻了啊。」

  莊家明一怔:「什麼意思?」

  芝芝急了:「……三四十歲還能過夫妻生活,五六十歲有這個心沒這個力啊!」

  這話在莊家明的腦子裡過了兩圈,才後知後覺地領會到其中的意思,登時面孔漲紅,尷尬到說不出話來。


作者: doki520    時間: 2019-9-15 09:01 PM

第29章 意外的認可

  芝芝說的事,完全超出了莊家明的思考範圍。他一直覺得,父親再婚,是想找個一起生活的伴侶,但他自己住宿,父親又忙於工作,不提內心深處抗拒著外來者的加入,理智上也覺得沒必要。

  家裡沒人做飯,可以去奶奶家吃,奶奶肯定很高興看到兒子過來;家裡沒人做家務,是亂了點,但父子倆在家時間短,定期打掃就是了;個人的瑣事可以自己做,他現在住宿,基本上能做到自己搞定自己,父親也不是不會用洗衣機。

  奶奶說,找繼母另一個目的是照顧他,可他不需要,現在這樣就挺好,也自私的認為,父親或許和他想的一樣。

  然而,他想的太簡單了。

  在孩子的視角之外,尚有一片他未曾注意到的天空,那是屬於夫妻之間的世界,不僅僅是生活上的互幫互助,還有……還有很多他還不瞭解的東西。

  「嗝。」芝芝一口氣喝下了一杯熱奶茶,撐得打嗝。這個聲音喚回了莊家明的思緒,他複雜地看著熟悉的領家妹妹,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芝芝……」

  她趴在他的書桌上,懶洋洋地說:「幹嘛?」

  「我是不是太自私了?」他也望向臥室關著的門,似乎想透過這個看到父親的身影,「說是說我希望有人照顧爸,可真的出現了,我又覺得很難接受。」

  她樂了:「你這樣還能叫自私啊?自私的人根本不會這麼說,你希望有人照顧叔叔,證明你很愛他,你心底不能接受,這也是人之常情。世界上沒有哪個孩子是真心實意想要繼父、繼母的,當然,原生父母太壞了不算。」

  他坐在床沿上,垂頭不語。

  「其實,你不用想那麼多,八字還沒一撇呢。」芝芝說著沒有意義的安慰。她很清楚,莊鳴暉最終還是會和夏麗結婚,而她當年怕繼母待他壞,竭力反對,他還是同意了父親的婚事。

  後來的十年裡,莊鳴暉和夏麗過得不錯,沒有濃烈的愛情,卻也彼此扶持照顧,家庭安定和諧。所以,她沒想過從中作梗,破壞這對中年男女的二次婚姻,反而勸著莊家明,想他早些釋懷。

  孩子們終歸會離開父母,展翅高飛,父母有自己的生活,未嘗不是好事。而莊鳴暉沒能做到一生一世一雙人,也沒什麼大不了的,現實生活不是愛情小說,大家都是普通人,過著普通的世俗生活。

  想開點兒吧。

  芝芝深深歎息,拉住了莊家明的手,用力握緊:「沒什麼大不了的,別擔心。」

  她說的都是毫無意義的空話,但也不知是不是她剛喝過熱奶茶,雙手暖烘烘的,握著他的手時,他冷冰冰的身體突然得到了撫慰,熱意傳到心臟,周身都溫暖起來。

  「芝芝。」他的唇角蕩開一絲笑紋,「謝謝你。」

  「我們之間就不用說謝了吧。」她做了個鬼臉,拿起作業,「回去了,拜拜。」

  莊家明送她出去。

  「妹妹走了?」莊鳴暉進廚房倒水,「她最近成績怎麼樣?」

  「挺好的,班級前十了。」莊家明回答。

  莊鳴暉笑了:「那就好,你有空就多教教她,你們倆從小玩到大,別長大就生疏了。爸爸現在還和小學同學出去喝酒呢。」

  「喝酒?」莊家明倏地抬頭,「你喝酒?媽不是不讓你喝嗎?」

  莊鳴暉說漏了嘴,連忙補救:「就吃飯的時候喝了一點點,沒多喝,真的。」

  莊家明:=?=

  *

  元旦假期結束返校,芝芝忽然發現了一件事:她的人緣變好了。

  高中開學半年,她最要好的是前任同桌,王詩怡同學。和所有的小姑娘們一樣,兩個人會一塊兒上廁所、吃午飯、上體育/音樂課。但在林老師突如其來的換座位後,兩個人坐得遠了,下課專門繞到教室的另一頭去叫上廁所不現實,所以雖然還會偶爾一起吃飯,關係卻慢慢淡了下來。

  新同桌程婉意是高冷女神,獨來獨往,從不和人一起行動。芝芝不是真‧高中生,並不需要一個形影不離的閨蜜,久而久之,也就習慣了。

  這就導致她幾乎沒有同進同出,關係要好的女性朋友。

  但是現在,甯玫向她拋出了橄欖枝。不是重生前的塑膠閨蜜,也不是之前披著親近的皮,實則挑事兒的撩撥,而是實打實的少女友誼——在食堂看到端著飯盆的她,主動招手問她要不要坐一起;她問莊家明借紙巾時,主動遞出了自己的紙盒;最後,邀請她一塊兒去廁所了。

  芝芝滿頭問號,搞不清寧玫葫蘆裡賣得什麼藥。但俗話說伸手不打笑臉人,她無緣無故,沒什麼理由拒絕,可有可無地應承下來。

  過了幾天,她後知後覺地發現,自己仿佛被拉入了寧玫的小團體。

  有意思的是,這個小團體人數不多,卻都是一班女生的金字塔頂尖階層。

  比如寧玫,她長得最漂亮(雖然「女神」的稱呼花落程婉意,但班花的桂冠戴在了她的頭上),女生中成績最好,是當之無愧的中心人物;還有一個名叫餘若妃的團支書,不參與班級的管理,地位卻很超然,據小道消息,她爸在市-政-府裡工作,也算是個官二代了。

  另外兩個女生中,一個是能歌善舞,才藝很多的紀可人,另一個則是學習成績同樣排在前五的範芸,她不是班幹部,卻是班主任林老師的課代表,每天都能和林老師直接交流,比大部分班幹都有面子。

  這個配置,芝芝自歎弗如,同時愈發好奇,寧玫拉她入夥,到底要幹嘛?組團diss程婉意嗎?

  結果並不是。

  觀察了數日,芝芝確定,寧玫拉她入夥,並沒有什麼陰謀——也是麼,大部分人的高中生活都平靜如死水,天天撕X不是宮鬥劇就是美劇(?)——非要說是什麼原因的話,大概是……認可。

  簡而言之,寧玫的小團體聚集了班裡某方面最厲害的女生,現在她們認為她也擁有了這樣的能力,所以決定吸納她成為自己團體的一部分。

  坦白說,芝芝的心情有點複雜。

  曾幾何時,寧玫是她需要仰望的人。聽著很好笑,同班同學,哪裡需要這麼誇張,用上「仰望」兩個字,不過只是個家庭小康,樣貌漂亮點的普通女孩罷了,放在十四億人口的大背景下,兩人半斤八兩。

  可少女的世界很小,眼界也很窄,就只裝得下班級那麼大。

  她當時就覺得程婉意特別女神,走路都和別人不一樣,就覺得寧玫特別厲害,成績好人緣好,自己與之相比,那還真的是皓月和螢火。

  而如今,或許是她當編輯導演時顯露出來的能力,又或許是她不經意透露出來的成人的思想,寧玫覺得她有資格做自己的朋友了。

  這是一種很微妙的感覺,三分好笑(一丁點屁事搞得像拍《緋聞女孩》),三分高興(為了曾經的自己),三分釋然(都過去啦),還有一分,予了悵惘。

  因為,回不去了。

  今日的友誼,彌補不了十六歲的自卑,用作弊的手段得到的認可,騙得了別人,騙不了自己。她只有變得比二十六歲更好,才能無愧於自己。

  ……說人話的話,他媽元旦過後就是期、末、考、了!

  想什麼有的沒的,趕緊投身於期末複習的宏圖偉業中吧!!!

  *

  過了1月6日的小寒,天氣驟然轉冷。芝芝週五早晨起來,猛地發現外頭的天氣亮得不同尋常,瞄一眼鬧鐘,六點一刻沒錯。

  她哆哆嗦嗦地在被窩裡換好衣服,披上羽絨服下來一看,窗外銀裝素裹,竟是下雪了。

  「下雪了?」睡窗邊的女生揉著眼睛爬起來,看到白皚皚的樹梢後,忍不住興奮地叫了起來,「啊,真的下雪了!」

  這兒算是南方,三年裡也就一年會下次雪,還是薄薄的一層,所以對於本地人來說,下雪還是件很新鮮的事兒。

  沒一會兒,整個宿舍都活了。

  大家忙忙碌碌地上廁所、刷牙洗臉,到了六點四十分,晨跑的鈴聲沒響起來,取而代之的是柔和的音樂。這代表學校今天取消了晨跑,大家多出了二十分鐘的時間。

  芝芝起得最早,在去教室自習和好好吃頓早飯間猶豫了半天,決定看在下雪的面子上,稍稍放鬆一會兒。

  她去食堂買了碗熱氣騰騰的白粥,佐著流沙的鹹鴨蛋慢慢吃。平時晨跑完只有十五分鐘的早飯時間,去掉排隊和路上的時間,根本不夠坐下來好好吃頓早餐,她都是買了包子饅頭蛋餅回教室吃。

  寒冷的冬季早晨,一碗熱騰騰的白粥下肚,整個人都暖和了起來。芝芝吃得心滿意足,又買了一個茶葉蛋和一個蔥卷,準備在課間補充能量。

  結果第二、三節課的間隙,莊家明和幾個男生出去了趟,回來塞了個烤紅薯給她,熱騰騰的,捧在手心裡還嫌燙。

  她瞪大了眼睛:「哪來的?」

  「噓。」莊家明比了個噤聲的手勢,輕聲說,「買的,快吃吧。」

  芝芝掰了一半給他,剝著皮說:「少糊弄我,我昨天才問過老闆娘賣不賣烤紅薯,她說不賣,你們哪弄來的?」

  一中管得很嚴,不允許點外賣送進來,怕學生吃壞不好交代,唯一賣零食的只有小賣部和食堂。這個紅薯聞著就是老式的鐵桶裡的味兒,肯定是從街頭小販那裡買來的。

  莊家明只好說:「宿舍後面的小路上,有人在賣這個。」

  男生宿舍位於校園的西北角,後面是一條小路,偶爾有推車的小販經過,香味一陣陣飄進來。不知是哪個膽子大的男生率先翻牆買了東西回來,反正沒過多久,好多人都這麼幹了。

  芝芝歪過身瞅他的褲子:「今天下雪,路這麼滑,你也不怕摔著。」

  「沒事。」他屈起手指,遮住發紅的掌心,「你什麼時候想吃和我說,給你帶過來。」

  芝芝咬著軟糯的紅薯,有點開心,又有點不開心。


作者: doki520    時間: 2019-9-15 09:03 PM

第30章 《怦然心動》

  期末的最後半個月,眨眼即過。芝芝只記得複習、複習、複習,考試、考試、考試,然後就沒有然後了。

  寒假的第一天,她在全班第八,年級十六名的光環下,安安心心地睡了個懶覺。或許是心神太放鬆,做了個長長的夢,內容全不記得,只是醒來時心中眷戀不舍,多半是個美夢。

  她窩在暖熱的被窩裡,惆悵地歎了口氣,好半天才爬起來洗漱。

  吃完早飯一看,才九點半。窗外陰沉沉的,看著要下雪,風把路邊的樹吹得嘩啦啦作響,看著就很冷。

  芝芝正琢磨要不要勤快一點,寒假第一天就開始寫作業,忽然聽到門外有響動,擰開門鎖一看,是好久不見的莊鳴暉。

  他看到對門探出了個腦袋,忍俊不禁:「妹妹在家啊。」

  「剛起來,家明哥呢?」她問。

  「快起了,要不要來我們家玩?」莊鳴暉讓開門,笑著說,「放假了好好放鬆一下,和哥哥看個電影玩玩電腦吧。」

  芝芝樂得直笑。和她爹媽愛盯著學習不同,莊家父母從來沒操過這個心,反倒擔憂莊家明一天到晚學習,累壞了身體,一有機會就「勾引」他們看電視——讀小學的時候,莊鳴暉還特地買過一台DVD,去碟片店裡租各種碟片給他們看。

  她愉快地決定遵從長輩的建議,揣了鑰匙躥到對門。

  莊鳴暉叮囑道:「家裡有水果和香飄飄,叔叔院裡發的,我們吃不完,你幫忙多吃點。」

  「嗯嗯。」她點頭如搗蒜。

  莊鳴暉很高興,又關照了兩句才出門上班。

  芝芝一進門就看到牆角堆著的紙箱,一箱蘋果一箱橘子,封條都沒拆。她搖搖頭,敲門進莊家明的臥室:「家明哥,我進來了。」

  莊家明的臥室從來不上鎖,她等了幾秒就推門進去。

  他翻了個身,睡眼朦朧:「誰……芝芝?」

  「叔叔叫我來找你看電影。」芝芝替他拉開厚重的窗簾,「你居然起得比我還遲,稀奇哦。」

  他抬手擋了擋眼睛,意識還有點不清醒,含糊地說:「晚上有點事。」

  「起來啦。」芝芝坐到書桌前的椅子上,抬腿踹了踹他的被子,「不起我掀被子了。」

  「唔。」他用力眨眨眼,撐著床坐起來,「起了起……!!」

  他像是個被拔掉了電源的機器人,以極其彆扭的姿勢僵住了。芝芝沒留意,翻著他書桌上寫了幾頁的寒假作業,歎為觀止:「我的媽呀,你居然昨天晚上就開始寫了?不是吧!」

  虧她還覺得第一天寫作業勤快得過了分,某些人可是剛到家就開始寫了。比你優秀的人還比你努力,真的不給人活路。

  莊家明一個字也沒聽見。他陷入了萬分尷尬的境地,大冬天的早晨,後背竟然開始出汗,整個人熱得發燙,腦袋一片空白。

  芝芝沒得到回應,轉頭去看他。莊家明坐在被窩裡,一動也不動,手指無意識地攥著睡褲,捏出深深的折痕。

  「你……傻了?」她莫名其妙。

  莊家明緩緩扭過頭:「我……」

  「嗯??」

  「有點頭痛。」他竭力鎮定,又躺了回去,「再睡會兒。」

  芝芝嚇了一跳:「你不會發燒了吧?」摸了摸被子,覺得有點薄,「這個是秋天的被子吧?對了,叔叔肯定忘記拿冬天的厚被子出來曬,昨天晚上又降溫了。」

  她心痛又難過。早在一個禮拜前,關母就給她曬好了冬天的棉被,昨天回來蓋的時候,還能聞到陽光的香氣,摸著都是軟蓬蓬的。可莊家明呢?會留意給他添衣加被的媽媽,永遠不在了。

  「量一下體溫吧。」她掩飾好情緒,嚴肅地說,「溫度高的話就去醫院,聽到沒有?」

  莊家明尷尬又窘迫,支支吾吾地說:「我就是沒睡醒,眯會兒就好了。」

  芝芝才不信,跑去客廳翻溫度計。他趕緊起身,拉開衣櫃找出換洗的衣物,緊緊藏在手裡,直奔廁所:「我沒事,我起來了。」

  「誒??」芝芝懵逼。這麼急跑廁所,難道是拉肚子??

  五分鐘後,莊家明出來,很鎮定地說:「沒事了,我洗了把臉,好多了。」

  芝芝舉著溫度計:「量了再信你。」

  莊家明:「……」

  「不然就打電話給叔叔。」

  他妥協了,順從地接過溫度計,體溫37.2℃,正常得不得了。

  芝芝放了心,叮囑說:「把你冬天的被子找出來翻一翻,天晴就曬一下,這幾天都很冷,別感冒了。」

  莊家明心裡的不自然悄然退去,取而代之的是滿滿的暖意:「知道了。」

  他按照她說的取出了棉被和被套,兩人齊心合力換了一床被子。又去看父親的臥室,發現他果然也睡著秋天的被褥,於是一起換了。

  兩套寢具統統塞進洗衣機,倒進洗衣液,轟隆轟隆攪動起來。

  莊家明泡了麥片,就著昨天剩下來的蔥花卷吃了頓早飯。芝芝捧著香噴噴的熱奶茶,著實沒有心情寫作業,遂問:「看電影嗎?」

  「好。」

  此時的互聯網還沒有什麼版權意識,電影全靠資源下載。芝芝找了個熟悉的網站點進去,選了部電影看,迅雷跳出提示,她順手按下鍵。

  下載清單跳了出來,名稱是字母 數位。仿佛有一道光劈中了腦袋,芝芝混沌的大腦驟然閃現明光:「啊!」

  她、懂、了!

  莊家明嚇了一跳,消去沒多久的窘迫又再度升起,心裡忐忑不定:她啊什麼?不會知道了吧?不會吧,這個下載記錄又沒寫片名,就是字母,她怎麼會知道?都怪胡健他們,昨天晚上好端端的給他發這個連結,說他一定要看,不看就不把他們當朋友……結果都是些亂七八糟的。

  「你緊張啥?」芝芝咬著吸管,不以為然,「我又不會告訴叔叔。」

  莊家明扭頭看著她,神色驚悚:真知道了啊?

  「幹啥?你知道我也能知道啊。」仗著多出來的十年,她終於找回了一丟丟重生女主的優越感。不過她現在找回了青春期的感覺,很理解地表示:「好了好了,我知道你不想和女生說這個,我懂,我啥也沒看見,放心吧。」

  為表誠意,她還順手刪掉了記錄,仿佛像是證明也把這事從自己腦子裡刪除了似的。

  莊家明卻不知怎的,心裡隱隱不太舒服。他當然不想和她說這個,男生和女生談這方面的話題,等同於耍流氓。但是……前段時間,他還信誓旦旦地說過不會瞞著她,兩人要相處如從前,這麼快出爾反爾,總讓他覺得很不好,仿佛兩人之間的鴻溝被進一步拉大了。

  他不喜歡這種感覺,所以猶豫了下,沒頭沒尾道:「別人傳給我的。」

  芝芝大吃一驚。

  莊家明的人品沒得挑,但他們生長在縣城,父母的見識有限,與大部分的中國家長一樣羞于談性——關母和她說例假都不說「月經」兩個字,只用「那幾天」「那個」代替——他也從來不和她談這方面的話題。

  少男少女都半懂不懂,仿佛心照不宣,但其實都朦朦朧朧,屁也不懂。她是大學裡和一個父母是醫生的妹子當室友,才間接獲得了比較靠譜的性-教-育,而莊家明作為男生,大概是和大部分男同學一樣,靠日本博愛的小姐姐們了。

  「你看我幹嘛?」他竭力鎮定。

  芝芝不知道為什麼,心裡突然特別開心,笑著問:「誰給你的?」

  莊家明講義氣,不肯出賣同學,含糊地說:「男生。」

  「哦。」她咬著吸管,眼珠亂轉,「什麼類型啊?」

  他的耳朵開始泛紅:「很普通,沒什麼好看的。」

  「這個不普通吧,都是藝術誇張過的。」芝芝也不想耍流氓,非常正經地傳授知識,「現實沒這麼誇張,你別當真。」

  莊家明驚得魂飛魄散,震驚地看著她:「你、你不會……」

  她愣了下才反應過來,趕緊搖頭:「我不是,我沒有,我看書看到的。」

  咚。心臟落回胸膛,他吐出口氣,竟然沒法掩飾剛才的緊張:「那就好,你、你是女生,不能亂來,知道嗎?」

  「你是男生也不能亂來啊。」芝芝不甘示弱。

  他反駁:「我才不會。」

  「那我也不會。」

  兩個人杠了下,氣氛卻奇異得緩和了。

  芝芝不想一口氣做回老司機,嚇壞竹馬,主動結束話題,點開下載好的電影看了起來。很巧,她剛才隨手點的高口碑作品不是別的,正是2010年羅伯‧萊納執導的作品,《怦然心動》。

  一個青梅竹馬的故事。

  芝芝不記得以前有沒有看過,仿佛有,仿佛又沒有,今日重看一遍,又有截然不同的體會——男神重要嗎?重要,但是自我更重要。

  她把這個感謝和莊家明說了,換來他一個意外的表情。

  「你說呢?」她反問。

  莊家明其實沒想那麼多,劇情剛剛開始,他唯一的感覺是朱莉不值得。

  喜歡一個不理解自己,不懂得尊重自己的人,有什麼意思呢?同樣是青梅竹馬,他和芝芝就從來不這樣,她小時候喜歡跳皮筋,他就算不感興趣,也會充當柱子陪她玩,她不喜歡看圖書,但他看的時候,她也會耐耐心心地坐在一邊吹笛子(雖然很吵)。

  雖然也有過拌嘴,但他們始終是為彼此著想的,母親去世的時候,她哭得比他還要傷心,怕他沒有了媽媽……「問你話呢!」芝芝拐拐胳膊,不滿地說,「你怎麼不理我?」

  莊家明這才從回憶中驚醒,想及剛才的思緒,不由有些窘迫,不自然道:「我在想呢。」

  「那你想好了沒?」

  「應該後面會變的吧。」莊家明臨時想了個答案,「他已經開始注意朱莉了。」

  芝芝悄悄撇了撇嘴,知道他肯定走神了,但她願意原諒他的敷衍,貨真價實的十七歲(虛歲),應該還體會不到個中滋味。

  她歪過頭,頰邊出現一個淺淺的梨渦:「我也這麼覺得。」

  青梅竹馬,怦然心動,這個梗就已經夠美好的啦。


作者: doki520    時間: 2019-9-15 09:04 PM

第31章 人間煙火

  冬日裡,天色暗得早,又將近年關。關父關母不再營業到晚上九、十點鐘,八點左右就準備關門了。

  兩人正在廚房裡收拾著東西,玻璃門推開,一對母子走了進來。

  母親局促地問:「關店了嗎?」

  「沒。」關母瞧見她肩膀上濕了一片,心知外頭又開始下雨,孩子又極小,臉凍得紅彤彤的,語氣不自覺緩和下來,「吃點什麼?」

  那個母親仰起頭看牆上貼的功能表,最便宜的蔥油拌面七塊,貴一點的鹹菜肉絲麵八塊,番茄雞蛋面八塊,其他什麼牛肉鱔絲魚片都要十五、六,有點貴了。

  「媽媽我想吃牛肉。」小孩吸了吸鼻涕,討好地拉了拉母親的衣角。

  牛肉麵最貴,十八塊。母親猶豫不決,半晌,狠狠心說:「吃個番茄雞蛋吧,你不是愛吃雞蛋嗎?」

  小孩說:「我想吃牛肉。」

  母親很想訓斥孩子不懂事,快過年了,年貨要錢,紅包人情要錢,去探望父母,也得給個一、兩百意思意思,一個春節下來,這一年攢下的工資也就不剩多少。過完年上來,他還要讀小學,學費又是一筆開支。

  但她忍住了,說:「媽媽想吃番茄雞蛋。」

  孩子臉上難掩失望,吸吸鼻涕,低頭不吭聲了。

  「我們快關門了,牛肉不放過夜,十二塊。」關父摁滅了煙頭,「差不了幾個錢。」

  只差四塊……母親狠狠心,輕輕點頭:「那就牛肉麵吧。」停頓了下,又不太好意思地問,「上面是不是寫著,加面三塊?」

  「對。」

  「那我就要一碗,多加一份面。」母親說。

  「紅燒白燒?」

  「紅燒吧。」

  關父平靜地點頭:「知道了。」他走進廚房裡,抓了兩份麵條下鍋,又拿出牛肉,切了一大塊下來,麻利地片成薄片。

  五分鐘後,牛肉麵出鍋,均勻地盛做兩個碗,上頭鋪滿了薄薄的牛肉。

  做母親的愣住,登時忐忑不安,剛想問是不是弄錯了,關父就說:「十五塊。」

  哦,沒弄錯。她安了心,自錢包裡小心翼翼地翻出一張十塊錢,又數了五個硬幣。孩子已經迫不及待地拔出筷子,大口大口地吃了起來。

  母親提醒說:「慢點,別噎著。」過了會兒,看到關家夫婦似乎收拾完了東西,一邊看電視一邊等他們,又不好意思起來,催促說,「快點吃,別磨蹭。」

  好在孩子正埋頭咀嚼著牛肉,沒聽清母親在說什麼,否則非要糾結該聽哪句才對。

  九點左右,母子倆吃完了面,並肩走入了夜色中。

  關家夫婦收拾好東西,拉下捲簾門。外頭飄著雨和雪,地面上濕漉漉的,關母撐開傘,替彎腰鎖門的丈夫擋住雨雪:「下雪了。」

  關父鎖好門,自然而然地接過了傘:「報告是說雨夾雪,放心,積不起來。」

  「不曉得女兒收沒收衣服,別忘了。」關母憂心忡忡。

  關父說:「她都讀高中了,總不會連個衣服都不會收。」

  「我什麼時候說她不會了?我是怕她忘了!」關母反駁。

  關父是傳統的中國男人,不擅長和老婆拌嘴,立刻投降:「行行,我說錯了。」

  夫妻倆邊說邊走,身影沒入雨簾中,路燈下,一片片晶瑩的雪花飛舞著,與絲絲細雨交織,勾勒出一個平凡的冬夜。

  *

  很快到了除夕。

  關家夫婦開了半天的店,吃過午飯就關了,接著收拾收拾,帶上前幾天買好的年貨,一道去鄉下過年。

  路上,關母委婉地告訴芝芝,她多了一個堂弟。

  芝芝想起這事,順口問了句:「能上戶口嗎?」

  「過兩年再說。」關母叮囑說,「你懂點事,別和你佳麗表妹搶東西。」

  芝芝很囧:「我不是小孩子了。」

  關大伯前頭生了兩個女兒,大女兒乳名大妞,大名關佳麗,今年十四歲,讀初二,小女兒就是二妞,大名叫關佳芳,明年才讀小學——是不是很奇怪,關大伯比弟弟年長數歲,為啥長女年紀反而比弟弟的閨女小呢?

  答案很簡單,他老婆李翠之前懷過一個,B超照出來是女孩,打掉了,休養了兩年才懷上關佳麗。這次沒打,是因聽老一輩人說女孩招弟,所以留了下來。

  誰知道第二胎又是個女的。

  她想了想,問:「佳芳怎麼辦?」

  關佳麗已經是個半大的孩子,只要給夠錢,食堂混飯,寢室睡覺,身邊有同學老師,問題不大。關鍵在於馬上要上小學的佳芳,她還小,家裡突然多了個弟弟,誰來照顧她?

  「有你奶奶呢。」關母也覺得好端端的非得再生一個有毛病,但對著孩子不能說長輩壞話,一個勁兒往好裡說,「再說她明年就上學了,也就多雙筷子。」

  芝芝不知道該說什麼,像她父母這樣不奉行棍棒底下出孝子,通常只用「我是為了你好,你以後就懂了」做理由的,已經算是非常文明講道理的了。更多的是一言不合就揍,揍到你聽話為止。

  兒童心理健康是啥,好吃嗎?孩子給口飯不就長大了麼,又不是不給讀書,矯情啥?!

  「唉!」她長長歎了口氣。

  關母開始覺得女兒有毛病了:「年紀輕輕歎什麼氣?今天過年,別整什麼亂七八糟的。」

  芝芝馬上用出萬能金句:「大過年的,你能不能別說我了?」

  關母噎住,奇跡般的沒再說下去。

  走過濕滑崎嶇的鄉間小路,大伯家到了。今兒天不好,屋裡暗得很,但為著省電,並沒有開燈,關佳芳搬了把小矮凳坐在院子裡寫作業,關佳麗則在廚房裡幫忙洗菜。

  關母一到就接過了侄女的活兒,擼起袖子說:「水冷得很,你別洗了,我來。」

  關佳麗已經懂事了,很有眼色地說:「嬸嬸沒事,我馬上就洗好了。」

  「給我。」關母一把奪過菜籃子,隨口指了個活,「有蘋果,你削一個和二妞一起吃。」

  話音未落,院子裡的關佳芳就叫起來:「二嬸,不要叫我小名,我有大名。」

  「沒大沒小!」李翠斥責道,「你的名字咋了?叫兩句怎麼了?」

  「孩子大了,是不該叫小名了。」關母是過來人,芝芝小時候也有一段時間不愛別人叫她小名,說長大了就該叫大名,所以很理解侄女的彆扭,改口說,「佳麗,你削個蘋果給佳芳,可甜了。」

  關佳麗最近很是體會到了什麼叫「兒子是寶、女兒是草」,對母親偏心小弟的行為很不滿,一聽便說:「哎,好,我這就去。」

  李翠喊她:「先給浩浩泡奶粉。」

  「我來!」芝芝仗義執言,讓堂妹吃水果去,大過年的還要伺候弟弟,太TM難了,獨生子女萬歲!

  李翠對侄女不像對女兒那樣頤指氣使,改口說:「我來吧。」

  芝芝很想馬上閃開讓路,但想了想,還是拿了奶瓶過來泡奶粉——算了算了,總要有人做事,她不是小孩子了,總該搭一把手。

  泡奶粉沒難度,但喂小孩有,李翠怕侄女不知輕重,嗆到寶貝兒子,主動放下手頭上的活,風風火火給兒子餵奶去了。

  芝芝促狹,揶揄說:「金貴!」

  「沒大沒小!」關母瞪她一眼,趕她離開廚房,「家裡油瓶倒了都不扶一下,別在這裡礙手礙腳。」

  芝芝知道這是她媽心疼她,笑嘻嘻地躲出去了。

  後院裡,關大伯在殺雞,關奶奶拿著碗接血,準備點血豆腐吃。看到她饒有興致地看殺雞,連忙說:「別過來,地上髒得很。」

  早上飄過雨,地上還未幹透,又是鄉下的泥土路,被雞一撲騰,遍地是雞毛和血漬,髒兮兮的無處下腳。芝芝愛惜自己新買的雪地靴,乖乖停了腳步,站在屋簷下說:「那我就站這兒。」

  「芝芝是不是饞了?」關大伯笑著說,「一會兒讓你吃雞腿。」

  關奶奶也笑:「愛吃雞腿,像她爸!」

  關大伯麻利地放了雞血,開始舀熱水燙雞毛,捋下來的尾巴毛也不扔,洗了洗遞給她:「拿去做毽子。」

  芝芝一下子愣住了,回憶洶湧而至。

  她小的時候,曾經在鄉下住過幾個暑假。當時女孩子裡流行踢毽子,關母為了騙她跟奶奶住,哄說:「街上買的毽子不好,叫你奶奶給你做雞毛毽去。」

  「好看嗎?」她瞪大著眼睛問。

  「好看。」關母很篤定。

  咳,小女生也是有虛榮心的。她抱著做個特別好看的毽子,讓小夥伴羨慕嫉妒恨的心態,乖乖去了鄉下,頭一天就鬧著要雄雞的尾巴毛。

  那時一隻公雞是很值錢的,但她不懂事,非要個毽子,關奶奶怎麼都哄不好。最後關大伯咬一咬牙,直接把雞宰了。於是,她不僅吃到了一頓非常美味的紅燒雞,也得償所願,有了個雞毛毽子。

  他們都不是壞人,連對侄女都不錯,更不要說親生骨肉。關佳麗有一次發燒,村裡的衛生所看不好,關大伯就背著她一路走到了縣城掛水。李翠也是,關佳芳早產,生下來很是虛弱,她衣不解帶照顧了她幾個月,每天只睡一、兩個鐘頭。

  他們是可惡的極品父母嗎?不是。

  可是,他們要生兒子,更看重兒子,認為家產都該給兒子。

  芝芝接過了雞毛,心情複雜透了。

  *

  晚上吃團圓飯,關奶奶第一個雞腿夾給了李翠,說她「以後不用再吃苦頭了」。李翠知道是在說她有了兒子,眼圈瞬間就紅了,但沒吃雞腿,給了小女兒關佳芳。

  關奶奶又把另一個雞腿給了芝芝,笑眯眯地說:「芝芝難得來,多吃點。」

  關母飛過一個眼風。芝芝會意,又把雞腿還給了關奶奶:「奶奶,我不愛吃雞腿啦,你吃吧。」

  「我不愛吃,你吃你吃。」關奶奶用筷子擋著。

  芝芝就給了關佳麗,以姐姐的口吻說:「你吃,多吃點,長長高。」

  關佳麗也很謙虛,捧著碗不接。關父笑了:「別讓來讓去的了,一個雞腿,又不是吃不起。」又對母親解釋,「她學校裡經常吃雞腿,吃膩了。」

  「那不一樣,這個雞我們自己養的,不打激素。」關奶奶是個文盲,不識字,但電視看得多,也能說上科學詞彙來。

  「我吃雞翅。」芝芝結束了這個爭執。

  雞腿最後歸了關佳麗——父母是不吃的,他們吃的是雞頭、雞屁股、雞雜,吃的是魚背、菜梗、老豆腐。

  李翠吃得最少,桌上還剩大半菜的時候,半歲的關浩就開始扯著嗓子哭。她不得不放下筷子去哄兒子,給他換尿布,給他餵奶,忙得像個旋轉的陀螺。關佳芳不太喜歡這個弟弟,聽著他此起彼伏的哭聲,煩得很,皺鼻子翻白眼。

  同時,關大伯一邊啜著黃酒,一邊笑得眯起眼睛:哎,聽這哭聲多有勁,是個強壯的小子呢。

  除夕夜,團圓飯,全是人間煙火。


作者: doki520    時間: 2019-9-15 10:21 PM

本帖最後由 doki520 於 2019-9-25 09:26 PM 編輯

第32章 除夕夜

  關家在吃年夜飯的時候,莊家明也在爺爺奶奶家吃飯。比起芝芝面對的父母和子女的人生難題,莊家的氛圍就簡單多了。

  莊奶奶一門心思撲在孫子身上,問他「讀書吃不吃力」「老師講的聽不聽得懂」一類的話。

  莊家明清楚地記得,自己讀小學的第一天,晚上回來吃飯,他奶奶就是問了這樣的話,一模一樣。而他的答案也沒有改變:「不吃力,聽得懂,挺好的。」

  「唉,家明還有什麼不放心的,別囉嗦了。」莊爺爺等老妻問完,才似模似樣打斷了她。

  可過了不到十分鐘,他自己也忍不住問:「明年是不是就要分文理班了?」

  莊奶奶馬上表功:「我問過了,都說讀理科好,以後好找工作,工資也高。」

  文理分科是高二的事,林老師也只順口提過幾句,並沒有仔細分析。莊家明沒有什麼特別喜歡的專業,也沒有所謂的夢想,想想說:「看大學的錄取,理科容易就讀理科。」

  換做別人說這話,只能說是從實際出發,但莊家明這麼說,意思就是……都學得不錯,文理都一樣。

  學霸?自信!

  莊鳴暉對兒子極有信心,只提點了一句:「也要看專業。」論學校,當然是清北複交,可醫學、航太、政法、農林這樣專業性強的科目,又有不一樣的選擇了。

  莊家明沒考慮得這麼遠,應了聲說:「我想想。」

  「不說家明瞭,你呢?」莊奶奶話鋒一轉,直逼兒子,雖然當著孫子的面不肯明說,委婉暗示還是可以的,「最近工作怎麼樣,忙不忙?」

  莊鳴暉是大學設計相關的專科畢業,一開始並不是建築師,而是進了關父關母在的工廠裡做設計師,因此結識了妻子舒沅。後來廠子倒閉,許多工人下崗,他又托了朋友的關係,進了一家設計建築院裡工作,幹滿五年,才考到了建築師資格證。

  如此一來,工作量翻倍,收入卻也好了不少。他本想著多賺點錢給妻子看病,誰知道……「忙是忙了點,但都挺順利。」他說。

  莊奶奶憂心忡忡:「你這樣不是個辦法。」

  說實話,兒子的工作要是沒那麼忙,能天天回家,左右已經有了孫子,她也不一定要他再討個老婆。可是兒子工作忙得很,沒空打理家裡的事,家明讀書回家還要自己搞衛生、洗衣服,她要不是身體不好,恨不得自己去兒子家裡幫忙。

  莊爺爺亦是有備而來,試探著說:「要不然掛靠一下?」

  「不行。」雖然掛靠是行業裡的潛規則,但莊鳴暉想也不想就拒絕了。他有自己的打算:「我打算供家明出國讀書。」

  莊家明一驚:「爸!」他年少氣盛,沒吃過多少苦,看父親為了自己這般拼命,心裡說不出的難過和愧疚,不假思索道,「我不出國,國內的大學也很好。」

  然而,他的這點意氣在大人眼裡,只不過是「有孝心」。莊奶奶說:「家明啊,奶奶知道你懂事,但這是大人的事,你不用管。」

  「你爸的想法是有道理的。」莊爺爺附和道,「現在家裡能供的,都要送小孩出去,長長見識也好。」

  莊奶奶忙不迭點頭,列舉了幾個例子,什麼小姐妹的孫子去了國外念書,回來以後工資上萬,老同學的孫女在外面讀了幾年書找了個洋女婿,等等。

  莊鳴暉耐心地聽老媽八卦完,這才對兒子說:「你讀不出來,我不會花這個冤枉錢,還不如買套房子給你以後結婚。但是家明啊,你讀書讀得這麼好,爸不能耽誤你,讀書讀出來,你自己就能買得起房子。」

  莊家明一時不知該說什麼好。

  「是這個理。」爺爺奶奶集體倒戈。

  這頓飯就變做了留學討論會。

  飯後,莊奶奶在廚房裡洗碗,藉口拿不動盤子,叫兒子過來幫忙放進櫥櫃。她一邊遞著盤子,一邊低聲說:「你們單位裡有沒有談得來的?」

  「沒有,媽你別瞎想了。」莊鳴暉說。

  「誰瞎想了?我想啥了?我是你媽,問兩句都不行了?」老太太聲音拔高。

  莊鳴暉敷衍:「行行行。」

  老太太步步緊逼:「別人給我介紹了一個離過婚的,但沒孩子,前頭那個男人打她才離的,三十歲。你這兩天放假,要不然就去見見?」

  莊鳴暉拿兒子當擋箭牌,同時也是他內心真實的想法:「媽,家明這個年紀,已經很有想法了,突然家裡多個人,你讓他怎麼想?他過兩年就要高考了,你不能讓他分心啊。」

  孫子是老太太的命根子。一提到莊家明,莊奶奶就猶豫起來。她一方面覺得家裡有個女人照顧,孫子可以過得更好一點,另一方面又怕他心生反感,反而受了委屈。

  「我無所謂。」冷不丁的,廚房門口傳來莊家明的聲音,嚇了兩個人一跳。

  莊鳴暉被兒子聽到這種事,難免訕訕:「家明啊……爸爸和奶奶就是隨便聊聊,沒別的意思。」

  莊奶奶連連點頭:「對對,奶奶就隨便說說。」

  「我也是隨便說說。」莊家明糾結大半年了,終於決定說清楚,「爸如果要再婚,我同意,他喜歡就行,不要是為了我。」

  莊鳴暉一怔,心裡酸酸的:「家明……」

  外國片裡,這樣的場景適合擁抱和「i love you」,但中國的父母與孩子從來不會這般直接地表露愛意,都是矜持、含蓄、隱忍的。

  莊家明說了這幾句話,就已經覺得不好意思,略略站了站,找了個蹩腳的藉口出去了。莊鳴暉也是,他被兒子的心意感動,卻努力裝作什麼也沒有發生。

  莊奶奶則是特別高興,她忽然不再催促兒子,而是大包小包將別人送來的年貨整理好,在父子倆離開時叫他們帶上。沒有哪個兒子、孫子能拒絕母親、奶奶的盛情,莊家父子帶著兩箱牛奶,一箱蘋果和一箱堅果大禮包回了家。

  而家裡的蘋果、橘子、奶茶都沒吃完。

  看著客廳裡滿滿當當的年貨,父子倆面面相覷。半晌,敲開了對面的門。

  關家人已經從鄉下回來了,一家人正窩在沙發裡看春晚,看他們父子提了水果牛奶來,連忙推辭:「幹什麼幹什麼,快拿回去。」

  「家裡吃不完。」莊鳴暉擋開他們夫妻,不容分說地提進了廚房,「給芝芝吃,芝芝,過來吃水果。」

  芝芝:我的減肥大業是不能好了?(:?」∠)?

  關家夫妻阻攔不住,只好退而求其次,從冰箱裡取出鄉下的土雞蛋和冬筍塞給他們,算是禮尚往來。

  莊鳴暉推辭不了,只好接受。

  關母覺得他們父子倆獨自在家太過冷清,端出茶和水果瓜子,要他們一起看春晚。芝芝很大方地讓出了半個沙發:「坐我這兒!」

  在父母的眼皮子底下,莊家明不好意思和她靠太近,和父親坐在一起。但是關母拍拍他的肩膀:「坐妹妹那裡去,吃的都在她那兒。」

  橘子、堅果、果汁、薯片,都被疼愛女兒的父母堆到了芝芝面前,莊家明坐得那一側只有煙灰缸和茶杯。

  他依言坐過去,馬上得到了芝芝分享的樂事薯片:「吃不?」

  薯片薄而脆,撒著鹹香的粉末,咬在嘴裡「哢嚓」一聲,清清脆脆,不知不覺就攝入了大量熱量。芝芝認為,肥胖不是一個人的事,所以……把剩下的薯片全塞給他了。

  她自己開始吃橘子,剝了兩瓤,突然給他一個:「你也吃。」

  莊家明:「……」他拿起橘瓤一看,果然裡面有顆核,關知之同學打小不愛吃有核的橘子,丟了又怕被父母說浪費,所以都會非常「大方」地分享給他。

  他接過來吃掉了。

  關母很快發現了女兒幹的「壞事」,虎著臉問:「你這孩子太不懂事了,怎麼又欺負家明?」

  「我沒有啊。」芝芝無辜地說。

  「給人家吃自己剩下的,虧你做得出來。」關母拿了個大橘子塞給莊家明,慈愛地說,「家明吃,別理她。」

  莊家明給青梅打掩護:「吃不下,分一個正好。」

  關母感慨:「家明真懂事。」

  芝芝:「……」呵呵,濾鏡!

  十二點整,春晚倒計時。

  歸零的剎那,窗外響起一陣又一陣的焰火炸開的砰砰聲,五顏六色的焰火急落如雨,一會兒是個圓,一會兒是朵花,繽紛燦爛。

  芝芝抬起胳膊搗搗莊家明:「放嗎?」關大伯買了不少煙火,因為關佳芳還小,特地買了給他們手裡拿煙火棒,並且在她離開前硬是塞了一包給她。

  這麼幼稚的事不能一個人做,得同甘共苦!

  外面冷得很,莊家明也不是小孩子了,對此不感興趣。然而,他想起了前幾天看過的《怦然心動》,便說:「我陪你去吧。」

  長輩們沒阻止,只是叮囑:「家明,照顧妹妹,別離太近。」

  「知道了。」兩個人拿了煙火棒下樓去。

  路燈暖色的光束下,淫雨霏霏,撲在臉上冷嗖嗖的。芝芝拿了打火機,可風太大,幾次都沒點著。「我來。」莊家明接過來,攏著點著了火。

  嗖。煙火棒放出一團明亮的光,絲絲金線纏繞著,火花朵朵。

  十年後早就禁止燃放煙火,芝芝很久沒玩,很是感慨,一圈圈晃動著,閃爍的火焰描繪出一串串圓圈。

  莊家明就在旁邊看著她,忍不住笑:「你又要變身了?」

  芝芝懵逼:「啥?」

  「你小時候不是經常這麼幹麼。」青梅竹馬的壞處就是,童年糗事對方都記得一清二楚。莊家明回憶了下,居然還記得臺詞:「什麼隱藏著黑暗力量的鑰匙……之類的?」

  芝芝想起來了,是的,沒錯,真‧童年時代,她瘋狂迷戀魔卡少女櫻,不止買了假魔杖,逢年過節放焰火的時候,還喜歡COS小櫻的變身。

  現在殺了他還來得及嗎?芝芝沉默片刻,比了個手-槍的手勢,冷酷道:「你知道得太多了。」然後配音「砰砰」兩聲,配合著開槍的動作,一副女殺手滅口的造型。

  莊家明再也忍不住,輕輕笑了。


作者: doki520    時間: 2019-9-15 10:30 PM

第33章 金外公

  年初一的淩晨,芝芝將近一點鐘才睡下,次日醒來已經是十點多了。按關家的習慣,這天會去金外公家裡拜年。

  關母一大早起來心情就不太好,帶去父親家裡的東西添添減減,無比糾結。但這不是因為她太關心父親,想不好拿什麼去,而是態度過於複雜,多了不爽,少了又心疼。

  為啥多給親爹東西會心疼呢?這就要八一八金外公這個人了。

  關母金美娟的父親,叫做金遠瞻,家裡的成分不太好,年輕時吃過苦頭,後來娶了個不識字的鄉下姑娘,就是金外婆了。

  這對夫妻雖說不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實在不是什麼恩愛夫妻——還不如關爺爺和關奶奶都是鄉下農民,門當戶對,普普通通過一生——金外婆勤勞能幹,把家裡收拾得妥妥當當,可是長得普通,人也粗俗,為了幾毛錢能說一大串污言穢語。

  金外公覺得丟人,金外婆覺得委屈,兩個人磕磕碰碰過了大半輩子,每天都在互相折磨。

  芝芝讀初一的時候,金外婆得了重病去世,金外公恢復單身。

  據(小姨和媽)說,她們母親死了,父親一點都不傷心,反而松了口氣。姐妹倆自此就存了芥蒂,覺得當爹的冷心冷肺——就算你不喜歡,好歹伺候了你這麼多年,這樣著實太無情了。

  可是爹媽的感情問題,做子女的不好插手,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稀裡糊塗地過吧。

  然而,她們姐妹都小看了金外公。

  在他看來,自己可是被困在婚姻裡幾十年,每天對著不喜歡又嘮叨的女人,那可是一種精神折磨。現在好了,解脫了,立刻過上了新生活,每天溜達出去和人下棋,逛逛花鳥市場,打打太極,日子那叫一個美。

  不久,他遇到了人生的第二春。

  最美不過夕陽紅,在金外公看來,能入土前能找到真愛,簡直是祖宗保佑,所以馬上開始考慮再婚。

  金家姐妹驚呆了:爹,我們媽才剛死不到半年,你就要再婚?有人性嗎?

  兩個女兒全都反對,金外公氣壞了,心想老子年紀一大把,不知道啥時候嗝屁,難道你們還想我和年輕人一樣談戀愛?

  他一定要結婚。關母和金小姨死活反對,還拉上了兩個女婿幫忙說服,父女雙方僵持了足足一年,誰也不肯服軟。

  最後,金外公的女朋友提出了個建議:老金,咱們都是有兒有女的,再婚讓孩子們尷尬,不如算了,反正也就是做個伴,扯不扯證不重要。

  於是就在去年,金外公和他的女朋友……同居了。

  這個女朋友姓蔡,丈夫死得早,有兩個兒子,大兒子在外地工作,逢年過節才回來,小兒子在縣城裡開了家店,以前就跟著小兒子一家住。

  小兒子娶了媳婦,婆媳間難免有矛盾,因此和金外公處上後,她基本上就在金家住——金外公有房子。

  關母一大早就糾結個沒完,就是怕去了碰上蔡奶奶。

  「大年初一,她應該跟著兒子住吧?」路上,關母這麼問關父,想得到肯定的答覆。

  關父點點頭:「是吧。」

  可人就是怕惦記,關母惦記了蔡奶奶一路,很不幸在金外公家碰上了。她只好裝得很自然地點點頭:「蔡姨。」

  「美娟來了啊。」蔡奶奶比起金外婆來,絕對是個時髦的人,一把年紀頭髮燙卷,穿花裙子,門口還擺著高跟鞋,「拿這麼多東西幹什麼,快進來。」

  關母很客氣地說什麼「都是鄉下種的菜」,但芝芝覺得她老媽的內心OS是:老娘拿東西來孝敬我爹又不是孝敬你,一副主人口吻是幾個意思?這是我家不是你家!!

  芝芝腦補著,沒忍住笑了。

  蔡奶奶又誇她:「芝芝越來越漂亮了。」

  雖然知道是客氣話,芝芝還是很高興,回道:「您也很精神。」

  蔡奶奶眼裡閃過訝異。可能是青春期的敏感反叛,也可能是受到母親的影響,芝芝從來都對她不冷不熱,現在突然這麼懂事,看來是讀高中以後長大了。

  而關母對於女兒的「背叛」很不滿,瞪了她眼,拎著東西去了廚房,順便檢閱一遍他們的伙食。

  木須肉、水蒸蛋、炒青菜。關母皺起眉頭:「爸,你怎麼就吃這點東西,一點都沒有營養。」

  芝芝覺得這句話可以翻譯成對蔡奶奶的指責:你是怎麼照顧我爸的?就給他吃這點東西?

  金外公也聽出了大女兒的言下之意,護著女朋友:「咋了,不挺好的?我現在就想吃點清淡的。」

  蔡奶奶解釋說:「老金嘴裡爛,不敢讓他吃太上火的。」

  芝芝想了想:「那該補充維生素。」

  「我拿了蘋果。」關母雷厲風行,馬上削了個蘋果,切成小塊放在碗裡端給金外公,又說他,「身體不舒服就去看醫生。」

  金外公哼哼哈哈敷衍著,把話題轉移到芝芝身上:「芝芝期末考考得怎麼樣?」

  「還行。」關母一提到女兒的成績,立刻從去年的含糊變成了得意,「老師都說進步得很快,年級十六,班裡第八。」

  金外公點點頭:「終於曉得要用功了。」頓了頓,又訓誡她,「不能驕傲,考了十六,前面還有十五個人考得比你好。」

  芝芝毫不意外這種打壓教育,嗯嗯啊啊敷衍過去。

  金外公很滿意,走進臥室,從床頭櫃裡取出紅包,額外塞了兩百塊錢進去,輕描淡寫地遞給外孫女:「拿去買點吃的。」

  「謝謝外公。」芝芝一臉幸福地接過,無視她媽丟過來的眼色,妥帖地收進了自己大衣的口袋裡。

  重生真好,又可以拿紅包啦!

  午飯前,關母和金小姨不約而同地準備離開(她們倆都不想和蔡奶奶吃飯),金外公也沒留。

  一出門,芝芝就聽到她媽和金小姨迫不及待地嘀咕起來。

  關母憤憤不平:「我一說他就急著護人,好像我會吃了她一樣。」

  金小姨心裡發酸:「老頭子真的是過分,咱媽在的時候,他油瓶倒了都不扶一下,現在好了,那個女人叫他做事,答應得不要太快。」

  關母感慨:「媽真不值得。」

  金小姨沉默了下,輕聲說:「對,不值得。」

  芝芝安安靜靜地聽著,心想,婚姻這種東西,可能是世界上除了父母與子女的關係之外,另一大無解的難題了。

  *

  做客拜年的流程過去後,芝芝啟動補作業計畫。

  她以前很不耐煩寫寒暑假的作業,總是抄莊家明的,後來聽說老師壓根不會看,乾脆直接亂寫了事。

  現在重頭來過,自然不好意思敷衍,認認真真把幾本作業都寫了。

  最後剩了四天的空餘時間,和莊家明去市里玩了一次。那裡新開了一家博物館,陳列附近發掘的文化遺址,門票很便宜,才五塊錢,很適合他們(的錢包)。

  博物館裡很冷清,沒什麼人。他們主要看個熱鬧,消磨了一個多小時就離開了,時候還早,芝芝看看手錶,建議說:「我餓了,去吃個麻辣燙吧。」

  「好。」

  街對面就有一家麻辣燙,他們穿過馬路,和從少年宮裡出來的程婉意碰了個對面。她穿著駝色大衣,小羊皮靴,肩上背著琴盒,正錯愕地看著他們。

  「誒,婉婉。」芝芝熟稔地打招呼,「你怎麼在這兒?」

  程婉意的表情有點微妙:「我來這裡上課。」

  「噢——對,你學小提琴。」芝芝對她嫉妒又同情。嫉妒她能有機會得到大把同齡人沒有的資源,也同情她的生活都被學習佔據,沒有什麼玩耍的時間。

  「你們兩個……」她目光遊移,語氣遲疑。

  芝芝輕快道:「我們來看那個博物館,現在準備吃午飯,你要一起來嗎?」

  程婉意咬了咬嘴唇,笑得有點勉強:「我一起不太合適吧。」

  「有什麼不合適的?」芝芝納悶了下,很快恍然,「哦哦哦,我們只是約好一起來,不是約會。」

  程婉意訝異地問:「不是嗎?」

  芝芝坦然道:「我們從小就認識,習慣一起玩了。」其實,真‧少女時代,她還是有幾個初中裡的同性朋友的,但重生倒帶了十年,感情上已經是陌生人了,乾脆默默疏遠了她們,以至於她現在除了莊家明,一個玩伴都沒有。

  「對吧家明?」

  莊家明點點頭。

  程婉意顯而易見地高興起來,主動道:「我要去前面那家『江南人家』吃飯,你們去哪裡?」

  芝芝「呃」了聲,記得沒錯的話,江南人家不是前面那家看起來裝潢就不錯,貼著的打折功能表也是二十塊起的那個餐館?吃不起誒!

  她乾笑一聲,指了指不遠處的小門面:「麻辣燙,你吃嗎?」

  這下輪到程婉意尷尬了。她家教甚嚴,父母向來不允許她吃這種看著就不乾淨的食物,尤其是麻辣燙、燒烤、大排檔。

  莊家明看出她的窘迫,解圍道:「你下午還要上課嗎?」

  「下午上舞蹈。」程婉意說,「我在學芭蕾。」

  芝芝獻上膝蓋,主動取消邀約:「吃麻辣燙有點慢,你遲到就不好了,下次吧。」

  然而,程婉意想了想,像是下定了什麼決心:「沒事,還有一個多小時,我和你們一起吃吧。我沒吃過,好吃嗎?」

  「好吃。」芝芝挽住她的胳膊,笑眯眯地說,「我喜歡吃魚豆腐和蟹肉棒,鵪鶉蛋也超棒的,午餐肉燒進湯底的味道,也特別特別好吃。對了,一定要放蔬菜,葉子吸飽了水以後,吃起來特別入味……」

  程婉意聽著聽著,忽然覺得餓了。


作者: doki520    時間: 2019-9-15 10:31 PM

本帖最後由 doki520 於 2019-9-25 10:12 PM 編輯

第34章 我們不一樣

  麻辣燙的店面很小,但碗櫃乾淨,不銹鋼的桌面擦得鋥亮,倒映出人影。芝芝拿了籃子,拉開櫃門挑選自己愛吃的菜品,又照顧程婉意:「你以前不吃這個,可以吃不辣一點的,這種肉丸怕吃了不舒服的話,就吃蔬菜吧。」

  程婉意的確有點挑剔,街邊的肉丸不知是用什麼肉泥打成的,她不敢吃,反倒是蔬菜擺的明白,新鮮不新鮮一目了然。

  她選了一些青菜豆芽,土豆蘑菇,還加了一些豆製品,肉類斟酌半天還是下不去手,放棄了:「就這些。」

  芝芝沒這些忌諱,裝了滿滿一籃子,遞給老闆的時候聞到鍋底的氣味兒,饞得口水都要滴下來了。

  鍋裡有六個提籃,老闆動作麻利,按照菜品煮熟的時間下鍋,沒多久,三個人點好的麻辣燙就端了上來。

  芝芝拔出木筷掰開,迫不及待夾起一顆滾燙的鵪鶉蛋塞進嘴裡。溫度太高,燙得她直抽冷氣,莊家明開了一聽可樂:「吃這麼急幹什麼?」

  「餓了。」她呼呼吹了兩口,埋頭苦吃。

  程婉意看著她,心裡竟然也有些羨慕。

  「給。」莊家明把打磨好的一次性筷子遞給她。

  「謝謝。」程婉意接過,挑起一片菜葉放進嘴裡,吃相斯文雅致。

  芝芝扭頭看她:「好吃嗎?」

  程婉意誠實地說:「太咸了,不健康。」

  「但是快樂啊。」芝芝抱著可樂吸了口,振振有詞,「人就是這麼低等的動物,明明脫離原始社會很久了,可是你的基因還是沒變,一射入高糖高脂肪的東西,就拼命告訴你,啊,開心,啊,快樂。放棄抵抗吧。」

  程婉意並不覺得麻辣燙多好吃,但被她的話語感染,竟然無端覺得美味了些。

  可莊家明想著程婉意平時吃得很精細,乍一攝入麻辣的食物,很有可能造成腸胃不適,便「無情」地拆了青梅的台:「她很會找藉口,你別聽她的,不喜歡就少吃一點,對腸胃負擔比較大。」

  程婉意笑了笑,拿塑膠小勺撇掉了上層的浮油,又儘量析出湯分,只吃蔬菜。

  這點分量當然不夠午餐,可是她直到看莊家明放下筷子,才跟著裝出一副吃飽了的樣子停止進食——她很少和同學一起吃飯,不想他們不高興。

  但芝芝和莊家明都發現了這點,在吃完麻辣燙後,很默契地走進了不遠處的一家麵包房。

  「帶回家去吃。」芝芝這麼解釋。

  這家麵包房是市里的連鎖,程婉意平時常吃,也跟著買了麵包,預備等下再吃一點。

  「我們去書店看看,你去嗎?」莊家明問她。

  程婉意搖了搖頭:「我該回去了。」

  「那再見。」

  「再見。」

  她背著琴盒往回走,過了會兒,忍不住扭過頭。她的兩個同學並肩走著,不知交談了什麼,笑得特別開心。

  程婉意突然發現,自己真的很嫉妒關知之。

  *

  芝芝下午的時間就消磨在了書店裡。

  咳,對於囊中羞澀的學生黨來說,蹭書看是非常划算的事。畢竟縣裡的圖書館進書慢,借名著還好,想找新書才是得來新華書店。

  一般來講,只要不過分,書店對於蹭書看的人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芝芝熟門熟路地拿了本新書,找了個不會妨礙別人的角落裡,就地坐下看了起來。

  「你真轉性了。」莊家明坐到了她對面,「腿收下。」

  芝芝盤起腿,鬱悶道:「我在你眼裡就這麼愛看言情小說嗎?」

  「那倒不是。」他說,「耽美也看。」

  芝芝:「……」

  她決定不理他,繼續看手頭上的《1Q84》。這本書是2010年的暢銷書之一,但芝芝當年沒有看過。因為同一年的暢銷書還有……《小時代》《致我們終將逝去的青春》《微微一笑很傾城》。

  重生之前,這幾部小說已經全都被翻拍成了電視劇,她剛才在書臺上看到這幾本書的時候,覺得太有年代感了。

  這都是她的青春啊!

  不過現在,關知之要洗心革面,重新做人了。村上春樹的《1Q84》看完,她還打算看下渡邊淳一的《失樂園》。

  趁著智慧手機還沒走進千家萬戶,無線網文還沒有侵蝕她的意志,必須好好珍惜這最後的能專心看書的時間。

  兩人一窩就窩到了四點多,各自挑了本輔導書買了。

  「你又買習題?」芝芝一臉驚悚,「學校的卷子還不夠你做嗎?」

  莊家明道:「多看看不同的題型總是好的。你買英語?」

  「我語法不太好,補一補。」

  芝芝以前覺得英語是最沒用的學科,又沒錢出國,學好有啥用?後來才知道,英文好才能看到更廣闊的世界,能夠觸摸到更多的資訊,不至於被割掉耳朵、堵住喉嚨。

  她發誓要學好它。

  買了書,當然不能不買文具。

  可惜的是,現在市里還不能很方便的買到派通、國譽、斑馬、寫樂一類的品牌,充斥著各大文具店的只有晨光、真彩、白雪、英雄,偶爾可以看到三菱。

  芝芝挑挑揀揀,面對廣大中性筆難以抉擇,半天才挑了三支。莊家明比她麻利得多,買了支配色好看的英雄鋼筆,又買了瓶新墨水,完事。

  「你選好了?這麼快?」

  莊家明說:「你慢慢挑,不急。」

  「有風度。」芝芝拍他馬屁,心安理得地又磨蹭了好一會兒,買了本漂亮的牛皮筆記本,準備用來寫子彈日記。

  高一上半學期,她在接受高中課程的同時,見縫插針地溫習了初中知識,加上老師也會有意無意和初中的內容結合起來,這方面的基礎已經打得十分牢靠。

  下半學期,她有新的任務準備。

  除了日常的課程之外,有兩個規劃的重心:一是把教學大綱裡的《中學生課外閱讀書目》羅列的名著都重新讀一遍。說實話,每個學生都拿到過這個書單,照著看完的恐怕沒幾個。總以為名著就在那裡,早晚會讀,然而並不會?(:?」∠)?

  這些經典之作,芝芝有些看過,有些沒看過,於是決定重頭讀一遍,並且寫好筆記。

  寫讀書筆記是個大學問。

  中學時代,老師們多半會要求摘抄好詞好句,抑或是每週上交一篇讀書報告。然而,就算學生們寫了,這書真的讀進去了嗎?

  芝芝以親身經歷告訴大家,並不會喲~看書這種事,很有可能今天看完,過段時間就只記得看過,完全記不住裡面寫了啥,又對自己有什麼幫助,純粹就是刷了一把逼格。

  記不住,是因為看過的內容並沒有真正被納入知識體系。就好像是游離在外的一顆星星,沒有進入地球的引力場,因此很容易飛遠消失。

  寫批註、記筆記,都可以很好地解決這個問題。因為他們會讓人思考,一旦與自己原本的知識發生互動,印象就會加深。

  不過芝芝是借書黨,不能隨手記錄在書上,只能單獨寫筆記。

  好在自己的筆記是為了思考和整理,不需要像上交的作業那樣硬是掰出八百字,簡單明瞭就可以了。

  等幹完這個大工程,她高考的八百字作文就有足夠的素材了吧[握拳.JPG]

  二是開始嘗試閱讀英文小說。

  英語很無聊,但小說不是!芝芝的英語水準巔峰就是大學時代,刷美劇刷同人,為了看暮光之城的原小說還學會了爬牆(咳!)。

  現在18那啥不能看,但是可以看哈利波特。她是HP的粉,辛辛苦苦攢錢去英國旅遊,就是為了在九又四分之三月臺上拍張COS照。

  她把自己的偉大計畫和莊家明說了,並且很慷慨地發出邀請:「要不要和我一起?」

  莊家明想想,看小說是比做英語週報有趣,遂同意了。

  *

  過了正月十五,高中就開學了。

  在經歷過年二十九放假,年初七就上班的日子,芝芝對寒假的長度感激涕零,全無怨念,興高采烈地奔向了學校。

  大半個月沒見,同學們頗為親熱,晚自習也壓抑不住聊天的衝動。莊家明制止了三四次,全被當作了耳旁風。

  連芝芝都在和程婉意小聲聊天,她們倆居然買了一樣的英語輔導書。

  程婉意挺奇怪:「你也在上這個,我怎麼沒見過你?」

  「上什麼?」芝芝懵逼。

  程婉意也很驚訝:「你不上詹老師的課?」

  「詹老師又是誰?」她很茫然,學校裡有這個人嗎?

  程婉意了然,和她解釋了一下。原來,芝芝買的這本輔導書專業性比較強,一般不太有人會買來自己看,而市里有個很有名的英語老師開了個私人輔導班,拿這本書做教材,教得非常好。

  價格也很感人,500塊錢一堂課。

  芝芝倒吸了口冷氣,不由訕訕:「我是隨便買的。」

  「其實總結得挺好。」程婉意鬧了個烏龍,也覺得尷尬,補救似的說,「要不我把筆記借你看看吧。」

  芝芝心花怒放:「好啊好啊,謝謝你。」

  程婉意翻出自己的筆記本給她抄。

  芝芝大致翻了翻,發現這個老師的確有貨,很多不甚明瞭的地方經過他的整理,立刻變得十分清晰明瞭。

  她深深嫉妒了。

  高考是公平的,但學生們的起跑線是不是。

  關知之工作一年後才有積蓄出國旅遊,但高一程婉意的Q-Q空間裡,已經能翻到日本、韓國、新加坡、法國四個國家的旅遊照片,更不必說她還會小提琴、鋼琴、書法、芭蕾這麼多才藝。

  而她呢?她就算經濟獨立了,也沒有時間和多餘的存款去學習音樂舞蹈——錢要用來付首付,經不起這樣的投資。

  十年的無形距離,也彌補不了她們的差距。

  莊家明有天分,我有什麼呢?

  芝芝握緊了手中的筆,茫然又不安地想,就憑十年後的靈魂,真的能夠彌補天分和家庭條件帶來的巨大鴻溝嗎?


作者: doki520    時間: 2019-9-23 01:13 AM

第35章 羨慕

  新學期一開始,芝芝和程婉意就因為英語筆記的事,友情迅速升溫。比不上去廁所都要一起的閨蜜,卻也有了很多共同語言。

  平心而論,芝芝覺得程婉意是個挺不錯的姑娘:和寧玫希望自己獨佔小圈子的中心不同,她並不會處處要壓朋友一頭。

  因為,她已經全部壓了別人一頭。

  兩人熟悉起來後,芝芝才知道看起來就很有氣質的程媽媽是縣裡排得上號的有錢人,商業中心那一帶有幾棟樓都是她家的!程媽媽不僅在縣裡人脈廣博,也認識市里的不少領導,面子極大。

  當初,程婉意要學書法,但市里最好的書法老師是書法協會的,全國都有名氣,不收徒弟,但是程媽媽就有辦法讓他教程婉意寫書法。

  而且和小說裡有錢人家的父母都不關心子女,只給錢不同。程媽媽非常注重對女兒的教育,每次回家她都會花費幾個小時和女兒「談心」,問老師教得好不好,用不用心,班裡有沒有害群之馬。

  芝芝琢磨著這意思,怎麼都覺得像是程婉意說不好,她媽就要想辦法把老師們搞下去或者把害群之馬轉班到其他地方。

  「那你怎麼不去省市讀初中?反而和我們一個學校?」芝芝納悶。

  程婉意淡淡道:「我不想去。」

  「為啥?」

  「在哪裡讀都一樣。」這會兒,程婉意像所有的青春期少女,冷漠又叛逆,「沒什麼意思。」

  芝芝捶桌(惹來講臺上的寧玫一個警告的眼風),指著自己說:「看我,看出什麼了嗎?」

  程婉意疑惑:「什麼?」

  「我嫉妒得眼睛都紅了。」芝芝仰天長歎,「我們家要是能讓我隨便挑學校,供我出國留學讀到讀不出來,我做夢都能笑醒。」

  程婉意抿緊了唇角:「我還羨慕你呢。」

  初中的時候,因為她說了句英語老師「年紀大,教得刻板」,不到一個星期,班上就換了個年紀更年輕的女老師,會和他們用英文聊《泰坦尼克號》。可是,原來的老師也並不壞,只是她習慣了照本宣科,注重單詞背誦和課文,大家都覺得無聊而已。

  她覺得是自己害了原來的老師。

  以後不管母親問什麼,她再也不說實話了。

  「我有什麼好羨慕的?」芝芝詫異。

  「很多。」

  想做什麼就做什麼,想吃什麼就吃什麼,不用下了課就趕著去上輔導班,不用沒完沒了的學習樂器才藝……不像她,連在家裡追個臺灣偶像劇都不允許。

  「你有自由。」她說。

  芝芝:「……」

  程婉意同學的這點抱怨,在她看來就好像是一個富二代痛苦地?喊:「錢有什麼用?你以為錢是萬能的嗎?我想要的不是錢!」

  她的痛苦當然是真實的,不是裝X,可是在窮狗看來,真的好想打人:錢當然重要啊,你不要給我啊,身在福中不知福!

  「真是旱的旱死,澇的澇死。」芝芝除了歎氣也就只有歎氣了。

  但程婉意已經十分開心:「你能理解我嗎?」

  「理解。」芝芝點頭。雖然聽著很像在炫耀,可程婉意確確實實在為自己得到的這些東西而感到痛苦——成年人最不該犯的錯誤,就是拿自己的想法去衡量少年人。

  少年人的世界很小,芝麻綠豆大的事就可能輾轉反側一天,很多年後,他自己回首再看,也會覺得小題大做,沒什麼大不了的。

  可是,這不代表該被嘲笑。

  芝芝想了想,誠懇地說:「可能這麼想你會覺得好一點:你覺得討厭的東西,其實是我們很多人做夢都想要的。」

  程婉意當然不能理解老阿姨的想法,就事論事:「你想上輔導班?」

  芝芝決定和她講個故事:「小學的時候,我很想學電子琴,但是一直沒有學,你知道為什麼嗎?」

  她問:「你父母不同意?」

  「他們同意,可是電子琴太貴了,買不起,老師的課也太貴了,買不起。」芝芝坦然道,「為了安慰我,他們給我買了個豎笛。」

  「但這不是你想要的。」程婉意的眼中流露出同情。

  芝芝卻笑:「是啊,不過豎笛也很好,他們盡力了,很多事情沒有辦法。所以你想想,當你練琴練得很痛苦的時候,有的人想痛苦都沒有機會。」

  程婉意怔忪。

  「把你的筆記再借我抄一下。」芝芝結束了晚自習的聊天,「那啥,你那本單詞書能不能也借我看看?」

  程婉意點點頭,立刻找出來遞給她。

  芝芝不由想,很多尖子生吝嗇于分享自己的學習經驗,絕對不會輕易答應借筆記資料,程婉意卻從不推阻,十分大方。

  男生說她有「女神」范兒還是挺有道理的。

  唉,重生不加智商就算了,連裝X的機會都不給一個,太不友好了。

  ——當心給差評哦!

  *

  日程本翻到了三月。

  芝芝翻著課本目錄,開始給每門課畫思維導圖——這是她思考過自己的情況後,具體問題具體分析得出的學習策略。

  對真正的高中生來說,所學的知識都是嶄新的,需要消化吸收。等到學完了再重頭開始複習,構建骨架,補充細節。但她已經全部學過一遍,再把自己當新人重新接納,未免浪費了重生的饋贈。

  她決定把這三年當做一次龐大的複習,先搭框架,再填充血肉。這並不難,因為教科書的框架本身自有邏輯。

  以歷史為例,上學期的主題是「政治」,總共八個單元,一條線順著下來:古代中國、古代希臘羅馬、近代西方、近代中國、現代中國、當今世界。

  這學期就變成了「經濟」,一樣是古代中國、西方資本主義、近現代中國、近代世界格局裡的資本主義和社會主義、當今世界格局。

  她以前跟著課本學,就是政治歸政治,經濟歸經濟,可是高考的題目卻是糅雜在一起。因此,思考時必須有個融匯在一起的知識框架,而非獨立的兩條線。

  這時候,思維導圖就非常重要了。

  芝芝以前看過不少相關的教學視頻,眼睛說它會了,但是腦子表示不同意。所以抓瞎了一節課後,她決定學張無忌——全都忘了!

  她按照自己的方式來畫,一張時間的縱軸,一張空間的橫軸。

  而構建框架的途中,她也沒有忘記好好聽課,有些細節內容複習的時候不會深入講,這會兒卻講得頗為仔細。

  芝芝就好像一隻勤勤懇懇的小老鼠(?),努力搬運著知識,填充自己的知識框架。

  港真,超有成就感!

  程婉意看著不錯,問她借來複印。她很大方地遞過去:「給,終於輪到你抄我的筆記了。」

  莊家明當然也有。

  真正的學霸面前,芝芝相當謹慎,只是說:「你看我有什麼漏的,幫我補補。」

  莊家明翻了翻,第一個問題卻是:「你想讀文?」

  「對。」芝芝不假思索。

  她重生前就是文科生,對文科的知識更瞭解,憑藉過去的底子和現在的努力,不是不可能考上國內最好的幾所學校。但假如換做理科,後面的知識點對她來說就是陌生的,必須花費更大的精力學習。

  她是個實際的人,老早就決定讀文科,在物化生上投入的時間並不多,準備會考完畢就全部放下。

  莊家明有點意外:「這麼快就想好了。」

  「你還沒想好嗎?」她好奇地問。

  他搖搖頭,追問:「你為什麼選這個?」

  「擅長、適合、喜歡。」

  撇去現實因素不談,她文科成績比理科好,也很擅長閱讀,和那些看到大段文字就頭疼的學生截然不同,記憶力也好。至於家長比較擔心的文科就業空間窄,那是他們沒想到幾年後自媒體遍地發芽,網路文學流量爆炸,糊口並不難。

  莊家明又一次有了異樣的感覺。原來的芝芝是跟在他身後的小尾巴,整天稀裡糊塗的,要他拉著她才磕磕碰碰地往前走。

  可是現在,她知道自己要什麼,適合什麼,又該怎麼做。

  他低頭看著課桌上鋪開的思維導圖,忽然想起很久以前母親的話:「家明,不要嫌妹妹幼稚哦,女孩子要長大只是一眨眼的事。」

  原來真的是這樣。

  那麼他呢?

  *

  隨著四月第一次月考的落幕,學生們徹底告別了厚重臃腫的冬裝,穿上了輕盈亮麗的春衣。並且,不知從何時起,女生們的手腕上出現了各式各樣的手鏈,上頭的串珠放到陽光下,會折射出愛心或星星的光斑。

  據說,這是現在最流行的告白模式。

  芝芝一臉懵逼:「哈?」她這一個多月埋頭搞幾門課的思維導圖,完全不知道世界已經變了個樣子,「咋搞啊?」

  王詩怡恨鐵不成鋼:「你怎麼這麼遲鈍?你都沒發現做廣播操的時候班長身上總有這個嗎?」

  芝芝叫屈:「他排我後面啊!」

  「你仔細看就知道了。」

  芝芝將信將疑,特地觀察了一下課間操。

  一中的課間操在第二節 課和第三節課之間,除了週一是升旗儀式外,週二到週五都要做廣播操。一班因為班次最前,排在高二旁邊,處於相當中心的位置。

  佇列是女在前,男在後,芝芝排在莊家明前面,等閒看不到他。

  但是,廣播體操裡有一節,叫做體、轉、運、動。

  第一個八拍轉90°,第二個八拍轉180°!

  這就是偷窺心上人的絕佳時機啊!

  芝芝伸直了脖子,轉身的時候就往莊家明身上瞧——藍白相間的校服上,無數光斑晃動,有愛心,有星星,還有膽大包天的love。

  她無比震驚,教導主任就在旁邊,這麼大膽大丈夫??


作者: doki520    時間: 2019-9-23 01:13 AM

第36章 春遊計畫

  課間操結束,學生們三三兩兩走回教學樓。春日的陽光燦爛明媚,柔風徐徐,莊家明和韓琮不知說到了什麼,笑得嘴角彎起。

  女生們抵擋不住這樣的神仙顏值,接二連三以打鬧的形式從他身邊擦肩而過,再裝模作樣地道個歉:「對不起。」

  莊家明當然說「沒關係」。

  於是這一路走回教室,他就至少被撞了五六次。

  芝芝笑瘋了,趴在課桌上錘了半天,差點緩不過來:「笑、笑死我了,看殺衛玠,哈哈哈哈,這再來幾次,就能COS維納斯了。」

  莊家明踢她凳子:「別笑了。」

  「我就笑。」她揉著肚子,「有本事你揍我。」

  莊家明當然不敢揍她,於是一個上午沒和她說話。

  芝芝:幼稚!

  她不想放棄學生時光中寶貴的八卦機會,借著午飯的時間,和王詩怡痛痛快快地暢聊了一下:「真不知道她們這麼做有什麼意思,敢在老師眼皮子底下搞花頭,真是老壽星上吊嫌命長。有這個勇氣,還不如學學袁湘琴呢。」

  「那不行,被當場拒絕多尷尬。」王詩怡卻覺得是個好主意,「這樣比較安全。」

  芝芝覺得這有點像是愚人節的告白,攻可進,退可守,就是不太誠心,估摸著沒法打動莊家明。

  「而且很浪漫啊。」對著吃剩的殘羹冷炙,王詩怡捧著臉頰,毫無壓力地開始暢想,「有種諜戰愛情的感覺。」

  「……」芝芝開始思考自己以前有沒有過類似的幻想。

  好像有誒……但她YY的不是用摩斯密碼談情說愛,而是穿著高跟鞋和禮服裙參加酒會,關鍵時掀開裙擺摸出手-槍,一擊必中,而後趁著騷亂優雅地離開。

  行叭。

  雖然這種反光告白和諜戰的距離有地球到月亮那麼遠,但看在同為YY少女的份上,她違心地說:「你說得對,挺刺激的,但我覺得持續不了多久。」

  一語成讖。

  一中是省重點,不是私校,也不是國際學校,最上心的就是升學率,所有會分心學習的事物,在校領導眼裡都是重點打擊對象。

  不出一個禮拜,學校就發通知禁止男生女生戴除了手錶以外的首飾,值日生每天都會到各個班裡巡視,一旦發現就要扣分。

  女生們被迫收起了各式各樣的手鏈手鐲,但春天的腳步已經到來,什麼也阻擋不了少女們追求美的決心。

  不能戴首飾是吧?咱們就化妝!

  精品店裡很快出現了化妝大禮包,基礎款二十塊錢,裡面有一對假睫毛、一支眉筆、一支變色唇膏,升級版則多了眼影和腮紅,價格則升到了七十塊。

  同學們還記得芝芝在元旦匯演上大發神威的事,因此將她奉為化妝大師,紛紛討教技巧。

  芝芝琢磨了下,覺得畫眼影和腮紅太誇張,假睫毛也沒必要,所以只開班授課教畫眉毛,後來因為週末閑來沒事,編了幾個與眾不同的髮型,又升職成了髮型師,引領全班的編發潮流。

  同學們也投桃報李,有的替她買飯,有的請她吃水果,連上廁所都有人願意讓她先噓噓。芝芝從來沒有那麼受歡迎過,受寵若驚之餘,終於有了一丟丟重生女主的體驗——也不容易。

  可惜的是,和手鏈風潮一樣,化妝的旋風也只刮了小半個月就被學校斃掉了。

  「你們啊,要我說什麼才好。」班會課上,宣佈新禁令的林老師恨鐵不成鋼地看著自己的學生們,「十七八歲,正是讀書的好時候,心思不放在學習上,一天到晚搞些亂七八糟的東西,等到十年以後,你們肯定會後悔。」

  這是過來人的肺腑之言,可惜哪個少年人能意識得到呢?大部分女生低垂著頭,依舊沉浸在不滿中,還有些人不愛搗騰,事不關己,兩耳不聞,男生們就更無所謂了,一隻耳朵進一隻耳朵出,窗外嘰嘰喳喳的麻雀都比苦口婆心的老師有趣。

  唯有芝芝非常沉痛地點頭:對,就是這麼回事!但是說了也沒用,老人們的經驗說上千百遍,也沒有經歷過一次來得明白。

  可是,重生的只有她一個。

  所以大部分人依舊在揮霍青春。

  林老師歎了口氣,大概也很清楚說了也是白說,便拋出了另一個重磅消息:「下下個禮拜,學校要組織春遊。」

  沉寂的班級瞬間爆炸。

  「老師,我們去哪兒啊?」

  「去幾天?」

  「算放假嗎?」

  林老師拿黑板擦拍了拍講臺:「安靜。」

  下麵的騷動略微平息。

  「去一天,23號。」林老師無視了學生失望的表情,慢悠悠地說,「本來學校打算讓你們去植物園逛一圈,但是,考慮到最近大家都比較『活潑』,我們決定換一個,去鄉下燒野、火、飯。」

  同學們愣了下,隨即爆發出巨大的興趣——植物園有什麼好玩的?不就是看看花、看看樹、吃吃點心麼。相比之下,自己動手親自燒飯,更讓這群幾乎沒有摸過灶台的學生們感到有趣。

  「老師,野火飯怎麼燒啊?」

  「要帶什麼東西去?」

  「去鄉下是燒土灶嗎?」

  林老師淡定地說:「是你們春遊,又不是我們春遊,要帶什麼,怎麼燒,你們自己看著辦。班長那裡有班費,你們自己規劃。」

  然後,她就很光棍地結束了講話,慢悠悠地坐下來喝茶,觀察著交頭接耳的學生們。她看到班長稍微思考了下,就拍了拍前桌的椅背:「芝芝,你有什麼想法?」

  新進分子關知之同學說:「按照習俗,野火飯只能自己帶鍋碗瓢盆,米、豆、肉、筍全部都要去別人家裡討或者偷。老師,這不行吧?」

  「偷當然不行。」

  「現在田裡的豆應該正當季,而且新鮮的才好吃,提前買就老了。」芝芝畢竟在鄉下待過幾個暑假,說起來頭頭是道,「老師你說的鄉下是真鄉下還是農家樂?」

  林老師這才道:「農家樂。」

  「有灶台嗎?還是自己搭?有沒有燒烤架不然我們能順便吃個燒烤……」

  她越說,同學們越興奮,尤其聽到還可以吃燒烤的時候,恨不得蹦起來:「燒烤好!我們要吃燒烤!」

  莊家明保持著理智:「誰會燒烤或是燒飯?」

  芝芝安慰他:「放心吧,我會。」她待的公司比較小氣,團建不肯去日本韓國旅遊,只肯包個農家樂,爬爬山,烤烤串,她的技術就是這麼一年年鍛煉出來的。

  做竹馬的新奇:「我怎麼不知道?」

  「你不知道的多了去了。」芝芝淡定地說。

  林老師對具體的情況也不太瞭解:「我去問問,可能有吧。」

  「那還是保險一點,再想想別的吧。」莊家明比較謹慎。

  寧玫不甘風頭旁落,積極發言:「農家樂不是可以釣魚或者摘水果嗎?如果能烤自己釣上來的魚,肯定特別有意思。」

  有個男生機靈地說:「咱們還可以釣小龍蝦,或者帶個網撈魚。」

  這可比燒烤還要好玩!韓琮馬上高聲說:「我家有魚竿。」

  「我們家也有,我爸是釣魚發燒友。」紀可人也跟著發言。

  群情踴躍,班會課的二十分鐘一下子過去了。

  林老師拍了拍手:「行了,這事下周再商量,你們的心思還是多放在學習上。有空可以想想分科的事,五月份應該會開家長會。」

  然而,所有當過學生的人都清楚,這番話註定起不了任何作用。

  春遊已經成為了整個高一學生的熱門話題。尤其是大家打聽到,高二的學生明年就要高三,今年的活動只有學校大禮堂裡看紀錄片的待遇,而高三壓根不存在春遊這種事,就更加興奮了。

  如果沒有意外的話,這將是他們高中生涯中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集體出遊。

  在全班同學的催促下,林老師終於在下週一給出了確切消息:「那裡有灶台,有十來個吧,肯定夠了。但要你們自己生火,豆子可以去旁邊的農田裡采,鍋子和燒烤架都可以借,其他的東西都要自己帶,班長安排一下吧。」

  「好的。」莊家明開始寫清單。

  芝芝舉手:「老師,幾個班一起去啊?一鍋飯最多十幾個人吃,是不是要分組?」

  林老師再次惋惜自己看走了眼,開學時學習成績倒數的小姑娘,做事很會抓重點,沒當班幹部可惜了:「一到八班週六去,其他的周日,分不分組,你們自己討論吧。」

  芝芝覺得,燒野火飯的第一要務是燒熟吃飽,所以每組各自燒自己的飯,全都參與進來,有餘力再搞搞別的。但寧玫不同意,她認為大家興趣特長不同,應該按照內容分工,燒飯、釣魚、燒烤、摘水果,都該有專人負責。

  顯而易見,同學們更偏向於挑選自己感興趣的工作,投了寧玫的票。

  芝芝慢吞吞道:「那不如大家舉手報名,看看人數夠不夠。」

  結果比她想像的好很多,大概少年人對什麼都感興趣,報名燒野火飯的人不比燒烤的少,粗粗看下來,各組的人數還算平均。

  「我就說吧。」甯玫很得意。

  芝芝原本只是擔心有人不想做累活,現在既然大家主動報名,自然痛快地說:「行,那就這麼辦——不對,我又不是班幹,問我幹啥?」

  寧玫頓住了。

  莊家明:「你也是班級的一份子。」

  「說得太有道理我居然無言以對。」芝芝嚴肅地表示,「我已經盡了班級一份子的力量,準備寫作業了,沒事別打攪我。」

  但她忘了自己得天獨厚的位置。

  隔了個過道是寧玫,同桌是程婉意,後桌是莊家明,其他班幹自然也圍繞著他們的座位坐了過來,零零星星的討論依舊飄進了她的耳朵。

  紀可人說:「燒烤的香腸、烤串可以去超市里買,我看到過。」

  「我也見過,還有火鍋料。」寧玫突發奇想,「要是能吃火鍋就好了。」

  程婉意道:「還要買一些零食,大家肯定需要吃點心。」

  「什麼零食?瓜子橘子?」

  「水果可以,其他不方便吧。」

  「麵包房裡有那種小蛋糕,兩三口就能吃掉一個。」

  芝芝寫公式的筆一頓,忍無可忍:「你們買沒買過菜?六十個人要多少食材你們知道嗎?一頓吃掉幾斤飯算過沒?」

  其他人扭頭看著她,左臉寫著「茫然」,右臉寫著「多嗎」。

  芝芝:「……」

  莊家明肯定沒買過菜,程婉意是千金大小姐,估計雞蛋幾毛錢都不知道,甯玫的父母都是老師,家裡條件肯定也不錯……就連她家這樣並不算富裕的家庭,一般也不會讓小孩子摸爐灶。

  「我們這個年紀,一頓飯的主食大概是三兩到四兩,也就是150克到200克。」不要問她為什麼瞭解得那麼清楚,減肥的人都懂,「考慮到有其他東西,就少算點150克,差不多也要18斤,一袋大米10斤,便宜的米30塊,貴一點的70-80都有。」

  芝芝問出關鍵問題:「班費還有多少錢?」

  莊家明沉默片刻,緩緩說出答案:「去年元旦用掉了很多,還剩600。」

  芝芝幽幽道:「一包大概10個人吃的牛肉串大概就要一百多塊錢哦。」

  在場的人不約而同地感受到了窒息。


作者: doki520    時間: 2019-9-23 01:14 AM

本帖最後由 doki520 於 2019-9-25 09:26 PM 編輯

第37章 野炊

  不當家不知柴米貴。如何用600塊錢購買夠全班同學吃一頓的野餐,成了一班的班幹部們最頭疼的問題。

  莊家明想求助青梅,結果她搖頭三連:「我不懂,我不會,我不知道。」

  這話當然是騙人的。可芝芝已經意識到,不在其位不謀其政,自己不是班幹部,過多發表意見的話,很容易給人造成「干政」的錯覺。

  反正也就是一頓野餐的事,做不好就做不好,就當鍛煉他們了。

  所以她牢牢閉緊嘴巴,莊家明問她願不願意和他們一起出去採購的時候,她也以作業沒寫完拒絕了。

  甯玫和紀可人她們都挺高興,關知之就是一介「平民」,什麼都讓她幹了,好像他們其他人都很沒用似的。

  韓琮暗地裡和莊家明說:「我也知道關知之能幹,但是名不正言不順,你知道不,他們現在都說什麼『後-宮不得干政』。」

  「無聊。」莊家明沒有這樣的官僚意識,擰起眉說,「不懂的事,當然要聽懂的人。不是芝芝,是別人也一樣。」

  韓琮擠眉弄眼:「這多沒面子啊,而且有損咱們的威信。」

  班級也是有階級的,班幹是管理層,和被管理層自然有著微妙而明確的界限,身為圈子裡的人,班幹部會有意無意地維護自己階層的利益。

  目前來說,雖然知道關知之的能力很不錯,可她不是班幹部,甚至也不是課代表、小組長,連邊緣人物都不算。所以,他們服氣的同時,也在排斥她。

  莊家明不傻,也不想忤逆多數人的意見,想了想,私底下問了芝芝。

  芝芝這下肯說了,把自己的經驗和盤托出,但叮囑:「就說是你自己想到的,別提我的名字。」

  「我覺得把事情做好最重要。」他不解,「這樣有意思嗎?」

  芝芝道:「把事情做好很重要,讓跟著你辦事的人得到好處,也很重要。」

  他怔住了,過了會兒,認真問:「你願意當班長嗎?」

  芝芝嚇了一跳,飛快領會到他的意思:「你該不是想和老林說,把班長的位置讓給我吧?」

  莊家明還真有這個想法。

  「傻瓜,你成績最好,有威懾力,長得好看,代表一班的臉面,人也好,人家願意聽你的話,這才是當領導最重要的。」芝芝拍拍他的肩膀,「沒有人比你更適合當班長了。」

  「可是……」

  芝芝打斷他:「而且我也沒興趣,家明,我的目標是高考,其他的事不想分心。」

  這半年來,她用實際行動證明了自己多麼看重學習,班裡的事和高考比起來,當然後者更重要。莊家明未曾懷疑,放棄了不靠譜的想法:「好吧。那我們明天下午出去,你有沒有要買的,我給你帶。」

  「有什麼吃的就給我帶個吧,其他不用。」

  「好。」

  *

  週四下午的班會課,班上的座位空了一半。莊家明不止帶走了班幹部,還挑了幾個人高馬大的男生跟著,方便搬東西。

  芝芝周圍沒什麼人,安安靜靜地自習了一下午,做出了幾道高難度的數學題,心情甚好。

  傍晚時分,採購的同學陸陸續續回來了,搬回了大米、一次性的杯碗筷、飲料、華夫餅乾……「燒烤的呢?」心急的同學追問。

  韓琮掀起衣衫下擺,擦了擦臉上的汗水:「別急,班長他們還在找合適的。我操你們是不知道,肉串可他媽貴了,我們都考慮自己買回來串算了。」

  把燒烤當遊戲和工作的同學們完全不介意。

  上晚自習的時候,莊家明他們才回來。他借著課本的遮擋,低聲說:「買好了,寄存在林老師家裡。」

  「自己串?」芝芝問。

  他點頭:「成品太貴了,反正我們人多,自己弄也沒什麼。」

  芝芝噗嗤一笑,善良地沒有戳破他美好的幻想。

  週六很快就到。

  七點鐘,全班到齊,大家穿著清一色的校服,識別性十足。林老師指揮幾個男生搬東西到自己的車裡,然後讓大家去校門口排隊。

  所有人都以為會看到大巴,包括芝芝。

  然而,領隊的老師在清點了人數後,往莊家明手裡塞了一面旗幟(運動會時的那個),和大家說:「跟我走。」

  學生們像是剛孵出來的小鴨子,跟著鴨媽媽搖搖擺擺地走了起來。穿過馬路,等好紅綠燈,繞過街道,十五分鐘後,大家回過味來了。

  「我們要走去嗎?!」

  領隊的是他們的物理老師,高高瘦瘦的年輕小夥子:「踏青嘛,當然要走了,不然呢?」

  同學們:「……」難道不坐車嗎???

  「身體是革命的本錢。」林老師開著小轎車,笑眯眯地從他們身邊駛過,「同學們加油,老師在終點等你們。」

  眾人控訴地看著她。

  林老師神清氣爽,揮揮手,一踩油門,飛快消失在了眾人的視線裡。

  莊家明猶豫了會兒,問物理老師:「老師,路上大概需要多長時間?」

  「兩個小時吧。」老師估算,安慰說,「放心,不遠,那你們聊聊天,唱唱歌就到了。」

  天真的同學們信了他的鬼話,開始嘰嘰喳喳聊天。

  一個小時後,日頭漸漸大了,熾熱的太陽曬在臉上火辣辣的。說了半天話的學生口乾舌燥,忍不住問:「老師,真的還有一個小時就能到了嗎?」

  「應該是的。」物理老師信心滿滿。

  又一個小時過去,城市的喧囂褪去大半,鄉間的春景映入眼簾,油菜花已經開了,大片綠色上跳躍著幾點明黃,白色的菜粉蝶飛舞。

  疲憊的學生們以為目的地將到,又有平日難得一見的景色可看,不由興奮起來:「我們唱個歌吧。」

  2011年,誰的歌比較火?對不起,還是周傑倫。去年他發售了專輯《跨時代》,裡面有一首古風的《煙花易冷》,傳唱無數,誰都會哼那麼兩句。

  「雨紛紛,舊故裡草木深,我聽聞,你始終一個人,斑駁的城門,盤踞著老樹根,石板上回蕩的是再等……」

  一開始只是幾個人在唱,後來越來越多的人加入其中。大家的聲音交融在一起,不算整齊,偶爾也跑調,但是朝氣蓬勃,洪亮高昂,引得路人紛紛矚目,看見校服的剎那,會心一笑。

  ——我們都曾年輕過。

  芝芝仰起脖子,斑駁的陽光透過樹木的枝椏,落到她的面頰上。她幸福地眯起了眼睛,心想,真好啊,青春。

  同學們連唱了三首歌,又焦急起來:「老師,還沒到嗎?」

  「快了快了。」物理老師鎮定自若。

  一個小時後。

  「老師,到底還有多久?」寧玫累慘了,氣咻咻道,「我們七點鐘出發,這都快十點了,說好的兩個小時呢?」

  「就在前面。」老師隨手指了個方向,感歎道,「現在的小孩子身體素質不行啊,走著點路就堅持不住了?」

  眾人:「……」無力吐槽。

  十一點缺五分,他們終於到達了目的地。林老師靠在籐椅裡,老實不客氣地說:「太慢了,這要幾點才能吃上飯?」

  「這不能怪我們,好遠啊!」

  「就是,我們走過來的,又不像老師開車。」

  林老師喝著飲料,笑眯眯地說:「你們是年輕人,怎麼能和老師比呢?」

  又餓又累又渴,莊家明沒力氣抱怨,找到班級的飲料和點心,拆封分發:「每個人一瓶礦泉水,兩塊餅乾,先吃著墊墊。」

  無人有意見。

  到底年輕,學生們狼吞虎嚥地啃完了點心,一下子又復活了,按照先前分好的組別開始行動。

  班裡有鄉下來的學生,會燒灶,自告奮勇承包了燒野米飯的工作。甯玫、紀可人、韓琮等人帶了魚竿,迫不及待地提上桶和網兜,去河邊釣魚。

  林老師忙不迭叮囑:「小心一點,不要掉到河裡去。」

  「知道了——」落下一路銀鈴般的笑聲。

  芝芝作為老阿姨,既不想去河邊垂釣(有蟲),也不想去摘桑葚(會曬黑),躲在只有外麵糊了一層茅草的偽土房裡,借了刀準備割肉。

  莊家明被她叫去洗土豆和茄子。

  「洗乾淨,刨皮,切片,然後串起來。」她對男生的家務能力信心不足,講得很仔細,「看我哦,切成這樣不厚不薄的片,太厚了烤不熟,太薄了容易斷。」

  莊家明頭皮發緊,前所未有的感受到了壓力:「我試試。」

  「別急,慢慢做。」芝芝鼓勵他,「做壞的你自己吃就行了。」

  莊家明:「……」

  芝芝開始自己切肉,烤五花肉一級棒,油分被烤出後,不會像瘦肉那般緊實,也不會太過油膩,豬肉的精髓就在於此!

  「芝芝,這個是不是這麼卷的?」王詩怡舉著手裡的培根金針菇卷問,「好像很容易散開啊。」

  「用牙籤固定,等會兒一串可以分著吃,不然來不及。」芝芝頭也不抬地說。

  王詩怡繼續奮鬥。

  林老師從灶台那裡巡視回來,邊搖頭邊說:「現在的小孩子,連個火都不會生,今天這飯估計懸了……你們做得倒是不錯。」

  「老師要不要一起來。」芝芝拉起壯丁來毫不手軟,「幫幫忙嘛,我要去燒炭。」

  林老師伸著脖子瞧了瞧,發現莊家明的土豆削得坑坑窪窪,忍俊不禁:「班長在家裡也不燒飯吧?」

  莊家明窘迫地點點頭。

  「我來吧。」林老師仗義出手,「你去替我到河邊看看,讓他們都小心點,萬一掉下去不是好玩的。」

  莊家明如釋重負,趕緊讓位置。

  芝芝噓他:「沒出息,不會就學,飯都不會做,以後肯定沒女朋友。」

  「行了。」他耳朵微紅,「我回來就幫你。」

  芝芝大發慈悲,放過了他:「行,順便把打火機帶過來。」

  他應了聲,逃也似的走了。


作者: doki520    時間: 2019-9-23 01:14 AM

本帖最後由 doki520 於 2019-9-25 09:26 PM 編輯

第38章 要你何用?

  偽農莊旁邊有條真小河。

  兩岸雜草叢生,被學生們踩得七歪八倒,小河不寬不窄,水質比城裡的河清澈許多,隱約可見魚遊動的身影。螞蚱、瓢蟲、菜粉蝶趴在草葉上,時而停駐,時而飛上藍天,消失不見。

  雖然只是尋常的鄉間場景,但對於長在城裡的孩子來說,已經足夠好玩的了。幾個男生壞心眼,蹲在泥地裡揪出了幾條蚯蚓,故意往女生眼前晃:「啊啊小心掉到你身上了!」

  蚯蚓軟趴趴的,被揪在手裡彎曲扭動,看著就很噁心。女生們尖叫不停,邊躲邊打:「拿開拿開!別過來!」

  男生們就像是幹了件大事,樂得哈哈大笑。

  「別鬧。」莊家明一過來就看到這樣的場景,趕緊阻攔,「河邊滑,你們小心摔倒。」

  他次次考年級第一,在學生心目中自有威嚴。男生們停下腳步,笑嘻嘻地說:「我們是在挖魚餌呢。」

  「誰要你們的魚餌。」寧玫扭頭嗆道,「髒死了。」

  「沒有魚餌你們怎麼釣啊?」

  寧玫提起一個小塑膠袋:「我有魚餌。」

  「你這不也是蚯蚓做的?」

  「瞎說,這是假的。」寧玫裝好誘餌,是一條活靈活現的塑膠小魚。她跟著外公學過釣魚,裝餌甩竿有模有樣,惹來陪同女生的誇讚:「寧玫好棒,我們能不能吃上魚就看你的了。」

  「包在我身上。」她抬起下巴,笑容甜如蜜糖,「班長也來釣魚?」

  莊家明說:「老林叫我過來看看,怕有人掉下去。」

  「沒事沒事,有我呢。」物理老師對釣魚也興趣滿滿,正拿著網兜到處撈蝦,「你回去吧,我看著。」

  莊家明道:「麻煩您了。」說著便要走。

  寧玫叫住他,笑眯眯地問:「野火飯燒起來了沒有?燒烤那邊呢,別我們釣上了魚,你們火還沒聲起來哦。」

  「他們已經淘好米了。」莊家明笑著說,「也有人教,應該沒問題。」

  「那就好。」寧玫說著,魚餌一動,忙叫道,「誒誒上鉤了,你來幫我一下,我怕拉不動。」

  莊家明自然不會拒絕,上前幫她拉竿。寧玫的手指碰到他的,火燎似的鬆開,又欲蓋彌彰,假裝是去絞魚線。

  「你慢慢轉。」莊家明叮囑道,「我幫你拉著。」

  「嗯。」女孩笑了,緩緩轉動魚線輪。

  魚被提出水面,是條普普通通的草魚,約手掌大小,在陽光下奮力地甩動尾巴,晶瑩的水花飛濺開來,像是扯斷了水晶鏈子。

  「啊啊啊寧玫好棒!」女生們爆發出尖叫。

  韓琮跟著叫:「小聲一點你們嚇走我的魚了!!」

  沒有人聽他的。

  雖然只是一條小魚,都不夠一個人吃,但大家熱情高漲,一致決定把魚放回去,並且信誓旦旦地認為,接下來肯定能釣到更大的。

  工作人員背著手,笑而不語,內心OS:呵呵,想得美。

  但他啥也沒說,鼓掌表示:「同學們真厲害,我們這裡也有出租釣竿的,其他人要不要也試試?」

  被(一條魚的)勝利衝昏頭腦的學生紛紛掏錢。

  寧玫問:「班長要不要釣?我的借你好了。」

  莊家明從喜悅中回過神,想起來芝芝還等著他幫忙,趕緊道:「不了,我要回去幫忙,你們玩,小心點別靠得太近。」

  「寧玫,和你說呢。」有個女生笑嘻嘻地起哄。

  寧玫的雙頰紅粉薄薄:「和你們說呢,別打打鬧鬧,小心掉下去變成落湯雞。」

  「噫!」眾人起哄。

  莊家明小跑著回去,一看手錶,大為訝異。他明明就只在河邊待了一會兒,怎麼半個小時都過去了,這下可糟糕。

  果然,芝芝攪拌著碗裡的調料,幽幽地瞥了他一眼,不輕不響地哼:「送你送到小村外,有句話兒要交代,雖然已經是百花開,路邊的野花你不要采……」

  莊家明的臉由白轉紅,又由紅轉青,忍無可忍:「關知之!」聲音又高又響,嚇了旁人一大跳,屋裡幫忙的林老師探出頭來:「出什麼事了?」

  「沒事。」芝芝淡定地說,「他喊我幫忙呢。」

  「嚇我一跳。」林老師拍拍胸脯,年紀大了經不起嚇,「沒人下河吧?」

  莊家明控制住了情緒,回答說:「沒有,李老師(物理老師)也在。」

  一聽有別的老師過去盯梢,林老師頓時放心,招呼他說:「你過來把這盆拿過去,我們串好了,叫關知之烤吧。」

  「好。」莊家明捧起託盤,搬去給外面通風處的芝芝。

  她耿耿於懷:「幹嘛凶我?」

  「你唱什麼呢?」莊家明比她更介懷。《路邊的野花不要采》的後面是「記得我的情,記得我的愛」,怎麼聽都怪怪的。

  芝芝噓他:「你心虛吧。」

  「我沒有!」他反應極大。

  芝芝瞪著眼:「沒有你那麼急幹什麼?叫你快點回來幫忙,結果我火都生好了,要你何用?」

  莊家明頓住:「你是說這個……我在那邊幫了會兒忙,都是同學。」

  「不然說哪個?」她納悶地抬頭,投以疑惑的目光。

  莊家明也不知道,下意識地看著她。四目相對的剎那,他心跳如雷,像是做了什麼壞事,飛快轉開目光,掩飾似的拿起託盤裡的烤串:「先烤哪個?」

  「給我幾串香腸,這個不用刷調料。」芝芝拿起水果刀給香腸開花,然後丟到一邊讓它慢慢烤,「你要吃哪個?」

  莊家明餓著,拿了串五花肉串:「這個是不是比較快?」

  「還行,一起來吧。」她一口氣排了三、四串,刷上調料。炭火一烘,肉的香味隨著煙氣到處飄,「要不停翻,你過來幫我,我來刷調料。」

  「好。」

  燒烤的氣味最是霸道,沒一會兒就吸引來了一票人。語文老師第一個過來,表示願意以身試毒:「我嘗嘗熟了沒有。」

  然後他就吃掉了一串火腿腸,還點評:「不錯不錯,手藝挺好,你們倆可以開店了。」

  「……」芝芝立刻拿起熟了的五花肉給莊家明,「吃,馬上吃。」

  她太凶,莊家明不敢反對,拿起來吹涼了,小心翼翼咬了口。芝芝問他:「怎麼樣,我的技術還不錯吧?」

  「嗯。」他咬下一片,又道,「你也吃。」

  芝芝也不虧待自己:「我也嘗嘗熟了沒有。」然後吃掉了一串培根金針菇卷,呃,稍微有點生,只好吐了裡頭的金針菇,「這個得再烤烤。」

  莊家明猶豫了下,遞過去自己的:「我下麵沒碰到,你吃吧。」

  「不用,烤的人還怕吃不上?」她揀起熟了的烤串,「給老林他們拿過去,哦對了,這樣串不好分,叫他們素的和葷的混在一起吧。」

  莊家明三下五除二吃掉烤五花肉,捧著一把竹簽進去了。過了會兒,端著杯可樂出來給她:「喝點東西,這裡曬,小心中暑。」

  「等等。」她忙著刷調料,翻轉烤串,兩隻手都騰不出來。

  莊家明端著杯子等了等,看她始終抽不出空來,乾脆遞到她嘴邊:「張嘴。」

  男神親手喂水,多麼少女偶像劇的場景,簡直自帶粉紅泡泡的背景。至少程婉意過來拍照的時候是這麼想的,但下一秒,她馬上意識到現實和虛構故事的區別。

  芝芝尖叫:「啊啊啊你擋著我了!」

  莊家明被她一吼,嚇得趕緊拿回來,結果一滴油正好濺到芝芝的手背上。她吃痛抽手,好巧不巧打到了他的胳膊。

  可樂就這麼被打翻了,潑得兩人衣襟全濕。

  芝芝氣得冒煙:「莊家明!要你何用!!!」

  「對不起對不起。」他抽了紙給她擦,剛碰到覺得不對,不好碰她的胸,又尷尬地僵在那裡,「要不你自己擦……」

  芝芝:「……」多麼懷念他的二十七歲,據說早就練出了一手好廚藝。

  為什麼重生的只有她一個?好氣啊!!!

  哢嚓。程婉意拍下了這對青梅竹馬「反目成仇」的一幕。

  「婉婉你來了。」芝芝決定單方面和他絕交幾分鐘,熱絡地招呼同桌,「快過來吃,一會兒就沒了。」

  在程家,燒烤屬於不健康食品。程婉意拒絕了:「我等會兒吃飯好了。」

  「你去拍照了是吧。」芝芝了然。程婉意因為有不錯的攝影技術,被聘為本日的攝影師,啥也不用幹,到處拍照就行,「那邊飯燒得怎麼樣了?」

  程婉意抿著唇笑:「還不錯,我們班上有好幾個會燒的。」

  班上有幾個學生來自鄉下,比如她們寢室的劉心怡(每個學校都有人叫心怡),當年她父母送來她學校的時候,還帶了自家的棗子和雞蛋,惹得自尊心強的小姑娘很不痛快呢。

  野火飯最難的便是生火的技術,她從小在家幫忙幹活,燒得還是土灶,這活兒對她來說小菜一碟。

  「給你看照片。」程婉意翻轉螢幕給他們看。

  小小的螢幕框裡,劉心怡半跪在地上,認真地添著柴火,一直略顯自卑的臉上滿是笑容,眼睛亮亮的,像是落了星子。

  這個平日裡沉悶寡言,生怕自己的出身會被人嘲笑的小姑娘,今天終於成了班級裡的明星人物。

  「誒,你去慰問一下她們吧。」芝芝出主意,「帶兩瓶可樂過去。」

  莊家明問:「那你忙不忙得過來?」

  「大丈夫。」她豎起大拇指。

  莊家明想了想,等到新一批的烤串出路,才捧著竹簽和可樂過去慰問燒飯組。有兩個女生坐在一邊聊天,時不時問一句:「劉心怡,飯好了沒?」

  磚頭壘成的灶台前,劉心怡拍了拍手上的灰塵:「再等等,東西多,熟起來慢。」

  「沒事,慢慢來。」莊家明看了那幾個遊手好閒的女生一眼,沒說什麼,但擰開可樂,倒了滿滿一杯遞給劉心怡,「辛苦了,喝點水休息一下。」

  劉心怡對著他有種本能的手忙腳亂:「沒、沒事。」

  「吃一點墊墊。」他蹲到她面前,讓她先挑燒烤串,「芝芝烤的,還不錯。」

  她猶豫了下,拿了個素的土豆慢慢咬了口。

  「再拿一串。」他遞過牛肉串,看她接了才遞給其他人,「你們分一分。」

  「好香啊。」玩耍的女生之一迫不及待拿起香腸,咬了口又說,「怎麼不放辣?我喜歡吃辣的。」

  「烤的時候又不知道別人吃不吃。」莊家明有些生氣,懟她說,「要加的自己去。」

  女生得了他的冷臉,愣了愣,嘀咕了聲走開了。

  莊家明轉頭問:「劉心怡,大概還要多久,我一會兒過來幫你。」

  「沒事沒事。」她胡亂擺著手,「我自己來就行了。」

  「老林也在問。」他抬出班主任。

  劉心怡這才說:「還要半個鐘頭吧。」

  「好,我一會兒就過來。」他點頭,又對在場的男生說,「都讓女生忙,你們也好意思。」

  男生們嘻嘻哈哈,靠過去湊熱鬧:「看火加柴是吧,我來我來。」說著就塞了好幾根木柴進去,姿態瀟灑,從容不迫。

  然後,灶下的火滅了。

  劉心怡:「……」


作者: doki520    時間: 2019-9-23 01:15 AM

本帖最後由 doki520 於 2019-9-25 09:27 PM 編輯

第39章 啊

  下午兩點多鐘,同學們終於吃上了野火飯。

  雪白的米粒裡夾雜著鹹紅的臘腸、新鮮的豌豆、脆生生的筍,兼之柴火燒出來的飯與電鍋不同,很香一些,吃起來別有一番味道。

  莊家明叫了幾個男生一起,把灶上的鍋抬回了屋裡,拆開買好的塑膠碗筷,任由取用。

  到處瘋玩的同學們三三兩兩回來了,有好些個自告奮勇,想試試自己燒烤。芝芝樂得清閒,立刻退位讓賢,盛了一大碗野火飯開吃。

  日頭有點曬,風也不吹了,煩人的小蟲在腳邊飛來飛去,脖子後面好像還被叮了個包。

  但芝芝就是很開心,說不上為什麼,就是有一種白撿了一百塊錢的感覺,賊爽。她捧著飯碗,看著院子裡啄來啄去的雞仔們,吃完了這頓令人難忘的野火飯。

  哦,令人難忘不是因為野趣,而是飯裡吃出了雞毛。

  ——小清新不過三秒。

  媽蛋。

  釣魚組是最晚回來的,他們釣上了三、四條不知名的小魚,小龍蝦若干。寧玫放走第一條魚後,只釣上來一條小鯽魚,十分寶貝,想要把它烤了祭五臟廟。

  但是……沒有人會殺魚。

  她只好請工作人員幫忙。

  「你這魚這麼小,也沒什麼肉。」工作人員不太情願,不停推諉。

  寧玫求了又求,他才鬆口幫忙殺了。她千恩萬謝,找了竹簽串好,小心翼翼地放上燒烤架。結果當然是烤焦了,勉強吃了口,苦得不行不說,刺還巨多,到最後只好全都吐了。

  令人欣慰的是,有類似經歷的不止她一個。有個男生想吃炭烤小龍蝦,然後被它夾了手指頭?(:?」∠)?

  此外,一個女生摘花被蜜蜂蟄了,還有一個扭到了腳,一個男生摔了跤,校服褲子沾滿了泥巴。

  林老師深深歎了口氣,和同事說:「我就知道。」

  帶學生出來,沒有一次不出事的,沒掉河裡,沒被燙傷,也沒有人花粉過敏休克,已經算是十分順利的了。

  回程已是五點。

  學校還有幾分良心,沒讓累得邁不動腿的學生們再跋涉幾個鐘頭走回去,而是派了大巴車來接。

  芝芝一上車就控制不住睡著了,打了個盹醒過來,學校到了。

  林老師站在司機背後,和顏悅色地說:「我知道同學們都累了,現在六點半,大家回寢室洗洗澡,喝喝水,七點鐘晚自習準時開始。」

  累成狗的同學們:「……」

  夭壽了!今天還要晚自習??人幹事??

  「一會兒班長點名。」林老師拍拍莊家明的肩膀,「有誰沒來的給我記下。」

  莊家明艱難地應了。

  晚自習歪倒一片,人人萎靡不振,毫無學習的動力。值班的老師知道他們玩累了,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任由大家摸魚。

  芝芝也學不進去,強撐著眼皮看完了半本小說,回到寢室洗洗就睡了。

  室友的鼾聲此起彼伏,她卻一夜好夢。

  *

  春遊過後,便是五一。

  縱然林老師耳提面命說要期中考了,松了骨頭的學生卻沒法進入學習狀態。怎麼說呢,這骨頭被春風一吹,就變得懶洋洋的,不僅不想學習,還有了春天的氣息。

  班上出現了小情侶。

  這或許是初中和高中最大的不同。初中的時候,男生女生剛剛發育,對於談戀愛啊性啊都很敏感,無法抑制荷爾蒙,隨時都處於躁動之中,像是顆隨時會炸開的花種。

  高中就不同了,大家「長大」了,不把初中忌諱的事兒當回事。談戀愛雖然也瞞著老師家長,但在學生之間已是尋常,再也不會像初中那麼一驚一乍。

  所以,有兩對情侶就這麼「公開」了。

  ——意思是,在學生中不是秘密,大部分人都知道。

  芝芝還特地留心觀察了幾次,發現他們的談戀愛就是幫忙帶水帶飯、下了晚自習一起走、課間聊聊天。

  老阿姨一邊覺得這種戀愛談著沒勁兒,一邊又暗搓搓地羨慕。她沒談過這種青澀的、緊張刺激的、偷偷摸摸的、地下黨接頭似的校園戀情——對對,她大學談過,但是,大學裡的戀愛,那能叫校園戀愛嗎?大大方方牽手親嘴,和社會戀愛有啥區別??

  校園戀愛的精髓,就在於嚴防死守的老師和耳提面命的家長啊。

  她羨慕又不屑,沒興趣又很有興趣,閑著沒事就愛往小情侶的方向瞄兩眼,長籲短歎,十分糾結。

  而莊家明平時坐在她後面,自習課坐在講臺上,很快發現了她的異常,心裡咯噔一下:她不會是喜歡張霖(小情侶裡的男同學)吧?

  他很緊張,糾結了三天,在週三下午的活動課把她揪了過去:「去借書。」

  芝芝和妹子約了打羽毛球,頗有些為難:「我借來的還沒看完呢。你自己去不行嗎?」

  「借你的卡。」他馬上想好了理由。

  芝芝二話不說就要掏卡,虧得莊家明反應快,搶先問女生們:「行嗎?」

  長得帥的男生在女生中無往不利,基本遇不到滑鐵盧。妹子們很給班長面子,紛紛表示:「行啊,我們先打。」

  「……」呵,女人。芝芝控訴地看著這群重色輕友的同學,不情不願地跟著莊家明走:「你不和他們打球,借啥書,你不也剛借過?」

  莊家明猶豫著要怎麼開口,沒回答。

  芝芝扭頭看著他,頓悟:「有話和我說?啥事兒?」

  她態度爽直,莊家明不好再扭扭捏捏,直截了當地問:「你覺得張霖怎麼樣?」

  青梅竹馬久了,有的時候腦回路會被同化。芝芝腦洞一開,想的是「他無緣無故問起張霖是想和他比嗎莫非是喜歡上了楊榕榕(張霖女朋友)」,嚇得瞬間警惕萬分:「你問這個幹什麼?」

  「隨便問問,你快回答。」莊家明看她滿臉防備,心裡更緊張了。

  芝芝想,感情這種事勉強不來,不是長得好看就能逆風翻盤的,還是勸他死心為上。遂謹慎地開口:「我覺得他挺好的,人很開朗,有點靦腆,不過很細心。」

  莊家明:「……他有女朋友了。」

  「我知道。」芝芝盯著他,心想,你知道還問?

  莊家明沉默了會兒,艱難地挑明:「換個人吧。」

  「對,換個人吧。」她鼓勵。

  莊家明:「……?」

  芝芝回過味:「??」

  兩人面面相覷。

  好半天,芝芝捂住胸口,震驚地問:「我以為我喜歡張霖?」

  「沒有嗎?」莊家明松了好大一口氣,「嚇我一跳。」

  「你才嚇我一跳。」她拔高聲音,「我還以為你喜歡楊榕榕。」

  這回輪到莊家明嚇一跳:「怎麼可能?」

  「你好端端問我,我能不想歪嗎?」芝芝反問。

  他辯解:「我是看你總看他,所以有點奇怪才問的——你不喜歡,怎麼老看他?」

  「我不是看他,我是看他們兩個。」提起這個,她就有止不住的惆悵,「羨慕啊。」

  莊家明遲疑片刻,問道:「羨慕他們談戀愛?」

  「是啊。」芝芝捂住胸口,玩笑說,「我的少女心蠢蠢欲動。」

  他:「……現在談早了點,等高考完吧。」

  芝芝好奇地問:「你想過談嗎?」

  他搖搖頭。

  「為什麼?沒一個看得上的?」她追問,「別和我說是怕妨礙學習,你有什麼好妨礙的。」

  莊家明想想,認真道:「我就覺得,談了也不一定有結果,說不定什麼時候就分了。」

  「談戀愛圖的是感覺,你年紀輕輕就想著結果,也太那啥了。」她搖搖頭,暗中給他戳了個老幹部的章。

  莊家明問:「你想談?」

  「想。」芝芝真心實意地憧憬。如果能在學生時代談次偷偷摸摸的戀愛,大概老了回想起來,也會覺得很甜蜜開心吧。

  莊家明沒吭聲。

  芝芝陷入暢想中不可自拔,沒能注意到他的異常。兩人各懷心事到了圖書室,各自找書借——來都來了,再借兩本唄。

  天氣漸熱,圖書室裡卻陰涼極了,書架上擺著滿滿當當的書籍,一進來便能聞到紙張特有的氣息,電風扇呼啦啦轉著,整個空間有一種靜謐的魔力,叫進來的人情不自禁地放輕聲音。

  芝芝穿梭在小說書架間,許是剛才談到了感情,尋覓半天,她最終決定借《霍亂時期的愛情》來看。

  ——瑪律克斯偉大是偉大,《百年孤獨》著名是著名,可摸著良心說,這篇巨著真TM太難讀了,芝芝幾次拿起幾次放下,最後決定承認自己是個俗人,徹底放棄閱讀。

  莊家明借的是伍爾夫的《到燈塔去》。

  她覺得他是個勇士。

  接完書,兩人都沒了回操場玩耍的心情,決定結伴回教室寫作業(……)。

  路上,莊家明接上了來時的話題,問她:「那你喜歡什麼樣的?」

  「異性。」芝芝很肯定地縮小了範圍,「我喜歡男的,對妹子沒有感覺。」

  他:「……具體呢?」

  「很多啦。」

  「你舉個例子。」

  「真的很多。那種有異能活了幾百歲隨隨便便在北上廣有地產的最好;不然的話,有錢的父母願意為了讓我離開他隨手甩一百萬的也可以;這些都沒有的話,本人非常禁欲、實際上很悶騷的男人我也很喜歡,狼狗奶狗也可以接受……」

  她洋洋散散羅列了一堆男主角設定,然後總結說:「我的要求一點也不高,範圍也很寬,年齡也沒多大要求,只要長得好看,其他我都能忍!」

  莊家明一開始還認真聽,後來覺得她發神經,拿著這個標準去找,不僅不用擔心她早戀,估計上完大學都找不到。他剛想說「算我沒問」,她就突然來了句:「當然了,我也知道這些都是不存在的,所以非要說『初戀』的話……」

  他的心隨著她拖長的語調慢慢提起。

  芝芝思索著,找到了個合適的概括物件:「江直樹那樣的。」停頓了下,補充說明,「不是鄭元暢的臉,是柏原崇那樣的。」

  說個秘密,莊家明的氣質,和他很像。


作者: doki520    時間: 2019-9-23 01:16 AM

第40章 芝芝的遠見

  有句話叫思想上的巨人,行動上的矮子,指的就是關知之同學這樣的人。她嘴上嚷嚷著「好想談戀愛」,實際上什麼舉動都沒有,該幹嘛幹嘛。

  室友們覺得被欺騙了——之前楊榕榕講她的戀愛經歷的時候,她可是叫得最歡的,說什麼中學戀愛真好啊老了也會懷念不談可能會後悔巴拉巴拉。

  結果呢?騙子!

  今天晚上,宿管查房結束後,室友們舊事重提。

  「關知之,你不是說想談嗎?我給你介紹一個吧。」楊榕榕率先開口。

  芝芝挺好奇:「誰?」

  楊榕榕說了個名字,是他們班上挺清秀的一個男生,學習成績也還不錯(劃重點,這是學生中的門當戶對),和她男朋友張霖是好朋友。

  「張霖說他挺注意你的,誇過你好多次。」楊榕榕自從談了戀愛,既有些驕傲得意,也有點緊張,怕老師們查,恨不得多談幾對,來個法不責眾,是以非常熱心地撮合,「你覺得怎麼樣?要不要試試?」

  芝芝擰滅了手電筒,沉思片刻,搖頭:「沒感覺。」

  「試試嘛。」鑒於關知之是唯一一個對談戀愛表現出興趣的人,大家都很期待她的表現,慫恿道,「感情都是處出來的。」

  「拉倒吧你們。沒有火花就是沒有火花,為了處而處,是處不出個屁來的。」芝芝語重心長地說,「感動不是喜歡,也別貪圖別人對你好,沒用的,男人變心起來可快了。」

  室友們:「……說得好像你談過一樣。」

  芝芝搬出萬能金句:「你們以後就懂了。」

  「切。」床鋪上傳來一聲聲的鄙視。

  又有人問:「那你就說吧,喜歡什麼樣的,咱們給你做介紹。」

  「首先要長得過得去,不能太醜,不然辣眼睛。其次是要愛乾淨,底線是一天刷兩次牙洗兩次臉天天換洗內褲和襪子。」

  這兩個要求挺良心的,大家表示接受:「還有嗎?」

  「當然有,剛剛說的是底線。」芝芝咬了重音,接著說,「我喜歡身材好的,臉是天生的不能強求,端正就行,但身材好不好是看後天管理。」

  楊榕榕忍不住插嘴問:「怎麼樣的身材算好啊?有肌肉的?」

  「穿衣顯瘦,脫衣有肉。」芝芝翻出手機,「來我給你們發張我珍藏的圖片。」

  她戳進自己的寢室群,發了張偷偷下載下來的男模圖,半-裸的上身肌肉結實,但體型消瘦,還有完美的八塊腹肌和胸肌!

  十六七歲的小女生還停留在看臉階段,一時無法接受老阿姨(為生命大和諧做準備)的審美,全場沉默。

  芝芝繼續叭叭:「我還喜歡智商高的,高智商是種性感,反社會就算了,我不吃病嬌,不愛伺候大爺。」

  女生們堅強地忘掉了前面的話,逮著這個追問:「那你覺得班長怎麼樣?」

  「家明嗎?不行。」芝芝沉默了下,半真半假地說,「他是個有前途的人,沒必要在這種事情上浪費時間。」

  「你不是說不談戀愛會後悔嗎?」伶牙俐齒的同學反駁。

  「和前途比起來,這點後悔根本無關緊要。」她仰起頭,盯著宿舍屋頂轉動的風扇,「你們摸著良心說吧,交了男朋友,是不是想他寵寵自己?不開心了是不是要作一作?他的女朋友……應該是能幫他的,不是拖後腿的。」

  她瞭解莊家明。他如果有了女朋友,肯定會照顧她、體貼她、遷就她,可是,他的時間很寶貴,出身寒門的學生想要走到更高的層次,需要付出比有錢人家的孩子更多的努力。

  他留在原地太可惜,必須要搏出一個出身,才無愧於自己的天賦。所以,戀愛對他來說,弊大於利,他現在不適合談戀愛,就該好好學習。

  「等到他進了最好的學校,就會有最好的女朋友。」

  芝芝很嫉妒他後來的未婚妻,但也很清楚,婚姻是階級上升的最佳通道,那個女孩的地位財富,會幫他在新的圈層站穩跟腳。更不必說她本人亦很優秀,完全配得起他。

  這是一段完美的婚姻,這才是莊家明需要的戀情。

  可惜,年輕的女孩們無法體會她的心情,只覺得她像只護崽的老母雞,霸道之餘,還有點勢利。她們無法認同,甚至反感:「那關知之,莊家明要是喜歡別人,你打算拆散他們嗎?」

  「怎麼會呢。」芝芝回過神來,哈哈大笑,「我看著是那麼壞的人嗎?」

  大家剛要回答,一束燈光就從窗戶裡照了進來。查寢老師用手電筒敲著鐵窗,冷冷問:「說什麼呢?還不睡?十點半了!」

  「老師我腿抽筋了,這就睡。」芝芝睜著眼睛說瞎話,然後淡定無比地躺下了。

  但她們的寢室還是因為熄燈後說話扣了分。

  第二天,莊家明找她算帳。

  「關知之,303的06不就是你?你昨天又熄燈後說話了?」他翻著扣分表,冷冷瞪著青梅。

  芝芝假裝失憶,震驚地問:「有這樣的事?我不記得了。說夢話吧。」

  莊家明:「……」

  她笑嘻嘻地不說話。

  但到了下午,莊家明就從韓琮那裡聽到了張霖從女朋友楊榕榕那兒聽來的真相,關於昨天晚上扣分的始末。

  他很……震驚。

  老實說,他對未來最遠的打算就是考什麼大學,從沒有想過之後的事,但她卻很篤定地說他是個「有前途的人」,也沒深入考慮過談戀愛和女朋友什麼的……他都沒想過。

  可她居然替他想得這麼多、這麼遠,全然不像是個小女生。

  他驚訝又感動,想問她為什麼這麼想,又有莫名的窘迫,糾結了大半天,依舊沒敢問出口,只存在心裡慢慢琢磨。

  而這些,芝芝一無所知。

  室友們聽了她的戀愛標準,覺得她不是審美比較「色」,就是在消遣人,所以懶得理她,放棄了牽線搭橋的話題。

  正巧,五月中旬就是期中考了。

  因為文理分班的申請是在期末前上交,所以用林老師的話來說,這就是「你們考慮文理的參考」。

  理想很美好,但對於大部分人而言,興趣不是最主要的,哪一科的分數較高,有利於上更好的大學更好的專業,誰就是首要選擇。

  當然了,這不包括莊家明。

  林老師在自習課上把他叫去辦公室,和顏悅色地說:「再過兩個月就要分科了,你是班長,也是我們學校成績最好的,老師想問問你,你是怎麼想的?」

  莊家明猶豫了下,誠實地說:「我還沒有想好。」

  「來,坐下。」林老師沒有失望,反倒是指了指面前的椅子讓他坐,又從抽屜裡掏了幾顆巧克力給他,慢慢說,「以你的成績,不管是讀文還是讀理,問題都不大,但是這個文理科關係到你大學的專業,你有沒有感興趣的學校?」

  他不太好意思地說:「我想考好一點的學校。」

  「那就是清北複交了。」林老師了然,笑著說,「你現在的成績保持下去,不是不可以,但每個學校的特色不一樣,王牌專業也不同。你拿清北舉例,清華的理工科很好,北大就偏向文科一點,幾個小語種都很有名。」

  莊家明低頭不語。

  林老師放緩了語速:「家明,老師知道你是個成熟的孩子,所以和你說得多一點。考上一個好的學校,學習一個好的專業,都不是你人生的終點,但可能會決定你未來的方向……」

  她說了將近十五分鐘,看莊家明依舊沒有想好,便道:「你回去好好想想,和家裡人也商量一下,不著急,慢慢想。」

  「謝謝老師。」他鞠了一躬,退出了辦公室。

  期中考算是大考,班裡牆上貼的佈告欄統統都用白紙粘上掩蓋。每個人的書都收進桌肚或是教室後排的櫥櫃,不允許擺放任何東西。

  沒有重新打亂安排教室,但每門功課開考前,監考老師都會隨機調換組次,打亂安排,口中道:「作弊這種事,騙的不是我們,是你們自己,考得好考不好,和我們也沒什麼關係,大家願意自覺最好,非要找死,呵呵。」

  下麵安靜如雞。

  ——並非敬畏,而是習慣了。

  芝芝拔下筆蓋,淡定地在試卷上寫下了自己的大名。

  開考。

  考完了。

  一個星期後,成績出來,林老師宣佈召開家長會:「下週五開家長會,下午兩點到四點,這次說的是分科的事,很重要。沒什麼特殊的理由,必須來一個。」

  「老師,什麼叫特殊的理由?」好事者插口。

  林老師冷冷道:「就是你不讀了,輟學了,就可以不來。」

  該生頓時閉嘴。

  芝芝和莊家明回去轉交了學校發的通知單。關家簡單,一向都是關母出面參加女兒的家長會,倒是莊家有點為難。莊鳴暉不敢確定當天是否能夠準時到。

  「爸爸一定會來,具體幾點鐘不好說。」他如實對兒子說,「你可能要等等爸爸了。」

  莊家明很平靜:「你不來也沒事,我可以和芝芝一塊兒回來。」

  「爸爸肯定會來的,你放心。」莊鳴暉慎重允諾,但對於通知單上寫的分科的事,心裡一點底也沒有,試探著問,「文科理科,你想好了嗎?」

  莊家明反問:「爸你覺得呢?」

  莊鳴暉笑了:「我兒子這麼聰明,讀哪個都行,爸都沒意見。」

  莊家明知道父親這話是真心實意的,他絕不是個會逼兒子採納自己想法的人。可他滿心迷惘,這樣反而讓他更糾結不定。

  思考再三,他去問了芝芝:「你覺得我適合讀什麼?」

  芝芝很奇怪:「你傾向於哪個?」

  「我覺得都行。」他誠實地說,「想聽聽你的想法。」

  這對芝芝來說還真不難回答:「那你念理科吧。讀清華,然後出國,好一點的普林斯頓、加州理工、麻省理工,稍微低一點的還有佐治亞理工,以後十年,人工智慧什麼的會很火,你努力一點,發家致富娶白富美妥妥的。」

  她拍著他的肩膀,真誠萬分地抱大腿:「苟富貴,勿相忘!我要求也不高,結婚國外辦的話包機票酒店就行了。」

  莊家明:「……你怎麼不把我生幾個孩子都安排一下呢?」

  「不要得寸進尺。」芝芝懟回去,「又不是從我肚皮裡爬出來,我哪知道。」

  什麼和什麼!他心頭一慌,面色無可控制地紅了。


作者: doki520    時間: 2019-9-28 12:24 PM

第41章 代溝

  夜色昏暗,兩人又是各自站在自家的陽臺上,是以芝芝並沒有發現他的異常,打著哈欠說:「最重要的是,我聽說理科出國比較容易,好拿獎學金,文科比較苦逼。我要是運氣好,能夠出去交換一年,已經很滿意了。」

  五月的晚風吹著很是涼爽。莊家明靠在陽臺上,問她:「然後呢?」

  「什麼然後?」

  「你說到我結婚,自己沒想過嗎?」他反問。

  「想過,但是……」芝芝仿佛回到了重生前的日子,歎息道,「好物件難找啊,我和你不一樣,沒錢沒顏值也沒才華,優秀的男人看不上我。」

  她身邊最優質的男人就是莊家明瞭,假如不知道他未來的女朋友這麼優秀——注意,不止是她個人優秀,更重要的是她有個牛逼的爹——她可能真的忍不住會提前下手。

  可她知道,也很清楚婚姻能夠帶給人多大的利益,說一步登天也不為過。而她再怎麼努力奮鬥,就算考上了名校,又能怎麼樣呢?

  她不可能給自己換個爹媽。

  所以只能忍著。

  一想到這裡,她就心如刀割,擺著手說:「別說了,我的心好痛。」

  她臉上的失落不容作假,莊家明吃了驚:「你喜歡誰啊?」

  小男生就知道喜歡不喜歡的。芝芝翻了個白眼,回答他:「江直樹。」

  莊家明沉默了。

  「你在陽臺上幹嘛呢?」關母出來上廁所,看到女兒還沒休息,立刻催促,「快睡了,都幾點了。」

  「睡了睡了。」芝芝關上窗,對隔壁的莊家明擺擺手,回屋困覺去也。

  隔壁,莊家明也關了窗,回屋睡覺。

  躺上床,他翻來覆去沒有睡意,總是忍不住在想,芝芝說的「江直樹」會不會……是他?並不是他自戀,初中的時候,《惡作劇之吻》正火,班上一直就有人這麼說他。

  到了高中,也時常從同學口中聽到說其他班的女生這麼稱呼他——「你們班的那個『江直樹』有女朋友了嗎?」她們這麼說。

  還有個說法是,《情書》裡的藤井樹。

  這個比喻,芝芝也用過。

  他不知道她是有心還是無意,卻知道自己不知怎麼的,特別在意。

  芝芝到底是怎麼想的呢?她好像沒別的意思,一心覺得他以後能找個很好的女朋友,可他一點概念也沒有,然而,要是只出於青梅竹馬的關注,真的會這麼詳細地推算他的未來嗎?

  他的心忽高忽低,一時忐忑,一時又歡喜。如此輾轉到後半夜,才在睡意的籠罩下慢慢睡去了。

  翌日返校。

  他們依舊是吃過午飯,略午睡會兒就準備離開。行李裡塞上了薄薄的夏衣,還有每次往返必帶的零食。

  臨出門的時候,莊家明還被關母揪住叮囑:「家明,今天天氣好,你回宿舍把被子拿出來曬一曬,現在天氣熱了,可以蓋薄毛毯了。」

  他一一應下。

  關母心底的憐愛更甚,卻不敢表現出來,化作最實際的行動——塞了滿滿一兜的零食給他,全是餅乾蛋糕類的零食:「你們現在正是長身體的時候,晚自修那麼晚,回去餓了不要忍著,該吃就吃。」

  「阿姨你給芝芝吧。」他嚇一跳,趕忙推辭。

  「她有,這個是給你的。」關母不容分說地塞進他手裡,「好了好了,不早了,關知之,你怎麼還沒好?」

  芝芝一聽她媽叫她大名就犯怵,趕緊喊:「好了好了,我在廁所,我來大姨媽了。」

  「這孩子。」關母馬上急了,「我給你泡個紅糖水帶著。」

  「不用。」她道,「現在還好,到學校我再喝。」

  關母改為囑咐莊家明:「家明,芝芝有點不舒服,你路上照顧點。」

  他忙道:「好的阿姨,你放心。」

  芝芝怕路上肚子疼,催促道:「快走吧。」

  「路上當心啊。」關母一路送他們下樓。

  莊家明主動提了大部分行李,關切地問:「你還好吧?疼不疼?」

  「還行。」芝芝衷心祈禱公車上有空位。

  然而,週末的公車人不少,他們上車一看,並沒有空位。莊家明安慰她說:「一會兒肯定有人下車。」

  芝芝也這麼想。

  可有的時候,事情偏偏如此之巧。沒過多久,公車上來了一群老年人,看起來像是組團去什麼地方玩,戴著統一的鴨舌帽,好幾個年輕人讓了座,一個空位也沒留。

  芝芝:天要亡我???

  果然,人還在半路,大姨媽已經開始拍門叫傅文佩,陣陣抽痛從下腹傳來,活像是裡頭塞了個絞肉機。

  她吃不下,先是把提著的行李放在了地上,而後書包也摘下了,可還是撐不住,恨不得蹲到地上抱成團。

  莊家明猶豫了下,扶住她的胳膊:「芝芝?」

  「別和我說話。」她面色煞白,「我疼。」

  他不知該怎麼做,緊張又慌亂地看著她。過了會兒,發現自己幫不上忙,便環顧四周,想找個空位給她:「我問問別人能不能讓個位置好不好?」

  「別。」芝芝咬緊牙關,「丟臉。」

  「那怎麼辦?」他踟躕片刻,小心翼翼地問,「要不你靠我身上?」

  小腹的疼痛太過厲害,芝芝沒有矯情,直接靠在了他的肩膀上,他溫熱的體溫透過夏天的薄襯衣,灼著她的臉頰。

  我已經有十幾年沒有這麼靠近過他了。她這麼想著,疼痛悄然遠去,無盡的心酸上湧,鼻子酸得像是檸檬。

  莊家明一直密切關注著她,看到他鼻尖發紅,還以為她是疼哭了,愈發小心:「芝芝,我們下車找地方坐一下好不好?還早呢,沒事的。」

  她搖頭。

  前面一個大轉彎,芝芝沒來得及抓住旁邊的椅背,身體不受控制地甩了出去。莊家明眼疾手快,一把抱住了她:「小心。」

  車子拐彎轉平穩。

  他放下手,又怕她再摔,猶豫了下,手抬高到肩背:「你靠著我。」

  芝芝驟然收緊五指,把他的襯衣抓得一團皺,但沒多久又緩緩鬆開,低聲說:「算了,我沒事。」她改為拉住吊環,視線也轉到了窗外,一副不想再說的樣子。

  莊家明摸不著頭腦:「你、你好點了嗎?」

  她點點頭。

  他卻覺得不對:「你是不是生我的氣?」

  她搖頭,低聲說:「不是,我只是覺得……不太好。」

  「你不想我扶你?」他的胸口翻湧起酸澀和委屈,但強忍著,解釋說,「我沒有別的意思,芝芝,我真的沒有。」

  他怕她誤解,拼命想解釋,可越說越覺得難過,想不明白兩人一起長大,怎麼就變成了這個樣子。於是也動了氣,乾脆不說了。

  芝芝並不是鬧脾氣,決定和他說清楚:「我知道,只是我們都大了。你、我的意思是,有很多女生喜歡你,寧玫好看,婉婉也很不錯,你談戀愛我一點也不奇怪——我也不會告狀的。然後、然後我們這樣不注意保持距離的話,對你、對我、對她,都不好。」

  她高二的時候就和他分班了,陸續聽到過一些關於他的緋聞,可她心虛不敢問,迄今不知道是真還是假。

  莊家明納悶極了:「你幹什麼老想這個?」

  「這不是很正常嗎?」芝芝乾脆用聊天來轉移注意力,「你現在不找,以後也肯定會找,不止是找,還會結婚。」

  「……我只是想扶你一下。」他萬分費解,簡簡單單的事,至於上升到找男女朋友甚至結婚的程度嗎?她到底在想什麼?

  而芝芝聽到這句話,就好像是個被戳破了的氣球,一下子蔫了。也是,大家才高一,後來的事都沒個影子,她大驚小怪,不過是昔年的陰影作祟罷了。

  「對不起,家明哥。」她喃喃道,「我不知道該怎麼和你說,對不起。」

  「沒事。」莊家明抬起頭,輕輕摸了摸她的腦袋,「不用道歉,可能是我不理解你吧。」

  她沉默了下,在疼痛與委屈的雙重推擠下,突然不想再忍下去,靠過去緊緊抱住了他。莊家明被她嚇了一跳:「又疼了?到學校了我帶你去醫務室吧。」

  芝芝不說話,把臉埋在他頸窩裡。

  眼淚濡濕了襯衣的領口,黏在他的皮膚上。莊家明咽回了安慰的話,安安靜靜地站著,輕輕拍著她的背安慰。

  霎時間,時光仿佛倒流回了小時候。

  芝芝是個愛哭鬼,被老師罵了哭,被男生推了把也要哭,午飯吃到不喜歡的菜,還是想哭。反正只要受了委屈,她就會抹著眼淚跑過來要他抱抱,順便告狀,說家明哥,誰誰誰欺負我。

  他就拉著她的手去找欺負她的人講道理,要他們道歉。

  男孩子通常不肯,凶巴巴地問「就不道歉怎麼樣」,他就只好去告訴老師。老師說了再不管,那就只能打了。

  有時候打得贏,她就得意地沖人家做鬼臉,有時候打輸了,她就沖過來幫忙,對著人家拳打腳踢,被推跟頭就咬人抓人,像是個小瘋子。

  她很黏他。幼稚園午睡,不和他睡相鄰的床鋪,就不肯閉眼睛,吃飯也非得和他坐在一起(然後偷偷把不喜歡吃的菜給他)。

  他也是,他也喜歡和芝芝待在一起。她會在他不開心的時候說笑話,在他得了表揚的時候笑得最開心,在他為母親擔心的時候,一直一直陪在他身邊。

  所以,她勾勒的未來藍圖聽著很美好,可一想到兩個人會漸漸疏遠,再也不復幼年的親密,他的心裡總是有點低落。他出生幾個月就認識她了,兩個人睡過一個搖籃,用過同一個推推車。人生的前十幾年裡,她是他生活的一部分,甚至比父母佔據的時間還要多。

  一想到將來的某一天,他們會變得很疏遠,就好像只是普通同學,見面不過點頭寒暄,隨意聊些家長里短,他就覺得很難過。

  為什麼非要這樣呢?

  就不能不和她分開嗎?


作者: doki520    時間: 2019-9-28 12:26 PM

第42章 進擊的學渣

  到了學校,莊家明問了至少十遍要不要去醫務室。芝芝都拒絕了,他沒辦法,只好一路送她到了樓下,叮囑說:「你晚上別來上晚自習了,我給你請假。」

  芝芝沒有逞強,有氣無力地點頭應下。

  男生不能進女生宿舍樓,莊家明就把行李託付給了宿管阿姨,請她幫忙提到樓上去,又關照道:「關知之不舒服,晚上請假,讓她在宿舍休息吧。」

  「好,我知道了。」沒有一個宿管阿姨不喜歡莊家明,他一說,阿姨立刻點頭同意,連帶對芝芝都和顏悅色,送她上樓的路上一直在講「痛經就是宮寒」「少喝冰的飲料」云云,還在臨走前給她倒了一大杯的熱水。

  芝芝一口氣喝下熱開水,渾身冒汗,疼痛也略微緩解。她趁機收拾衣服,拿了衣物臉盆去浴室洗澡。

  周日下午,浴室開放一整天,比起平日人擠人的情況好很多。芝芝洗了足足十分鐘才出來(平時超過五分鐘就有人要催啦),懶得吹幹頭髮,用毛巾包住吸水便躺到了床上。

  舍友們陸陸續續回來,看到她像鹹魚一樣躺著,露出心領神會的表情:「那個來了?紅糖要不要?」

  「喝過了。」她以極其扭曲的姿勢趴在床上,痛苦地呻吟,「我要死了。」

  十個女生裡七個痛經,大家深有同感,卻都愛莫能助。

  程婉意問:「我帶了蛋糕,要不要吃點?」

  「好好,抵抗疼痛也是需要能量的。」她滿口答應。

  程婉意遞給她一塊芬芳蓬軟的奶油蛋糕:「底下有點焦,我烤過頭了。」

  芝芝驚訝:「你自己烤的?」

  「剛學。」比起各式各樣的才藝班,程婉意倒是不討厭烘焙,微微笑,「嘗嘗看。」

  芝芝咬了一大口,然後說:「好吃,你缺老公嗎?為了吃的,我可以改變一下性取向。」

  啊,這又是一個充滿年代感的習慣。

  不知從何時起(這個學期或是上個學期吧),女生之間流行起了「老公」「老婆」的稱呼,不是搞姬,就是一種代表了親昵的愛稱。

  芝芝覺得,這或許暗示著,女孩子在青春期間,對同性友誼的渴求超出了對異性愛情的追逐。尤其據她所知,妹子間因為你和她好不和我好撕逼的事,似乎比爭男生要多得多。

  沒有荷爾蒙和顏值的干擾,其實女孩子也更喜歡和女孩子玩啊!

  ——可惜,莊家明的顏值和性格都作弊了,沒辦法。

  程婉意不曉得她的腹誹,笑笑說:「你喜歡就行。」

  芝芝「嗯嗯」了兩聲,瞥見宿舍裡另外兩個女生交換了個「炫耀」的口型,忍不住歎了口氣。

  最初,程婉意也帶給其他人吃過,但她表達誠意的方式是「我用的是土雞蛋和動物奶油,比市面上的要好」。其他人聽了,不僅感覺不到她的心意,反而認為是炫富——咋的,我們平時吃的很垃圾嗎?就你吃的高貴?

  所以她們的回答是:「不用,我們平時吃的就挺好。」

  熱臉貼了冷屁股,程婉意自然不會再自討沒趣,只有芝芝裝傻充愣,假裝很餓的樣子接過來吃了。

  於是到了現在,也只有她吃程婉意的東西。

  如果不是因為之前元旦匯演刷了一波存在,而後到處幫忙博取了妹子們的好感度,芝芝覺得,同學們背後可能會說她是白富美的小跟班。

  社交真是門學問。

  *

  晚自修,林老師沒來,值班的是體育老師。他看到芝芝的座位空了,不由問:「這個同學呢?」

  「她身體不舒服,請假在寢室休息。」莊家明回答。

  老師們對他一向放心,不再追問。

  但今天的晚自習註定有些騷動。

  體育老師在普通班的學生中都沒什麼威信,更不要說實驗班,他自己也很清楚,因此只要下面不搞出大動靜,他全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通常這個時候,同學們會偷偷地換座位。

  韓琮有時候會和王之行換一下,趁機找莊家明問幾道題,有時候又是其他男生,總得來說,還沒有哪個女生敢和他當同桌。

  可是,今天芝芝請假不在,她的位置就被人盯上了。

  鄒雨妍大大方方走過來,坐到芝芝的位置上,拿了卷子問:「班長,我有幾道題不會,你能教教我嗎?」

  她聲音不高,但旁邊的甯玫和程婉意都聽見了,不約而同地朝她偷來一瞥。

  在此,不得不818高一(1)班的女生小團體了。

  一班地位最高的小團體,莫過於是甯玫和紀可人的姐妹團,前文曾提到過,在此不多贅述,反正都是成績不錯還有點本事的,可以被稱為「好學生女團」。

  接下來比較有名的小團體,就是以鄒雨妍為中心的贊助女團。別忘了,芝芝去年還為贊助費發過愁,高一的實驗班除了靠成績,也能靠錢加塞。

  鄒雨妍和她的小姐妹們,就是被爹媽塞錢進的一班。家長們懷抱著孟母三遷的美好希望,想孩子們和好學生們在一個班,能沾染點讀書氣。可是,實驗班節奏快,學渣本來就聽不懂了,到了這個班裡,更是容易懷疑人生。

  他們上個學期還算努力,但發現自己跟不上後,基本已經放棄治療。之所以沒有轉班,和莊家明這個班長有著很大的關係。

  鄒雨妍作為白富美,對讀書不是特別上心,對戀愛很有興趣。

  她喜歡莊家明,想和他談戀愛。

  學霸男神的人設,對學渣的吸引力是致命的!

  小姐妹說:「近水樓臺先得月,咱們高二估計不能和他一個班了,現在不下手,更待何時?」

  加上最近班級裡也有人開始談了,鄒雨妍蠢蠢欲動,挑準時機下手。

  莊家明不是不知道反常必有妖,但班上同學來問題,作為班長能拒絕嗎?不能。所以他只能說:「哪一道?」

  鄒雨妍假模假樣指了一道題。

  空間幾何。這個是挺難的,需要想像力。

  他想了想,先在上面畫了輔助線:「這種幾何體你首先考慮畫輔助線,你看這樣就很清楚了,它求的這個體積,其實是兩個幾何體的差。」

  鉛筆是普普通通的自動鉛筆,卷子是人人一份的普通卷子,可被他拿在手裡,仿佛就成了遊戲中辛辛苦苦打敗了boss後掉落的寶箱,會發出柔和的螢光。

  為什麼這個角度看去,這張臉也這麼好看?為什麼他說話這麼溫柔?霎時間,鄒雨妍的胸膛裡的小鹿蹦蹦跳跳,快活地不得了。

  「聽懂了嗎?」他講完解題過程,抬眸看她。

  鄒雨妍猝不及防地撞進他的眼睛裡,那一剎那,她陷入了這輩子最窘迫的狀態,大腦一片混沌,又急又羞,熱氣湧上腦袋,雙頰發燙,嘴巴先于理智反問:「什麼?」

  莊家明立即低下頭,佯裝什麼也不知道:「我把步驟寫給你,你回去再看看吧。」

  她終於回過神來,急急忙忙說:「還有別的,下面那道也講一下。」

  莊家明有點為難,遲疑著說:「我這樣說你也不一定聽得懂,不然你先試著做做看,不會我再教你?」

  「行啊。」鄒雨妍說,「你借我支筆。」

  莊家明遞給她一支不常用的黑色水筆。

  鄒雨妍裝模作樣在幾個數字上劃了橫線,但什麼也沒看進去,過了會兒又轉過身想繼續問。他正在寫英語週報,姿態專注,眼睫微垂,電扇的葉片劃過白熾燈,落下一片片陰影。

  他白皙的面孔明暗不定,愈發顯得五官俊秀,怎麼看都好看。她突然改了主意,拿著卷子和水筆溜回了自己的位置上。

  莊家明悄悄松了口氣。

  九點半,晚自習下課。他習慣性留在最後準備鎖門,鄒雨妍平時溜得快,今天卻一反常態,一會兒收拾課本,一會兒理理桌子,假裝很忙的樣子。

  勞動委員余濤同學反應比較慢,被韓琮踢了腳才反應過來,匆匆提著垃圾袋走了。

  教室裡只剩下鄒雨妍和她的小姐妹。

  她鼓足勇氣,走上去和拿單詞本的莊家明套近乎:「班長,你的數學卷子能不能借我看看,我還有幾道題沒弄懂。」

  「借掉了。」莊家明似乎意識到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低著頭假裝整理課桌。

  鄒雨妍「哦」了聲,扭頭瞥了眼好朋友們。她們做了個加油的手勢,溜出了教室,躲在後門那裡偷看。

  「班長……莊家明!」她略略拔高了聲音,開門見山,「你有女朋友嗎?」

  莊家明反應也超快:「我暫時不考慮這個。」

  就此鎩羽而歸不是鄒雨妍的性格,她追問道:「我喜歡你,你能不能考慮我一下?」

  他硬著頭皮道:「我們還是學生,還是該把心思放到學習上。」

  「我對學習沒有興趣,但是為了你的話,我可以好好學。」鄒雨妍堅持不懈,「要不然這樣,我下次考試進步多少名,你就當我男朋友?」

  莊家明:「……對不起。」

  「真的不行嗎?你要不要先試試?覺得不合適再說。」鄒雨妍說到最後,說不出是窘還是羞,還有點難過。

  他重複:「對不起。」

  「那你是有喜歡的人了嗎?寧玫?程婉意?還是關知之?」

  「和她們沒關係,對不起,我要回去了。」他轉身就走。

  鄒雨妍咬住嘴唇,快步沖出門外,頭也不回地跑進了廁所。躲藏在外面的同學們趕緊貼牆而立,減弱自己的存在感。

  莊家明看也沒看他們,假裝什麼事也沒有,鎖上門走了。

  一個班裡沒有秘密。

  芝芝當晚就在夜談會上聽到了這個八卦。她特別淡定地說:「很正常,以後還會有這樣的事,習慣就好。」

  莊家明同學的顏值還在成長期,等到高二高三,他個子再往上長長,五官再長開一點,就是真正意義上的「人高腿長,皎若玉樹」,用十年後的追星術語,那就是帥到合不攏腿、坐地排卵。

  到時候學妹們的情書,大概可以塞爆整個課桌吧。

  無知無畏,真是讓人嫉妒的青春啊。她拉上被子,蓋住腦袋,惆悵地歎了口氣。


作者: doki520    時間: 2019-9-28 12:26 PM

第43章 家長會

  鄒雨妍的告白事件轟轟烈烈,不僅傳到了隔壁班,連老師們也依稀有所耳聞。

  事情可大可小,林老師自然要敲打一番:「我帶過好幾屆學生,讀書的時候偷偷摸摸談的,到最後都得分,熬到畢業再說的,反而成了幾對。所以說啊,這人就是該什麼時候做什麼事,讀書的時候好好讀,談物件的時候才能好好談。」

  她當了多年班主任,有經驗,年紀在老師裡也不算大,又算是比較開明的,這番話說得誠懇又嚴肅,還不討人厭。

  同學們低頭受教,悄咪咪談著的兩對更是乖如鵪鶉,心裡卻七上八下——不會吧?現在談以後都得分?肯定是騙人的。

  林老師很滿意下面的反應,就此揭過不提。

  但也不是每個老師都是這樣。

  他們的政治老師最恨這種害群之馬,說話重了一些:「有些人進了實驗班,骨頭就輕了,不好好讀書,老想著有的沒的,自己不想學就算了,還要妨礙人家想學的,這種學生,自己心裡有點數,別以為家裡有點錢就能亂來。」

  大家都不蠢,聽得出是在罵誰,都悄悄地往鄒雨妍那裡瞄。她面龐漲得通紅,卻不敢出言反駁,老師沒指名道姓,跳出來不是自己承認嗎?

  而莊家明聽了這番難聽的話,覺得自己連累了旁人,心裡也不是滋味。

  「既然進了實驗班,就該有點自覺,把心思用到學習上,別搞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政治老師按著講臺,冷冷掃過下面的人,「其他同學也要引以為鑒,自己不要臉也就算了,讓你們家裡跟著丟臉,對得起辛辛苦苦掙錢送你們上學的父母嗎?」

  芝芝有點煩她,叫中學生不要談戀愛,好好學習,這話沒錯,但上升到輕骨頭,妨礙別人,全家丟臉的高度,就有點過分了。

  「老師,年紀到了喜歡人多正常的事,有什麼好丟臉的?」她正來著大姨媽,情緒不甚穩定,一時憋不住就嗆了回去,「不偷不搶,不劈腿不腳踏兩條船,人品就沒有問題。」

  政治老師沒想到會有人反駁自己的話,頓時氣著:「你還有道理了?」

  芝芝說:「老師,我理解你的意思是希望我們好好學習,不要把有限的精力分散開來,但人少則慕父母,知好色則慕少艾,本來就是很正常的事,不丟臉也不是亂來,是人之常情。」

  「你給我站起來。」

  芝芝站了起來。

  政治老師深吸了口氣:「你的意思是我說得不對,你們這個年紀搞物件還有理了?」

  教室裡一片寂靜。

  「我的意思是,老師的說法有失偏頗。不要早戀不是錯的,但喜歡一個人不等於人品不好,更談不上給家人丟臉,並不該汙名化。」芝芝說著,氣也消了,主動息事寧人,「對不起,老師,我不該頂撞你,咱們上課吧。」

  她自覺已經遞上臺階,可未曾想這種口吻對於注重權威的政治老師來說,更像是挑釁。她胸口起伏,冷冷甩下一句「你這樣的學生我教不了」,然後扔下課本,扭頭走出了教室。

  芝芝:「……」

  教室裡這才騷動起來,同學們用佩服又激動的眼神看著她,竊竊私語:「有你的。」

  連寧玫都說:「你行啊。」

  芝芝歎了口氣,有點後悔出頭了,不是害怕,只是覺得生出事端總是個麻煩,想想說:「我去找班主任認錯。」

  「你又沒錯。」大家聲援她。

  芝芝道:「你們不懂,我不認錯,老師不好下臺。」說著真的跑了出去。

  莊家明不放心,說了句「你們安靜自習」,也跟著出去了:「你等等,我跟你一塊兒去。」

  芝芝沒有拒絕。

  兩人找到林老師,乖乖認錯。

  芝芝的態度很溫順,把責任攬在自己身上,又說:「我知道錯了,真的很對不起。」

  林老師一臉「……」,她不是沒見過頂撞老師的學生,但這樣頂撞完了就能拉下臉來道歉的,實在少見。懂事得不像個學生就算了,居然還敢和老師叫板喜歡不喜歡,刷新了她對學生的認知。

  她上上下下審視著芝芝,當事人十分鎮定,莊家明卻有點擔心,開口道:「老師,我也有錯,沒能及時阻止。」

  「你們這些小孩子……」林老師歎了口氣,「老師們肯說你們,是還對你們抱有希望,為了你們好,真要是放棄了,說都懶得說,懂嗎?」

  芝芝點頭如搗蒜。

  態度太好,林老師無處教導,心裡也覺得張老師說得又點過了,傷到了學生的自尊心,想了片刻,起身說:「你跟我去和老師道個歉,好好說,知道嗎?」

  「是是是。」芝芝連聲應下。

  有了林老師從中調解,政治老師總算是勉強原諒了芝芝的出言不遜,但找了部紀錄片讓莊家明回去放,不肯回去上課。

  林老師也沒勉強,親自過去監督了半節課,敲打膽大包天的學生們:「老師們都是為了你們好,有的時候就算說得嚴重了點,你們也不該這麼沒禮貌……」

  同學們「嗯嗯嗯」,下課就炸開了。一部分覺得芝芝懟得很爽,一部分則認為她不尊敬老師,爭了兩句,差點吵起來。

  但總得來說,學生反抗老師——尤其芝芝說得很在理,並不是為了反抗而反抗——更有一種對抗權威,不屈服「堅挺」的勇氣。所以,就算不是班幹,成績也不是最好的,芝芝在班裡的地位卻突然變高了。

  *

  轉眼到了週五的家長會。

  關家夫婦是對家長會很上心的那種父母。剛過中午的繁忙時間,關母就回到家裡,脫下油膩的舊衣服,換了件去年才買的裙子,髒破的球鞋也換成了軟底的皮鞋,拿上一百多塊錢買來的真皮手包,理了理頭髮才出門。

  他們家沒什麼錢,也沒有人脈,但能做好的地方,就不給女兒丟臉。

  坐上公車,關母開始認真回憶昨天晚上和關父討論的事——問問老師女兒在學校表現怎麼樣,文科和理科讀哪個更好,以她現在的成績讀實驗班會不會吃力……

  與此同時,莊鳴暉也關掉了電腦,從抽屜裡拿出剃鬚刀和剃須泡沫,去衛生間刮鬍子。連續熬了幾天夜,他下巴上全是密密麻麻的胡茬,看著就很邋遢。

  洗了把臉,掛完鬍子,鏡子裡的人看起來精神多了。

  咚咚咚。宿舍外有人敲門。

  莊鳴暉打開門,外面站的是拎著西裝的夏麗。她笑了笑:「莊工,衣服拿回來了,給你放這裡。」

  「謝謝。」莊鳴暉不太好意思,「太麻煩你了。」

  他有一套比較正式的西裝,之前穿過一次就丟在了衣櫃裡。前幾天得知要參加家長會時才想起來,翻出來一看,皺巴巴的,連忙送去乾洗店。

  原想著今天上午去拿,可臨時有事走不開,只好拜託夏麗去拿。她二話不說就答應了,午飯都沒吃。

  「沒事沒事,跑一趟而已。」夏麗擺擺手,笑著說,「你也幫過我,不用那麼客氣。」

  莊鳴暉這才想起來,問道:「你考過了沒有?」

  「還沒出來。」夏麗有點緊張,「今年考不過,就只能明年再考了。」

  「初級考試應該不難,你放寬心。」莊鳴暉安慰了幾句。

  夏麗在單位做的是文秘的工作,實際上和打雜沒什麼區別,工資也低,但她做事認真勤快,同事們都覺得不錯。但他會注意到她,卻是因為有一次去茶水間,看到她坐在板凳上複習初級會計資格考試。

  當時她還有點難為情,解釋說自己文化水準不高,也沒本事做生意,就想著考個會計,好換一份工資高點的工作。

  莊鳴暉依稀聽人說過,她和丈夫離婚了,獨自帶著女兒住在母親家裡,心知她日子難過,原就有幾分同情,這會兒看她肯下功夫,自己爭氣,更是欣賞,鼓勵了好幾句。

  兩人就是這麼熟悉起來的。

  「不耽誤你時間了。」夏麗和他聊了幾句,很識趣地告辭。

  莊鳴暉急著去參加兒子的家長會,也沒多說,匆忙換上衣服就出去了。路上堵了一會兒,到達一中的時候,不小心遲到了十分鐘。

  他停了車,急急忙忙地去找教室。

  芝芝第一個看見他,招手喊:「莊叔叔,這裡!」

  「芝芝啊。」他左右張望,「開始了沒有?」

  「沒有,老師還沒從辦公室裡出來呢。」芝芝樂壞了。

  家長們很熱情,早早就到了學校,把林老師堵在了辦公室裡,你問一句我問一句,就耽擱到了現在。

  莊鳴暉長松了口氣,問道:「哥哥坐哪個位置?」

  「他坐我後面,我媽在那兒。」芝芝給他指了指方向,又說,「家明哥被老師叫去搬東西了,很快就回來。」

  「好好。」他走進教室,找到兒子的座位坐下,和關母打招呼,「美娟,你來得這麼早啊。」

  「剛來。」關母隱蔽地檢查完女兒的課桌,沒發現什麼出格的東西,安心地寒暄起來,「沒想到兩個孩子坐這麼近。」

  「挺好,他們互相照應。」

  他們正聊著,有位母親走過來,問道:「你是不是莊家明的家長?」

  莊鳴暉吃了驚:「我是,你是哪位?」

  「莊爸爸你好,我是余濤的媽媽,我們家兒子總是在家裡說你兒子成績多麼多麼好,我就是想問問,你平時怎麼教兒子的?給他請了什麼輔導班?」余媽媽急切地問。

  其他家長聽見,不約而同地圍攏過來:「你就是莊家明的爸爸?誒喲,你兒子成績真好,他是怎麼考的?」

  莊鳴暉答不上來,說道:「沒有,我們沒請老師,他是自己學的……對,也不逼他,我們從來不逼他的,他就自覺學……」

  其他家長不信,還想再問,虧得林老師已經到了,拍拍講臺:「各位家長坐到自己的位置上,我們今天的家長會就開始了。」

  老師一來,家長的注意力馬上轉移。

  莊鳴暉擦擦額頭上的汗,望著幫忙分發通知的兒子,心裡愧疚又驕傲。


作者: doki520    時間: 2019-9-28 12:27 PM

第44章 碎碎冰

  家長會的主題是解釋文理分科,以及捎帶一下各個大學的專業(不得不說,重點高中就是走在前頭),最後再表揚一下期中考試裡表現出色的學生。

  完事後,就是老師和家長的問答環節,其他科目的老師到處串門,基本上一踏進門口就會被家長逮住,問我們家的孩子如何如何。

  只有一個人例外,莊鳴暉。

  他什麼也不需要問了,林老師把他兒子翻來覆去誇了好幾遍,成績單上明晃晃的第一名,還有什麼要問的?

  就是擔心會再度被別的家長圍著問怎麼教兒子!

  趁著家長們前撲後擁圍攻老師,莊鳴暉抓緊時間走出教室,找到兒子,遞過去十塊錢:「天熱,帶妹妹去買雪糕吃。」

  莊家明:「……」

  芝芝:「……」

  當著班上同學的面被當做七八歲的小朋友,有種迷之羞恥。莊家明試圖轉移父親的注意力:「老師說了什麼?」

  「沒什麼大事。」他雲清風淡,「爸爸去抽根煙。」

  莊家明微皺眉頭。

  當父親的還挺怕兒子管他抽煙喝酒,顧不得多說,快步下樓,等到樓下時,煙頭已經點燃了。

  芝芝也假裝不存在買雪糕的事,和他說:「要不你去找叔叔,我等我媽?」

  莊家明遲疑了下,晚了,被其他家長逮了個正著。

  他們揪著自家的女兒兒子圍過來:「你就是莊家明吧?長得可真俊,考得也好,聽你們老師說你每次都考第一名,能不能也教教我們家XXX??」

  莊家明一臉懵逼。

  被父母拽著胳膊拉過來的同學們也又羞又臊,嚷嚷聲此起彼伏:「媽你別說了」「老爸你夠了」「別去妨礙人家」。

  但家長們是不可能體會得到孩子的自尊,只要能讓自家孩子提高成績,什麼事都願意去做!

  莊家明淹沒在了人潮中。

  芝芝囧極,進教室溜達了圈,而後跑出來喊:「班長,老師叫你去拿卷子!」

  莊家明關鍵時刻相當機靈,馬上道:「對不起老師叫我請讓一讓。」然後發揮自己年輕力壯的優勢,艱難地擠了出來,快步跑下了樓。

  芝芝深表同情:「你好慘?!」

  他重重呼了口氣,出了一身的汗:「嚇死我了,你剛剛說拿什麼卷子?」

  「我瞎說的。」她想想,忽然笑了,「要不咱們吃冰棒去?」

  莊家明也跟著笑:「行,反正我是不想回去了。」

  兩人便去小超市買雪糕。有些同學不樂意等家長,或是在學校裡閒逛,或是回宿舍整理東西。超市里的人也不少,但不認得莊家明就是全年級第一,他們得以輕鬆買到了碎碎冰。

  這是他們從小吃到大的冰棒,不貴,還能掰成兩半分著吃。上端有個吸管嘴,方便拿在手裡,莊家明就把這個讓給她。

  「每次都是我吃這個。」芝芝咬著塑膠管,柔軟綿密的沙冰擠到口中,甜甜蜜蜜又清清涼涼。

  「誰讓你晚生幾個月呢。」

  他就大了幾個月,但哥哥就是哥哥,從小被父母耳提面命要照顧妹妹,他有什麼辦法?當然是認了。

  *

  開完家長會,各回各家,各找各媽。

  程婉意跟著母親上了車,裡頭空調打得足,日頭雖大,也感覺不到熱。

  她的母親並沒有對女兒考了第五名的成績表示不滿,只是道:「婉婉,媽媽不要求你考第一,考試成績不是全部,你要上舞蹈課、小提琴課,精力不如其他人是肯定的。」

  程婉意沒說話,低頭不語。

  程母又道:「你的英語考得很好,看來補習很管用,繼續讀。明年或者後年,我就送你出國。」

  「高考呢?」程婉意問。

  「那些好的學校不承認國內的高考成績,考了也沒用。」程母戴上墨鏡,淡淡道,「國內讀本科,到底比不上國外直接念,大學裡的氛圍很重要。」

  程婉意望著車窗外來來去去的家長和學生,冷淡地問:「那我讀文還是理?」

  「你覺得哪個更適合你?」

  程婉意道:「我想讀文。」

  近年來,程母和女兒的關係愈發得差,她不想在這種小事上和孩子起爭執,點頭道:「那你就讀文科吧。」

  十步之遙。

  甯玫跟在母親身後,兩人的步速都很快。

  「小玫。」寧母是典型的人民教師模樣,戴眼鏡,著裝樸素得體,神情略有疲憊,嗓音沙啞,「媽媽要回學校一趟,你自己回家行不行?」

  寧玫大為不滿:「你又有事了?」

  「有個學生發燒了,媽媽要去看看。」寧母語速很快,「你自己回家吧,奶奶應該燒好飯了。」

  寧玫冷笑:「你今天來開我的家長會,就沒有什麼要說的嗎?」

  「你考的很好,媽媽很高興。」寧母說得又輕又快,仿佛早已複述過無數遍,「你只要努力學習了,不管考多少分,爸爸媽媽都為你驕傲。」

  寧玫頓住腳步,盯著她說:「我考了年級第二,如果不是莊家明,我可以考年級第一。」

  「你們班那個男生是挺聰明的,你沒必要和他比。」甯母開導女兒,「一中是市里最好的學校,以你現在的成績,只要保持住,考個985沒有問題。」

  寧玫咬緊牙關,心想,你是不是就覺得我沒問題,所以才一點也不肯多分一點注意力給我?

  「那文科理科呢?」她糾纏不休,「你覺得我應該讀哪一個?」

  寧母的電話震了下,她掃了眼,匆忙道:「這個你自己先考慮下,回頭和你爸爸聊聊,好了,媽媽要走了。」

  她說著,匆忙上了車:「媽媽去的反方向,不能送你了,你坐公交回去吧。」

  寧玫一聲不吭,手指緊緊扣住了手掌心。

  母親的車很快消失在了視野裡。她立在原地許久,上了回家的公交。

  家裡只有奶奶在。

  老人家聽見響動出來開門,只看見孫女一人,不由好奇:「你媽呢,不是參加你的家長會了嗎?」

  「回學校了。」寧玫冷漠地說,「她恨不得一天二十四個小時住在學校呢。」

  「唉,你媽是老師,也沒辦法。」甯奶奶勸慰她,「學生出了事她要擔責任的。」

  寧玫不應聲,快步走進了房間裡,書包一扔,把自己丟在床上,仰面看著天花板的吊燈,一動也不想動。

  甯奶奶在門口徘徊了會兒,問:「蛋糕吃不吃?」

  「不吃。」她把胳膊蓋在眼睛上。

  隔了五分鐘,門外又問:「我買了光明冰磚,要不要吃一點?」

  「我什麼都不想吃。」她發洩似的喊出來。

  甯奶奶歎了口氣,不再問了。

  晚飯五點鐘燒好,六點鐘才開吃,因為甯父這個時候才回來。好在天氣漸熱,菜涼了也不要緊,甯奶奶盛出飯來,叫孫女:「囡囡,吃飯了。」

  臥室裡安靜一片。

  她又喊:「你爸回來了,快來吃飯。」

  裡頭有了點動靜,寧玫走了出來,悶聲不響地在飯桌前坐下。

  甯父邊吃邊問:「今天你媽去開你的家長會了?」

  「嗯。」

  「考得怎麼樣?」甯父問。

  寧玫說:「第二。」

  她父親便露出欣慰的笑容:「考得不錯,爸爸給你買個新書包。」

  「我開學剛買,不用。」寧玫拒絕。

  「那就買個手錶。」甯父說著,從錢夾裡掏了兩百塊錢出來,「輔導書有什麼要的,你也自己買。」

  甯玫瞥著父親:「去年期末考,也是手錶。」

  「那你自己買點喜歡的。」甯父草草吃完飯,抱起帶回來的一摞卷子說,「我要批卷子,先去忙了。」

  「去吧去吧,唉,你們兩個……」甯奶奶無可奈何地搖搖頭。她兒子媳婦都是教師,工作體面,工資也高,就是太忙了,不是值班就是改卷子、備課,每天忙到深夜才休息。

  人的精力就這麼一點,夫妻兩個都是班主任,管著幾十個學生,分到自己女兒頭上的反而少了。

  「你爸教的初三,馬上要中考了。」甯奶奶語重心長地說,「你也知道初三有多忙,學校裡還有指標。」

  寧玫面無表情地點了點頭。

  小的時候,她希望父母能夠多注意自己一些,所以拼命讀書,從來不開小差。當時很成功,她每次考一百分都可以得到父母的誇讚與鼓勵。

  可是漸漸的,他們似乎習慣了她的獨立和優秀,越來越放心,放心到比起親生女兒,更關心無親無故的學生。

  春蠶到死絲方盡,蠟炬成灰淚始幹。

  老師,多麼偉大的職業。

  *

  家長會後,就是高一學生的又一件大事:會考。

  理論上來說,會考都會過,畢竟都得給學生髮畢業證。更不要說是一中這樣的重點高中,大部分學生都不把這當回事。

  但學習進度不因此改變,教室作為考場,卻得按照教育局的規定進行佈置,免得有人作弊。

  於是,大家不得不擦去了黑板報,紙糊住了牆壁上的標語,貼著的亂七八糟的表格也全部撕下,書籍理理整齊,集體搬去別的地方。

  重點高中都偏愛尖子生,一中也不例外。

  高一總共十幾個班級,差班的學生被攆去了大禮堂,熱熱鬧鬧,哄哄亂亂,想要靜下心來複習難如登天。

  普通班的學生則安排進了多媒體教室和實驗室,雖然桌椅不大順手,但一個班級一間教室,也沒太大的區別。

  實驗班的待遇當然是最好的,他們的臨時教室是閱讀室,安靜空曠不說,還有空調!

  「一班坐左邊,二班坐右邊。」林老師粗暴地劃分了座位。

  閱讀室是典型的圖書館座次,一張大桌子上可以圍坐四到六個人,比教室裡兩人做同桌有趣得多。

  「隨便坐嗎?」有人問。

  林老師笑了:「可以,但不許說話。」

  難得能和不同的人坐在一起,大家隱秘地興奮起來。


作者: doki520    時間: 2019-9-28 12:28 PM

第45章 男生就是幼稚

  相信很多人都期待過換座位。雖然只是往旁邊挪了一組,但是,一想到喜歡的人在會離自己近一點,就有種說不出道不明的激動。

  世界上最遙遠的距離,不是生與死,是我在第一組,你在最後一組,偷看你要隔著千山和萬水。世界上最靠近的距離,是你換到了第一組,我到了第二組,只要一扭頭,就可以看見你的側顏。

  所以,不要笑,對於一天二十四個小時,有十四個小時在教室的中學生來說,換座位乃是人生大事。

  可以不坐在教室裡,在閱讀室自由組隊,更是大事中的大事!

  大家謹慎地挑選著座位。不能離喜歡的人太近,容易被發現暗戀的小心思,也不能離得太遠,最好就在隔壁,不經意的一抬頭,就能來個四目相對。

  這是一場空前激烈的爭奪戰。

  只是眾星捧月的人註定不會知道。

  莊家明一無所覺,看芝芝找地方坐下,就捧著書放到了她旁邊,隨口道:「我坐這兒了。」

  「哦……」她覷了他眼,什麼都沒說。

  三分鐘內,他們這桌的位置就被瓜分完畢:韓琮第一個過來,拽上了另一個好哥們;程婉意和別的女生說不上話,自然選擇和芝芝繼續當同桌;寧玫自覺應該和同樣成績好的人坐在一起,拉著紀可人過來湊熱鬧。

  七個人圍坐一張長桌,稍微有點擠,但閱讀室的桌子不多,其他桌也差不多是這個人數。

  林老師看到他們幾個紮堆坐,暗暗歎息:果然是人以群分,愛念書的和不愛念書的涇渭分明,等到了高二高三,情況會更明顯。

  但她什麼也沒說,只是關照莊家明:「班長看著點,別亂扔垃圾,也別隨便動這裡的東西,平時在教室怎麼學,在這裡也怎麼學。」

  莊家明點頭。

  林老師滿意地走了。

  閱讀室裡頓時熱鬧起來,沙沙的翻頁聲,咕嚕的喝水聲,竊竊的私語聲,交織在一起,給這個開闊安靜的空間增添了無數迴響。

  「咳。」二班的班主任捧著杯子進來,銳利的視線掃過騷動的學生,一屁股坐在了平時管理員的位置上。

  空氣都安靜了。

  芝芝縮縮肩膀,翻開地理書準備複習。高一的會考有三門,地理、物理、資訊技術,最後一門最簡單,就是按照要求搞搞Word、PPT和Excel,四捨五入等於玩電腦,毫無難度。

  她著重複習的是地理和物理,一門有時差計算,一門有經典力學,考及格容易,考高分難。

  為了掙口重生的氣,芝芝翻開錯題本,開始找自己最不擅長的題目死磕。習題冊的題目都做過,她就找刷題魔王求助:「哎,給我找道力學的題。」

  莊家明探頭瞧了眼,翻翻自己的物理輔導書,很快找到合適的題目:「紙。」

  芝芝遞過去張白紙。他抄了兩道題給她:「喏。」

  她瞅瞅,果然眼生,刷題魔王真無愧於她偷偷取的綽號,她平時做完規定的作業,寫寫思維導圖就沒啥時間寫題了,他倒好,寫完作業不說,還能多刷完一本習題冊。

  真不知道他的時間是哪裡來的。芝芝長歎一聲,低頭刷題。

  「誒。」韓琮拍拍他的肩膀,「班長大人,你這是不是有點偏心?怎麼就給關知之出題,不給我們出?」

  莊家明:「……書借你,自己抄。」

  韓琮作為他從初中到高中最好的朋友,老覺得他們青梅竹馬有點意思,故意道:「你咋不叫她自己抄?」

  「她是女生,你是嗎?」莊家明拍掉他的手。

  韓琮噓他:「這兒可不止一個女生。」

  「就是,班長偏心哦。」甯玫正好坐在莊家明對面,抬起頭來時,一張粉嫩嫩的俏臉映在白熾燈下,光滑細嫩得看不見毛孔,「什麼題目,我們能不能看看?」

  莊家明遞過書去。寧玫綻開個笑容,甜如櫻桃,歡歡喜喜接了過去,和紀可人一塊兒翻看了起來。

  芝芝睇過一個意味深長的眼神,覺得自己破案了——她的竹馬高中時期可能喜歡的是寧玫,不是程婉意!

  唉,男人就是膚淺,小男生更不例外,基本看臉。婉婉這種腹中錦繡的女孩子,可能要年紀大了才懂得欣賞吧,年少氣盛,當然是玫瑰扎眼。

  家明和玫瑰果然是經典CP,有魔咒的。

  她想著,忍不住歎氣搖頭。

  莊家明莫名其妙:「……你這麼看我幹什麼?」

  「沒什麼。」她解出了兩道力學題,沒有再問他,只翻著錯題本,慢慢查漏補缺。

  莊家明總覺得怪怪的,瞅了她幾次,主動問:「題還要嗎?」

  「不了,你借寧玫吧。」她別過頭,腦袋枕在手臂上寫作業。

  莊家明對上她的後腦勺,左看右看不順眼,乾脆伸手托起她的腦袋:「坐正,這樣對脊椎不好,還容易近視。」

  芝芝不理他,氣沉丹田,努力拗著脖子不動。

  莊家明:「……」真幼稚。他松了手,過了片刻,瞥著她說:「你頭髮上停了只蛾子。」

  今已入夏,晚上室內的白熾燈開得這麼亮,時常有夜蛾飛進來撲人。芝芝打小就怕蟲,被他一下,豁地彈坐起來,死命抓頭髮:「哪裡哪裡??!」

  莊家明捉弄了她,卻並不見高興,抿著唇說謊:「飛走了。」

  「沒了?」她將信將疑。

  「本來就沒有。」對面的寧玫笑眯眯地說,「班長騙你呢。」

  芝芝扭過頭,瞪著莊家明:「你耍我?」

  他:「……」

  一陣悅耳的音樂響起,是一中特色的下課鈴聲。

  芝芝冷笑一聲,一把扯掉皮筋,收攏抓得亂糟糟的頭髮:「耍我很好玩嗎?你知不知道這樣很惡劣?我要是有心臟病,現在就得被你嚇到進醫院。」

  「我不是故意的。」莊家明很少捉弄人,被她一罵,頓時窘迫。

  芝芝翻了對白眼送給他,順便地圖炮:「男生就是幼稚!」

  韓琮覺得很冤枉:「關我們啥事?」

  芝芝哼了聲,就著窗戶上的倒影重新盤好了頭髮。然後看也不看他們,低頭繼續刷題。

  莊家明腦子裡有點亂,忽然想不起來自己剛才為什麼要嚇唬她,想道歉,又覺得她也有錯,沒事幹嘛又不理他。正猶豫著,韓琮叫他:「走,咱們出去溜溜。」

  此舉正中下懷,他乾脆不想,跟著哥們出去了。

  這個年紀的男生都正是好動的時候,晚自習有十五分鐘的休息時間,他們也不肯放過,跑到閱讀室旁邊的籃球場,抓緊打了會兒球。

  韓琮一邊運球一邊說:「家明,我發現你有點怕關知之啊。」

  「我哪裡怕她了?」莊家明納悶。

  「你平時對誰都能冷得下臉,對她怎麼一句重話也不敢說?」韓琮好奇極了。

  幾年朋友下來,他很清楚莊家明雖是公認的暖男,但絕不是懦弱四面討好的人,該堅持原則的時候,從來沒鬆動過。所以,借他作業抄沒問題,考試幫忙遞答案不行,裝病請假可以,打架一定記過。

  莊家明懷疑他腦子壞了:「怎麼會?我老說她。」

  他是哥哥,要讓著妹妹不假,但也得管著她,每次她偷懶調皮,他都一定會教訓她。這還叫不敢說重話?

  韓琮:「……你不覺得你『說』她的時候,和別人不一樣嗎?」

  莊家明想了想,解釋說:「其他人都是同學,不好多管,芝芝像我妹妹一樣,我當然對她更嚴格一點。」

  韓琮是獨生子女,家中並無兄弟姐妹,聽他這麼一說,自己反倒是先糊塗了:也是,哥哥教訓妹妹,自然該是好言好語,不像爹媽那麼凶巴巴的。

  可是,好像還有哪裡不太對勁?他一時想不通,也懶得再想,看准機會突破防禦,跳起投籃!

  籃球完美落入籃筐之中。

  「耶!」他握拳自得,把剛才亂七八糟的思緒拋到了腦後。

  十五分鐘轉眼即過。

  芝芝看著幾個運動過後,臉上血氣未消的男生,撇了撇嘴。嘖,少年人就是精力十足,大熱天的還要跑出去打球,肯定是仗著天氣熱可以直接用冷水洗澡,肆無忌憚了。

  「我哪裡惹你了?」莊家明看到她時不時遞過來的眼風,不解極了,「你幹什麼又對我橫鼻子豎眼睛的?」

  芝芝:「看你好看,多看兩眼,不行?」

  他:「……」女生真的好善變啊。

  *

  週六上午考物理,下午考資訊技術。

  考題都十分簡單,屬於實驗班沒有意外,七成能考到九十分以上的程度。大家一看閉著眼睛都能過,複習的心一下子淡了。

  芝芝平日在地理上花的時間不少,不像考物理那麼費勁,翻了翻錯題本就沒了興趣,改而翻出雙語版的哈利波特,問莊家明:「我們來做聽力吧。」

  莊家明還記得昨天的事,想問一句「你不鬧彆扭了?」,又怕她想起舊事,繼續懟他,只好忍氣吞聲,假裝也忘了:「行。」

  芝芝把書遞給他:「那你先出題。」

  他們用哈利波特刷題的方式很簡單,隨便挑一個沒啥咒語和專業詞彙的段落,抄在白紙上,留出一些填空位置。然後一個人念原文,一個人聽著複寫,一共十個空,來回三次,誰錯的多,誰就得幫對方做一件事。

  目前為止,關知之同學輸了六次,幹過倒水、倒垃圾、帶零食、打飯、擦黑板、發作業,血淚無數。

  莊家明很快出好了題目,問:「準備好了嗎?」

  「念吧。」芝芝握緊筆,豎起耳朵。

  「Harry,do you know professor Quirrell couldn't bear to have you touch him?」

  少年清潤的朗讀聲傳進耳朵裡,但芝芝只抓住了知識點:bear,及物動詞,忍受,片語有bear down,意為擊敗壓倒,bear on,對……施加壓力,對……有影響。

  「It was because of your mother,she sacrificed herself for you.」

  又有了!sacrifice for片語,為……而犧牲!她拼的出來!

  芝芝奮筆疾書。


作者: doki520    時間: 2019-9-28 12:29 PM

第46章 時光的剪影

  人們對於同樣的一天,會有不同的記憶。會考搬到閱讀室的這個週末,每個人心裡都留下了屬於自己的青春回憶。

  韓琮記得的是閱讀室旁邊的籃球場,下課就能摸一摸球真TM爽。他感歎了不下十遍「如果教室搬到這裡就好了」。

  甯玫記得的是莊家明的物理習題集。臨近期末,他已經把高一的這冊寫完了,所以很大方地借給了出去。她把最後幾章沒寫的綜合卷用鉛筆做了,認認真真,小心翼翼,一個字沒寫好都會擦掉重寫。

  還在邊角的地方畫了個Q版的小人,寫了句「謝謝你啦,老好人班長」。

  她期待著他哪天翻開習題本,準備刷題的時候會看到,然後會心一笑,記住了她這個俏皮的舉動。

  然而,青春的悲劇性也在於此。

  這本習題做完後,莊家明再也沒有翻開來看過,高一結束後便塞進了家裡的書箱,高三畢業後就當廢紙賣了。

  他始終沒有看到。

  程婉意記住的則是她來了例假,突然肚子疼。閱讀室裡又沒有飲水機,莊家明注意到後,特地跑到高二的辦公室裡,倒了滿滿一大杯熱水給她。

  六月的天很熱,水也很燙,但她捂著杯子,久久不肯放開。

  芝芝的記憶是……閱讀室開空調真的好涼快,要是考完還能繼續窩在這裡上晚自習,她一定會流下感動的眼淚。

  而莊家明的印象比較糟糕。

  他短短兩天的晚自習發了三次火,真心覺得班上的一些男生太欠揍了——他嚇唬芝芝,也就騙騙她,但某些男生簡直還在幼稚園,居然真的捉了蟲來嚇唬人。

  平日裡兩個班都在頂樓,看不到什麼小蟲子,這會兒好了,閱讀室在底樓,旁邊是籃球場和一片綠化帶,什麼亂七八糟的小蟲子都有。

  他們就在晚自習的下課時間,偷偷捉了一隻特別大的昆蟲,趁機丟到了女生的頭髮上。

  當時那個女生就嚇哭了。

  這只蟲長得又黑又肥大,外形格外唬人,旁邊的朋友不敢去碰,想用筆挑開,結果一戳,蟲子就受驚爬到了衣服裡。

  「怎麼了?」莊家明小跑過來,看到女生眼淚橫流的樣子就知道麻煩了。

  「蟲、蟲子!」她嗚咽著說不出話來。

  莊家明特別溫柔地說:「沒事沒事,我幫你捉走,在哪裡?」

  她的朋友就指了指她的頭髮,滿臉驚恐:「爬、爬進去了。」

  莊家明就拿了支水筆,一縷一縷把她的長頭髮挑開,最後在領口上發現了罪魁禍首。老實說,看得他也頭皮發麻,但繃住了,輕輕用作業本一撣,將它抖落在地,然後趕緊一腳踩死。

  「好了好了,死了。」他長松了口氣。

  女生哇一聲哭了出來,抄起筆袋就往丟蟲的男生身上砸:「你個混蛋!你神經病!我打死你!!!」

  「別打了。」莊家明口頭勸著,一動沒動。

  男生也心虛,抱頭被她揍了一頓。

  此人記過。

  老實說,有了前車之鑒,應該沒有人會再搞這種惡作劇才對。可是,成年人永遠搞不懂少年人的腦回路。

  有個男生看到莊家明幫妹子捉蟲,靈機一動:我操,這不是個把妹的好辦法嗎?於是他想了個餿主意,叫哥們幫他丟蟲,自己站出來幫妹子趕走,這麼一來,妹子對他的好感度豈不是噌噌噌往上漲??

  四捨五入就等於可以談物件了呀!

  他摩拳擦掌,暗中籌備了這個計畫。他們有點良心,沒丟在頭髮上,而是丟在了妹子腳下,她果然被嚇得叫起來。

  進展順利,他主動站出來想踩死這只蟲,誰知道它居然是會飛的,並且一頭栽進了另一個妹子的水杯裡。

  尖叫X2

  莊家明:「……」我要打死他們。

  第三次,還是男生們。

  他們在閱讀室裡發現了一本《尋秦記》,看過的人都懂,黃易的原著汙黃汙黃的,他們就當成小X書來看。

  但只有一本,沒人輪著看,兩人搶著搶著,打起來了……

  這就是莊家明對會考兩天的全部印象。

  然後,會考就結束了。

  大家搬回教室,日子回歸原樣,開始奮戰期末考。

  這個時候,芝芝畫好的知識結構圖就派上了大用場,依據框架來複習各個知識點非常方便,也很容易在腦海中形成固定印象,展開聯想。

  平時用功,考試輕鬆。

  不過她還是琢磨出了個新玩意兒:閃卡。這是翻譯過來的名字,國外叫flashcard,也譯作抽認卡。

  一面寫名詞,一面寫內容。芝芝以前複習英語的時候用過,用來抽查其他知識點也不錯。只不過以前有專門的本子賣,現在卻只能自製。

  普通的白紙太軟,不適合當做卡片,她就拆了各種各樣的包裝盒裁成小片。裡面白色的一面寫上題目,反面貼上便簽寫內容,拉著莊家明抽籤。

  「銀行的分類及職能。」她提問。

  莊家明稍加思索,答道:「中央銀行、商業銀行、政策性銀行。我國的中央銀行是中國人民銀行,職能是:依法制定和實施貨幣政策……」

  林老師有次路過,圍觀了會兒,感慨道:「關知之,我發現你還挺能創新的,這辦法不錯。」

  寧玫笑嘻嘻地說:「林老師,她不止會做這種卡,還搞了個知識點框架,做得可好了呢。」

  芝芝撇撇嘴:嘖,都一年了,甯玫同學還是這麼幼稚。她這麼說,無非是想希望老師把她的結構圖拿去複印,你好我好大家好。

  但她太天真了。幾年後,各式各樣的學習方法會遍佈網路,很多人學霸都分享了自己的學習方法,那又如何?有幾個人會照辦,照辦了還堅持?

  如果有這份心力,早晚會成功,如果沒有,給了武林秘笈也沒啥用。

  所以她一點都不care,林老師問能不能看看的時候,她很爽快地同意了:「老師你要哪門課的?我就只寫了歷史和政治。」

  「都行,老師欣賞一下。」林老師知道有的尖子生不喜歡分享經驗,生怕別人學了去超過自己,對芝芝爽快的態度格外讚賞。

  芝芝隨手遞了歷史的過去。

  林老師認認真真地看了會兒,表揚她:「你很有想法,要堅持下去,老師看好你。」

  「我會的。」她點頭。

  林老師又徵求她的意見,問能不能讓歷史老師看看,然後叫同學們都學習一下她的方法。

  芝芝就笑了:「老師,我不介意,但我不是第一第二,沒有說服力啊。」

  「那你們就都上去,互相交流嘛。」林老師一錘定音。

  於是,期末的最後一堂班會課上,上次期中考的前十名都上去講授自己的學習經驗了。

  照理說,莊家明的辦法應該是最受歡迎的,然而,他的辦法是——「每天的內容及時消化,多做兩套題,過段時間就進行總結。」

  同學們:你說得我都懂,然而並沒有什麼卵用[一臉冷漠.JPG]

  寧玫精乖,著重講了英語一門,說了說她如何背單詞,記憶詞根等辦法。芝芝聽得出是改良過的什麼單詞記憶法,有點含金量,就是不太誠心。

  程婉意則羅列了一些書單,有不少日本作家的作品。她似乎很偏愛那樣的文風,甚至詠了自己最喜歡的句子:「迷蒙馬背眠,月隨殘夢天邊遠,淡淡起茶煙。」

  僅僅一行文字,就勾勒出一副靜謐而遙遠的畫卷,確實美。

  好些個女生認真抄下了程婉意列的書單。

  然後輪到芝芝。

  她沒有說思維導圖的畫法,並不是想藏私,而是只要同學用心看書,基本上都能總結出來,各種輔導書上也有總結,沒太大意義。

  所以,她選擇的是以後很火的康奈爾筆記法。

  「把你的筆記本分為三個欄目。」她在黑板上畫了個長方形當做頁面,而後自上而下三分之二的地方畫了條線,再在上面的欄目上,從左到右三分之一處又畫了一條線,將矩形分裂成大小不等的三塊。

  「這是主欄目,主要記錄課堂筆記。這是副欄,可以寫目錄提綱,或者修訂的內容,下面這部分是總結和思考。」她大致介紹了下,最後表示,「不一定要完全按照別人的辦法來,自己覺得合適的才是最重要的。」

  2011年,這個筆記法還很新鮮,大家很給面子的鼓掌感謝。

  芝芝鞠了一躬,下臺坐下,心想,武林秘笈有了,能不能練成,關鍵在於持之以恆,如果做不到,還不如學莊家明同學多刷題呢。

  她忽然想起自己請他幫忙複習六級的時候,很著急地問:「有沒有什麼秘訣可以教給我?比如三短一長選長的,三長一短選短的,差不多就選C?」

  他:「……沒有。你好好做題,把單詞背了就行。」

  說起來輕鬆,做起來難。上完課回宿舍,就躺著不想動,劇不好看還是小說不好刷,非要和六級單詞死磕?所以總有那麼幾次,她安慰自己休息一兩回不要緊,然後愉快地開始刷手機。

  咕咕只有一次和無數次,結果可想而知。

  她的複習計畫沒有完成,模擬題只做了三分之一。

  當時莊家明同學在視頻裡沉默了足足五分鐘,才和她說:「我每天九點半回宿舍,你和我開視頻,我看著你做。」

  她:???

  但不得不說,外部的強控制非常有效,就算只是通過鏡頭,她一想到有人盯著自己,手機也不敢玩了,美劇也不敢追了,就差上廁所也要報備一下。

  壓力之下,拖延症萎了。

  後來,他就不再和她視頻,而是給了她一個單詞背誦的網站,讓她完成日常打卡後分享給他,並且每週檢查一次作業,要是沒按時做完規定任務,她就完蛋了。

  當時她還以為他是看在她努力的份上良心發現,誰曉得是因為這個和女朋友吵架了……啊啊啊啊啊怎麼又想起這件事了!

  芝芝拍了拍自己的臉,想把糟糕的回憶丟出去。

  然而並沒有成功。

  下了班會課,她對莊家明說:「你有沒有什麼讀書的秘訣?現在快點交給我,不許藏私。」

  莊家明:「……我能有什麼秘訣?」

  「我不管,反正快點交出來,不然以後就不好問了。」她攤開手心,兇惡地逼問。

  莊家明低頭看著她的手心,有種迷之直覺:「為什麼不好問了?」

  因為我不想再害你和女朋友分手啊。芝芝腹誹著,嘴上卻說:「因為你以後可能會出國啊,我怎麼問?」

  總感覺不是這個意思。但莊家明說:「這有什麼關係,可以視頻啊。」

  芝芝:這也太能往她心上紮刀了吧?(:?」∠)?

  「你這是什麼表情?」他狐疑。

  「相信的表情,感動的表情,毫不懷疑的表情。」

  莊家明將信將疑地看了她會兒,說道:「你有不會的,什麼時候都能來問我,見外的話,我會生氣的。」

  芝芝頓住,心想,是的,他對她,一直都是這麼好。正因如此,她才更不能讓他因此而受到傷害。

  這一次,她會好好保護他。


作者: doki520    時間: 2019-9-28 12:30 PM

第47章 期末了

  莊家明開始懷疑,是不是女孩子長大了,就會有一些奇奇怪怪的想法。他越來越搞不懂芝芝的腦回路了,總覺得她有時候會說一些莫名其妙的話,無端讓人不高興。

  張霖同學有相似的困惑。夜晚,宿管巡視過後,他躡手躡腳地下床,跑進了衛生間,手捂著手機,軟語哄道:「榕榕,我不是這個意思,不不,我只是剛好沒看到你發的消息……」

  片哥忍不住笑出聲:「當孫子呢。」

  「榕榕,我不是這個意思。」上鋪的男生掐著嗓子,似模似樣地模仿著張霖的口吻,嚇得大家雞皮疙瘩層出不窮,紛紛道:「別說了,好噁心。」

  「哈哈哈。」模仿的人捂在被子裡,悶悶笑了起來。

  十五分鐘後,哄完女朋友的張霖出來,滿頭是汗,不知情的人還以為他剛剛跑完八百米。

  「唉,有的時候,我真不知道女生在想什麼。」他靠在門板上,由衷感慨。

  「男人來自火星,女人來自金星。」又有個男生說,「你要是懂就有鬼了。」

  張霖懟回去:「我不懂,難道你懂?」

  對方翻過身,指著自己說:「我不懂,但我知道有人懂。」

  「誰啊?」

  「我們的班長大人。」

  「對對。」片哥火上澆油,「我們班上的女生,哪個看見班長不是臉上帶笑?哎喲,我要是有這本事……班長大人,你要不教我們兩招?」

  莊家明關掉手電筒,說:「我也不懂。」停頓了下,督促他們,「別講話了,睡覺。」

  片哥哼哼:「小氣。」

  「不,我作證,他真不懂。」韓琮在關鍵時刻挺身而出,出賣了朋友,「每次關知之朝他發脾氣,他都要問我『我怎麼又惹到她了』,慘!」

  「你們青梅竹馬,不是應該更瞭解嗎?還需要問別人?」其他人都沒有青梅,對這種傳說中的CP十分好奇。

  莊家明沉默了會兒,說:「女生的想法很奇怪。」

  男生們雙手雙腳贊同,七嘴八舌地議論:「一下子生氣一下子高興,有的時候說的好好的就翻臉了,都不知道哪裡得罪她們了。」

  「就是啊,明明什麼也沒說,突然就凶巴巴的。」

  「最過分的是,我們都認錯了,她們還要說『不你沒錯』,沒錯生個屁的氣?」張霖憋不住,幽幽道出戀愛的心酸,「錯了不對,沒錯也不對,到底要我怎麼樣啊?!」

  也有人充當戀愛專家,語重心長地說:「你不懂,女生要的不是你認錯,是你的態度,懂嗎?態度!」

  「不懂啊。」

  「那我給你總結一下,就是是你的錯,你要認,不是你的錯,你也要認。」

  「為什麼?」

  「因為你讓你女朋友生氣了,這就是你最大的錯!」

  男生們齊齊「啊」了一聲。

  莊家明聽著不舒服,反問:「錯誤不分男女,為什麼沒錯也要認?」

  「班長,咱們是男人,男人就要讓著女人。」感情專家裝模作樣地教訓了一句,然後抖出老底,「我爸就是這麼和我說的。」

  大家:「……」原來你爹是個妻管嚴。

  對方繼續賣弄不知從哪裡看來的戀愛經驗:「記住,女朋友做什麼都是對的,就算不對,參照前面那句話。」

  張霖聞言坐起,朝著室友的方向抱拳:「閣下金玉良言,在下受教了。」

  室友摸著不存在的鬍鬚,假裝世外高人,一臉慈祥地說:「孺子可教也。」

  旁觀者憋不住笑起來。

  然後……「砰砰!」值班的宿管老頭用手電筒敲了敲窗戶,明黃色的光束照進室內,冷冰冰地問:「睡覺!」

  所有人噤若寒蟬,一秒躺倒。

  情感講座被迫提前結束。

  莊家明躺在床上,又想起剛才的事。假如是他做錯了,他肯定會道歉並且改正,但如果沒錯,難道因為是女朋友,就變得沒錯了嗎?真是莫名其妙。

  再說了,女生也不是都這麼不講道理吧。芝芝偶爾會鬧脾氣,可錯了也會乖乖道歉,從來不會這麼無理取鬧。

  ……等等,他在想什麼?

  *

  接下來幾天是期末考。

  這關係到大家暑假生活的品質,每個人都很上心,熄燈後的夜聊也改成了打著手電筒背單詞。

  當然,不包括莊家明。別人臨時抱佛腳,他卻像沒事發生,一熄燈就閉眼養神,過了十幾分鐘就睡著了。

  室友們聽著他平穩的呼吸,羨慕嫉妒恨——為什麼老天給了他這樣的臉,還要給個這麼聰明的腦子呢?就不能劫富濟貧一下嗎?

  上蒼不公啊!

  期末考的三天,說長很長,說短又是眨眼的事。

  高一的學生很快結束了高一的歲月,回宿舍打包行李。高二要分班,宿舍也要重新分過,因此住在一起一年的小夥伴們,或許明年就不會再住一個寢室了。

  甚至,因為一中只要求高一的新生住校,高二起可以走讀,有的人已經選擇不再住宿。

  程婉意就是其中之一。

  她和芝芝說,原本母親就不贊同她住學校,覺得不方便也不衛生,但一中非常強勢,要求學生們至少嘗試一年的集體生活,她才會和那麼多人一起住。

  「大家住在一起雖然熱鬧,但是不太方便。」程婉意對集體生活的感受很複雜,既覺得新鮮有趣,也覺得麻煩鬧騰,但總得來說,還是松了口氣——以後再也不需要和人搶廁所和水龍頭了。

  其他人卻在依依惜別。

  比如農村出身的劉心怡。她剛開學的時候比較自卑,和室友相處有些敏感,怕她們看到自己便宜的肥皂,洗到褪色的內褲,遮遮掩掩,小心翼翼,以至於大家都覺得她小家子氣,不肯和她交朋友。

  但是,有一天楊榕榕扭了腳,下樓一瘸一拐不方便的時候,是她主動站出來,把同學背下了三樓。

  她生得瘦小,怎麼看都不像是能背人的。楊榕榕心驚膽戰,唯恐自己掉下來,誰想劉心怡穩穩當當把她背下了樓,還笑著說:「我在家也幫忙幹活的,你這點分量不算什麼。」

  今時今日的農村,當然已經現代化了很多,可工作量放在那裡,不是普通在家嬌養的妹子能比的。

  接下來幾天的早上,她都等著楊榕榕洗漱完,將她背到樓下才去晨跑。

  在一個班一個寢室,生活基本重合,就算家境不同,也不愁沒有話聊。一來二去,她們就成了很要好的朋友。

  可是,劉心怡和芝芝上次的問題一樣,逐漸跟不上實驗班的節奏,幾次考試的名次都在一百開外,恐怕無緣高二的實驗班。

  楊榕榕比較嬌氣,這會兒眼眶都紅了。劉心怡安慰她:「我們只是分開上課,平時還和以前一樣。」

  「嗯啊。」楊榕榕點點頭,說著自己都不信的話,「和以前一樣。」

  芝芝笑著搖了搖頭,繼續收拾鋪蓋。年輕的時候,我們都以為《友誼地久天長》,後來才知道,《童話》裡都是騙人的,最終都是《老男孩》:「青春如同奔流的江河,一去不回來不及道別……各自奔前程的身影,匆匆漸行漸遠……」

  多少人畢業一別,再也未見。

  *

  兵荒馬亂的搬行李回家後,暑假就正式開始了。

  莊家明暫時還沒想過開學後要和青梅分開的事,他在猶豫另一件事。這件事他想了好幾天,想要問一問芝芝的意見——他越來越習慣向她徵求意見了。

  「什麼?你要在家做飯?」芝芝聽完竹馬的想法,頗有些意外,「為什麼呀?」

  「我去奶奶那裡吃飯,她肯定會給我做很多菜。」莊家明無奈地說,「我不想她太累。而且,如果家裡有飯吃,我爸就不用吃單位的食堂了。」

  莊鳴暉以前也沒這麼忙,午飯沒辦法,晚飯一定會盡力回家吃,以便和妻子兒子多相處一些時間。妻子死後,他想替兒子多掙些家底,這才經常加班熬夜。

  芝芝懂了,但她不建議:「做飯很難的,每天買菜不說,洗菜、切菜、做飯、洗碗,超級麻煩。」

  「反正是暑假,沒什麼事做。」莊家明已經在網上下了好些菜譜,研讀過後發現沒自己想的那麼難,「我本來想讓奶奶教我,但估計她不肯。」

  莊奶奶是個保守的老人家,堅信男人不該進廚房,絕對不可能允許自家孫子學燒菜做飯。所以說歸說,莊家明還沒想好怎麼和爺爺奶奶開口說。

  「我要是說,想給我爸每天送飯,你覺得他們會答應嗎?」他問。

  芝芝:「……肯定不會。」

  莊家明歎了口氣,他也這麼想。

  芝芝在槍斃他的念頭和鼓勵他之間猶豫了半天,最後想想他早晚要出國,鍛煉出一手好廚藝也不錯,便仗義道:「那這樣吧,你別和他們說,自己偷偷做,做好了再給他們看。他們看到你能做到,說不定就鬆口了。」

  大人對孩子獨立的態度很複雜,一方面覺得他們什麼都做不好,有種不信任感,另一方面,等到孩子真的獨立了,他們又會覺得失落難過。

  這種時候,行動永遠比言語來得有說服力。

  莊家明採取了青梅的建議,決定從明天開始,試著自己做一頓飯。

  芝芝指點他:「最開始難度不要太高,從番茄炒蛋和紅燒排骨開始吧。」

  莊家明點了點頭。

  他行動力強,計畫好今天做的事,不會拖延到明天。隔日一早,他就早早起來,去附近的菜市場買了菜,又按照菜譜裡列的清單,去超市里買好了調味料。

  芝芝八點多起床的時候,發現他已經出門回來,還給她帶了早飯。

  她:「……」這種人考不上藤校,世界上就沒人能考了。

  「吃吧。」少年把豆漿油條放在她家桌上,淡定地說,「吃完過來幫我的忙。」

  芝芝:「幫啥?」

  「就……幫我念菜單?」莊家明初次嘗試做飯,心裡沒底,下意識地想她在旁邊作陪。

  芝芝松了口氣:「行。」

  幸虧沒叫她幫忙燒菜,以為她會燒烤就會做飯,那可就大錯特錯了。獨自生活的人,誰耐煩自己開火,下班回家累成條狗,當然是選擇叫外賣吃。

  她會燒烤,會做三明治和沙拉,會手磨咖啡,但是燒菜麼……呵,老阿姨也有沒來得及學會的事兒啊。


作者: doki520    時間: 2019-9-28 12:31 PM

第48章 做飯

  做飯,說簡單很簡單,說難也很難。

  剛開始的時候,就算是學霸也一樣笨手笨腳。芝芝看著他切得軟趴趴的番茄,剁得大小不一的排骨,深深歎了口氣:「算了,我來幫你吧。」

  「沒事,我自己來。」他有點不好意思,不肯讓她接手。

  芝芝道:「一口氣吃不成胖子,咱們倆一起弄快一點,不然中飯來不及吃。」

  莊家明不是好面子的人,聽她這麼說就答應下來,但不同意她動刀,只肯讓她打雞蛋。

  芝芝很囧:「說不定我刀用的比你溜。」

  「你削個蘋果都會弄到手,你忘了?」莊家明反問。

  芝芝大恨。重生回來相隔十餘年,她早把童年的事忘了個七七八八,現在想找出件打擊他的梗都沒辦法,真是豈有此理!

  「莊家明,你芝芝姐就讓你看看,什麼叫做技術!」她推開他,在刀架上取了一把光亮的菜刀,「看我的。」

  她看准排骨,重重剁下。

  砧板彈了彈,排骨應聲而碎,而後……飛到半空,重重跌落,並且好巧不巧,落到了垃圾桶裡。

  莊家明靜靜看著她:「很准。」

  芝芝:「……意外。」

  她切普通的肉是沒問題的,但排骨比較硬,她估摸著自己現在的臂力沒法輕易斬斷,所以稍微、真的是稍微使了點勁。

  「還是我來吧。」莊家明沒嘲笑她,「你們女生力氣小,一會兒手酸。」

  實際上現在就有點酸了。芝芝揉揉手腕,決定把天鵝臂和平板支撐提上日程。

  接下來的工序就簡單很多,芝芝打好蛋液,加料調味,然後把油煙機打開。莊家明握著炒鍋的手柄,小心翼翼地倒入油和蛋液,揮動鍋鏟翻炒。

  「翻翻翻!快焦了!!」芝芝催促。

  他手忙腳亂地把蛋倒出來,卻已經太遲了,金黃的炒蛋上,有著大片焦黃,顯然是過了頭。

  芝芝怕他氣餒,昧著良心說:「不錯不錯,焦一點更香,炒番茄吧。」

  莊家明看了她眼,依言開始炒番茄,過了幾分鐘,再把雞蛋倒進去一起翻炒——當然,無可避免地更焦了。

  他自己看著都沒什麼食欲,自然不好意思叫芝芝嘗:「我嘗嘗。」

  吃了口,蛋焦而鹹,番茄又生了點,口感非常難以形容。他放下筷子歎氣:「再試試排骨吧。」

  排骨焯水,撇去浮沫,撈出。再放油、調料和排骨一起翻炒,再盛出。洗乾淨鍋,再放醬油、白糖和水,加入排骨,等待湯汁收幹。

  整個過程最多二十分鐘,但莊家明渾身冒汗,覺得比跑八百米都吃力。

  而芝芝啥也沒幹,只幫忙遞調味料,也累得心力交瘁:「好麻煩,居然要弄進弄出這麼多次,紅燒排骨不是很簡單的嗎?我爸做起來可快了。」

  莊家明:「……我也沒想到。」

  他以前覺得炒菜就只是把菜和調料加進去翻炒一下就行了,現在想想,好像太天真了。

  兩個人氣喘吁吁地對視了會兒。芝芝叉腰:「我累了,歇會兒,咱們吃個冰棒吧。」

  「你吃吧,我收拾一下。」莊家明難以忍受一片狼藉的灶台,擼起袖子先洗碗。

  芝芝很沒良心地拋下他,獨自吃起了光明冰磚,邊吃邊說:「菜都炒了,中午我就在你家吃了吧,好歹還有我一份功勞。」

  「不用。」莊家明知曉她是好意,菜做出來總歸要人吃,但弄成這樣,他實在不好意思叫他陪自己受罪,「我吃得完。」

  「得了吧,夏天那麼熱,菜最好不要放過夜,我陪你。」她打了個哈欠,給父母打電話說中午不去吃了。

  關父、關母以為她出了門,沒有多問,說句「知道了」就掛了電話。等到晚上回來,芝芝又通知他們「明天不去吃」,這才疑惑:「你去哪裡?」

  莊奶奶傳統,不愛讓男人進廚房,關家卻沒有這個規矩,掌勺的一直是關父。故而芝芝未曾隱瞞,把莊家明學做飯的事和盤托出。

  關母大吃一驚:「這怎麼行?他還在讀書!」

  「怎麼不行,莊爺爺和莊奶奶年紀都大了,萬一身體不舒服,總不好要老人家帶病做飯吧?」芝芝隨口道,「再說了,他要是以後出國留學,不也得自力更生?」

  這個道理,關母不是不知,但依舊心疼——在她看來,孩子們唯一的任務就是好好讀書,其他什麼都不用操心。可轉念一想,沒了媽的孩子到底不同,得學會自己照顧自己,不由又歎了聲:「家明命苦。」

  「行了,你少說兩句,被家明聽到多難受。」關父站在陽臺上抽煙,對面是一戶戶人家亮起的燈光。正對著的那家,一對夫妻正追著幾歲大的小娃娃餵飯,讓他記起了女兒和家明小時候的樣子。

  芝芝調皮,不愛吃飯,每次喂她都要又哄又騙,一頓飯下來,他和老婆都累個半死。家明卻乖得很,自己坐在椅子裡慢慢舀著白米飯,還時不時說「妹妹吃」,懂事得讓人心疼。

  他歎了口氣,板著臉說:「你們才幾歲,在家裡動刀動油的太危險,明天你叫他來店裡,我教他。」

  芝芝驚訝:「啊?」

  「啊什麼啊,就這麼定了。」關父一錘定音。

  芝芝只好「噢」了聲,轉達了這個消息。

  莊家明很難為情,拒絕道:「這不太好吧,叔叔要做生意,教我太浪費時間了。」

  「我爸燒菜是多少年的手藝,你讓他指點你幾天,省不知多少事。」芝芝努力說服,「咱們上午九、十點鐘去,沒啥客人,不妨事。」

  他還在猶豫。

  芝芝嚇唬他:「他們都覺得你在家搞太危險,你要是不同意,回頭肯定告訴你爸,到時候就沒戲了。」

  莊家明聽著有理,便同意了。

  *

  一個人只要肯下功夫去做一件事,就算不能盡善盡美,也不會糟糕到哪裡去。何況,關父教得仔細,莊家明學得認真,不出一周,做徒弟的就能單獨做些簡單的菜色了。

  莊家明不知道該怎麼謝這個長輩好,猶豫來猶豫去,用零花錢買了荔枝送過去,怕他們不收,特地說是給芝芝的。

  關父很欣慰,收下了水果,叫他去陽臺說話:「家明,東西叔叔收下了,這個社會就是講究人情往來,你懂這個道理,我很高興。」

  莊家明窘迫地低下頭。

  「不過就這一次,你是我們從小看到大的,在我和你阿姨心裡,你就像是我們的另外一個孩子。」關父的工作不比莊鳴暉高大上,收入也不見得多,但精於人情世故上,這會兒娓娓道來,自有一番說服力,「你和我們太見外,反而疏遠了,明白嗎?」

  莊家明點了點頭,耳朵微紅:「對不起……」

  「傻孩子,你有什麼好對不起的,你做得很好。」關父笑了,拍拍他的肩膀,「芝芝要是有你一半懂事,我和她媽就不知道能少操多少心。」

  莊家明忍不住替青梅辯解:「芝芝很懂事。」

  「比以前好點。」關父稱讚起別人家的孩子來毫無壓力,但對待自己的女兒卻十分吝嗇,只肯說「好一點」,「要不是這樣,她和你分兩個班讀,我還真不放心。」

  「不放心啥?」芝芝探頭過來,恰好聽到這句,「又在說我壞話?」

  「什麼壞話不壞話的。」關父瞪她,「大姑娘了,還一點都不懂事。」

  芝芝:「……」說她壞話還要倒打一把,有沒有天理了?

  莊家明輕輕笑了起來。

  *

  既然出了師,莊家明就開始了給父親做飯的計畫。考慮到莊鳴暉一大早就走,他選在晚上下廚,飯菜燒好後放進冰箱冷藏,明天帶去單位熱一熱就能吃。

  芝芝閑來無事,去他家裡圍觀。

  短短十天不到,那個在廚房裡手忙腳亂的少年就換了個模樣,有條不紊地切著土豆和胡蘿蔔。雖然動作慢了些,但切出來的土豆蘿蔔絲大小均勻,少有斷裂。

  下鍋翻炒時,對菜譜上所謂的「少許鹽/醋/酒」也有了數,不像之前,看到這類描述只有懵逼的份。

  除了酸辣土豆絲,他還試著做了道糖醋裡脊。

  裡脊肉要用調料和蛋清醃制過,每家的比例不同,莊家明是跟著關父學的,自然也是按照關家的菜譜來。

  不多時,芝芝就聞到了熟悉的香味。

  莊家明盛到碟子裡,讓她嘗味。她也不客氣,拿起筷子就夾了一塊塞進嘴裡,細細咀嚼。

  他很緊張地問:「怎麼樣?」

  有點酸,番茄醬放多了,糖放少了,但對於才下廚的人來說,這點小瑕疵根本算不了什麼,沒老沒生就很棒了。芝芝咽下,大誇特誇:「特別好,特別棒,叔叔肯定會感動死的。」

  莊家明由衷松了口氣,拿出新買的便當盒,將飯和菜按格子盛好,還用胡蘿蔔絲在白米飯上擺了個笑臉。

  芝芝因為他的童心而失笑,但笑著笑著,突然笑不出來了。

  眼前十七歲的少年,和記憶中歸國的青年重合了起來。她還記得,那天她奉母上之命,來莊家借蔥,一進門,就看到了一個陌生又熟悉的身影。

  他剛剛到家,在廚房裡下麵條吃,打雞蛋、切火腿的動作輕巧而熟練,一看就知道經常做。

  她當時就呆住了。

  他看見她,一下子就猜到了她的想法,笑著說:「在外面吃不到這些東西,我就學著自己做了,你要吃嗎?」

  她猶豫了下,疏離地搖頭:「我來借蔥。」

  莊家明似乎意識到了什麼,頓了好一會兒,才若無其事地說:「在陽臺上,你自己拔吧。」說著,撈面出鍋。雪白的麵條裡撒著碧綠的蔥花、豔紅的火腿、黃澄澄的雞蛋,又滴了幾滴香油,令人食指大動。

  她餓得很,可是忍住了,說了句「我媽還等我吃飯」就逃之夭夭。

  時光倒轉,十七歲的莊家明也問她:「你要吃嗎?」

  恍惚間,芝芝有種錯覺,這句話仿佛是個魔咒,在暗示她:一切還未發生,你可想要改變答案?

  這是個極其富有誘惑力的問題。為什麼不去改變呢?他還年輕,很容易受到身邊的人的影響,而她現在是他除了親人外最依賴的人,想要趁虛而入並非難事。

  她瞭解莊家明,假如自己壞一點,不斷表示沒了他就活不下去,他是不會推開她的。而一旦確定了關係(不管是哪個關係),她小心經營,兩人沒有理由分手。

  重生回來揀大佬,一路抱著大腿飛升,爽不爽?爽翻了!

  誰不想一夜暴富,誰不想天降忠犬,關知之只是個普通人,說不心動,絕對是在自欺欺人。君不見她回來第一件事就是回憶彩票號碼(咳,雖然失敗了)。

  但對莊家明,她不想這樣。

  她的改變,應該是避免他因為青梅的求助,以至於和女友不歡而散,應該是讓他變得更厲害,擁有更美好更廣闊的舞臺,應該是放他自由,讓他去選擇真正喜愛的人。

  愛是克制,不是放縱。

  佔有雖好,難得成全。

  芝芝沉默了會兒,放下筷子說:「不了,我爸今天燒了我喜歡的菜。」

  縱然知曉,今朝陪他苦練技藝,來日這頓飯也不會做給她吃,可是,那又有什麼關係呢?他幫助關知之的時候,也從來沒有想過回報。

  所以,她不後悔,哪怕到頭來,都是為他人作嫁衣裳。


作者: doki520    時間: 2019-9-28 12:31 PM

第49章 心有千千結

  正如所有關於回到過去的影片所講述的,重生必然會帶來蝴蝶效應。哪怕芝芝沒有刻意去改變過什麼,但任何一個行為的改變,哪怕只是換一條路走,多吃一口飯,都會帶來一連串的變化。

  莊家明學會做飯,算得上是蝴蝶效應裡比較明顯的一件事了。芝芝不知道他是受了什麼刺激,不過想想這絕非壞事,也就沒有深想。

  沒想到的是,此後又發生了一件過去她沒有印象的「大事」。

  莊爺爺晨起散步的時候,被沒有拴繩子狗嚇了一跳,一不小心摔了跤,住院了。於是乎,莊奶奶前兩天剛數落莊家明「沒出息的男人才進廚房」,這會兒就慶倖孫子會燒飯,不然她醫院家裡兩頭跑,肯定忙不過來。

  左右是在放暑假,莊家明無事可做,便說要去醫院幫忙。莊奶奶拒絕了幾次,他都不聽,最後只好帶著欣慰又擔憂的複雜心情答應了下來。

  這一天,他剛到病房,就聽見莊爺爺在和隔壁床的病人吹噓:「我孫子,不是我說,真的會讀書,在哪裡讀書?一中啊,這次期末考又考了第一名。」

  莊家明:「……」他決定晚點再進去。

  可他低估了老年人對炫耀孫子的決心,足足等了五分鐘,他爺爺還沒說完,並且越說越離譜,「沒有人比我孫子更孝順」「知道我喜歡吃豬耳朵,每次來都要買,我攔都攔不住」……他生怕他再編出什麼離奇的事,趕忙推門進去。

  然而,被抓了個正著的莊爺爺毫無心虛之意,甚至滿臉欣喜地介紹:「我孫子,家明,我剛還在和甯奶奶說起你呢。」

  莊家明禮貌地叫了聲「奶奶好」。

  「哎,真是個端正的孩子。」甯奶奶原本以為病友是誇大其詞,一見真人,立刻被莊家明的好樣貌和懂事的氣質俘虜,笑得慈祥極了。

  莊爺爺說:「也巧,你甯奶奶的孫女和你好像是一個班的,是吧?一中一班?」

  「我孫女叫小玫。」甯奶奶笑眯眯地問,「你認不認得?」

  莊家明吃了驚:「寧玫嗎?」

  「對對,果然是一個班的。」甯奶奶更是高興,把傳聞中考過孫女的第一名和真人聯繫了起來,連連誇獎,「我們家小玫總說起你呢,會讀書,特別厲害。」

  莊爺爺反而謙虛起來:「也沒什麼,他就是讀書比平常人用心了點。」

  莊家明硬著頭皮打斷老年人的商業互吹:「奶奶呢?」

  「你奶奶去打熱水了。」甯奶奶回答。

  「那爺爺,你要上廁所嗎?」莊家明又問。

  莊爺爺不太好意思地點點頭:「你給我把壺拿來。」

  莊家明便拉上簾子,服侍爺爺解手。

  剛完事,莊奶奶就回來了,看到莊家明過來很高興,問他路上車堵不堵,午飯吃了什麼。

  「昨天剩了點菜,晚上我爸回來,再弄新的。」醫院裡有飯菜,莊奶奶原本想自己熬骨頭湯給老頭子養養,被莊家明和莊鳴暉父子聯手否決,故而老兩口最近就在醫院解決吃飯的問題。

  而莊家明每天吃過午飯後來換奶奶回家休息,等晚上再回家準備和父親的晚飯——莊鳴暉現在天天回家,一來陪兒子吃飯,二來,次日清晨可以在上班前去醫院探望下父親。

  莊奶奶盯著莊爺爺吃了午飯,終於堅持不住,準備回家睡個午覺。

  莊家明知道爺爺也有午睡的習慣,替他拉好了簾子:「爺爺你睡會兒,有事叫我。」

  「好好,你也不用一直待在這裡,出去轉轉好了。」莊爺爺不捨得拘束孫子,叮囑道,「我有事會按鈴叫護士,沒事的。」

  莊家明應歸應下,卻並未照辦,而是在窗邊放了把椅子,低頭看書。

  寧玫來的時候,看見的就是穿著白T的美少年倚窗而坐,金色的陽光灑滿肩頭的絕美場景。

  她的呼吸一下子就停止了。

  老實說,高一剛分班的時候,她接近莊家明,除了那麼一點點的好感度外,更多的是想讓程婉意不痛快。至於喜歡他?Oh,不,她和其他膚淺的女生才不一樣,絕對不會因為一個男生長得好就喜歡他。

  但莊家明不止是長得好看。

  他在男生面前維護她——說起這個,她的心態很矛盾,一會兒認為男生在背後議論自己,正是證明了自己的魅力,一會兒又非常厭惡他們評頭論足——所以,她有時惱恨莊家明看不見自己的優秀,有時又覺得他的行為很紳士。

  不知從何時起,她越來越想在他心裡留下印象。他注意她的時候,她激動又緊張,周身的毛孔會散出大量的熱量,他注意不到她的時候,她總會忍不住大聲一點說話,或是從他桌前走過。

  她想她是喜歡上他了。

  因為這樣,她反而不大想再針對程婉意和關知之——不能讓男生認為你在為他們爭風吃醋,他們會把尾巴翹到天上去。所以,越是在意,越是要表現得不在乎,和別的女生不一樣,才算是與眾不同,對吧?

  她甚至還會開一些他和程婉意或者關知之的玩笑,當著他的面,或者其他人的面,表現出那種調侃又無所謂的態度。

  今天也不例外。

  哪怕心跳如雷,寧玫也竭力表現出一副吃驚而不驚喜的態度:「班長,你怎麼在這裡?」

  「我爺爺骨折了。」莊家明壓低聲音。

  寧玫也放低嗓音,柔聲道:「我奶奶也是,扭到了腰。」

  「我知道。」他指了指甯奶奶的病床,「她睡著了。」

  寧玫心底忽然湧起一股莫名的欣喜。那一刻,她覺得自己像是故事的女主角,因緣際會就能和男主的人生產生交叉。

  她輕手輕腳地放下東西,靠過去問:「你在看什麼?」

  莊家明給她看封面,《瓦爾登湖》。

  「平時看你借的書都是習題冊輔導書,沒想到你還會看這個。」寧玫靠在窗臺上,柔和的陽光渡在她的髮絲上,像是變作了金棕色,溫柔又燦爛,少女的身體被薄薄的夏裙勾勒,凸顯出發育期的特色。

  莊家明猝不及防看見了同班女生的另一面,嚇一跳,不自然地低下頭:「隨便看看。」

  母親還在世的時候,就鼓勵他和芝芝去圖書館借書看,有些書看不懂也沒關係,讀書百遍其義自見,讀著讀著就懂了。

  他也覺得武俠小說更有趣些,初中的時候也熬過通宵翻讀,但閑來無事的時候,就會讀一讀這些名篇。

  看得多了,確也品出了幾分興味。

  寧玫笑嘻嘻地說:「我老看不進去這種書,大概是沒有文藝細胞吧。還是理科更適合我,對了,你以前有沒有參加過競賽?我初中的時候……」

  閑來無事,莊家明和她聊了起來,好像說了很多話,但他回到家裡時就不太記得了。

  《瓦爾登湖》還剩最後一百頁,他吃過晚飯沒一會兒就看完了,想去隔壁問芝芝換一本。

  他們倆一直換書看。

  但芝芝家裡沒有人,打她電話也沒接。

  一直到晚上七點多鐘,門口才傳來腳步聲。莊家明開門出去:「你去哪兒了?」

  芝芝頂著濕漉漉的頭髮,拎出鑰匙開門,聞言答道:「游泳。」

  他訝異。

  「市中心那邊有個新社區,裡面有游泳池,晚上五點到七點,三十塊錢。」她打著哈欠,「我教個小屁孩游泳,一對一,一天五十塊。」

  天氣熱得很,能下水遊兩圈再好不過,既能解暑,又能塑形,更不要說還能賺個外快。芝芝非常滿意自己的機智,有心在這個暑假攢點私房錢。

  「你去幾天了?」莊家明跟著她進了家門,心裡莫名失落,「都沒和我說。」

  「你不是忙著照顧你爺爺麼,我也沒碰到你。」她抿了抿唇,若無其事地說,「莊爺爺怎麼樣,好點沒有?」

  「還好,就是出院後還得養上一段時間。」莊家明竭力忽視自己的不安,「對了,我今天碰到寧玫了。」

  「她病了?」

  「是她奶奶,正好和我爺爺住一個病房。」

  她擰著頭髮,隨口道:「那你們可以做個伴了。」

  不知是她態度太漫不經心,還是這個作伴刺激到了某根敏感的神經。莊家明心裡突然竄起一簇無名之火:「關知之!」

  「幹嘛?」芝芝嚇一跳,莫名其妙地看著他。

  莊家明想質問她,關鍵是,他並不知道自己想質問的是什麼,定定地看了她幾分鐘,抿著唇說:「沒什麼,你說得對。」

  然後,他就莫名其妙地轉身回去了。

  芝芝在原地立了會兒,像是什麼都沒發生,自顧自洗澡洗頭髮,暑假作業攤開在桌上,卻久久沒有下筆。

  她大致猜得到他在生什麼氣。有些事情,就算沒有任何言語,也能夠通過最細微的地方傳達出跡象,他應該是察覺到了她的疏遠。

  高一整年,他都在爭取挽回他們的友誼。她知道,也很感動,可是青梅竹馬的關係真的很尷尬。

  她維持著友誼,他或許覺得開心,但他的女朋友和她都不會高興。

  被人指著鼻子罵「婊」的經歷她這輩子都難以忘記,能想像她一打開校內就看到對方的閨蜜指著她的鼻子罵嗎?

  平白無故被扣了小三的鍋,芝芝超級憤怒,很想罵回去說「你才是三你全家都是三」。

  但她忍住了,想著真要是罵回去,估計莊家明夾在中間很難做人,遂壓下了火氣,捏著鼻子道歉,表示自己不知道會給她帶來這樣的困擾,真的很對不起,以後不會再打擾了云云。

  當時,她覺得自己的道歉絕對算得上誠心(甚至還有點忍辱負重)。可惜就像所有上網的人都知道的那樣,這不但沒能解決問題,反而把事情弄得更糟糕。

  ——這個道歉看著更「婊」了。

  尤其是後來事主找到她,痛罵了她一頓「綠茶婊」,說什麼「他說我不該來找你,把『無辜的人』拖下水,說我冤枉人,我冤枉你了嗎?他看不出來你的心思,我很清楚……好了,我們分手了,這下你高興了?你處心積慮不就是想拆散我們嗎?」

  毫不誇張地說,芝芝直接被嚇蒙了。

  她原本覺得自己行的端坐得正,沒什麼好怕的。但分手的結果一出,她就沒辦法再心安理得下去,反復想:真的有這麼嚴重嗎?補個課而已啊,他還給別人當家教呢,為啥輪到我就變成三了?他就是隔著視頻看我寫作業,TM比老師還嚴格,有個毛線的JQ?

  但再不想承認,結果就在那裡。

  她越想越愧疚,很想和莊家明解釋說「我不知道會這樣」,但考慮到上次弄巧成拙,思來想去,也沒把消息發出去。

  也幸虧她沒有,如果再發這麼一條消息,估計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她選了個當時看起來是縮頭烏龜,但事實證明非常明智的辦法:和他斷絕聯繫。

  她不再針對這件事做出任何回應,註銷了校內,專心複習六級,然後在下半學期找了份很忙碌的實習,徹底與他割裂了人生。

  如今回首再看,芝芝已經知道錯誤在哪裡。

  她犯的錯,是太自以為是,以為沒做就不必怕,其實落入別人的眼中,未必是這麼一回事。

  瓜田不納履,李下不整冠。

  人生在世,不僅要問心無愧,也要記得避嫌。

  這麼簡單的道理,她卻摔了一個跟頭才學會,好在不算遲。同樣的誤會,這回應該不會再有了。

  但怎麼好像不太對。

  芝芝反思,是不是因為他現在還沒有談戀愛,所以對她的疏遠會格外敏感?或許應該放慢腳步,等到大學再說。

  可是,她也有她的顧忌。

  別看她今天信誓旦旦地說「我可以」,時間久了,很容易放不開手,人性是最經不起考驗的。

  就好像減肥一樣。

  回來前,她好不容易減到了90斤,和肥肉說了拜拜,現在直接就80斤,當然可以仗著體重輕多吃點好的。可一旦放縱自己,再飆到100斤輕而易舉,到時候再說要減肥,又得經歷一次痛苦的過程。

  相比之下,當然是從80斤就控制飲食加強鍛煉來得明智。

  更別說感情之複雜,非減肥能比,能成功一次,不一定能成功第二次。

  問題是,她現在想到他會難過,就非常不忍心……啊啊啊救命啊!為什麼重生小說都是教攻略男神的,沒有這種教程啊!

  芝芝抓著頭髮,打心眼裡覺得,重新再選擇一次,並不比原來的路更簡單。

  人生永遠不能作弊。


作者: doki520    時間: 2019-9-28 12:32 PM

第50章 夏天的夜晚

  莊家明很少和女生發脾氣,更不要說芝芝。她年紀比她小,就算只是幾個月,那也是妹妹,哪怕做錯了什麼事,他也願意原諒她。

  但這次不。他特別生氣。

  氣到三天沒理她。

  當然,也沒有如她所說,和寧玫「作伴」。甯奶奶只是扭到了腰,住院觀察兩天沒啥大事就安排出院了,他們倆充其量也就寒暄了下,其他也沒什麼。

  又過了兩天,莊爺爺也出院了。

  和父親商量過後,暫停了在家鍛煉廚藝的計畫,繼續去奶奶家吃飯打卡,以免莊爺爺有什麼事,莊奶奶一個人搞不定。

  這麼一來,他的作息又回歸正常,每天晚上六點多回家。

  坐在公車上的時候,他看著西邊漸漸暗下去的天色,紫中帶著橙,很漂亮,路燈已經亮起來了,散發著淡淡的黃色暖光。

  路邊有三三兩兩的家長拿著泳圈,牽著小孩子往前面走。

  他恍然想起來,芝芝好像就在這個社區裡的游泳池兼職。現在六點多,天色尚可,但七點多回家,肯定已經暗下來了,那豈不是要走夜路?

  這麼一想,頓時坐立難安。

  恰好這個社區門口設了公車站,他想也不想就下了車,順著人流往裡走。

  人很多,大部分是家長帶著小孩子,也有中學生和老年人,十分熱鬧。不寬的小路上擠滿了人,空氣裡散發著汗液的氣味。他跟著走進去,聽售票的阿姨說,下水要30塊,陪同不要錢,只是買了票的才有彩色的手環,誰沒戴手環就下水,要罰款50.

  莊家明沒打算下水,徑直沿著通道走了進去。

  一深一淺兩個泳池裡擠滿了白花花的身體,老人、小孩、家長擠在一起,像是一鍋煮熟的餃子。

  池邊亮著路燈。

  他在人群中尋找芝芝的身影。

  找到了,在淺水池的邊沿,她正托著一個幼稚園的小朋友,教她踢水。小朋友胡亂使勁,兩條腿蹬得很有力,一不留神,踹到了糾正她動作的芝芝身上。

  正中胸口。

  他看到她的臉扭曲了下,飛快按住了胸前,但忍著不說,繼續掰小妹妹的腿:「蛙泳的腿不能這麼翻,我抓著你,你感覺一下。」

  小朋友的媽媽就坐在一邊看著:「寶寶好好聽老師的話,認真學。」

  莊家明沒有上前,安安靜靜看著。

  芝芝教到六點半,天色已經非常昏暗。她精疲力竭,不想穿過叢叢人肉森林,爬著臺階上去,手撐著泳池邊緣,打算直接跳出來。

  水有浮力,她一蹬,人就脫水而出,坐到了岸上。

  莊家明也是才看清她的模樣。泳衣是新買的少女款,花色和造型都很普通,上身背心,下身短褲,但浸飽了水,十分貼身,露出了雪白的胳膊和渾圓的大腿。

  背脊很瘦,胸前卻有弧度,甚至因為她不停地揉著胸口,形狀愈發明顯。

  他突而面紅耳赤,踟躕老半天,方才慢吞吞走過去:「芝芝。」

  「呀!」芝芝嚇了一跳,「你怎麼在這裡?」

  他竭力保持鎮定,若無其事地說:「你不是說在這兒麼,我路過,就進來看看。」

  芝芝長長「呃」了聲,有點感動——她覺得這是個示好的表現,代表他主動道歉,揭過了上次的爭執——猶豫了會兒,順坡下驢:「哦,這樣啊。」

  「嗯,你要回去了嗎?」他問。

  芝芝點點頭。

  「我去外面等你。」

  「好。」

  莊家明在門口等了幾分鐘,她套上T恤出來了,裡面的泳衣沒脫,水漬洇濕了衣服。他奇怪地問:「幹什麼不換掉?」

  「聽說前兩天有個變態。」芝芝露出嫌惡的表情,「這裡管得不是很嚴,我有點擔心,乾脆不換了,反正沒多遠,回家洗澡。」

  莊家明大吃一驚:「你為什麼不早點和我說?」

  「已經報警了,和你說幹什麼?」芝芝納悶。

  他抿起嘴角:「我來接你,你一個人回家不安全。」

  芝芝擺擺手:「就十分鐘的路,我也不走小路,不會有事的。」

  兩個人正說著話,前面卻傳來一個女聲的尖叫。他們抬頭看過去,才發現前面樹叢裡跳出了個看不清臉的男人,正對著個女學生脫褲子。

  「我日!」芝芝一個箭步沖上前去,劈頭蓋臉地罵人,「神經病啊!有唧唧了不起啊!滾開!」

  她說著,論起手裡的泳鏡就砸。

  變態提上褲子,掉頭就跑。

  莊家明萬臉懵逼,他既沒有見過這種變態,也沒想到芝芝居然會說出這種話,徹底驚呆了。

  芝芝轉頭安慰女生:「別哭了,我把人罵跑了,沒事的。」

  女生啜泣不止。

  莊家明回過神來,快步上前:「沒事了,你家在哪裡,我們送你回去。」

  大概是男生看起來更有安全感,她不哭了,指了指前面的社區。芝芝就拉著她的胳膊,帶著她往前走:「沒事了,這種人就是變態,說不定還陽-痿,一般正常的人誰會那麼無聊——你以後別一個人走這條路了,找個人陪你吧。」

  女生紅著眼睛點頭。

  芝芝和莊家明就一路送她回了社區,看著保安送她上樓才離開。

  回去的路上,芝芝忍不住瘋狂吐槽:「我們這裡居然還有這種變態,我從來不知道,嘔,真是太噁心了。」她也是第一次看見這種變態,一想到對方或許離自己只有一步之遙,渾身起雞皮疙瘩。

  「現在知道怕了?剛才沖那麼快幹什麼?」莊家明緊繃著臉,「萬一出了事,怎麼辦?」

  「這種事就是要一鼓作氣,嚇跑他才行。」芝芝沒經驗,但有理論知識,「而且我知道你在,咱們三個人,他不敢怎麼樣的。」

  「關知之!」他拔高聲音。

  芝芝瞪回去:「幹什麼?!」

  他又氣又難受,好一會兒,聲音緩和下來:「沒什麼,對不起。我不是想吼你,但是太危險了,你該讓我去的。」

  芝芝想,讓你去個屁,你才幾歲,我又幾歲了,口中卻安慰:「誰去都一樣,我去難道你會丟下我不管嗎?沒事的,我這不是沒什麼事麼。」

  莊家明不想和她吵架,只是說:「我明天來接你。」

  雖然路上人不少,可凡事都怕個萬一。芝芝想想,沒拒絕:「好,我七點左右結束,你在門口等我就行了。」

  「那說定了,你不能反悔。」

  「嗯嗯,那你也要答應我,這事別和我爸媽說。」芝芝叮囑道,「咱們就說聽別人說的,讓他們知道我碰見了,肯定會很擔心。」

  莊家明同意了這筆交易。

  回到家後,芝芝趕緊洗了個澡,換上乾淨的衣服,頭髮濕漉漉的,她也不想用吹風機,就在陽臺上乘涼等幹。

  莊家明在自家的陽臺上看見,想她一個人在家,或許會害怕,便敲敲窗戶:「看不看電影?」

  芝芝舉手:「看。」

  「過來。」

  她就帶上冰牛奶和荔枝過去了。

  「看什麼片?」

  「我看有人說《戀空》很好看,你要看嗎?」

  芝芝應該看過,但劇情基本上忘了,只記得主演是新垣結衣:「看吧。」

  《戀空》的劇情狗血到無以復加,強-暴、懷孕、不治之症,中國的學生看了會懷疑人生——同樣是高中生,他們的青春裡有這種東西嗎?

  但鏡頭很唯美,新垣結衣很漂亮,打發時間也不錯。

  芝芝捧著碗,裡面是滿滿一袋的碎冰,藏著一顆顆冰凍後的荔枝。這是她對夏天最基本的敬意,蟬鳴聒噪,空調呼呼,再來幾顆冰荔枝,人生就非常圓滿啦。

  莊家明看她辛辛苦苦剝殼,問:「冰箱裡有西瓜,吃嗎?」

  「糖分太高,不吃。」芝芝遞了荔枝給他,「吃這個吧,凍得正好。」

  荔枝放在冰箱裡冰凍過後,會有極其奇妙的口感,冰冰涼涼,酸酸甜甜,一顆下去,賽過神仙。

  莊家明接過來,手指捏破殼,一瓣瓣剝下來。他突然想起來,有篇課文講得就是荔枝。

  「殼如紅繒,膜如紫綃,瓤肉瑩白如冰雪,漿液甘酸如醴酪。」他還能背得出課文,「你還記不記得是哪篇課文裡的?」

  芝芝驚恐地看著他:「你是魔鬼嗎?」看個電影還要考課文,神經病啊。

  他道:「答不出來就算你輸了。」

  芝芝鄙視他,好幼稚,嘴上乖乖回答:「《南州六月荔枝丹》,但這不是作者寫的,是他引用了白居易的《荔枝圖序》。」

  哼,想考到她?別忘了,她一年前可是剛剛惡補過初中的課文,答上來毫無壓力。

  她得意地看著小夥伴:「我贏了,咋的?」

  「真乖,獎勵你。」他說著,把手上剝好的荔枝塞到了她嘴邊。

  芝芝:「……」送到嘴邊不吃是不是看起來太刻意了?他會傷心的吧?糾結了下,小心翼翼地張嘴咬住。

  莊家明看她吃了,心裡是壓制不住的歡喜。他努力扼制住揚起的嘴角,假裝什麼也沒發生一樣繼續看電影。

  她發間的水分漸漸蒸發,蒸出香噴噴的洗髮水的香氣,綿綿不絕地傳遞到他的鼻端。

  幾個小時前,泳池邊的場景冷不丁躍入腦海,他忍不住用眼角的餘光去瞥。她穿著普通的舊T恤和短褲當做家居服,剛洗過澡,裡面沒穿內衣,盛著荔枝的大碗擱在腿上,褲筒往上提,露出的大腿雪白光滑。

  突然間,他心跳加速,渾身發熱,驚得趕緊收回目光,可是身體的異樣不能一時一刻消失,只好調整姿勢,免得被她看出端倪。

  然而,芝芝早就看過電影,注意力原不在劇情上,自然瞅見了他的異常。她趕緊目不斜視,假裝全神貫注地看著電影,心裡吐槽:嘖嘖嘖,「老婆」的稱呼不是白叫的,男生果然都是喜歡新垣結衣這一款。

  看來他今天晚上,要做點很不和諧的夢了~


作者: doki520    時間: 2019-9-28 12:33 PM

第51章 男頻的劇情

  翌日夢醒。

  莊家明躺在床上好一會兒沒起來。不需要百度佛洛德或是周公解夢,他也知道自己昨天晚上夢見的事代表了什麼。

  他終於可以確定,自己對芝芝產生了超越朋友的心思,雖然有點難為情,有點尷尬,但更多的卻是釋然。

  很多同學都有喜歡的人,他也有,沒什麼好奇怪的。

  至於為什麼是芝芝……不如問為什麼不是她。青梅竹馬的戀情,不是再尋常不過了嗎?

  她瞭解他。他不開心的時候,她總是第一個發現。

  他高興,她比他還高興,他難過,她比他還要難過。

  她也很懂事,很善良,很可愛,和她待在一起,他總是很開心。

  當然了,最近她有的時候會說一些比較奇怪的話,對他忽冷忽熱,也讓他感到煩惱,但是現在,他覺得這些都不是什麼問題了。

  芝芝擔心的無非是以後他和別人在一起,難以處理他們之間的關係。可他喜歡她,只要他們在一起,這個難題就迎刃而解。

  一想到這裡,他彷徨不安的心就安定了下來。

  但是很快,新的問題躍出水面:芝芝喜歡他嗎?好像不吧……如果喜歡,她構想中的未來,怎麼全是他和別人在一起的場景?

  莊家明頓時坐臥難安。

  有心問個清楚,卻怕答案確實如此。這一刻,他突然敬佩起鄒雨妍的勇氣來,她敢說出口,而他現在就怯了。

  他不敢問,怕答案是否定的,更怕她會因此疏遠他。青梅竹馬那麼多年的感情,要是毀在心動上,多麼可惜。

  思來想去,他決定先不說,試探一下。

  傍晚回家的十多分鐘路程,應該是個很好的機會。

  *

  夏季的夜晚來得遲,六點多鐘,天邊還有淡淡的餘暉。

  芝芝套上衣服出來,抓下濕漉漉的皮筋,半幹不濕的頭發散在肩頭,亂糟糟的像是鳥窩。她抓著腦袋,覺得自己像梅超風——唉,人認命了就是這樣,男神面前都無所謂形象,自己爽最重要。

  莊家明望著街道兩邊:「今天沒什麼人一個人走。」

  「大概都傳開了吧。」陪小屁孩是世界上最耗體力的活兒,芝芝累得直打哈欠,「咱們這種小地方,啥消息都傳得快。」

  莊家明看著她,覺得她碎發炸開的樣子特別可愛,像是只小白兔:「希望早點抓到那個人吧。」

  「可惜我昨天太緊張了,沒看清他長什麼樣。」芝芝有點惋惜。

  莊家明忍不住說:「你已經夠勇敢的了。」他都沒想到小時候愛哭的小妹妹會這麼勇敢,二話不說就沖上去把人罵走,呃,就是用詞粗俗了點(他決定忘記這一點)。

  想到這裡,他就難掩慚愧:「應該是我去的。」

  芝芝忍俊不禁。他們生活在小縣城裡,生活平淡如水,誰家有人跳樓都算得上一件大事,謀殺案遙遠得像是電視裡的劇情。莊家明從未經歷過這樣的事,一時懵逼很正常,他還是個男孩子呢。

  「沒事啦,誰去都一樣,你在我後面,我才敢沖上去的。」她拍拍他的肩膀,「別內疚。」

  莊家明低頭看著她,不安地問:「你會覺得我很沒用嗎?」

  「當然不會。」她斬釘截鐵地說,「你最厲害了,你以後會變得超級厲害。」

  莊家明的心稍稍鬆快了一些,但隨之而來的是滿滿的壓力:芝芝對他有信心當然是好,可越是這樣,他越怕讓她失望。

  要不然還是先別問了……

  等到他變得更好一點,更有把握一點,再問她吧。

  他一時沒說話,芝芝擔心少年的自尊受到了傷害,忙不迭轉移話題:「你爺爺的腿怎麼樣了,好點了嗎?」

  「醫生說要好好養,三個月後去拆石膏。」莊家明配合得轉移了話題,「現在他每天都要抱怨幾次不能出去。」

  芝芝記得莊爺爺是個非常熱愛新鮮空氣的人,早上要出去晨練打拳,晚上要出去遛彎下棋,總之閑不下來,就愛到處逛。骨折待在家裡幾個月,恐怕真的會把老人家悶壞了。

  她便建議:「要不然買個輪椅,傍晚的時候你推他出去溜達溜達?」

  莊家明停住腳步:「你說得對。」

  晚上,他就和莊鳴暉說了這件事,父子倆當即決定找地方買輪椅。縣城裡一時找不到,第二天開車去了市里,才終於找到合意的。

  兩日後,莊家明就推著坐著輪椅的爺爺去公園散步了。

  社區附近的公園綠化做得很好,綠蔭蒼翠,夜來香開得正好。臭美的小女孩趁人不注意,悄悄掐了一朵戴在頭髮上,自覺變身成了小仙女,扭著腰對著光滑的柱子照來照去,舉止滿是童稚。

  「家明,去那裡。」莊爺爺憋悶在家幾日養出的鬱氣煙消雲散,笑容滿面地指著公園裡的小廣場說,「我去和他們下幾盤棋。」

  聚集在一起下棋的都是白髮蒼蒼的老人家,看到莊爺爺坐著輪椅過來,吆喝道:「喲,我說你怎麼幾天沒來,摔著了啊?」

  「可不是,我在醫院待了好幾天,可算出來了。」莊爺爺探身,聚精會神地看向棋盤,過了會兒笑,「老田要輸了。」

  「觀棋不語真君子,老莊,你就這個毛病不好。」旁邊有人數落。

  莊爺爺假裝沒聽見。

  跳廣場舞的老阿姨路過,看見莊家明眼前一亮:「老莊,這是你家孫子?」

  「是啊,我前段時間摔了腿,好幾天沒出門,今天實在憋不住了……唉,這孩子孝順,說我自己能行,他非要陪我出來,攔都攔不住。」莊爺爺沒輪到下棋,就開始炫耀孫子。誇莊家明如何如何孝順,看他在家不高興就說要帶他出來云云,收割了無數羨慕嫉妒恨的眼神。

  莊家明:「……」迷之羞恥。

  等到莊爺爺吹噓他讀書成績好的時候,有個老人家就憋不住說:「會讀書的肯定聰明,來來,陪我下一局。」

  莊家明忙道:「我不會。」

  「不會就學。」老人家吹鬍子瞪眼,「你爺爺說你考試從來都沒考過第二,難道連個象棋都學不會?」

  莊爺爺很要面子,哪裡肯說孫子學不會(他也不覺得莊家明學不會):「學會了怎麼樣?」

  「學會了沒什麼了不起,下贏了老李才行。」旁人的人起哄。

  「老李,你說贏了怎麼樣吧。」莊爺爺半步不讓。

  老李也不肯認輸:「贏了我就把我的鐵觀音分你一點。」

  「就這麼定了。」莊爺爺推著孫子,「家明,你去和李爺爺學,下贏他,替爺爺贏點好茶回來。」

  莊家明一點也不想參與賭局:「我……爺爺……算了吧……」

  「算什麼算,快去!」莊爺爺大手一揮,語氣不容反駁。

  莊家明硬著頭皮走過去:「李爺爺,我、我真的不會。」

  「象棋很簡單,你聽好了。」老李整理棋盤,開始和他講解下棋的規則。他留了個心眼,只說一遍,然後就叫他和自己試著下下看。

  莊家明沒辦法,猶豫半天,小心翼翼地推出了一顆棋子。

  半個月後,他解鎖了下象棋的技能。

  芝芝驚得瓜都掉了:「你陪你爺爺去散步,然後就學會了下象棋?還下贏了別人?」

  「只贏了一局,湊巧。」莊家明解釋,「後面兩局都輸了。」

  芝芝懷疑他放了水,但沒多問,感慨道:「有時候我真覺得你很像小說的男主角,人家學下棋是要報班交學費的,你倒好,隨隨便便和老人家學學就會了。」

  莊家明的心態十分矛盾,既為她誇獎自己高興,又不喜歡她這種說不清道不明的口吻,他和她一樣都只是個普通人:「隨便下下,不能和人家比的。」

  「這話不對,你應該好好學,技多不壓身。」芝芝認真道,「你有沒有看過這種劇情?就是貴人的爹媽穿得很普通在街頭溜達,認識了個品性很好的年輕人,兩個人以棋會友,或者別的什麼的,間接認識了大佬,關鍵時刻幫忙打臉,幹掉囂張跋扈的男二,從此飛黃騰達,走上人生巔峰。」

  莊家明:「……你小說看太多了。」

  「藝術來源於生活。」芝芝感歎。

  她聽說(不要問是誰說的),最先看上莊家明的不是白富美,而是白富美的爹,也就是總裁……啊呸,怎麼感覺像耽美的開頭,劃掉重來。

  當年,莊家明拿到了三家公司的實習offer,原本中意的是美國大名鼎鼎的牛逼公司,結果有個熟人幹了件壞事,截胡了。他便退而求其次,進了另一家名氣不大,但發展勢頭不錯的公司。

  董事長就是白富美的爹,華裔美國人,沒回過故鄉,但心慕中國文化,在公司的大廳裡擺了一副象棋。

  那天,莊家明去面試,結果HR臨時有事,延遲了時間。他閑著沒事,就在人家大廳裡自己和自己下了會兒象棋,半道有個人走過來,接手了棋局。

  下完,啥也沒說,拍拍屁股走人。然後他也沒放心上,轉頭面試去了。三個月後,發現那人就是大老闆。

  半年後,他和同校的女實習生談戀愛。談了差不多一年多,關係穩定,被告知她是老闆千金。以及,她會來自家公司實習,全是因為她爹親口說公司裡有個不錯的年輕人,她可以考慮下。

  妹子一時好奇,真的考慮了,然後發現男人看男人,果然比女人看男人要准。

  莫欺少年窮,假如一個男人自律又上進,就有很大的概率成功。所以,窮不怕,怕的是自卑又自傲,除了能力,還要看他的品性。

  如果他苛刻自我,也漠視旁人,那麼他所做的一切就都是為了成功,未來有極大的可能忘恩負義,踩著岳家上位後拋妻棄子。

  而他若是待人以誠,不避諱自己的出身,也願意幫助別人,尊重別人,尤其是無法給予他任何幫助的人。那麼,就算日後勞燕分飛,多半也不會忘記今日提拔的恩情。

  莊家明就是個寶藏男孩。所以,妹子慧眼識珠,果斷追了。

  成就一段佳話。

  講真,要不是男主角就是她竹馬,芝芝肯定會當做是逼乎的段子,小說都不敢這麼寫!

  「萬一你未來的岳父就喜歡下棋呢。」她半是認真半是玩笑。

  莊家明停下腳步,皺眉說:「關知之,你再說這樣的話,我就真的生氣了。」

  芝芝頓時從回憶中抽離出來,暗叫糟糕。她忘了莊家明都還沒成年,說這些話在他看來戲弄多過建議,不由訕訕:「對、對不起,我瞎說的。」

  「我不明白。」昏黃的燈光下,他身姿筆挺,宛如玉樹,「你為什麼總是覺得我會和什麼千金小姐在一起?」


作者: doki520    時間: 2019-9-28 12:35 PM

第52章 碰撞

  莊家明十分奇怪,照理說,芝芝就算覺得他會和別人在一起,也應該只會想甯玫或者程婉意這些身邊的人吧?

  比如說,他就想過她挺喜歡和韓琮說話,是不是喜歡他,也想過她和人說蕭野長得帥,是不是暗戀他,但從沒考慮過其他不切實際的人。

  可是芝芝說的時候,總讓他覺得好像未來真的有那麼一個人,怪得不得了。

  他無法理解。

  「你不要糊弄我,和我說實話。」莊家明費解地問,「為什麼你會這麼想?」

  芝芝抿起了嘴角。這件事已經在她心裡存了很久,反復斟酌,今天能夠說開了也好,決定和他說實話:「那你不准生氣。」

  「好。」

  「你的成績一向很好,只要能夠保持下去,考個北大清華沒有問題。對有些人來說,這就是人生最輝煌的時候了,可你不是。」

  她抬頭看著身高又竄了一小截的少年,異常認真地說:「家明,你是那種考了100分,不是能力只有100,而是考卷只有100分的人。等你去了大學,你會有更廣闊的舞臺,你被局限的能力才會發揮出來,然後……然後你就會走到更高的階層去。」

  莊家明以為,她的心結只是他未來會談戀愛,兩個人會疏遠,萬萬沒想到她居然回想得這麼遠,愣住說不出話。

  「我們都是普通人家的孩子,想要不重複我們父母的路,就只能靠讀書。本科畢業只是個開始,大學生這麼多,北上廣的985,應屆生的工資也就3000-5000,而房價那麼高,你要多久才能買得起房子?」

  莊家明倒吸口冷氣,徹底懵了。

  「你只能繼續讀書,拿全獎出國去。」芝芝望著他,眼裡寫滿了誠懇,「你要讀藤校,這是全世界都認可的資格證,你能進美國最好的公司,微軟、穀歌、亞馬遜……回國也可以,你能進阿裡巴巴、騰訊、網易、華為,你也可以自己開公司,只有這樣,你才不會辜負你的能力。」

  莊家明張張口,半天才問:「這和談戀愛有什麼關係?」

  「有啊。」芝芝歎了口氣,覺得自己挺殘忍的,少年的夢還沒做完,她就給戳破了。但是由她委婉地告訴他,總比他走出這個縣城,到外面去跌個跟頭才學會來得溫柔些。

  「階層固化你有沒有聽過?呃,算了,打個比方,你畢業就等於中了舉,寒門弟子,金榜題名也只能被發配去當縣令,三年一考核,有的人可能一輩子就只能止步於此。可你要是娶了三品大員的閨女,世界就不一樣了。」

  「你認得的是朝裡的重臣,人家看在你岳父的面子上,會指點你、照顧你。同樣是去當縣令,長官看在你岳父的面子上,也會給你好評,讓你順順利利升官。」

  「婚姻永遠都是階級晉升的捷徑,有個好老婆,少奮鬥三十年!」她精闢總結。

  這下,莊家明懂了,換了個版本的總結詞:「你讓我賣身?」

  芝芝:「……我不是這個意思!」

  「你就是這個意思。」他又急又氣,還帶著幾分羞惱,「什麼亂七八糟的,我要什麼不能自己掙嗎?非要和我不喜歡的人結婚才能達到目的?這對我不公平,對人家也不公平,這是……這是騙財騙色。」

  芝芝懵逼:「不是,你冷靜點,我不是這個意思。」

  「你就是,原來在你心裡,我就是這樣的人。」莊家明疾步走遠,過了幾分鐘,忽然醒悟這條路並不安全,忍下怒氣停步等她。

  芝芝快步趕上去,試圖解釋:「我沒有這個意思,我只是、只是現實就是這樣,不是不是,呸呸,你聽我說啊。」

  「你說。」

  芝芝急出一身汗,不自覺加快了語速:「剛才我說的只是一部分緣故,最主要的是,人都是和同個層次上的人才會有共同語言。和你同一個起-點的女生,有幾個能跟上你的腳步?」

  他沒說話。

  「我知道我這麼說可能很勢利,說不定你還會看不起我。」芝芝咽回喉頭的酸澀,堅持把話說完,「但真的是這樣的,有錢人家的小孩,條件更好,起跑線比我們高出太多,和未來的你精神上更可能匹配。而且,她們不缺錢,就不計較你家有沒有錢,只看你這個人好不好,可缺錢的,第一眼就看你家裡有幾套房。」

  莊家明愣住了,眉頭蹙起。

  芝芝深深吸了口氣。

  玫瑰為什麼敢選莊家明?因為她有錢,不需要節衣縮食,辛辛苦苦地等到他成功,自己熬成黃臉婆,動不動就說「我當年為你犧牲了多少」。

  她自己日子過得好,就不會生出怨氣,永遠只看到莊家明有多好,多麼值得,而不會將情意消磨在柴米油鹽的瑣事裡。

  「我知道你不愛聽我說這個。」她在少女時代,何曾喜歡聽這些世俗功利的話,沒罵這個人掉進錢眼裡已經很給面子了。可就算被他討厭,還是想要說,正如父母、老師不厭其煩地一遍遍講述著他們不愛聽的話。

  一個輪回。

  她變成了她曾經討厭過的樣子,然後……終於理解了父母的苦心:寧可被討厭、被嫌棄,也希望在某一日,自己的經驗能夠幫到你,讓你少走一段彎路。

  只是那麼一點點可能,就足夠讓我賭一次。

  贏了,證明我做得對,輸了,表示你一帆風順。

  怎麼都好。足夠了。

  「你討厭我,想和我絕交的話,隨便你,反正我該說的都和你說了。」痛痛快快講完後,芝芝反而感覺到了放鬆,好像負重前行了許久,終於可以休息一下了。

  她緩緩吐出憋在胸口的濁氣,疲憊地往家裡走。

  莊家明回過神,追上去拉住她的胳膊:「站住。」

  天熱氣悶,芝芝有點煩躁,想揮開他的手,可是忍住了。她想,我不能半途而廢,幫人開掛,總得幫到底,否則豈不是前功盡棄?便停下腳步,抬頭看著他。

  她不知道自己紅著眼睛,強忍著眼淚的樣子有多可憐。

  莊家明的怒氣一下子煙消雲散了。

  他小心翼翼,柔聲細語:「芝芝,你別哭,我沒想凶你。只是……我、我不想這樣,你講得不是沒有道理,可我不想,你明白嗎?」

  「我知道你沒有想過這些,你不是這樣的人,所以我才要和你說。」她終歸不希望他誤解自己,情不自禁地分辨,「家明,我不是要你出賣色相,只是覺得你值得很好的未來,很優秀的女生,我沒有別的意思。」

  「對不起對不起,我誤會你了。」莊家明的語氣愈發柔和,「你想我好,我知道,可是,喜歡一個人又不能掌控對不對?如果她只是個普通人,我難道要因為這些外在條件就放棄她嗎?那太沒有良心了。」

  芝芝抬起手背,擦掉眼角的淚痕,心裡半分不奇怪:誰少年時沒有一腔意氣,覺得只要我喜歡你,一切都不成難題呢?

  摸著良心說,她很喜歡他現在的純真,太難得了,好像真的只要喜歡,就不必去考慮其他任何現實因素,愛情可以打敗一切魑魅魍魎。

  就好像夢一樣。

  她不忍心,也不想戳破。

  所以她點了點頭:「你說得對。」

  莊家明高興起來,揉了揉她的腦袋,笑著說:「年紀小小,想得很多,連工資買房都想到了,哪裡看來的?」

  「不告訴你。」她佯裝方才的爭執不存在,拍掉他的手,「回家了,很晚了。」

  夜幕四合,他們走在回家的道路上,蚊蟲如影隨形,熱浪的餘韻烘烤著年輕的身軀。路邊開滿了馥鬱的夜來香,香氣隨著晚風飄得很遠。

  街道兩邊的居民樓裡飄出了濃郁的飯香,這戶人家燒了魚湯,那戶人家炒了蔥煎蛋,混合在一起,勾勒出夏夜的平凡模樣。

  芝芝仰起頭,看見樓頂上升起了一輪明月。

  她不知道,身邊的人看似也在望月,實際上卻偷偷用餘光瞄著她的臉孔,而後露出了一個淡淡的,悄悄的笑容。

  *

  夜裡,芝芝躺在臥室的床上,輾轉難眠。

  和他說出那些憋了很久的話,讓她覺得輕鬆很多,該做的事都做了,便可以坦然地想:我重生回來,沒有辦法減少父母的辛勞,不能解救死去的人,但至少對於你,我盡了最大的努力,希望可以幫到你,一如你始終幫著我。

  然而,釋然之餘,又覺得十分不安。

  她的建議當然不是空穴來風。

  二十六歲的時候,莊家明訂婚,而就在大半年前,她也險些頭腦一熱和人結婚了。

  那個物件是老家這邊的一個阿姨介紹的,對方家也在本地,卻和她一樣在省城工作。同樣是本科大學畢業,工作的公司也很不錯,重要的是家在一處,在關家父母看來,多少都是認識的,知根知底。

  不得不說,這種爹媽繞著彎子就能算是認識的熟人社會,會帶給人很大的安全感。大家總是下意識地想,兩家彼此都有認識的人,對方或許不敢冒險做壞事,否則容易在老家這裡抬不起頭來。

  於是,在父母的催促和長輩的安利下,芝芝有了第二個男朋友。

  兩個人學歷相當,工資也相差無幾,她對著他,沒有絲毫的自卑感,相處起來很隨意。而他不算很好,但也不算太壞,來大姨媽只會說多喝熱水,感冒了也會買了藥送過來。

  芝芝和他不鹹不淡相處了一年多,父母問起來,就說「還行吧」。男朋友對她的評價稍微高一點,和父母說的是「挺好的」。

  怎麼個挺好法呢?不作。她不會故意折騰男朋友,非要他做什麼來表達愛意,也不虛榮,禮物非要奢侈品包包不可。

  她的消費能力和性格,都讓他覺得能夠結婚。因此自然而然的,雙方家長把結婚提上了日程。

  最初她是有些抵觸的,戀愛歸戀愛,結婚就完全是另一回事了。

  但關家父母和她推心置腹地說了一番話,大意是:你看起來是不想回老家工作的,那麼在省城,以我們家的經濟條件,不可能給你買房。但你和他結婚,兩家一塊兒湊錢,出個首付和裝修沒問題,這樣你也可以安定下來,不用再租房過日子了。

  她當時已經不再是天真的少女,還嚮往著霸道總裁愛上我的故事,工資、房租、交通費、水電費……一切都是那麼現實。何況,男朋友的家境比她家略好一些,雖然高得不多,但掰著手指頭數一數身邊的男性,以她的條件,找不到更好的了。

  婚姻就是如此現實,社會地位、經濟條件是這麼的重要。

  她妥協了。

  兩家開始商量婚事,其他都好說,最大的問題在於房產。關家的意思是,雙方各自拿出一半的錢,湊個首付給他們,然後他們自己還貸款,可男友家卻說自家出得起首付,不需要他們拿錢,婚後男方自己還貸,但是房子沒有關知之的名字。

  有見識的人不難明白,這一招就是防著女方。婚後還貸的資產是夫妻共同財產,但如若離婚,法院只會折合部分賠償給她,房子歸屬男方一人所有。

  房價漲得何其之快,物價也是,那點賠償算個屁啊。

  芝芝對於婚姻最後的幻想,就在赤-裸-裸的算計中,徹底破碎。

  兩家誰也不讓,最後談不攏,崩了。

  經此一事,她終於意識到了婚姻的現實和殘忍,如今重生回來,皮囊變得年輕,心卻不可能在回歸天真。

  可是,這麼世故,真的對嗎?

  他還是個少年人,應該擁有一往無前的勇氣和純摯的內心。她一股腦兒說了這麼多世故的事,會不會「污染」了他?

  她睜著眼,怔怔地看著天花板,久久無法入眠。


作者: doki520    時間: 2019-9-28 01:02 PM

第53章 莫回頭

  同樣失眠的還有莊家明。

  他剛聽見芝芝說什麼結婚什麼跨越階層,說不出的生氣,覺得她自作主張,壓根不考慮他就胡思亂想,難道在她心裡,他就是這樣的人嗎?可現在回過味來,又無法責怪她。

  她字字句句,全是出自真心。如若不是把他放在心上,誰會沒事替他做這樣的打算?考慮得這麼深遠,絕非一日之功。如此一想,他便湧起許多歡喜,甜蜜的滋味瞬間沖淡了胸膛裡的鬱氣。

  是了,這些事他從來沒有和她說起過,又怎麼能怪她亂想呢?只要他找機會和她說明白,自己並不在乎這些,她就懂了。

  他找到了合情合理的理由,頓時就放下了最後一點不快,隨之湧上來許多疑惑與心疼。

  什麼時候開始,芝芝變得這麼懂事了呢?一年前,她看到個混混模樣的人走過來,都會緊張得躲到他身後去,可現在,她敢直接沖到變態面前把他罵跑。

  是不是他太沒用了,才讓她不再信任自己?就算是這樣,她又是因為什麼緣故,好端端的會去想房子結婚的事?

  莊家明仔細回憶,懷疑到了金外公頭上。他聽說過她外公的事,是不是他那裡出了什麼事,讓她知道了這些大人才會想的東西?

  他越想越難過,掏出手機就想發消息,可輸入框裡的文字寫了又刪,刪了又寫,反復數次,依舊沒能組織出合適的語言。

  芝芝不告訴他,或許就不想讓他知道,貿然追問,也許反而會惹得她難過。可要是不說,他又非常想要開解她,希望她能對自己傾訴,釋放一下壓力。

  如此糾結了大半晚,什麼也沒說,迷迷糊糊睡著了。

  次日天亮,他在衛生間的鏡子前刷牙的時候,又想起了這件事。可過了一夜,再說昨日的事,又有點難以啟齒。

  他糾結再三,還是選擇放在了心底。

  *

  暑假的最後一段時光也倏忽過去。

  莊爺爺的腿好了不少,不再需要坐輪椅也能走動幾步。芝芝結束了自己的暑期課程,除掉成本,賺了五百塊。她在淘寶找了代購,買了支淩美的鋼筆送給莊家明,作為他今年的生日禮物。

  莊家明很驚訝。他們兩家的經濟條件都不算寬裕,所以生日互送的禮物都比較普通,基本上都是什麼熱水袋、杯子、筆袋、圍巾之類的小東西,禮輕情意重,但淩美的鋼筆就算是代購也要將近兩百,屬於非常昂貴的範疇了。

  「好端端的,你送我這麼貴的東西……」他拿著手上的筆,搖了搖頭,遞過去想還給她,「我不要,你退了吧。」

  芝芝握住他的手指,拗過去合攏拿住:「收下吧,開學我們就不在一個班了,你要好好努力,不要放鬆。」

  「……你才是。」想起這件事,莊家明的情緒無端低落起來,歎氣說,「我們還是第一次不同班呢。」

  十幾年形影不離,突然要分開,總覺得胸口空落落的,一顆心下沉不見底。

  芝芝笑了笑,沒發表什麼「早晚要分開」的論調,只是道:「之前我和你說的事,其實是我胡說八道的,你隨便聽聽就行了,以後怎麼樣,全看你自己。」

  她想通了。

  那些世故的道理,不是錯了,但也並非是人人都需要這麼做。這只是個選擇,有人想要省卻幾十年奮鬥,有人卻寧可自己爭取,條條大路通羅馬,哪有絕對的對和錯呢?

  他前世選了和玫瑰在一起,是人生贏家。但今生沒有她的干擾,他可能就不會和清華的女友分手,走上另一條嶄新的道路。

  無論這條路艱難與否,他願意,就比什麼都重要。她終歸只是個朋友,只能給予提示,無法代替他做出選擇。

  將來走什麼樣的道路,終歸還是由他自己決定。

  ——莊家明那麼優秀,或許不管如何選擇,都會成功吧。

  至於她……想說的話都說了。

  這個決定也許做得對,能夠幫助他儘早規劃好人生的道路,也許做錯了,反而害他陷入了迷惘——沒有人知道未來,包括她。

  未來已經被她親手改變。

  然而,事已至此,無論結果是好是壞,都沒必要再去後悔。因為她用親身經歷證明了,人就算重新選擇一次,依舊不可能找到「絕對正確」的道路——「黃色的樹林裡分出兩條路,可惜我不能同時去涉足」,人們總是懷念著那一條從未選擇的路,卻不知道,選擇的意義正在於珍惜已經做出的選擇。

  她需要接受現實,然後往前走。

  「我說了很多讓你覺得莫名其妙的話吧,對不起。」她笑笑,輕描淡寫地概括這一年的輾轉反側,「你就當我是小說看多了,腦子不靈清,原諒我吧。」

  「沒事,我不生氣,你不用道歉。」莊家明猶豫了下,心跳漸漸加速,「我也想過了,你說的不是沒有道理,但我……」

  他說著,忽然膽怯地不敢看她的眼睛,低頭拔出鋼筆的蓋子,又給蓋回去,假裝隨意地說:「覺得和差不多的人更好。」

  芝芝囧了:「親,這個難度好像更高。遊戲裡刷個紫武還是有可能的,成長型的武器有幾個?」

  他頓住了。

  芝芝暗暗呸了自己一下,強行圓回來:「不過,夢想還是要有的,萬一實現了呢。我看好你,你加油。」

  莊家明:「……」豬、腦、子。

  芝芝轉移話題:「你明天生日怎麼過?還是去奶奶家吃飯嗎?」

  現在班上的同學過生日,多流行叫同學去飯店裡吃飯慶祝,可他們倆的生日一個在暑假,一個臨近寒假,不好約人,也沒這個條件,所以全都從簡,只和家裡人吃個飯,然後互相分蛋糕。

  莊家明點點頭:「明天晚上帶蛋糕給你吃。」

  「好?。」

  這次的生日和過去也沒什麼區別。莊鳴暉中午就下班回來,特地帶兒子上街買衣服,既是生日禮物,又為幾天後的開學做準備。

  莊家明拒絕了櫃員天花亂墜的推薦,挑了普普通通的T恤和長褲。他生得標緻,越是普通的衣服,越是能穿出味道,清清爽爽,惹人好感。

  買完了衣服,又添了些生活用品。

  莊鳴暉看著快和自己長得一樣高的兒子,心裡有一點點的糾結。

  幾天前,他和好朋友一起吃飯,中途聽他傾訴了一樁煩惱。

  「老莊啊,你是不知道,我家那個臭小子,偷偷把女生帶回家了。我一回去就嚇了一跳,生怕他們做出點什麼事來,你是不知道,現在的小孩子不比我們那個時候,懂得不要太多……」對方長籲短歎,滿腹糾結,「我想說他,又不知道怎麼說,幸虧是個小子,吃不了大虧,但要是弄出點什麼事來總歸也是不好,你說是吧?」

  大人也是從那個時候過來的,男孩子這個年紀想什麼,莊鳴暉很清楚。可清楚歸清楚,不好和孩子直接說啊,可不說,自家兒子自家清楚,學校裡肯定有女孩子喜歡,早戀倒是小事,一不留神越了界,對不起人家姑娘。

  莊鳴暉幾次張口問他學校裡怎麼樣,和同學們相處得好不好,都得到了「挺好」的答案,更不知該怎麼起頭了。

  莊家明發現了父親的異樣,卻只當他是擔心自己,自然全部都往好裡說。

  父子倆雞同鴨講了一路,到莊奶奶那兒才甘休。

  莊奶奶已經為孫子做好了滿滿一桌的菜,全是他愛吃的,還有特地訂好的水果奶油蛋糕。

  一家人先吃飯,再分蛋糕。

  莊家明知道奶奶愛吃奶油,特地斜斜切了一塊給她,也知道爺爺嫌奶油太膩,愛吃蛋糕胚,也多切了些蛋糕。

  「家明真乖。」莊奶奶毫不吝嗇誇獎。

  莊鳴暉卻叮囑父母:「媽你少吃點,容易血糖高。」

  「知道知道,今天不是家明的生日嘛。」莊奶奶舀了一勺奶油塞進嘴裡,吃得眼睛微微眯起,「家明也吃。」

  莊家明分了一塊水果最多的給父親:「爸你也吃。」

  「我不愛吃甜的,少吃點。」莊鳴暉把碟子推給他,「你吃吧。」

  莊家明沒有勉強,接過來吃了。奶油很香很甜,蛋糕胚之間塞著慢慢的水果粒,他一顆顆挑出來吃,心底有種平淡而溫馨的快樂。

  飯後,他留了一塊給爺爺奶奶,將剩餘的蛋糕重新蓋好系帶,準備帶回去。

  莊奶奶問:「給芝芝的吧?」

  「嗯。」

  「你們還是這麼要好。」莊奶奶自然曉得關知之是誰,隨口道,「她讀文還是讀理啊?」

  「讀了文科。」莊鳴暉笑著回答,「她的成績也蠻好的。」

  莊奶奶點頭:「女孩讀文科好,大學畢業出來當個老師,工資高又穩定,也好找對象。」

  「考公務員也行。」莊爺爺附和,「女生嘛,安安穩穩的最好。」

  莊家明手上的動作停頓了下,心想,她說我以後要出國,還要考最好的常春藤,那她呢?大學畢業就回老家做個老師,隨便找個人結婚嗎?

  那一刻,他朦朦朧朧感覺到了些什麼,卻說不出個所以然來,只覺得胸口悶悶堵堵的。

  *

  傍晚,芝芝收到了莊家明帶回來的蛋糕。

  鬆軟微黃的蛋糕上渡著雪白的奶油,一朵朵彩色的奶油花點綴在邊緣,表面還留著兩片草莓和生日快樂的巧克力插牌。

  「哇,生日快樂。」她笑。

  莊家明道:「我特地把草莓和巧克力都留給你了。」

  其實,蛋糕上的巧克力牌一點也不好吃,淡而無味,可芝芝很喜歡,每次都要把生日快樂四個字吃掉,仿佛是什麼重要的儀式。不知不覺,他就習慣把蛋糕上的巧克力留給她吃了。

  「謝啦。」她說,「我晚上當宵夜吃。」

  莊家明面露猶豫:「芝芝啊……」

  「幹啥?」

  他問:「你有沒有想過以後做什麼?」

  「想過啊。」扯下青春少女的面具後,芝芝徹底放飛自我,「先考一所好大學,最好是北上廣的名校,然後看看能不能出國,交換一年的那種——文科很難拿獎學金的,碩士讀不起。但一年的學費估計也要30萬,所以上了大學就找地方寫稿子賺錢,早點把雅思考了。

  「假如沒能成功,那就找地方實習,最好能進名企,多學點東西,畢業就轉正。努力工作,努力賺錢,然後給自己攢一套小公寓的首付,每月還貸。有閒錢就去買股票,有的賺就能買輛小車了。」

  或許對於很多人來說,這樣的規劃完全不符合重生女的風範:你瞭解未來十年的大趨勢,不考慮幹一票大的嗎?

  心動當然是心動過的,但YY歸YY,現實有風險。開公司完全沒有經驗,投資一頭霧水且沒本錢,貿然跟風,也許會賠得底褲都不剩。

  家底薄,經不起折騰,以原來的生活為參照,往上遞增一個臺階,是風險最低,回報最穩定的選擇。

  這點千回百轉的心思,莊家明自然想不到,只覺得不是回老家當老師結婚生小孩就好。他暗暗松了口氣,又有點好奇:「那你打算什麼時候結婚?」

  「結婚?結什麼婚?」大齡少女漫不經心地說,「有喜歡的男人談戀愛就行了,膩了就分。我只希望自己以後能賺很多很多的錢,這樣老了還能有十八歲的男朋友!」

  莊家明:「……」

  千想萬想,沒想到是這麼一個答案。

  她怎麼會有這樣的想法?不結婚?那也不生小孩?這也算了,單身的女人也不是沒有,可她居然還想老了找十八歲的男朋友???

  她就算是說想嫁給霸道總裁豪門少爺也比這個答案好啊!


作者: doki520    時間: 2019-9-28 01:45 PM

第54章 分叉

  世界上最遙遠的距離,不是生與死,而是我還想著結婚相守到白頭,你卻已經拋棄了婚姻,只想著包養小鮮肉。

  隔著十年的鴻溝,關知之是只想當人生贏家的事業女性,莊家明卻還是2011年的青春少年。他尚且不知橫在兩人間的是什麼,卻已感受到這無法彌補的差距。

  自然而然的,他停下了腳步,不敢再往前試探。

  芝芝也不知道自己錯過了什麼,滿心籌備起了即將開始的高二。第一件事,當然是買、文、具!

  前幾天她在淘寶上找淩美代購的時候,意外發現了一家東西很全的文具店,價格稍微有一丟丟的貴,但她還是毅然下了手。

  斑馬的螢光筆,買!

  三菱的sxn-1000,買!

  百樂的juice up,買!

  國譽的資料夾,買!

  然後她辛辛苦苦一個暑假攢下來的零花錢就花得差不多了。

  但這都是值得的,背著這一書包的嶄新文具去學校時,她覺得自己是個裝備齊全的戰士,神擋殺神,魔擋殺魔。

  分班一如所料,一班是理科實驗班,二班是文科實驗班,兩個班級都在教學樓的頂層。

  值得一提的是,教學樓每層共有四個教室,頂樓卻只有兩個班級,剩下的兩間教室是選修教室,只有上選修課的時候有人。

  換言之,大多數時候,兩個實驗班的學生能夠享受到更為清淨的環境,和人更少的廁所。

  毫無疑問,這是學校對優等生的照顧。

  芝芝重生前在六班,無此殊榮,這回繼續留在了實驗班,終於嘗到了一點好成績帶來的實際好處。

  當然,她覺得比起人少什麼的,裝個空調更實際。

  實在是太熱了。

  9月1號,暑熱還未褪去,她背著一書包的東西氣喘吁吁地爬上高樓,一點都沒有俯視的快感,只覺得累到腿斷,熱到爆炸。

  教室裡的六個電扇已經開到最大,嘩嘩嘩扇著,可風也是熱乎乎的,帶不走絲毫熱意。

  男生們舉著濕漉漉的拖把,一遍遍拖著地,希望能用水降下些溫度。

  「為什麼不給我們裝空調啊!」芝芝發出了靈魂的吶喊。

  「這是培養你們吃苦耐勞的精神。」林老師走進教室,這麼回答。

  芝芝撇了撇嘴,一個字也不信。讀書是件費神費力的事,可人的精力就這麼多,用來抵抗嘈雜炎熱寒冷的環境,放到學習上的自然就少了,有害而無一利,學校不裝空調,多半是沒預算。

  林老師沒有錯過她的小表情,瞄了她眼:「關知之,你跟我出來下。」

  芝芝一頭霧水地跟了出去。

  林老師回了辦公室,一進門,空調的涼風撲面而來。她舒服地眯了眯眼睛,希望這次的談話可以稍微長一點。

  「坐。」林老師指了指旁邊的空椅子。

  芝芝乖巧地坐下:「老師找我有什麼事嗎?」

  林老師笑笑,輕飄飄地拋了個炸-彈出來:「老師希望你能當二班的班長。」

  芝芝:「……哈?」

  「怎麼樣,你願意嗎?」林老師笑眯眯地問。

  芝芝的第一反應就是拒絕:「老師,我不行的,我沒當過,我不合適。」

  「你行的,你可以,你合適。」林老師回敬三連,諄諄教誨,「老師覺得你很棒,要對自己有信心。」

  放在十年,哦不,是九年前,芝芝肯定會為老師的信任而高興。但她現在不是小孩子,對於班長這個職務,沒有絲毫興趣,委婉地說:「老師,我覺得其他人可能更合適,我沒有這種領導力。」

  林老師似乎有點奇怪:「你覺得自己沒有領導力嗎?」

  她搖頭,心裡納罕,難道重生整整一年後,她突然多了個瑪麗蘇光環?這不科學啊。

  「知之啊,你是個非常優秀的孩子。」林老師卻沒有放棄,溫和地說,「高一分班的時候,你的成績還是中等偏下,但是過去的一年裡,你的表現老師都看在眼裡,你很努力,也很有擔當,同學們都很信任你。」

  芝芝囧了,她是個成年人,肯定比普通孩子靠譜。但這不代表她有領導力,畢竟重生前她也……誒,等等,她好像就是因為升職成了項目負責人出去喝酒,喝醉了才回來的。

  當時,她的頂頭boss是怎麼說的來著?

  「知道我為什麼選了你接替Selina的位置嗎?你的學歷不是組裡最好的,業務能力也比不上Tina,但你有個優點,同事們都很信任你。做leader最重要的是……」

  恍惚間,上司的話和林老師的話重疊了。

  「沒做過可以學,誰都有第一次,老師和同學都會幫助你的。」林老師的語氣柔和有力,在教師光環下有著極強的說服力,「你要對自己有信心。」

  要對自己有信心,這句話林老師說了兩遍。

  芝芝不由納罕,難道我沒有嗎?

  林老師仿佛看穿了她的迷惑,鼓勵道:「很多事嘗試了以後才知道行不行,你還沒有試過,怎麼知道自己勝任不了呢?要相信自己。」

  又來一遍。

  芝芝弄不清這是老師慣有的鼓勵手段,還是她真的覺得自己缺乏自信,猶豫了下,覺得話說到這份上,再拒絕有點過分,只好硬著頭皮答應下來:「那好吧。」

  「這才對。」林老師滿意地笑了,「把這張名單拿過去點個名,然後把暑假作業收上來。」

  「好。」芝芝痛快地答應下來。她在職場上學會的第一件事,就是態度一定要端正,領導說什麼都不能推諉,不會可以問嘛。

  不過這種任務,真的沒啥挑戰度。

  芝芝回到教室,拿著名單叫人,被叫到的上臺交作業。這樣她既認了人,又順帶把沒教作業和沒來的人給記下了。

  接下來的任務是排座位和選班幹。

  林老師似乎特別信任她,交代一聲就走了,都沒在班裡壓陣。

  芝芝:「……」能怎麼辦呢,當然是好好替上司分憂啊。

  她遵照慣有的套路,叫同學們去走廊按身高排隊,依次分組。然而,同學們對於座位的事都很在乎,女生們想和好朋友坐在一起,插隊亂排的不在少數。

  芝芝看身高大差不差的,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過去了,懸殊大的,很誠懇地和她們商量:「你們倆坐一起會擋著後面的人,坐前後桌行嗎?」

  大部分學生很好說話,離得近就很滿意了,並沒有鬧事。只有一個男生,無論如何都要坐靠窗的位置,還挑釁她:「我就坐這兒,你能把我怎麼樣?」

  芝芝冷笑:「站起來。」

  「哼。」男生嗤笑,翹起了二郎腿,「你去告兒老師好了。」

  芝芝走到他面前,抱起他的書就往走廊上一扔,紙張嘩啦啦落地,頗為壯觀。而後非常淡定地走回講臺,繼續安排座位:「你們兩個,坐中間兩排……」

  話音未落,只聽「咚」的一聲,占座的男生踹翻了課桌:「你這是什麼意思?敢扔老子的書,別以為我不打女人。」

  「你是小流氓還是學生?我告訴你,尋釁滋事,最少也是個處分,我還能報警。」芝芝冷冰冰地說,「把桌子扶起來,去你的位置上坐,我不想說第二遍。」

  她鎮定冷漠的態度震懾了男生。他家雖然有點錢,卻也不是道明寺,既不能真的打人(被叫家長就麻煩了),也沒能力發動全校霸淩她,一時僵在座位上下不來台。

  芝芝不理他,繼續安排座位。

  等到所有人就坐,她瞄了眼男生,平靜地說:「事不過三,你是打算自己過去,還是我去叫老師來請你過去?」

  他此時已經有點後悔,可男生要面子,強著不肯下臺。

  芝芝目不斜視地走了出去,往辦公室的方向走去。男生靈機一動,立刻竄起來換了個位置坐,嘴角勾起笑容,準備等老師來了好好說道說道。

  可是三分鐘後,芝芝獨自一人回來,若無其事地說:「按照剛才排好的順序排隊,我們要去禮堂了。」

  她一個眼神也沒給男生,好像全然沒有看見他換了個位置。

  他的臉忽青忽白,知道被她騙了,但氣勢已在換位置的時候衰竭,再也鼓不起勇氣挑事,坐著拖到最後一個人走出教室,才不甘不願地排進了隊伍。

  芝芝沒有留意他,因為莊家明看到她在整隊非常驚訝:「怎麼是你?」

  「說來話長。」她沉痛地說,「我被老林趕鴨子上架了。」

  他眨眨眼,眼睫在陽光下根根分明,長而濃密:「班長?」

  她點點頭,一臉慘澹。

  莊家明想起她當年「不在其位不謀其政」的說法,莫名高興,唇角彎起:「加油啊。」

  真好,她終於能夠展現自己的舞臺。

  *

  芝芝的高二生活就這麼開始了。

  平心而論,班長的活計不少。沒選出語文和英語課代表之前,她要帶領晨讀;自習課要坐到講臺上監督;上課有人被老師點名批評要記錄在小本本上;每天要去拿班級的扣分表;早上要第一個到教室開門,晚上要最後一個走鎖門,等等。

  心很累,真的。

  尤其是班上的學生還相當好學,有的在晨跑前就已經起床,要到教室裡自習個一刻鐘再下去。

  芝芝不知道這麼趕來趕去有啥意思,但同學要學習,總不能攔著。她乾脆在前一天晚上就問次晨誰要提早來,直接把鑰匙給她,晨跑完再收回。

  但晚上鎖門的任務,一般還是得由她自己來。莊家明也是。他一貫負責,鮮少提前離開,經常是最後一個走的。

  他們意外地擁有了固定的相處時間。

  「我本來以為沒什麼機會找你了。」明知道晚回宿舍會很麻煩,莊家明的心裡卻只有滿滿的歡欣,「以後晚上我們就一起走吧。」

  芝芝也覺得挺好的,每天一塊兒回宿舍的五分鐘路程,正好能維持一段不錯的友誼:「好啊。」

  他抿唇微笑,比月色更動人。


作者: doki520    時間: 2019-9-28 01:45 PM

第55章 值日和選修課

  開學半個月後,芝芝適應了班長這個新崗位。說實在的,校園的環境不是社會可比,有老師在上頭壓著,學生們鬧不出多大的事。

  比之去年,高二最大的兩個改變,一是選修課,二是值日生。

  且容細表。

  文理分科後,學生們要麼少學一門物理,要麼少學一門地理,總之就多出了一節課的時間。但學校並不打算給高二生們減負,推出了選修課程,分別是:電影鑒賞、文學鑒賞、音樂美術鑒賞三門,單周上課,雙周自習。

  當然啦,這個課一看就是為了刷素質教育,沒有考試,期末只需要交一篇小作文就行,等同於娛樂。

  芝芝毫不猶豫地選了電影鑒賞。

  這門課就是上課看電影,期末寫感想,簡單到沒有朋友。莊家明問清楚了她的選課,二話不說選了一樣的:「這樣我們就能一起上課了。」

  選修課能不能選上,全看上學期的期末考成績,他一點也不擔心。

  芝芝很囧。這話說的,知道的人知道他是不放心她(上回也是這樣,他在這堂課上給她補課),不知道的人還以為他暗戀她呢。但她也有點迷惑,她現在進了實驗班,他和她選一堂課的理由是什麼?

  遂問:「你幹嘛和我選一樣的?」

  「不行?」他反問。

  「行行,你開心就好。」芝芝將此歸咎為他對朋友的不舍。

  第二件事就是要值日了。

  高一是萌新,啥也不懂,高三是重點保護動物,一切都為了高考,所以,學校的值日生全部由高二的學生擔任。

  值日生要幹啥?在校門口檢查有沒有走讀生遲到,去宿管阿姨那裡記錄每個班的扣分情況,做課間操的時候檢查各個班有沒有人偷溜,衛生有沒有搞乾淨,每天兩次眼保健操的檢查,晚自習點名,等等。

  簡而言之,很忙!

  這對每個輪到的班級來說都是大事。

  莊家明所在的一班頭一個輪到。他花了一個晚自習安排每個班的值日生,給他們發表格,餘下來的就去校門口站崗,順帶檢查早上晨跑請假的女生——噢,是的,女生們都有記錄大姨媽的小本本,每月可以請假五天不晨跑。

  「班長,這個袖章好髒啊,我能不能換一個?」有個新升上來的女生揪著發黑的紅臂章,朝他撒嬌。

  莊家明頭也不抬:「回去洗一下。」

  「這個洗不乾淨了。」她的容貌不及寧玫嬌豔,卻有黃鸝似的好嗓音,撒起嬌來不惹人厭,只覺可愛,「給我換一下嘛。」

  莊家明放下筆,正色道:「有人願意和你換就行,我都發完了。」

  女生還想再說話,寧玫忍無可忍,斥道:「行了,別矯情,不是你一個拿了舊的,我們都一樣,要是大家都和你一樣要換,還值不值日了?」

  「我和班長說,和你有什麼關係?」女生反問。

  寧玫沒好氣地翻了個白眼。有對比才有傷害,多虧新同學的陪襯,她忽然覺得程婉意和關知之可愛多了。

  她們兩個可不會這麼嬌滴滴的說話,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女生還想說話,鈴響了。

  莊家明如釋重負,趕緊趕人:「回去坐好,上課了。」

  下了晚自習,他就在回宿舍的路上把這件事和芝芝說了,叮囑道:「安排之前有人提要求,可以答應,但安排好了就不要再改,不然誰都要來找你換一換,你就做不好事了。」

  朝令夕改的弊端,芝芝自然懂,可他毫無保留地傳授自己的經驗,手把手教她做班長,依舊讓她感動非常——不是誰都願意掏心掏肺地分享自己的成功,無論是學生還是成年人,留一手才是常態。

  「我知道。」她認真道,「你放心。」

  莊家明點頭,又說:「芝芝,雖然我們現在不是一個班,你有事還是隨時可以來找我。」停頓了下,補充說,「沒事也可以,碰不到就給我發資訊,我每天睡覺前都會看一下Q-Q。」

  再頓一下,假裝不經意地透露,「我這周不用晨跑,很早就去食堂,你有沒有什麼要帶的?」

  一中食堂的伙食還不錯,早晨的雞蛋煎餅是熱銷產品,去晚了就沒。偏偏芝芝是個戰五渣的弱雞,早晨八百米跑完就沒力氣沖去食堂了,很難買到,故而一聽這話,馬上道:「我想吃雞蛋餅。」

  「豆漿要麼?」

  「要。」

  莊家明點頭:「那你晨跑完直接回教室就行。」

  「拜託你啦。」芝芝投桃報李,「下周輪到我們班,我也幫你帶。」

  「好啊。」他徐徐微笑起來,心甜意洽,說不出得高興。

  *

  這個星期芝芝過得很幸福。

  大熱天的跑完操,不用氣喘吁吁地去食堂人擠人,慢悠悠地吹著涼風回教室,就能吃到熱騰騰香噴噴的雞蛋餅了。

  她後來還換了花樣,吃了甑糕、豆腐腦和生煎包。

  等到了第二周,一班值日結束,就輪到她們班了。這是大家唯一可以光明正大去別的班參觀的機會,各有各的要求。

  特地和芝芝說想去十六班的女生特別多——蕭野在那裡嘛,她上回也這樣。但人多不好分,她就全部回絕,選了個男生去十六班,自己則光明正大假公濟私,去隔壁班。

  不用爬樓梯,爽。

  一班大部分都是老同學,看到芝芝很熟悉。有的時候地上有紙片沒收拾乾淨,餘濤還和她說:「關知之,手下留情啊。」

  芝芝完全不介意這種小事,哈哈笑:「我啥也沒看見。」

  誰曉得她放水的行為被進門的化學老師看見了。他頭髮花白,手裡拿了杯剛泡好的枸杞茶,聲音不疾不徐,卻很有威嚴:「同學,學校讓你們執勤,是對你們的信任,你這樣徇私枉法可不太好。」

  此時正做眼保健操,「二二三四,五六七八」的背景音樂裡,莊家明偷偷睜開眼睛,有衝動主動站出來攬下責任——這是他們的班主任,對他一向不錯。

  但芝芝的反應很快,笑嘻嘻地說:「大德不逾,小節不拘。法理之外,尚有人情嘛,我保證下不為例!」

  一中作為省重點,實驗班的班主任都是能力出眾又經驗豐富的老教師,絕不會因為學生頂嘴就大發雷霆,以確保自己的威嚴。相反,化學老師聽了她的話,愣了下,笑了:「你是哪個班的?」

  沒等她回答,自己想起來了,「上周我們班,這周該是二班吧?你叫什麼?」

  芝芝:「紅領巾!」

  「噗嗤」,做眼保健操的同學們憋不住,紛紛笑場。

  恰好第四節 操將近尾聲,芝芝鞠了一躬:「老師再見。」然後飛快逃之夭夭。

  莊家明放下手,要非常努力才能扼制上揚的唇角:她真是太可愛了。

  *

  第三周的禮拜四下午,芝芝上了高二的第一堂選修課。

  教室就在隔壁,她借地利之便,霸佔了一個中間靠後的座位。電影鑒賞都是看電影,坐在前面反而容易眼花。

  莊家明也到得早,看到她已經就坐,很自然地坐到了她旁邊:「這麼早?」

  「占位置。」她今天午休的時候趕了作業,沒打盹,這會兒困得慌,哈欠連連,眼角沁出生理淚水。

  莊家明問:「咖啡喝不喝?」

  「你不喝茶了?」芝芝擦掉眼淚,好奇地問。

  她喝咖啡是工作後養成的習慣,重生回來喝不起星爸爸,雀巢即溶還是可以的,要不是植脂末和白砂糖不健康,恨不得一天三杯。但莊家明是從父母那裡繼承的習慣,提神喜歡喝茶,立頓的紅茶、綠茶、茉莉茶都是他抽屜裡的常備品。

  莊家明當然不會說想試著多瞭解她一點,所以開始改喝咖啡,含糊地說:「嘗嘗看,喝嗎?」

  「喝。」她說著,忍不住又打了個哈欠。

  莊家明忍俊不禁,去教室泡咖啡。路過二班的時候,他有過一秒鐘的頓足,但隨即若無其事地走進自己班裡,用自己的杯子泡了一杯雀巢即溶。

  然後回到選修教室,隨手遞給她,還要裝作注意力被她攤著的英語課本吸引,一本正經地問:「背單詞?」

  「晚上默寫。」芝芝接了過來,發現是他的杯子,猶豫了下。

  莊家明瞥著她:「我拼了冷水,不燙。」

  不是這個意思啦……芝芝晃晃杯子,咖啡在他淺藍色的玻璃杯裡起伏,下面沒有凝結的顆粒,全部都化開了。

  都記得幫她搖勻,怎麼就忘記是他自己的杯子了?她暗暗歎了口氣。可泡都泡好了,不喝就浪費他的一番好意,她不想他誤認為自己沒事找事,便擰開蓋子,避開上面的飲水口,直接喝。

  杯沿上留下潤唇膏的印痕。她連忙掏紙巾:「對不起。」

  「沒事,一會兒我會洗。」他阻止了她的動作,又把話題轉移開,「不知道今天會給我們看什麼。」

  「《歌舞青春》。」咖啡流過喉嚨,明明知道沒那麼快起效,大腦卻因為這個動作而清醒起來,芝芝感覺到困意拍拍翅膀,就這麼飛走了,「不然就是《死亡詩社》《肖申克的救贖》《辛德勒的名單》之類的。」

  莊家明也這麼想。

  然而,他們都猜錯了。

  「本來想給你們放卓別林的片子,但是想想看你們可能都不喜歡看這種,所以呢,今天就給你們挑了一部我自己最喜歡的片子。」三十多歲,身材微豐的女老師笑著說,「以你們的年紀,可能還不懂它真正的韻味,但是書讀百遍其義自見,藝術的美不在於理解,而在於感受。」

  她點開U盤,拖出了文件,按兩下打開。

  開場,大雪紛飛,黑衣的女孩子在銀白的雪地裡孤獨地走著,畫面澄澈乾淨,極具空靈感。

  這天,是一個人的忌日,他的名字叫藤井樹。

  芝芝有點驚訝,完全記不起上一回是否也是岩井俊二的《情書》,但不要緊,重看這部影片,她依然為之動容。

  一封藏在借書卡背面的情書,一場從未說出口的暗戀。

  就好像她一樣。


作者: doki520    時間: 2019-9-28 01:46 PM

第56章 情書

  選修課只有40分鐘,原本遠遠來不及放完一部電影,可是下課鈴響時,大家強烈要求繼續看,反正下節是自修課,沒什麼關係。

  老師有些猶豫。芝芝站起來,有理有據地陳述:「老師之前說,藝術在於感受,可半個月後再看,劇情都忘了,感覺也沒了。何況我們就算回去上自習,肯定也念念不忘,不能專心,不如一口氣看完,我能保證大家不會耽誤學習的。」

  「你保證?你拿什麼保證?」女老師笑問。

  「我是二班班長,做不到的話,我就引咎辭職。」芝芝面不改色,甚至還有些小期待。

  女老師深覺有趣,一本正經地問:「哦,那二班留下,一班的……」

  莊家明舉手:「我也保證。」

  寧玫趁機道:「這是我們一班班長。」

  「你們兩個班倒是很齊心協力啊。」老師失笑,最終還是在他們渴望的眼神中點頭同意,「那就繼續看吧。」

  同學們爆發出一陣歡呼。

  於是電影繼續。

  到達學妹們找出舊日的借書卡,藤井樹翻過來發現背面有自己肖像的時候,故事終於到達的最高潮。

  教室裡響起低低的抽泣聲。

  芝芝看過一遍,並不像她們那般觸動,只是驚訝於一個奇妙的巧合:藤井樹留給藤井樹的那本書,是《追憶逝水年華》的最後一卷,名字叫……《重現的時光》。

  感覺很微妙。

  而電影和聽歌一樣,看的是故事,又不僅僅是故事。莊家明的注意點,又和芝芝截然不同。

  換在過去,他會惋惜藤井樹為何不早早將情意說出口,也許送書的那天告了白,一切都會不同。可如今真的暗戀一個人,反而能夠體會到那種心情。

  患得患失,猶豫踟躕,不敢當面表述,只好用委婉的方式轉達。

  《情書》很長,117分鐘,直到最後一節自習課下課還沒有放完。老師急著去吃飯,便走到芝芝身邊,低聲囑咐她一會兒看完了關電腦關門。

  芝芝點頭應下。

  等到電影放完,已經是晚飯時間了。窗外紅霞漫天,地面上是成群結隊奔向食堂的學生,夏日的熱氣隨著夜風逐漸消散,耳畔卻還殘留著電影裡的呼喊聲。

  「你好嗎?」

  「我很好。」

  同學們坐在位置上,低聲交談著,久久沒有離開。

  芝芝走上講臺,關掉多媒體設備,提醒大家:「快去吃飯,晚自習別遲到了。」

  「關知之,你越來越有範了嘛。」寧玫最先回過神,笑嘻嘻地打趣她。

  芝芝假裝惆悵:「你有莊家明,我可沒有。婉婉沒良心,拋下我選了音樂課。」

  寧玫瞅瞅收拾課本的莊家明,語氣微妙:「是你的莊家明。」

  莊家明臉皮薄:「咳!」

  寧玫做了個鬼臉,卻沒繼續說下去,和紀可人去吃飯了。

  同學們三三兩兩離去,只剩下他們兩個。

  「去吃飯嗎?」莊家明看看手錶,詢問道。

  「都沒菜了,不去。」芝芝搖頭道,「我先去洗個澡,回頭買點麵包什麼的隨便吃兩口吧。」

  她是個養生girl,就算是夏天也要打熱水洗澡,和只用涼水沖澡的男生不一樣。莊家明已經很清楚她的習慣了,順勢道:「那我給你帶吧。」

  「你也不吃?」

  「沒菜了啊。」他笑,又把剩下的半杯咖啡遞給她,「你晚上喝吧,回頭把杯子還給我就行。」

  芝芝也想起這件事:「你等等,我去拿個杯子,你倒給我就行。」

  「那不是多洗一個?」他抄起筆袋和課本,仗著人高腿長,兩步並作一步竄回教室,把她留在原地,「回頭給我,我先走了。」

  芝芝:「……」差這麼兩分鐘嗎?男生好沒耐心哦。

  她搖著頭,回教室把咖啡倒回了自己的杯子裡,然後杯子將洗乾淨,拐進一班,找到莊家明的座位,放回了他習慣塞杯子的地方。

  抽手的時候,不小心帶出了一封信。粉紅色的信封,封口的貼紙是一顆紫色的愛心。

  芝芝很囧,看個《情書》就收到了情書,不愧是莊家明。然後面不改色地給塞了回去。

  五點五十。

  莊家明給芝芝送完全麥吐司,在抽屜裡發現了這封信。他嚇了一跳,下意識地左右看看,見沒人注意,趕緊夾進了習題冊裡。

  讓別人看到這個可不是什麼有趣的事,他被開開玩笑也就算了,萬一寄信的人曝光,重則被打小報告,輕則被取笑,一點也沒意思。

  他若無其事地繼續找書,很快看到了洗乾淨的水杯。手指在上面逗留了會兒,慢慢鬆開了。

  六點鐘,晚自習正式開始。

  從高二開始,晚上的第一堂課不再是自習,不同的任課老師有不同的安排。有時候講試卷,有時候隨堂考,運氣好還有可能看會兒視頻。

  今天的語文老師就給他們放了一段87版《紅樓夢》裡,林黛玉進賈府的段落。這個學期的第一篇課文就是它,他們剛剛學過。

  莊家明心不在焉地看著,多少為習題冊裡的信而坐立難安:芝芝還水杯的時候,有沒有看到這封信,會不會誤會什麼?

  好不容易熬完了視頻,他打開習題冊,借著書的遮擋,悄悄抽出了這封信,裡面是一首抄錄的情詩:「One word is too often profaned,For me to profane it……」

  老實說,他看到英文的剎那,暗暗松了口氣。再仔細一讀,更是放鬆下來。

  沒有署名。

  他草草讀完,悄悄收起,隨手塞進了裝滿試卷的整理袋裡。

  這種信件不能隨便亂扔,誰知道會不會有人去翻垃圾桶,而且若是被對方知道,也不知道會有多麼傷心。

  所以他從不回信,都是好好收起來帶回家裡,塞進床底的紙箱。或許哪天搬家的時候,它們會不知所蹤,又或許會一直在那裡,等到他白髮蒼蒼時翻出來,依舊猜不到是誰寄來的。

  確認信藏好後,莊家明的心思就放到了如何和芝芝解釋上——刻意問起來,會不會叫她誤解什麼,可若是等她主動問起,又像是不想令她知曉。

  怎麼辦呢?明明是一件再小不過的事,可他卻如此煩惱。

  *

  情書這種東西,芝芝沒有寫過,也沒有收到過。

  大學裡和男朋友交往,也是因為提前加了企鵝,聊著聊著聊出來的,表白也只是非常簡單的一句「我挺喜歡你的,要不咱們在一起吧」。

  講真,就算是2011年,學生們也很少用情書了,用Q-Q更方便也更不容易被發現。但是,那句「從前的日色變得慢,車、馬、郵件都慢,一生只夠愛一個人」會火遍全網,並不是沒有緣故的。

  大家還都懷念那樣的一封封信,一句句用筆寫出的情話。

  她有點羨慕莊家明。

  下了晚自習的路上,她主動提起這件事:「不好意思,我放杯子的時候不小心看到了。不過沒拆開啊,什麼都沒看見。」

  莊家明正煩惱該怎麼開口,如此正中下懷,解釋說:「沒事,就是封普通的信。」

  「現在寫信的人很少了。」她說,「你要好好珍惜啊。」

  莊家明頓住腳步,盯著她問:「珍惜什麼?」

  「以後就不一定還有人願意寫信了。」芝芝拍拍他的肩膀,感歎道,「我已經很久沒有寫過信了。」

  莊家明真不知道該生氣還是該鬆口氣:「你現在也可以寫啊。」

  「不一樣了。」星光漫天,蛾子飛舞,芝芝走在回宿舍的小徑上,陷入回憶,「小學的時候,我還交過筆友,哎,那些信我還留著呢。一晃好多年了。」

  莊家明的表情有點奇怪:「你說的是那個叫『禁林獨角獸』的筆友嗎?」

  「對啊,我還給你看過他的信,你記得吧。」芝芝興奮起來。

  她小學的時候,大家流行交筆友。當時沒有電腦,交友的啟示登在雜誌內頁最下麵的條欄裡,她精挑細選,找了個自我介紹說很喜歡魔法的「禁林獨角獸」,洋洋散散寫了一頁多(那個時候還是小學雞,湊滿一頁不容易)給寄了過去。

  然後日盼夜盼,盼著收到回信。

  她記得很清楚,自己足足等了半個多月才收到回復。對方很有禮貌地說「很高興和你做朋友」,其他不記得了。但是,這絕對是關知之小學生涯中最有紀念意義的事。

  在她的印象中,他們通信了大半年,基本不聊日常生活,說的全是魔法——是的,因為《哈利波特》《魔卡少女櫻》和《聖少女》一類的作品流行,她一度非常堅信世界上有魔法的存在,一本正經地和人家討論「五角星不叫五角星應該叫做五芒星」「世界上有風、水、火、土四大元素」。

  「後來不知道怎麼就失去聯繫了。」時隔二十年,芝芝記不清了,惋惜之餘又有點慶倖,「不過這樣也好,都是黑歷史啊。」

  莊家明:「……」

  他決定保持沉默。

  *

  週五晚上,莊家明從奶奶家吃飯回家,鎖上房門,從床底下拖出了紙箱。先把不知名的情書塞進檔袋,然後從最下面翻出了一個藍罐曲奇的餅乾盒。

  費了些力氣掰開蓋子,裡面是疊得整整齊齊的信件。信封很花哨粉紅,拆開之後,信紙還頑強地散發著劣質香水的味道。

  他被熏得咳嗽了下,抖了抖信紙,這才攤開看了起來。

  「禁林獨角獸你好,我是芝士少女。看到你在《XX》雜誌上的交友啟示說很喜歡魔法,決定給你寫一封信,因為我也是個魔法師……」

  「噗嗤」,他壓抑不住,趴在枕頭上笑瘋了。

  信封上,是郵局退回信件的紅戳。

  唉,自稱是魔法師的芝士少女並不知道,她抄人家地址的時候抄錯了幾個字。郵遞員發現查無此人,又給她退了回來。

  而當時,莊家明作為班長,負責收取班上所有的信件。他知道她有多麼期待來信,發現退回後,悄悄收了起來,冒充對方寄了一封回信,還絞盡腦汁編了個搬家的藉口,給了她新的位址。

  往事過去得太久,早已塵封在記憶的深處,沒想到今時今日,竟然會以這樣的一種方式,重新出現在他的腦海中。

  原來,他們曾有過這般美好的歲月。


作者: doki520    時間: 2019-9-28 01:46 PM

第57章 我有個朋友

  莊家明回顧完昔年的通信,已經是淩晨十二點多。但他全然不知,時不時為她幼稚的筆觸和漏洞百出的瞎話而噴笑。

  合上信,他忍不住想,芝芝小的時候這麼可愛,現在怎麼變得這麼成熟了呢?不是說成熟不好,可她變得太快,總讓他感覺無所適從。

  就好像昨天的情書,他以為她會好奇八卦,也想過她會不會吃醋,誰知道全都沒有,她只說要「好好珍惜」。

  好好珍惜……聽著就不像是反對。所以,她大概是不喜歡他吧,只把他當做「家明哥」,一個親密的兄長,一個一起長大的朋友。

  說不失望,是假的。從小到大,喜歡莊家明的女生兩隻手都數不過來,收到的情書一個檔袋都裝不下,還沒提情人節抽屜裡的巧克力,小時候是德芙,長大了是費列羅。

  某些人還吃得很高興呢。

  可或許就是因為太親近了,她才對他沒感覺吧。

  莊家明歎了口氣,將所有的信收回了餅乾盒子,放回原地。他扭滅了檯燈,上床睡覺。

  淡淡的月光透過窗簾的縫隙,照在枕頭上。

  他一絲睡意也無,輾轉反側地想著,她不喜歡我,怎麼辦呢?

  這個問題太難,解開無數附加題的腦袋,也解不開。莊家明失眠了一晚上,第二天起來,看到韓琮問他數學題答案的時候,忽然靈機一動。

  [問你個問題。我有一個朋友,喜歡上一個女生,但她不喜歡他,怎麼辦?]

  韓琮看到消息的時候,正靠在冰箱旁邊喝可樂,乍一看清消息,驚得手一抖,整罐可樂就給到地上了。

  「韓琮!」韓媽媽暴怒。

  「家明有事找我!」一聽被叫了大名,韓琮驚得魂飛魄散,飛快逃離一片狼藉的廚房,把自己關進了房間裡。

  然後顫抖著手指回復:[兄弟,你聽過沒有,所謂的我有一個朋友,其實就是自己!!!]

  莊家明:[……沒有,真的是朋友]

  韓琮八卦之火高高竄起:[你哪個朋友?]

  [小學同學,家裡原來和我爸一個單位的,後來搬走了。具體是誰不能告訴你,不知道就算了。]

  韓琮聽著像是真有這麼回事,不由懷疑起自己的猜測來……也是啊,換做別人,那個朋友應該就是自己,可這是莊家明啊!

  他會有一個喜歡的女生,然後對方不喜歡他嗎?不闊能的!

  [真的不是你?兄弟,你和我說實話,我保證不說出去。]

  莊家明很機智地反問:[你覺得像我嗎?]

  [……不像]

  韓琮終於打消了猜疑。

  莊家明很謹慎,繼續瞎編:[我覺得她既然不喜歡他,那就算了,你說呢?]

  [為什麼要算了啊?她現在不喜歡,不代表以後不喜歡,還沒追過就放棄,太不爺們了!]

  一語驚醒夢中人。

  莊家明突然發現自己被芝芝帶偏了,總是去想些有的沒的,事實上完全不必顧忌這麼多,喜歡就該去追,萬一呢?

  但……[追不上怎麼辦?]

  韓琮這個單身狗認真地思考了兩秒鐘,給出答案:[天涯何處無芳草,到時候再說唄!話說真的不是你?那你也太能操心了吧?]

  莊家明忽略後面的話,又問:[可我勸他去追是不是不太好,耽誤他們學習怎麼辦?]

  不愧是班長。韓琮心裡的天平又搖擺回去:[你只是建議,追不追還不是他的事?也怪不到你頭上啊]

  [也是]

  莊家明敷衍了兩句。

  韓琮想起正事:[數學卷子給我對下!]

  莊家明:「……」他昨天晚上都在看信,作業還沒做!

  但他狡猾地回復:[數學還沒寫,晚上給你吧]

  韓琮發了個OK的表情過來。

  莊家明收好手機,立即翻出數學卷子做了起來。他學習時向來心無旁騖,種種雜念都能摒棄在側,可今天只做完了選擇題,居然就不受控制地開啟小差來。

  筆尖在草稿紙上無意義地劃來劃去,他滿腦子都是追女生……要怎麼追啊?

  他不敢再問韓琮,只能自己琢磨。

  *

  這段時間,關知之同學的心情很不錯。

  她發現進入高二後,自己和莊家明自然而然地疏遠了。忙的時候,或許一整天都見不到一面。他不在眼前晃悠,有些煩心事就不會冒頭,能把更多的注意力集中到學習上。

  班長的職務她也幹得不錯:晨讀轉交給了課代表,自習課她、副班長和紀律委員輪流上崗,勞動委員終於記得每天在值日生檢查前倒垃圾了。

  一切走上正軌,林老師表揚了她好幾次,同學們也很信服她。除了程婉意外,她又新交了幾個朋友,大家一起上廁所、一起吃飯,感情很好。

  沒有了陰陽怪氣的情敵們,生活是如此陽光明媚。

  10月初的時候,她的「事業」也迎來了新的高峰。

  那一天下了課,語文老師招手叫她到走廊上,問:「關知之,你有沒有興趣競爭一下廣播員?」

  「啊?」

  一中的晚自習前,有二十分鐘的廣播時間。週一是新聞諮詢,週二是音樂點播,週三是文學賞析,週四是學校動態,週五是生活百科。

  而廣播員的職責,當然就是整理投稿,播報欄目啦。

  芝芝以前沒幹過這活兒,有點訝異:「我嗎?」

  「對啊。」二班的語文老師是個長髮飄飄,身上帶著香水的美人,說話溫溫柔柔,特別招人喜歡,「你的普通話很標準,吐字清晰,聲音清亮,很適合當廣播員,去試試吧。這週五下午選拔。」

  芝芝記得上輩子沒聽說過選拔的消息,十分懷疑是老師們暗中內定,想了想,覺得拒絕不太給面子,反正只是「試試」,最多被刷下來,遂點頭:「好的,我一定準時去。」

  語文老師微微一笑,翩然而去。

  芝芝動動鼻子,YSL的鴉-片,語文老師真是個妙人?!

  同樣被挑中參加比賽的還有程婉意,但她似乎興趣不大,和芝芝說:「我想好好準備演講比賽。」

  這個芝芝也知道。林老師在班裡講過流程,每班推選一個,先在學校進行初選,選出三名再參加市里的複賽,複賽完了還有個決賽。

  她嫌麻煩,假裝沒看到林老師瘋狂暗示的眼神,一臉無辜地賴在椅子裡,死活不肯上臺拉票。最後程婉意以絕對的優勢勝出,成為了本班代表,算算時間,初賽也就是下周的事。

  芝芝說:「你可以都參加啊,也不衝突。」

  「我要在演講比賽上拿個好名次。」程婉意和她已經算是朋友,沒有隱瞞高三就可能出去留學的事,簡單道,「到時候會錄影,表現好的話,到時候就當做材料寄出去。」

  芝芝縮了,她沒留過學,不太懂:「噢噢,這樣,那你好好準備。」

  晚上下了自習,有個女生遲遲沒有收拾完東西。芝芝等了好一會兒才鎖門,離開的時候,發現莊家明靠在走廊的欄杆上,正等著她。

  「有事找我?」她吃驚。

  他「嗯」了聲,慢慢站直:「走吧。」

  朦朧的黃色燈光下,白襯衣少年的殺傷力有點強。

  芝芝無比艱難地挪開目光,深吸口氣,克制住砰砰亂跳的心臟:「幹啥?」

  「不幹什麼。」他抿著唇角,「你好凶啊。」

  芝芝:「……」

  他垂眸盯著她看。

  芝芝吃不消,後退一步避開他的視線,胡亂道:「瞎說,我哪有凶,找我幹嘛啊?」

  「我看到吳老師找你了,是不是和你說廣播站的事?」他問。

  她點頭。

  「那你去嗎?」

  「去啊。」芝芝記得他上回沒參加,隨口道,「你不去吧?」

  莊家明瞅瞅她,答道:「不知道,看情況吧。」

  芝芝奇怪:「你就想問我這個?」

  他卡了一秒,飛快開動腦筋:「還有一件事。」

  「嗯?」

  「沒什麼。」他欲言又止,「算了。」

  芝芝眯起眼:「親,你這一點很過分哦,說一半留一半是故意要吊我胃口嗎?快說。」

  「真沒什麼。」他說的是實話。

  可芝芝不信:「別捉弄我了,快說。」

  「沒什麼,別問了。」他繼續否認,並加快了腳步芝芝心癢難耐,追上去:「你說啊。」

  他換話題:「你餓了嗎?要不要買點東西吃?」

  「我不餓,你快說。」

  然而,一直到回宿舍,莊家明也沒說是什麼事。芝芝開始懷疑他故意捉弄人,又覺得不像,暗中揣測了八百遍,愣是想不出個所以然。

  熄燈上床後,她依舊記掛著,忍不住發去條消息:[你到底說不說?不說我今天睡不著了!]

  過了足足三分鐘,那邊才回復:[那你不能說出去。]

  芝芝訝然,不知道什麼事這麼嚴重,忙道:[我保證,你說吧]

  莊家明已經想到了個絕佳的主意,躲在被窩裡,一字一頓地輸入:[你知道怎麼追女生嗎?]

  九個字,猶如一道驚雷炸在了芝芝的腦海裡。霎時間,她好像被無形的拳頭擊中面門,鼻酸眼脹,耳畔嗡嗡作響,什麼聲音也聽不到,視線一下子就模糊了。

  幾個小時前,她還在沾沾自喜,覺得擺脫了他的陰影,沒想到短短一句話,就將她瞬間打回原形。

  芝芝做了好幾個深呼吸,才勉強忍住淚意,回復道:[你有喜歡的人了?]

  莊家明:[……我就問問。]

  就問問?鬼信你。芝芝抹了把臉,強自鎮定,心想,他或許是不好意思,所以不敢和我承認,逼他認也沒什麼意思,便說:[你想我給你出出主意?]

  莊家明斟字酌句,費腦無數:[我就是想聽聽女生的想法。]

  芝芝在枕套上蹭掉眼淚,加快了打字的速度:[那你就問對人了!追女生,有幾個點你一定要注意!]

  消息嗖嗖嗖過來。

  [你長得好看,已經是很大的優勢。只要對她好,體貼關懷,在她需要的時候幫她一把,在別人面前維護她,基本上就能成了。]

  [不要搞什麼假裝和別人在一起,看看會不會吃醋,也不要故意欺負人家,想惹人注意。這兩個雷點一定要避開,待人真誠是最基本的尊重。]

  芝芝打到這裡,手指不由頓住,往事浮上心頭,長歎一聲,又忍著酸澀補充:[最重要的是,你要和其他女生保持距離,要讓她覺得,在你心裡她是最特殊最重要的,明白嗎?]

  然而,她覺得最關鍵的,莊家明壓根就沒在意,掃一眼就過去了,反問:[就這樣?]

  芝芝咽回血淚,若無其事地說:[你照做就對了,看看她有什麼反應,不懂再來問我。睡了,8]

  她生怕再看到什麼無法接受的事,發送完就馬上退出QQ,關機塞回枕頭裡,好像裡頭會隨時蹦出一頭怪獸。

  *

  莊家明翻來覆去看著芝芝的消息,懷疑她在糊弄自己。她說的這些,他不是都已經做到了嗎?可她一點都沒有喜歡他,騙子!

  還是……他做得不夠好?

  少年翻了個身,覺得遇到了十幾年來最大的難題。


作者: doki520    時間: 2019-9-28 01:47 PM

第58章 廣播站二三事

  Biu~,時間線拉到廣播選拔的週五下午。

  芝芝這兩天都故意躲著莊家明走,幫著喜歡的人出主意追別人什麼的,太像是悲情女配的戲份,她想實名拒絕一下。

  可是莊家明同學體諒不到她的苦心。她先到的教室,然後他一進來就坐到她後面了,特別自然地說:「人挺多。」

  「咦,你是一班的班長吧。」坐在芝芝旁邊的女生回過頭,眼裡閃過興奮,「你叫莊家明,對嗎?」

  莊家明愣了下,笑笑說:「嗯。」

  芝芝假裝低頭看單詞,沒理他。

  誰知道新交的妹子很健談,主動攀聊:「我叫陳夢,本來我們班是程婉意,她不來,我就自告奮勇了。你們班是你和寧玫嗎?」

  「不是……」莊家明的神色有一丟丟的尷尬。因為他們班的另一個選手,是黃嬌嬌,就是那個聲音特別動聽,嬌滴滴的女同學。

  說曹操,曹操到。

  「班長。」黃嬌嬌一眼看到莊家明,歡歡喜喜坐到他旁邊,「你來得可真早。」

  語氣活潑,聲音脆如銀鈴,一下子吸引了芝芝的注意力。她依稀想起,廣播站裡似乎是有這麼個好嗓音,每次她聽到都要忍不住和同學討論一下,想知道正主是誰。

  她忍不住朝黃嬌嬌多看了兩眼。

  「你是關知之?我叫黃嬌嬌,寧玫總是說起你呢。」黃嬌嬌同學一上來就把寧玫賣了個乾淨。

  芝芝現在疑神疑鬼,覺得看誰都像嫌疑人,打量了她會兒才說:「你好。」

  黃嬌嬌還想說什麼,一個陌生的男老師走進教室,敲著黑板說:「同學們安靜一下,開始了。」

  下麵頓時鴉雀無聲。

  「我們這次的廣播員選拔很簡單。」老師將一摞紙放在了講臺上,「我報到名字,你們就上來抽一篇稿子,抽到什麼念什麼。」

  學生們交換眼色:這麼說來,是沒有準備時間囉?

  這老師雷厲風行,宣佈完規則,立刻就報出了名字:「高二(1)班,莊家明。」

  一班的班長,永遠都是第一個吃螃蟹的人。莊家明暗歎口氣,站起來走上講臺,也不抽什麼,拿起最上面的一張紙,大致掃了眼就開始念。

  「李白句:『燕山雪華大如席』。這話靠不住,詩人誇張,猶『白髮三千丈』之類……」

  他的音色清朗如泉水,像是一抹淡雲流風,不疾不徐,娓娓道來,很像是午夜的談心節目,能撫慰人心頭的焦躁與憂鬱。

  負責的老師暗暗點頭,這臉這聲音,必須入選。

  下一個是黃嬌嬌。

  她語氣活潑,吐字清脆,大珠小珠落玉盤,相當悅耳,只是稍微有點緊張,結巴了幾次。但老師覺得問題不大,這是老天賞飯吃,稍微培訓一下就行。

  第三個就是芝芝。

  平心而論,她的表現並不算太驚豔,但颱風極好,遇到念錯的、拗口的,一點停頓也沒有,面不改色地往下讀,不留心聽根本發現不了。缺點也很明顯,她的感情不夠充沛,語調太平淡,讀不出深情高昂的韻味。

  芝芝念完稿子下來,又聽了幾個選手的表現,自覺十有八-九要淘汰了。能被老師挑中來參加比賽,肯定沒有什麼大問題,但有幾個更加驚豔。

  比如四班有個男生,嗓音渾厚低沉,要不是臉嫩,聽著准會以為是哪個電視臺的節目主持人。

  還有七班的一個女生,似乎得過朗讀比賽的大獎,朗讀起散文來抑揚頓挫,時而高昂,時而深情,伴隨著誇張的表情,情緒豐沛,富有感染力。

  果然還是沒我什麼事兒。她自我安慰,就當是刷經驗算了。

  稿子很短,約莫一兩分鐘,但三十幾個人還是足足持續了一堂多課。等到全部輪完,老師揮揮手:「回去吧,過幾天會公佈結果。」

  大家作鳥獸散。

  回去的路上,陳夢和芝芝說:「我覺得我不行。」

  「我覺得我也不行。」不是她不努力,是同學們的實力太強。

  莊家明瞥著她們:「不一定,結果還沒出來呢。」

  芝芝掀起眼皮:「賭嗎?」

  「賭什麼?」他問。

  「你們倆能進。」她指著他和黃嬌嬌,「不進我請你喝優酪乳。」

  莊家明道:「我也賭你能進。」

  「輸了也一瓶優酪乳啊。」她說。

  他點頭:「行。」

  *

  下週一,林老師告訴芝芝,她輸掉了一瓶優酪乳。

  她很驚訝:「我以為我不會進呢。」

  「你呀,就是對自己太沒信心了。」林老師其實也覺得奇怪,關知之管理班級上很自信,一向能鎮得住同學,但放在別的事上,總顯得有點信心不足。她不知是什麼緣故,暫且歸咎為家長缺少鼓勵,遂想方設法增強她的自信,誇獎道,「很多老師都和我誇你呢。」

  她舉例:「隔壁班的李老師說你膽子大反應快,一點都不怵場,是個很有主意的人。」

  呃,這不就是上次徇私枉法的事兒麼。芝芝頭皮發麻,乾笑連連:「沒、沒吧。」

  林老師使勁誇她:「有,老師還會騙你啊?你要相信自己,知道嗎?」

  芝芝只能點頭。

  「行,那你明天中午去一趟5號樓廣播室,好像還有什麼安排。」林老師囑咐她。

  芝芝記下了。

  次日中午,她叫程婉意代替自己坐鎮講臺,去了5號樓的廣播室——一中的大樓很好記,高一1號樓,高二2號樓,高三3號樓,4號樓是實驗室,5號樓是教務樓,校長們的辦公室就在這裡。

  廣播室在2樓,地方不大,設備塞得滿滿當當。召喚他們的還是上次負責選拔的老師,他自我介紹說姓何,是學校辦公室的,不教課,但也可以叫他何老師。

  「這次叫你們過來,第一件事是想說一下你們的值班安排。」何老師拿著名單叫名字,「週一新聞資訊,莊家明,XXX,週二音樂點播,黃嬌嬌,XXX,週三……週四學校動態,關知之,XXX,週五……」

  芝芝聽到自己和莊家明不在同一天,失望之餘,又很慶倖。

  「廣播時間是每天下午五點四十分到六點鐘。你們要提前十五到二十分鐘到,準備一下稿件。廣播結束後打掃一下衛生,寫一下這本值日手冊。」何老師把一本薄冊子遞給他們,輕鬆道,「稍微記錄一下你們的播報內容就行,不用寫太多,但寫還是要寫的。好了,有什麼問題現在可以提出來。」

  莊家明舉了手。

  何老師對他印象極好,和顏悅色地問:「你叫莊家明是吧?有什麼事?」

  「我們班週一的晚上是化學隨堂測驗。」莊家明猶豫地說,「李老師要我主持考試。」

  何老師皺了皺眉,隨即想起來高二理科實驗班的班主任是李瑞年。

  這可是一中的王牌教師之一,化學組的組長,幾年前經常被抽到去出高考的化學卷子。但是去年突發心臟病,險之又險給搶救了回來,又做了心臟搭橋,休養了半年才好。

  但因為這個緣故,他現在雖然回來繼續教書,學校卻不敢讓他太累,名義上是班主任,大部分事卻由副班主任代勞,晚自習的測驗讓班長主持也很正常。

  何老師不敢質疑李老師的安排,想了會兒,問:「還有誰是實驗班的?」

  芝芝舉手。

  「你們班不會也有隨堂考吧?」何老師問。

  芝芝尷尬地說:「週一數學,週四英語,但不是每個禮拜都考,就是……每個月都會考幾次。」

  其他八個同學露出了敬畏的表情,實驗班真心太瘋狂了!

  何老師歎了口氣,實驗班是學校沖成績的關鍵,當然要遷就他們。但廣播員必須是一男一女,並且音色和風格都要搭調,他只好多調整了幾個人。

  就這樣,芝芝一臉懵逼地發現,她和莊家明一起被調到了週二的音樂欄目。

  呃,俗話說得好,怕什麼來什麼,想找的東西永遠找不到,想避開的人,兜兜轉轉就是給塞一起。

  此所謂,命運。

  雖然有點小意外,但還是解決了。何老師滿意地看著他們:「廣播從下週一開始,到時候來我這裡拿鑰匙就行。第二件事,學校馬上要開運動會了,這屆的主持就在你們中間選。」

  眾人:「……」

  「這是稿子,你們按照剛才的組合上去念一遍。」何老師遞給他們五張紙,簡單道,「給你們十分鐘的時間磨合,開始吧。」

  主持這種事,講究長相、颱風、配合。

  莊家明憑藉自己的外表,第一項打了滿分,關知之同學及格。第二項颱風,關知之同學九十分,莊家明也可以有八十。

  最後的配合……還會有比青梅竹馬更默契的組合嗎?

  所以,結果毫無懸念。雖然何老師從聲音上更傾向於週一的新聞群組合,可綜合分這麼一打,還是選擇了青梅竹馬CP。

  「你們兩個運動會不要報名項目了。」何老師搶先預定,「具體的事,我會再找你們的,就這樣。」

  芝芝:=口=

  莊家明:=-=

  *

  九月末的那個星期二,芝芝和莊家明開始了第一次合作廣播。

  之前,芝芝很好奇廣播站的稿子從哪裡來,尤其是音樂點播,真的有人會寄稿子要求點歌嗎?那不是很容易出緋聞?

  現在才發現,想太多了——稿子全靠廣播員自己瞎編。

  流程說白了很沒技術含量,他們先用廣播室的筆記本上網,搜一搜各種樂評,然後截取其中一段念出來,再放一段這首歌,gameover。

  當然了,比起其他節目,他們有個小小的權力:放自己喜歡的歌!

  這個……聊勝於無吧。

  芝芝想了想,戳著他的肩膀:「你選吧。」

  「你選好了,我無所謂。」他沒領會她的意思,連忙謙讓。

  芝芝想提醒,又不想給自己紮刀子,特別委婉地說:「這個是放給大家聽的,你懂嗎?你懂得吧??」

  莊家明想想,點頭說:「要挑大家比較喜歡的歌才行,放周傑倫的吧。」

  然後他選了《千里之外》。

  芝芝:「……」我送你離開,千里之外,這傢伙還真的特別能往她心上紮刀,現在絕交還來得及嗎?


作者: doki520    時間: 2019-9-28 03:08 PM

第59章 秋光好,正年

  十月中旬,高二第一次月考。

  文理分科後,分數自然也分開算。芝芝擺脫了學得最糟糕的物理,成績往上竄了下,變成了年級第二。

  關家父母驚喜萬分,覺得新學期以來,女兒給的驚喜越來越大,先是當了班長,然後又考了年級第二,這是前所未有的好成績啊!

  芝芝覺得他們大驚小怪:「文科人少,理科多,以前排我前面的大部分都在隔壁班,不代表什麼。」

  「你懂什麼?」關母訓她,但臉上是掩飾不住的笑容,「以後大學文理科分數線不一樣的,理科怎麼樣不用管,你只要好好保持下去就行了。」

  關父反駁:「她不驕不躁是好事。這次考第二,不代表下次還能考第二,就是個月考而已,而且第二前面還有個第一,不能放鬆。」

  芝芝其實看得出她爹也很高興,只不過努力繃住了而已,卻假裝不知道,老老實實點頭。

  關父微微放鬆,換種方式獎勵女兒:「你明天想吃什麼?」

  芝芝立馬點菜:「油爆大蝦!」

  這個季節的蝦不便宜,關母有些心疼,可還是答應下來,只嘴上道:「就知道慣著她。」

  「她兩個禮拜回來一次,吃個蝦怎麼了。」關父一錘定音,「明天給你買。」

  芝芝:=V=

  次日,關父買了蝦回來,夫妻倆在廚房裡忙碌,又提起了這事。

  關母感慨:「咱們閨女真的長大了,以前哪裡能想到她會當班長,還考了年級第二,說不定什麼時候,就能給咱們考個第一呢!」

  「這話咱們說說就算了,別當著孩子的面說,不能給她壓力。」關父嘴裡叼著煙,手上處理蝦的動作一點不慢,一拗一拉,就把背上的泥腸抽掉了。

  關母說:「我知道,用得著你提醒?」停頓了下,又問,「老關,你說……」

  「什麼?」關父一張口,牙沒咬緊過濾嘴,煙頭掉進了水盆裡,一下子浸濕了。他哎喲了一聲,趕緊撈起來拿紙巾吸了水,放到外頭晾著。這還沒抽幾口呢,扔了可惜。

  關母很煩他:「你能不能好好聽我說?」

  「你說你說。」

  「我聽老莊說,他打算送家明出國。」關母的語氣有些沉重,「你說,我們要不要也給閨女準備起來。」

  這年頭,有條件的人家都會想辦法送女兒出去,就算交換一年也好,長長見識,鍍一層金,回來也好找工作。就算是談物件,出過國和沒出過,那也是兩種說法。

  從前,關家夫妻沒想過這件事。芝芝讀書不好不壞,能考上一本,他們就覺得是燒了高香,沒必要花那個冤枉錢。可是她現在成績連連攀升,看著也越來越懂事,他們心裡頭難免有了更大的期待。

  關父斟酌許久,慢慢說:「現在還不急,才高二。」

  關母也是這麼想的,口中卻道:「這事是不急,可錢是不是得攢起來了?我本來和她說暑假買個電腦,她說不用,這筆錢咱們就給她存起來,每年再添點。」

  「那點錢有啥用。」關父搖頭歎氣,「出國起碼要幾十萬。」

  關母嚇一跳:「這麼多?」

  「你以為呢?」關父沒好氣地說,「除非把房賣了。」

  房子是中國人的命根子,夫妻倆辛辛苦苦大半輩子,也就買了家裡一套房和現在這個小門面,說要賣掉,如何捨得?

  可耽誤女兒,也捨不得。

  夫妻倆對視一眼,雙雙陷入了沉默。

  *

  芝芝不知道父母已經在考慮她出國的資金問題。擺在她眼前的,是即將到來的運動會。

  不知怎的,她老覺得才開過運動會,一眨眼就又到了這個時候。日子過得那麼快,掐指一算,重生回來都一年多了。但回首望去,收穫不小——把成績搞上去了,順利地留在了實驗班,還當上了班長兼廣播員。

  這麼一算,居然真有了點重生女主的風範。

  芝芝高興又欣慰,暗搓搓給定了個新一年的目標:高二保持成績,爭取期末考到年級第一爽一爽,以及,努力忘記最大的執念,遠離莊家明。

  目前看來,前者可期,一片光明,後者……她瞄著和自己並排坐在主席臺上的少年,心裡萬分糾結。

  為什麼呢?以前那麼努力,還漸行漸遠,現在順其自然,反而越靠越近。

  難道這年頭流行不爭就是爭,全程躺贏嗎?

  「開始吧。」坐在芝芝旁邊的校長低聲說。

  芝芝一秒回神,飛快抬腿踢了踢莊家明。他會意,在她調整了背景音樂的音量後,立刻按下了開關:「尊敬的各位老師——」

  「各位同學。」她接上。

  「大家上午好。」X2

  何老師坐在後排的椅子裡,默默點頭。這兩個學生說臺詞都不是慷慨激昂,節奏分明的類型,和去年的那對截然不同,但聲音極穩,氣息不會中途停頓,吐字也不是時有時無,平和而有力,亦有一種魅力。

  會有這樣的表現,當然是因為練得多。

  莊家明從小到大,一直是學生代表,新生代表講話,國旗下講話,畢業生代表講話,次數多了,自然就練出來了。而芝芝學生時代沒啥機會,工作了隔三差五作報告——報告是否成功,關係到她能不能接下專案,賺到小錢錢,當然也格外下過苦功。

  臺上一分鐘,台下十年功。

  哪有什麼全程躺贏,虎軀一震就有主角光環的好事。現在就多輕而易舉,曾經就有多少血淚付出。

  三分鐘的開場詞結束。

  各個班級準備入場。

  每個班級都有自己的介紹詞,那麼多個班級念下來,口乾舌燥,只能稍稍含一口水潤潤。好不容易挨到校領導講話,芝芝的嗓子都開始冒煙了。

  她生平第一次覺得領導講話結束得太快了!只講了十分鐘,親,平時不是隨隨便便二十幾分鐘的嗎?太不給力了。

  幸好坐在另一頭的體育老師看看腕表,開始播報即將開始的比賽,給了他們喘息之機。

  莊家明遞給她一板草珊瑚含片:「吃嗎?」

  她接過來,連吃了兩顆,這才覺得喉嚨舒服了一點。

  但現在還遠遠不是休息的時候。比賽一開始,各個班級就開始寫加油稿過來了,每個班至少有兩三張,不可能全部念一遍。

  芝芝掃了一眼,挑最短的念。

  「關知之。」她背後傳來黃嬌嬌動聽的嗓音,這妹子和她撒嬌,「能不能讓我念一個呀,我想親自給我的好朋友加油。」

  芝芝:「……請。」

  她讓位。

  黃嬌嬌歡歡喜喜坐下來,問莊家明:「班長,這個怎麼用呀?」

  莊家明言簡意賅指示:「這個。」

  黃嬌嬌點頭,撳下按鈕,用最嬌柔動聽的聲音念完了給一班的加油稿,末了意猶未盡,又問:「要不要我幫你們念幾個?」

  莊家明:「不用。」

  芝芝雖然很想找個外援,但大領導們還坐在旁邊,太放肆不好,只能遺憾地搖搖頭,然後悄悄和她說:「你下午再來。」

  領導們最多坐半天,下午就能放飛自我了。

  黃嬌嬌沒想到她那麼好說話,嗲聲嗲氣地說:「謝謝你哦。」

  「不客氣哦。」芝芝現在能體會公司喜歡招實習生的緣故了,這都是免費的勞動力啊!

  黃嬌嬌開開心心地走了。

  芝芝回歸工作崗位,和莊家明商量:「咱們分個工,我念通知,你念加油稿。」

  通知隔三差五就有,加油稿卻沒有硬性規定。莊家明擔心她嗓子吃不消:「要不還是我念通知吧,這個多。」

  「通知都是編號,稿子都是名字啊。」芝芝湊過去,耳語道,「被你念到自己的名字,肯定會很開心的。」

  被喜歡的人當著全校念出自己的名字,四捨五入等於牽手,如果是她肯定會小鹿亂撞,高興整整一個禮拜。

  那個被他暗戀的人,應該也一樣吧。

  莊家明:「……關知之。」

  「幹啥?」

  「沒什麼。」他扭過頭,覺得她就是個騙子!

  芝芝還沾沾自喜:「就這麼定了。」說著就要拿起體育老師遞過來的表格準備播報。但莊家明眼疾手快,先她一步奪了過來,並且立刻按下開關:「請參加男子立定跳遠的同學到操場A區集合……」

  廣播一開,她不敢打鬧,生怕在全校面前直播一次青梅竹馬的撕X,只好忍下這口氣,等到他做完才瞪過去:「不是說好了嗎?」

  「誰跟你說好了?」

  芝芝哽住,半晌,狠狠道:「狗咬呂洞賓。」她好心好意忍著酸澀,幫他出謀劃策,他就是這麼報答她的。

  呵呵,男人,活該當單身狗!我再幫你我就是傻子!芝芝在心裡瘋狂放狠話,全然忘記類似的決心她做過不止一次,酸歸酸,氣歸氣,事到臨頭,還是會乖乖拿起悲情女配的劇本。

  誰知道她都這麼苦逼了,莊家明居然還火上澆油,說:「不用你好心。」

  芝芝頓時氣成河豚,要不是校領導就在旁邊,分分鐘和他翻臉:「隨你的便!」

  她決定這兩天的運動會絕對不和他說一句多餘的話。

  然而,人總是逃不過真香定律。

  上午十點多,發零食的人來了。不得不說,坐主席臺的好處多多,不用在外面曬大太陽,兩邊還有風扇對著吹,喝的飲料不止有水,還有烏龍茶、冰紅茶、橙汁等一系列的飲料,果腹的麵包也不是超市里的吐司或麵包,而是三明治。

  莊家明拿了一瓶冰的冰紅茶給她。

  芝芝扭過臉:「糖多。」

  他換成烏龍茶。

  「飲料都含糖。」她表情冷淡。

  莊家明本來也是生氣,喜歡的女生非要把他推給別人,任是誰都覺得窩火。可他轉念一想,是自己沒敢說清楚,她純粹是好心,怒氣就瞬間消散,耐著性子哄她,趕緊給換成了冰水。

  這下,芝芝總算沒有再拒絕了。

  他暗暗松了口氣,小心翼翼地遞過三明治:「吃嗎?」

  她盯著他。

  「你餓了吧,吃點東西墊墊,這個給我好了。」他主動拿過她面前堆起的稿子,接手了加油的任務。

  芝芝想,不能拿別人的錯誤懲罰自己的身體,遂拆開三明治的薄膜,狠狠咬了一口。

  那兇殘的架勢,仿佛不是吃東西,而是在和怪獸搏鬥。

  莊家明瞥見,不由彎起唇角,朝著她笑了。

  秋光正明媚,桂花如香雪,人說秋蕭索,相看一笑春。

  芝芝:「……」完了,我剛剛氣啥來著??


作者: doki520    時間: 2019-9-28 07:48 PM

第60章 小心機

  兩天運動會下來,關知之同學光榮地成為了一個廢人。她學林老師喝起了膨大海泡枸杞,再加兩朵清熱解毒的菊花,捧著保溫杯提前開始養生。

  然而,這臨時抱佛腳的搶救並沒有什麼用,扁桃體發炎了。喉嚨疼得要命,完全說不出話來,好在沒有發燒,只是不大舒服而已。

  讓她心裡不平衡的是,莊家明屁事沒有,還說她:「你太缺乏鍛煉了。」

  芝芝:「……」喂喂,不要太過分,大家都是早上起來晨跑八百米的好不好?

  可啞著嗓子,駁不回去,只能憋著,氣到兩頰微鼓,嘴巴撅起。莊家明見了,反而升起親切感,覺得以前的鄰家妹妹又回來了,心中莫名雀躍:「以後活動課不要偷懶回教室,多鍛煉鍛煉,你們女生不喜歡打籃球,打打羽毛球也好。」

  芝芝捂住耳朵。

  莊家明假裝看不出她的厭煩,定下約定:「週三的活動課,我來找你打羽毛球,不來的話,我就告訴你媽。」

  芝芝吐血:「你還打小報告?幼不幼稚?」

  「有用就行。」

  這TM還真有用!關母要是知道她病了沒和家裡說,肯定會念叨她一整天。無奈之下,芝芝被迫同意了這不平等條約。

  但週三,她來了大姨媽。

  這個時候,煩人的大姨媽就是護身符。莊家明只要一想起她前幾次的悲慘模樣,就膽戰心驚:「那你回去休息,多喝點熱水。」

  「多喝熱水,男人最沒用的一句話。」芝芝搖頭歎氣,「你這樣活該單身啊。」

  莊家明愣了愣,虛心請教:「不對嗎?」

  「說不如做。」芝芝懷疑自己得了斯德哥爾摩綜合症,自虐上癮了,明明心如刀割,卻還是忍不住要傳授他經驗,盼著他心想事成,順順利利,「你嘴上關心一百遍,也就開始幾次感動,哪裡比得上真的做了。」

  莊家明瞄了她一眼,思忖道,所以,他該現在跑去給她倒杯熱水嗎?可是跑到他們班裡去倒水,好像有點明顯啊。

  芝芝看著他那樣,心裡萬分好奇對象是誰,忍了忍,沒忍住,旁敲側擊:「當然了,一般我們都會客氣一下,說『不用了』,但你要分得清什麼時候是真的拒絕,什麼時候是意思意思……你要不仔細和我說說,我好給你針對性分析一下?」

  莊家明瞅瞅她,平靜地說:「你在說什麼,我聽不懂。你要喝熱水是吧?我去給你倒。」

  瞞得這麼緊,至於嗎?芝芝萬分費解,卻因為自己心裡有鬼,不敢多問,只好繼續瞎猜。

  莊家明一路把她送回教室,還給倒了杯熱水。

  程婉意看著懨懨趴在桌上的芝芝就笑:「平時活潑得不行,這會兒就蔫了。」說著,遞過去一顆巧克力,「補充點糖分。」

  芝芝接過來吃了。

  莊家明瞥見她課桌上放的練字本,有些好奇:「我能看看嗎?」

  她道:「隨便看。」

  他便抽出來翻了翻,發現不是臨摹的字帖,是本教人如何拆封筆劃,將字寫得端正好看的書:「你在練字?」

  「為了卷面分。」她苦著臉。

  如果問重生回來有什麼最不習慣,那就是鍵盤用的少了,筆用得多了,有的時候還會忘記某個字怎麼寫,全是後來無紙化的後遺症。

  「以前不努力,現在後悔了吧?」莊家明笑話她。

  他的媽媽寫了一手好毛筆字,幼年時也曾教過他們。家裡窮,備不齊東西也不要緊,舊報紙攢起來,先用毛筆沾濕了水寫,等到寫滿了,報紙往太陽下曬一曬就行。

  待練到差不多了,就再用墨汁練。那會兒硯臺和墨條都貴,用的是墨汁,黑乎乎一大瓶,能寫上好久。

  還有,他記得很清楚,每次自己好好練字的時候,關知之小朋友就拿著豎笛在旁邊嗚嗚亂吹,或者突然沖上來「汪」一聲,不停搗蛋干擾他。

  這樣一來,她寫的字就比他好看,可以得到兩粒大白兔奶糖和一包無花果幹作為獎勵。可神奇的是,她拿到了零食,也不是一個人獨吞,而是會分給他一半,只不過有要求:「你給我親一下我就給你。」

  他媽媽就在旁邊笑個不停,推著他說:「妹妹這是喜歡你呢。」

  妹妹小,要讓著妹妹。他被父母耳提面命,只能假裝寫不好,然後把零食都留給她,回頭等到她回家了,自己再翻出描紅本來練。

  但他都這麼讓了,某些人還是沒能堅持下去,比起練字,還珠格格白娘子傳奇西遊記對她更有吸引力,年年暑假蹲在電視機面前不肯走,小學就有點近視了。

  風水輪流轉,到了高中,居然又撿了起來。

  「家裡的字帖還沒扔,你要的話我給你找出來。」他說。

  芝芝打了個寒戰,仿佛又看到了被描紅本支配的恐懼:「不了不了,我要求不高,能寫得端正就行。」

  她原來的字比較潦草,圓圓潤潤,不夠大方端正,這會兒練習硬筆書法,不求能寫出什麼韻味,整潔大方,給閱卷老師好印象就心滿意足了。

  要知道,語文作文分那麼高,字跡是否工整占了老大比例。

  莊家明只好算了。

  倒是程婉意很有興趣,問道:「是誰的字帖?柳公權?顏真卿?黃庭堅?」

  「都收集了點,但我小時候練的是鐘紹京的《靈飛經》。」莊家明說著,忽然想起來,「關知之,當時選這個就是因為你要練字吧?」

  鐘紹京的《靈飛經》飄逸秀美,女生練的比男生多,他是跟著她學的。因為某些人死活要和他練一樣的,不肯自己單獨學。

  芝芝裝傻:「啊,是嗎?我不記得了。」

  他:「……」

  芝芝飛快轉移話題:「婉婉,你也練字嗎?」

  「我練的顏體,寫得一般,老師說沒什麼天賦。」程婉意坦然道。

  「你已經寫的很好了。」做了那麼久同學,芝芝已經調節好了心態,「不光中文寫得好,英文也好啊。」

  程婉意很謙虛:「隨便寫著玩。」

  「那也很好了,這次的英語書法比賽你肯定能得獎。」芝芝語氣篤定。

  一中和死磕高考的衡水一類的高中不同。雖然不會像日本的高中一樣辦什麼學園祭,但在不妨礙學習的情況,也會搞些校內活動,英語書法比賽就是其中之一。

  這個沒什麼門檻,想要報名參加的就主動交一篇作文上去就行。芝芝看過程婉意的英文字,看不懂是什麼字體,但看著就好像影視劇裡的道具,特別優雅復古。

  「這可不一定,班長——我是說莊家明,你也參加了吧?」程婉意問。

  莊家明點點頭:「我們班沒什麼人報名,我就湊了個數。」

  芝芝說了句公道話:「漢字不好說,英文麼,我賭婉婉拿第一。」

  她說對了。

  下一周,英文書法比賽的結果就公佈出來:一等獎程婉意,二等獎莊家明和三班的一個女生,三等獎又是另外三個眼生的名字。

  他們的作品,被張貼在2號樓底樓的公告欄裡,供人參觀學習。

  芝芝路過的時候瞄了眼,沒多在意。然而,這卻引出了莊家明高二生涯中一件不大不小的事。

  事情發生在星期二的晚上。

  有人告訴芝芝:「班長,你知不知道,莊家明的英語作文不見了。」

  「啥作文?」芝芝滿臉懵逼。

  「就是貼在樓下佈告欄裡的作文,和程婉意貼一起的那篇。」該女生非常興奮,眼睛閃著迷之亮光,「我剛剛下樓的時候,發現那裡空了,不見了。」

  芝芝隨口道:「一篇作文而已,獎都評好了,沒了就沒了,可能被風吹走了吧。」

  因為佈告欄在室內,不受風吹雨打,所以也沒有玻璃防護,膠水沒粘好幹了很正常,她不知道有什麼好大驚小怪的。

  可真‧高中生不這麼想。

  「肯定是有人偷偷拿走了!」她們篤定地說。

  芝芝:「???」

  然而,妹子們是對的,只隔了一天,這樁「失蹤案」就破了。

  樓下五班的男生在一個女生的書包裡發現了那張紙,然後趁著妹子上講臺擦黑板,眼明手快地搶了出來,一看上面寫著莊家明的名字,立刻高聲喊了起來:「看看這是什麼?一班那個莊家明寫給蔣盈的情書!」

  啪。那個妹子手裡的黑板擦掉在地上,呆呆地看著對方,清秀的臉龐在頃刻間漲成了番茄。

  這個年紀的孩子,正處於看熱鬧不嫌事大的年紀,一聽到這樣爆炸性的消息,紛紛「哇」了出來,興奮又八卦地看著講臺上的女生。

  蔣盈慌亂無比,沖過來想去搶:「還給我!」

  男生吹了聲口哨,跳到了課桌上,把那張小心翼翼折疊好的作文紙舉得高高的:「你們是不是在談戀愛?」

  「不是!」蔣盈又羞又氣,「快還給我!」

  男生眼珠一轉,笑嘻嘻地說:「是嗎?讓我看看上面寫了什麼?」他說著,展開匆匆掃過,馬上發現這不是情書,而是之前英文書法比賽的稿子,樂不可支,「你偷偷拿了他的作文?你暗戀他??哈哈哈,你們快看!」

  蔣盈的大腦一片空白,焦急驚慌和畏懼害怕交織在一起,手足無措,只知道重複:「還給我,還給我……」

  說到最後,已然有了哭音。

  同學們的反應不一而足。有人路見不平,喊道:「快還給她,別鬧了,老師要來了。」

  「這又不是她的東西。」也有女生看不慣她的行為,「我說那篇作文怎麼不見了,原來是她偷了。」

  偷是個很嚴重的字眼。蔣盈渾身一哆嗦,下意識地說:「我沒偷。」

  「那是他主動給你的?」

  「我……」蔣盈答不上來,急得落了眼淚。

  就在這時,門口傳來班主任不滿的聲音:「上課了,你們在幹什麼?」

  完了。蔣盈如墜冰窖,渾身發顫,然後眼睛一翻,倒在地上失去了意識。

  班上亂成了一鍋粥。


作者: doki520    時間: 2019-9-28 07:49 PM

第61章 家明的選擇

  學校這種半封閉的環境,八卦傳播的速度比流感還要快。

  當天的晚自習,莊家明就聽說了自己作文的下落,並附贈一條「五班的蔣盈暗戀你並且她還有羊癲瘋」的消息。

  老實說,他覺得有點不舒服——不是因為蔣盈,而是別的什麼,但說不清楚——所以他只看了對方一眼,什麼也沒說就低頭繼續寫作業了。

  沒能在當事人這裡得到什麼有趣的反應,對方很是遺憾,鍥而不捨地追問:「她說那個不是她偷的,難道是你給她的?你們在談戀愛??」

  「和你有關係嗎?」莊家明冷冷道,「你很無聊。」

  遺憾的是,不是人人都能聽得懂人話的。大概是平日裡莊家明好說話的樣子太深入人心,對方並未察覺到他話中的不滿,自動理解成了另一個意思:「哇,看來是真的,你居然喜歡蔣盈?!」

  聲音太響,瞬間吸引了班上大多數人的注意力。

  莊家明十分煩躁,他當然想說「我才不喜歡她」,可心裡非常清楚,這句話一說出口,分分鐘會傳遍全年級。

  那個女生一定會非常可憐。

  他忍了又忍,改口道:「不要胡說八道,你再亂說我就生氣了。」

  該生終於後知後覺地意識到了不妙,訕訕笑了笑:「我就開個玩笑,你不要那麼認真嘛。」

  「那我想,把你上課偷看小說的事記下來,也挺好笑的。」莊家明問他,「你覺得呢?」

  他閉嘴了。

  但流言不會因此停歇,第二天,莊家明覺得好像所有人都知道了這件事,並且很有興趣地討論著。

  嘴長在別人身上,他不可能讓所有人都為自己閉嘴,唯一能做的就是在別人過來詢問他「你在和五班的蔣盈談戀愛」的時候,果斷堅決地否認。

  然而並沒有什麼卵用。

  昨天下午的時候,大家說的還是蔣盈拿了他的英語作文,可到了晚上,就變成了他送給蔣盈情書,等到今天晨跑完,好了,變成了他們在談戀愛。

  莊家明冷著臉,滿腦子想的都是該找芝芝解釋一下。可她今天值日,留在宿舍打掃衛生,沒來晨跑。

  等到回了教室,又被數學老師叫去拿試卷發,等折騰完,好,早讀了。

  他打算等晚自習下課,那是他們固定的聊天時間。

  但事情的發展超出了他的預計,沒能等到晚上,下午第三節 美術課,副班主任就把他從班上叫走了:「莊家明,你跟我過來一下。」

  李老師年紀大,平時一班的瑣事都是由副班主任管的。她是他們的語文老師,為人非常體貼細心,和學生說話從來都是柔風細雨,但此時此刻,她的表情看起來有些嚴肅,讓蠢蠢欲動的同學們不敢多問。

  莊家明放下手裡的畫筆——他們今天在學素描——不安地走了出去。

  副班主任搭住他的肩膀,像是長輩一樣安撫道:「別擔心,不是什麼大事,有點事老師想問問你,很快就好。」

  他稍稍安心,沉默地跟著走。

  沒去同一樓層的辦公室,他們往下走了。莊家明的心一點點往下沉,他想,應該就是那件事了。

  兩分鐘後,副班主任帶著他走進了英語辦公室。

  一個低聲抽泣的女孩子站在那裡,旁邊站著一個和她有點相似的中年女性,正罵著她:「我怎麼生了你這麼一個不懂事的東西!」又馬上對老師們誠惶誠恐道,「孩子不懂事,我回去好好教訓她。」再厲聲呵斥女生,「愣著幹什麼,還不和老師說對不起?」

  女孩子哽咽了聲,哭得更大聲了。

  面生的胖胖的中年男老師尷尬地笑了笑,勸說道:「我們只是想問問清楚發生了什麼事,這位家長,你也別急著罵孩子……」

  「咳。」副班主任清了清嗓子,側過身露出莊家明,「我把我們班的莊家明帶過來了,有什麼事,當面說清楚吧。」

  蔣盈面孔上的血色霎時褪得一乾二淨,白得仿佛隨時會暈過去。

  中年男老師是五班的班主任。他瞧了莊家明一眼,看清他外貌的剎那,基本上就猜到了是怎麼回事:「莊家明是吧?我是五班的王老師。」

  「王老師好。」莊家明微微垂著眼睛,目不斜視。

  「這是你的英語作文嗎?」王老師將旁邊折疊好的紙遞給他。

  莊家明看了眼,點頭:「是。」

  「我們班的蔣盈說……」王老師輕輕歎了口氣,目光銳利起來,「這是你給她的,有這回事嗎?」

  莊家明想抬起眼瞼,朝著蔣盈望了眼。辦公室的採光很好,十一月的陽光落在他的眼睛裡,金波粼粼,分外動人。

  蔣盈看著他,手是涼的,腳是木的,舌頭是麻的,眼淚不受控制地流下來。她幾乎已經能預見到接下來的事,整顆心都被惶恐淹沒了。

  莊家明將要出口的「不是」兩個字,凝固在了唇邊——他當然有些氣憤這個陌生女孩給自己帶來的麻煩。可此時此刻,他突然想,如果自己否認了這件事,她會怎麼樣呢?

  她看起來那麼害怕,仿佛隨時隨地會沖出去,從樓上一躍而下。

  這種恐懼傳染給了他,讓他不敢說出真相。

  「家明,沒關係,你可以說實話。」副班主任卻以為他是害怕,立刻站到他身邊給予支持。

  莊家明沉默了片刻,簡簡單單道:「是。」

  王老師眼裡閃過詫異,神色嚴肅起來:「我沒看錯的話,這是莎士比亞十四行詩的第116首吧?」

  莊家明有點尷尬。當時他不知道這個書法比賽該寫什麼,就隨手抄了一首莎士比亞的詩——他承認,自己從圖書館借了那本經典愛情詩100篇有別的想法,可抄的時候,真的沒多想。

  誰能想到這種比賽還能出這樣的事呢。

  「當時,」莊家明停頓了下,很快編了個故事,「這位同學問我,說她很喜歡這首詩,能不能借回去抄一下,我答應了。」

  王老師挑起眉頭,重複說:「要抄一下?」

  「是。」莊家明鎮定地說,「可能是英語原文不太好找,她又特別喜歡吧。我想,雖然大家不認識,但都是同學,應該互相幫助,就同意了。」

  辦公室裡的老師都笑了。到底是年輕,還不知道說得越多,越證明是假的。他說得那麼仔細,無非是給蔣盈聽的,要她順著自己的藉口往下編。

  可無論是副班主任還是王老師,都沒有戳穿他的謊言。

  甚至,王老師還順著問:「蔣盈,是這樣嗎?」

  蔣盈萬萬沒想到他會幫自己圓謊,感激又驚慌地點頭:「是,是的。」

  為了逼真,王老師繼續保持嚴肅:「什麼時候的事?」

  「前,不是,昨天上午。」蔣盈結結巴巴地說。

  「原來是這樣。」王老師露出一絲微笑,緩和了語氣說,「看來是個誤會,說清楚就沒事了。」

  蔣盈立刻松了口氣,臉上多了些血色。

  王老師點點頭,將稿紙遞給莊家明:「好了,你們先出去吧,家長留一下。」

  莊家明說了句「老師再見」,轉身走了出去。

  蔣盈猶豫了下,在王老師擺手的動作裡跟著出去了,走出門的剎那,聽見老師和母親說:「這次找家長,倒不是因為這個。蔣盈在學校裡暈倒了,我們建議家長帶她去醫院檢查一下,不不,當然不會退學,但有些激烈的活動可能不適合她參加……」

  她的面色又開始發白。

  「你還好吧?」莊家明看她搖搖欲墜的樣子就害怕,「要不要去醫務室休息一下?」

  蔣盈完全沒聽清他在說什麼,似乎整個人被劈做了兩半,一半為自己的病情而害怕羞愧,一半又為他和自己說話而雀躍不已。

  「謝、謝謝你……」她聽見自己磕磕巴巴地說,「我、我不是故意的。」

  莊家明看看她,接受了道歉:「算了。」

  蔣盈鼓足勇氣,問他:「那、那個能……能不能……」

  老實說,莊家明並不把這麼一張寫過的紙放心上。他借出去的筆、夾子、迴紋針很少有要回來的時候,女生這種心理他不難理解。

  但這畢竟是首情詩,上面還有他的名字,被人誤會也不好。

  莊家明想了想,伸手撕掉了頁尾的署名,將剩下的部分遞給她:「不是說了借你抄麼,給。」

  蔣盈的眼淚又下來了。

  他主動把這個給她了。

  她不算是偷了。

  他沒怪她。

  她捂住臉,哽咽不成聲。

  莊家明歎了口氣,掏出口袋裡的紙巾,連同稿紙一起放在了旁邊的窗臺上,然後什麼也沒說,悄悄走了。

  蔣盈再也忍不住,蹲到地上,抱住膝蓋大聲哭了起來。

  *

  當日的晚上,莊家明等在二班的後門,終於逮到了鎖門回宿舍的芝芝。

  她看見他就笑:「哎,我也聽說啦。」

  他瞬間緊張起來:「我和她沒什麼,今天之前,我都不認識她。」

  「那就是說,她真的偷偷拿了你的作文?」芝芝很好奇,印象裡似乎沒有這件事。

  莊家明原原本本地將事情說了遍,完了,忐忑不安地問:「你會不會覺得我做錯了?」

  「做錯?你是說和老師說謊嗎?」

  「不是,我……」他猶豫著,「我說了是我送給了她的,這樣會不會……不太好?會被誤會什麼的?」

  他語焉不詳,芝芝卻馬上領會了他的意思:他在問,那個喜歡的女生,會不會生氣在意。

  講真,芝芝覺得他有這問自己的功夫,不如去和當事人解釋。但他看起來的確為此苦惱,她便耐下性子問:「你後悔嗎?」

  「沒有。」莊家明實話實說,解釋道,「我覺得我當時說『不是』,她就要昏過去了。我真的、真的說不出口。」

  芝芝忍不住笑:「我也覺得你做得對!」

  「真的嗎?」他欣喜。

  「嗯。」芝芝用力點頭。她之所以過了十年還對莊家明念念不忘,不僅僅是因為他長得好看,更因為他的人格。

  在受到老師懷疑指責時,男主角從天而降,一力攬下所有的罪責,是不是很像女主角的待遇?可是,女主角只有一個。

  人人都以為自己是那個被霸道總裁青眼相待的特殊存在,卻不知道,其實普通的我們,全都是女配角——男主通常只會冷漠無情甚至殘忍霸道,來襯托女主角特殊。

  她相信,蔣盈並不是女主角,正如她也不是。

  莊家明卻把她們都當成了女主角,給予最基本的尊重和善意。

  「如果你喜歡的人覺得,你只能對她一個人好,那你……」芝芝本來想說換個人喜歡算了,可想想覺得很像挑撥離間,臨時改口,「要辛苦一點了。」

  莊家明瞥著她,唇角微微彎起:「她不是這樣的人。」

  芝芝一怔,隨即啞然。也是,人家多半人美心善,用得著她操什麼心?遂聳聳肩,假裝無所謂地說:「那就好,但你還是要解釋一下,態度很重要,祝你好運……我走了。」

  還剩一小段路,她卻不肯再和他一起走,小跑著進了宿舍。

  莊家明來不及阻止,眼睜睜看著她跑進女生寢室,納悶又驚疑:她怎麼又不高興了?他都暗示得這麼明顯了,她難道完全沒有感覺嗎?


作者: doki520    時間: 2019-9-28 07:50 PM

第62章 談心  

  蔣盈的事情鬧得很大,整個年級都傳了一遍,才在老師們的警告中慢慢平復。但這對芝芝來說無關痛癢,她煩惱的是……更喜歡莊家明瞭。

  有比想疏遠忘記一個人,卻好感度翻倍更虐的事嗎?

  有,那就是她期中考的排名掉了三位,變成了第五。

  芝芝的心態徹底崩了。

  沒能把感情問題處理好已經很操蛋了,她居然還會因此影響學習?!要知道,人家小說女主重生後,要麼和忠犬在一起甜甜蜜蜜,要麼一心學習,搖身一變成學霸,更有甚者,文體兩開……不是,戀愛事業兩不誤。

  可她呢?她竭盡全力想要擺脫曾經的執念,自一段無望的感情中掙扎出來,不去想過去的對與錯,著眼于現在和未來。

  然而,並沒有做到。

  她一聽到他說起喜歡的人,表明上再假裝若無其事,也無法欺騙自己,心裡泛酸又泛苦,無比痛恨自己不爭氣。

  OK,就當感情問題是頑固疾病,一時半會兒好不了,學習總該搞上去了吧?一個重生回來的人,連這點基本的小事都做不好,還是人嗎?

  但現實就是,她啥都沒幹好,感情沒調節好,學習成績還下降了。

  這就好像是一個巴掌扇在了她臉上,疼得她懷疑人生。

  為什麼呢?為什麼她做不到?既不能和喜歡的人撒狗糧,也沒辦法不戀愛腦,徹底女強,怎麼會有像她那麼差勁的人?

  芝芝十分懷疑,她所謂的改變命運究竟能不能成功。會不會兜兜轉轉,到最後還是一樣的結局,甚至更加糟糕?

  重來一次,真的會更好嗎?

  「發什麼呆。」關母舉著筷子敲了敲碗碟,喚回她的神思,「不就是沒考好麼,我和你爸又沒罵你,好好吃飯。」

  芝芝下意識地扒了個口飯。

  關父給妻子使了個眼色,示意她不要再問,說起了別的話題:「她的被子拿出來了嗎?降溫了。」

  「要你提醒,早曬過了,床單也換了。」關母瞥著女兒,也沒逮著期中考的成績不放,嘮叨別的事,「你的呢子大衣和毛衣我給你找出來了,記得自己放到袋子裡,明天帶回學校。」

  芝芝胡亂點頭:「噢。」

  「學校裡牛奶還有沒有?」關父問,「天冷了,要不買奶粉吧,下了晚自習回去喝杯熱的,也好睡覺。」

  關母補充:「買那種一小袋一小袋的,方便,省得受潮。」

  這下芝芝徹底回過了神:「知道了,我這次回去就買。」

  她在麵館裡吃了飯,和父母告別,獨自回到家裡趕作業。高二少了一門課,作業卻不減反增,實驗班作為重點培育對象,已經開始擼一部分的高考模擬題了。

  好在沮喪歸沮喪,芝芝基本的自製力還在,簡單洗漱後就趴在桌前趕作業。

  寫完數學,編了一篇周記,就是晚上十點鐘了。

  冬天即將到來,父母將關門的時間提前到了九點半,這會兒剛剛到家,客廳裡一陣響動。

  哢嚓。臥室的鎖動了動,沒打開。

  芝芝飛快檢查了遍自己的課桌,沒什麼奇怪的東西才去開門:「爸?」

  關父不太喜歡女兒鎖門,但孩子大了要獨立空間,他們也沒辦法。他走進女兒屋裡,瞅了眼她的書桌:「做作業?」

  芝芝「嗯」了聲。

  關父拉開她的椅子,坐下說:「爸有點事想和你說。」

  臥室很小,只堪堪塞進了一張一米二的小床和書桌。芝芝只好坐到床上,奇怪地問:「啥事?」

  「關於你的期中考試。」關父大概醞釀了一路,說得很順溜,「你有沒有分析過,自己是哪裡丟了分?」

  芝芝頭皮發麻。她之前的高中生涯,最怕的就是她爸和她分析考試成績。這種一對一的會談絕對是噩夢,好不容易靠著努力學習,一路高歌刷新名次,擺脫了一年的談話,沒想到高二捲土重來。

  「有幾道題沒做出來。」擱在往常,芝芝還鎮定些,今天心態失衡,瞬間被打回原形,又有了以前戰戰兢兢的畏懼感。

  關父的態度卻很和藹:「是大意了,還是不會?」

  「都有吧。」

  「那也很正常。」關父看著鬱鬱寡歡的女兒,正色道,「每次考試的難度不一樣,有的時候你考得好一點,有的時候考得差一點,爸爸媽媽都不會怪你的。人都有粗心大意的時候,這沒什麼。」

  芝芝愣住了。

  關父又道:「我和你媽都知道你現在比以前用功多了,但你在努力,別人也一樣在努力。這次你考得沒有人家好,不要緊,找出原因,下次不要再犯就行了,你不斷改正,等到高考的時候,你就能避免很多錯誤,考出一個考成績。」

  芝芝沉默。

  她爸說得有道理,但她並不純粹是因為成績而難過。

  「你現在跌個跟頭,是好事。」關父語重心長地說,「從高一到現在,你太順利了,名次一直往上走,你是不是就覺得自己很厲害了?關知之,我和你說,你在的是市里最好的學校,你的同學,是全市最厲害的同學,人家不比你差。」

  人家不比我差,可我二十六歲了,加上回來的一年,二十七歲了。芝芝在心裡吶喊,卻沒辦法說出真相。

  也許父母和子女間真的有特殊的聯繫。關父不知女兒心事,卻敏銳地察覺到她的不甘與不服,斟字酌句地說:「以前呢,我和你媽都怕你不夠用功,讀不出書,重複我們的老路,可現在呢,我們又怕你太要強了——芝芝啊,人的能力是有限的,就好像爸爸一樣。」

  芝芝訝異,不曉得她爸是什麼意思。

  「爸爸有時候覺得對不起你,對不起你媽。」關父歎氣,喃喃說,「我四十幾歲的人了,什麼也沒掙下來。你別看家明家和我們家差不多,但你莊叔叔是個有本事的人,他要不是……肯定比我們家好得多。」

  燈光下,這個平凡的四十多歲男人語氣平靜,卻無端帶著辛酸。

  他說:「爸爸以前不甘心,想學人家做生意,可是被人騙了錢——那個時候你還小,可能不記得了——那個時候,我才曉得,人和人真的是不一樣的。同樣的機會擺在那裡,別人做得到,我不一定做得到。」

  芝芝怔忪。

  「所以爸爸就死心,不做生意了,和你媽開始出攤。」關父簡簡單單帶過自己下崗到再創業的十年多時間,「現在我們家的日子也好過一點了。」

  「爸——」芝芝動了動嘴唇,想說什麼,又不知該說什麼。

  關父深深吸了口氣,說道:「我和你媽希望你好好讀書,將來有出息,但是不要求你必須考第一,什麼都做到最好。只要你努力了,就行了。現在才高二,你不要把自己逼得太緊,這次的失敗,我們就當它是個考驗,讓你發現了自己還不懂的地方,只要你把不懂的弄懂了,就算成功,明白嗎?」

  他不像莊鳴暉是大專畢業生,只有初中文化,說不出花團錦簇的長篇大論,用詞樸素簡單,可其中的道理,卻讓芝芝熱淚盈眶。

  她終於掙脫成年人的外殼,在父母面前顯露出脆弱的一面:「我想考好一點,我可以考得更好的……」

  「爸爸相信你。」關父笑了,「下次我們考得好就行了,沒事。」

  芝芝扭過頭,強忍住眼淚,努力讓它不掉下來:「嗯。」

  這是對父母的保證,也是對自己的保證。

  「好了好了,大姑娘了,別動不動就哭。」關父站了起來,假裝平靜地說,「你媽包了餛飩,應該好了,出來吃點東西再做作業吧。」

  她胡亂點頭。

  關父出去了。過了會兒,關母在外面叫:「出來吃夜宵。」

  芝芝趕緊抽出紙巾擦了擦眼淚,跑出去吃夜宵。

  一碗鮮肉餛飩,湯汁清澈,飄著兩朵蔥花。

  關母仿佛沒看到她紅通通的眼圈:「你先吃,我給家明端一碗去。唉,老莊還沒回來,也不知道他家裡有沒有東西吃……」

  這個點兒,莊家明還沒睡,聽見敲門聲就急忙迎出來:「阿姨?」

  「我們家燒了餛飩,吃不完,你幫忙吃掉幾個。」關母把碗塞給他,沒多說,「快點吃,別坨了,碗放著回頭給就行。」

  莊家明心裡淌過暖流:「謝謝阿姨。」

  「謝什麼謝,快吃吧。」關母叮囑。

  他點點頭,看到關母回了家才關上門,端著熱乎乎的餛飩開吃。

  皮很薄,肉很鮮,湯很熱。他坐在空蕩蕩的客廳裡,慢慢吃完了這一碗餛飩,從心到四肢,全是熱乎乎的。

  *

  深夜,芝芝躺在臥室的小床上,月光透過窗簾和牆體的縫隙鑽進來。

  她翻來覆去睡不著覺,腦海中反復回蕩著父親的話。不得不說,關父的自我剖析觸動了她的內心。

  父母的那個年代,遍地商機,很多人一夜暴富,可同時,也有無數人傾家蕩產。她的父母或許缺乏手段,或許缺乏眼光,總而言之,錯失了機會。

  現實終歸不是小說,只要敢做,就一定會有回報。

  大浪淘沙,他們都是剩下的砂礫。

  而她雖然擁有十年的時差,可和真正有能力的人比起來,這算得了什麼?先知能讓她瞬間掌握全部的知識嗎?

  不行的,又不是學霸系統。

  她爸有句話說得對,她在努力,別人難道在偷懶?

  人家可能比她更努力。

  沒有誰一定會成功,承認自己是一個普通人,才能踏踏實實地往前走。

  之前的她太片面了,自以為是小說女主,非要像她們一樣才算不辜負奇遇。但其實並不是這樣的。

  小說裡,主角面對極品親戚可以罵回去,打回去,甚至一刀兩斷。現實裡不行,人們通常顧忌太多,猶猶豫豫,最後還是選擇了忍耐,而極品親戚並不是腦殘的反派,說不定也曾在自家困難時伸出過援手。

  小說裡,主角面對感情糾纏,說斷就斷,瀟灑分手,然後再覓良緣,幸福快樂一輩子。現實裡不行,掛念前任,忍不住發消息,回頭又後悔是常事,更慘的是,後面找的或許還不如前面的那一個。

  承認自己的普通,是成長的第一步。從此往後,明白道理人人都懂,實際上做不到也很正常。

  她應該放過自己。

  這次考不好,繼續努力就是了,難道她還忍受不了一次失敗嗎?

  放不下他,也就不要再勉強。莊家明那麼好,捨不得多正常,只要不傷害別人,又有什麼不可以?

  關知之,你只是個普通人,不是超人。

  就算做得不夠完美,也沒有關係。

  想通的那一刻,芝芝仿佛感覺到肩上卸去了無形的重擔,又可以喘氣了。

  她深深呼出口氣,渾身輕鬆地睡下了。
作者: doki520    時間: 2019-9-28 07:50 PM

第63章 費思量

  莊家明發現,芝芝對他的態度又變得很自然了。這不是說之前她有多惡劣,而是總好像欲言又止,心事重重的樣子。

  現在好多了,他邀請她一起走,提出幫她提行李的時候,她再也不拒絕了。他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但沒有追問。

  或許,在時機成熟的時候,她會主動告訴他的。

  現在就暫時忘掉那些有的沒的,好好給她講一講語法吧。

  是的,在回學校的公車上,他們坐在後排的位置上,開始講虛擬語氣。這是英語語法裡比較難的一部分,芝芝有的時候剛剛背完,回頭又給搞混了。

  他就拆開來慢慢講給她聽。

  陽光很好,透過公車的玻璃窗,落到書上光影斑斑。他借著說題的機會,光明正大地朝著她看。

  天冷了,她穿了件淺粉色的毛衣,是那種帶了些灰調的粉,不刺眼不張揚,低調的嬌豔,頭髮沒有紮成平時的丸子頭,而是編成了很複雜的辮子,看不懂,但挺可愛的。

  嘴唇上塗了潤唇膏,大概是女生當中很流行的變色的款式,顏色比唇色深了點,像是蜜桃的粉紅,很好看。

  他多瞄了兩眼。

  芝芝發覺了,下意識地摸臉:「我臉上有什麼嗎?」

  「沒有。」他飛快低下頭,視線黏在英語書上。

  「那你看我幹什麼?」芝芝費解。她看他是好看,她有什麼好看的?

  莊家明避重就輕:「你這個辮子……晚上拆起來不麻煩嗎?」

  芝芝:「不麻煩。」

  他看起來還是有點懷疑的樣子。

  她心情挺好:「我可以拆給你看。」

  「不用,散了就麻煩了。」他又看了眼纏繞編織的髮辮,真心誠意地說,「挺好看的。」

  芝芝摸了摸辮子,沒說什麼,但心裡挺高興的。

  莊家明也很想摸一摸她的辮子,可是遲遲沒找到機會。也是奇怪,公車平時總有急剎車、急轉彎,今天的路況卻出奇得好,一路平平穩穩,什麼顛簸也沒有。

  他的手一會兒放到身側,一會兒放在腿上,怎麼都找不到舒服的位置。

  但芝芝沒有發現他的小心思。

  她心裡也有鬼。

  他離她那麼近,轉彎的時候,他的肩膀會微微朝著她這一方傾斜,身上有一股熟悉的洗衣粉的香氣。

  超好聞。

  男孩紙不是都一身臭汗嗎?他作弊!

  她要很努力才能忍耐住湊過去聞聞的衝動。

  就這樣,兩個各懷鬼胎的人有一句沒一句聊著英語語氣,晃晃悠悠地到了學校。

  走過梧桐樹的時候,一片偌大的秋葉飄落到了芝芝的頭上。「別動。」莊家明觀察良久,終於找到了合適的機會,假借給她摘葉子,悄悄擼了把她的髮辮。

  絲絲縷縷的頭髮自指間流淌過去,像是絲緞,也像是流水,還有點香香的洗髮水的味道。

  芝芝:「……」別靠她這麼近啊魂淡!

  她糾結地別過臉,小心翼翼地避開他外套上的拉鍊,等等,拉鍊?芝芝豁然抬起頭,驚悚地發現自己的頭頂居然只到他的下巴了,夭壽了,去年好像還在嘴唇的地方啊!

  「你多高了?」她問。

  莊家明嚇一跳,趕緊丟掉葉子,若無其事地回答:「一米七幾吧。」

  芝芝又不想理他了。

  莊家明很清楚她的不爽,忍著笑說:「叫你不鍛煉。」

  「我以後叫你爹吧,管那麼多。」芝芝非常不爽,「你懂什麼,矮怎麼了?體重不過百,不是平胸就是矮,我選矮你管得著嗎?」

  莊家明下意識地瞄了眼,一臉「……」。

  芝芝在羞恥和尊嚴間,選擇了後者,解釋說:「今天穿得厚,真的,你信我。」

  「信……」穿泳衣那會兒就看到了,不要再解釋了!他忍住窘迫,趕緊另起個話題:「我今天晚上把英語整理一下給你吧。」

  芝芝同意,主動道:「這個學期有歷史會考吧,我把我整理好的圖表借你,不一定有用,參考一下。」

  莊家明馬上答應:「好。」

  他們又有理由說話了。

  *

  芝芝自以為沒人會發覺心態的變化。誰曉得過了兩天,程婉意突然問她:「你和班長和好了?」

  她一頭霧水:「我們吵過架嗎?」

  「也不是吵架,就是前段時間,你對他好像愛理不理的。」程婉意道,「還以為你們鬧彆扭了呢。」

  芝芝斷然否認:「沒有。」

  「那可能是我多想了吧。」程婉意識趣地不再提起,轉而告訴了她個好消息,「演講比賽我拿了第一。」

  「哇,好棒!」芝芝很捧場地鼓起掌來。

  「謝謝。」程婉意笑了笑,卻不像真正高興的樣子,「其實,我都不知道自己這麼做有沒有意義。」

  「為什麼這麼說?」

  可能是芝芝表現得一貫成熟,也可能是壓抑得太久。程婉意猶豫了下,終於忍不住傾訴:「為什麼非要出去,國內不是也很好嗎?要我一個人去外面念書,她就沒有想過我的感受!」

  芝芝知道那個「她」是指程媽媽。

  平心而論,如果她有程媽媽的能力,也會要求女兒這麼做的。父母愛子女,則為之計長遠,出國能夠增長見識,名校更是個學習和拓展人脈的好地方,有能力為什麼不去?

  她之前對莊家明的計畫,也是這樣,出於好意,卻未必能被現在這個年紀的孩子所理解。連她自己亦是如此,少年時期最煩的就是父母說的「為你好」。

  她想了想,問程婉意:「你是不想去,還是反感你媽安排你的人生?」

  程婉意答不上來。

  「假如你對自己的人生有安排,那你可以選自己要走的路。沒有的話,聽家長的話也不失為一個保險的選擇。」芝芝分析道,程婉意咬了咬嘴唇,問她:「如果你是我呢?」

  「我肯定會出去啊。」芝芝不假思索,「我們這個地方太小了,不出去看看,不知道世界是什麼樣的——我們做選擇題,總得把所有答案看過,才知道選哪個,是吧?我覺得人生也一樣,多看看,才知道自己要的是什麼。」

  程婉意側了側頭,若有所思。

  芝芝又道:「看書,看的是別人的內心世界,走出去,是看看我們生活的世界,兩者都不可或缺。」

  「關知之,你有的時候看起來不像是個學生。」程婉意眸光複雜,「你想的很多事,我從來都沒有想過。」

  「你看過的書,我也從來都沒有看過啊。」芝芝笑眯眯地說,「我這個人就是比較愛瞎琢磨,你就是沒深想,多想想,肯定也會明白的。」

  她輕輕歎了口氣,迷惘道:「出國……真的很遠。」

  芝芝感覺得到,程婉意應該對獨自出國生活有些畏懼。也是,從小到大都在家人的庇護下生活,突然要孤身一人去那麼遠的地方,誰會不害怕呢?

  可都是要走出這一步的。

  「你也就比我們早一年吧。考上大學,我們都是要出去的。」芝芝整理著下堂課的課本,安慰她,「再說了,離開你媽,你才能獨立生活,到時候說不定爽到不想回來。」

  這是肺腑之言,她獨自在外生活,雖然偶爾懷念父母的關切,但大部分時間都很爽,想幹什麼就幹什麼。興致起來了可以邀請朋友在家喝酒看劇到天明(然而基本上都在加班),無拘無束,特別棒。

  有人戀家,有人愛闖蕩,喜歡什麼樣的生活,試過才知道。

  程婉意心裡的抵觸感消失了一部分,忽然好奇:「那你以後打算出去嗎?」

  「有機會的話,肯定去的。」芝芝點頭。

  這對程婉意來說是個莫大的安慰和支持。她有了興致,輕聲道:「那說不定你能來找我。」

  芝芝樂意給她些美好的想像,配合得勾畫藍圖:「對,到時候你就是老江湖了,我有什麼不懂的都能問你——你可不能不理我。」

  「肯定不會。」她說。

  「那我就先謝謝你啦。」芝芝煞有其事。

  程婉意彎起唇角:「嗯。」

  *

  2011年的11月,芝芝過得非常平淡。

  她和莊家明的關係走向平淡。白天走廊遇見就聊兩句,沒事晚自習下課一起回宿舍,順便交流下學習進度,等到了週末,一塊兒去閱讀室借書看。

  咳,當然了,這段時間裡,她也沒停下猜測他的心上人。

  第一嫌疑人是甯玫同學。

  路過一班的時候,她老能看見他們倆在一起說話——不要追究為什麼每次路過都要偷看,辛辛苦苦上廁所就為了看一眼什麼的很正常——正副班長本來就容易出JQ,家明和玫瑰又有buff,可以說絕對是嫌疑最大的那個。

  但她老覺得少了點什麼,太像了,反而不像。又轉而想會不會是程婉意。

  高一那會兒,他們習慣活動課去閱讀室,跑完步、借書、回教室很順路。可今年開始,他就建議週末下午過去了。而每次去閱讀室的時候,程婉意都在。莊家明還會和她聊聊哪本書好看,互相推薦。

  怎麼看都像是拿她當作擋箭牌,好順理成章和女神說說話的樣子。

  但當她旁敲側擊試探時,莊家明送她了個白眼,明確直接地告訴她:「沒有,別瞎猜。」

  他說不是就肯定不是。

  芝芝推翻猜測,繼續觀察,然後發現這位同學的地下工作搞得不錯,把樹葉藏進了樹林,水滴藏進了大海,看著誰誰都像,沒有更多的線索根本推測不出來!

  她不服輸,懷疑他在搞那種「在意你所以偏偏冷落你」的戲碼,決定倒推看看對誰比較冷淡。

  對此,莊家明只有「……」。

  他不傻,一次兩次沒察覺到,次數多了,當然看得出芝芝在找什麼。最初有過要不和她坦白算了的念頭,可到了後來,有種莫名的倔強阻攔了他。

  你猜。他和她杠上了,心想著,我看你什麼時候能猜得到。

  這個傻子。


作者: doki520    時間: 2019-9-28 07:51 PM

第64章 平安夜的雪

  芝芝「我猜我猜我猜猜猜」的遊戲,一直玩到了12月。年末了,各種活動要搞起來,又是一年元旦匯演。

  但高二的課程比高一緊湊許多,很多老師準備在高二講完所有課程,高三一整年都留出來複習。所以,像去年那麼複雜的話劇什麼的,今年別想了,沒時間。

  林老師定下了省時省力的標準後,芝芝就很快篩選出了二班的節目。

  《一眼萬年》。

  這是林俊傑在2010年發行的歌曲,也算是今年傳唱最多的歌之一。

  「淚有點鹹有點甜,你的胸膛吻著我的側臉,回頭看踏過的雪,慢慢融化成草原,我就想你,沒有一秒,曾後悔……」

  怎麼樣,是不是唱出來了?

  紀可人和某位男生一起演唱,程婉意伴奏。

  芝芝相當高興,今年終於沒她什麼事兒了,萬歲!

  ……高興得太早了。

  她忘記了自己在廣播站的工作。她和莊家明,以及另外一對播報新聞的組合,被點名成了元旦晚會的主持人。

  他們在元旦前一周,由何老師帶領去外面租借禮服。

  那天是12月24日,星期六,平安夜。

  這一年,耶誕節已經開始流行起來。雖然不是每家商店都有活動,但一路走過去能看到好些聖誕的元素。

  他們去的那家服裝店裡,店主就很時髦地在門口擺了一棵聖誕樹,上面掛著小彩燈和彩紙,經不起細看,但氣氛十足。

  「何老師來了,這次要借什麼衣服?」老闆娘笑眯眯地迎上來,態度極其友好和氣。

  何老師早有腹稿:「四套禮服,兩個男生都穿西裝,女生矮的那個短裙,高的長裙。你有什麼好的,拿過來我看看。」

  關‧矮的那個‧芝芝瞅著玻璃上四個人的影子,留下了悲痛的淚水。

  而老闆娘打量四個學生,第一眼就看莊家明,並且附贈「唉喲」一聲讚歎,再看其他人,就只有籠統的一句:「你們學校的學生就是精神。」

  何老師笑了笑,沒有否認。

  老闆娘就說:「女士優先,我們先看看女孩子的衣服吧。」她說著從浩如煙海的衣服堆裡推出了一排衣架,上面掛滿了長長短短的禮服裙。

  高個的女生靠得近,老闆娘就先替她找裙子,一氣兒拿了三件,問她想試試哪個。女生猶豫了番,選了件白色蕾絲的長裙。

  芝芝一點也不意外,每個女生心目中都有個白衣的夢,追憶著那個白衣飄飄的年代。

  但是她還是選擇小黑裙,百搭好用,啥場合都能穿。

  所以,當女同學試穿了好幾件禮服,最終還是選定白色曳地的蕾絲長裙時。芝芝也選定了自己要的禮服,露肩一字領,短袖A字裙,遮肉瘦腰還顯白,完美!

  老闆娘看著她笑:「同學,你穿衣服很有想法哦。」

  「她穿白我穿黑,正好。」芝芝說。

  「本來還想給你搭個亮眼一點的腰帶,你這麼一說,反而俗了。」老闆娘顯然也非常有品位,思考了會兒,從旁邊的配飾堆裡揪出了一條白色的紗巾,輕輕圍攏在她肩上。

  芝芝「哇」了一聲:「香奈兒。」

  「什麼香奈兒?」何老師原本在幫男生選領帶,聽見動靜走過來,打量了會兒,皺眉說,「這也太素淨了吧?」

  老闆娘笑道:「這樣正好,不需要再畫蛇添足了。」

  「對。」芝芝上上下下打量著鏡子裡的自己,小黑裙素面簡約,沒有任何花紋裝飾,原本略顯沉悶,不適合她的年紀,但紗巾一披,整個人都靈動輕盈起來,什麼亮片腰帶或是皓石胸針,不僅沒法提升氣質,反而弄得廉價了。

  何老師將信將疑:「女孩子還是應該穿粉紅色吧?」

  芝芝和老闆娘同時看著他,沒吭聲。

  何老師妥協了,沖著男生那邊說:「女生是一黑一白,你們倆也這樣搭吧。」

  老闆娘知道誰是主顧,捧場道:「何老師說得對,說起來,白西裝男生很難穿好看,一般黑灰的多,但是你們那個個子高的男生長得好,襯得出來。」

  她說得沒錯。

  另外一個濃眉大眼的男生不醜,但穿白西裝有點為難人家,黑色的正好,端莊大方,和她的搭檔站一起,有種春晚主持人的正氣。

  莊家明就不行了,臉太出眾,白色西裝一襯,愈發顯得俊秀美貌。和COS香奈兒的芝芝並肩而立,怎麼看都像是奧斯卡的頒獎典禮,星光璀璨,精緻得很。

  雖然沒有粉紅色,但何老師還是挺滿意的,隨口點評:「挺般配。」

  然後四個學生裡,三個心裡咯噔了一聲,面色微微泛紅。老闆娘見多識廣,忍不住「噗嗤」笑出了聲。

  何老師投以疑惑的眼神。

  老闆娘擺擺手,又道:「除了衣服之外,要不要再試試妝?」

  何老師想了想,說:「男生就算了,女生弄一弄吧。」

  他以為就算是女生,化個妝最多也是十幾分鐘的事,沒想到從盤頭髮到試色,足足花了一個多鐘頭。

  結束的時候都已經五點多了,他頻頻看著手錶,面露焦急。

  濃眉大眼的那個男生非常懂做人,主動問:「何老師是不是有事?我們可以自己回去。」

  本周住校,自己回去等於可以在外溜達一圈。芝芝眼睛一亮,馬上點頭:「對,老師有事的話不用送我們,我們坐公交回去就行了。」

  何老師今天約了女朋友吃飯,本以為四點鐘就能結束,沒想到拖了那麼久,聞言猶豫了會兒,想著他們都是高中生了,又在市區,不會出什麼事,便道:「行吧,那你們結束就馬上回去,別到處閒逛。」

  大家都乖乖點頭。

  「路上小心,過馬路注意安全。」何老師走到門口,回頭又叮囑一句。

  他們繼續點頭:「老師,你放心吧。」

  何老師不怎麼放心地走了。

  然後……四個學生交換了個眼色,忍不住笑了。老闆娘笑眯眯地說:「今天是平安夜,送你們四個蘋果吧,可以送給喜歡的人。」

  他們推辭,但老闆娘非常殷勤,最終還是收下了。

  離開的時候,天色昏沉,兩邊的路燈都亮了起來,濛濛的黃光中,絲絲柳絮斜斜落下。

  芝芝「咦」了聲:「下雪了嗎?」

  「好像是。」大家紛紛抬起頭,似有若無的小雪伴隨著縷縷雨絲飄落,冰冰涼涼的,特別醒神。

  公交月臺就在不遠處,他們要做122路轉7路。

  正值下班晚高峰,公交堵得厲害,好不容易等到了一輛,積攢在月臺上的人流就爭先恐後地湧上去。

  芝芝人矮力氣小,沒能擠過旁人,放棄了這輛,扭頭一看,另外兩個人已經上去了,莊家明因為要護著她,也被剩下了。

  「學校見。」兩個同學探出車窗,吼了一句。

  芝芝擺擺手。

  公車搖搖晃晃地開走了。

  月臺頓時冷清不少。

  莊家明問:「要不要坐會兒,下一班車要十五分鐘以後。」

  芝芝搖搖頭,她不累,但餓了,想了想,掏出口袋裡的蘋果,拿紙巾擦擦,一口咬下去。

  哢嚓。

  唔,很脆。

  莊家明:「……」

  芝芝又啃了口,含糊地點評:「就看著好,不甜,不好吃。」

  「你就這麼吃了?」他語氣非常驚訝。

  「不然呢?」芝芝對這個蘋果很嫌棄,吃得眉頭緊皺,「我又沒有人要送,填肚子最划算了,今天中飯都沒怎麼吃,餓死我了。」

  用來送人的蘋果個頭當然不大,她只啃了幾口就沒了,果肉難吃,懶得啃果核,隨手扔進了垃圾桶。

  莊家明把自己的蘋果遞給她。

  芝芝推辭:「你留著送人吧。」

  「吃吧,不是餓嗎?」莊家明歎了口氣,「現在回去肯定沒飯吃了。」

  芝芝本來是不在意什麼蘋果的,平安夜吃蘋果,原本就是商家杜撰的噱頭,但覺得他有點在意,不肯接受:「算啦。」

  莊家明瞥她眼,自己咬了口,然後把完好的一面遞到她嘴邊:「吃吧。」

  芝芝:「……」是個狼火!

  小時候家裡窮,兩個人分吃零食是常事。她也就不再矯情,接過來啃了兩口,感覺比她的那個甜一點。

  一個半蘋果下肚,總算消彌了饑餓感,公車也來了。

  這一班車的人並不比上一輛少。芝芝努力往裡面擠,莊家明推著她的後背,兩個人努力了半天,終於成功上車。

  呃,真‧上車。

  不大的車廂裡擠滿了人,孩子坐在家長的腿上,兩個小學生擠在一張椅子上,後排的四個老人正在說剛才搶到的便宜雞蛋。

  冷風從未關緊的車窗縫隙裡吹進來,很快被裡面的熱氣所融化。

  公共交通工具、菜市場、醫院,是世界上最有煙火氣的地方。

  芝芝被夾在人群中間,夠不到兩旁的椅子,上面的吊環又被其他人霸佔,頂部的竿子則太高,完全夠不著,找了半天,愣是沒能找到借力點。

  唯一值得欣慰的是,按照這個擠法,也摔不到哪裡……次奧!她念頭剛起,公車就很不給面子地來了個大拐彎,把她直接甩到了隔壁小姐姐胸前。

  眼看就要埋胸成功,腰上卻傳來溫暖的力道,直接攔截了她的非禮。抬頭一看,是莊家明一手握著竿子,一手抱住了:「當心。」

  「意外。」她堅強地站直,以為他會鬆手。

  可是沒有。

  他不僅沒鬆手,還用力收緊了手臂,兩個人完全就是緊緊擁抱的狀態。她的臉正好貼著他胸口,外套的拉鍊隨著車子的搖擺時不時甩在她的臉上,怪痛的。

  芝芝有點懵逼:「我、我站得穩。」

  「你站不穩。」他低下頭,認真地說,「別動了,行嗎?」

  芝芝倒吸了口冷氣,以她有多年看小X文經驗,這句臺詞非常危險,與之相比,其他避嫌什麼的完全可以退一萬步,遂點頭如搗蒜:「好好好。」

  她不動,保證不動,千萬不要出現狗血的橋段啊。


作者: doki520    時間: 2019-9-28 07:51 PM

第65章 聖誕禮物

  平安夜的晚上,芝芝失眠了。

  她的腦海中不斷重播著公車上的一切,哦不,並沒有需要打碼的情節,事實上腦補完沒多久,芝芝就知道自己誤會了。

  這是個很單純的擁抱。

  正因為如此,反而不太正常。莊家明好端端的,抱她幹什麼?芝芝想著,不可避免地稍微YY了一下,莫非他喜歡的人是她?

  一念及此,無數偶像劇的粉紅情節湧入腦海。

  什麼苦掐時間等你上學,什麼嘴上說不在乎其實背地裡一直關注,還有什麼空教室的……啊呸,打住打住,未成年人不得開船。

  芝芝拍拍腦門,理智上線,克制住了想入非非的衝動。

  雖然腦補的情節很爽,但現實就是現實,不是小說,YY一下爽一爽可以,當真就算了。

  不闊能的。

  青梅竹馬要是雙方有意,還有天降什麼事兒。

  她泄了氣,又有點如釋重負,輾轉反側想了會兒,覺得大概自己想多了——他可能就是覺得公交裡太堵,不想她摔倒而已。

  唔,真相往往都是最簡單的,想太多是庸人自擾之。芝芝自覺找到了答案,呼出口氣,翻個身睡了。

  翌日,耶誕節。

  週末兩天沒有晨跑,莊家明起得稍晚,慢悠悠地吃了早飯才去教室。一進門,他就感覺到有好些視線集中在自己身上,有好奇,有揶揄,也有期待。

  他:「……」不祥的預感。

  果然,剛剛坐到座位上,他就發現抽屜裡多了點東西——噢,蘋果。

  沒有署名,沒有信箋,只有一個貼著Merry Christmas貼紙的蘋果,很紅,很圓,外形非常登樣。但他由於昨天(不知該如何評價)的經驗,總懷疑它的口感恐怕並不像外表看起來那麼美妙。

  莊家明思考了兩秒鐘,並沒有丟掉它,而是決定等一會兒值班老師過來的時候,借花獻佛代表班級送給他——這樣就不會浪費了。

  教室裡暗暗關注他的人不止一個兩個,看到他沒收下,有人歡喜有人愁。

  課間時分,韓琮攬住他的肩膀,促狹地說:「哎呀,有點餓了,要是能吃個蘋果就好了。」

  「你敢拿,就拿去。」莊家明面不改色地說,「祝你好運。」

  「別別,我可不敢,這可是人家的心意。」韓琮才不想惹事上身,抬起手肘搗搗他,「誒,你就不好奇是誰送的?」

  莊家明說:「她不想讓人知道,為什麼要知道?」

  韓琮用力拍拍他的肩膀:「兄弟,我就欣賞你這份態度,是個好人啊。」

  「……沒事你可以滾了。」他的好兄弟毫不留情地拍掉了他的手。

  「真要我滾?我可是好心好意過來告訴你個小秘密哦。」韓琮故作誇張地捂住胸口,一臉受傷,「現在人家不高興,不告訴你了。」

  莊家明頭也不抬:「不想聽。」有些秘密,知道了反而會束手束腳,不如不知道,一如往昔。

  可韓琮想說的並不是這個。他擠眉弄眼:「真不聽?和關知之有關係喲。」

  莊家明抬頭,皺眉問:「她怎麼了?」

  「我就知道。」韓琮打了個響指,也沒賣關子,壓低聲音說,「我早上路過二班的時候,看到有人往她課桌裡放了點東西,你猜猜看,會是什麼?」

  莊家明的面色微微變了。

  *

  沒錯,關知之同學,今天也收到了一份神秘的耶誕節禮物。但她的運氣比莊家明好,不是個棘手的紅蘋果,而是一張平平無奇的聖誕賀卡。

  紙張略厚,圖案精美,表面灑著金粉,打開來就會有《Jingle Bells》的音樂,留言處是端正得過了分的祝福。

  關知之,祝你聖誕快樂,永遠開心!

  毫不誇張地說,芝芝看到這張賀卡的剎那,眼眶瞬間就紅了。她當然知道,這雖然只是張聖誕賀卡,但又不僅僅是賀卡那麼簡單。

  它的背後,隱藏著青澀又厚重的情意。

  在進入大學之前,從來沒有男生對她表示過好感。她暗戀莊家明,暗戀蕭野,卻從未被人愛慕過。

  她也不覺得自己有什麼值得被人喜歡的,成績平平,樣貌平平,性格也平平。所以大二的時候,有個男生主動追求她,她說不上有多喜歡,可自從知道他喜歡自己後,莫名其妙就覺得自己也喜歡他了。

  這就是她第一個男朋友。

  直到今天,她也無法分辨,自己到底是真的慢慢喜歡上了他,還是僅僅因為他的喜歡產生了錯覺。

  ——看,有的時候,戀愛和感情,完全可以是兩回事。

  這張賀卡很普通,又很不普通。

  對於關知之來說,是一種認可,也是一種讚美。

  她真的非常非常感謝這個人。

  芝芝小心翼翼地合上賀卡,將它妥善收藏在了文件裡。

  午飯時間,陳夢一副「我有秘密要說」的神秘模樣,將她拉到了一邊,小聲問:「你覺得怎麼樣?」

  「什麼怎麼樣?」週末下午是自由活動,芝芝打算先回宿舍睡個午覺,聞言不由十分奇怪。

  「賀卡。」陳夢提醒。

  她恍然,笑意盈盈:「我收到啦,挺好看的。」

  陳夢興奮地眨著眼睛:「我幫他放的。」

  芝芝忽然調皮,假裝驚訝:「咦,不是你送給我的嗎?我還想和你說謝謝呢。」

  「當然不是我!」陳夢急得跺腳,臉頰泛起激動的紅暈,「是我們班的一個男生哦。」

  芝芝「啊」了聲,很快說:「那幫我謝謝他。」

  「你可以自己說。」陳夢慎重地轉達消息,「今天下午兩點鐘,如果你願意的話,就去閱讀室後面的花壇那裡。」

  芝芝懵逼:「啊?」

  她很喜歡賀卡,但沒想過約會啊!

  「就這樣。」陳夢握住她的胳膊,眼光燦燦,「你會去嗎?」

  芝芝遲疑了下,內心並不想赴約。口頭上說想談戀愛是一回事,真的有人想和她發展一段戀情,她的第一反應還是拒絕。

  理由很多。

  早戀影響學習。她心裡裝著別人。和小孩子談戀愛好奇怪的。等等。

  可陳夢嚴肅地說:「你不去的話,他應該會很失望的,去吧,反正也沒什麼事,就當是聊聊天也行啊。」

  芝芝蹙眉想了會兒,模棱兩可地說:「我考慮一下。」

  「你好好考慮。」朋友再三叮囑。

  *

  莊家明原想下午的時候找機會問問禮物的事。可兩人一碰頭,他就發覺芝芝有心事,拿這本書半天不翻一下,還時不時瞄著腕上的手錶。

  「你有事嗎?」當她第八次看表時,他終於忍不住問出了口。

  芝芝沒有隱瞞:「有人約我一會兒見面,我在考慮要不要去。」

  莊家明瞬間明白:「男生?」

  「應該是吧。」芝芝覺得自己身上應該沒有百合花的香氣。

  「那你想去嗎?」他問。

  芝芝托著腮,糾結無比:「就是這個讓我為難。」

  莊家明沉住氣,克制著語氣的起伏:「你說說看。」

  「我覺得,可能不知道是誰更好,不然以後可能會很尷尬。」芝芝擰起眉頭,「但別人約了又不去,感覺很不禮貌。」

  她說得在理,莊家明想了想,也給不出更好的建議,只好說:「去不去其實都可以,看你想不想去了。」

  芝芝……出於某種微妙的心理,並不想去。

  暗戀她的不會是什麼王子,應該只是個非常普通的小男生。她看到他,或許會失望,會遺憾,而這種心情,又有可能傷害到對方。

  沒有揭曉謎底的暗戀才是最美好的,因為有足夠的腦補空間。

  她自私地希望保留一份美好的幻想:「你能幫我個忙嗎?」

  「你說。」

  芝芝撕了張筆記本的內頁,在上面寫了句話,折成了一隻紙鶴,然後說:「一會兒你幫我去看看,花壇那裡有沒有人。」

  莊家明很願意幫她這個忙。

  快到兩點的時候,他跑過去看了眼,花壇那裡什麼人都沒有。

  這正如芝芝所料,那個男生肯定會躲在暗處,悄悄的看她去了沒有,沒去的話,自己就不會露面,免得被人發覺。

  她鼓起勇氣,小跑過去丟下紙鶴,然後沒敢看周圍,一頭沖回了閱讀室。

  心在砰砰亂跳。

  艾瑪,第一次做這種事,居然有點緊張。

  她耐心地等了十幾分鐘,然後又請莊家明去看了眼。他回來說:「沒了。」

  紙鶴被人撿走了。

  芝芝如釋重負,渾身放鬆:「那就好。唉,應付這種事還挺累的,你平時肯定很辛苦吧。」

  莊家明不答,問道:「你為什麼不去,說不定是你喜歡的人呢。」

  「不可能的啦。」芝芝隨口否決。

  「為什麼?」

  「不可能就是不可能囉。」

  莊家明頓住,盯著她說:「所以,果然是有這個人了?」

  芝芝頓了兩秒鐘才反應過來,愕然道:「你在套我話?」

  「你一直在問我,就不准我問你?」他反問。

  芝芝吐血:「你根本沒回答我好嗎?」

  「你也可以不回答我。」莊家明瞅著她,神情複雜,「至少我確定,是有這個人了。」

  芝芝:「……」她艱難地找藉口,「我說不可能,就是因為沒這個人。」

  「看起來可不像。」莊家明其實並不能確定,只是詐她,故作歎息,「要我說,你瞞得可真好。」

  芝芝果然被騙到了,她猶豫了下,以攻代守,回敬道:「是你瞞得好吧?問你八百次了也不肯告訴我,虧我還給你出主意呢。」

  莊家明冷冷道:「根本沒用。」

  芝芝一個踉蹌,驚訝壓倒了苦澀,脫口問:「沒用?你確定?」

  「確定。」少年居高臨下地看著她,眼裡閃過微微的笑意,「這樣吧,我成功了,就告訴你是誰。」

  芝芝在「不幹了為毛要幫他追求情敵」和「幫他實現心願順便破獲多年迷案」之間掙扎許久,最終,後者占了上風。

  「成交。」她抬起手。

  莊家明和她擊了一掌,無比辛苦地忍住了上揚的嘴角。


作者: doki520    時間: 2019-9-28 07:52 PM

第66章 生病

  元旦匯演沒什麼好說的。

  提前三天開始背臺詞,當天下午最後兩節課都沒上,跑去換衣服上妝,大冷天的穿著小禮服和高跟鞋站了一晚上。

  雖然的確是萬眾矚目的場合,但光鮮之下,真的很冷!

  芝芝次日回家就覺得有些鼻塞,但想著自己年輕任性,覺得睡一覺就能扛過去,沒太在意。結果第二天早晨醒來,身上一陣陣冷,骨頭發酸,四肢無力,一量體溫,飆到38°4了。

  爹媽都不在家,雖然是元旦,可開門做生意的哪有假期,照樣上班掙錢。芝芝深一腳淺一腳爬起來穿衣服,揣上錢包,準備自己去趟醫院。

  她走到樓下時,莊家明正在陽臺上晾衣服。看到她出門奇怪,叫住問:「芝芝,你去哪裡?」

  今年冬天的雪下得早,平安夜的初雪後,昨天晚上也下了會兒,地上雖然沒積起來,可濕漉漉的,絕對不是個適合出門的天氣。

  發燒沒力氣,芝芝就擺擺手,沒回答。

  莊家明覺得不對,套上外套沖下樓,追上去問:「你怎麼看起來病歪歪……你病了?」

  她點點頭沙啞地說:「有點燒。」

  莊家明抬手覆著她的額頭,果然滾燙滾燙的,立即道:「你一個人去怎麼行?我陪你去。」

  「不用。」又不是什麼大病,左右不過掛瓶鹽水的事兒,芝芝不想麻煩他。

  莊家明看著她:「我陪你去,或者叫阿姨陪你去。」

  芝芝:「……行叭。」

  莊家明說:「等我一分鐘。」說著,三步並作兩步飛奔上樓,拿了錢包和鑰匙,想了想,又折回去拿了個水杯,下樓的時候因為心裡急,還剩三四階樓梯也等不及,直接腿一伸跳下來,落地時砰一聲。

  底樓的老人家不由探出頭來,看見他吃了驚:「家明啊,有什麼事嗎?」

  「對不起奶奶我有事。」莊家明匆匆解釋了句,快步跑去芝芝身邊,臉不紅氣不喘地說,「你病了,我們打車去。」

  縣城裡計程車稀少,他們還是選擇坐了小黑車。

  莊家明非常自然地抱住她的腰,摁著她的腦袋到懷裡:「過來點,別吹到風。」

  芝芝沒推辭,反正大家還是單身,她其實也並不想推開,懶得再糾結異性的距離問題,靠在他肩膀上休息。

  腦袋昏昏沉沉,冷風無孔不入。

  莊家明側了側身,替她擋住風口:「還冷嗎?」

  「還行。」她吸了吸鼻子,「我扛得住。」

  醫院不算太遠,十來分鐘就到了。莊家明讓她找地方坐著,自己替她去掛號,元旦人多,等了約莫二十幾分鐘才看到醫生。

  量體溫,驗血,等報告。

  結果的確是感冒,毫無意外地開了藥,要她吊水。藥物就幾小瓶,但其中還有一大瓶生理鹽水,芝芝看著三大袋水,絕望地閉上了眼睛。

  這得掛上四、五個鐘頭。

  莊家明在輸液室裡找了個僻靜的位置,掛好吊瓶,問她:「要不要喝水?」

  她點頭。

  他就去接了一杯熱水給她捂著:「慢慢喝。」

  芝芝小心吹涼,喝了兩口。他接過來蓋上蓋子擰緊,然後坐到她旁邊:「你困的話就睡一會兒。」

  「還好。」掛上了水,芝芝的心就定了,和他說,「你回去吧,不用陪我。」

  莊家明瞥著她:「留你一個人在醫院?我看起來像這麼沒良心的人嗎?」

  「不是啊。」芝芝解釋,「掛個水要很久,你不用陪我浪費時間,我一個人可以的,發個燒而已。」

  發個燒而已?莊家明有時真不懂女生怎麼就能瞬間變那麼多,初三那會兒她感個冒還像是開了刀,要吃這吃那,還指使他去借小說,不然就是不關心病人。

  現在就是「而已」了。

  連陪都不要陪。

  他心裡嘀咕著,口上說:「我不覺得浪費時間。」

  都這麼說了,芝芝不好再推辭,靠著椅子發呆。輸液室的小電視機裡在放《甄嬛傳》,啊,沒錯,時間線已經到了放這部電視劇的時候了,2011年,娘娘們霸屏了媽媽們的電視機。

  螢幕上,華妃娘娘哼笑一聲,冷冷說出名句:「賤人就是矯情。」

  芝芝:「噗。」

  莊家明聽見笑聲,順著她的視線看過去:「你在看這個?」

  「陪我媽追了幾集。」芝芝看著這些熟悉的事物,感覺到日子一天天向記憶裡的模樣靠近,有一種很神奇的感覺。

  莊家明沒看過這部大火的電視劇,接不上話題,只好問:「講什麼的?」

  芝芝就和他簡單科普了下劇情。

  莊家明:「……」

  「沒什麼意思。」芝芝現在回想起來,越新的電視劇,記憶越淡,看過就過去了,小時候喜歡的卻依舊記憶深刻,隨時都能想起經典橋段,「以前看新白、西遊、神雕射雕,那才真的好看。」

  莊家明想起來了,嘲笑她:「窗簾。」

  「閉嘴!」芝芝惱羞成怒。

  他們小的時候,新白娘子傳奇正火,趙雅芝的白娘子法力高強又賢慧聰明,很受人民群眾的喜愛。而作為小女生,也不會太過深入地思考許仙渣不渣之類的事,主要注意力都在造型上。

  然後……咳。

  誰小時候沒有披著床單窗簾裝過仙女呢?

  芝芝拒絕繼續這個黑歷史,換了個話題:「倚天屠龍記也挺好看的,你喜歡趙敏還是周芷若?」

  每個人心裡,都有紅白玫瑰,她暗搓搓試探一下,說不定就能縮小範圍了。

  結果莊家明說:「都不是。」

  「小昭,蛛兒?」

  莊家明猶豫了下,說:「張三豐。」

  芝芝:「……武功最高?」

  「嗯。」

  芝芝:對不起我錯了,直男的腦回路果然與眾不同。

  她不再問,莊家明也就沒說另一個原因是因為他和郭襄的往事——少年時匆匆一別,記掛百年,雖無多少轟轟烈烈的愛恨糾葛,可讀到最後,張三豐看到郭襄的遺書,「眼前似乎又看到了那個明慧瀟灑的少女,可是,那是一百年前的事了」,心頭油然生起悵然之情。

  閑來無事,芝芝又不想在這裡睡覺,暖氣開得不足,睡著了怕感冒,就一邊看電視劇,一邊和莊家明隨便閒聊。

  過了大概一個小時,莊家明發現她總是摸自己紮了針的手,不由擔心:「痛嗎?要不要調慢點?」

  「沒事,就是有點涼。」她說。

  莊家明選座位的時候,特地坐在了她扎針那只手這邊,免得旁邊坐了別人,一不小心撞到她的手。聽到她說冷,下意識地伸手在她手腕上摸了下。

  嗯,冬天打進去的水,那可真心是拔涼拔涼的,她不止扎針的手背冷,整個胳膊都是冰冰的,衣服蓋著都沒用。

  「我給你捂下。」他說著,把手心覆到了她的手上。

  少年血氣足,大冬天的,手腳也還是熱乎乎的。芝芝就覺得暖暖的熱意從兩個人皮膚相貼的地方傳下來,一下子驅走了藥液的寒冷。

  凍僵的胳膊很快回暖。

  芝芝假寐,用眼角的餘光瞄著他。他在看電視,全神貫注,似乎沒把捂手的事放在心上。她又去看他的手,修長白淨,指甲修剪得十分圓潤整齊,叫人好感倍增,五指自然屈攏,搭在她的手臂上。

  ……真不覺得太親密了嗎?她狐疑地想著,試著回憶初三的時光。

  印象裡,兩個人進去發育期後,自然而然地減少了對彼此的肢體接觸。她當時是怎麼想的實在不記得了,應該也不可能很自然地和他把手吧?

  會很怪啊,拍拍肩膀,拉一把,扶一下很正常,但是摸手是不是有點奇怪??

  芝芝不太敢確定,老阿姨當久了,實在找不回青春期的那種敏感——成年人互相調戲很正常,她以前公司還有個gay,大家互相摸過胸來著——可用腦子推理,就有點不太確定。

  是她想多了嗎?他就是很自然地照顧著病人?

  「有沒有好點?」她糾結的時候,莊家明突然回過頭來,「還冷嗎?」

  芝芝馬上搖頭:「好多了。」

  「我再給你倒點熱水吧。」他拿起水杯,非常淡定地跑去接水了。

  芝芝:「……」果然是想多了(???|||)

  然而實際上……

  莊家明跑到飲水機面前,確定她看不見自己,這才重重舒了口氣。她一直盯著他的手看,弄得他渾身不自在,滿腦子都是「她是不是看出來了」「萬一她要是我問我我要不要說」之類的掙扎,如坐針氈,最後忍不住找藉口跑了。

  他借著倒水的功夫,平復了下呼吸,然後若無其事地回去。

  過了會兒,一瓶水沒了,叫了護士來換,和她說:「我看你要掛到下午,要不然還是和你媽說一下吧。」

  「也好。」芝芝摸手機,「我給她打電話。」

  「我打吧。」莊家明撥通了關母的電話,和她說明原委。

  關母一聽女兒發燒,還自作主張跑去了醫院,驚怒交加,幸虧記得對面是莊家明不是女兒,才按捺下來,聞言說:「謝謝你啊家明,阿姨知道了,你再陪她一會兒,阿姨馬上過來。」

  「阿姨,沒關係的,反正是放假,你不用急。」莊家明說著,摸了摸芝芝的額頭,肯定地說,「她燒退下去很多了。」

  可做母親的哪有不惦記女兒的。關母囑咐了幾句,掛了電話立刻吩咐老公:「芝芝發燒了,你給她弄點吃的,我回家一趟。」

  「發燒了?」關父立刻摁滅煙頭,「她在家?我送她去醫院。」

  「呵,你女兒有能耐著呢,自己跑過去了。」關母丟掉圍裙,冷笑道,「還好家明懂事,陪她一起去了。我這個媽做得可真是沒出息。」

  關父明智地換話題:「我給她做個面疙瘩湯,馬上好。」

  關母回家拿了毯子,等到關父做好湯水,立刻放進保溫盒裡,套了件厚外套擋風,騎著,氣洶洶地騎上小電驢,一頭撞進了寒風裡。

  冬天騎車最冷不過,風吹在臉上像是下刀子。但關母騎得很快,十五分鐘就到了醫院,急匆匆地跑進輸液室。

  芝芝正在勸莊家明:「12點了,你回去吃飯吧,別餓著。」

  「對,家明你走吧。」關母沉著臉走過去,「她能耐大著呢,用不著我們管。」

  芝芝脖子後面寒毛直豎,下意識地咽了咽口水。

  關母放下飯盒,冷冷看著她:「關知之,你還有沒有把我當媽?!」

  這話說得太重,芝芝秒慫,揪著莊家明的袖口,弱弱地呼喚:「家明哥……」

  我都叫你哥了!別走,救我!!


作者: doki520    時間: 2019-9-28 07:53 PM

第67章 理想

  因為生病了沒有通知爹媽,自己跑去醫院看病,關知之同學在元旦期間遭到了母親全方位的嘲諷和打壓。

  回學校的那一天,她由衷覺得自己不是去上課,是刑滿釋放。

  得罪誰都不要得罪老媽。

  只是學校的日子也不算太好過,因為……馬上會考了。

  是的,又要會考啦!這次考的科目是歷史、化學、通用技術三門,時間依舊定在週六周日兩天。

  於是到了週五,芝芝他們又得辛辛苦苦地封住教室的各個角落,收拾好堆積如山的課本,帶著三門考試的課本,搬到了閱讀室。

  一班、二班在井岡山會師了。

  老同學重逢,話自然很多。

  「老師,我們能不能和隔壁班坐一起啊?」有人問林老師。

  她笑了笑,無情地駁回:「不行。」

  同學們發出遺憾的聲音。

  高二了,大家不像高一那麼興奮,短暫的騷動過後,就投入了複習。芝芝從高一開始就搞思維導圖,對三個學期的歷史考點基本了然於胸,只抓緊時間背了些細碎的知識點,確保大事件的日期和地點不會記混就完事。

  大部分的時間,她用來複習化學。

  化學是一門讓人頭禿的學問,她上回就學得很一般,但重生後,抱著「以後買化妝品也要看成分」的心態,認認真真搞懂基礎知識,免得「表面活性劑」和「肥皂」的關係都不知道,白白交智商稅。

  一夜無事。

  第二天考完歷史已經臨近午飯時間,芝芝沒回閱讀室,直接去吃了午飯,而後又去逛了個小賣部,買了塊蛋糕。

  回到閱讀室,發現座位上有個包裝盒,沒包紙,貼了張便條,粗暴簡單地寫著「生日快樂,多喝熱水」八個字。

  「隔壁那個莊家明給你的。」陳夢立刻彙報消息。

  「我知道,字我認得。」芝芝拆開盒子,裡面是個紅配綠的保溫杯,還印著卡通圖案,容量約500ML。她拿起包裝盒,讀出上面的字:「兒、童、保、溫、杯,兒童??」

  嗯哈?她看起來像是會喜歡這種花裡胡哨的杯子的人嗎?

  像。她是每年星爸爸出新款的杯子都會收集的人……

  芝芝「勉為其難」地收下了這份生日禮物。

  「今天是你生日?怎麼不提前和我說?」程婉意問。

  芝芝道:「又不是什麼大生日,一般不過。」她和莊家明一樣,過生日就是買個蛋糕和家裡人一起吃,不叫同學來家裡慶祝,也沒錢請大家去外面吃飯K歌,意思意思就行了。

  所以很多時候,他們只能收到來自彼此的生日禮物——親人的紅包不算的話。

  各家有各家的習慣,程婉意沒有追問。而陳夢看起來有點好奇,但想著他們是青梅竹馬,互送禮物很正常,也就沒說什麼,只是開玩笑:「你這樣真的會被很多人嫉妒的。」

  「那她們嫉妒錯人了。」芝芝隨手把蛋糕塞進抽屜裡,準備當下午茶吃。

  下午考通用技術,這門幾乎算不上考試,隨便畫了些電路圖就完事,簡單得很。

  考完,她碰見莊家明。

  他問:「杯子喜歡嗎?」

  「為什麼給我買兒童款?」她好奇。

  莊家明說:「這個看起來像番茄,比較容易引起食欲,讓你多喝點水。」

  芝芝震驚:「好有道理我居然無言以對!」

  「什麼?」寧玫聽見他們的對話,過來湊熱鬧,「班長送了你什麼東西?」

  「保溫杯。」芝芝吐槽,「多喝熱水,直男典範。」

  寧玫眨眨眼:「杯子?」

  「對啊,怎麼了?」她問。

  豔若桃李的女同學歪了歪頭,用意味深長的語氣說了句「沒什麼」,然後不等她發問,嫋嫋婷婷地走了。

  芝芝思考片刻,感歎道:「現在養生好像是太早了。」

  「她應該是覺得你水喝得太多了。」莊家明面無表情地走開,「要不然怎麼腦子裡那麼多水呢。」

  芝芝:WTF!

  這個人是怎麼回事,最近老來惹她,叛逆期到了嗎?

  *

  2012年,傳說中的末日年的除夕很早,所以期末考也很早,幾乎是跟著會考來了。芝芝他們複習完會考的兩門,又開始馬不停蹄地複習其他課程。

  一番兵荒馬亂後,高二的第一個學期結束。

  寒假到啦!

  今年的冬天十分得冷,芝芝在也沒法靠大衣挨過去,老老實實穿上了長款羽絨服。她媽挑的款式,大紅色,非常喜慶(醜),活像是個行走的辣椒。

  「這個是我夏天的時候買的。」關母和她炫耀,「反季節買衣服曉得伐?便宜,這麼一件才300塊。我和你說,你給我老老實實穿著,省得再感冒。」

  芝芝:「……」行叭。

  除夕夜自然還是在奶奶家過。去年出生的浩浩虛歲兩歲了,正是好動的年紀,但對於芝芝這樣的客人來說,逗逗這個年紀的小朋友還挺有趣的。

  她非常惡劣地搶走了他心愛的小玩具,把關家的小皇帝給惹哭了。

  大伯母李翠不好罵她,但關母才不留情,揪著她訓:「你手欠是不是?浩浩才多大你欺負他?屁股癢了是不是?」

  芝芝說:「我就想逗逗他。」

  「你可拉倒吧。」關母虎著臉,劈手奪過玩具,好聲好氣地哄起孩子來。

  芝芝偷偷翻了個白眼,溜了。

  吃過團圓飯,她口袋裡揣著奶奶和大伯給的紅包,高高興興地回了家。來不及洗漱,先把電視機打開,春晚已經開始了。

  說實話,春晚是個神奇的節目,芝芝看過一遍,第二遍看的時候完全和沒看過一樣,什麼印象都沒有。

  於是也看得很高興,幾個小時幹掉了兩個橘子一包薯片,十二點還吃了一碗芝麻湯圓……發育期的飯量,就是這麼任性。

  大年初一,睡懶覺,走親戚,拿紅包。

  大年初二,金小姨來家裡。

  大年初三,開始補寒假作業……

  今年的冬天格外得冷,芝芝不想出門,就在家寫寫作業、看看電視。莊鳴暉好像怕她無聊,每天都要過來叫她去家裡玩電腦。

  芝芝推辭不過,和莊家明一起補完了新一季的《識骨尋蹤》。

  莊鳴暉有一回進來看見,鏡頭正好轉到非常精彩的屍體特寫,把他嚇了一跳,和兒子說:「別給妹妹看這種電影。」

  莊家明:「這是她喜歡的劇。」

  芝芝訕訕笑:「下飯,下飯。」

  莊鳴暉:「……」現在的小孩子,喜好都這麼特別的嗎?他什麼也沒說,默默關上門出去了。

  莊家明問芝芝:「你怎麼喜歡看這種劇了?」

  青梅最喜歡看的難道不是《惡作劇之吻》《王子變青蛙》《轉角遇到愛》之類的嗎?前幾年好像改了點胃口,喜歡什麼《終極一班》。

  現在突然喜歡這種成年男女兼解剖破案的故事,變得也太多了吧?

  「我喜歡女主角。」芝芝誠實地說,「我以前以為,女生只能和一個男生交往,看了這個才發現,原來還可以這樣。」

  這是她看的第一部 美劇,劇情不必說,女主角一邊和男主角曖昧,一邊還有別的男人,甚至同時有兩個男朋友,大大震驚了少女時期的她。

  然後新世界的大門就打開了。

  莊家明原以為她在說女主在專業上的能力,那的確無話可說,只好努力無視裡面的親熱鏡頭,假裝沒看見。

  過了會兒,他反應過來了:「什麼叫以前以為只能和一個男生交往?」

  「意思就是,在我們的環境裡,大部分都是一男一女的感情關係,好像所有人都這樣。」芝芝咬著草莓,含糊不清地說,「可實際上,世界上有同性戀、雙性戀,還有更複雜的情感關係存在,比如《霜花店》。」

  莊家明記下這部電影,而後追問:「你還沒有回答我,以前以為?現在你不這麼想了?」

  「莊家明同學,你的閱讀理解不過關哦。」芝芝搖晃著手指,「我的意思是,以前我認識的世界很窄,現在知道世界很大。但瞭解別人,不等於要效仿別人,我還是覺得,感情裡一對一是最好的。」

  莊家明不由微微臉紅,他剛才的注意力完全被「交往」兩個字吸引過去,其他什麼都沒來得及多想。

  她又說:「所以,我真的很想出國看看,哪怕交換一年也好啊。」

  藤校什麼的,她不奢望,只希望以後進的大學有交換項目,能走出國門,去其他國家看看,見識一下世界的不同面貌。

  「你想的話,肯定可以的。」莊家明抬起手,摸了摸她的後腦勺。

  芝芝歎息:「希望如此,你呢?」

  「我爸他們有這個想法。」莊家明原本對出國感覺很一般,聽她這麼一說,卻是起了興趣——她說過的,站在同一層次的人才會有共同語言,不然不能長久。

  他不想被她甩在後面。

  芝芝笑了:「你努力吧,別把目標和我定的一樣,至少常春藤,不然丟你全年級第一的臉。」

  莊家明頓住,定定看著她:「關知之……」

  「幹嘛?」

  「你還記得不記得,」他緩緩問,「自己今年期末考是文科第一?」

  芝芝愣住了。

  她期中考因為他的事發揮失常,掉到了第五,但後來解開心結,不再勉強自己做個女強文女主角,反倒是卸下了枷鎖。這回期末考,她考到了文科第一。

  但是,「這怎麼一樣呢?」她好笑又糾結,「我只考了一次,你次次都是。」

  「考了一次,就有第二次。」莊家明道,「你為什麼不對自己有點信心?」

  「我和你不一樣啊。」她實事求是。

  莊家明搖搖頭:「我倆生一個醫院,吃一樣的飯,穿一樣的衣服,有什麼不一樣的?你以前成績不好,就是不愛讀書,偷懶不寫作業,真的就比我差什麼嗎?清華北大年年都有貧困學子,人家營養還不如你呢。」

  芝芝擺擺手:「話不是這麼說的啊。」

  「芝芝,我是班長,你也是,我做廣播,你也是,我主持,你也是,我考第一,你也是。」莊家明注視著她,堅定又有力地說,「你不差我什麼,是我比你差了很多,你要對自己多點信心。」

  「如果你覺得我可以考清北,那你也可以。」


作者: doki520    時間: 2019-9-28 07:53 PM

第68章 比較

  芝芝從來沒有想過和莊家明相提並論。

  每年考上清北的是各省的頂尖人才,麻煩數一數各年多少高考應屆生,錄取的又只有多少個。更變態的是,他還能上藤校啊同志們。

  這是從國內考出去,不是從美國考上去,難度簡直超出了她這種學渣的想像,屬於只能仰望的層次。

  重生不漲智商(所以真的很想要能加屬性點的系統),芝芝給自己定的目標是次一級的985,不然211也行。

  結果莊家明和她說,我能行的,你也能行。

  最開始她很想笑。

  但莊家明好像看出了她的不以為然,疑惑地問:「你為什麼覺得你不行?」

  芝芝卡住了。她當然不能說你以後會多麼多麼厲害我根本比不上,在他看來,不管過去的十幾年兩人有什麼差距,現在卻是在同一個水平線。

  同一個水平線。

  芝芝倏然沉默了下去。

  她和莊家明的差距是逐步拉大的,托兒所、幼稚園、小學、初中……過去十幾年的歲月裡,他們唯一的差距可能就是性別、身高和期末考試的成績。

  假如她不知道未來,兩個人都是優等生的情況下,會覺得自己和他有那麼的大的鴻溝嗎?

  應該不會。

  可是,這不代表他們真的是一樣的。

  莊家明和她現在都考100分,看似相同,實則不然。她是拼了命努力,才考到了這個分數,他卻是因為卷子只有100分。

  出了校園後,很多事是無法以成績衡量的。

  她非常清晰地明白這一點,所以哪怕多擁有十年的時間,也不敢認為自己和他是一樣的人。

  平時,芝芝思量到這裡,基本上就是結束了。可這半年的生活,潛移默化地給予了她更多的信心。

  她繼續往下想。

  既然十年的差距是客觀存在的,那麼,二十七歲的關知之,能不能和十七歲的莊家明比一比呢?

  這十年是誰也無法偷走的籌碼。

  今後,會一直是三十七歲比二十七歲,四十七歲比三十七歲。

  世人都說笨鳥先飛,她掙扎著撲騰了十年,能不能依靠這一點優勢,再往前撲騰一段距離呢?不用發家致富走上人生巔峰那麼誇張,就混個名校文憑行不行?

  「你真的覺得我能行?」她的口吻充滿了疑惑。

  莊家明總覺得她越長大越不自信(奇怪,那個厚顏敢吹自己是魔法少女的小姑娘哪裡去了),考慮了下,沒有片面地說「你能行」,而是反問:「你為什麼覺得自己不行?」

  芝芝:「……」因為我上次就不行!

  可是,假如人生如遊戲,上一回GAMEOVER了回到存檔點,誰會覺得下一回依舊不成功?肯定是抱著再試試的信念繼續打啊。

  她腦子有點亂,過了會兒,列舉說:「我不夠聰明。」

  「也不笨。」莊家明實事求是,「每年考上的人裡,大部分也就是普通智商。」

  芝芝頓了下,繼續道:「我沒有才能。」

  莊家明:「……才藝?」

  「才能。」她糾正,「才華,能力。」

  莊家明反駁:「你之前寫的劇本就很好,我們班還拿了第一呢。這個學期你徵文比賽也拿了個獎吧?」

  呃,徵文比賽年年都有,通常是市里舉辦的比賽,主題宏大,說不好寫是不好寫,但掌握了套路,又非常簡單。

  語文老師次次點名叫芝芝和程婉意參加,所以她們倆收割了不少獎項,但這些算得了什麼呢?獎品只有一本筆記本或是鋼筆的比賽啊。

  又不是新概念。

  「你班長當得也挺好的,管得很好。會考那幾天,我看你們班比我們班安靜多了,大家都很服你。」他極其費解,「這不算有能力嗎?」

  「算嗎?」她納悶。

  「當然算。」莊家明看著她,苦笑道,「有的時候,我都覺得很有壓力。」

  芝芝震驚:「因為我?」

  他點頭:「你說的很多事,我從來都沒有想過。感覺和你比起來,我真的很不懂事,很幼稚。」

  這點芝芝倒是信的,高中到大學是個坎兒,大學進入社會又是個坎兒。莊家明再怎麼說也只是個高中生,有些事肯定比不過。

  說到底是還是占了重生的便宜。

  可她的確是重生了啊。

  「啊啊啊啊啊。」芝芝抓著腦袋,「你讓我想想,我腦子有點亂。」

  她現在的腦海裡有兩個小人。

  一個冷漠輕蔑:「就憑你,也想和莊家明比?也不掂掂自己幾斤幾兩,重生就飄了是不是?」

  一個元氣滿滿:「親,不要輕易放棄!只要你肯努力,一切皆有可能,不是誰都有運氣重來一次的你就是那個中了彩票的幸運兒,你可以的,沖鴨!」

  兩個人小人互掐,打成一團。

  「不行不行。」糾結了半天,芝芝艱難地叫了停,「現在說這個都為時太早,等高三的時候再說吧。」

  她只考了一次第一,並不能代表什麼。

  再看看吧。

  用考試成績說話。

  *

  高二的下學期開始於一場細密的小雨。

  芝芝去領了新的課表,化學已經從他們的日程中徹底消失,只有生物還堅-挺著,不過等到今年的六月,這門課程也會和他們文科班說goodbye。

  音樂和美術一樣,兩週一次,單雙周輪流,選修課照舊,體育課還是一周兩堂,其他沒有什麼太大的區別。

  而各門主課的老師,不約而同地在第一堂課上表示,這個學期的任務很繁重,必須把所有的內容全都上掉,然後用一整年的時間來複習高考。

  「你們馬上就要高三了。」他們沉重地說,「把該收的心收一收,最關鍵的一年就要來了。」

  然並卵。

  這一屆高三還沒畢業呢,高二的學生是怎麼都緊迫不起來的。他們已經度過了高一的新鮮期,高考的利刃還未懸下,依舊看小說、談戀愛、玩手機,該幹嘛幹嘛,全然不把老師的教訓放在心裡,很有點老油條的味道。

  除了關知之。

  她認真考慮了莊家明的話,緊張地發現,如果自己的打算不再是普通的985,而是國內頂尖的名校,那麼就必須從現在開始努力了!

  一中是省重點,每年985都有幾個不假,可不是年年都有人進清北的。她不僅要考第一,而且必須考得比其他幾個重點的學生還要好才行!

  芝芝忽然發現,自己還有好多好多好多事情要做。

  語數外三門主課。語文的基礎分好拿,拼音、錯字、語法、背誦,都是很明確的知識點,背下來就行。難搞都是作文,這年頭高考都是材料作文,給你一段材料,讓你根據材料寫一篇作文。

  然而,一千個讀者就有一千個哈姆雷特啊!你以為材料講的是這個意思,實際上它完全是另外一個意思,審題一旦出了偏差,那就是幾十分的差距,瞬間讓你和夢想說拜拜。

  她假如記得作文題目也就罷了,問題是她還忘了……這60分根本沒法作弊,得老老實實學解題的套路。

  數學更不用說了,題目全不記得,唯一記得的是那一年的數學特別得難,號稱有史以來最難的一次。所以,她必須攻略所有難題,才能逼近目標。

  英語,萬惡的英語。

  其他選擇題、完形填空什麼的也就罷了,最坑的是閱讀理解。就算你能全部讀懂短文,也未必能跟上出題人的思路——你以為某句話表達的是這個意思,但實際上並不是。繞了一個彎的閱讀理解,選對很需要運氣。

  但這是無法控制的,她唯一能做的準備,就是多背一些詞彙,確保整篇文章能夠看懂。

  然後是文綜。

  地理綜合題超難,一道題裡能同時考察時區、經緯度、氣壓、洋流等N個知識點,一個抓瞎,後面全都解錯。

  歷史和政治也是,所有課本的知識點糅雜在一起,不熟悉的人可能根本不知道這道題要從哪個角度去寫。

  芝芝花了一個晚上,緊趕慢趕寫了一份本學期的計畫書。等到下了晚自習,少見地主動去等莊家明。

  他很驚訝:「有什麼事嗎?」

  「你做今年的複習計畫了嗎?」她開門見山,「借我看看。」

  莊家明:「……沒有。」

  芝芝眨著眼:「那你這個晚自習幹嘛了?看小說?」

  「把課本翻了一遍。」莊家明想了想,說道,「你要我的計畫的話,我明天寫。」

  芝芝搖搖頭:「你沒寫就算了,不過,都高二下學期了,你沒什麼想法嗎?」

  「沒有。」莊家明納悶道,「老師說這個學期會把課都上完,我覺得跟著他們的節奏好好學就行了。你說的想法是什麼想法?」

  以他的經驗,老師們對課程節奏的掌握更科學,肯定會留出足夠多的時間進行兩到三輪的複習。所以,在目前階段,根據他們的步調,踏踏實實地學好每一個細緻的知識點,才是最重要的。

  所以,他的學習步驟通常是:預習—上課—寫作業掌握—額外刷題鞏固。以此確保完全掌握新的知識點。

  他把自己的方式和她說了,又道:「你不用參考我的辦法,想怎麼學就怎麼學好了。不過你做了計畫的話,能不能給我看看?」

  芝芝點頭:「明天給你。」

  她的方法和莊家明完全不一樣。他的辦法聽起來容易,事實上,大部分人無法照做:每天至少有五、六堂主課,內容累積在一起,非常龐大,而課間和晚自習就那麼點時間,普通人根本沒辦法當天就全部掌握。

  每天剩一點,到期末就……上一個高三,她就為此焦頭爛額,發現自己有好多以前沒有弄懂的地方,為了搞定他們,不得不花費大量時間,到最後勉強學完,卻少了全域觀。

  所以這次,她很癡迷畫提綱和思維導圖,就是想早做準備,邊學邊串,免得明年顧此失彼。


作者: doki520    時間: 2019-9-28 07:59 PM

第69章 思考人生

  芝芝不知道,其實她給了莊家明不小的壓力。

  自小,莊家明就是老師的寵兒,學什麼都又快又好,考試發揮穩定。迄今為止,他只有三次沒考到第一。

  第一次是小學三年級,和關知之吃冰淇淋拉肚子,錯過了期末考(……);第二次是太擔心醫院裡的媽媽,晚上沒睡著,早上睡過了頭,匆匆趕去學校,沒寫完卷子;第三次發燒,沒考完就去了醫院。

  對他來說,考第一名很容易,老師們也都說以他的成績,可以進很好的大學。所以,咳,雖然這麼說有點不好意思,但實際上,莊家明在學習上並不算努力。

  他認真上課,努力做題,與其說是好學,不如說是自律。

  直到關知之同學開始發憤圖強,考試成績嗖嗖嗖往上竄,最後漲停……不是,飆到了第一。

  只有成績也就算了。更讓他心驚膽戰的是,她對未來有非常明確的規劃,對很多事的考量,都是他從來沒有想過的範疇。

  莊家明……覺得自己不太行,還需要努力。他開始認真思考芝芝說過的話:未來他想做些什麼,成為怎麼樣的人?

  這是他從來沒有想過的問題,原以為很遙遠,但或許並非如此。

  他想要什麼呢?

  芝芝想要出國去看看,見識一下更大的世界,他也贊同。通過互聯網,他已經知道外面有更廣闊的天地,沒有人願意做井底之蛙。

  可是出國念書也就是幾年的事,畢業後呢?

  芝芝的目標想買個小公寓,(以及八十歲找十八歲的男朋友,但他決定忽略這一點),她是想有個屬於自己的家嗎?也就是說,她要離開父母獨自居住。

  那他呢?假如他希望能夠待在外面,自然也是要和父母分開的。

  這麼一想,買房子確實非常重要。想想也是,他有時候聽奶奶說起別人家的家長里短,最常聽到的一個論調就是,男人沒房子,怎麼娶老婆?

  要買房子,就得有錢。

  莊家明對家裡的經濟條件還算了解,很清楚自家並沒有多少錢。就算有,也是他爸爸的,未來如果爸爸再結婚,肯定需要用錢,所以他不能全都倚靠父親。

  他必須自己掙錢。

  所以,串起來的規劃就是:考上一個好大學,出去留學,回來找一份好工作,掙錢買房子?不對,既然目的是為了掙錢,為什麼不畢業後馬上投入工作呢?

  因為出國留學回來,能得到更好的工作?可他記得爺爺奶奶含糊不清地提過,出去留學至少要幾十萬。

  這麼大一筆錢,別說拿不拿得出來,就算家裡出得起,出國回來的工作要比畢業直接工作的工資高多少,才算是不虧本?

  莊家明對行情完全不瞭解,得不出答案。

  他決定去問芝芝。

  但週一到週五,他們都太忙了。班級的事務、廣播站的工作、每天的課業……加起來能聊天的時間不足十分鐘,不夠探討那麼深入的話題。

  而且他也覺得,這些話被別人聽去,怪不好意思的。

  只有周日的下午才行。

  天氣尚未回暖,他們還是約在閱讀室。

  芝芝拿著筆和日記本過來,借了本書,看起來像是準備在下午寫完周記。他們班也有這個作業,周記本每週都是要交上去的,語文老師會選取好的文章分享。

  「你要寫周記啊?」他問。

  芝芝覷他眼,立刻看出他有話說,頓時來了精神,合上本子說:「我晚上寫也行,你有事和我說?」

  他來找她,肯定不是問題,十有八-九是感情答疑。她做好準備了,一定要知道那個人是誰。

  兩輩子了,必須破案!

  結果莊家明問她:「你之前和我說過的你對未來的計畫,還記得嗎?」

  芝芝回憶了下:「出國工作買房養貓?」

  「沒說養貓。」他一驚,「你想養貓?」

  「狗也行。」芝芝寬容得很,「總得養點什麼,植物我養不活嘛。你問這個幹什麼?」

  莊家明不答反問:「你為什麼想買房子?」

  她奇怪:「你問這個幹什麼?」

  「沒什麼,就是想知道。」他避而不答。

  芝芝很謹慎,聲明道:「我說的只是我自己的想法哦,給你做參考而已。是你主動問我的,不要到時候又說我。」

  他笑了:「好。」

  初春的日光照進室內,落在他身上特別柔和。

  芝芝想,肯定是因為光線的緣故,他的神色看起來才那麼溫柔,搞得她還以為他眼裡柔情脈脈,差點心跳出嗓子眼。

  「嗯?」他轉著水筆,催促。

  她回過神,想想道:「我畢業以後要留在外面,不回到這裡。但是租房子不是長久之計,房租不穩定,有事就把你趕走,總歸不算是自己的家。我得有個自己的家——你明白嗎?我不是說我現在的不是自己家,是我需要一個屬於我自己的,沒有任何人打攪的家。」

  莊家明並不能理解,甚至還有點疑惑她為什麼想離開家裡,可明智地沒有開口問,安安靜靜地聽著。

  「這是感情上的需求,更多的還是現實因素吧。」芝芝思索著,「咱們這邊的習慣是男方出房子,女方出裝修和車,但是吧,如果離婚打官司,房子是歸男方不歸女方,裝修折舊不值幾個錢,也就是說啥也得不得就要滾蛋。所以,婚前財產很重要,等於是個保障吧。」

  莊家明:「……你不是不結婚,八十歲還要找十八歲的男朋友嗎?」

  芝芝一愣,繼而大笑:「不是吧,你當真了?我瞎說的!」

  莊家明恨得牙癢癢。瞎說的?瞎說的他在意了半年!太壞了。

  「要非常非常有魅力,或者非常非常有趣的人,才能在八十歲找到十八歲的男朋友吧。」她聳聳肩,「我要求不高,六十歲的老頭子就可以了。」

  莊家明:再信她他就是豬!

  芝芝開了個玩笑,看他不買帳,言歸正傳:「除此之外,也算是投資吧。我國啥都在漲,就工資不漲,錢留在身邊只會貶值,其他投資我也不知道做什麼好,買房最保險了。」

  賭上重生者的尊嚴,她發誓,一定要在房價瘋漲之前湊出首付!

  莊家明聽著覺得很有道理,又問她留學的事。

  芝芝乾笑一聲:「其實,出去交換一年的錢就夠出個首付了……」

  她說是說又要出國又要買房,但實際上可能只能做一件。同樣的錢,買房必然升值,錯過可惜,也許她這輩子都賺不到那麼大一筆錢,而投資到自己身上,或許一時錯失,未來卻可以買幾套房。

  問題在於,她投在自己身上,能不能得到比房市更高的回報。老實說,她覺得不行……所以嘴上喊著要出國,拿不到獎學金,可能就會放棄了。

  「到時候再說吧,假如拿不到獎學金,就算了,旅遊也是出國嘛。」她撓撓頭,轉移話題,「你問我這個,是在考慮留學的問題嗎?」

  他不太好意思地點了點頭。

  芝芝來了精神,問他:「你是怎麼想的,和我說說唄。」

  莊家明思索道:「我覺得,好像沒必要出去。」

  什麼?不出去?芝芝一口水噴了出來,弄濕了日記本(謝天謝地書沒事),嗆咳著問:「你說什麼?不出去?大哥!你醒醒啊!」

  別嚇人好不好,要是把他的前途蝴蝶掉了,她只能切腹賠罪啊!

  莊家明渾然不知她為什麼有這麼大的反應,嚇了一跳:「不行嗎?」

  「當然不……」芝芝忍住了脫口而出的話,反問他,「你是怎麼得出這個結論的?」

  莊家明把考慮的過程告訴她,又道:「其實我本來也不想出國,學費太貴了。我爸想我出去,要是我不用這筆錢,他也不用那麼辛苦。」

  「話不是這麼說的。」芝芝深吸口氣,冷靜下來,組織語言,「出國這個事吧,要看情況,我給你分析下。」

  「你讀理科,未來報考的專業就是理科或者工科。我粗暴簡單地概括一下,理科偏理論一點,要賺錢比較難,工科偏應用,賺錢容易一點。當然不是絕對,厲害的人怎麼都行,主要你要搞清楚自己是想研究科學,還是想運用創業。

  「不管是哪一種,理工科是自然科學,一是一,二是二,學得越多,瞭解得越深入。而我們文科是人文科學,很玄的——不過我覺得研究世界的終極學問還是文科——當然了我沒這個水準,出國就是為了見識學習,學到的東西對我有沒有實際用處不好說,但你學到的就是實打實的技術和知識。」

  莊家明的眼睫微微顫動,認真地聽著。

  「家明,你不要被學費嚇到,有獎學金的。」芝芝的口吻愈發溫柔,「只要你成績好,人家學校送你錢要你讀書,花不了幾個錢。我知道你在顧慮什麼,雖然看起來浪費了三年,但實際上,只要你足夠優秀,很快就能把錢賺回來——呃,你不出去可能也能賺到這個錢。」

  說到最後,她難免踟躕,理論上來講,出國深造肯定更好,但以莊家明的能力,或許不出去也能達到同樣的高度?

  但這事誰說得准啊?萬一他成功的關鍵在國外呢?!馬雲都創業失敗過,再有能力的人也有可能遭遇滑鐵盧,誰能保證莊家明在國內就能成功?

  還是出國去吧。至少她能確定,他這條路能夠成功……應該吧?

  她這只小蝴蝶,應該沒有那麼大的效應?

  芝芝左右搖擺了會兒,得不出結論,不由遷怒他:「幹嘛問我?我對你的事最不擅長了,搞得我很糾結,你自己想啊!」

  「你好凶啊。」莊家明特別喜歡她為自己考慮的樣子,一點也不生氣,反而有種莫名的竊喜,「小心真的八十歲也嫁不出去。」

  「關你屁事。」芝芝怒目而視,「你沒事想那麼多幹什麼?出國不出國是以後的事了,等你考上大學再說啊。」

  他瞥著她:「這能怪我嗎?」

  「不怪你怪我?」她怒氣衝衝地攤開日記本,準備結束話題寫作業。

  可莊家明輕聲說:「就怪你啊。你考慮得那麼長遠,我……我想……」

  想有一個和你的人生合併的未來。


作者: doki520    時間: 2019-9-28 08:00 PM

第70章 醍醐

  芝芝口頭上抱怨「為啥問我我不知道」,心裡慌得一比。翻來覆去扒拉了下自己說的話,絕望地發現可能弄巧成拙了。

  要是他真的為了給家裡減輕負擔,堅決不出國,考慮早點買房投資,她也不可能按著他的頭說,你給我出去,不出去我宰了你。

  怎麼辦?

  現在開始洗腦還來得及嗎?

  WTF!我到底做了什麼居然讓他有了這種念頭?萬一他以後沒有成功,她豈不是罪大惡極?

  要瘋了。

  芝芝輾轉反側了許久,最後憋不住掏出手機——夭壽12點了——發短信:[親,你再好好考慮下啊,不要急著下結論,事關前途啊!]

  莊家明沒回答。

  他早睡了。

  第二天晨跑的時候,關知之同學頂著兩個熊貓眼,幽魂似的飄到他身邊,無比淒婉地說:「求你了,哥,家明哥,你好好想想,三思啊!」

  莊家明:「……」

  韓琮聽見,稀奇地湊上來:「三思什麼?你要幹啥?」

  「沒什麼。」莊家明側身躲開,和芝芝說,「回頭和你說。」

  芝芝:「答應我,你一定要好好想!」

  他忍笑:「好。」

  她飄走了。

  晨跑完,人群浩浩蕩蕩湧向食堂,像是一群搬家的螞蟻。芝芝累得手腳發軟,拖著身體慢吞吞地挪動。

  莊家明走到她身邊:「要幫你帶早飯嗎?」

  「不用,婉婉給我帶蛋糕。」芝芝有氣無力地說。程婉意同學走讀後,早飯就在家裡吃,昨天晚上她發短信來說試著烤了蛋糕,問她要不要吃,要的話帶過來。

  有這樣的朋友,她還能說什麼,當然馬上答應下來。

  莊家明點點頭,拽住韓琮,叫他幫自己帶幾個包子,然後放慢腳步,和她並肩一起走:「你是不是很想我出國啊?」

  芝芝趕緊點頭。

  「為什麼?」

  她脫口道:「對你好。」

  他假裝思考了會兒,搖搖頭:「如果你還是昨天那套的話,沒什麼說服力。」

  芝芝卡殼。

  「你再想想吧,如果有特別『好』的理由,我就好好考慮。」莊家明說。

  芝芝絞盡腦汁,甚至開始劇透:「我做了一個夢,夢到你出國後事業有成、迎娶白富美,走上人生巔峰!」

  他臉黑了:「又來?」

  「那你要怎麼樣啊?!」芝芝覺得自己如果是台機器,已經被BUG卡死了,遂惡向膽邊生,「說白了,你的人生關我屁事,愛去不去!」

  莊家明卻沒生氣,好言好語地說:「你知道就好,想讓我聽你的,總得有個理由吧?」

  比如說,她希望他和她一起出去什麼的[瘋狂暗示.JPG]

  然而,芝芝一臉茫然:「啥理由?你說吧,要怎麼樣你才肯好好考慮一下?」

  「不知道。」他氣悶,「慢慢想。」

  芝芝:「喂!」

  他加快腳步走了。

  芝芝又氣又委屈:「想個屁,我不想了,你不領情隨你的便!當我犯賤,自作多情,你愛怎麼樣怎麼樣好了,本來就是你的人生,關我屁事!」

  他成功也好,失敗也罷,說到底,和她又有什麼關係呢?成了人生贏家,她不沾光,做了小白臉,也和她沒有一毛錢的關係。

  愛怎麼樣怎麼樣吧。

  受夠了。

  再多嘴關心他,她就是小狗!

  「關知之!」他叫她。

  芝芝扭頭跑了。

  莊家明懊惱不已,趕緊追上去。誰知道她剛才還累得氣喘吁吁,這會兒健步如飛,跑得飛快,竟然沒能追上,眼睜睜看著她走進了教室。

  在教室裡拉拉扯扯就不太好看了。

  莊家明放慢腳步走過他們班,見她壓根沒往外看一眼,沒辦法,只好回了自己的教室。

  韓琮買了包子來,隨口問他:「你跟關知之又怎麼了?我操我也是服了你們了,從小一起長大,還有那麼多話要說?」

  莊家明啃著包子,沒吭聲。

  「幹啥,吵架了?」韓琮撓撓臉,更覺稀奇,「你們青梅竹馬的,怎麼搞得和小情侶一樣?」

  莊家明抬起眼瞼,問他:「那我們吵架是搞基嗎?」

  「哇。」耽美文化氾濫的2012年,班裡有腐女再正常不過了。她們笑嘻嘻地圍觀著,眼裡閃動著雀躍。

  韓琮慫了。

  安全度過。莊家明暗暗松了口氣。

  接下來一個星期,芝芝都沒理他。更過分的是,週五莊鳴暉正好有空來開車來接他們,她也沉默了一路,堅決不和他說話。

  等回到家,他就被老爹審問了:「和妹妹吵架了?」

  莊家明沉默。

  「你的錯還是妹妹的錯?」莊鳴暉很民主,沒有要他無條件地道歉。

  「……我的錯。」

  莊鳴暉笑了:「那就去道歉,男子漢大丈夫,別怕認錯,不丟臉。」

  「她不理我。」莊家明申辯,「我找了她幾次,她都假裝沒看到。」

  莊鳴暉忍俊不禁:「妹妹是女生嘛。你們為什麼吵架?」

  莊家明沒敢說是自己暗示失敗,反而讓她誤會,沒吭聲。當父親的見狀,並沒有追問,孩子大了,心事不肯和父母說很正常,便說:「那你自己找機會和她說清楚。」

  他點了點頭,欲言又止。

  「有事和爸爸說?錢不夠用?」莊鳴暉說著就想掏錢包。

  莊家明按住了他,猶豫了下,還是問:「你現在……還是這麼忙嗎?」

  莊鳴暉猶豫了下,看著幾乎和自己差不多高的兒子,還是選擇說了實話:「爸爸多接了幾個任務。」

  「為了以後送我出去留學?」

  莊鳴暉明白了,拍拍他的肩膀,笑著說:「和你沒關係,別想這麼多。爸爸是覺得自己還年輕,該多掙點錢。」

  莊家明並不相信,所以他換了個角度問:「那你希望我出國嗎?」

  「怎麼,你們班已經有人要出去了?」莊鳴暉略感意外。

  「嗯。」他也不算說謊,芝芝說,程婉意高二結束就會出國讀國際學校,然後直接考美國的大學。

  莊鳴暉道:「你要是讀得出來,爸爸當然希望你出去。」

  「為什麼?」

  「多看看,見識見識,肯定是好的。」

  和芝芝說的差不多。莊家明想著,問他:「如果我不想呢?」

  「為什麼,錢?」莊鳴暉似乎感覺到了什麼,這不是兒子和他閒聊,他有心事。所以,他馬上認真起來,語重心長地說:「家明,這不是你需要考慮的事,爸爸會解決。」

  「但是花錢的是我。」莊家明和芝芝說「沒理由就不考慮」,當然是騙她的。他認真考慮著這件事,想在父親身上得到答案。

  莊鳴暉笑著搖了搖頭,暗道「果然」。他不曾想到是芝芝引發的思考,只當是兒子心疼父親,希望用這個藉口讓他不要那麼辛苦,可做父母的,誰不想給孩子最好的呢?

  「老子給兒子花錢,不是應該的嗎?」他輕鬆地說,「你要是能出國去讀書,爸爸只有高興的,家明,錢賺來是給人花的。你能成為一個優秀的人,爸爸就覺得值得,這不是錢可以衡量的。」

  莊家明怔住了。

  *

  翌日,週六。

  芝芝一大早就被莊家明逮住了。她想躲,但沒躲掉,被他拉著手腕拽進了臥室。

  「莊家明,你幹嘛?」她大叫。

  莊家明關上門,把她摁到椅子裡:「我有話和你說。」

  芝芝板著臉:「那就好好說,動手動腳幹什麼?」

  「怕你跑了。」他拉過椅子,和她面對面,「不許打岔鬧脾氣說不聽,很重要。」

  芝芝氣性過了,當然不會再COS瓊瑤女主角,點頭說:「行,你說。」

  莊家明一五一十地轉述昨天和父親的對話。

  芝芝聽到多見識總是好的,忍不住想插口說「叔叔說得對」,但忍住了,聽著聽著,她的心裡就掀起了驚天駭浪。

  成為一個優秀的人,就很值得,這不是錢可以衡量的。

  她勸莊家明,總是說他未來會有多麼成功,從來沒有想過,變得更好這種事,本身就極具價值,與錢和回報沒有任何關係。

  是什麼時候起,她變得這麼功利了呢?

  開口談錢,閉口談成功,自詡是成年人,其實是個庸俗不堪,眼裡只有錢的勢利小人。更可怕的是,她居然還將這種想法傳遞給了莊家明,險些害他行差踏錯,萬劫不復!

  她到底做了多麼可怕的事?

  她到底變成了一個多麼可怕的人?

  這個醜陋無比的人,是關知之嗎?

  「不……」她捂住面孔,被羞愧和驚懼淹沒,眼淚不受控制地掉落下來,身體不停顫抖,「天啊,對不起……我……我怎麼可以這樣……」

  莊家明被她嚇住了:「芝芝,你怎麼了?」

  「對不起,對不起。」芝芝彎下腰來,抱著自己的膝蓋,「我不是故意的,家明,我不是故意的……我錯了……」

  莊家明完全不知道她錯在哪裡,懵了會兒,坐到地上抱住她哄:「沒事沒事,我沒有生氣,你別哭了,乖,別哭了,沒事的。」

  「家明,我不是故意的。」她緊緊抓著他的衣服,戰慄著流淚,「我不知道,我錯了,我不該這麼說的……我太功利了,不是這樣的……我不該是這樣的……」

  世界上有很多很多的事,是沒有辦法用金錢和成功衡量的。

  家明娶玫瑰,真的是因為婚姻能跨越階級嗎?還是她一廂情願地這麼認為,讓自己的心裡好過一些?

  她希望他成功。可成功有很多種,也不等於幸福。假如他過得開心,就算無錢無名,又有什麼關係?

  重生的最大機遇,真的在於積累財富,走向人生巔峰嗎?

  或許不是。

  時光倒流,再回青春時代,是將一顆在世俗紅塵裡打過滾的心,丟回澄清的世界裡,重新認識自己,找回自己。

  然後,做更好的自己。


作者: doki520    時間: 2019-9-28 08:00 PM

第71章 直男的腦回路

  芝芝痛痛快快哭了一場,積累在深處的負面情緒好像都隨著眼淚排除了體外。整個人像是減掉了十斤分量,感覺到說不出的輕鬆和釋然。

  她擦掉眼淚,呼吸漸漸恢復平緩——然後被狠狠嚇了一跳,自己居然一直趴在莊家明懷裡?他還拿了紙巾給她擦眼淚和鼻涕??

  芝芝趕緊直起身,瞪眼看著他。小夥伴卻好像一點沒察覺到不妥,拍著她的背順氣:「好點沒有,要不要喝點水?」

  他還把自己桌上的杯子遞給她,讓她補充水分。

  芝芝覺得有點丟臉,推開他的手,一時不知道怎麼下臺。

  莊家明體貼人意,主動說:「你要不要回去洗把臉?」

  她點頭,然後以不符合平時弱雞狀態的矯健動作飛快撤離,十秒鐘之內就回到了自己家。

  爹媽都去店裡了,沒人看到她的糗態,謝天謝地!

  就假裝這事沒有發生過吧~~

  芝芝很有阿Q精神地自我安(催)慰(眠)了十分鐘,然後整個週末都沒有再理莊家明。

  他:「……」

  我找她不是道歉的嗎?為什麼突然變成了她道歉,完了又不理我了?莊家明糾結了兩天,返校的路上和她搭話,結果她很自然地回應了,還威脅他:「昨天沒什麼事情發生吧?嗯?」

  他秒懂,上道地點頭:「我什麼也不記得了。」

  「哼。」她用鼻子回應,結束了一周的冷戰。

  莊家明:^?^

  *

  芝芝想通以後,忽然覺得很多事並不需要那麼煩惱。

  船到橋頭自然直,她已知的莊家明的終點是八年後,中間有無數變故不說,誰能確定八年後他的成功,就是真的成功呢?說句不好聽的話,國內多少名人曇花一現,烈火烹油,過些年卻連個影子都不見了?

  咳,某共用單車後來不就……十年的終點,不是人生的終點。沒必要考慮有錢了是買房還是出國,因為她現在並沒有錢(……)。

  預知的能力,只有在合適的時機,才會發揮作用,在普通的日子裡,不過徒添煩惱罷了。

  別去想未來了。把握當下才是真的。

  比如說,在高二的課程上完以前,把手頭上的幾本書給看完了。

  芝芝看書是這樣的,除了中學生必讀的名著經典書目之外,她是隨著課程的進度補充閱讀。

  比如說,語文課學到莫泊桑的《項鍊》,就去把莫泊桑的生平瞭解一下,然後聽說他沒結婚,但有三個私生子,長篇小說沒耐心看,把短篇小說集看了。

  再比如說,學到杜十娘怒沉百寶箱,就去瞭解一下三言兩拍。故事都很短,一個晚自習就能看掉好幾篇,漲了不少知識——古代賣春,一晚白銀十兩!

  這物價是個什麼水準?她又去找資料,馮夢龍是明代的,要找這個時代的參考,一般是用米價來計算,大概1兩銀子=600-800塊人民幣。

  10兩銀子就是6000多塊錢!

  都是高級週邊的價格了,不愧是花魁。

  所以,她雖然每週都有很努力地看書,但看著看著總會萌發出奇怪的興趣,然後繼續往書單上添加數目。

  講真,年少不懂事的時候,覺得言情小說好看,如今看得多了,反而覺得名著更給力——尺度大到你想不到。

  一般的言情小說哪有這麼刺激。

  不過,等到了高三,這樣愉快的閱讀就必然要減少了。她打算在高三刷大量的題目,然後針對高考題型寫作文。

  ——現在的語文老師就委婉地告知她,雖然她文筆很好,閱讀面很廣。可是,八百字的應試作文要取得好成績,必須深諳套路。

  芝芝曾經非常厭惡,覺得那種作文寫出來千篇一律,充滿了假惺惺的虛偽感,看著雞皮疙瘩都要起來,故而屢教不改。

  現在卻是想開了。

  甲方虐我千百遍,我待甲方如初戀。在被甲方虐過的人看來,高考的作文要求已經非常寬泛了。

  3月份平平淡淡地過去了,無波無瀾。

  4月1日,愚人節,一個打著捉弄人,實際上充滿了告白的節日。

  芝芝被整了一次,對方傳話說「林老師叫你過去一趟」,她忘了日子,當了真,去了,結果發現被騙了。

  林老師倒是沒生氣,笑眯眯地說:「你也太容易相信人了,以後走到社會上要多長點心啊。」

  芝芝:「……」我,社會人。

  莊家明同學比較慘,吃過午飯回教室,半道被個不認識的女生攔住告白:「我喜歡你!」

  他嚇一跳,遲疑著說:「謝謝?」

  「不用謝,騙你的啦。」女生咯咯笑著,一溜煙跑了。

  他愣了愣,苦笑著歎氣:既然選在這一天,那就當做是個玩笑吧。但這種事真的好煩,今年比去年更煩了。

  過年的時候,他發現自己去年的褲子短了一截,個頭竄得非常可觀。奶奶說他瘦了,或許是的,高一時還殘存在臉頰上的肉沒了,看著覺得輪廓清晰了很多。

  女生們對他更熱情了。

  韓琮總是拿他開玩笑,說他要是能這麼受女生的歡迎,可以一年不吃肉。但這個好朋友並不知道,大多數時候,他都在為此而煩惱。

  真的很煩。

  不管走到哪裡,周圍都有女生朝著他看,而後和同伴們竊竊私語——他不能確定她們就是在說他,可老覺得不舒服。

  她們總是在找機會和他說點什麼,哪怕都是沒有意義的廢話。可他不認識她們,很多時候也不想回應,可出於禮貌和尊敬,必須說點什麼。

  每次應付完,他都覺得很累。

  過去,他還可以和芝芝傾訴一下,倒倒苦水,和現在怕她誤會,守口如瓶,全都悶在心裡。男生?他試過,他們都不理解,只是羨慕。

  只有片哥抒發了一堆「假如是我做夢都要笑醒」之類的廢話後,說了句人話:「你要是真覺得麻煩,交個女朋友不就好了。」

  「對,至少能減一半。」其他室友加入話題,擠兌他說,「她們現在是覺得自己有希望,所以才拼命接近你的。」

  莊家明心中一動:「女朋友?」

  似乎聽出了他語氣的鬆動,室友們來了精神,壞笑著說:「這個可以有,你考慮下。正好,你有了女朋友,我們就有希望了。」

  「沒錯,不然她們都還做夢想當你女朋友呢。」明明都是單身狗,這群高中男生聊起來卻一套一套的,好像個個經驗十足。

  莊家明覺得他們一向不靠譜,思來想去,含糊其詞:「我考慮考慮。」

  這話聽在一群唯恐天下不亂的人耳朵裡,四捨五入那就是同意了啊!他們開始物色人選,點評學校裡的女生。

  莊家明聽到其他人還能勉強忍住,免得被誤解,等他們說芝芝「長得還挺可愛的就是脾氣比較大」,憋不住了:「夠了啊。」

  「幹什麼?你真喜歡關知之啊?」別說男生遲鈍,該八卦的時候,他們的嗅覺一樣敏銳,君不見第一狗仔就是個男人啊。

  莊家明既不敢說「是」,也不敢說「不是」,頓了兩秒,說道:「這樣背後說女生不好。」

  「你又來了。」一個室友不以為然,「女生在背後也說我們呢。」

  片哥:「你想得美,哪來的我們,就他一個。」

  其他人哄然大笑。

  「幹什麼?」木門被砰砰敲響,宿管阿姨冷著臉,「熄燈了還說話,嫌扣分不夠多是吧?」

  八個男生安靜如雞。

  手電筒光下,宿管阿姨冷漠地扣掉了他們寢室的分。

  待腳步聲遠去,莊家明輕聲說:「完蛋了。」

  眾人如喪考妣。

  *

  隔日,副班主任把莊家明叫去,和顏悅色地問起了扣分的原因。

  莊家明作為始作俑者,無話可說,低頭認錯:「都是我不好,對不起。」

  老師們很疼愛這個學生,看他老老實實承認錯誤,也不為難,說了幾句「你是班長要以身作則」之類的話,就把他放回去了。

  芝芝正好來辦公室交植樹節的徵文,聽到很是稀奇,忍不住問他:「居然把你叫到辦公室來罵,你做了什麼?」

  莊家明一時沒忍住,出賣了小夥伴,告訴了她「交女朋友免得被騷擾」的主意,還作死地問他:「你覺得怎麼樣?」

  芝芝呸他:「無恥!」

  莊家明一懵,他還想拿這個做藉口試探她一下呢,無恥??

  「別人對你多熱情,對你女朋友就會有多挑剔。」芝芝冷笑,「你這麼做,只是把自己的壓力轉嫁到她身上了而已。」

  「會嗎?」莊家明嚇了一跳,完全不能理解,「為什麼?」

  不是應該覺得他有女朋友了,就死心了,再也不回來找他了嗎??

  「不為什麼,愛信不信。」芝芝扭過頭,嘟囔道,「馬上要高三了,你自己想清楚,別害了人家。」

  莊家明還沒理清她的思路,但被她一唬,馬上道:「你當我沒說過,我絕對不這麼幹,別生氣行不行?」

  「我沒生氣。」她斷然否認。

  莊家明識趣地閉了嘴。

  過了會兒,她陰森森地問:「說起來,你喜歡的那個女生,到底是誰?」

  莊家明心裡一個咯噔,但很快找到了應對之策,慢慢說:「我覺得你剛才說得有道理,為了不給她添麻煩,我……以後再說吧。」

  芝芝看著他,心裡「……」。

  再一次坑死了自己。

  莊家明也看著她,心裡同樣「……」。

  又一次告白胎死腹中。

  但這也不算是件壞事。

  2012年4月17日,星期二。

  升旗儀式結束後,校長上臺,開始國旗下講話,重點批評了「男女同學來往過密」的行為,宣佈某些學生「行為不當,口頭警告」的處分,要求全校男生女生「注意保持距離」。

  一場轟轟烈烈的嚴打(?)行動,開始了!

  學校當做大事來做,班主任們自然耳提面命。寬鬆些的如李老師、林老師,都是半認真半玩笑地說:「要你們保持距離,不是說男生女生不能正常來往,但是要注意尺度,平時討論討論題目什麼的沒關係,但是單獨相處的時候就要注意一點了。」

  他們意味深長地看著青澀的學生們:「畢竟,有什麼話不能在教室裡說,非要躲到樓梯口、小路上說,對吧?」

  偷偷談戀愛的學生們瞬間緊張起來。

  嚴格一點的老師更狠,放話說:「以後別讓我看見男生女生單獨走在一起,啊,你們別以為沒人知道,回寢室就五分鐘的路,走上十分鐘十五分鐘的人在幹什麼,自己心裡有點數!」


作者: doki520    時間: 2019-9-28 08:01 PM

第72章 消消樂

  一中開始了嚴格的掃黃打……呃,不是,消消樂行動。

  對此,大家反應不一。

  戀愛中的小情侶惴惴不安,牽手搞得和地下黨接頭一樣,有任何風吹草動就驚得心臟砰砰亂跳,生怕被逮個正著,附贈叫家長套餐。

  也有人公開嚷嚷著學校封建,大放厥詞,說什麼男生和女生還要保持距離,和古代人有什麼區別?反抗,必須堅決反抗!

  問題是,說這些話的基本上都是單身狗。

  腐女們則另闢蹊徑,在背後說:「和異性要保持距離,和同性就不用了?天真。」

  大家都很懂。

  但不在乎的人也不少。晚自習下課,浩浩蕩蕩的人流裡,依舊有數對小情侶手牽手,在路燈照不到的地方麼麼噠。

  芝芝和莊家明作為鎖門黨,天天最晚走,目睹了很多捉-奸現場。

  比如今天。

  他們倆剛走出教學樓,就看到綠化帶和圍牆中間的小路上,腦門光亮的副校長攔住了一對偷偷摸摸幽會的小情侶,大聲呵斥著:「高三了,居然還有閒情逸致搞對象,你們怎麼對得起父母、老師……」

  芝芝揉了揉眼睛,歎為觀止:「這麼暗的光線,這是怎麼抓到的?那個女生還是短頭髮誒,不仔細看根本看不出來!」

  春季,大家的校服都是鬆鬆垮垮的運動裝,完全遮擋曲線,女生要是剪著短髮,昏濛濛的壓根分辨不出性別。

  這校長平時還要戴著老花鏡,怎麼逮人這麼准?

  莊家明剛想說話,他們背後就冒出個聲音,同時,一道明亮的電筒光晃到了他們臉上:「就是這樣看出來的!」

  「啊!」芝芝嚇得差點跳起來。

  「錢老師。」莊家明也抬起手臂擋住臉,雙眼被電筒光照得睜不開眼睛。

  錢老師,高二的教導主任,同樣在禿頭邊緣徘徊的中年男人,拿著電筒在他們身上照來照去:「你們兩個,幹嘛?」

  「回寢室呢。」芝芝避開幾步,心裡嘀咕,不會連他們都抓吧?

  錢老師和顏悅色地問:「哦,那怎麼這麼晚回啊?」

  莊家明解釋說:「我們要鎖門,就一起走了。」

  「為啥要一起走?」錢老師發出靈魂拷問。

  但莊家明非常正直地說:「讓女生單獨走夜路,不太好。」

  芝芝點頭。作為曾經的獨居單身女性,住酒店檢查攝像頭、坐計程車拍牌照並且與人通話、走夜路最好找人結伴,是必備的生存法則。

  雖然校園裡理論上不會有什麼危險,但是萬一呢?校園暴力也不是沒有,聽說還有人遇到過蛇,她不能和大部隊一起回寢室,就一定要等莊家明一起走!

  他們倆的表情看起來都很正直。

  錢老師狐疑地掃視著,語氣卻很溫和:「男生女生還是應該保持距離,知道嗎?你們都是實驗班的學生,應該把心思放在學習上。」

  教導主任都這麼說了,不聽不行。

  莊家明和芝芝互相看了眼,然後說:「你走在前面,我走後面。」

  「行。」

  他們達成共識,和錢老師告別,在他的注視中一前一後往宿舍樓走去。

  *

  下一周的升旗儀式,副校長上臺,公佈了這一周的嚴打成果,抓住小情侶十一對,地點包括綠化帶、操場、樓梯間等多個場所。

  「……經過慎重考慮,給予以上同學口頭警告處分,希望同學們引以為戒。」

  場下鴉雀無聲,同學們都被學校的雷霆手段震懾到了。

  但還沒完。

  吃過午飯,部分消息靈通的同學帶來了新消息:有幾對情侶被叫家長了。其中包括高一就在一起的張霖和楊榕榕。

  他們倆一個在文科班,一個在理科班,只隔了一道牆,來往很方便。而且,小別勝新婚(?),不在同個班裡,反而更加親密,有空就去樓梯間聊聊人生,下了自習就拉拉小手,據說週末還約好了出去看電影。

  當然,這些都是瞞著家裡的。

  雙方家長一來,小甜餅就成了人間慘劇。

  張霖被他爹揍了。

  楊榕榕被父母當著老師的面批評了。

  他們被迫分手了。

  是夜,莊家明他們寢室聽了大半夜的感情傾訴。

  少男少女失戀,都是認真的。張霖要面子,忍著沒哭出聲,但聲音沙啞,第二天起來兩個眼圈都是烏青的。整個人頹得不得了,幹什麼都提不起精神。

  楊榕榕是女生,對哭沒什麼負擔,據說哭了一個晚上。

  芝芝因為成績上浮,沒和她一個寢室,所以只是聽二道消息,但看她上課沒精打采,眼皮發腫,就知道大概是真的。

  作為班長,需要關心同學的心理健康。她約楊榕榕一起去小賣部買優酪乳,回教室的路上,特地選了偏僻的小路和她談心。

  「老師他們這麼做,只是怕你們學習成績下降。」芝芝先說了句沒意義的空話,然後切入正題,「其實嘛,有句話說得好,明修棧道暗度陳倉,你只要表現得像是分了手,別被老師抓到,也沒什麼啊。」

  楊榕榕的精神振奮起來:「你是說讓我們私底下談?」

  「你們以前太高調了,被殺雞儆猴也很正常。」芝芝吐槽了句,又道,「你要是真的放不下,談就談嘛,戀愛說到底是種正面狀態,但是有一點,你要是成績下降,你爹媽肯定知道你還在談。」

  楊榕榕有點不好意思。她上高二後,因為分科的關係,排名沒變,但實際上就等於下降了。戀愛的確分散了她的心思,沒像初中那麼努力,一有空就想著和張霖出去。

  芝芝平靜地說:「你把成績搞上去,他們就以為你分手了收心了,就不會多管你什麼。你們再隱蔽點,熬過高三就行了。」

  楊榕榕咬住了嘴唇。

  「你慢慢想,其實分手了也挺好的。」芝芝換了個思路,輕鬆道,「天涯何處無芳草,長得帥的學霸很多,比如說……」

  「莊家明?」

  芝芝嘴角抽搐:「那和張霖有什麼區別?我是說普朗克啊錢學森啊王德民啊,長得帥還有才華。當然了,海蒂拉瑪也是又美又厲害。」

  楊榕榕:「……那我還是選跡部大爺。」

  芝芝立刻表態:「幸村更好!」她愛柔弱的美少年!

  ……

  經過激烈的「討論」,最後,她們達成一致:這對CP可以磕。

  *

  學校的消消樂大概持續了大半個月,取得了可喜的成效。

  五月,離高考還有一個月,很多人都收了心,開始把精力放到學習上。兩個實驗班在各科老師的主持下,試著考了一次高三的一模。

  Emmm……基本全軍覆沒。

  基本的意思是,莊家明憑藉著驕人的基礎,考出了個不錯的成績,但比起平時的水準,算得上是考砸了。而關知之……一枝獨秀。

  她語數外考過了莊家明!

  成績出來的時候,她自己都驚呆了,心裡就是「臥槽?臥槽!臥槽?!!!」

  可細細想來,這並不奇怪。

  她本來就學過一次,這兩年又用心,把原來的知識撿了個七七八八,兼之又時不時回顧總結,遠比學了就忘的其他同學好得多。

  最重要的是,她有高考的思維。

  芝芝原來沒想到這一點,後面忍不住問莊家明要了卷子,對比了下才發現問題出在哪裡。

  她猶豫了下,掐著手指頭說:「雖然這麼說有點難為情,但我有一點點微不足道的經驗想告訴你,你要聽嗎?」

  「要啊。」比及她的小心翼翼,莊家明本人並不太把這件事放在心上。他承認芝芝比他更用功,更懂得應試的方法,輸給她沒什麼好奇怪的。

  芝芝豎起手指:「第一,把能拿的分全都拿了。」

  這句話是什麼意思呢?

  計算要寫詳細的步驟,只要思路是對的,就算最後算錯了也會給分,莊家明同學因為比較聰明,步驟通常十分簡略。答案正確的情況下,他肯定得分,但要是不小心寫錯了……只能看他上一步寫到哪裡。

  閱讀分析亦然。

  這句話表達了作者怎麼樣的思想感情?不要只寫一個,想到的全都寫上去!寫錯不扣分,寫對就得分,不寫白不寫。

  「第二,該刷逼格的時候一定要刷。」

  這針對英語,尤其是作文。

  英語作文通常比語文簡單一些。莊家明寫英語作文的思路和語文是一樣的,他想寫好這篇論文,有理有據,邏輯通順。可是,英語考察的是語言的掌握情況。同樣的情況下,高級詞彙越多,句式越新鮮,得分會越多。

  「用幾個高逼格的,再背點原版的名人名言。」芝芝尷尬地笑笑,「湊字數很方便,你看我幾乎次次都寫。」

  泰戈爾的《飛鳥集》,莎士比亞的名言,還有馬丁路德金,都是她薅羊毛的重點對象……

  莊家明陷入了沉思。

  「這個老師高三肯定會講的。」芝芝認真地說,「你不是沒考好,你是沒熟悉他們的套路,摸准了一考一個准。」

  說完,又假裝很遺憾似的:「估計我這輩子也就只有一次考過你的機會了。」

  莊家明回過神,忍不住笑了,故意問:「那你為什麼還要告訴我?」

  「不告訴你,你也遲早會知道的,當然賣個人情囉。」她聳聳肩,「你總得意思意思,請我吃個什麼吧?」

  他們坐在回家的公車上,馬路兩側偶爾有人擺著吃食攤,香氣飄散進來,勾得肚子咕嚕嚕叫。

  莊家明一口答應,但又問:「那你會和別人說嗎?」

  芝芝考慮了下:「他們問我我就說,不然搞得像我炫耀一樣。」

  「所以,我是不一樣的嗎?」他突兀地問。

  芝芝頓了頓,笑嘻嘻地說:「對啊,我們倆多少年的情分,當然不一樣?」

  莊家明問:「有多不一樣?」

  芝芝覺得有點奇怪,警惕又好奇地問:「你問這個幹什麼?」

  「隨便問問。」莊家明神色自若,仿佛確實閒談。

  芝芝心裡有鬼,頗有些不自然,胡亂敷衍:「就那樣,我咋知道。」

  莊家明就不問了。

  他隱隱約約覺得,芝芝對他不是想像中那麼無意。可是,有什麼橫在兩個人中間,像是暗色的玻璃,他無法看清她的心意。

  怎麼辦呢?少年心裡著急,臉上卻分毫不敢表露。


作者: doki520    時間: 2019-9-28 08:02 PM

第73章 朋友

  考完期中考後,芝芝就發現,程婉意請假的時間越來越多了。

  她以前也請過假,有一回是報名去參加了哪裡的一個夏令營,因為時間和國內的假期對不上,遲了一周才來上課。

  但這次,她請了快一周的假。好在老師們也知道她情況,並未多說什麼,大開方便之門。

  回來後,程婉意和芝芝說:「我可能在期末考試前就要走了。」

  芝芝吃了驚:「這麼快啊?」

  「早點去,早點安頓。」程婉意稍稍停了下,語氣很奇怪,「我媽會陪我住一段時間。」

  「應該的,你一個人在外面人生地不熟。」芝芝說著,心裡有點不捨得。程婉意是她重生回來後,除了莊家明之外,第一個重新認識的朋友。

  記憶裡,她清高自傲,高人一等,目下無塵……總是非常討厭就對了。可接觸了之後,卻發現事實並非如此。

  程婉意是個單純的女孩子。

  她的單純,來源於她優渥的家境,沒有吃過苦。小學的時候有男生欺負過她,當她穿著沾染了灰塵的小裙子回家時,母親就發現了。

  一個星期後,那個男生就轉學了。

  說起這件往事時,程婉意的表情是很漠然的,帶了些自己都未察覺的不滿——芝芝認為她是不滿的。

  不滿於母親的操控和過渡的保護。

  但她並不知道,若非如此,她不會有那麼多的閒情逸致。

  學生的競爭也是很殘酷的。比如寧玫,她有危機感,所以她學習上非常拼命,在教別人題目的時候,也會選擇性地留一手底牌。

  可程婉意不是這樣,她並不介意將自己花了上千大洋學來的英語筆記借給朋友看,因為考試成績高一名低一名,無關緊要。

  她生活富足,未來的道路已有母親鋪平,只要照做就行了。

  當然,這對年輕人來說很難以接受,總有被父母操控人生的挫敗感,可未嘗不是一種福氣。

  關知之就必須為自己的將來輾轉反側,徹夜難眠。

  不過羨慕歸羨慕,程婉意淡泊名利,也不太斤斤計較,芝芝真心誠意地把她當做朋友。聽到她不日就將遠赴重洋,多少有些唏噓:「以後也不知道多久能聯繫一次了,你要記得給我寫郵件啊。」

  程婉意非常慎重地答應了,然後猶豫了很久,發出了邀請:「下周是我生日,正好在週六,你……要不要來參加我的生日宴會嗎?」

  她本來想說「願不願意」,又覺得太慎重,「可不可以」,又太哀求,那個關鍵的詞在嘴邊滾了一圈,成了個有些居高臨下的「要不要」,活像是施捨。

  虧得兩人已是朋友,芝芝倒沒放心上,想了想,同意了:「幾個人?怎麼過?」

  「就你。」程婉意不太好意思地說,「我不想叫太多人。」

  芝芝這下是真的意外了,沒想到她在程婉意心目中有這等地位。霎時間,她對待這份友情的態度不由自主地嚴肅起來,認真答應:「行,我一定去。」

  *

  那一個週六,天氣意外得暖和。

  芝芝穿了件新買的衛衣和洗得舊舊的牛仔褲,把頭髮編出一朵花,然後穿上球鞋,帶上準備好的生日禮物,坐公交去程婉意家裡。

  她原本說可以讓司機來接,但是芝芝拒絕了,約了市中心的地標見面。

  程婉意比她到的早,穿著一件淡粉色的長裙子,氣質絕佳。看到芝芝到,笑著和她招手:「我家有點遠,要坐車去。」

  芝芝並不覺得奇怪。程婉意有一個家在縣城,但還有一個家在市里,按照程媽媽的牛逼程度,或許上海也有亦不可知。

  她們坐上車,到了市里鬧中取靜的一處別墅區。

  家裡只有保姆,很白淨乾淨的中年婦人,也不像偶像劇裡一口一個「小姐」,平平淡淡地笑說:「婉婉回來了,這是你的朋友吧?家裡有飲料,你要喝什麼?我煮了百合蓮子湯要不要?」

  程婉意就說:「這是關知之,她咖啡喝得多。」

  保姆就泡了咖啡過來。

  芝芝端著咖啡杯,被程婉意帶著去看家裡的小狗。她家裡養了一隻薩摩耶,可愛到爆炸,且精力旺盛,一刻不停地往她們身上撲。

  就這麼和狗子玩了一個多小時,她才被程婉意拉到自己的臥室。

  別墅是新買的,但設計還很傳統,沒有套房的設計,只是將臥室、書房和衛生間排布在了一起,就算是程婉意自己的地盤了。

  她在書房招待芝芝。

  牆角擺著畫架,靠牆是小提琴,桌上堆著電腦和作業。還有一張合影,是年幼的程婉意、程媽媽和一個陌生男人。

  「這是我爸。」程婉意口吻平淡,「他們離婚了。」

  芝芝點頭「噢」了聲。

  這平凡的態度讓程婉意松了口氣,她不知不覺說下去:「他和別的女人好了,我媽就和他離了婚,自己開廠養我。」

  「你媽是很了不起。」芝芝很佩服程媽媽。某種意義上來說,她覺得自己和程媽媽很像,都想把自己覺得好的一股腦兒地塞給重視的人——即便他們還不能明白,甚至會怨恨,也無所謂。

  所以這一刻,她居然情不自禁地想替程媽媽辯護:「婉婉,你媽……只是想把她覺得好的給你,她覺得你太小了,還不懂,所以要替你做主。」

  程婉意的表情看起來很奇怪。

  芝芝有點不好意思了,摸了摸臉,硬著頭皮說:「假如父母想控制小孩,就不會讓她離開。最好她在本省讀大學,逢年過節就能回家,畢業後在老家找工作,自己安排相親——可你媽媽不是。」

  就在剛才,程婉意還覺得關知之一本正經地分析很好笑。她和她一樣是十七歲的女孩子,說起話來卻像是她的阿姨。

  阿姨經常這麼說:「婉婉,你媽媽是為了你好,你現在還小,還不懂,等你以後就明白了。」

  她聽了,可是一個字都沒信。

  然而不知怎麼的,關知之的這番話聽在她的耳朵裡,卻有了不一樣的滋味。她們是同齡人,是一樣的,她會這麼說,難道真是如此嗎?

  她不由想起前段時間發生的事。

  母親讓她請了假,帶她報名參加了一個什麼看學校的團,裡面都是要送孩子出國留學的家長。

  她們飛了很長時間到了美國,又坐了很久的車,一個個學校看過去。

  大巴顛簸,天氣也不太好,雲層壓得很低,好似隨時都會飄下雨來。

  就在她昏昏欲睡的時候,她的母親開了口,說道:「這幾天看了好幾個學校,你好好考慮,想在哪裡念。媽媽不可能一直陪著你,很多事,你得自己想清楚,別一時昏頭,像剛才那樣覺得人家學校好看就想在那裡讀。」

  當時,程婉意覺得母親在教訓自己。她喜歡剛才那個學校,在山上,風景極其優美,像是電影裡的畫面,可母親駁斥了她的想法。

  她心裡不舒服,一上車就假裝暈車,歪著不肯說話。

  那時她也的確沒有應聲,假裝沒聽見。

  母親就不再說了。

  此時此刻回憶起來,程婉意的心底升起一絲後悔和不可名狀的觸動。

  芝芝在這個時候發揮了自己察言觀色的好本事,站在書櫃牆前假裝看書,予她一點時間思考。

  沒多久,程婉意就回過神,開始向她介紹自己的藏書。

  芝芝發現,就算自己這兩年已經努力追趕,並時有時無籠罩女主光環,人家打小就積攢起來的底子也不是隨隨便便能打破的。

  程婉意的閱讀量比她大。

  她居然有一整套神話體系的書,包括中國的、印度的、日本的和其他西方國家的,而她大學的意向專業,居然是宗教和神學。

  芝芝瞠目結舌。

  但和閨蜜聊天,開讀書會是不現實的。兩個人在書房的小沙發上坐了會兒,芝芝忽然想起了一件事,問她:「你是考完會考走嗎?」

  程婉意點頭。

  她又問:「那你走之前,有什麼是想做嗎?」

  程婉意認真地想了想,說:「已經做了,我一直想邀請朋友來家裡過生日。」

  芝芝奇怪:「你以前都是怎麼過生日的。」

  「和我爸一起。」少女的眉眼間都是厭倦,「我媽不知道為什麼,每年生日都要和他一起過。我不知道有什麼意思,很無聊。」

  「很好理解啊。」芝芝吃著保姆剛送來的一碟哈密瓜,含糊不清地說,「就是想給你營造一個,雖然爸爸媽媽離婚,但我們還是愛你的感覺吧。」

  程婉意費解:「既然是這樣,為什麼要離婚?」

  芝芝哢嚓哢嚓啃著瓜,這瓜太甜了,肯定超貴的:「離婚只是過不下去了,不等於不愛你了。男人和女人很容易沒感情的,父母對子女的愛卻是斬不斷的。」

  「……」程婉意靜默了會兒,忍不住笑,「你的口氣聽起來很怪啊。」

  芝芝:???

  心態蒼涼她有什麼辦法,畢竟是半隻腳踩過婚姻的人啊。不不不,不能這麼想,她還是個寶寶。

  「我小說看得多,懂得就多了。」她一本正經地胡說八道。

  但程婉意居然信了!

  她歎了口氣,拿起叉子戳了塊蜜色的瓜:「反正我更想這麼過。」

  「想就該說,大人不一定同意,但是至少要讓她知道。」芝芝也有過和父母鬥智鬥勇的經歷,傳授經驗道,「態度要堅決,理由要充分。然後看你爸媽是理智型還是情緒型的,理智就講道理,情緒就哭慘,你試試。」

  程婉意將信將疑:「是這樣嗎?」

  「大部分情況下,愛孩子的父母,一般都贏不過子女,更愛自己的父母,一般都能拿捏小孩。」芝芝端起咖啡杯,慢悠悠地喝了口,「年輕的時候和父母鬥,結婚了和老公鬥,生了孩子和娃鬥。人這一生,就是一部鬥爭史。」

  程婉意:「……」

  她的這個朋友,是不是想得太多了?

  「不說這些了。」芝芝略不好意思地說,「那個,能和狗再玩會兒嗎?」

  程婉意說:「那我們去下面,我怕它撕我的書。」

  「走走走。」

  她們和狗玩了一個下午。薩摩耶真無愧於天使之名,笑起來萌得不得了,尾巴甩得像風扇,芝芝又摸又抱,恨不得偷走。

  晚飯是在程家吃的,程母提著蛋糕回來陪女兒吃飯。

  飯桌上,免不了問問芝芝的家庭。

  程婉意極其反感,三番兩次開口打斷:「媽,別問了!」這和查人家戶口有什麼區別,她和關知之交朋友,與她的父母做什麼又有什麼關係?

  但長輩開口,芝芝為禮貌計,也不能閉口不談,回答得非常簡單,「做生意的」「我是獨生子女」「暫時沒有出國的想法」等等。

  好不容易熬完了盤查,開切生日蛋糕。

  程婉意許了願望,希望明年能夠多交幾個朋友,不用什麼事都聽母親的話了。

  「呼」,她吹滅了蠟燭。


作者: doki520    時間: 2019-9-28 08:03 PM

第74章 再見啦,婉婉

  高二下學期的會考前,是高三的高考。

  所有的教室都要騰出來做考場,所以高一、高二的學生6號就放假了(作業一點也沒少)。

  芝芝心態很穩,該吃吃,該睡睡,倒是她的父母,居然開始緊張起來,高考當天特地跑去考場的學校圍觀了一下。

  被那種緊張的氣氛感染,他們回家後就和芝芝說:「明年你就要高三了,從今天開始,你就要準備起來。」

  芝芝:=-=

  考過一次的人毫無畏懼。

  但上一屆高三考完後,他們這屆高二就成了重點關照對象。

  回去上課的當天晚上,林老師就在晚自習上用極其嚴峻的口吻說:「今年的高考是近十年來最難的一次,尤其是數學和綜合。按照慣例,明年你們可能會更難。」

  芝芝老覺得這話邏輯不通,可耐不住效果立竿見影。林老師這麼一威嚇,原本心思還沒收回來的學生們就有點被嚇住了。

  現場鴉雀無聲。

  「今天晚上講試卷。」林老師掃過五十來個學生,「把你們的卷子傳上來,然後一組和二組換,三組和四組換,我報答案,你們批一下,看看自己究竟是個什麼水準。」

  個別同學心裡一抖,他們卷子沒寫完,打算在晚自習上補來著。這點磨磨蹭蹭的小動作瞞不過林老師的火眼金睛,她冷笑一聲:「沒做完?放假四天,你們幹嘛去了?都是准高三了,還不知道努力,你們是打算下學期離開我這個班吧?」

  三連靈魂拷問,那幾個學生羞愧地低下了頭。

  慘。芝芝心裡想著,面不改色地喝了口茶。

  林老師瞟了她眼,沒吭聲。她的班長什麼都好,就是上課喜歡喝水吃餅乾,但考慮到這個年紀的學生正在發育期,她也沒說什麼:「選擇題:ABB……別只顧著打對錯,把正確答案寫上,再報一遍ABBCD……」

  他們花了十分鐘改完了卷子,然後交還給本人。

  林老師開始講解。

  九點半,晚自習結束。

  芝芝把鑰匙交給紀律委員——自從被教導主任抓到過一次後,她就改變了策略,和副班長、紀律委員、學習委員輪流鎖門——和幾個室友結伴走了。

  路過一班的時候,她看到莊家明在收拾書本,對他揮揮手,示意自己先走一步。

  莊家明沒Get到她的意思,心裡反倒咯噔一下:她為什麼不等他一起走了?

  這是頭等大事。他都忍不到第二天再問,輾轉反側了一個小時,發短信過去,用詞斟酌了好幾分鐘,假裝輕描淡寫:[你今天晚上有什麼事嗎?]

  芝芝沒回,她都睡著了。

  第二天早晨,莊家明也沒在晨跑隊伍裡看見芝芝,一問她的室友,原來是輪到寢室打掃衛生。他只好按捺住焦急的心情,匆忙去食堂吃了早飯,而後趕回教室,希望能夠在上課前找到她問一問。

  這真是一種奇妙的心情啊。

  全副心神都被佔據,一夜輾轉難眠,一會兒惴惴不安,反思自己是什麼時候得罪了她,一會兒又怨氣滿腹,不知道她好端端的搞什麼鬼,有話不肯直說,偏要這樣忽冷忽熱。

  明明不知道也沒什麼,偏生心裡頭又焦急得緊。拼盡全力才讓自己忽視,不出片刻思緒又回到原點,聽不到朋友的議論,聞不到蛋餅的香氣,記不得早上要收的作業。

  原來,如果喜歡一個人,她的一顰一笑,一喜一怒,都能牽動心神。

  莊家明第三次走出教室(第一次假裝去廁所,第二次假裝檢查走廊有沒有打掃乾淨),正考慮要不要找機會去趟辦公室,假借交作業的名頭瞄一眼二班,芝芝就從樓梯那裡走上來了。

  他想也不想就走過去,撞見了她輕快的笑容:「早啊。」

  「早。」他頓住腳步,想找個別的什麼話遮掩下,可著急的心思攔也攔不住,直接就把真心話說出了口,「你昨天走得這麼早,是有事嗎?」

  說到最後幾個字,他的語調不自知地微微拔高,聽著十分突兀。芝芝疑惑地看著他,發現他看起來意外得緊張,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她,仿佛很在意她的答案。

  可是……「我把鑰匙給別人了,不用鎖門,就先走了。」她迷惑地說,「我不是和你打招呼了嗎?你還看著我笑了下。」

  莊家明愣住了。

  她又說:「現在天熱了,回去太晚不好洗漱,輪流比較方便。你們班也可以考慮啊,不然太慘了。」

  「是這樣啊。」他以肉眼可見的姿態放鬆下來,「我還以為你有什麼事呢。」

  芝芝納悶:「能有什麼事?」

  「沒什麼。」莊家明徹底放了心,轉頭就走,「沒事了,要早讀了。」

  芝芝剛想張口問他不是想去辦公室,電光石火間,一個不可置信的念頭浮現在腦海中:他不會專門是來等她問這個問題的吧?

  猜測在看到手機短信的時候得到了印證。

  晚上23:12分。

  大半夜的不睡覺,專門問她這個……是不是……太在意了一點?心血來潮忽然想問一下,那也不用特地發個短信吧?更不用今天在這裡等著她問吧?

  可再怎麼想,她昨天幹的事也沒嚴重到要他這麼迫不及待來問吧?

  為什麼呢?

  芝芝心裡有個大膽的猜測,直接把自己嚇蒙了。

  不可能的。

  絕對不可能的。

  一定是想多了,對,一定是!

  而與她拼命自我否認不同,莊家明回到教室的時候,其實有一丟丟後悔,覺得自己太衝動了,好像很不穩重藏不住事。

  可上了兩堂課冷靜了下腦子,又改了想法:他都表現得這麼明顯了,她有沒有可能猜到呢?

  他緊張又期待。

  然而,等了一個禮拜,會考都過了,芝芝也沒多問他一句。

  莊家明很想知道,關知之同學的神經到底有多粗?

  *

  會考結束,程婉意的離開就提上了行程。

  週五,她在最後兩趟自習課上收拾東西,所有的課本、卷子和零零碎碎的小物件,全部收拾乾淨。

  這周回家後,下一周,她就不會再來學校了。

  她收拾的動作很輕,但落在同學們心裡,卻有著一種無形的力量,叫他們覺得胸膛裡悶悶的,很不是滋味。

  夏天的風帶來離別的味道。

  芝芝轉著筆,走神了。她默默地看著程婉意漸漸收拾乾淨,高三畢業的記憶又重現心頭。

  「我怕我沒有機會,跟你說一聲再見,因為也許就再也見不到你。」

  很多人高三一別,再也未見。程婉意不日就將遠赴他國,未來會回國嗎?回國了又還能再見嗎?可能不能了。

  這或許是關知之這輩子,最後一次見到這個朋友。

  她惆悵地歎息。

  下課鈴轉眼就來了。程婉意收拾好了書包,林老師走進教室,和她說:「你媽媽已經來了。」

  「謝謝老師。」程婉意看著自己空蕩蕩的課桌,慢慢說,「我走了。」

  林老師目光微微濕潤,笑著說:「去吧,到了國外也不要放鬆學習,考個好大學。」

  程婉意點了點頭,眼眶不受控制地紅了。明明和班上的同學關係都很普通,可是為什麼走的時候,心裡竟然會這樣難過呢?

  「老師,我送一送她吧。」芝芝站了起來,接過一袋沉甸甸的卷子,「東西有點多。」

  林老師同意了:「好,你是班長,代表我們班送一送程婉意吧。」

  她們在全班的矚目中走出了教室。

  程媽媽在辦公室裡等著她們,看到兩個女孩子一起走過來,主動說:「我先去車裡了,你們慢慢走。」

  樓梯很短,又很長。

  她們誰也沒有說話。

  快走到校門口了,芝芝才開口道:「我在你袋子裡放了個東西,你等會兒上車了再看。」

  「送別禮物嗎?」程婉意笑了。

  「算是吧,一點心意。」

  六月的陽光已經很曬,照得水泥地面一片亮堂的白光。芝芝送她上了車,揮手道別:「再見。」

  「我會給你寄明信片的。」程婉意搖下車窗,「你也要給我寫郵件。」

  芝芝點頭,努力微笑:「好,我等著。」

  「我知道你喜歡哈利波特,我去環球影城給你寄。」她又說。

  芝芝用力點頭,視野模糊了:「好!」

  「再見。」

  「再見,一路順風。」

  她們道別。

  車子開走了。

  程婉意低下頭,悄悄抹了抹眼角。她一動不動坐了會兒,似乎是發了會兒呆,然後想起剛才的對話,急急忙忙在袋子裡找東西。

  找到了,是一本筆記本。

  她翻開來,以為只有關知之一個人的寄語,可是……裡面是很多很多人的。

  TO程婉意:

  一路順風,以後也要加油啊!

  落款是陳夢。

  TO程婉意:

  一直沒告訴你,其實你小提琴拉得真不錯,我很羨慕來著。去年元旦和你合作很高興,未來也要加油哦。

  落款是紀可人。

  TO程婉意:

  海記憶體知己,天涯若比鄰。

  落款是楊榕榕。

  還有王斌的、徐蕾的、趙伊人的……班上很多很多人的。

  程婉意捂住了嘴,淚眼婆娑。

  最新的兩個,一個是關知之的。

  TO婉婉

  不要為分別而難過,通訊那麼發達,其實你在美國和在市里,並沒有什麼區別,科技會把我們聯繫到一起。

  我們的距離,可能只有時差而已,但我是夜貓子,過的都是美國時間啦,所以,大丈夫,為將來的我們努力奮鬥吧!

  你的好朋友,關知之

  另一個,墨蹟都新的像是剛剛寫上去。

  TO程婉意

  祝你心想事成,永遠幸福。

  加油。

  莊家明。

  啪。程婉意合上了筆記本,把臉埋在手心裡,低低地哭了起來。

  她不知道自己究竟是為了什麼而哭泣,或許是因為這遲遲到來的同班友誼,又或許是對於關知之的心意而感動,也或許……是為了一些從未說出口的遺憾。

  再過幾天,她就要離開熟悉的地方,去陌生的國度求學。她一直害怕、畏懼、遲疑,只是假裝無所謂。

  可此時此刻,看到那些祝福的話語,她心底卻生出了無窮的勇氣。

  「婉婉,別擔心。」開車的母親溫言細語,「媽媽會陪你去的,你什麼時候習慣了,媽媽就什麼回來。」

  「真的不行,媽媽也可以陪你讀一年。」

  「沒關係的,還有媽媽在。」

  咚,她一顆懸在喉嚨口的心臟落回了原位。

  這一刻,程婉意終於不再害怕了。


作者: doki520    時間: 2019-9-28 08:03 PM

第75章 情景模擬

  程婉意走後的第二天,就下起了雨,纏纏綿綿快半個月了還沒有停歇,很像是蒼天多愁善感,為離別流淚。

  然而,事實是本地入梅了。

  一到梅雨季節,整個城市就好像被泡進了水池子裡,濕噠噠,黏膩膩,廁所泛出下水道的氣味,令人作嘔。瓷磚上結出大片水滴,一道道滑下來,滿是水流的痕跡,地板上總是潮潮的。

  宿舍的走廊上晾滿了衣服,可空氣的濕度太大,衣服裡的水汽蒸發了和沒蒸發無甚區別,一件都幹不了。

  大家哀聲哉道,紛紛表示,考驗內褲庫存量的時候到了。

  不得已,到了晚上,陸陸續續有學生們拿了電吹風,到樓下吹頭髮的區域去吹衣物,內褲和文胸齊飛,景象十分壯觀。

  在這樣潮濕的天氣裡,期末考試到了。

  高二下半學期的會考考完了政治、生物和實驗,所以,今年的期末考一共就只有六門,語數外三門主課和文綜OR理綜三門。

  考試時間依舊是三天,上午下午各一門,這也是他們最後一次單獨考政史地或是物化生。高三開始,他們就要進行綜合考試了。

  期末考不是很難,出題範圍依舊是這半年的內容,考察的點比較細緻,但只要上課認真聽了,大部分都能做得出來。

  芝芝這次考砸了英語,其中一篇閱讀理解和她想的完全是兩個意思,做錯了兩道理解題,從第一落到了第二。

  但她這回心態很穩,高考之前,所有的第一第二都沒有意義。

  離校前,林老師通知了他們一個消息:「按照慣例,高三要上預備班,8月13號開始。這個是完全自願參加的,有人要是不想來,也可以,自己看著辦。」

  聽到是自願,某些學生心裡一動,互相交換著眼色。

  芝芝覺得他們在找死,老師說這個只是怕學生家長舉報什麼補習,不是真的「自願」,誰信誰傻X。

  果然,林老師又道:「反正開學的時候,我們會按照補習的進度繼續複習,沒來的就自己想辦法吧。」頓了一會兒,加重語氣,「高三了,接下來一年,你們會很辛苦,但只要熬過這一年,以後就不用再辛苦了。」

  芝芝:→?→

  成年人明明更辛苦。

  算了不說了,她現在還是未、成、年、人!

  *

  暑假正式開始。

  芝芝先痛痛快快玩了兩天,待在家裡看看電視劇,翻翻小說,睡到自然醒。準備等到第二周再開始寫暑假作業。

  然而!

  莊家明跑過來和她說了個消息:「你補習班去不去?」

  「啥補習班?」她茫然。

  莊家明說:「都有,我們班很多人報名了,主要是數學和物理。你想去嗎?」

  「你去嗎?」芝芝有點猶豫。

  這種補習班一般都不會太便宜,雖然父母肯定願意出這筆錢,但她還是希望能省就省。

  莊家明和她想的差不多:「你去的話我也去吧。」

  芝芝頓了頓,沒問他為什麼自己去才去,而是問:「老師講得好不好?去的都是什麼人?」

  大部分的補習班是針對差生和中等生,前者上升空間大,後者可以努力搏一搏更好的學校,但這兩種對他們都沒什麼意義。

  莊家明說:「我去問問。」

  他問了一圈,說是補習班的口碑還不錯,老師講得深入淺出,有大班也有小班,大班10-15個人,小班5-8個左右,有意向可以試聽,一節課200,試聽免費。

  芝芝立即道:「既然試聽免費,咱們就去聽一節試試。」

  莊家明同意了。

  數學課是小班教學,在老師家裡,物理是大班,老師在培訓機構上班,有專門的教室。

  兩個人決定分頭行動,芝芝去聽數學,莊家明去聽物理。

  數學老師住的是老式社區,極富生活氣息,與芝芝家住的地方很像,給她一種親切感。而在門口,她碰到了來上課的紀可人。

  她挺驚訝:「你也來補數學?」

  「聽聽看。」芝芝臉上笑眯眯的,暗自嘀咕,自己班也有人在這裡上,她居然一次也沒聽到過,這人緣和莊家明比也差太多了吧?

  只聽紀可人說:「你成績那麼好,我還以為你不用上補習班呢。」

  芝芝道:「你的成績也很好啊。」

  「不能和你比啦。」紀可人也很謙虛。

  兩個人寒暄著走進老師家裡。問清楚芝芝是來試聽後,她就被老師的妻子安排坐到了沙發上,解釋說:「飯桌上坐不下了。」

  「沒事沒事。」芝芝沒有任何不滿。

  但對方很不好意思,沖著老公喊:「你講大聲點,這裡還有個學生。」

  「知道了。」老師開口,中氣十足,吐字清晰,一看就知道是老教師。

  他先複習了下高一的知識點,從頭串到尾,思路很清晰。然後發了手寫的幾道題目,讓學生們做,芝芝也拿到了一張,自己則檢查他們的課後作業,一個個叫過去解釋。

  芝芝花了半個小時做完了幾道題,老師過來看了看,點頭說:「你基礎打得很牢,是一中對吧?這次期末考怎麼樣?」

  她老老實實報了分數。

  「你這個不用來我這裡了。」老師擺擺手,相當痛快地說,「我主要是幫同學們複習一下基礎,再講點深入的題目,你不合適。」

  芝芝有點失望,但還是站起來道了謝。

  「我給你推薦兩本輔導書,你自己買了回家做做就行。」老師隨手拿了張草稿紙,寫了幾本書名和作者。

  芝芝又道了次謝。

  「沒事,不用那麼客氣。」他說,「你要聽就再聽一會兒,不聽回去也行。」

  芝芝沒好意思繼續蹭課,主動告辭了。想想時候還早,就沒回家,轉到去了書店找書,很巧,那兩本輔導教材都有。

  她翻了翻,覺得題目和總結都還算不錯,遂忍痛買之。

  不久,莊家明找了過來,和她說:「我覺得沒必要去,只有基礎班和提高班。你那邊呢?」

  「老師說不用去了,我買了兩本教材。」

  莊家明點頭,跟著挑了兩本:「我買英語吧,然後換著做。」

  「不不,我有個更好的想法。」芝芝拉住他,目光炯炯,「我們買卷子吧。」

  莊家明無條件同意,但是很好奇:「你現在就想模擬考了?」

  芝芝平靜道:「準確地說,我覺得可以模擬訓練。」

  高考最怕的是什麼?不是沒複習好,是臨場發揮得不好。准考證沒帶,吃壞肚子了,天氣太熱,周圍有噪音,有同學暈倒了……太多太多的意外。

  要保證考出一個考成績,除了知識點掌握得牢固外,能夠發揮正常水準同樣非常重要。

  所以,學校也會按照高考的模式,提前對學生進行訓練。但次數畢竟比較少,不夠全面。

  「我們13年高考是週五和週六,我們就在暑假裡模擬考一下,就按照高考的時間來。」

  高考的時間表是這樣的:

  6月7日

  09:00-11:30 語文

  15:00-17:00 數學

  6月8日

  09:00-11:30 綜合

  15:00-17:00 英語

  芝芝說:「我們把地方定在圖書館,然後就按照它這個時間安排考試。」

  她現在不管說什麼,莊家明都覺得好,何況這的確是個很不錯的主意——嗯,只是現在這麼認為罷了。

  不久後,他就發現芝芝的目的不是體驗高考,而是考驗他的心理承受能力。

  第二次考的時候,她磨磨蹭蹭,一會兒說水杯沒拿,一會兒說襪子沒穿。他並不把九點開考的事情當回事,耐著性子等她。

  結果她等到八點半,突然跳起來說:「喂,考試來不及了,只有半個小時了哦,超過時間就不能入場了。」

  然後拉著目瞪口呆的他飛奔下樓,一路奪命狂奔到了圖書館。

  08:59分,他們險之又險地沖進了圖書館。

  她拿出手機定時,飛快甩出卷子:「開始了!你以為遲到了就能順延嗎?高考根本不給你機會,做,馬上開始做題!」

  他:=口=

  第三次。

  考綜合的時候,她做題做到一半,突然一語不發站起來沖了出去。他等了十分鐘都沒看到她回來,不知發生了什麼事,跑出去找她。

  結果發現她在小賣部裡吃冰淇淋,看到他過來,陰森森道:「你瘋了嗎?高考考到一半你也出來,太沉不住氣了吧?」

  莊家明:「……」

  第四次,考場搬到了家裡。

  因為她說:「高考考場是沒有空調的,萬一明年很熱呢?我們只能吹電扇!」

  結果那天特別得熱,電扇吹得他頭疼,考出了最差的一次成績。不止如此,第二天,他還光榮地感冒了。

  芝芝給他拿了包紙巾,溫柔地說:「還有一天,再堅持下,加油哦。」

  莊家明發誓,要不是她自己也中暑了,他可能會想和她絕交!

  幸好,搞完四次模擬練習,她自己也撐不住罷工了。

  兩個人躲在圖書館裡蹭著空調,喝著可樂聊天。

  她說:「你不要以為我在折騰你,每年都有這些事,忘記拿准考證,走錯考場,英語廣播壞了,外面有噪音,吃壞肚子……多模擬幾次,真的發生的時候就不會那麼慌了。」

  莊家明本來還在高二狀態,被她虐了一個月,不由自主地緊張起來:「你說的也有道理。」

  「你的成績肯定不用擔心,關鍵就是發揮。」芝芝這段時間把自己折騰得夠嗆,這會兒出於補償心理,大口大口吸著冰可樂,「只要發揮得好,你肯定沒問題的。」

  可樂罐冰冰涼涼,握著很舒服。莊家明摸著上面的水珠,卻問:「那我要是沒考好呢?」

  芝芝當然不會說「你怎麼會沒考好」,意外隨時可能發生。所以,她想想,認真說:「看是哪種情況,只是沒考上頂尖的那幾所學校,那也沒什麼關係,只要是985或者211就行了。往後可以考研,也可以出國,高考很重要,但也不代表什麼,你別有壓力。」

  他看看她,突兀地問:「那……你會失望嗎?」面對她詫異的眼神,他緩慢而輕聲地說:「你一直說我會很厲害,會很成功,可是如果我做不到,你會對我失望嗎?」


作者: doki520    時間: 2019-9-28 08:04 PM

第76章 准‧高三

  芝芝覺得莊家明的問題有點微妙,或者說……有點曖昧誒。她會不會失望,和他有什麼關係,有必要這麼在意嗎?

  她心跳漸漸加速,幾欲跳出嗓子,可長久以來的自卑以及前世的經歷,又不禁使她懷疑這是否只是自己心魔暗生,過分自戀導致的幻覺。

  莊家明沒有催她,只是用眼角的餘光瞄著她的表情。她掩飾得很好,但多年朝夕相處,他依舊讀出了她的猶豫。

  她為什麼猶豫?她是不是聽懂了?她在考慮些什麼呢?是在糾結怎麼拒絕他,還是別的什麼?

  一個個念頭像是魚吐出的氣泡,源源不斷浮上心頭。

  他有點緊張,又有點期待,手心裡濕漉漉的,不知道是汗還是可樂的水珠,胸膛因為憋氣而微微發痛。

  芝芝終於開口了,口吻假裝輕鬆:「不會啊,你也是普通人,也會有做不到的事,就算做得不好也沒有關係。」

  莊家明松一口氣,覺得輕鬆了點,但失望的浪潮隨之湧來。他自嘲地想,她不在乎你,當然不會失望,你在想什麼呢?

  灰心之下,他一時衝動,說:「所以你果然不在乎了?」話才出口,立即驚覺不妙,這話說得太過難聽,也許傷她的心,笨拙地彌補,「不,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我是說……我還以為你多少會有點遺憾什麼的。」

  這麼明顯的異常,芝芝自然有所察覺。她驚疑不定地看著他,想問他到底是什麼意思,又莫名畏懼,生怕是自己搞錯了,兩個人都下不來台。

  他們坐在小賣部門口的塑膠椅上,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有點感覺。可對方一語不發,心裡就慌得一比,不敢辯解,也不敢問。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清潔工提著黑色的巨大垃圾袋,過來收小賣部的垃圾桶。看到他們倆手裡拿著易開罐,用方言問:「還要不要?」

  「不要了。」芝芝的可樂沒喝完,但糖分太高,不喝也罷。

  莊家明也搖搖頭,把可樂罐遞給了她。

  曖昧煙消雲散。

  莊家明藏起失望,若無其事地說:「咱們回去吧。作業還有點沒寫完。」

  「好。」老實說,芝芝暗暗松了一口氣。她從來沒想過這個,根本不知道如果猜測是真的,自己要怎麼回答!

  還好沒問,嚇死了。

  *

  高三在即,不止芝芝和莊家明努力準備,家長們也各有思量。

  莊鳴暉在單位打聽了一圈補習班,回來委婉地和兒子提了提,不要求他一定要去,只是說「參考參考也好」。在他說去看過以後,掏了五百塊錢給他,讓他去買點輔導材料。

  唯恐孩子擔憂經濟條件,又特別補充:「不要擔心錢,高三是最關鍵的一年,爸爸這個月拿了幾千塊的獎金,你別擔心。」

  莊家明沒有推辭,收下了這筆教材錢。

  隔了兩日,關家夫妻在他下班後找上門來,送了一碗夜宵,順帶提起高三的事。

  關母率先發言:「聽人說,現在人家高三都是去學校旁邊陪讀的。我覺得有道理,他們宿舍八個人睡一間房,晚上休息肯定不好,而且還要排隊洗頭洗臉,多浪費時間。你說,要不要在一中旁邊租個房子,讓他們走讀算了。」

  「這個我也聽過。」莊鳴暉吃著熱騰騰的麵條,不耽誤說話,「學校旁邊有專門租的房子,很近,早上走幾步路就到了。」

  關母看起來非常心動:「要麼什麼時候去看看?」

  莊鳴暉想了想,說道:「孩子大了,自己有主意,咱們先問問他們。」然後敲門把莊家明叫了出來,道明原委。

  「不用。」莊家明想也不想就拒絕了,「住宿舍挺好的,方便。」

  關母待他一向溫柔,和聲說:「家明啊,你們宿舍沒熱水,夏天還好,到了冬天洗澡很麻煩,還要自己洗衣服。如果住到外面,這些時間就能省下來了,晚上也能睡得好點。」

  莊家明不傻,態度堅決:「我覺得沒必要,住宿舍挺好的。」頓了下,又問,「芝芝同意了?」

  「還沒和她提。」關母原本打算和莊家商量一下,假如兩家都有意象,可以合著租一間房。她一個人照顧兩個孩子沒問題,這樣就不用耽誤莊鳴暉的工作,自家也能省一半的租金。

  莊家明說:「芝芝應該也不想去。」

  一語中的。

  回頭關母和芝芝一提,她就道:「沒這個必要,洗澡就多走兩步路,洗衣服也就幾分鐘的事,來回一趟也就差不多了。」

  「你不是說宿舍裡有人打呼嗎?萬一睡不好,第二天上課沒精神啊。」

  芝芝撓撓臉:「習慣了就行,真的受不了就買個耳塞。」

  關母原本也在猶豫要不要花這筆錢,現在看兩個孩子態度堅決,便暫時擱置:「那也行吧,你再住個半年,明年要是覺得不好,一定要說。高三最要緊,學習是第一位的,其他什麼都好說,不要忍著。」

  「知道啦。」芝芝再三發誓,如果真堅持不下去,一定會和他們說,這才把憂心忡忡的母親哄走了。

  唉,和莊家明住對門就屁事那麼多,住一個屋簷下還了得?萬一出現進浴室看到不該看的劇情,誰來負責?

  反正她是不想走這波狗血劇情的。

  婉拒!

  *

  暑假的最後幾天,芝芝去了趟外公家。

  老人家退休工資還不錯,手裡有點閒錢,兼之去年病過一次,所以,不幸地被騙子瞄上,買了幾千塊的保健品。

  關母和金小姨覺得不靠譜,讓他別上了別人的當。結果金外公大發雷霆:「我自己的錢,又沒問你們要,想買什麼買什麼!」

  蔡阿姨嚇一跳,趕緊打圓場:「她們又不是這個意思,是怕你上當,你好好說話,發什麼脾氣?」

  關母不爽她,但忍住了。

  誰知道金外公執迷不悟,冷笑一聲:「我看她們就是不想我好過,最好我死了一了百了,她們就開心了!」

  這話說得太重,兩個做女兒的瞬間變了臉色。

  氣氛頓時劍拔弩張,芝芝作為最小的小輩,這會兒也是大氣不敢喘一下,悄咪咪地收回了摸荔枝的手,努力減少存在感。

  蔡阿姨這時發揮了自己的高情商,笑了笑說:「荔枝吃多了,上火啊?這麼大火氣,有什麼話不能好好說?知道的,知道你是要面子,不知道的,人家還以為怎麼樣了呢。」

  她端了盤西瓜,招呼關母和金小姨,說:「我昨天剛買的西瓜,可甜了,又便宜。一會兒你們帶幾個回去。芝芝啊,來吃西瓜,別傻坐著,聽說你這次期末考考得不錯,明年高三了吧……」

  其實,話一出口,金外公就有點後悔了。他也知道兩個女兒不是這個意思,但她們怎麼就不為自己考慮考慮呢?

  他去年才生過病,醫生說要好好養著,買點藥吃怎麼了?也沒花她們的錢。就算他是說得過了點,可哪有老子給孩子道歉的?她們兩個不說話是什麼意思,難道要他開口嗎?

  老人家心裡念頭無數,做女兒的亦有滿腹委屈。

  她們兩姐妹都不是貪圖父親退休工資的人,多說兩句,不過是怕他辛苦了大半輩子的積蓄被人騙了。呵,那個女人現在對他好,要是沒錢了,看她還會不會這樣!真是好心當作驢肝肺。

  他也不想想,親生的女兒,難道還會害親爹嗎?

  空氣十分僵硬。

  哪怕芝芝和蔡阿姨努力調解,也沒能挽回雙方的口角。過了十幾分鐘,關母和金小姨就找藉口走了。

  「去我店裡吧。」金小姨說,「給芝芝找兩家好看的衣服,大姑娘了。」

  關母同意。

  到了服裝店,芝芝單獨去挑衣服,兩姐妹鑽到後面的倉庫,瘋狂向對方吐槽。

  「咱爸是年紀大了,老糊塗了吧?」

  「就是,那個什麼保健品,怎麼可能什麼都能治?他當是仙丹啊?」

  「對囉,以後大家都不用去醫院,吃吃那個藥就行了。」

  「唉,他也真是……吃出毛病來怎麼辦?」

  ……

  芝芝不敢在這個時候去觸老媽的黴頭,磨磨蹭蹭挑著衣服,最後決定買兩件裙子。開學前的那兩周補習不用穿校服,連衣裙正合適,洗起來也省事。

  她挑挑揀揀,花了大概一個多小時,關母才回來。

  等到了晚上吃飯的時候,又在飯桌上提起了這件事,非要關父評評理:「你說我爸到底是怎麼想的?」

  「哎,你別管他了。」關父的見解又有不同,「也就是吃個心安,隨他去吧。」

  「吃出病來怎麼辦?」關母反駁。

  關父安慰:「應該不會,吃出事人家要擔官司的。你爸的性格你又不是不知道,越和他強,他越不聽你的。」

  關母又嘀咕了兩聲,不再說了。

  芝芝如釋重負。

  *

  八月中旬,補習班開始。

  雖然理論上說,開學之前,他們都還是准‧高三,但老師們都不那麼想。

  林老師第一天就把倒計時的日曆掛到了黑板旁邊的牆壁上,確保所有人一抬頭就能看見。

  這玩意兒一掛,高三的氛圍瞬間就出來了。

  但大家還都不太適應,原因無他,天太熱了。

  白天不能開窗,否則大量的熱氣湧入,會熱得人懷疑人生,但教室裡坐了五十個人,那股味道……一言難盡。

  芝芝默默掏出了六神,一頓狂噴。

  奇怪的人肉味沒了,取而代之的是花露水特有的香味兒,裡面有薄荷成分,雖然不能真的變涼,可大腦說很涼快,這就夠了。

  她還叫值日生去提了兩桶水,早上、中午、傍晚各拖地一次降溫。

  到了晚上,氣溫稍作下降。

  熱了一天的眾人想要開窗通風,然而,白熾燈的光是黑夜中最亮的靶子,無數飛蟲前仆後繼,尖叫此起彼伏,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今年可沒有莊家明再幫忙捉蟲子了。

  芝芝默默地掏出了蚊香,點燃放在了座位下麵。

  「你牛。」同學們敬佩地看著她。

  「過獎過獎,有經驗而已。」芝芝抱拳拱手,然後從桌肚裡掏出了小電扇,對準自己一陣狂吹。

  這下同學們的目光就變成羨慕嫉妒恨了!

  連林老師都「……」,她說:「你準備得還挺充分。」

  「我不打沒有準備的仗。」關知之同學擲地有聲。

  其他同學不像她準備完善,很是吃了一番苦頭。好在老天也憐憫這群苦逼的學生,週末的時候,颱風來了。


作者: doki520    時間: 2019-9-28 08:04 PM

第77章 暴風雨

  颱風天。

  強風,強降水,大降溫。

  當天早晨,風就很大了,平地卷起無數灰塵,栽種的樹木左右搖晃。等到了教室,窗外的風聲更是呼呼不斷,聽著就叫人害怕。

  實驗班在頂樓,芝芝觀察了下玻璃,怕震碎,趕緊說:「靠窗這組往裡面挪一挪,三組四組並在一起。」

  「幹嘛啊?」同學們嫌麻煩。

  「我怕玻璃會碎,大家小心一點。」芝芝在教室轉了圈,又讓靠走廊那排的學生把窗戶都關緊了。

  有不少樹葉混雜著雨水撲進了走廊,地上積了不少水。

  大家怨聲載道:「班長,能不能和老師說讓我們回宿舍啊。」

  「想太多。」芝芝搖頭。學生分散了不好管理,統一關在教室比放寢室散養安全,誰知道會不會有人腦抽跑出去。

  這種天氣,一旦出事就是大事。

  果不其然,林老師很快過來,一字沒提回去的事,不過誇了誇芝芝會辦事:「有你在,我不知道少費多少心。」

  芝芝撓撓臉,依舊不習慣老師對自己的大力褒揚。

  怪難為情的。

  因為颱風的緣故,有幾個家住得遠的老師沒能趕來,林老師就連著上了兩堂數學課。一堂課隨堂考,一堂課講解,將心思浮動的學生拉回了課堂,暫時忘記了颱風的肆虐。

  到了下午,風雨更甚。

  窗外一片白茫茫的雨簾,白色的雨水密得看不清對面的教學樓。樹木在狂風中彎腰,枝椏折斷一地。

  「哦喲,這個颱風啊。」林老師搖頭唏噓,打了兩個電話,確定其他老師來不了了,宣佈說,「下午你們就自習吧。」

  同學們小小「耶」了聲。

  平淡無趣的校園生涯中,能平白少上幾節課也是件值得高興的事。

  芝芝被他們的情緒感染,漸漸忘記了對颱風天的不安,心裡居然升起愜意的平靜感。她泡了杯熱茶,開始寫新買的輔導書。

  雨滴打在玻璃窗上,篤篤篤亂響。水管裡是嘩啦啦的流水聲。周圍有人在按筆,咄咄咄,有人在翻頁,沙沙沙。

  這些白噪音令人愉快。

  下午最後一節自習課的時候,林老師把芝芝叫出去,囑咐她晚上小心看著同學,有什麼事給她打電話,或者告訴值班的老師。

  「雨太大,好幾個老師來不了,一層樓就一個值班老師。」出於信任,林老師直截了當地說,「你要負起責任來。」

  芝芝點頭應下。

  林老師還有點不放心,但她的女兒年紀尚小,一個人在家怕有危險,只好再三叮囑,懷著擔憂的心情回去了。

  老師們的預感總是對的。

  千辛萬苦冒雨去食堂吃了晚飯,回到教室的同學又開始關心起了颱風。

  人多勢眾,他們並不害怕,而是作死地聚在一起講恐怖故事,有個男生直接講起了《後天》的劇情。

  這引發了大家的探討。

  「我看網上都說2012是世界末日。」

  「對,好像是瑪雅的預言!」

  「要是真的末日就好了,咱們就不用高考了。」

  「那末日那天學校會不會放假啊?」

  ……

  芝芝:想得都挺美。

  但這樣的騷動很容易出現意外事故,她想了想,悄悄把教室的門關上了。同學們迷之敏銳:「班長,你要幹嘛?」

  芝芝比了個噓的手勢,然後打開了電腦和投影。

  「哇,放電影嗎?」大家更興奮了。

  芝芝有個U盤,是莊鳴暉單位定制的禮物,他拿了兩個回來送個她和莊家明。高二上電影鑒賞課的時候,她向那個老師請求拷貝了一些電影收藏,這會兒就派上了用場。

  「看恐怖片吧!」

  「不要,我討厭恐怖片,怪嚇人的。」

  芝芝沒理會他們,挑了部不會出錯的《辛德勒的名單》。

  有的看總比沒的看好。同學們接受了這個結果,安安靜靜地看起電影來。

  第一堂課過半,值班老師過來檢查,她悄悄走到門口解釋:「下午自習課作業都做完了,大家都比較空。」

  值班老師秒懂,也覺得這樣比較好管,遂默許了。

  然後下一節課,隔壁一班的燈也暗了。

  《辛德勒的名單》長達兩個小時,電影放完後,晚自習的時間也所剩不多了。芝芝也沒多管大家的竊竊私語,只是要他們小聲些,盼著下課鈴快點響起。

  她還急著在下課後做一件事呢。

  今天是莊家明的生日。

  等啊等,終於下課了。

  憋了一天的同學們按捺不住,比過去任何一天都要快的速度離開了教室。平時磨磨蹭蹭要多看會兒書或者是整理東西的人,今天也在五分鐘內走了個一乾二淨。

  芝芝把禮物揣到口袋裡,鎖上門準備離開。

  一陣風吹來,讓她體驗了把什麼叫做冷冷的冰雨在臉上胡亂的拍。豆大的雨點砸到她臉上,直接把她砸懵了。

  此時此刻,芝芝才想起來,看電影有聲音,又拉著窗簾,幾乎和外界隔絕,自己壓根沒注意到外面的颱風不弱反強。

  狂風呼嘯而來,差點吹掉她的眼鏡。

  芝芝不得不摘下被雨水糊滿的眼鏡,狠狠抹了一把臉。

  「快走。」莊家明快步走過來拉住她的胳膊,兩人匆匆忙忙往樓梯口跑去。

  這個天氣,大家都無比渴望寢室的溫暖,走得飛快,整棟教學樓分外安靜。芝芝走下半層樓,忽然想起來,這種天氣不適合在外面送禮物,還是現在給了吧。

  遂停下腳步,把禮物遞給他:「差點忘了,給你,生日快樂。」

  莊家明笑了笑,伸手接過來,拆開外面的塑膠袋,裡面是一個漫威的錢包。

  「恭喜你啊,成年了。」芝芝拍了拍他的肩膀,「以後就是大人了,多加油吧。」

  他在昏暗的樓道燈下翻看了會兒,而後小心塞回了袋子裡:「謝謝。」

  「走吧。」

  芝芝率先下樓去。

  然而就是這個時候,不知何處傳來「砰」一聲巨響,樓道裡的燈泡閃了閃,猝不及防地滅了。

  「我操!」芝芝很不巧,在滅燈的剎那踩中了一攤積水,並且因為走在貼牆的一側,沒拉住扶手,直接從樓梯上滾了下去。

  「芝芝!」莊家明下意識地去拉她。

  拉中了,但她摔倒的力量帶偏了他的重心。

  他也摔了下去。

  衣褲瞬間被積水浸透,胳膊和膝蓋上傳來強烈的刺痛。可莊家明仿佛沒感覺到,聲音驚慌:「你沒事吧?」

  借著外面路燈的淡淡光線,他找到了跌在牆角的她,掙扎著扶她起來:「怎麼樣,還好嗎?」

  「沒事。」芝芝喘了口氣,平復了下呼吸,「腳踝有點痛,可能崴到了,你扶我起來試試——你沒摔到哪裡吧?」

  「我沒什麼。」他搖搖頭,半扶半抱著把她弄起來。

  芝芝一站直,腳踝就傳來一陣劇痛:「啊!痛!!」

  「沒事沒事,你先坐下。」莊家明的心高高揪起,語氣卻前所未有的溫柔,緊緊挨著坐下,握著她的手哄著說,「這麼暗,下樓很危險。我們先坐會兒,可能過會兒就不疼了。」

  其實坐下來,腳踝不承受壓力,芝芝就覺得好多了。她現在更在意的是……是他握著她的手。

  那麼緊,那麼用力,兩個人身上都淌著水,腿上有,胳膊上有,手心裡也有,濕漉漉的很難受。

  可他一點鬆手的跡象都沒有,死死握著,像是怕她又一頭栽下去。

  外面是狂風暴雨,風聲刮過樹木,發出令人膽戰心驚的呼號聲。玻璃窗不停震顫著,終於堅持不住,嘩啦一聲爆裂成碎片。

  場景有點恐怖。但芝芝並沒有感覺到害怕——颱風再厲害,也刮不到教學樓,雨只下了一天,距離淹沒還早著呢。而且這是學校,寢室晚上會點名查床,很快就會發現他們沒回去。

  佔據她心神的,是他的手。

  為什麼還不放開?他沒有發現嗎?要不要抽出來呢?芝芝如坐針氈,猶豫許久,試探著收了下手。

  莊家明馬上察覺到了。

  他也猶豫了下,若是往常,也行就鬆手了,可今天的環境太過特殊,兩個人躲著的這個樓梯間仿佛是個孤島。

  封閉的環境,黑暗的視野,讓他更有勇氣表露自己的內心。所以,他沒有鬆開,反而把另一隻手也放了過去,雙手握住。

  心在這一刻加速跳動。

  她會說什麼呢?她要是問我,我要怎麼辦?他緊張地忘記了吞咽和呼吸。

  而芝芝徹底懵了。

  她無法再用別的理由欺騙自己。

  這太明顯了。

  完全編不出合適的藉口。

  怎麼辦?

  他難道真的……真的對她有意思?不是吧??不會吧??真的假的??

  芝芝的腦子亂成一團漿糊,本能地開口:「你、你幹嘛?」

  話語輕如羽毛,帶著微微的震顫,也不是她平時的音色,更像是小奶貓在喵喵叫的聲音。

  不過,莊家明也好不了多少,他假裝鎮定,一開口卻出賣了自己:「沒、什麼。」

  芝芝用力抽手。

  他就是不放。

  雙方都很幼稚,換在別的場合,那就是在爭執賭氣。然而,在這麼個半封閉的環境下,這點角力不僅不搞笑,還帶來了很多曖昧的氣氛。

  芝芝的智商無限下降,一方面想掙脫,一方面又不想成功。兩人的手指膠著在一起,分也分不開。

  他的體溫燙得嚇人。

  「你先鬆手。」她討價還價,「萬一有老師來了……」

  說曹操曹操到,話音未落,樓梯上面就響起了一陣腳步聲,想來應該是巡視的值班老師。

  芝芝急了:「快放開!」

  他的手鬆開了。

  但不知道是不是快被人發現的緊張提升了腎上腺素,莊家明腦子一蒙,想也不想就做出了個驚人的舉動。

  他居然在腳步聲漸漸靠近的時候,飛快靠近她,嘴唇擦過她的臉頰。芝芝就覺得耳朵和臉頰相連的地方一熱,柔軟的觸感一閃而過。

  這一刻,仿佛有一道雷電劈中了她的天靈蓋。

  千萬思緒閃過,最清晰的那個念頭莫名有些搞笑——石錘了!他喜歡我,石錘了啊!!求錘得錘,我該怎麼辦???


作者: doki520    時間: 2019-9-28 08:05 PM

第78章 喜歡你

  壞事做都做了,莊家明反而鎮定下來。鬆開她,起身走上樓,主動問:「是老師嗎?」

  「誰?」腳步聲驀地急促起來,一個女老師驚訝的面孔出現在樓梯上方,「你們怎麼還沒回去?」

  莊家明條理分明:「剛才燈忽然熄滅,我們看不見,不小心摔了一跤,她好像崴到了腳。」

  女老師打著手電筒走下來,看他們倆濕了半身,淒慘兮兮的,不由頭疼:「怎麼搞成這個樣子,同學,你的腳很痛嗎?」

  「應該只是崴了下,沒骨折。」芝芝忍著痛摸了摸腳踝,感覺只是筋肉疼,骨頭並未有痛感。

  女老師還是非常擔心,只是現在颱風那麼大,醫院也不好去,溫言安慰了幾句,又問:「你自己站得起來嗎?」

  「我背她吧。」電筒的光很亮,莊家明不敢去看芝芝的臉,低著頭走到下面,「老師幫我們照一下路。」

  「好,那你小心點。」女老師舉起手電筒,給他們照路。

  有外人在,芝芝也竭力忘掉剛才的事,若無其事地趴到他背上,察覺到他猶豫著不敢碰她的大腿,趕緊道:「我穿著褲子,沒事,你別把我摔了!」

  莊家明安了心,托住了她的腿。

  「慢點慢點。」女老師看著心驚膽戰,「小心下面的水潭。」

  外面的雨不見小。女老師想打個傘,但一撐起來就給吹折了,不得已說:「傘打不了,就這麼走吧。我走前面,你們跟著我,小心點啊。」

  「知道了。」左右都要淋濕,莊家明也顧不得許多,不再避開水潭,一腳踩了下去。泥濘的水泛上他的腿,一陣陣起雞皮疙瘩。

  芝芝一手抱著他的脖子,一手搭棚給他擋雨:「別踩到樹,當心摔……到我。」

  雨聲很大,她幾乎是貼著他的耳朵說的。莊家明覺得自己好似分裂成了兩半,一半心亂如麻,腦子成了漿糊,一半保留著理智,十分鎮定地繞過障礙物,在雨中跋涉。

  芝芝的情況也好不到哪裡去。她的心跳得特別快,腦海裡彈幕無數,什麼吐槽都有,但竭力不去看、不去想,放空大腦。

  教室回宿舍的路走了無數遍,就今天度日如年。

  漫長的跋涉後,女生宿舍到了。莊家明松了口氣,請女老師送芝芝回宿舍,自己什麼也不敢說,怕被老師和宿管看出端倪,揮揮手就一頭紮進了雨簾。

  芝芝也裝得啥事也沒有,和宿管阿姨解釋下前因後果。

  「你這樣不行的,趕緊回去洗頭洗澡,把濕衣服換了。」女老師扶著芝芝上樓,宿管阿姨就提了兩壺熱水,兩個人一路把她護送到了宿舍。

  女老師說:「我今天也住學校,你有什麼事就到樓下102找我就行。」

  芝芝趕緊點頭。

  宿管也說:「馬上就要熄燈了,你洗完到我那裡去吹頭髮。」又關照她的舍友,「到時候你們扶一下。」

  室友們連連應下。

  還有五分鐘就要熄燈,芝芝沒時間思考有的沒的,趕緊打水洗頭洗澡。宿舍裡沒有淋浴設備,只能用盆混合了冷熱水,再用瓢潑到身上。

  洗到一半,燈滅了。

  芝芝喊:「給我拿個手電筒。」

  陳夢找到她的電筒,遞進去問:「你行不行啊?要不要給你找個凳子?」

  「沒事,我靠著牆呢。」芝芝人殘志堅(?),頑強地洗完了這個澡。而後用毛巾盡可能得吸幹水分,一瘸一拐下樓吹頭髮。

  宿管阿姨的辦公室裡亮著燈。

  「吹風機我給你放桌上了,趕緊吹吹幹吧。」阿姨說。

  芝芝道了謝,坐在凳子上慢慢吹頭髮。吹風機的聲音很大,暖暖的氣流撲在她臉上,讓她不由自主地想起了那個吻。

  操,他膽子也太大了。

  不,該說他搞什麼鬼?

  所以他喜歡的人一直都是她?那不是高二開學時候的事了嗎?他就一直忍著不說,看笑話一樣看她輾轉反側亂猜??太惡劣了!

  不不,現在不是罵他的時候,該驚訝的是他怎麼會喜歡她?雖然夢裡YY過,可是成真了也太不現實了吧?要不是瞭解莊家明的為人,她鐵定以為被捉弄了。

  可他看起來是認真的,那,會不會是他弄錯了?混淆了友情和愛情的界限,以為是喜歡她,其實是把她當朋友?

  呃,好像也說不通,真朋友會想親親嗎?如果是真的……怎麼辦??

  芝芝抓著頭髮,萬萬沒有想到,夢寐以求的男神喜歡自己,首先帶來的不是驚喜,而是煩惱。

  她心事重重地放下吹風機,和宿管阿姨告別,慢吞吞地挪回了寢室。

  室友們發來關心的慰問。她滿腹心事,一個字也不想說,然而恐怕她們看出端倪,不得不裝出樣子來應付。

  等到講述完今晚的「驚險」事故,十一點了。

  她鑽進被窩,發現有條未讀短信。

  莊家明發來的:[好點了嗎?]

  她慢吞吞地摁鍵:[還行]

  他試探:[沒睡?]

  芝芝不動聲色:[不然我夢遊打字?]

  三分鐘沒有消息。

  到底是做了虧心事的人按捺不住,小心翼翼切入正題:[你是不是生氣了?]

  芝芝不答反問:[你是不是該交代一下?]

  天氣太熱,宿舍的風扇又不給力。莊家明把手機藏在被窩裡,手心滲出汗來。他斟字酌句,打了又刪,刪了又打,磨蹭了五分鐘還沒回復。

  [不說我睡了]

  她催促。

  他心口一緊,也顧不得許多,隨便先發了一句過去:[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芝芝氣得差點砸手機,你他媽不是故意的?她咬緊牙關:[所以是不小心?那你早說啊,我又不會怪你,意外嘛。]

  莊家明雖然沒有領會到她話裡的諷刺,但做人很誠實:[不是不小心,我是……就蒙了一下。也是我故意的。你別生氣。]

  他越想越懊悔:[對不起。]

  她問:[為什麼?你喜歡我嗎?]

  不知道為什麼,看到後面那句話,莊家明突然就笑了起來,喜悅像是陽光下的金波,跳動在他春水般的心上。

  他說:[是啊,我喜歡你。]

  發送完,又很想笑,跟了句:[你終於知道了啊]

  芝芝:[……]

  她緊緊握住了手機的外殼,有些無措地鎖住了螢幕,呆呆地看著蚊帳的頂。淺藍色的蚊帳被電扇吹動,一陣鼓起,一陣平復,仿佛波瀾起伏的海洋,一如她的心情。

  臉頰燙得不可思議,心跳快到不可思議。她驚疑不定,唯恐是夢,忍不住打開手機,又讀了一遍他的短信。

  我喜歡你。

  不是她眼花,不是做夢,也不是錯覺。確確實實,是「我喜歡你」。

  霎時間,芝芝鼻酸眼脹,無端流下許多淚來。

  她想了無數個這一刻的可能。或許會質疑,他真的確定是喜歡,而不是一時糊塗弄錯了?或許會回避,勸他不要早戀,好好學習考清北。

  但所有的假設都是徒勞的,事情真正發生的這一剎那,她的理智就下線了。佔據她心神的只有感情,催促她迫切地去回應——什麼早戀好不好,什麼玫瑰未婚妻,什麼前途未來,去他娘的,不管了!

  她太陽穴發脹,血液沸騰,整個世界就只剩下了手機。

  [我也喜歡你。]

  她盯著發送中的圖示,一直到發送成功,才慢慢呼出了口氣。此時此刻,才看到他後來的那句「你終於知道了啊」。

  前所未有的奇妙感覺充盈了她全身,笑意不受控制地爬上唇角。她有樣學樣,也回了一句:[這你不知道吧?]

  莊家明還真的不知道。

  他覺得自己就好像被一個餡餅砸中了,不可置信地問:[真的嗎?]

  芝芝很想回他一個「假的」,想想沒這個狗膽,改為調戲:[幹啥?很奇怪嗎?你自己長什麼樣心裡沒點數嗎?怪我嗎?]

  一連串的問題砸過來,成功把驚喜過度,分不清是真是夢的莊家明砸回了現實。他沒理她的問題,反而問:[那你為什麼不告訴我?]

  [你告訴我了?你還看我笑話!]

  他分辨:[你一直猜別人,我不敢說,好幾次我都想說了!]

  芝芝:[你不說我也不知道,我也沒想過你喜歡的會是我啊。我從沒想過,我以為你應該會喜歡更好的女生……]

  [你沒想過,我也沒想過。我根本看不出來,你裝得太好了。]

  他抱怨。

  [我怕被你看出來了,咱們就回不去了]

  莊家明有那麼一瞬間,想問她既然如此,為什麼高一要疏遠他。但這個念頭也就持續了一瞬間,他被感情沖昏了腦子,只專注以後:[那現在回得去嗎?]

  芝芝頓時清醒了。

  她敲了敲腦殼,做了幾個深呼吸,逼迫自己冷靜下來:他還年輕,一時昏頭是情理之中,她不能糊塗,高三呢!

  [你覺得呢?]

  少年果然是愛情至上,不假思索地表白:[你願意做我女朋友嗎?]

  芝芝很心動,但殘忍地回復:[高三呢!你瘋了?]

  全校第一名毫無畏懼:[成績不下降就行了吧。]

  芝芝回他六個點。

  [你不同意嗎?]

  她實話實說:[我很想同意,但對我們來說,高考才是最重要的。]

  [你對我也很重要。]

  芝芝忍不住笑起來,心甜意洽,但正因為太甜太甜,反而讓她下定了決心。

  莊家明是肯定不會被什麼高考的名頭逼退的,他年輕心熱,不會畏懼任何困難,想要說服他,不能用假大空的官話,只能用心。

  [家明,我從來沒有想過你也喜歡我,我真的太高興了,現在還覺得好像不是真的,怕是在做夢,所以,我真的沒想過和你在一起這種事……我這麼說,你可能會很生氣吧。對你來說,喜歡就在一起很正常,但我沒想過,你說要談,我反而有點害怕,可能就是大家說的,還沒做好準備吧。]

  她言辭懇切,叫頭腦發熱的莊家明稍稍冷靜了下來,一字一字讀著。

  [而且,高三太特殊了。我不想長篇大論地和你說高考有多重要,你不需要別人說,其他方面,我也早就說過了,相信你明白的。

  高考對你對我都很重要,但人的精力是有限的,用來戀愛,就不能用來學習。就算我們只用10%的精力,其他人在100%,他們會追上來,超過我們的。

  我爸和我說,我沒考第一,因為我在努力的時候,別人也一樣在努力,甚至比我們更努力。我覺得很有道理。

  家明,就算你是兔子,打盹的話,也會被烏龜超過的。何況,你是兔子,我只是先飛的笨鳥,我真的不敢。]

  打出這段話的時候,芝芝感到了惆悵,更多的卻是慶倖。慶倖自己不是十七歲的小女孩,一聽能和男神在一起就恨不得馬上同意。她思索著,一句一句和他說掏心窩子的話。

  [對我來說,能夠得到你的喜歡就已經很高興了。比起和你在一起的喜悅,我更害怕你因為我成績下降,家明,如果發生這樣的事,我會懊悔得恨不得死掉。]

  莊家明看到最後一句話,眼眶驀地一熱。他突然衝動:[你別這樣說,都聽你的好了。]

  [我覺得,出於對我們兩個人的負責,我們都不該在這個時候分心。]

  他沉默片時,回復:[好,那高考完呢?]


作者: doki520    時間: 2019-9-28 08:05 PM

第79章 慫

  高考完?

  那不該是考完再說嗎??

  芝芝被自己蹦出來的第一想法給嚇了一跳。她後知後覺地發現,夢想成真的狂喜過後,另一種情緒悄悄冒了頭。

  逃避,驚慌,無措,茫然。

  用一個字總結:慫。

  對,她居然慫了,不知道該怎麼辦,有點想逃避——和男神談戀愛什麼的,聽起來就很……那啥。

  不要問那啥究竟是啥,說不清楚!

  芝芝也沒想到自己居然那麼遜,這種糗事自己知道就好,不能告訴他。思來想去,最後決定一切為高考服務,先畫個大餅吧。

  [考得好,手牽手,考不好,都沒有]

  莊家明並不意外這個結果,她那麼關心他的成績,肯定會避免讓他分心,掛個胡蘿蔔在前面太正常了。

  他好奇地是:[如果你考不好,你就不想和我在一起了嗎?]

  她意外得果斷:[對]

  [為什麼?]

  她大義凜然:[學習都搞不好的人,感情怎麼可能搞得好?]

  莊家明覺得哪裡不對,但愛情光環下,智商有所下降,沒深入思考,被她逃過去了,只是說:[考不好也沒什麼,日子還是一樣過]

  [少年,你怎麼可以有這樣的想法?!我不允許!!高三就是該拼命的時候,這句話是考完再說的曉得伐?必須給自己壓力!我的底線是211,考不上,絕對不談戀愛!]

  芝芝的話說得堅定無比,不留任何餘地。

  她上一回是普通一本,只要能考上211,至少證明她比過去更好。

  有了這個做底氣,她才有勇氣去接受他。不然,她一定會陷在拖累他的漩渦中無法抽身,就算在一起了,也會疑神疑鬼,消磨掉所有的感情。

  她需要一個胡蘿蔔讓自己更努力,也需要一份有力的證明鼓勵自己。

  沒有什麼比高考更合適得了。

  莊家明被她的決心震懾了下,琢磨著說:[那我要和你定一樣的條件]

  芝芝:[你能不能有點追求?]

  [不行,要公平]

  他又不是傻子,都是年級第一,憑什麼他的目標要高?

  理由太充分,芝芝哽住,半天才說:[我喜歡成績好的男生……]

  莊家明一頭黑線,她究竟是對他多不放心,難道他看起來很像是會因為戀愛荒廢學業的人嗎?

  [知道了……]

  她發了個笑臉過來:[睡了,晚安哦,麼麼噠^?^]

  莊家明莫名覺得不好意思,把臉埋在胳膊裡好一會兒,才回復說:[晚安]

  再一看時間,十二點四十分。

  他們足足聊了一個多鐘頭,可就像是十分鐘那麼快!

  天啊,她是對的,和喜歡的人在一起,什麼都不做就能浪費大把時光。莊家明躺在宿舍狹小的床板上,欣喜又擔憂,滿足又不安。

  一夜輾轉難眠。

  芝芝也一樣。整個晚上,她都沒睡踏實,做了很多奇怪的夢。

  先是夢到自己在電腦面前醒來,重生不過一場夢。微博裡全是陌生消息,都是罵她「小三不要臉」「搶別人男朋友」等等,最清晰的一條字字血淚——「現在你終於把他搶走了,你得逞了,你滿意了,你高興了吧?」

  她嚇醒了,可眼皮子還未撐開,又墜入另一場夢裡。

  一個看不清臉的美女(就是知道是美女,夢沒有邏輯)看著她,微笑著說:「你以為你成功了嗎?你只不過是利用了時間,他不會永遠都喜歡你。」

  態度很好,正因如此,才更顯得漠然。

  早晨醒來,芝芝眼下掛了兩個黑眼圈。

  室友們問:「你這是怎麼了?」

  坐在床上的芝芝一臉麻木地說:「腳痛。」

  大家理解,紛紛表示讓她今天不用去食堂了,她們幫忙帶早飯。

  「外面還下雨嗎?」芝芝想起昨晚的事就有點怵。

  「小雨,不過風停了。」

  這是個好消息。芝芝艱難地爬下床鋪,洗臉換衣服,順手把昨晚的衣服搓了晾起來,今天不用晨跑,有的是時間。

  離開寢室前,她鬼使神差地瞄了眼手機。

  嘖,果然有短信,三條。

  [你起來了嗎?腳還好嗎?]

  [要不然我等你一起去教室?]

  [要不要幫你帶早飯?]

  她回復:[起了,還行,不用,不用]

  他:[……]

  芝芝關掉了手機,煩惱地抓了抓頭髮。她還記得昨晚的夢,有點不知道該怎麼面對今天的太陽——夢想成真了,然後呢?

  現實不是電視劇,告白以後就大結局了。

  相反,她覺得問題更多,煩惱更大了。

  「先冷靜一下。」她搓搓臉,爬下床去洗漱。

  然而,她忘記了,戀愛中的少年是冷靜不下來的。

  當她一瘸一拐慢慢挪到教學樓下時,看到了飛奔下來的莊家明。他跑得很快,氣還沒喘勻:「你腳不好,別勉強,我背你上去。」

  芝芝吃了一驚:「你怎麼知道我來了?」

  莊家明彎起嘴角,不肯告訴她這個秘密——噢,其實也不是什麼秘密。他就一直站在窗邊看著,看到她的身影出現就跑下來,果然正好。

  他以為她會很驚喜,會非常高興,然而萬萬沒有想到,她脫口而出的下一句話居然會是:「你瘋了?」

  話一出口,芝芝就知道不好,他面上的笑容僵住了,滿臉不可思議,還有點受傷的樣子。

  她捂住了嘴巴,驚慌失措地看著他。

  原本這麼個小事,馬上道歉說開就好了。可是,世界不是圍繞著男女主角的愛情轉的,人家的日子也要過,沒給清場啊!

  其他同學陸陸續續走進教學樓,看到芝芝一瘸一拐的樣子嚇了一跳。有個女生主動說:「來,我背你。」

  關知之這個班長沒白當,人緣還是挺好的。可她現在嘴裡發苦,乾笑道:「沒事沒事,我自己走好了,慢慢走就行。」

  「我扶你吧。」女生熱情地攙住她的胳膊。

  芝芝騎虎難下,只好順著她的力道往上走。

  走到二樓的時候,她停下來歇口氣,發現莊家明已經不見了。那一刻,她心裡難過又懊悔,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以前也沒這個毛病啊,為什麼會說出那樣的話呢?

  他滿心赤誠,被她打了個粉碎。

  太殘忍了。

  芝芝打了個哆嗦,不寒而慄。旁邊的女生察覺了,卻說:「昨天的風可真大,不過氣溫降下來了,前兩天太熱了……」

  看,人類的悲歡並不相通。

  千辛萬苦到了教室,林老師早早到了,看到她一瘸一拐的樣子,立刻問:「你的腳怎麼了?」

  芝芝只好把昨天的事又說了一遍。

  林老師心有餘悸:「昨天晚上的風真的太大了,好幾個教室的玻璃都碎了。你多注意點腳,越來越痛的話馬上和我說,我送你去醫院看看。」

  「沒事,應該就是腫了。」芝芝說,「我等等去醫務室開點膏藥。」

  「你這樣太麻煩,我去給你拿吧。」林老師雷厲風行,確定了班上其他人無礙後,馬上去醫務室拿了膏藥和雲南白藥的噴霧。

  芝芝噴了圈,又貼上膏藥,紅腫發熱的腳踝一陣清涼。

  「謝謝老師,好多了。」她說。

  林老師點點頭,又吩咐其他同學:「班長腳不方便,你們有什麼事幫襯她一點。」

  同學們滿口答應。

  課間時分,芝芝剛站起來要去上廁所,就有人過來扶她,嚇得她趕緊擺手:「不用不用,好多了,我自己能去!」

  但熱情而善良的同學們認為她只是害羞,堅持扶著她去了廁所!

  芝芝:「……」

  她只能在路過一班的時候,用眼角的餘光瞄了眼莊家明。他坐在傳說中男主標配的靠窗靠後的座位上,光線很淡,就好像是特意加了濾鏡的效果。

  嗚嗚,她可以!

  她為什麼要說那樣的話?

  芝芝忍著悲痛上完了廁所。

  上午的幾個鐘頭一閃而過,很快到了午飯時間。芝芝有妹子帶飯,老老實實地坐在教室裡寫作業。

  教室裡空蕩蕩的,只有她一個人。

  有人走了進來,往她桌上放了一瓶優酪乳和一袋蛋糕,然後轉身就走。

  芝芝這次終於超常發揮,眼明手快,立刻拉住了他的手,做賊似的往他手裡塞了個紙團。

  莊家明沒展開來看,但面色微微緩和:「腳好點了沒?」

  「好多了,我貼了膏藥。」她要多乖有多乖。

  莊家明看看他,沒多留,轉身走了。教室裡沒有人,他卻還是先攤開了作業本,這才小心翼翼地打開了紙團。

  「雖然對不起沒什麼用但還是對不起,我也不知道我在想什麼,為什麼會說出這樣的話……我腦子有點亂,等我想清楚了一定會和你說。對不起。一千一萬個對不起TAT」

  這不是莊家明想像中的道歉,但奇怪的是,他居然沒那麼生氣了。

  因為她很誠懇,不知道就是不知道,沒騙他,也沒找藉口。他感覺得出來,她確實是在困惑什麼。

  這不是突然有的,她這兩年一直都這樣。

  她在煩惱什麼呢?

  莊家明撕碎了紙條,揣著碎片去了廁所,將紙片沖進了下水道。算了。他想,她是妹妹,我讓讓她也沒什麼,又不是故意的。

  他願意等這個答案。

  芝芝選擇在回家的公車上和他坦白。這是他們避開老師注意,又不會引起家人警惕的唯一時間。

  「我可能有點葉公好龍。」她猶猶豫豫地吐露心事。

  莊家明吃了一驚:「你怕我?」

  「我怕你喜歡我……」她哀怨地捂住面頰,「不要這麼看我,別問我為什麼,我也不知道!」

  可莊家明怎麼能不問個清楚:「你討厭我?」

  「不是。」

  「那你有什麼好怕的?」他費解。

  芝芝也答不上來。可能是前世的陰影作祟,搞得她有點心虛,也可能是戀愛中的常見現象,男神一旦喜歡我就不是男神了,還有可能就是……慫。

  她不知道該怎麼回應他的感情。

  這麼說或許很奇怪,但事實就是如此——暗戀嘛,喜歡多一點少一點都可以,情濃時跋山涉水就為了看你一眼,不爽了一秒鐘爬牆隔壁,沒有任何負擔。

  她除了之前想要壓抑這份感情,沒感覺到什麼壓力,最多當檸檬精泛泛酸。

  然而,兩情相悅是不一樣的。

  他的感情赤誠、灼熱、毫無保留,這給了她很大的壓力,一時半會兒的,她不知道該怎麼去處理這份從天而降的驚喜。

  她真是太遜了。


作者: doki520    時間: 2019-9-28 08:06 PM

第80章 人間事

  假如沒有切身經歷過,芝芝還會以為,兩情相悅的人互訴衷腸後,就該像小說裡男女主角幸福快樂地生活在一起。

  然而,現實要複雜得多,也要戲劇性得多。

  HE?親,想多了,暗戀結束後,考驗才真正開始哦。

  這是常見現象,不屬於七天無理由退……咳,總之,建議繼續努力。

  但她完全不知道該這麼辦。

  幸虧莊家明同學雖然不理解,但也沒繼續給臉色,只是一路沉默到了家附近。

  他要去奶奶家吃飯,和她半路分別。她不自覺賠著小心:「那我回去了哦,你路上小心,拜拜。」

  「拜拜。」莊家明揮揮手,轉過身的剎那,心裡有點難受——她那麼小心翼翼的,好像做錯了什麼事,讓他覺得有點愧疚,後悔不該非要個答案。

  可他又不太明白是怎麼回事。

  是他做錯了嗎?還是她錯了?明明他喜歡她,她也是,這是好事啊。

  為什麼反而兩個人相處起來更不自然了呢?

  莊家明滿腹心事地走到了奶奶家。

  家裡有客人,是奶奶的好姐妹,正紅著眼眶和莊奶奶說著什麼。莊爺爺避到了陽臺上,戴著老花鏡,全神貫注地翻著一本《國際象棋入門》。

  他和家人打了招呼,看離飯點還有點時間,自覺地坐到餐桌上寫作業。

  奶奶的姐妹誇了他兩句懂事,又無縫接上了剛才的話題:「……他這麼對我,到底是什麼意思?我不圖他什麼,倒是貼了不少……」

  莊家明平時寫作業專心致志,心無旁騖,今天心裡卻是存著事,集中不了精神,斷斷續續地就聽了下去。

  然後他就被震驚了!

  這個奶奶今年六十三歲,姓王,就叫王奶奶好了。早年死了老公,獨自一人把兒子拉扯大,兒子有出息又孝順,賺了錢後給老媽很多錢,王奶奶有錢又不用操心兒子,孫子兒媳婦帶,生活就比較空閒。

  人一空嘛,就想找點樂子。她想著自己也一把年紀了,孤零零在家太寂寞,想找個伴。

  要求不高,四十歲到五十歲就行了,不用大小夥子(?),但絕對不能超過五十歲,不然用她的話說就是「找個大爺伺候,沒事找事」。

  其他的條件比較寬鬆,長得不醜,人老實勤快就行。

  經過一段時間的物色,王奶奶找到了李叔叔。

  李叔叔是開計程車的,離婚,有個閨女,歸了老婆,獨身住個小破房子,日子過得很緊巴。

  王奶奶想結婚(當然財產的事兒子都給弄好了),李叔叔不大願意,兩個人吵了一架,鬧翻了。

  莊家明:「……」

  王奶奶覺得李叔叔就是想騙她花錢,其實對她一點也不上心,可要她把人甩了,她又有點捨不得——「他平時對我還是蠻好的,我就是想不通啊!」王奶奶拍著大腿,眼中噙著淚。

  「唉,我看啊,他就是拉不下這個面子。」莊奶奶搖搖頭,又安慰了小姐妹幾句。

  王奶奶的情緒慢慢平緩,看出來莊奶奶要準備燒菜了,識趣地提出要回去。

  莊奶奶沒多挽留,講了幾句「放寬心」之類的話,把老姐妹送走了。然後一關上門,她就和莊爺爺說:「我就知道,那個姓李的不可靠啊!」

  「你又知道了?」莊爺爺諷刺,「上次你罵的是她不要臉伐?年紀一大把還找新的。」

  莊奶奶假裝沒聽見,繼續發表高見:「這種怎麼靠得住啦?一不小心錢都給騙光了。她也不想想自己六十幾歲的人,怎麼可能是真心的?昏了頭了!」

  莊家明繼續:「……」

  他其實不是很能理解奶奶的友誼。她是真心實意地關心老姐妹,但又很自然地在背後說她壞話,這是什麼道理?

  但不解歸不解,沒敢問。

  吃晚飯的時候,莊奶奶冷不丁地又提起另一件事,問他:「你爸最近有沒有和你說過什麼啊?」

  莊家明稀裡糊塗的:「說什麼?」

  「行了你問家明幹什麼。他一個月就回家兩次,能知道什麼?」莊爺爺打斷了欲言又止的莊奶奶,繃著臉說,「吃飯。」

  莊奶奶不服氣,還想說什麼。莊爺爺一句話堵死了她的命門:「家明今年高三,除了讀書,其他的事都和他沒關係。」

  高三一出,誰與爭鋒。

  莊奶奶閉嘴了。

  莊家明卻好奇起來,飯後看他們鬼鬼祟祟在廚房裡說什麼,豎起耳朵偷聽。

  「你和家明說幹什麼?平白讓孩子分心!」莊爺爺教訓。

  莊奶奶說:「我這不是著急麼我,人家特意來和我說,看到鳴暉和個女的去醫院,那我有點想法也很正常啊,你不想知道?」

  「你問你兒子去,別問你孫子。」莊爺爺懟回去,「這事不管真的假的,不許讓家明知道。」

  「行了行了,我知道。」莊奶奶不耐煩地保證,「我不說,我一個字都不說!」

  莊家明心裡有了底,趕緊避開了。

  六點多,莊鳴暉到家了。

  莊奶奶忙不迭迎上去:「吃過飯沒有,家裡還有點菜。」

  「單位裡吃過了。」莊鳴暉把剛買的水果和一箱鹹鴨蛋放下,「別人送我的,爸媽你們拿去吃。」

  「又拿東西過來,你留著自己吃就好了。」莊奶奶嘴上拒絕,身體很誠實地接了過來,臉上掛著濃濃的笑意。

  兒子惦記他們,多孝順啊,誰能不高興呢?

  莊奶奶很想問問兒子怎麼回事,但考慮到孫子在,拼命忍下了。莊家明也想知道答案,所以非常聰明地開了水果箱,拿了個瓜出來去廚房切。

  果然,他一走,莊奶奶馬上就問了:「有人跟我說,你前幾天和個女人走在一起,是怎麼回事啊?」

  「前幾天?」莊鳴暉回憶了下,好笑道,「哦,那個是我們單位的同事,路上被人撞了下,我看見了就順道把人送去了醫院。媽,你別多想。」

  莊奶奶松了口氣。她本來還準備了一肚子「絕對不可以在家明高考前搞大肚子,有了就一定要打掉」的話想說,這下好了,啥也不用說。

  可她心裡怎麼就有點失望呢?唉!

  莊鳴暉略坐了坐,就說還有事,帶著莊家明回家了。

  半道,他們繞路去了莊鳴暉的一個朋友家裡。

  他打電話叫朋友下來,從後備箱裡拿了水果和鴨蛋出來送給他,還和莊家明說:「這是高叔叔,以前也住我們那裡,你還記得吧?」

  莊家明不記得了,但很乖地叫人。

  高叔叔來了一波「哎呀家明長這麼大了走在街上我都認不出來」「你小的時候我還抱過你呢」的套餐,然後力邀莊鳴暉上樓坐坐,喝杯茶:「你大老遠的跑來給我送東西,太客氣了,走走,上去坐會兒。」

  莊鳴暉用「家裡還有事」「真的別客氣」「走了走了」的套餐婉拒。

  磨蹭了半天,他們才脫身離去。

  坐上車,莊鳴暉和兒子說:「我看你是不記得了。你高叔叔以前和爸爸是一個單位的,你媽媽還是他介紹給我認識的呢。」

  巧了,今天莊家明的心裡裝著兩件事,一件是芝芝,一件是父親,聞言心中一動,問道:「你和我媽是怎麼認識的?」

  「人家介紹啊。」莊鳴暉笑,「我們那個時候都這樣。」

  「認識以後呢?」他追問。

  莊鳴暉陷入了回憶:「當時,我是一下子就相中你媽了,但你媽沒相中我,和介紹人說我條件太好,不合適。」

  這個莊家明是知道的。他母親舒沅因為是個女孩,就被父母送給了親戚家,他的外公外婆是養父母,但待她很好。可惜好人不長命,外公突然得了癌症去世了,外婆傷心過度,直接中風,她要照顧躺在床上的母親,負擔很重。

  而莊鳴暉當時是大專畢業生,單位又不錯,多得是小姑娘想嫁給他。可他偏偏看上了舒沅。

  「後來呢?」莊家明問。

  「那個時候我就想,不管怎麼樣得試試再說,就想辦法先和她搭上話。」莊鳴暉笑了,有點懷念,「我給她寫了很多信。」

  「然後我媽就同意了?」

  莊鳴暉搖搖頭,忍俊不禁:「同意什麼,她被我嚇到了,信看也不看就扔了。我只好托介紹人和她說清楚——我沒別的意思,就是想告訴她,我不看家裡條件,就圖人合不合適。你媽這才給了我機會。」

  被嚇到了?莊家明心中一動,問:「為什麼會嚇到啊?」說完覺得不對,掩飾地加了句,「還把信都扔了,多可惜。」

  當爹的沒起疑心,還道是兒子為自己抱不平,替亡妻辯解:「也是我不對,這種事就該慢慢來。在你媽看來,我只見過她一次就非卿不娶,有點——哎,我當時太年輕了,心急,一天恨不得寫三封信,現在想想……」

  莊鳴暉笑著搖搖頭,重複了遍:「那時太年輕了。」

  父母的故事並沒有解答疑惑,但莊家明已經忘記了原來的念頭,情不自禁地跟著微笑起來,喜悅和懷念像是香草味的冰淇淋,點亮了昏暗一天的心情。

  然而,這一刻的溫馨並未持續太久。他忽然想起了之前偷聽到的話,情緒又驟然低落:「奶奶問你的事,我聽到了。」

  「噢,你聽到了啊。」莊鳴暉笑了笑,安慰兒子,「別聽你奶奶亂說,沒有的事。」

  「我說過了,沒關係的。」莊家明很喜歡父母,如果可以的話,他希望一家人永遠都不要分開。

  可是,媽媽已經死了。

  父親這麼惦記著母親,他既覺得高興,也十分不安。他很害怕父親永遠沉湎在失去母親的痛苦裡,一直走不出來。

  他現在還可以陪著爸爸,以後呢?

  下午的時候,王奶奶掏心掏肺地說:「我知道我兒子孝順,但兒子終歸只是兒子,我不是那種拎不清的婆婆,他有自己的媳婦,不可能一直陪著我這個老太婆。可我一個人在家裡,那滋味啊……你不知道,我每天晚上開著電視機,就為了有點人氣……你和老莊感情好,你不懂的……」

  莊家明自然也不懂。

  可他想,爺爺奶奶雖然總是拌嘴,感情卻很好,王奶奶死了老公,又去找了李叔叔,芝芝的外公也找了蔡奶奶,可見兩個人總比一個人好過些。

  他不捨得讓父親一個人孤零零地老去。

  所以,就算心裡很難過,很在意,他也希望,假如可以的話,父親可以走出來,重新開始生活。

  這些話,莊家明沒有說出口,但莊鳴暉都聽懂了。他喉頭酸酸澀澀,視野也有些模糊,趕緊眨眨眼——開著車呢。

  過了好一會兒,他才說:「家明,爸爸明白。你放心,爸爸和你保證,假如真的有這麼一天,我肯定不會瞞著你,不會讓你從別人嘴巴裡聽到,好嗎?」

  「嗯。」莊家明應了聲,垂眼遮住了微紅的眼眶。

  車流不息,父子倆正在回家的路上。


作者: doki520    時間: 2019-9-28 08:07 PM

第81章 上吧,高三

  深夜,莊家明在床上翻來覆去,想著他和芝芝的事。

  不管怎麼想,情竇初開的他都無法理解芝芝的心態,喜歡一個人,不就是想要和她在一起嗎?為什麼會害怕,會畏懼,會想逃避呢?

  太奇怪了,他想不通,也沒法去問父親或是朋友,只能獨自琢磨。

  思來想去,想去思來,記憶中的一段對話跳出了腦海。幾個月前,他曾試探著問她,是不是找個女朋友,就能擺脫女生的糾纏。她說,這只是將他的壓力轉移到了那個女孩子的身上。

  芝芝是不是在害怕被人看出端倪,會被欺負呢?

  很有可能……不對,這個理由可以解釋她當時為什麼拒絕他背上樓,不能解釋她說的怕他喜歡她。

  唉,好煩。他翻了個身,把臉埋在枕頭上,心煩得睡不著覺。

  手機亮了下。

  他伸手拿過來,是芝芝發來的Q-Q消息:[睡了嗎?]

  [沒]

  芝芝:[我睡不著]

  莊家明不知道該怎麼恢復,發了個問號的表情過去。

  [有點餓了,但刷了牙,不想起來,可是又餓得睡不著……]

  莊家明:[……餓了就吃啊]

  [你餓不餓?]

  他覷了眼時間,十二點半了,原來沒什麼感覺,被她一說,還真覺得腹裡空空,有些饑餓感:[有點]

  [那你吃不吃?]

  [我要睡了]

  [那我也睡了]

  莊家明挺無語:[你就和我說這個?]

  [那我換個模式]

  [親親,你睡了嗎?沒有睡的話是不是想我想到睡不著覺?我也是呢,一小時不見如隔三天,我心痛胃痛肺也痛,你心不心疼難不難過如果不是的話你肯定不愛我了!你怎麼可以不愛我我太難過了嚶嚶嚶我要去死!!]

  莊家明一口口水嗆到氣管裡,劇烈咳嗽起來,還不敢咳出聲,用胳膊捂著悶悶地咳,手指飛快按鍵:[停]

  芝芝置若罔聞,繼續讓他體會什麼叫做肉麻:[不我就要說,我的心好痛好痛啊,你為什麼要這樣對待我,你明明說喜歡我,現在卻連我的話都不願意聽,我活著還有什麼意義?我是離開了水的魚,丟到太空裡的鳥,你明白我的痛苦嗎?你感受到了嗎?]

  莊家明丟開手機,暗叫一聲救命,他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緩了兩秒鐘,他翻過手機,情深意切地說:[對不起,我錯了,太噁心了,求求你別說了]

  芝芝發了個鬼臉過來,沒再繼續刺激他。

  他拍拍胸口,深深喘了口氣:[不要這麼嚇人好不好?]

  芝芝:[我看到你下樓來找我,就是你現在這個心情……]

  莊家明懷疑人生,他有這麼肉麻嗎?

  [我和你相處了十幾年,早就習慣了你原來的樣子,你突然變得那麼熱情,我需要一點時間習慣……]

  這不是她害怕的全部原因,卻是非常重要的一個。

  和所有暗戀的人一樣,莊家明在她心裡是有濾鏡的,就是出場自帶BGM,背景自動會打柔光的那種。但他冷不丁變成戀愛狗,人設至少崩了一半,造成了強烈的衝擊,她需要緩一緩,花點時間接受這個「男神也喜歡自己」的新設定。

  咳,萬一接受不了,那就證明她是那種性單戀者,以後還是換個玩法吧。

  芝芝心中忐忑,卻不想給他傳遞這種負面的情緒,假裝輕鬆:[套用句女主臺詞,你給我點時間啦,反正還有一年呢]

  莊家明剛才被她捉弄了下,有點信了。

  其實他也覺得最近自己做了一些奇怪的事,有點不像平時的自己,情緒起伏特別厲害,老是胡思亂想。

  芝芝可能真的被嚇到了吧。

  他有點難為情,出於少年人的自尊,不想承認,只順著說:[知道了,學習為重,高考為先]

  [勤學苦讀,奮鬥大學]

  他:[……你寫標語呢?]

  她發過來一串大笑的表情。

  莫名其妙的,莊家明鬱結的心情鬆快了許多,困意上湧。而她非常默契地發來消息:[我困了誒,睡覺了,晚安]

  [晚安]

  他也睡下了,一夜好夢。

  *

  再回學校的時候,高三真正來臨了。

  開學典禮就是動員大會,校長在臺上苦口婆心地演講了半個多小時,什麼「你們是最後一年了」「以後是上班做白領還是去工地搬磚就看這一年了」「再不拼就沒有機會了」巴拉巴拉,唾沫橫飛,足足喝了三次水。

  效果不好不壞,有人被氣氛感染,臨時悔悟,決定從明天開始好好學習,也一定有人不痛不癢,一隻耳朵進一隻耳朵出。

  芝芝以前是很討厭這種事的,高三多重要這個命題,講一次就夠了,翻來覆去一年裡不停洗腦,超級煩。

  但現在不這麼想了。

  外部環境對於人的約束真的太太太重要了。

  這種所有人都在為一件事而奮鬥,大家都在拼命學習,老師們也不計一切幫你學習的氛圍,就好像滾滾洪流,推著你往前走。

  她坐在教室裡,坐到那張課桌後面,自然而然地就會進入到學習狀態——這不是心理作用,而是身體在做過千百遍後產生的記憶,能在最短時間內將注意力切換到學習模式。

  只有過來人才明白這是多麼難得。

  最開始工作的時候,她每天要處理很多郵件、微信,社交媒體還會時不時彈出通知,同事會問工作,領導會追問進度,永遠有事會打斷思路。

  要集中注意力做什麼事,很難。

  她讀大學的時候,還能心無旁騖地讀完一本書。等到工作兩年後,再也沒法那麼長時間集中注意力,工作五分鐘,手機五分鐘,成為了常見狀態。

  不得已之下,她只能自己解決。

  辦法有二。

  正式工作開始前,泡一杯咖啡,然後坐下來工作,就算會分心也坐著。久而久之,泡咖啡就成為了一種啟動儀式,當她端著咖啡杯坐下的時候,身體就知道,哦,工作時間到了,如此就能更輕易地進入工作狀態。

  同時,她還使用了獎勵措施。

  工作是反人類的,很痛苦的,也需要消耗能量。所以,她把任務分解成許多個階段,每完成一個階段,心理上就會有成就感,然後再吃一點甜食。大腦愛甜食,糖分就是最好的獎勵。

  雙管齊下,才扭轉了自己糟糕的習慣,更專注於工作。

  ——所以她後來升職加薪了。

  但是現在,完全不需要。

  十幾年讀書下來,她坐到課桌前,身體就知道要學習了!

  做完一道題目,有成就感,寫完一門功課,感覺自己棒棒噠,放眼四周,大家都在學習,沒有人會打攪你,沒有智慧手機分散注意力。

  學校、社會、家庭,不遺餘力地製造出一個適合學習的環境。

  芝芝感動得都要哭出來了。

  這麼好的環境還不好好珍惜,努力學習,簡直暴殄天物!

  不過,像她這麼有覺悟的學生還是少數,在絕大部分同學看來,高三真是讓人頭皮發麻。

  林老師一反高二時比較寬鬆的管理態度,早晨早早就到了教室,坐著等學生們一個個進來,若是誰在響鈴時才慢悠悠地進教室,必然會遭到冷冷一笑。

  上課的時候,她也會時不時出現在教室後門,瞅瞅有沒有人開小差。坐後排的學生們不止一次被窗上映照出來的面孔嚇到。

  更慘的是,美術課和音樂課本來是單雙周論,現在好了,雙週一輪,一個月就一堂美術和一堂音樂。課上也不再教畫畫,變成了鑒賞。

  啥叫鑒賞呢?美術就看看藝術品,音樂就看看歌劇什麼的,老師們聊聊中外的藝術家,講講達芬奇啊莫?啊莫札特的歷史,就當給學生們擴充知識庫了。

  體育課倒是依舊一周兩節,然而……大家都懂的,總有那麼幾堂課,體育老師「有事」,變成了數學/英語/語文。

  唯一令人安慰的,大概就是七點鐘準時收看新聞聯播了。

  2012年過去了九個多月,都發生了點什麼呢?

  黃岩島事件。

  中國神舟九號飛船發射成功。

  蛟龍號載人潛水器下潛7062米,創下紀錄。

  倫敦奧運會。

  阿姆斯壯逝世。

  八卦一點的還有紅歌事件(芝芝都不記得這件事了)、《中國好聲音》首次播出、《江南style》開始流行(忘不了忘不了,還會唱)。

  然後,9月末的一天,她看到了薄XX被開除黨籍的新聞。這一度成為歷史和政治老師的課堂話題。

  但芝芝知道,下個月還有一件更勁爆的事等著大家:2012年10月11日,莫言獲得2012年度諾貝爾文學獎。

  高考必考題啊同志們。

  她已經刷了幾本莫言的作品,就等著高考作文刷一波存在感!

  倒計時一天天減少,進入十月後,同學們或多或少都緊張起來,晨跑前去教室自習的人有十來個,晚自習結束後,更是有大半的學生留下來繼續看書。

  芝芝:既然大家都留下來,那我就不留了。

  她把鑰匙託付給了紀律委員,重新過上了久違的下課就走的美好生活。

  唯一不好的地方是不能和莊家明同路了,只能熄燈後手機聊。不過這樣也好,能有效避免少男少女一時衝動犯下什麼錯誤(指的是牽手,想多的面壁)。

  而且,芝芝習慣了文字聊天,比面對面更放得開。

  她開始調戲莊家明瞭。

  [家明哥哥,你在幹嘛呢?]

  莊家明無語,芝芝好像很希望他也體會一下肉麻的感覺,隔三差五就要COS一下瓊瑤劇。不得不說,這很靈光,他現在非常懷念正常的青梅:[背單詞……]

  [你們英語到哪兒了?]

  [我是從後面往前背的]

  芝芝頭皮一麻,小心翼翼:[第幾遍了?]

  [二]

  她歎了口氣,想當初她磕單詞,一本單詞書能夠從A背到B就不錯了,更多人永遠停留在A開頭。但人家呢,人家已經背到第二遍了!

  真學霸和假學霸之間,還是有距離的。

  她還需要努力才是。


作者: doki520    時間: 2019-9-28 08:07 PM

第82章 天冷要添衣

  十月照舊有運動會,然而高三學子基本上已經是敷衍了事了。班服還是去年的那一套,隊形也就是體育課上隨便練練,比起高二時的興奮,唯一讓大家高興的就是白天不用上課了。

  不過,作業沒少,晚自習還是只有「學習」兩個字。

  芝芝感覺得到,老師們正在用自己的節奏慢慢地給學生們施加壓力,讓大家逐步進入到高三那種高強度學習的氛圍中。

  然而俗語雲,甲之蜜糖乙之砒-霜。關知之熱愛這種學習的氛圍,認為能更容易進入狀態,於旁人而言卻未必如此。

  原來,一中學生的作息時間是這樣的。

  早晨六點半起床鈴,半個鐘頭洗洗刷刷,七點鐘晨跑,七點十分到一刻結束,七點四十開始早自習,八點鐘正式上課。

  晚上九點半下晚自習,十點鐘睡覺。

  然而,正式開學後,實驗班的學生就非常自覺地給自己增加了學習時間。芝芝在的宿舍學霸雲集,妹子們五點鐘就起床了,五點半就坐在了教室裡,硬是比別人多學習了一個多鐘頭。

  九點半下了晚自習後,他們也不走,多學二十分鐘,趕在宿舍關門前回去,簡單洗漱後,掏出手電,繼續學習——小賣部的手電筒和電池都賣到脫銷了!

  老實說,芝芝也有點被嚇到了。她上回在普通班,同學們都沒那麼勤奮刻苦,只在最後一兩個月裡衝刺了下。

  實驗班不愧是實驗班,一開學就拼命,睜開眼睛學到閉上眼睛,一天的學習時間超過十二個小時。

  論努力程度,關知之同學只能排中游——她為了保證睡眠,從不早起。

  問題隨之而來。

  人是肉做的,不是鐵打的。可能是學習太累,抵抗力下降了,也可能是有人半夜趴被窩裡背書,沒蓋好被子,總之某一天,班裡有個同學感冒了。

  五十個人的教室,何等密集的狀況,一不留神,你傳染我我傳染你,倒下了五、六個,一檢查,好嘛,流感。

  這可把林老師等人嚇壞了,噴藥水,開窗通風,提醒學生一有不舒服就馬上去醫務室量體溫,以及,把體育課還給了他們。

  體育老師大概是得到了吩咐,非常嚴肅地說:「身體是革命的本錢,之前自由活動,我看到有好幾個學生跑回教室學習去了——精神值得表揚,行為不予提倡,既然你們自己不肯好好鍛煉,那麼咱們就統一練習。」

  文科班女生多,男生少,像足球籃球一類的運動組織不起來,打排球又沒有場地,所以最後非常淳樸地跳起了長繩。

  芝芝積極地要求甩繩(她不想跳),結果體育老師看了她的身高,直白地說:「同學,你太矮了,和我搖不到一個高度,那個男生來吧。」

  太、太矮了……???

  今天氣溫不高,但是晴天。在太陽下跳了二十分鐘的長繩,又玩了兩人三足的競賽,芝芝的身上出了一身薄薄的汗,但不敢脫衣服,只解開拉鍊散熱。

  回教室的途中,碰到了來上體育課的一班。

  莊家明瞅著她:「小心著涼。」

  「我,著涼?」芝芝今天是第一次見他,驚悚地說,「你看看你自己,冷空氣來了你還穿單衣???」

  莊家明頓了下,看看朋友們,疑惑地問:「要穿毛衣了嗎?」

  芝芝:「……」

  是了,男生這種傻X的生物,怎麼能希望他們關心天氣,及時增減衣物呢?都是一群凍到了才知道穿毛衣秋褲的白癡!

  *

  晚上,莊家明在熄燈前兩分鐘上床,慣例打開手機瞄一眼,有芝芝的未讀消息。

  [降溫了,明天最高溫度才12°,最低溫7°,你給我把毛衣拿出來穿上!秋褲帶了沒有??也可以穿了!]

  他嚇一跳,問室友:「明天是不是要冷了?」

  「要冷嗎?幾度啊?」大家對氣溫普遍不太關心。

  莊家明果斷放棄詢問室友,比起這群和自己半斤八兩的傢伙,肯定是他的芝芝靠譜,遂爬下床去拿毛衣和秋褲。

  剛回到床上,第二條消息來了。

  [厚被子帶了嗎?明天出太陽,早上拿出來放到陽臺上曬一曬,褥子也是,可以墊上了。]

  第三條。

  [假如被套和枕套超過一個月沒洗的話,下周拆下來帶回家洗一洗,呃,看週五的天氣,週末要是下雨,那就不用拆了,你找個枕巾替換一下。]

  他忍不住笑出來,心裡暖洋洋的。

  韓琮瞥了他一眼,冷不丁問:「關知之的消息?」

  「嗯。」莊家明專注回復,隨口應下。

  「咦~~~喲~~~」戀愛老將(?)張霖嗅到了同類的氣息,發出猥瑣的笑聲,「你倆在談?」

  「沒。」莊家明答得特別斬釘截鐵,「她和我說點事。」

  近三年同學當下來,大家對莊家明的人品還是有所瞭解的。他明確否認的,肯定就不是,絕對不會嘴上否認,心裡又是另一種想法——他只會讓你自以為得到了答案,而究竟是不是那麼一回事,就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張霖難掩遺憾,一不留神點破真相:「我還以為你喜歡她呢。」

  「你『以為』過的人好像不止一個。」莊家明淡定地躺下,雲清風淡。

  「可關知之特別像。」另一個室友吐槽,「你對她特別好。」

  莊家明繼續不動聲色地擋回去:「你吃醋了?我對你不好?」

  「喂,別這麼基。」室友搓搓胳膊,抱怨著睡到下鋪,「都怪班上那些女生,總是說什麼搞基不搞基的,一天到晚拿人開玩笑。」

  說起這個,莊家明也有點無語。

  他下鋪的這位室友眉清目秀,皮膚很白,女生們很喜歡拿他們倆開玩笑,雖然沒有什麼惡意,但總歸讓人覺得不舒服。

  「我們背後說女生,女生當然也會說我們。」莊家明想了半天,只能說,「以後都少說兩句吧,尤其別笑話人家。」

  「哦,這是說給我聽的呢?」對面床鋪的室友冷笑一聲,「憑什麼,她就是胖,還不讓人說?」

  莊家明很平靜地說:「她胖關你什麼事,又不刷你的飯卡,而且人家也不是吃得多,是生病吃藥才會這樣的,你少說兩句,積點口德。」

  「行行,就你是好人,我們都是混蛋唄。」該室友嗤笑一聲,翻過身不再說話。

  宿舍裡一片寂靜。

  啪。燈熄了。

  對面傳來一聲不輕不響的低語:「真把自己當盤菜了。」

  莊家明假裝沒有聽到。

  他知道班上並不是人人都喜歡自己,多多少少有人嫉妒他(這麼說還真是有點難為情),一方面是女生都比較喜歡他,樂意靠近他,另一方面就是成績了。尤其是高考即將到來,競爭在所難免。

  可知道不等於不在意。

  他躺下平復了下心情,抱著一點連自己都沒發現的委屈心理,和芝芝提了提這件事。她發來一長串熱情洋溢的回復:[我愛你!!麼麼噠!!!]

  莊家明的臉瞬間爆紅,好在熄燈了才沒人看見。他窘迫極了,趕緊說:[你別鬧了!]

  [我沒有!我真心的!你好棒棒!!對別人評頭論足真的很LOW]

  芝芝恨不得舉起雙手雙腳給竹馬點贊。

  [我們班那個誰誰誰,去年因為有人說她胖,她就每天不吃晚飯,然後有天晚上胃痛得不行,搞得她們寢室半夜過來敲我的門,嚇得我差點打120!還有那個誰誰誰,因為比較黑,她就想買了說是會變白的面霜,結果過敏了……

  [有人高就有人矮,有人瘦就有人胖,有人白就有人黑,因為外貌就對人家冷嘲熱諷,這種人真的有病!關他屁事啊,他美若天仙啊?你罵得好,這種人根本不用去理他!]

  莊家明認真應下:[好,不理他]

  芝芝繼續吹彩虹屁:[你人美心善,他就是嫉妒你,你沒錯,你最好了!]

  他說:[你也最好了]

  芝芝的血槽瞬間空了一半,媽呀,他犯規:[提醒你一下哈,還沒談戀愛之前禁止說甜言蜜語,我是不會被你打動的!]

  [我是說真的]

  莊家明不覺得這是什麼甜言蜜語,能夠理解他,並且支持他的芝芝,最好了。

  芝芝:「……」更過分了,天然撩啊!

  她拿手扇扇臉,決定轉移話題:[最近感冒的人很多,不要覺得冷了再添衣服,你現在蓋的是什麼?夏天的薄被?]

  莊家明心虛,沒敢正面回答,發了個表情過去。

  芝芝:男生都是……忍住,我剛剛才說愛他,忍住!

  她深吸了口氣,緩緩吐出來:[親親,這邊建議你把毛衣蓋在被子上呢,不然今天冷空氣一來,晚上你要凍醒的。]

  莊家明小心翼翼:[好,我記住了]

  事實證明,就算還不是女朋友,青梅也是對的。當夜溫度又DuangDuangDuang跳了幾度,莊家明睡到半夜覺得冷,默默地把校服也給蓋到了被子上。

  第二天早晨,他穿上毛衣,套上秋褲,避免了和其他愚蠢的室友一樣哆哆嗦嗦去衣櫃翻衣服的窘境。

  他起得早,天還濛濛亮,但看得出來是晴天,他就拖出了厚被子鋪在欄杆上曬。

  八點鐘,太陽出來了,走在外面有些熱,但教室裡卻還是冷冰冰的,尤其老師們為了避免傳染,要求開窗通風。

  冷風一吹,只穿單褲的幾個男生就打了好幾個噴嚏。

  莊家明捧著保溫杯泡了杯熱茶,水還沒喝,心就熱了。

  更讓他開心的是,他看到芝芝特地溜到他們班門前,借著和朋友說話的機會,往他身上睃了眼,看到他確實穿上了毛衣,才滿意地去廁所了。

  中午,他吃過飯回宿舍收被子,順便把褥子也給曬了。

  韓琮眼尖腦子快,立馬跟著照做:「兄弟,有遠見啊。」

  莊家明一時沒忍住,說漏了嘴:「昨天芝芝提醒我的。」說完覺得不好,頓時警覺,生怕韓琮發現異樣。

  結果這個好友該靈光的時候不靈,第一反應居然是:「我操,我不該猜你和關知之的,她這是像你媽啊。」

  莊家明:「……」

  韓琮感歎:「只有我媽會催我穿秋褲。」

  莊家明的喉頭一澀,半天才說:「我沒有媽媽了。」

  「誒,我不是這個意思。」韓琮暗恨自己嘴賤,訕笑道,「那啥,對不起啊。」

  「沒事。」莊家明搖了搖頭,轉身出去了。

  當天晚上,熄燈前,室友們不約而同地接到了母親大人的電話,催促他們穿上秋衣秋褲。

  莊家明在床上背著單詞,卻少見地看不進去了,出神地坐了會兒,摸出手機給父親發了條消息:[天冷了,記得把家裡的厚被子拿出來]

  莊鳴暉回得很快:[拿了,你關阿姨都幫咱們曬了。你穿的什麼?毛衣秋褲都穿了沒有?]

  [穿了,你呢]

  [也穿了]

  莊家明忽然就高興了起來。


作者: doki520    時間: 2019-9-28 09:31 PM

第83章 冬天的秘密

  有一個梗。

  「這樣的裝備沒問題嗎?」

  「大丈夫!」

  被血虐後,讀檔。

  「這樣的裝備沒問題嗎?」

  「請給我最好的裝備!」

  SO,同樣讀檔的芝芝面對艱難無比的高三,自然不會虧待自己。氣溫一日日地降低,她的冬季裝備也扛到了學校。

  毛絨面料的被套,南方夜晚必備的熱水袋,毛絨拖鞋。

  ——寢室就是睡個覺,不用準備太多。

  教室裝備才叫壯觀。

  坐墊。教室的課桌椅都是硬邦邦的,一坐一整天,坐慣了辦公椅的屁股痛得懷疑人生。

  珊瑚絨毯子。坐過辦公室的人都知道,這是必需品,加班熬夜的好夥伴。雖然同學們怕冷都是帶件厚衣服,沒人敢那麼誇張地抗毯子過來。可芝芝堅信好的環境有助於節約精力,所以義無反顧地帶上了。

  她買的是可以折疊成靠枕的款式,平時不用的時候,把搭扣扣上當靠背,冷了或是午睡的時候再扯開來就是保溫毯。

  超厚的棉鞋,老年人黑色千層底的那種。沒辦法,上體育課只能穿球鞋,可冬天的球鞋在教室裡和沒穿有什麼區別?雖然醜了點,但也只是在教室裡穿穿,沒多少人看見,暖和最重要了。

  而且,這是她去年冬天提了要求後,關奶奶特地給她納的,親情款,無價!

  袖筒一副。別看這是媽媽們才用的,其實好看的款式也不少,最重要的是冬天外套不常洗,學生又一天到晚趴在桌上,袖口容易髒。戴上袖筒,暖和兩個度不說,在(課桌)戰場上等於穿了防護服,媽媽再也不怕我打翻墨水瓶了。

  以上四件裝備一上身,就算大冬天開著窗通風也不會凍著了。

  林老師第一次看見,忍不住玩笑:「你是準備在教室過夜嗎?」

  關知之同學露出了加班狗的微笑。

  接下來是文具類。

  誰不喜歡好看的筆、本子、便利貼、夾子等等高顏值的小道具呢?但這類東西的實用度有待商榷。

  芝芝眼饞歸眼饞,荷包讓她老老實實選擇了最基礎的裝備。高三多試卷,所以夾子的消耗量是十分可怕的,她買了一罐長尾夾平時使用,再買了一袋不銹鋼的大夾子用來分類——本來考慮用文件夾的,但是取用沒有夾子方便。

  牛奶箱被拆開,用透明膠帶封好,既可以收納卷子,也可以用來放參考書,非常方便,關鍵是比儲物箱便宜多了。

  放棄筆袋,改用筆筒,節省桌面空間,剪刀、固體膠和透明膠帶都能塞裡面。考試的時候改用透明檔袋,反正高考又不能拿筆袋進去。

  封皮好看的空白本子,用來當做錯題集。一刀白紙,筆記本兼草稿紙,便宜耐用還省事,閑來沒事,還能自己DIY一個封面。

  便利貼。各種各樣的便利貼。

  她本來還想買個計時器,眾所周知,高考做試卷要合理分配時間,平時沒有一個多小時的時間用來做整套試卷,分類練習題目就很重要了。

  可是現在這玩意兒不太普遍,有點小貴,她忍痛放棄了。

  剩下的就是食物。巧克力、牛奶糖、奶粉和咖啡粉、麥片,關母給她準備了一大袋,餓了就吃,務必不能虐待她的小胃。

  芝芝最近剛稱過體重,還沒到90斤(她真的太用功了嚶嚶),愉快地答應了。

  最後,當然是莊家明送的保溫杯。她這個時候才後知後覺想起來,他送杯子不會是很老土的那個「一輩子」吧?

  晚上聊天的時候,她忍不住問了。

  莊家明的回復怨氣十足:[不然呢?]

  芝芝:「……」代溝啊。

  中年少女看到保溫杯,只能想到可樂泡枸杞,養生走起,這種老梗早八百年就不記得了好不好?

  她問:[那個,我比較遲鈍,還有啥是我不知道的嗎?]

  莊家明記恨已久,立即點出:[上個學期我最後放的歌]

  芝芝趕緊調動記憶,回想高二下半學期最後發生了什麼……哦,最後一次廣播。

  來,將時間往前撥動到六月份。

  又是一個星期二,輪到了他們主持的音樂鑒賞。

  這次他們最後一次廣播,芝芝突發奇想:「最後一次假公濟私了,你有什麼想聽的歌嗎?」

  莊家明瞄著她,回答:「沒,你有?」

  「有。」她笑嘻嘻地說,「那我放了?一人一首吧。」

  「隨你。」他裝得很像,根本看不出來心中一動。

  芝芝很謙讓:「你先吧。」

  「我沒想好。」他推辭。

  她又說:「隨便選個喜歡的,我要把我喜歡的那首歌放到最後結尾。」

  莊家明就勉為其難:「我看看……喜歡的都放過了。」

  芝芝沒起疑,因為他喜歡的幾首諸如《斷橋殘雪》都放過了,便說:「隨便挑一個。」

  「那就放容祖兒的吧。」他點開了那首歌。

  芝芝一邊聽一邊搜自己要放的歌——《Butter Fly》!

  「好想化做一隻蝴蝶,乘著微風振翅高飛,現在馬上,只想趕快和你見面……似乎有 wow wow~ 什麼事會在這片晴空下出現,就算是 wow wow~ 面對未知的明天勇敢去冒險……」

  「在無限延伸的夢想後面,穿越冷酷無情的世界,不想要輸給自己,有你的美麗記憶會讓我更努力……即使有一雙染有停留影像的,不靈活的翅膀,也一定能高飛,On My Love……」

  這個旋律一響起,她眼前就會浮現出數碼寶貝變身的場景。誰小的時候沒有幻想過自己是被選召的孩子呢?

  她一想起來就熱血沸騰,滿腦子想的都是一定要找到最好的音源,讓其他同學一聽就瞬間回到童年。

  所以,她還真沒留意莊家明放的是什麼。

  容祖兒的歌,是啥來著?

  她心虛萬分,不敢說自己完全忘記了,惡人先告狀:[是這樣嗎?你不早說!]

  莊家明很瞭解她,一秒戳穿:[你忘了]

  她很想狡辯說我沒有,但、但要是他逼她說出來怎麼辦?芝芝求生欲爆棚,飛快上網搜了一下容祖兒,想了想,加了個限定詞「暗戀」。

  沒啥內容。

  又飛速換成了「青梅竹馬」。

  好,出來了,《小小》!

  她趕緊看了遍歌詞。

  「我的心裡從此住了一個人,曾經模樣小小的我們……」

  穩了!

  她理直氣壯:[誰說我不記得的,小小,對吧?]

  他:[上網搜了吧?]

  [瞎說]

  她死不認帳。

  然後快速轉移話題:[熱水袋泡了沒有?]

  莊家明不是個愛翻舊賬的人,她今天知道,總比永遠不知道好,遂輕輕放過,配合地說:[沒,不冷]

  芝芝很羨慕:[男生就是不一樣,我好冷啊]

  雖然心裡清楚她這句話沒什麼特別的意思,但莊家明的腦子突然失去控制,閃過許多不合時宜的畫面。

  他面紅耳赤,半天才平復下呼吸,若無其事地接話:[那你泡熱水袋了沒有?]

  [當然,這就是我的命啊!]

  芝芝踢了踢被窩的熱水袋,真情實感地懷念自己記不清臉的第二任男友。熱水袋能做的事男朋友能做,熱水袋不能做的事,男朋友也能做。

  幸好青春期的女生和男生不一樣,除了大姨媽,沒啥特別的感覺,不然她重生回來也太慘了。

  莊家明不知道青梅腦子裡的車比他猛烈得多,老老實實:[那你早點睡覺]

  [我要睡了,你睡了沒?]

  [我也好了]

  [那一起睡,誰偷偷看書誰是小狗]

  莊家明深吸了口氣,熱水袋什麼的他才不需要,快熱死了。螢幕上結了一層淡淡的水霧:[晚安。]

  [晚安]

  芝芝放下手機,心裡莫名地爽。

  *

  咳,天氣冷,有的時候也不完全是壞事。尤其對於一對互相表明心意,但礙於種種緣故沒有正式開始交往的少年人,偶爾會有友好的一面。

  比如說……現在。

  轉過一趟公交後,回仙城的車上就沒什麼熟人了。不過看見有眼熟的校服,未免萬一(主要是某人的臉太有識別性),芝芝和莊家明表現得十分正常。

  他們只是並排坐在座位上,有一搭沒一搭聊著複習進度。

  半途,車上的乘客就漸漸多了起來,一個母親帶著個八、九歲的孩子上了車,站在了他們旁邊。

  莊家明站起來想給孩子坐,但母親擺擺手,連連拒絕:「不用不用,他也不小了,你坐吧。」

  孩子的年紀確實已經過了需要讓座的年紀,然而莊家明看到孩子鬢邊還流著汗,像是剛剛鍛煉過,想了想就讓出了一點位置:「我們擠一下吧。」

  芝芝也很配合得往旁邊挪了挪。

  考慮到孩子剛剛進行過劇烈運動,可能比較累,母親猶豫了下,笑著應了:「那謝謝你們了,來,和哥哥擠一下。」

  小孩子占不了多少地方,莊家明只稍微往芝芝的方向靠了靠。可公交座位原就不寬敞,多多少少和她有了點肢體接觸。

  他的手碰到了她的手。

  注意哦,只是小手指搭到了小手指,那麼一點點的接觸面積,兩三平方釐米,不會再多了。

  但芝芝完全無法忽略這一點接觸,又癢又熱又不自在,好像有只小蟲子在心上爬啊爬,難過極了。

  這還不算完,公車晃啊晃啊晃,不知不覺就從小手指覆蓋到了無名指。芝芝惱了,扭頭瞄了他一眼,抽手,果斷塞進了他外套的口袋。

  莊家明頓時屏住了呼吸,視線根本不敢往那裡放,佯裝看前方,手卻很老實的、慢慢的、自以為隱蔽的插-進了口袋。

  然後,慢慢握住了她的手。

  她的手果然涼冰冰的,沒什麼熱氣,他不由把她的手指包起來,用力捏了捏,想把自己的熱氣傳給她。

  芝芝的手心幾乎瞬間熱了起來。

  她一動不動,保持著扭頭看窗外的姿勢。

  幸虧冬天室內外的溫差大,玻璃窗上結滿了水蒸氣,要不然,車窗的倒影定然會把她嘴角的弧度出賣得一乾二淨。


作者: doki520    時間: 2019-9-28 09:31 PM

第84章 2012

  通常來說,高三有三輪複習時間。

  第一輪最詳細,等於是把過去所有的知識點串起來講一遍,最適合查漏補缺;第二輪則注重體系,適合搭建知識框架,培養聯繫的思考能力;第三輪就看各自的情況了,提高的提高,專精的專精,老師能做的已經不多了。

  十二月的時候,第一輪複習已經進入到高二下半學期的內容。

  這部分知識點上半年才學過,于學生而言並不陌生。然並卵,當初就沒學扎實的,現在一臉懵逼,當初學了個七七八八的,變成了三三四四。

  「你們是我帶過的最差的一屆。」

  「這個知識點我們幾個月前才剛、剛、講過!」

  「好記性不如爛筆頭,光聽就有用了嗎?聽聽還不是忘了?記下來!」

  「你們這樣是不行的,公式背會了不會用有什麼用?」

  「課代表跟我去一下辦公室,今天晚上把這個卷子做了。」

  「美術課不上了,這堂課我們講一下上周的卷子。」

  嘖嘖,就是這樣囉。

  就在這樣的天冷心更冷的日子裡,12月21日到了。

  是的,不是24日平安夜,不是25日耶誕節,也不是1月1日元旦,一個平平無奇的冬至,卻在2012年有了姓名。

  一切,都來源於古老的瑪雅傳說。

  據說,12月21日,地球的磁極會倒轉,會出現地震、海嘯、低溫等劇烈的自然災害,以及連續三天的黑夜。

  末日即將到來。

  芝芝以前沒少看末世小說,這可是當年的熱門題材,作者也好,電影工作者也罷,都沒忘記蹭這一波熱度。

  咳,她真的考慮過萬一出現喪屍怎麼辦,還想20號是週四,來不及回家,被困在學校可就完蛋了,焦慮地囤了很多飲料和零食。

  這回嘛……為了紀念中二的青春,她晚上回家和莊家明看了電影。

  《2012》,非常應景。

  兩家爹媽都是比較開明的人,孩子成績好,半個月才回一次家,放鬆下沒什麼——當然,談戀愛是不可能的,萬一被發現,估計只有斷腿了——看個電影還是OK的。

  關母還煮了兩碗熱騰騰的餛飩給他們當夜宵吃。

  莊鳴暉在家(高三開始,他就自覺在兒子回家的那天早點回家),臥室門開著,心裡有鬼的兩個高三生非常老實地各自捧著碗吃餛飩。

  「又是肉的。」芝芝嘟囔。

  今天的餛飩是剩下來的肉餛飩和新包的蝦肉餛飩混合,前者多,後者少,而她愛吃蝦,偏偏連吃三個都是肉餛飩,氣死她了。

  莊家明猶豫了下,伸過勺:「給我吧。」

  「我吃過了。」她瞪大眼睛。

  他不太好意思:「沒事,你從我這裡拿個過去吧。」

  幾個月下來,芝芝已經慢慢接受了竹馬的新設定,雖然偶爾半夜還是會患得患失下,總算沒最初的時候那麼不習慣了。但……吃她吃過的東西是不是有點突破尺度了?還是這小子想搞個間接接吻?

  「算了。」她有點慫,老老實實吃了自己的。

  莊家明沒說什麼,用勺子切開了碗裡的一個,粉紅的蝦肉露出來:「要不要,沒吃過。」

  「要。」芝芝果斷伸勺子撈進自己碗裡。

  莊家明把剩下的都弄開,蝦肉的全歸她,自己吃肉的。

  芝芝很唏噓,有些男人是不見兔子不撒鷹,看個電影就想啪啪,拉個手就四捨五入到開房,相比之下,少年人的感情純粹得令人流淚。

  她決定好好珍惜這份純真的感情,所以很不客氣地收下了。

  付出的人也很高興,說她:「你要多吃一點,太瘦了。我們班有人不吃晚飯,你沒有吧?」

  「沒,天大地大,吃飯最大。」

  芝芝以前也屬於用時間換效率的人,但事實證明,埋頭苦學苦刷題的學生,未必能夠取得好成績,找對方法才是最重要的。

  她該吃飯吃飯,該逛小賣部就逛小賣部,熄燈後最多背個單詞,每天熬到十一點多睡覺,都是為了和某人多聊會兒天。

  某人也一樣。

  不過這是精神食糧,比啥靈丹妙藥都管用,他們倆最近心態都很穩定。

  看完了蹭熱度的《2012》,餛飩也吃乾淨了。芝芝心滿意足地打道回府:「碗給我,我帶回去。」

  「我拿吧。」他不容分說接過她手裡的碗,主動陪她回隔壁。

  關母趕緊迎上來拿:「家明啊,你叫芝芝帶回來就行了,別那麼客氣。」

  「沒事,謝謝阿姨,餛飩很好吃。」莊家明說。

  關母看他們全都吃了,更是高興:「你這孩子客氣什麼,你們正是長身體的時候,餓了就要吃,不要忍著,別把胃餓壞了。」

  「嗯。」他乖乖應下。

  關知之同學近兩年過分獨立,導致關母屢屢感到失落——這孩子吧,幹啥啥不會的時候討人嫌,獨立了呢又讓爹媽很沒有成就感——莊家明的出現很好得彌補了這種遺憾。

  囑咐了一長串「要記得準時吃飯」「天冷了要記得加衣服」一類的話,關母心滿意足,順帶埋汰自家女兒:「你要是有家明一半懂事,我做夢都要笑醒。」

  芝芝:「呵呵。」

  希望她媽以後知道了他們的貓膩,還能繼續保持這種心態吧。

  *

  末日沒有到來,星期天還是要收拾行李,滾回學校上課。

  但因為雙蛋節馬上就要到來,同學們蠢蠢欲動,要求搞點活動。元旦匯演沒高三的份兒,總能自己搞點節目吧?

  若不然高一高二愉快地玩耍,高三苦逼得自習,那也太慘了。

  林老師一開始不同意,後來被學生軟磨硬泡,想想這大概是他們最後的放鬆時間,鬆口同意騰出一個晚自習。

  可是,二班搞了,一班沒得搞肯定要翻天,所以也順利地說服了李老師。

  大家都以為所謂的元旦晚會,最低程度也該是有零食,比如橘子瓜子糖果什麼的,同學們唱唱歌,表演表演節目,或者拉老師們過來一起熱鬧熱鬧。

  結果林老師笑呵呵:「想什麼呢?浪費時間!」

  兩個班的晚會都是看電影。

  一班看的是BBC的《宇宙的奇跡》,二班文藝點,《金陵十三釵》,一門物理一門歷史,就算是元旦也不能忘記學習。

  樓下傳來笑鬧聲和歌聲。

  頂樓安靜一片。

  林老師很淡定:「不看自習也可以。」

  「看看看。」

  聊勝於無。

  零食?沒有沒有,自己泡杯奶粉麥片喝喝吧。

  就這樣,高三最後一個愉快的晚自習過去了。

  元旦假期後,日曆翻到了2013年。

  1月初,本市第一輪模擬考試正式來臨。

  這是官方組織的第一次與高考差不多程式的考試,其慎重程度不言而喻,與後面的二模、三模一起,是考生們衡量自己的水準的關鍵。

  哪怕是為此早有準備的芝芝,也難免緊張起來。

  考試時間是兩天,第一天語文數學,第二天綜合英語,流程、時間都和高考一模一樣。

  監考老師走進教室,第一件事就是在黑板上寫下考試的科目和時間,非常官方正式地說:「現在要考的是語文,時間是早上……」

  從來沒有經歷過的學生們瞬間被嚇住,立刻就有了壓力。

  老師們交換了個默契的眼神。

  按照慣例,一模的題全面,考察學生們的複習程度是否全面,及時在第二輪複習查漏補缺,二模則會提高難度,激勵督促,順帶為高難度的題做準備,三模最為簡單,為的是鼓勵學生。

  這個套路芝芝已經知道了。所以她最重視一模,想看看自己到底複習到了什麼程度,希望能夠找到遺漏的點。

  還真的有。

  芝芝之前看書,覺得看無可看,好像全都掌握了。這麼一張卷子考下來,突然發現有幾道題不確定,是知識盲區,立刻記了下來。

  好在一模不是高考,沒嚴格到草稿紙都要收走。一結束,她就迫不及待地翻出課本,找到遺漏的細節(好幾個在書本的夾縫裡),用便簽條做了記號。

  兩天眨眼過去。

  老師們加班加點,沒幾天就把一模的卷子批了出來。

  芝芝雖然有記不清的,可憑藉搭建已久的知識體系,依舊吊打其他學生,牢牢霸佔住了第一的寶座。

  莊家明……算了提他幹嘛呢。

  語數外三門主課裡,芝芝就語文考得比他好。結果並不令人意外,但她十分不甘心,殺到一班去問他要了試卷。

  一班的同學誓死維護班級利益:「莊家明是我們班的!」

  「你們才是競爭對手,我不是啊。」芝芝理直氣壯,搶了竹馬的考卷就跑。

  莊家明:「……她說得有道理。」

  韓琮大罵:「你他媽就偏心。」

  莊家明十分鎮定:「她還回來第一個借你。」

  韓琮:「行吧。」

  芝芝很快把卷子還了過來,順帶問他:「我現在遇到個問題,書好像都看過了,但有些地方其實沒看到,咋搞?」

  莊家明答得很快:「做題。」

  「做差不多了。」

  文科答題費筆墨,芝芝懶得全都寫上去,自己刷題通常都是只寫列大綱,簡明扼要就行了,不然根本刷不完。

  戀愛光環下,莊家明不僅沒降智商,還往上竄了那麼一丟丟:「那你出題給我做吧。」

  芝芝頓時變了眼神,意味深長地看著他:少年,計畫通哦。

  兩個人心照不宣,創造了光明正大的交流機會。

  但考慮查漏補缺的都是學霸,對於很多學生來說,考得不怎麼好的一模成績,就是狠狠打在臉上的耳光。

  半個學期來,起早貪黑,刷題刷到吐,可辛苦的付出並沒有得到等價的回報。看到血淋淋的試卷的剎那,積攢已久的壓力瞬間衝垮了理智。

  深夜十一點半,隔壁宿舍的楊榕榕跑過來,敲響了芝芝他們寢室的門。

  「關知之。」她小聲說,「胡婷把自己關在廁所好久了,問她她也不吱聲,怎麼辦啊?」


作者: doki520    時間: 2019-9-28 09:32 PM

第85章 努力

  芝芝一下子就清醒了,二話不說爬下床:「走,看看去。」

  自己寢室到隔壁寢室幾步路的功夫,芝芝在腦海裡迅速過了一下胡婷。老實說,她對這個妹子沒啥印象,只記得非常刻苦,天不亮就往教室去,下了晚自習也是拖到最後幾個才走。

  再想想這次一模考試的排名,呃,沒想起來。她撓撓頭,問楊榕榕:「她今天和家裡打電話了沒有?」

  「沒,她回來都快熄燈了。」楊榕榕小聲說,「一回來就把自己關在了廁所裡,怎麼敲門都不應,也沒聽見哭聲。」

  芝芝毛骨悚然,頓時明白了她的恐懼——這聽著像是想不開啊。

  她輕手輕腳地去隔壁寢室,發現宿舍裡的妹子們都沒睡,只不過有兩個事不關己,戴著耳機聽歌,有兩個在發短信,按鍵聲清晰可聞,還有兩個坐著悄聲耳語,看著很心急的樣子。

  芝芝走到離間的廁所,輕輕敲了敲門:「胡婷,你在嗎?」

  裡面沒聲音。

  「婷婷啊,我是關知之,我們宿舍有人在嗯嗯,我急著上廁所,能不能借你們的用一下?」芝芝沒有一上來就表露得過分關切,少年人有迷之自尊,假裝什麼事也沒有是第一選擇。

  可是,胡婷沒有接她的梯子,依舊不吭聲。

  芝芝有點急了,扭頭搬了把椅子,問楊榕榕要了個手電筒,直接爬上椅子趴到了門板上——宿舍的廁所不封頂,門就是薄薄一層板。

  她踮著腳尖趴上去,扭亮電筒往裡一照。

  明亮的光束下,是胡婷淚流滿面的面孔。

  兩個人對視了一眼。

  芝芝鎮定地說:「沒事,胡婷大概是肚子疼說不出話來了,來,你把門打開。」

  胡婷不想理人,可還真沒想到芝芝會爬門,眼淚也來不及擦,當場就給蒙住了。就在這檔口,外頭一束光照了進來,宿管推門而入:「這是幹什麼?幾點鐘了還不睡覺?關知之,你怎麼在這兒?」

  芝芝麻溜兒地爬下來,和宿管說:「我們班同學不舒服,我過來看看。沒什麼大事,就是肚子疼。」

  高三生是重點保護動物。宿管阿姨一聽,顧不得追問她亂跑,走進來問:「肚子疼?來例假了嗎?」

  有些人心裡不舒服,恨不得所有人都和她一起不舒服。但有的人就喜歡自己憋著,寧可悶到胸口痛也不想叫人看笑話。

  胡婷是後者,早在宿管進門的時候,她就忙不迭抹幹了眼淚,順著應下:「嗯,肚子有點痛。」

  這話沒人信。

  眼淚抹幹了,兩隻眼睛還腫得跟桃子似的。宿管阿姨何等眼尖,卻沒戳穿,沒出大事,那就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早點睡吧,關知之,回你自己的寢室去。」

  「誒,好。」芝芝很聽話。

  胡婷也不好意思繼續哭,鑽回了自己的床鋪。

  這是當然沒算完。翌日,芝芝就把這件事告訴了林老師。

  她很重視,先誇了芝芝細心,又叫她以後多留意:「有些同學心比較細,壓力大了也不和別人說,你們班幹平時多仔細些了,有什麼不對勁的及時和我說。」

  芝芝也很怕出現什麼高三生跳樓的消息,慎重地應了。

  林老師回頭就把胡婷叫去,和她聊了聊人生。

  其實胡婷的煩惱說白了也沒什麼,就是懷疑自我。

  父母一直耳提面命要她好好讀書,說考上大學了才不會像他們一樣賣力氣(她家境不太好)。窮人家的孩子早當家,胡婷很想出人頭地,所以學習上向來不吝嗇於下苦工,就算週末回家也挑燈夜讀,不敢懈怠。

  但她不知道為什麼,明明那麼努力,一模的成績卻不盡如人意,甚至比高二的時候考得更差。

  她受了打擊,又不知道該怎麼和更急的家裡人交代,筋就擰上了。

  林老師聽著舒了口氣,趕緊安慰她說老師知道你用功,一模本來就是考察你的知識面的,離高考還有一百多天,來得及。

  又怕家長腦子不清楚,就知道罵孩子,反而把人逼到絕路,主動說給她家長打電話解釋一下。

  「別把孩子逼得太緊……對對,他們壓力也很大,家長要配合,不能給孩子太大的壓力……鼓勵為主……胡婷很用功,也很用心……」

  班主任親自出馬,家長們還是很給面子的,連連道謝:「我們都沒什麼文化,不懂怎麼教孩子……我們就是心裡著急……哎哎,都聽老師的……好好,保證不說……」

  如此如此,這般這般,胡婷懸著的心總算是放下了。

  *

  這件事給學校敲響了警鐘:是時候干預一下心理問題了。

  於是,期末考前,臨時加塞了個家長會。

  主要基調就是,一切為了孩子,鼓勵為主,溫馨教育,不要逼迫孩子,要相信孩子,堅決杜絕打罵現象,要離婚的忍著,忍過一年大家都解放了!

  大部分家長都聽進去了,並且嚴格執行。

  於是,這個學期的最後半個月,芝芝都過得很爽。

  關父關母看到她的成績,真的是再也沒有任何要求了,甚至沒和她說再努力一下,博個清北什麼的。

  夫妻倆背地裡都叮囑彼此:「閨女這樣就很好了,她有幾斤幾兩,我們心裡都清楚,別逼她,別給她壓力,過頭了反而不好。」

  假如關知之打小就和莊家明一樣聰明伶俐,次次考試拔得頭籌,關家夫妻的心願不會這麼低,誰家父母都希望自己的孩子成龍成鳳。

  然而,妙就妙在芝芝前十幾年都平平無奇,成績不好不壞,踩著尾巴擠進重點高中。此時有這般成績,父母都已經喜出望外,只求不跌,不求更大的回報。

  關母還有點迷信。

  她聽說,人的福氣是有限的,一口氣求了個大的,後半輩子就要過得慘,所以中了獎、路上撿了錢,就得做點好事,給乞丐捐點錢,家裡的舊衣服打包送人什麼的,如此才能太太平平的。

  考試也一樣,考個狀元好聽是好聽,也看家裡有沒有這個福氣,反正第十名也能上最好的大學,那何必強求呢?

  做人要惜福。

  芝芝不知道爹媽樸素(迷信?)的想法,舒舒服服地開始了寒假。

  今年的寒假只有十天,比往常少了一半,但算得了什麼呢?年三十回家,年初七上班的日子都沒少過,十天不少了。

  慣例年三十在奶奶家過。

  大伯和奶奶都很關心她的考試成績,聽說考了第一,高興得合不攏嘴,直說「看樣子我們關家要出個大學生了」。

  農村這地方說來也奇怪,重男輕女不假,可要是讀出去成了大學生,又是光宗耀祖的事。

  關母很謙虛:「沒准的事。哎,佳麗明年也要中考了吧?」

  說起這個女兒,李翠就頭疼,愁眉苦臉地說:「還不知道能不能考得上呢。唉,考不上就只能讀個中專了。」

  話是這麼說,但她私心裡覺得,其實讀個中專也不錯,讀完出來就能工作,不像高中大學這麼念過去,沒個頭,下面還有一個佳芳一個浩浩呢。作為老大,總該想辦法幫襯點家裡。

  關大伯呢,原來和關父一樣,想著供出個大學生來,光耀門楣。但生了兒子,那肯定是盼著兒子有出息,所以關佳麗中考行不行,他都無所謂。

  關父本來想勸,可想想大哥家裡的情況,供三個孩子不比供一個,吃力得緊,又給咽了回去。

  芝芝在旁邊啃完一個紅燒鴨脖,基本就把長輩們的心思摸清楚了。轉頭找了個藉口,單獨和關佳麗說:「你得再努力努力啊。」

  「我不行。」關佳麗愁眉苦臉的表情和她媽如出一轍,幾乎是縮小版的李翠,陌生人一看就知道她們是母女。

  「哪裡不行?」芝芝挺有耐心,「老師講的能聽懂嗎?」

  關佳麗搖頭,又說:「現在也不怎麼講了,就叫我們自習,大家也不是很在乎。我覺得我媽說得對,讀個中專也行,早點掙錢。」

  芝芝半天沒說上話來,感覺到了深深的絕望。

  關佳麗的初中在鎮上,口碑不怎麼樣,想來也不是什麼適合學習的環境。聽起來老師也不太負責,同學們也就混混日子,爹媽重男輕女,不肯多花錢和心思,滿腦子想著女兒早點掙錢……

  地獄副本啊。這怎麼救?

  她醞釀了好一會兒,才說:「佳麗,如果讀中專也行,為什麼我們要努力讀書考高中,考大學?現在還有時間,你別去管別人怎麼樣,你再努力一把,至少要讀到高中。」

  關佳麗看起來沒什麼反應。

  無知而認命。

  芝芝對這樣的人沒有辦法,只能盡人事:「我把我初中的輔導書給你吧。」

  關佳麗點點頭,沒拒絕。

  回家的時候,路上下起了小雪。

  關家沒有車,摩托車和小電驢都開得很慢很慢。芝芝坐在母親背後,感覺到寒風和雪花撲到自己臉上,冷嗖嗖的。

  千辛萬苦到了家,第一件事就是洗熱水澡去去寒氣。

  不久,莊家父子過來拜訪。

  芝芝當時正在擦頭髮,看到莊家明的剎那,眼睛迸出光來。他也是,那張俊俏的面孔簡直像多了個濾鏡,瞬間從紀錄片的風格變成了偶像劇。

  但他們都不敢多看彼此,爹媽都不好糊弄,被發現就糟糕了,因此看起來還比過去更疏遠了些——莊家明都沒坐到她旁邊,兩個人隔了個茶几。

  高考生的爹媽坐在一起,還能說啥?

  關母張口就來:「聽說慈悲寺蠻靈的,我打算初二或者初三過去拜一拜。」

  鄉下地方也是有寺廟的,不在本地,在隔壁縣,沒什麼名氣,也沒有遊客。但好歹是座廟,又近,所以……家長們想去拜一拜太正常了。

  也不是迷信,就是圖個心理安慰。

  ——別人都拜了我不拜,虧。

  芝芝舉手:「我也去。」

  「你去幹嘛?」關母不燒香不拜佛,也不覺得女兒會信這個,「就是想跟過去玩吧?」

  芝芝很冤枉。但凡是穿越重生的,以前就算不信,心裡也有點懷疑,要不然天寒地凍的,誰高興去吹這個冷風?她找藉口:「拜一拜,萬一呢!」

  關母迅速被說服了。

  不靈就算了,正常,萬一靈呢?

  「那件呢?」關母問。

  莊家明不信這個,可是能和芝芝出去玩,沒有理由拒絕,遂笑:「那我也去吧,萬一呢。」

  大家都笑了。


作者: doki520    時間: 2019-9-28 09:32 PM

第86章 相處之道

  大年初三,關、莊兩家就結伴來了個半天的旅行。莊鳴暉有車,這車不再是單位的了,是他今年從同事手裡買來的,雖是二手,卻只開了兩年,和新的沒什麼兩樣。

  天公作美,捨得給了個太陽。不過,羽絨服還是得穿,裹成球沒商量。

  寺廟很快就到,不是什麼旅遊景點,人氣不旺也不冷清,本地許多信佛的老太太這兩天都過來燒香。

  兩家人都不是信徒,沒什麼講究,隨便拜了拜,燒了柱香,就原地解散——關父和莊爹去外頭抽煙,關母看到附近有賣本地的糕點,打算買點回去,分給父親和妹子。

  芝芝和莊家明就得到了單獨相處的時間!

  他們倆去求了一道符,別瞎想,金榜題名符。看看還有零花錢,又求了幾張平安符,靈不靈暫且不提,好歹心安。

  莊家明有點惋惜:「沒有那個……」

  那個是哪個,不用說芝芝也知道。她白了他一眼,表情就寫著兩個字:幼稚。求個愛情符回去,這不是給家長送把柄嗎?

  太嫩了。她心裡搖頭,拿起金榜題名符,甩甩乾淨,然後——親了一下。今天塗的是無色的潤唇膏,只隱約在上面留下了一點點的影子。

  莊家明:「!!!」

  芝芝很滿意,將紙塞到他的手裡,抽走了原本屬於他的:「好了吧?」

  莊家明的耳朵燙得不可思議,虧得戴了帽子,否則肯定全被她瞧見了。他竭力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把符折好,放到了內側的口袋裡。

  可臉上的溫度還是消不下去,再看芝芝,她已經像什麼事都沒有,蹲在牆角稀奇地擼人家寺廟裡的橘貓。

  這種事不是應該女孩子才比較害羞的嗎?他氣惱又窘迫,站立不住,跑去風口吹了半天冷風,總算把臉上的溫度降了下來。

  家長們回來的時候,就看到一個在專心致志地看石刻的經文,一個蹲牆邊擼貓。

  關母一個箭步沖過去:「要死了你,這些貓髒得很,有跳蚤怎麼辦?」

  「貓很愛乾淨的。」芝芝分辨。

  關母不聽,沉著臉說:「去,把手洗乾淨。」

  芝芝無力反抗母親,灰溜溜地跑去洗手。

  佛祖拜完了,接下來就是打道回府。時候還早,關母就說去看看金外公,順帶把買來的糕點送過去。

  關父想起他們父女的恩怨,打消了回去開店的念頭:「我和你一起去。」

  關母沒拒絕。

  上回姐妹倆和爹吵了一架,鬧得不歡而散。後來多虧了蔡阿姨在中間說好話,雙方就著梯子下來,不再提舊事,算是和好。

  但是,吵過架的人都知道,不提不代表這事兒過去了,繼續來往,也不代表心裡的刺就沒了。不過是日子必須得過,親爹和親閨女,難道還能斷了往來?唯有糊弄過去,繼續這麼著唄。

  到了金家,金外公對女兒不咸不淡,對女婿倒是不錯,主動問起麵館的生意。

  關父老老實實地回答,又把閨女抬出來,說這次期末考不錯,老師都表揚了云云。

  金外公看芝芝的目光愈發慈和,摸了個大紅包給她:「好好讀,考個好大學。」

  芝芝應了,又把剛剛買的平安符拿出來獻寶。

  金外公更是高興,還是外孫女體貼,不像兩個女兒,買個保健品吃吃都要大呼小叫。

  芝芝想給外公科普一下,別沒事就交智商稅,但13年初,壓根沒用靠譜的科普來源,光靠她的嘴,沒有威信力啊。

  思來想去,她決定退而求其次,建議外公不要買什麼保健品了,買按摩椅。

  老人家都腰酸背疼,買個按摩椅揉揉肩膀揉揉腰,不僅舒服,總比吃進什麼亂七八糟的東西好。

  關母看到了臺階,出言附和:「就是,你的腰不好,自己捶也累,買個躺著按摩的就好。」

  金外公還是有點懷疑,按摩麼自己按也行,沒必要花冤枉錢,而且論效果,肯定是吃進肚子裡的更好。

  芝芝咬咬牙,昧著良心瞎吹:「不一樣的,人家那個有什麼紅外線什麼微電流,叫理療,醫院裡都用的。」

  她記不清這個說法是美容儀還是別的什麼了,總之,同樣是交智商稅,折騰不出病來總比吃壞了好。畢竟金外公的保健品不是正規藥店裡買的,是街邊的推銷,誰知道是不是三無產品,她看著心都在抖。

  聽說醫院裡也有,金外公明顯心動。

  氣氛一下子鬆弛許多。臨走時,金外公的臉上終於有了笑影,和關母和顏悅色地說了幾句話。

  這事兒僵持了小半年,終於翻篇了!

  不過一離開,關母就批評了芝芝:「你沒事和你外公瞎說什麼呢,按摩椅多貴啊,幾千塊呢。」

  「買個破椅子吃灰,總比人吃壞了強啊。」芝芝歎氣,「而且這個貴了,他其他的就不捨得買了,我也是沒辦法啊。」

  關母嘴角抽搐:「敢情你騙你外公呢。」

  「那也沒有,松松筋骨總是好的。」芝芝沒說的是,好歹有個安慰劑效應,老人心裡高興,身體就少許多毛病。

  這人啊,不是都懂科學,都講道理的,該讓的時候就得讓一讓,只要家庭和睦,身體健康,多花點錢就花點錢吧。

  關母琢磨了下,覺得有點道理。她心裡多少還是防著那個蔡姨,生怕她哄了老爹的錢去,既然如此,不如叫爹把錢砸自己身上,反正真要是有什麼事,她們姐妹倆也不會坐視不理。

  她回頭就和金小姨通了個氣。

  兩姐妹也聰明,合資買了個按摩器,不貴,只能揉肩膀,以此彰顯一下女兒的孝心(主要是安撫一下)。等老爹用著好,自己想去買個貴的按摩椅,那就是順理成章的事了嘛。

  *

  家庭大戲落幕,寒假也步入了尾聲。

  高中最艱苦的歲月,到了。

  新的學期,好些個同學都提交了走讀申請。林老師挨個問過,知道都是父母在附近租了房子陪讀的,點頭同意了,只是要求家長晚上必須過來接,別讓孩子單獨走夜路。

  能為孩子過來租房的,肯定都是以孩子為重,全都好好答應了下來。因此,到了九點半下晚自習,校門口黑壓壓一群家長,也算是高三的一大特色。

  而於芝芝來說,走讀的同學多了,帶早飯的也就多了。

  不不,不是她濫用職權,都是自願的——大家都知道她畫思維導圖,紛紛來借,白看不好意思,就想請她吃個零食作為補償。

  芝芝當然不能幹這事,吃人嘴短,不好看,但她要是不接受這份好意,人家也覺得欠了人情,更難還,遂折中下,請他們幫忙帶早飯,錢照付。

  外面的早飯比食堂裡花樣多,煎餅果子能隨便加料(食堂只有蛋餅皮),粢飯團也能吃出不同餡兒來,還能買幾個包子饅頭當點心。

  不用晨跑完去食堂排隊,又能吃到不一樣的菜色,爽得不得了。

  只有莊家明不太開心。

  原本晨跑完去食堂的路上,兩人還能說說話的,她不去就沒法同路,而且也剝奪了他帶早飯的機會。

  他不爽,但不說,絞盡腦汁找別的機會。

  這天中午,他看到芝芝趴在走廊的欄杆上放鬆眼睛,馬上回教室拿出準備好的本子給她:「題目我出好了。」

  芝芝眼睛一亮,馬上劈手奪過:「我看看。」

  她書都快翻爛了,再看也看不出個花來,想知道知識點的盲區,只能靠做題和與旁人對照。

  莊家明就是她的對照組。

  「你慢慢看。」大庭廣眾之下,他努力壓抑著嘴角的弧度,「你的題別忘了,我還等著呢。」

  「知道啦。」芝芝見題心喜,等不及想做一做,轉頭就鑽進教室。

  莊家明沒來得及叫住她,眼睜睜看著她離開,心裡只剩下「……」。要不是相交多年,他真的會懷疑她不是看上了自己,是看上了他的題。

  今天就放過你。他想,等高考完,你等著。

  芝芝並不知道自己一不小心渣了下。在她看來,高中階段什麼也不能幹,不如多花點心思在學習上,高考考得好,兩人能站在同一個層次,才能正兒八經得談戀愛、談未來。

  來日方長,到時候想幹點什麼都行,何必急於一時呢?他不懂事,她不能跟著瞎胡鬧,這是對他負責,也是對自己負責。

  然而,她不小心忘記了,自己的閾值,遠比莊家明高得多。於過來人而言,和喜歡的人說話算不上什麼大事,把手悸動一兩次就差不多了,後面更刺激的事才值得期待。

  可他不是啊。

  貨真價實的少年人根本沒想過進一步親密接觸,就惦記著每天和她說說話,有機會拉把手了。

  一言以蔽之,慘。

  唯一能夠安慰到他的只有那個金榜題名符了。他原想塞筆袋裡,上課就能看著,後來想想覺得不保險,折好塞進了學生證裡。

  值日生每天查三次學生證,課間操一次,眼保健操兩次,天天要佩戴。學生們一般在裡頭塞上飯卡,基本不離身。

  他將符藏在飯卡和學生證中間,外面還有塑封,萬無一失。

  每次摸到塑封下微微凸起的紙痕,莊家明心裡就泛起綿綿不絕的甜蜜來。這回也不例外,他忍不住就想,要不算了,我不和她算帳了,她肯定是怕高考考不好,沒法和我在一起才那麼急的。

  不行不行,好幾次了。相反的念頭很快跑出來打擂臺,氣咻咻地說,某人過分不止一次兩次了,必須給她個教訓——至少要掐掐她的臉。

  正天人鬥爭著,短信來了。

  [啊啊啊啊啊你找到了我一個記錯的地方!!!一分,我又搶回一分!太開心了!!給你的題目我也寫好了!明天就給你!!]

  她真可愛。

  莊家明看著這條消息,瞬間原諒了她。


作者: doki520    時間: 2019-9-28 09:33 PM

第87章 優等生

  芝芝看書鬼打牆的問題,其實算得上是複習的最後一關。其他學生還遠遠不到這個程度,這會兒正面臨另一個難題:知識的整合與重建。

  第一輪複習是按照書本走的,相當於短時間內迅速過了一遍高一高二的內容。但考試不是這麼考的,得打亂了重來。

  比如語文,文言文是個老大難,語文老師就單獨把這一塊提出來,再過一遍課本上的範文,然後開始專項練習。

  歷史亦然。以前古今中外的政治,古今中外的經濟,現在就變成了中國古代的政治經濟,外國的政治經濟。

  芝芝的思維導圖就是這麼在班裡「火」起來的。

  但說實話,很多人借了去抄,作用寥寥,類似的圖在各種輔導書上都有,光看完全沒用,必須自己畫出來才算完。

  老師們不會教怎麼畫這個,用的是最簡單的辦法,做題。

  題海戰術飽受爭議,卻是個非常有用的辦法。

  多做多看,就能找到題感。

  啥叫題感?就是看到題幹,就知道要考什麼,把知識點填充進去就行。

  說著容易,做著難。

  聰明人和笨人的區別就在這裡,聰明人做得多了,就知道怎麼回事,笨人再怎麼努力,也被題目玩弄於鼓掌。

  關知之以前就是笨人,而家長老師則喜歡用另一種委婉的說法:有點小聰明。

  什麼叫小聰明?就是她雖然也被題目玩弄,但會總結套路。

  高考的大部分內容是基礎知識,只要不蠢,勤奮點死記硬背,多多少少是能拿到分的,再稍微會一點套路,比如英語作文裝個X,語文用點比喻排比,老師們也會儘量給分。

  但她依舊是個笨人,因為她沒有掌握真正的學習能力。

  假如這麼說還略顯抽象,那麼不妨舉個栗子。

  站的簽約寫手千千萬,不開竅的就是怎麼寫都沒有人願意看的,因為摸不著門路,日更一萬也無用。有點小聰明的,就是會選題材、蹭熱點、找套路的人,他們很難成神,但賴以糊口沒有問題,勤勞一些的,未嘗不能上金榜。

  關知之過去就是這樣的層次,靠日更和套路,抱上了一本線的尾巴。但她不能成神,因為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

  有能力的人,是看了文(題目)就知道對方為什麼能火(考的是什麼),然後寫出對讀者胃口的大紅文。

  莊家明?他更過分了,是那種一本成神,全靠感覺,不分析市場,隨隨便便出版賣影視,還覺得自己沒做什麼的傢伙。

  芝芝不肖想能變成莊家明那樣,但經過磨練,她慢慢靠近了有能力的那種。

  學習能力有天生的,也有後天培養的。在校園環境下,要鍛煉出這種能力並不太容易,職場裡卻要明確很多。

  上司和同事不會像老師那樣傾囊相授,要學本事,就得自己下功夫學。二十六歲的芝芝,記憶力、體力甚至對知識的消化能力,都不如十六歲的自己,可這種鍛煉出來的能力,配合她年輕的身體,終於讓她邁上了更高的層次。

  離高考不到150天,卷子越發越多,每天的作業就是厚厚一摞。可層次不同,芝芝對於浩如煙海的題目,感受到的不再是焦慮、痛苦或是茫然。

  她知道自己可以解決,更希望能夠碰到難倒自己的題目。每找到一道不會的題,就等於是為自己爭取到更多的分數。

  刷題,不再是應付,而是挖寶。

  她終於有一點瞭解到了莊家明刷題的快樂。

  咳,以前不該叫他大魔王的,是智商限制了她的想像力。

  老師們很快發現了她的情況,沒有太意外。總有那麼幾個學生與眾不同,沒法和其他人玩到一起,而這種學生,是不能要求他配合其他人的腳步的。

  林老師甚至對她說,假如她自己覺得OK,可以上課不聽老師講,自己安排複習,就是作業還得做,沒商量。

  芝芝滿臉震驚:「可以嗎?」她居然混到這種層次了嗎?

  「可以啊,只要老師講的你都掌握了就行。」林老師溫和地說,「你是個有主意的孩子,大家的複習情況不一樣,你沒必要和其他人一起。」

  雖然事實上,芝芝不跟著老師的步調很久了,可被林老師那麼一說,她忽然慌了起來:「那我怎麼辦?」

  三年師生下來,林老師一雙慧眼看得清清楚楚,關知之有能力,卻沒有信心,需要鼓勵支援,讓她看到自己的本事,遂笑說:「怎麼,怕老師不管你啊?別擔心,你有什麼不會的,儘管來問,需要什麼幫助,也和老師說,老師給你想想辦法。」

  芝芝還真的有一件事。

  她問:「老師能給我找點別的省份的卷子嗎?」

  五三裡有真題,也有模擬題,卻都是打散的,她想試試做整套的,看看能不能適應外省的套路,轉換轉換思維。

  林老師同意了,叮囑說:「你想多做點題,當然沒問題,但是各省的水準和題型都不一樣,你別走偏了。」

  芝芝謹慎地應下:「好。」

  林老師說到做到,回頭就搞了幾套卷子給她。

  芝芝轉手抄了給莊家明,順便告訴了他「上課不聽」的特權。

  莊家明說:「早該這樣了。」

  「你早就不聽了?」她吃驚。

  他點頭。

  「什麼時候的事啊?」

  「高三開始沒多久吧。」莊家明想想說,「老師講得太慢,我就自己看了。」

  芝芝吐槽:「我可是認真聽了,就怕之前有漏了的,你也太膽大了。」

  莊家明反駁道:「高一高二我都認真聽了,總不會比那個時候講得更細。」

  芝芝:「……」膝蓋給你。

  「這個卷子沒有答案,我們一起做了,然後對一下。」莊家明說不出的高興。他不會為了和同學進度一樣,就放慢自己的腳步,可獨行必然是寂寞的,有時候上課看到大家都在看同一道題,自己卻在做別的,難免生出幾分孤獨感。

  現在好了,他找到了旅伴,別人怎麼樣都行,只要她在身邊,他們在一個世界,一切都不成問題。

  他覺得和她更親密了。

  芝芝也是。她脫離了原來的圈子,走到了他的身邊,這種感覺很新奇,代替了離開舒適區的惶恐和不安。

  我有莊家明呢。她想,他行,我當然也能行,就算不行,跟他學唄。

  「好啊。」她點頭應下,「你是什麼安排,和我說說。」

  莊家明不是個藏私的人,對青梅兼心上人更是恨不得把一件事掰成兩件說。但他的辦法還是從芝芝那裡學來的,無他,列計畫表。

  學校下發了教學大綱,高考的範圍就框死在了裡頭。他就按圖索驥,一邊複習一邊做題,快是快,不失穩當。

  而芝芝的困惑,他也有。

  自己看書有盲區,正好借互相出題的辦法,換換思路。能做題不代表真的掌握,但能出題,就真的八-九不離十啦。

  *

  芝芝的事提醒了林老師。她細心觀察了一番班裡的情況,又發掘了幾個進度超過班級平均水準的學生,同樣允許他們上課可以不聽(僅限數學課,其他科目還要看任課老師是否同意),自己複習就行。

  這時候就顯出實驗班的優越性了,老師們並不死板,基本都通融了。像芝芝這樣刻苦自律的,連作業都允許不做。

  芝芝從小到大都沒得到過這樣的殊榮,雖然沒啥用——因為自律允許不做作業,難道她還真的會不做嗎——但仍然有點興奮。

  我也混成了優等生。她想。

  而在他們這幾個尖子生的刺激下,原本開始疲軟的學生們,又有了新的精神面貌,主動性大大提高。

  春日易困,上課的時候,有學生主動站起來聽講,免得打瞌睡。還有兩個學生要求坐到講臺邊上,利用特殊的地理位置,督促自己好好聽講,不要開小差。

  老師們都允許了。

  然後就出現了更加稀奇古怪的要求。尤其是換座位,理由千奇百怪:同桌上課喜歡找我說話,影響我學習了;窗邊會有柳絮花粉飄進來,我有點過敏;請求和某人同桌,互相輔導功課,等等。

  咳,因此撕X也多了起來。

  被指控影響同桌學習的女生直接吵開:「誰影響你學習了?你沒找我說話?我還沒說你影響我呢我就說我影響你?要點臉吧!」

  「就是你找我說話了,上課的時候老問我,害我分散注意力。」同桌不甘示弱,振振有詞,「反正我不要和你坐一起。」

  要求做同桌的兩個妹子是商量好的,但其中一個的同桌不同意。她不想搬到後面去:「是你們要搬,不是我要搬,我坐太遠看不見黑板。」

  順利交換的也有,有人拒絕坐窗邊,有人主動申請呼吸新鮮空氣。

  林老師最初比較寬容,說好了都同意的就允許換,後來發現多了很多雞毛蒜皮的爭執,發了通脾氣,禁止調換座位,一刀切了。

  消停了。

  沒隔多久,學校又出了個新規定,高三教學樓的燈亮到十點半,熄燈時間延長到十一點。

  「你們天天躲在被窩裡打手電,眼睛不要了啊?」林老師在班會課上苦口婆心地說,「學校叫你們十點鐘睡覺,是保證你們的睡眠時間。不過你們既然要努力,我們當然也要創造條件,九點半以後,想回去的可以回去,想繼續留下來的就留下來,都行,不過不准吵鬧,知道沒有?」

  「知道了——」

  在明亮的教室裡看書,總比躲被窩裡打手電束縛,因此,這個政策得到了學生們的一致好評。

  芝芝和莊家明商量了下,都決定不上最後一堂自習課,按時回寢室。

  寢室十一點熄燈,他們就有一個半小時的空餘時間,能夠慢悠悠地吃個夜宵,洗洗衣服,聊聊天。

  高三壓力大,來點精神撫慰是很重要的。

  芝芝也不敢像前兩年那樣,說什麼你以後一定會成功什麼的,生怕給他壓力,改換成畫大餅。

  [少年,你有什麼夢想嗎?]


作者: doki520    時間: 2019-9-28 09:34 PM

第88章 又一經典劇情

  小時候,莊家明寫過很多關於夢想的作文,用得最多的梗就是希望能夠做一個醫生,治好媽媽的病——不過長大以後就再也沒寫過,給他媽媽治病的不就是醫生嗎?

  故事裡的主人公因為家人生病,就立志要學醫,並且真的成為了醫生什麼的,美好中透著一點不真實。

  他感受不到任何對醫學的興趣,也沒有強烈的衝動想要攻克這個疾病。大概是他過分現實,總覺得沒了這個病,還有別的,人是無法真正阻止死亡的。

  這個想法有點喪,也有點陰暗,莊家明沒有和任何人說過。

  扯遠了。

  總之,夢想這個話題,寫作文很好掰扯,問真的,莊家明答不上來。他沒糊弄芝芝,誠實地回答:[好像沒有,你呢?]

  她說:[我也說不上來]

  莊家明和她開玩笑:[不是發家致富走上人生巔峰嗎?]

  [假如這個是我的夢想,那你就不需要有夢想了]

  他疑惑:[?]

  [我養你!]

  莊家明:「……」失策了,應該搶這句臺詞的。

  「我操,你和誰聊天呢?笑得好X蕩!」韓琮洗完襪子,抬頭就驚了。

  莊家明飛快板起臉:「你這語文水準,老俞(語文老師)該哭了。」

  「呵呵,又轉移話題,我看穿你了。」韓琮已經摸透了小夥伴的套路,堅決不上當,「現在寢室就咱們倆,你給我說實話。」

  欺騙朋友不是什麼好事。莊家明猶豫了兩秒鐘,考慮到秘密一旦說出口,就不再會是秘密,離高考沒多久了,鬧出事來芝芝定然會受影響,還是決定昧著良心瞞下去:「實話就是,我沒談。」

  韓琮不信。

  他發誓:「絕對沒有,如果有,肯定和你說。」

  「真的沒有?」韓琮狐疑。

  莊家明斬釘截鐵:「真的沒有。」

  韓琮沉思了會兒,打了個響指:「你打算考完再說?」

  小夥伴越來越不好糊弄了。莊家明暗暗歎氣,飛快竄上床:「考完再說。」

  雖然沒有承認,但韓琮覺得八-九不離十,嘟囔道:「你他媽不講義氣。」

  「我不講義氣?」莊家明氣笑了,探出身來說,「你喜歡程婉意的事,我可誰都沒說。」

  韓琮一驚,頸後寒毛直豎:「我說夢話了?」

  「沒,我看出來的。」莊家明瞥著他,「我講不講義氣?」

  「講講講。」韓琮慫了。他都不知道莊家明一直都知道,還忍著不問,但既然小夥伴知道了,也就不用客氣:「你知不知道她怎麼樣了?」

  莊家明知道,芝芝和他提過兩句,可撒了謊:「我怎麼知道,下次問問芝芝吧。她們倆經常寫郵件。」

  韓琮猶豫了下,搖搖頭:「算了。」

  莊家明沒勉強,躺回去繼續發消息。

  芝芝已經發來了一串疑問:[我的表白沒有任何效果嗎??你不感動嗎??人呢??]

  他道歉:[剛剛有事,沒來得及回。]

  [你覺得我的主意怎麼樣?]

  他:[不怎麼樣,為什麼不是我養你?]

  [我靠才華吃飯,你靠臉吃飯,沒毛病啊?我和你說,我是事業女性,全職主婦我不幹的,你想也不要想]

  還沒談戀愛呢,她就想結婚?莊家明老被她這種念頭弄得難為情,定了定神才回復道:[我不是這個意思,男方應該承擔更多的責任,因為女方要生孩子,很辛苦]

  芝芝震驚:[你已經想到和我生孩子了?]

  他瞬間否認:[我沒有!]

  芝芝:→?→

  反應有點大,看來是有了。

  莊家明腦筋轉得飛快,硬是找了個理由:[你以前說過,肯結婚,但沒說會生小孩,我真沒有!]

  芝芝按捺不住調戲他的心情,會心一擊:[和你生我願意哦]

  救命!莊家明心中呻-吟不止,把臉埋在被子裡,久久抬不起來——他受不了她了!怎麼能說這樣的話呢?太過分了!肯定是故意的。

  他決定今天不再理她:[我睡了]

  芝芝笑得差點從床上滾下去。

  「你和誰聊天呢?」女生比男生更敏銳,提前回宿舍的三個妹子齊刷刷看著她,語氣曖昧。

  芝芝一本正經地胡說八道:「看小說,太好笑了。」

  「你騙誰呢?看小說你打什麼字?」

  「我給作者寫評論呢。」她隨口胡扯。

  室友們用看傻子的眼神看著她。芝芝不敢再笑,手機關機後塞到枕頭下,去上廁所逃避拷問。

  廁所裡有人。

  她拍了拍門:「親親,你好了嗎?」

  「來了。」陳夢開門出來,面色有些蒼白。

  芝芝尿急,沒多留意就進去了。等到上完廁所沖水的時候,才驀然想起,剛才陳夢出來的時候,並沒有沖水聲。

  可馬桶裡什麼痕跡都沒有。

  她看了眼紙簍,裡頭也沒有衛生巾。

  奇怪,不上廁所也不是換衛生巾,她剛才進去這麼久幹了什麼?

  *

  芝芝起了疑心,對陳夢就多了幾分關注。

  然後她發現,陳夢好像真的遇到了什麼麻煩事,這幾天心不在焉的,上課不認真聽,和她說話也總是恍恍惚惚。

  最開始,芝芝猜測她和胡婷一樣是壓力太大,後來覺得不像。

  陳夢頻繁地上廁所,晚上大家都睡了,她要一個人在廁所裡待很久,以及,開始頻繁得吃生冷的食物。

  天氣還未轉暖,小賣部裡沒有冷飲,只有新鮮優酪乳,她就每天喝這個。

  有一次,芝芝半是試探半是玩笑:「你以前不是不愛喝優酪乳嗎?」

  「最近胃口不太好。」陳夢這麼回答,「開開胃。」

  芝芝:有鬼!

  她在體育課的自由活動時間,把好友逮到了觀眾席的最上層,開闊空曠,沒人偷聽,適合談小秘密:「你最近怎麼了?」

  「什麼怎麼了?」陳夢比胡婷的抗壓能力強得多,一點痕跡不露。

  芝芝翻了個白眼,直言不諱:「聽過麥克林托克效應嗎?」

  她茫然:「這是什麼?政治嗎?」

  「也叫月經同步化效應,指的是住在一起的女生,生理期會靠近。」芝芝慢吞吞地說,「你大姨媽比我早兩天對吧?上個月咱們一起請的假,我記得很清楚,可是這個月我來完了,你還沒來。」

  陳夢臉上的血色褪得一乾二淨。

  芝芝平靜地問:「你是不是擔心自己懷孕了?」

  陳夢看著她,緩緩點了點頭。

  「這麼大的事,你都不和我說?還把不把我當朋友了?」芝芝閉口不談關鍵問題,故作生氣,「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擔心你?」

  陳夢白著臉:「我不知道,不確定……」

  芝芝抑制住焦急,儘量平和地問:「你懷疑自己懷孕,就是和男朋友做過了?進去了嗎?」

  「他說弄在外面不會有事的。」陳夢竭力辯解,仿佛想說服自己。但她要是真的深信不疑,也不會擔心了。

  芝芝想撞牆

  一中高一的時候就上過生理課,女生集體去禮堂,看了部動畫片,瞭解了下受精卵是怎麼形成的。又講了一些簡單的生理知識,比如大姨媽是什麼等等。

  但國內的性教育必然會避諱「性行為」這個過程,不講女生要潔身自好之類的女德教育,已經很給面子了,避孕是什麼?絕大部分學生壓根不清楚。

  陳夢很想在朋友身上得到支持:「是我的錯覺,對吧?例假本來就不太准的。」

  「對,例假不太准,但這樣是不能避孕的。」芝芝簡單科普了下相關知識,安全期不靠譜,體內體外都不安全,戴套套才是王道。

  「你們戴了嗎?」她問。

  陳夢艱難地搖了搖頭。她以為沒事的!

  「現在慌也沒用,你聽我說。」芝芝握住她的手,給予無聲的支持,「最要緊的是高考,別想著拖,越早弄清楚,解決起來越容易。一次就中的可能性不大,我們這個年紀例假來遲來晚都很正常,別自己嚇自己。」

  陳夢稍微鎮定了一點:「那要是真的怎麼辦?」

  「打掉。」芝芝認真說,「還小的時候,吃藥就行了,等到大了,就得動手術。但你不要瞎猜,首先要確定有沒有,你們是什麼時候的是?」

  陳夢報了個日期,大概在一個月前。

  芝芝安慰她:「還好,時間還短,別怕,我們這週五就去買個驗孕棒,到時候就清楚了。」

  「萬一……」陳夢的聲音在發抖,「怎麼辦?」

  「告訴你家長,他們這個時候不會打你也不會罵你,只會幫你解決。你請兩天病假,回來就說生病,沒有人會知道。」芝芝努力寬解,「我們可以解決的,不要怕,好嗎?」

  她的成熟和沉穩大大感染了陳夢。她奇跡般鎮定下來,跟著點頭:「週五。」

  「週五。」芝芝和她保證。

  週五說快很快,說慢很慢。

  莊家明前一天接到青梅通知,要和朋友去逛街,不和他一起回家了。

  晴天霹靂。

  他盼來盼去,就盼著和她回家的那段路。

  但男子漢大丈夫,不能小氣。他還得裝出若無其事的樣子:「那你好好玩。」

  芝芝沒留意到他的異樣,滿心都在朋友的事上了。

  週五放學,她和陳夢坐上了公交,去了一家比較偏僻的藥店。

  地方是陳夢提供的,她去外公家會路過這條路,離家和學校都很遠,不太可能撞到熟人。

  芝芝心更細,下課後還拉著她回宿舍換了校服,穿上自己的衣服,免得被人看到是一中的學生,又翻出流感時期買的一次性口罩。

  陳夢惴惴不安:「要不要再換個頭髮?」

  「到時候你把辮子捋下來就行。」芝芝安慰她,「沒事,我會陪你一起去的。」

  友誼的力量在此時顯露無疑。

  陳夢握緊了她的手,緩緩點了點頭。

  公車上的路程格外漫長。

  陳夢只覺得胸口好似有一把火在燒,灼得她血流加速,心慌不已,背上仿佛生出無數芒刺,碰到什麼就疼得厲害。

  她以為是錯覺,對著陽光照一照手臂,才發現汗毛根根豎起,拉扯著毛孔,滿身都是雞皮疙瘩。

  芝芝看出了她的緊張,想分散她的注意力,拼命找話題:「你們是初中同學嗎?誰先告白的?長得帥嗎?有沒有照片?」


作者: doki520    時間: 2019-9-28 09:38 PM

第89章 虛驚

  陳夢的故事,和青春疼痛電影並不相似。沒有什麼狗血,也沒有三角戀,純粹就是少男少女懵懵懂懂,一不小心吃了禁果。

  她和男友是初中同學,從同桌到戀人。兩人約定好了一起考一中,可是男友發揮失常,進了另一所高中,排名也不錯。

  高一開學那會兒,兩人在鬧分手。男友疑心陳夢進了好學校,看不起他,要和她分手,陳夢氣他不信任她,冤枉他,同意了分手。

  「當時就傻乎乎的,就為這個,也能氣得整晚整晚睡不著覺。」陳夢歎氣,「我分班考就沒考好,家裡以為我能進實驗班的,結果沒成功。」

  芝芝拍拍她的胳膊。

  陳夢又笑了起來:「不過,我沒考好,他反而很自責,覺得是他的錯,跑來安慰我,我們倆就好了。」

  「然後呢?」

  「他以前讀書成績也挺好的,中考是太緊張,發揮失誤。我就和他說,還有高考,大學一起讀就行了。」陳夢說,「然後我們倆就約好一起努力,考北大。」

  芝芝暗暗松了口氣,這麼聽起來,男方也不是太渣。

  接下來的故事就乏善可陳了。

  無非是高三到了,男友擔心考不上,問女朋友借一中的筆記和卷子,孤男寡女共處一室,再加上「寶貝我相信你」之類的甜言蜜語,按捺不住逾越了界限。

  男生的知識來源於日本老師和亂七八糟的小說,以為外X就不會有事。陳夢相信了他,直到她發現自己這個月沒來大姨媽。

  她就慌了。

  「我是不是太草率了?」陳夢喃喃說著,語氣很複雜,像是後悔,又像是想得到否定的答案,「要是真的……我就完了!」

  「是太草率了,但不算是mistake。你懂的,哈尼,We need talk。」芝芝故意用美劇的口吻念臺詞,成功把陳夢逗笑了。

  她這才嚴肅起來:「我認真的,這種事是人之常情,我們都成年了。但是,你沒有瞭解它的情況下就去嘗試,很危險。」

  「唉,我真的很後悔。」老實說,陳夢的體驗並不算好,悔意也就格外真實,「其實我猶豫過,但、但是……你懂嗎,我覺得我拒絕他,好像就不夠愛他。」

  芝芝懂,但搖頭:「你不需要用這種方式來表現你的愛,你不需要去遷就他,這是兩個人的事。你覺得OK,他也覺得OK,才OK,這對你也很重要。」

  陳夢抿緊了嘴唇,不知道該說什麼。

  「現在就別去想那麼多了,下次注意就行。」芝芝寬慰她,「發生都發生了,後悔也沒用,吃一塹長一智。」

  陳夢點點頭。

  目的地很快到了,藥店還沒關門。

  她們戴上口罩,走進去買藥。芝芝買了個潤喉糖,然後給陳夢使眼色。

  陳夢含糊不清地說:「我要這個。」

  櫃員一看,驗孕棒,頓時什麼都明白了。她看了陳夢一眼,什麼也沒說,不嘲笑,也沒勸誡,平平無奇地拿出來:「一起付還是分開付?」

  「分開付。」

  付完錢,兩人落荒而逃。

  下一站,商場,那裡有比較乾淨的公共廁所。

  陳夢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麼走進廁所的,等她回過神來的時候,已經在狹小的隔間裡了。

  事已至此,伸頭一刀縮頭也是一刀。她從書包裡拿出驗孕棒,仔細閱讀了說明,然後調了時間,開始檢驗。

  這是她人生中最漫長的幾分鐘。

  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小小的窗口,汗珠密密麻麻從頸後冒出,熱氣湧出衣領,眼球酸痛無比……鬧鈴響起。

  沒有。

  陳夢再三對比了說明書上的文字,確定答案是:沒有!

  她沒事!

  「老天。」身體再也支撐不住,力氣消散,她頹然坐在了馬桶上,四肢酸軟無力,站也站不起來。可胸膛裡湧動著雀躍和驚喜,沒有什麼比劫後餘生的快樂更美妙的了。

  太好了。我沒事。她想笑,卻捂著嘴無聲地哭了起來。

  芝芝在外面等了十幾分鐘,腦海裡閃過無數糟糕的可能,最後實在等不下去,走進去敲了敲門:「哈尼,你好了嗎?」

  門打開了,朋友撲過來抱住她,喜極而泣:「我沒事!」

  咚。芝芝的心也落回了肚子裡,各種亂七八糟的念頭退散乾淨。她抱了抱陳夢:「沒事就好,好了好了,結束了,唉!」

  「嗯。我沒事。」陳夢擦了擦眼淚,靠在她身上,「我走不動了。」

  「再堅持一下,外面有開封菜。」芝芝把她拖起來,「我和我媽說在外面吃,回家可沒飯。」

  陳夢破涕為笑:「我請你吃。」

  「行。」

  兩個女孩都受到了驚嚇,不約而同地選擇大吃一頓來補充能量。

  啊,漢堡居然如此好吃,炸雞竟然這樣鬆脆,蛋撻美妙得超乎所以。陳夢說:「這是我吃過的最好吃的一頓開封菜。」

  「吃完就把剛才的事忘了。」芝芝嚴肅地說,「我也是,我只會記得我們今天是來逛街的。」

  陳夢被感動:「不用這樣,我知道你不會說出去的。」

  「萬一有人在我們說話的時候聽到了呢?」芝芝搖搖頭,「馬上要高考了,不要橫生枝節,你也趕緊忘記,好好複習。」

  逃過一劫,陳夢的理智也回來了,連連保證:「我知道。」

  芝芝就不再提這件事了。

  吃過晚飯,分別回家。

  芝芝到家門口時,看到莊家明家裡亮著燈。她想了想,收回了鑰匙,敲響他家的門。

  「來了。」莊家明打開門,看見是她意外又高興,「你回來了?」

  「我給你帶了蛋撻,不過有點涼了。」她把紙袋遞過去,「叔叔在嗎?」

  他搖搖頭,接過紙袋:「我熱一下好了。要進來嗎?」

  「當然。」芝芝老實不客氣地跟進去,「你在幹嘛?」

  「寫作業啊。」莊家明把她引進臥室,掩上門聊小秘密,「你去哪裡玩了?」

  「就隨便逛了逛,我買了點皮筋什麼的。」芝芝覷眼看他。檯燈暖黃色的光調下,他身上洗得褪色的普通家居服,看起來非但不老舊,反而顯得溫情又柔和,將他長開了的五官襯得十分溫柔。

  沒有任何攻擊性,沒有任何距離,就是觸手可得的美好。她由衷心動,慢吞吞地說:「那個……雖然咱們說了高考前不那啥,但大家都是朋友,所以……」

  莊家明滿頭問號:「所以……」

  她靠近一點,清清嗓子:「友情的那啥,可以吧?你之前在公車上就這麼抱過我,別賴帳。」

  他有點明白了,也正經地說:「對,友誼的……擁抱。」

  芝芝憋不住笑意,張開手臂撲進他懷裡:「給我抱下哦。」

  莊家明猶豫了下,怕抱回去會嚇跑她,一動不動站著,抬手摸摸她的後腦勺:「出什麼事了嗎?」

  「沒事,有點感慨。」她的臉頰貼著他的胸膛,六神沐浴露的薄荷香氣鑽進鼻中,比什麼香水都要讓人安心,「有些人還沒學會負責,就做了付不起責任的事,相比下來,你也太難得了。」

  陳夢的男朋友渣嗎?不算渣。套用一句臺詞,他只是犯了很多這個年紀的男孩子會犯的錯誤,還不懂負責,還不夠慎重。

  但同樣的年紀,莊家明已經會考慮結婚後男人要負更大的責任,因為女人生育會很辛苦。

  這怎麼比?完全吊打人家。

  芝芝如今能體會到他大學女友的心情了,太過珍貴,感覺就好像是小孩捧著珍寶過鬧市,看誰都像是搶劫犯。

  他還不屬於她呢,她就有點患得患失了。

  莊家明不懂她的心情,好奇地問:「你在說誰?」

  「不能說。」她搖頭,「別人的秘密。」

  為別人保守秘密關乎誠信。莊家明再也不問,只是道:「那是不開心嗎?」

  「也不是。」她歎了口氣,不敢再抱,鬆開他說,「就是有點感慨吧。」

  莊家明垂在褲邊的手指微微動了動,艱難地忍住了挽留的衝動:「沒事就好,有事要和我說啊。」

  「知道了。」她拎起書包,「我回去啦,寫作業去。」

  這種時候,能多一秒鐘都是好的。莊家明送她進了家門,才依依不捨地回到自己的房間裡。

  寫作業的心情全沒了。他躺在床上,心裡懊悔不跌,早知道就該抱的,白白錯過這個機會,下次就不知道是什麼時候了。

  高考。高考為什麼還不到?

  他瞄著牆上貼的日曆,恨不得明天就是6月7號。

  *

  如同莊家明同學一樣,恨不得隔天就高考的人終究是少數(也許就他一個)。當倒計時從100天變成99天的時候,大多數人感覺到的是緊張。

  兩位數了。

  這和三位數是有本質區別的。

  懸在脖子後面的利刃,已經戳到天靈蓋了。

  就在這麼一個敏感時期,學校公佈了一個好消息:莊家明同學被評上了省級優秀學生。

  聽起來好像沒啥特別的,但是,2013年,高考加分政策還沒有變化,他可以加10分!

  10分啊!

  1分就能差好多名,甚至決定是一本還是二本,10分的領先,等同於大家還沒開始擠獨木橋,他就已經往前走了一步了。

  除此之外,按照本地的政策,省優秀學生還可以保送。

  沒有清北,普通的985是有的。

  芝芝:「……」失策,她把這事給忘了。

  但莊家明同學拒絕了保送的名額,表示:「我想自己考。」

  老師們一點也不奇怪,以他的成績,肯定是沖著清北去的,保送其他的學校可以理解,選擇衝刺一下也沒什麼問題。

  那麼接下來要面臨的就是——自主招生。

  去年12月,老師們就暗中篩選了優等生,示意他們可以試著報名考一下自主招生——不是每個人都建議參加,自主招生必然會分散學生的注意力,其考試內容也與高考有區別。

  莊家明、芝芝和及其他幾個學生都報了名,寄了材料。

  然而,大學篩選過後,放出名單,中選的只有莊家明和甯玫,沒有芝芝。

  芝芝有點遺憾,但沒有太意外。

  她是沖著降分去的,肯定不會報普通的大學,想試一試好學校。而他們要看高中三年的考試成績、會考成績、綜合素質、獲獎情況,以及中考成績和初中期末成績。

  呃,關知之的崛起是從高二開始,被篩掉並不稀奇。

  她喝掉了莊家明買的一罐旺仔牛奶,就徹底忘掉了這件事。

  為之煩惱的是寧玫。


作者: doki520    時間: 2019-9-28 09:39 PM

第90章 夢乍醒

  寧玫的家就在市區,初中念的是市里口碑不錯的學校。在碰到莊家明以前,她一直都是班長、全年級第一,拿了很多獎項,從小到大,三好學生的證書塞滿一抽屜。

  所以高一初進一中的時候,她還是有優越感的。誰知道莊家明男主光環無敵,什麼都壓了她一頭,論理,這就該成死敵了。

  但青春少女對著長得好看的少年,總歸是很寬容的。寧玫有敵意,更多的卻是欣賞、讚歎和愛慕。

  當發現他處處維護自己,做人也沒得挑的時候,註定是做不成敵人。

  她把競爭對手定為了程婉意。

  程婉意被男生叫做女神,她就是班花,程婉意是學習委員,她是副班長,程婉意才藝多樣,她就要做女生裡成績最好的……較量無處不在。

  考慮到程婉意的人緣堪憂,而自己備受同學及老師的喜愛。寧玫暗暗認定,自己的綜合分數應該比她高一點兒。

  彼時,她是驕傲的。

  學校裡,成績是最好的通行證,程婉意和關知之都比不過她。她有什麼理由不驕傲呢?

  但高二分了班,事情就不一樣了。

  文理分科後,就有了兩個第一。她不止要關注名次,每每出了成績,都要比一比三門主課的分數,比人高,爽,比人低……文理有什麼可比的?高考還是要看綜合分數。

  她那麼自我安慰著,竭力忽視了心裡的不安。

  直到高二下半學期,程婉意出國。

  程媽媽來接程婉意的那天,她正好在老師辦公室裡,親耳聽到她說什麼早點過去,轉學的手續已經安排好了,以後進藤校的概率也大,如何如何。

  甯玫當時就有點蒙。

  母女倆離去後,老師感慨:「人和人真的不同命,其他學生還要為高考奮鬥,考上好大學,才能考慮進名校,她卻是省了好大一步。」

  「對啊,聽說那個高中美國也很有名,錄取率很高。」另一個老師說,「也不知道過去了能不能適應,還有語言問題。」

  「應該可以,小姑娘上過很多課。」

  老師們隨口聊著天,說過也就忘了。

  寧玫卻無法忘記,甚至有一種荒唐感——我難道不是和你在一個遊戲裡嗎?你怎麼說不玩就不玩了?

  然而,理智又很清楚地告訴她,人家本來就是隨便玩玩,出國多正常啊,是你腦子拎不清,還以為她要和你爭呢。

  你還想著要比她考得好?她根本不考!

  她不在乎!

  這個認知好比一擊重拳,狠狠砸到她臉上,鼻酸眼脹,頭暈目眩。

  寧玫不肯服輸,試探著向父母問起出國的事。

  他們很驚訝:「本科出國?那得讀國際班吧?一年學費至少二十萬,太貴了。」又說,「你想出國的話,考上大學後可以申請。」

  父母都是老師,甯家的條件其實不賴,可也拿不出如此高昂的學費。而且,對於大部分願意送子女出國的家長來說,大學後出去更合理,高中就搞美國的那一套,萬一考不上呢?還是老老實實高考,至少能讀出個國內認可的文憑。

  就在那一刻,寧玫突然意識到,自己和程婉意其實並不在一個遊戲裡。

  她所驕傲的,爭取的,也許在旁人眼中一文不值。

  甚至無比可笑。

  那天晚上,寧玫趴在枕頭上,哭了一個多小時。她知道這沒什麼好傷心的,但卻無法抑制心底泛起的無力,特別的難過,卻又不知道在為什麼而難過。

  然而,打擊才剛剛開始。

  高三後,關知之的成績不停往上竄,穩穩霸佔住了文科第一的位置。

  理科班也有越來越多的學生開始拼命努力,有幾個人高二徘徊在中游,高三後一發奮,就像是坐了火箭一樣,轉眼間就竄得老高。

  她有了強烈的危機感。

  過去,她為了塑造「老娘就算不看書也一樣能考得好」的形象,從來不打電筒加班,人家讀書的時候,還要看看雜誌,美其名曰培養審美。

  現在這種閒適的姿態擺不出來了。

  人家努力,她比他們更努力,每次看成績都心驚肉跳,害怕一不留神自己就跌出了前三名——噢,是的,她已經不再是萬年老二了,第三名也考過。

  以前她覺得,自己沒考第一就沒臉見人,後來發現考第二也沒什麼,只要不掉出前三就好了。再後來……第四也很正常,畢竟只和第三名差了0.5分。

  她安慰自己,第四就第四,只要不掉出第五就好了。

  老師們也沒批評她,或者說壓根沒注意她那0.5分造成的差距,就事論事點評著一模的考卷。

  但寧玫就是沒法釋懷,理由找了千百個,想到排名上面那個「4」,她就恨得咬牙切齒。

  就在這樣的心態裡,自主招生的考試到了。

  她覺得這是自己一雪前恥的機會。

  ——直到拿到考卷的那一刻。

  考完很久後,寧玫回過頭來再看這次考試的題目,發現其實就是題型不一樣,難度算不上很難。可她當時坐在考場上,就覺得特別慌。

  這題是什麼意思?怎麼沒見過?好像是競賽的題?不會吧我做得出來嗎?

  她頭腦一片空白,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寫完的卷子。

  渾渾噩噩回到家裡,甯奶奶什麼也沒問,平平常常地說:「回來了,吃飯吧。」

  她霎時淚湧。

  甯奶奶嚇壞了,連聲問:「小玫怎麼了?」

  「我可能考砸了。」她哽咽著說。

  甯奶奶松了口氣,考試考砸了而已,不是受欺負了就好:「沒事,又不是高考。」

  是啊,不是高考,但要是她高考也考砸了呢?

  寧玫沖進臥室,把自己反鎖在了裡面。明明應該餓了,她卻毫無進食的欲望,胃裡仿佛塞滿了石頭,沉甸甸得難受。

  不知過了多久,外面響起母親的聲音:「小玫,開門,媽媽有事和你說。」

  她不吭聲。

  「小玫,和媽媽說說話。」

  「小玫,你睡著了嗎?」

  「小玫,別讓奶奶擔心。」

  寧玫會賭氣不搭理父母,卻不想疼愛自己的奶奶擔心,擦乾了眼淚,若無其事地開門:「我有點累,睡著了。」

  甯媽媽看著女兒,放柔了語調:「奶奶說你心情不好……」

  「沒有。」寧玫斷然否認,「我就是考完試太累了。奶奶,我餓了,吃飯吧。」

  甯奶奶擔憂地看了她們母女一眼,嘴上說:「誒,好,吃飯,我這就去盛。」

  難得能和母親一起吃晚飯,寧玫卻沒有聊天談心的意思,埋頭苦吃。吃完把碗筷一擱,說:「我還有作業沒做,先進去了。」

  「小玫,你有心事可以和媽媽說。」甯媽媽當慣了老師,不曾生氣,還是溫言細語,無比耐心的樣子。

  寧玫討厭她這副模樣,淡淡道:「沒事,我要專心複習了。」說著,大步走進臥室,熟練地反鎖上門,心想:你平時不管,現在也不用你管,我自己的事,自己會想辦法。

  她深吸了口氣,坐到桌前翻開了卷子。

  還沒到認輸的時候呢。

  *

  3月2日是週六。

  芝芝在家等莊家明回來,聽到隔壁有響動,一個箭步沖出去:「你考得怎麼樣?」

  「妹妹在家呢。」莊鳴暉忍俊不禁,「是一直在等著吧。」

  芝芝嘿嘿一笑,跟著進了他們家:「我好奇啊,題目難不難?」

  「還行。」莊家明提著個袋子,「買了蛋糕,吃不吃?」

  芝芝猶豫:「我好像有點胖了……」

  「你們還都在長身體呢,不用減肥。」莊鳴暉說,「這個蛋糕店很多人排隊,味道應該不錯。」

  芝芝很快接受了這個藉口:「那我就嘗嘗。」

  蛋糕就是普通的海綿蛋糕,沒有奶油,但鬆軟芬芳。莊家明切了一大塊給她:「你多拿點,我們吃不完。」

  「這也太多了。」芝芝阻攔,「少切點。」

  「明天當早飯吃。」他拿碟子去接,發現一個不夠,又拿了一個,遞給她時,動作一頓,「你拿不下,我幫你拿過去。」

  芝芝挑起眉。

  莊鳴暉沒有起疑,拿不下幫忙拿過去再應該沒有了。

  莊家明順利進了芝芝家裡。

  關家夫妻還沒回來。

  芝芝掩上門,壓低聲音:「幹嘛,有事和我說?」

  「我考得應該還行。」莊家明小心翼翼地把蛋糕擱到桌上,故作隨意,「還有加分,考個……」

  話音戛然而止。

  芝芝捂住了他的嘴巴,警告說:「我跟你說,很多話說出口了,就做不到了。這不是迷信,是有科學道理的,你說出來以後,大腦就覺得已經實現了,會讓你放鬆起來,不許說,不許立FLAG,聽到沒有?」

  莊家明沒聽到,只記得親到了她的手心。他垂眸看著她,抬手覆住了她的手背,卻不是掰下來,而是輕輕吻了一下。

  芝芝察覺到掌心的癢意,雙頰微燙,輕咳了聲:「你們男生……咳……」

  她有點不好意思,又有點好笑——這可能是莊家明最像普通人的時候了吧……不是,好像校園文男主還有個很流行地摁在牆角親的梗?呃,還是男主的設定。

  嗯,熟悉的人設,熟悉的味道,沒崩。

  她安了心,用力抽回手:「冷靜點,考完了再說。」

  莊家明瞪她。

  「家明哥?」她眨眨眼,「你對我有什麼不滿意嗎?」

  「夠壞的。」他揉了一把她的腦袋,將她半幹不濕的頭髮弄成雞窩,「你等著,還有三個月。」

  芝芝睨著他:「你覺得我會怕嗎?」

  「你不會嗎?」他反駁,「是誰在和我說,我害怕,我怕你喜歡……」

  「閉嘴!」芝芝一腳踩在他的拖鞋上,「你知道得太多了。」

  莊家明終於笑了:「葉公好龍。」

  「你煩死了。」她推他出門,「走走走,離開我家。」

  他配合得走出去,卻道:「吃了我的蛋糕,還要打我,你說你壞不壞?」

  「誰耍流氓誰最壞!」芝芝才不怕他,砰一聲關上了門。


作者: doki520    時間: 2019-10-13 08:50 PM

第91章 又一個春天

  春天到了。

  脫掉臃腫的冬裝後,同學們愕然發現,身邊的小夥伴有了不一樣的變化。

  女生們好像春天的花朵,綻放出無比的嬌豔與活力,寬大的校服再也遮不住隱約的曲線。陽臺上晾著的內衣,也從背心、吊帶逐漸變成了真正的內衣。

  男生們很多竄了個子,樂此不疲地在門框上比劃著身高。清晨,他們會對著鏡子解決鬍子的煩惱,夜裡,互相丟紙巾玩笑成了保留節目。

  這一屆的學生,最遲還有三、四個月,就全都成年了。

  芝芝照鏡子的時候,總有一種踩在青春尾巴上的惆悵。人家都想長大,她卻很捨不得,這是貨真價實的十八歲啊。

  大家都在長大,但誰的變化都沒有莊家明那麼顯眼。

  高三下半學期的他,徹底告別了少年的青澀感,往人群裡一站,就完美詮釋了什麼叫做「玉樹臨風」。

  他自帶濾鏡和光環,小夥伴們和他都不是一個畫風,深以為苦。

  韓琮不止一次吐槽:「跟他走在一起,就好像是穿越到了電影裡,成了那個路人甲、小兵乙。」

  男生也是要面子的,誰也不想一直當綠葉。

  莊家明也不喜歡被人圍觀,藉口柳絮過敏,買了個口罩戴上。這挽回了他和朋友們的友誼,而他為此感到後悔。

  因為,周日下午,他說要去閱讀室(和芝芝一起)寫作業的時候,他們都跟了過來。

  他又不能說你們別過來,忍氣吞聲帶著一群拖油瓶過去了。

  然後,發現芝芝也一樣。

  陳夢經過懷孕的虛驚後,覺得這個朋友不僅人好,而且靠得住,義無反顧地黏上了她。廁所一起去,飯一起吃,晚上睡覺還可以頭對頭聊聊天——她們倆的床鋪挨在一起。

  兩人平日形影不離,週末自然也如此。

  莊家明心想,好了,這下真的成寫作業了。他左右看看,發現芝芝附近的位置都有人坐了,認命地掏出了試卷,隨便找了個位置坐下。

  芝芝問他:「你感冒啦?」

  「沒。」他摘下口罩,舒了口氣,「這樣方便點。」

  韓琮「好心」解釋:「總是被人盯著看,也挺慘的。」頓了頓,難掩幸災樂禍,「不止女生看,大叔都會看他。」

  「很正常,明星走在街上大家都會看啊。」芝芝打抱不平,「你們就是嫉妒。」

  「這我沒辦法否認,不過比起他的臉,我更嫉妒他的腦子。」韓琮就是這點討人喜歡,大方坦率,嫉妒都光明正大,「真不知道他是怎麼學的,明明大家上的都是一堂課,做的是一樣的作業啊。」

  芝芝幽幽道:「你有我嫉妒嗎?我小時候和他喝的是同一個奶粉!」

  雖然切入點奇怪了些,但這個理由莫名具有說服力。

  韓琮頓了下,忽然就心理平衡了:「好吧,我好過多了。」

  閒聊過後,就是寫作業,老師們給他們的週末安排了足夠多的「節目」。但莊家明只剩了一張卷子,不到一個小時就寫完了。

  他琢磨著怎麼能和芝芝單獨說兩句話。正想著,她就站了起來往書架的方向走,看著像是想借本書來看。

  是個機會。他剛擱下筆,屁股還沒離開凳子呢。陳夢歡歡喜喜跟了過去,口中說道:「作文都不知道寫什麼,還是寫讀後感簡單。」

  莊家明:「……」他捏緊了手裡的鋼筆。

  芝芝本來是想借找書的機會,和莊家明聊兩句,陳夢一過來,只好遺憾地打消主意。

  但福禍相依,未必是壞事。

  她繞過這排書架,打算去古文那裡找點小品文看看,剛踏過半步,就看到了震撼人心的一幕。趕緊扭頭就走,順帶扯住了陳夢:「有人。」

  「啊?」陳夢愣了一下,很快反應過來,躍躍欲試地靠在書架上,從書籍的縫隙裡偷看,「哇。」

  芝芝隨手抽出一本書擋在面前,半蹲下來一起看:「我們年級的?」

  「不是,高二的。」陳夢和她咬耳朵,「校服和我們不一樣。」

  芝芝唏噓:「現在的小孩子啊。」

  陳夢奇怪地看著她:「怎麼了?」

  芝芝頓住,眼前的小夥伴是直接上了本壘的——啊!為什麼她一個老司機要比真學生還要乖?她幽怨叢生:「沒什麼。」

  「那個男生長得還挺帥的。」陳夢瞅了兩眼,心滿意足地離開,「他們膽子夠大的。」

  「什麼膽子夠大?」楊榕榕也跟了過來,聞言好奇。

  陳夢指指書架,低聲說:「有人在kiss。」

  「噢~~~」大家發出心領神會的笑聲。

  莊家明面無表情。

  芝芝想了想,走過去戳戳他:「喂,你欠我的優酪乳什麼時候還?」

  莊家明抬起眼眸,剛想說「我什麼時候欠你優酪乳」,話到嘴邊反應過來,佯裝自然地問:「我現在給你去買?」

  「我也去。」她扭頭問妹子們,「你們有什麼要帶的嗎?」

  外面飄著細雨,大家都懶得出去,紛紛報了飲料。芝芝點頭,拿起傘就走,莊家明裝作急著拿飯卡,「忘記」帶傘就跟了過去。

  韓琮:「傘!」

  他假裝沒聽到,小步跑了。

  細雨飄飄,他們在傘下成功會師。

  「人家談也沒耽誤高考。」莊家明接過她手裡的傘,借機拉了拉她的手才拿走傘柄,低聲道,「就你。」

  芝芝撇撇嘴,賣萌:「家明哥,對不起嘛。」

  「又來這招。」他瞪著她,「你也就三個月的好日子了。」

  芝芝做了個鬼臉,心想,三個月後才是我的「好日子」呢,傻子。

  不過,莊家明這樣克制,她莫名的高興。人都是有欲-望的,能考慮到另一半的感受而壓抑自己,多麼難得呀。

  他確實比同齡人成熟。

  而這份忍耐和克制,也許就是他超越旁人的關鍵。

  她也好,韓琮也罷,都沒有理由去嫉妒他。過去十幾年如一日的努力,才是他看起來那麼輕鬆的關鍵。

  「家明。」

  「幹嘛?」

  四周無人,她靠近腦袋,壓低聲音:「我超喜歡你的。」

  莊家明努力壓住上揚的嘴角:「……嗯。」

  *

  三月末,莊家明和甯玫參加了自主招生的複試。

  他們請了幾天假,去了一趟北京。

  回來的時候,寧玫的心情顯而易見地轉好,對誰都是笑臉。而莊家明看起來沒什麼特別的,旁人問起考試如何,他也是說「還好」。

  只對芝芝說了實話:「老師們對我挺滿意的。」

  「我一點都不奇怪,你這臉。」當時他們在家裡,芝芝就沒忍住,摸了一把他的臉,「老師們看到你進來,眼睛都亮了一下吧?」

  莊家明居然沒法否認。

  芝芝哈哈大笑:「人家有沒有和你說,同學,我們這裡不是北影,你走錯門了。」

  他:「……」

  「成績什麼時候出來啊?」她問。

  「半個月吧。」

  「那你得先考個二模。」

  四月中旬,第二次模擬考試開始。

  這次的題型有了些變化,不像一模那樣中規中矩,有幾道題埋了陷阱,一不留神就有可能上了出題人的當。

  考卷發下來以後,每個老師的開場白幾乎都是:「我簡直不敢相信,講過那麼多次的題目,居然還有人做錯!它只是換了個說法,你們就認不出來了嗎?這道題做錯的,把手舉起來。」

  芝芝的主要扣分點在作文和數學的最後一大題。

  壓軸題有點複雜,她到考試快結束時才有了一點頭緒,但是來不及算完,只拿了半的分數。

  老師們也承認這題有點難,沒有為難大家,講了一遍後解釋:「這題不算超綱,但要用課本上的公式來做比較麻煩,等到了大學你們學了微積分,做起來就容易了……」

  芝芝原以為自己的數學沒什麼問題,現在看來放心得太早了。

  微積分?微積分她學過啊!

  就是全忘了。

  她去問莊家明怎麼辦。

  他說:「做不出來就算了,保證前面的得分才最重要。」

  「好幾分呢。」她耿耿於懷,「我想找點題來做做。」

  「不要貪心。」少年警告她,「為了不確定的幾分浪費時間,不划算。既然不會超綱,你就老老實實複習。」

  芝芝完全不記得高考數學考了什麼,只記得確實挺難的,不甘心地問:「萬一高考真就那麼難呢?」

  「那大家都做不出來啊。」他說。

  她不上當:「你這次做出來沒有?」

  莊家明:「……我用了個公式。」

  「微積分的?」

  他艱難地點了點頭。

  芝芝:「你個叛徒!什麼時候偷偷學的?」

  「輔導書的附加題。」他很識趣,「你要看嗎?我借你。」

  芝芝咬牙切齒:「抄一份給我!全都要!」

  莊家明有點擔心:「隨便看看可以,別費太多精神,沒意思的。」

  「我可以!」她拔高聲音。

  微積分怎麼了?她學過!

  她以前高數沒能考到4.0,那也是3.0以上!

  重生的人,這點金手指還是有的。

  她難得這麼自信,莊家明不好打擊,勤勤懇懇抄了幾道類似的題目給她。芝芝花了一個週末,攻克了這個難題。

  本來數學題做出來,就等於是過去了。

  可芝芝患得患失,難免想得多了些,總是腦補高考出現了超難的題,自己還做不出來。

  換做別人,那也就是嚇嚇自己。

  她卻是真的考過一次的,只要能回憶起來,就是妥妥的作弊啊。

  誰能忍得住?

  芝芝和記憶杠上了。

  眾所周知,有些事越是回憶,越是想不起來,等到人沒去想的時候,自然而然就浮現在了腦海。

  芝芝絞盡腦汁回憶高考的點點滴滴,從考場的心情到對答案的擔憂,再到後來數次微博圍觀高考的回顧,不肯放過蛛絲馬跡。

  日有所思夜有所夢。她白天想啊想,晚上就做了個夢,夢見自己看到了考卷,大喜之下,拼命記憶,還道是蒼天有眼,終於開了掛。

  次日早上醒來,她睜開眼的第一件事,就是拿起枕邊的單詞書和筆,準備把夢裡的內容記下來。

  可是,什麼也不記得了。

  大腦一片空白。

  芝芝愣愣地看著單詞本,心底湧起一陣又一陣的委屈:為什麼她重生沒有任何金手指?為什麼這點女主光環都不肯給她?她只是想考個好學校而已啊!

  煩悶、委屈、氣惱、焦慮……交織在胸膛裡,發酵出淚水的鹹味兒。

  她趴在膝蓋上,心想,完了,我考前焦慮了。


作者: doki520    時間: 2019-10-13 08:51 PM

第92章 考前焦慮

  天朝的學生多多少少都有點考試綜合征。很多人在畢業N年後,還會夢到坐在考場裡,一個字也寫不出來的場景。其恐怖程度,也許遠勝看電視偶遇貞子。

  芝芝以為自己經歷過房租、水電費、網費、交通費、升職等等的壓力後,區區考試,奈何不了她,誰知道想得太美。

  高考之下,無人生還。

  離高考還有50天,她得了考前焦慮症。

  同學們的症狀是半夜哭泣、瘋狂刷題、撕X吵架,她是強迫症。

  強迫性回憶高考的內容,上課想,下課想,睡覺也在想,一天不想,就好像錯過了五百萬的彩票,心痛到沒有辦法呼吸。

  這很不好,她知道,卻沒辦法停下。

  而且越是在意,越是不能放鬆,整夜做著混亂無序的夢,醒過來腰酸背疼,仿佛半夜起來和人幹了一架,累到不可思議。

  林老師很關注她,見她上課頻頻走神,非常關切地找她去辦公室談心。

  「知之,你最近精神看起來不太好,是家裡有什麼事嗎?」

  芝芝沒法說實話,含糊過去:「沒,就是……壓力有點大。」

  林老師十分耐心:「家裡給你壓力了嗎?你在擔心什麼呢?和老師說說,保證不告訴你家長。」

  這個玩笑並不能讓芝芝放鬆。她歎口氣,實話實說:「我怕考不好。」

  「以你的成績,只要保持住,過一本線絕對沒問題。」林老師笑了,「你看你這兩次模擬考,考得都很好啊,全市都在前十名。」

  芝芝不知道這個,嚇了一跳:「是嗎?」頓了下,好奇地打探,「莊家明呢,考第一嗎?」

  「你是在和他比啊?」林老師忍俊不禁,「你們文理科不一樣的,沒什麼好比的。」

  芝芝訕訕道:「沒,我就隨便問問,是第一吧?」

  林老師點點頭,又說:「今天自主招生的複試成績也出來了,他過了清華的面試,到時候能有降分。」

  芝芝:「……」嫉妒了。

  「哎呀,他理科的嘛。」林老師覺得這對青梅竹馬很有意思,玩笑道,「你氣不過,叫他請你吃飯。」

  「吃頓好的。」芝芝配合得點頭,但忍不住焦慮,居然問,「老師,今年的高考會不會很難啊?」

  話一出口,她就想笑,有病吧,她一個考過的人,去問一個沒經歷過的人,有意思嗎?可理智歸理智,還是非常非常想得到個答覆。

  林老師笑了笑,平靜地說:「這老師也不知道,只是,要難大家都難,簡單大家都簡單,對你來講,難一點才好啊。」

  題出的簡單,也就達不到篩選人才的目的,分數線肯定會劃得比較高。題目難度大,就能把他們這批尖子生給顯露出來,反而更划算些。

  說到底,高考就是個考察學生能力的考試,真金不怕火來煉。

  說來也奇怪,明明是老生常談,芝芝閉著眼睛都能說出一番類似的道理來,但她還是被林老師的這番話安慰到了,憂慮的心情大為緩解。

  是啊,難一點也未嘗不好,別瞎想了。

  她努力說服自己。

  週五他們回家,芝芝跟莊家明說:「你要請我吃飯。」

  莊家明問:「肯德基?麥當勞?」

  「我要吃火鍋。」幾十分的降分啊,她不點個貴的都覺得對不起這分,「陳夢說市中心開了個啥啥小火鍋,我要吃那個。」

  「火鍋?」韓琮耳尖,「喂喂,做人公平點,你不能就請關知之吃啊。」

  莊家明瞥他:「你們不都請過了?食堂的小炒不是菜嗎?」

  成績出來那天,他就被朋友們起哄請客吃飯。因在學校裡,就選了食堂三樓的小炒,幾個菜也要七八十塊錢呢。

  「呃……」韓琮詞窮了。都是學生,莊家明也不是富二代,他的臉皮還沒厚到這種程度。

  莊家明不理他,轉頭和芝芝說:「市里的話,我們吃完了,叫我爸過來接我們好不好?」

  「好。」

  韓琮本來還想搶救一下,說AA行不行,聽說要家長來接,果斷遁了:「你們吃你們吃,改天我們幾個聚聚,不帶女生。」

  二人世界Get。

  小火鍋的店是新開的,中間是旋轉台,可以獨自吃,兩側是一圈半封閉的隔間,基本都是小情侶或是閨蜜。

  芝芝選了個僻靜的角落,開始點菜。

  小火鍋小火鍋,當然是單人小鍋,菜可以一起點。她隨便點了些牛肉和蔬菜,又要了一聽啤酒和一瓶烏龍茶。

  啤酒是她的,烏龍茶是莊家明的。

  飲料上來,少年一驚:「你喝酒?」

  「我成年了啊。」她理直氣壯,伸手去拿易開罐。

  莊家明嫌棄地拍掉她的手,拉開拉環後才遞過去:「少喝點,當心喝醉。」

  「啤酒不會醉的啦。」她啜了口,感慨,「何以解憂,唯有杜康!」

  莊家明拿了個空杯子,倒了半杯烏龍茶給她:「你有什麼憂?」

  「萬一我考不好,就是萬年單身狗了。」她提起來就愁,忍不住又灌了口。

  莊家明無語。既然如此,忘掉那個奇奇怪怪的約定不就好了嗎?他很願意現在就多個女朋友,完全不想多等兩個月。

  他說:「慢點喝,考不好也不會不要你的。」

  「考不好沒有資格談戀愛。」她認真地說。

  服務生端了菜上來,芝芝把不喜歡吃的菜丟進他的鍋裡,喜歡的丟自己鍋裡。湯底煮開,咕嚕咕嚕往上冒著氣泡。

  莊家明說:「莫名其妙,你考不好我也喜歡你啊。」

  「咳。」猝不及防又被告白,芝芝一口啤酒嗆到氣管裡,咳嗽不止,「不要這麼突然,咳,多不好意思。」

  他:「……實話為什麼不能說。」

  「我會難為情的。」她停了咳嗽,捂著臉頰,「看,臉紅了。」

  莊家明不信:「你明明嗆紅的。」

  「真的啦。」她把鍋裡的肉撈起來,慷慨地分他一半,「不過話說回來,我一直沒問你,你喜歡我什麼呀?」

  莊家明訝然:「我還以為你永遠不會問呢。」

  楊榕榕隔三差五就要問張霖類似的問題——你愛不愛我,你喜歡我什麼,你是不是不喜歡我了……他都打好腹稿了,她卻一直沒問。

  「你現在可以說了。」芝芝道。

  他背答案:「可愛。」

  「沒了?」她狐疑。

  莊家明反問:「不夠嗎?」

  「沒什麼說服力。」她聳聳肩,想信也信不起來。她兩輩子最大的不同,就是現在的成績更好,為人也更成熟,他說這兩個,她信,可愛?天?,她上輩子難道不也是這德行嗎?

  照他這麼說,豈不是他上輩子也曾經喜歡過她?鬼才信。

  他強調:「真的,愛信不信。」

  芝芝撈菠菜的動作頓了一下,大腦不受控制地想,假如是真的,那……意味著什麼?她不敢深想,也不願意去想。

  「信了信了。」她說,拼命將那個可怕的念頭摁了下去。

  莊家明不和她爭辯,口舌之爭無用,天長日久才能說服人。他換了話題:「你最近是不是心情不好?我有幾次看你,你都沒反應。」

  「考前焦慮。」她喝了一大口啤酒,「所以需要放鬆一下。」

  莊家明道:「我們班有很多人這樣。」

  「怎麼了嗎?」她好奇。

  他數過去:「晚自習突然把書扔了,半夜和家裡打電話說不想念了,想複讀,還有說生病請假蹺課的……我們兩個班還算好,聽說其他班更誇張,有人想跳樓什麼的,具體不太清楚。」

  也許是人的劣根性作祟,聽說有人比自己更慘,芝芝心情無端好了幾分,能開玩笑了:「心理室肯定很忙。」

  學校有心理諮詢室,基本只為高三服務。老師們也說有心事不能和家裡說,就去和心理老師聊聊。

  心理老師的水準不好說,但有個傾訴地方總是好的。芝芝每次上樓路過,門上都掛著「有人勿擾」的牌子。

  「排隊的人很多。」他抬眸看著她,「你可以和我說。」

  啤酒的度數不高,但芝芝的身體第一次攝入酒精,效果很明顯。

  她放鬆下來:「我就在說啊,你呢?有沒有壓力?」

  「還好吧。」莊家明在朋友面前不敢吐露,怕他們覺得自己炫耀,對她卻非常坦誠,「有加分,還有降分,只要正常發揮就行了。」

  芝芝點點頭,也和他說實話:「你有把握,我心裡至少松了兩口氣,兩口!」

  他就知道。莊家明彎起唇角,溫柔地應了:「嗯。」

  「我只要擔心我自己就行了。」火鍋很香,但她吃不下,全都丟進他的碗裡,自己又去拿了一聽啤酒,「我最近老做夢,夢見在考場上什麼都做不出來,硬是給急醒了。」

  莊家明安安靜靜地聽著。

  「大家都有壓力。」她仰起頭,眼神迷蒙,「我和她們說我緊張,肯定會被說『你有什麼好緊張的』『你肯定行的』,但我就是緊張啊。我也怕考不好,我之前考得比他們好,不代表我高考也一樣……」

  再喝一口,又吐槽,「唉,我自己就夠煩的了,寢室裡其他人難過壓力大,我還要幫她們疏導,她們都說和我聊天比和心理老師聊還管用,因為我特別有說服力……唉,成年人就是難,臉上笑嘻嘻,心裡MMP!」

  莊家明:「……」老天,這是什麼髒話?

  芝芝只是微醺,沒醉,過了兩秒反應過來,捂住嘴說:「我說了什麼?」

  「髒話。」他震驚的表情還沒消下去。

  她:「忘了!」

  「行吧。」他就破例一次,選擇性失憶好了。

  芝芝滿意了,一口喝幹了啤酒。

  走出火鍋店門的時候,她神清氣爽,煩惱和焦慮全都在火鍋和啤酒裡消失了!果然大吃大喝是最解壓的。

  莊家明欲言又止:「芝芝。」

  「幹什麼?」她奉送一個大大的笑臉。

  他遲疑著說:「你身上的酒味很重,回家被叔叔阿姨知道了……」

  芝芝的表情從^?^變成了(Ω?Ω)。

  「家明哥,」她驚恐地看著他,「你要救我啊。」

  莊家明:「……你要不要再喝點奶茶壓一壓?」

  她點頭如搗蒜。

  於是這一晚上,關知之同學喝了兩罐啤酒,一大杯奶茶,順利逃過了關母的火眼金睛,而代價則是……上了一晚上的廁所。


作者: doki520    時間: 2019-10-13 08:52 PM

第93章 倒計時

  芝芝的焦慮都隨著那一晚無休止的噓噓消失了。再難過,再焦慮,太陽照常升起的那一刻,就得繼續起床上班……上學,這就是人生。

  而學校比社會溫情的地方在於,還會有人關心你。

  老師們上課喜歡先講個笑話或者是雞湯,幫助學生調節情緒,或者是想方設法把課堂變得有趣一點兒。

  比如今天的數學課。

  林老師把上周的考卷發下去,然後搬了把椅子拖到旁邊坐下,說:「老師今天嗓子不好,偷個懶。來,第一道選擇題作對的人舉手。」

  下面舉了一片。

  她瞧瞧,滿意了:「很好,我們班沒有第一題就做錯的。第二題呢,做對的舉手。」

  都舉了手。

  第三題就有人錯了。

  林老師也不罵,隨手點了個人:「你去講一講,這道題為什麼選C。」

  該生傻眼。

  「去啊,愣著幹什麼?」林老師說著,擰開茶杯蓋子,慢慢喝了口熱茶,看起來真的不打算親自講解。

  被點名的學生只好硬著頭皮上臺解釋。

  講完,林老師轉頭問那幾個沒做對的:「你們聽懂了嗎?沒聽懂就換一個,講到你們懂為止。」

  當然只有點頭。

  「第四題。」

  一樣有人錯,林老師繼續點名。

  講到第七題,被點到的幸運兒出現了個小意外,他尷尬地說:「我、我是蒙的。」

  「運氣也是實力的一種,能保持到高考,比什麼都好用。」林老師開了個玩笑,目光掃過其他幾個學生,「看來你要場外求助了。徐蕾,你看起來很著急啊,那就是你吧,來幫幫劉彬。」

  「哦哦哦——」後排的男生們發出了意味深長的聲音。

  這一刻,奇跡發生了。仿佛神明偶然路過,不小心撳下了開心的按鈕,大家不約而同地笑了起來,教室裡響起此起彼伏的悶笑。

  五彩繽紛的笑聲像是溫柔的海浪,拍打在金色的沙灘上,多麼輕鬆,多麼快活。

  芝芝也沒忍住,趴在胳膊上笑得肚子疼。林老師肯定知道他們倆在談戀愛,才故意點的徐蕾的名字——老師們有時候怪促狹的。

  徐蕾是個短髮的姑娘,聞言尷尬地站起來,雙頰緋紅。

  林老師好似沒聽到動靜,笑眯眯地問:「你不會也是蒙的吧?」

  「不、不是。」她結巴了一下。

  「那你給劉彬好好講講,這題該怎麼做。」林老師一本正經地說。

  下面騷動起來,一個男生吹了聲響亮的口哨,還有人鼓掌跺腳,跟著起哄,看熱鬧不嫌事大。

  劉彬和徐蕾兩個人,一個在臺上,一個在台下,但同時面紅耳赤,低著頭不敢看人。

  講題的徐蕾甚至不敢開口,飛快在黑板上把推導的過程寫下,逃也似的奔回了座位。

  林老師眉毛也不動一下:「會了嗎?」

  劉彬點頭如搗蒜。

  「其他人會了嗎?」

  「會啦~~~~~~」

  一整節課,大家都是笑著的。

  *

  離高考還有30天。

  誓師大會。

  芝芝不知道為啥別的學校都是百日誓師,他們是30天。不過不要緊,該有的都會有,學校絕對不會落下這個節目。

  當日,高三學子齊聚大禮堂。

  校長發表了慷慨激昂的講話,並且邀請到了上一屆的學生。那是個非常自信漂亮的女生,北大在讀,她講了很多自己的經驗和學習方法,以及應對的心態。

  大家都聽得很認真。

  當她說到自己曾經也因為壓力睡不著覺,甚至躲在廁所裡哭的時候,芝芝不免有些愣神。

  莊家明說她能和自己考得一樣,她並不是很相信,認為他和自己不同,他覺得輕鬆的事,她未必可以。

  林老師說她能考得很好,她也不太信。老師們當然會鼓勵學生,不會說你資質平庸做不到,肯定會說只要你努力就一定會有回報。

  但此時此刻,她親耳聽到這個北大的學姐剖析自己的心路歷程時,突然發現她也真的只是個普通人。

  她也會焦慮,會失眠,會忐忑,會痛哭。

  她也會在看到考卷的那一刻緊張,會大腦一片空白。

  甚至,她在高一的時候,居然沒進實驗班,只是普通班的學生。

  一個和她一樣的普通人,考上了北大。

  這種觸動和信心,是其他人無法給予的。

  芝芝抬起頭,看著臺上神采飛揚的女孩,從未那麼相信過,只要她努力,她也可以。

  我也可以。她在心底默默地對自己說。

  學姐講完經驗後,是誓師大會的重頭戲——上臺說出自己心儀的學校,並且喊出口號。

  老師們原本屬意莊家明上去做個代表。但他記得很清楚,芝芝說過,講出來就不靈了,因此雖然很有把握,他依舊坐在座位上裝死,無視了老師的暗示。

  幸好有衝勁的學生不少,很多人跑上去喊話。

  「我的目標是清華!我相信,有志者事竟成!!」

  大家鼓掌。

  「我的夢想是在大學還做學姐的學妹。我一定會努力的。」

  學姐喊話:「我在北大等你!」

  大家再一次鼓掌。

  氣氛越來越熱烈。陳夢問芝芝:「你去不去?」

  芝芝飛快搖頭,低聲說:「我怕說出來就不靈了。」

  這是和生日許願一個道理嗎?陳夢思考了下,不可避免地迷信了一次,抬起的屁股牢牢黏回了凳子:「那我也不去了。」

  頓了頓,問她:「你去拜過沒有?」

  芝芝點頭:「還求了符。」

  「那我也去拜拜。」

  人生大事面前,拜完菩薩拜三清,還有一個文曲星。

  一時間,大家都用上了孔廟的筆,求了各種各樣的上上簽。更有甚者,拜完中國的文曲星觀世音,還要拜一拜西方的上帝。

  總之,不管國內國外,扯得上邊的都拜一拜——當然,靈不靈就是另外一回事了,圖個心理安慰。

  芝芝掐指一算,高考掛柯南是不行的,她決定攢人品:今天幫同學帶飯,明天撿個垃圾,後天幫同學講道題,總之,天天做好事。

  *

  離高考還有20天。

  三模考完了,卷子不難,給了很多人信心。老師們講完三模的卷子後,再發下來的試卷就不再批閱了,只是隔天報一下答案,讓大家自己對著改錯。

  對於幾個尖子生,甚至說:「你們不想做也可以,自己看著辦。」

  所有的作業都不再是強制性的了,做也可以,不做也可以,這是學生們夢寐以求的好事。可到了這個時候,反而沒有人不做。

  大家都迫切地想要抓住些什麼,寫一張卷子,或者是多背幾個單詞,又或者記住幾個時間點。

  什麼都行,反正不能無所事事。

  芝芝把每門功課的卷子疊在一起,用夾子夾住,鋪在桌子上。試卷的厚度帶來莫名的安全感。

  天氣已經熱了,白天只穿一件單衣就夠,晚自習的時候會涼一些,需要套件校服外套。

  寫空的筆芯堆積了滿滿一盒,收納試卷的紙箱換了三個。

  白熾燈下,黑板上的板書泛著冷冷的亮光。

  芝芝站起來,去飲水器那裡續了杯紅茶,回到座位上喝了兩口。然後翻開卷子,擰開筆帽,一行行寫了起來。

  講臺上沒有老師或是學生坐鎮,但大家都安安靜靜的,為自己的前途做最後的拼搏。

  *

  離高考還有11天。

  學校從明天開始放溫書假,所以這一天,其實就是最後一堂課了。

  老師們一年年送走學生,可每每到這一刻,依舊會被觸動,免不了要說些動情的話。

  語文老師說:「能夠遇到同學們,老師很高興,你們都很懂事。我相信,你們的努力一定不會白費,必然會有回報,未來很好,大家耐心等待就是。最後,我要祝同學們鵬程萬里,蟾宮折桂,金榜題名——」

  「洞房花燭!」某個男生無縫銜接。

  全班:「……噗哈哈哈哈!!」

  笑聲掀翻了天花板。

  英語老師比較傷感,剛起了個頭說「今天是最後一堂課了」,他就忍不住紅了眼眶,哽咽著說不下去。

  幾個心思細膩的女生被他觸動,也跟著紅了眼睛。

  他不得不摘掉眼鏡擦了擦,才緩緩說:「老師想和你們講點什麼,又不知道該從什麼地方說起……高考很重要,但你的人生不是由一場考試決定的。這是幸運,也是不幸,以後,你們可能很難再遇到這麼公平的事了,這是你們唯一一次能夠依靠自己改變命運的機會,大家一定要好好珍惜。」

  這一點,芝芝格外有體會。

  歷史老師瀟灑。她說:「現在還不是傷感的時候,還有10天,10天能做的事多了去了,抓緊時間,能背一點是一點。」

  政治老師先灌雞湯,說高考考得不好,其實也沒關係,他認識的某某某現在也過得很好,要大家不要有壓力。而後走現實路線,表示他個人不建議複讀,但是如果有不可抗力,市里有幾所學校的複讀班還不錯,巴拉巴拉。

  同學們:「……」

  地理老師不走尋常路,進來就問大家:「你們畢業旅行想過沒有?考完試打算去哪裡玩?」

  「我媽說考得好就去歐洲,考不好就國內遊。」

  「去日本吧,可以泡溫泉。」

  「夏天泡溫泉,你有病吧?不如去俄羅斯。」

  「……」

  話題很棒,同學們搶答。

  地理老師笑眯眯地聽他們說完,擼起袖子:「那我們來複習一下,日本是什麼氣候?歐洲有幾個漁港?」

  大家:「……」

  等到了數學課,眾人都有點好奇,不知道林老師是什麼套路。

  她說的是——「走廊排隊,拍照了。」

  噢,是了,今天也是他們拍畢業照的日子。

  班級沸騰起來。

  整理校服的,掏鏡子梳頭,抹唇膏畫眉毛的……忙得翻天。

  「老師等一下啊。」

  「等我換個校服!」

  「關知之你的口紅借我一下!」

  「誰有梳子?梳子!!!」

  「老師我忘記帶校服了,能不能去宿舍裡拿一下?」

  林老師一頭黑線:「拿什麼拿,來不及了,等等你去隔壁班借一下。排隊排隊,別倒騰你們的頭髮了,剛才幹嘛去了?班長,出來領隊。」

  「來了來了。」芝芝嘴裡叼著皮筋,一邊綁頭髮一邊沖出教室,還沒忘記對著玻璃窗整理了一下衣領。

  林老師抱著手臂看著忙亂的學生們,口中不斷催促。誰也沒有注意到,她的唇角微微揚起,始終蘊著一絲溫柔而縱容的笑意。


作者: doki520    時間: 2019-10-13 08:53 PM

第94章 指間沙

  離高考還有5天。

  學校放了溫書假,但不強制要求所有人必須回家,想留在學校也可以,老師們會照常上班…

  芝芝和莊家明都更喜歡學校的環境,有學習氛圍,有老師能隨時答疑,還有食堂和小賣部定點供應一日三餐,比在家方便很多。

  他們都沒走。

  班上大概有三十個人左右,和他們一樣選擇留在學校。

  老師們都在,一如既往,上下課的鈴也按時響起。可是,老師什麼都不會管,上課的時間去操場跑步溜達也好,不上晚自習留在寢室裡也罷,全都OK。

  但留下來的人看中的就是學習的氛圍,並沒有人亂來。

  大家最多就是提前十分鐘去食堂吃飯,又或者是打亂了座位,和熟悉的朋友坐在一起複習提問。

  芝芝就和陳夢組了隊,兩個人互相出題給對方,都是些記憶性的問題。比如西安事變是幾幾年,共產黨宣言又是什麼時候,等等。

  咳,她每天去廁所蹲大號,都能聽到互相抽背古詩詞的廁友。

  連馬桶都是書香味兒的,就問服不服。

  中午,她發現大姨媽乾淨了——她是拍畢業照那天晚上來的,到今天剛好結束。

  這是芝芝最懸心的一件事,上回她是高考前三天來的,最後幾天把她嚇得夠嗆,差點就要去醫務室開藥推遲了。如今難題消彌無蹤,叫她心裡好一陣輕鬆。

  陳夢就沒她運氣好了,前幾個月壓力太大,週期紊亂,算算就在高考前後。她不得不提前去買了相關藥物,將例假推遲到高考後。

  班上的女生基本上不確定的都這麼做了。

  芝芝趁機科普了下各種避孕知識,希望不要再出現陳夢那樣的烏龍。女生們大為詫異,然後重點錯:「你交男朋友了?」

  「沒有。」

  「那你怎麼知道得這麼清楚?」

  這有什麼邏輯關係嗎?芝芝想想,回答:「你高考前才學習?」

  眾人一震,竟然無法反駁!

  「都好好記住,保護好自己,別聽男人瞎BB。」芝芝說,「男人的話能信,母豬都能上樹,他們爽完就完了,懷上了後果都是女人承擔。刀不割在自己身上,怎麼知道痛?」

  話很有道理,但她老氣橫秋的語氣,真的讓人很出戲。

  「關知之,我都要懷疑你和誰談過了。」楊榕榕上上下下打量著她,「怎麼聽起來怪心酸的?」

  芝芝:「……你們去醫院看看就知道了。」

  「好了好了,能不能換個輕鬆點的話題?」

  芝芝從善如流:「最近有沒有什麼八卦?」

  「我聽王詩怡說,高一有個學妹看到隔壁那誰,直接沖上去問他要手機號碼。」楊榕榕精神一震,分享小道消息,「體育課上哦,嘖嘖嘖,現在的小孩子膽子都這麼大嗎?」

  芝芝:「……」你比人家大兩歲,叫人家小孩子?

  「關知之,你有什麼想法嗎?」又一個女生裝模作樣地採訪。

  芝芝思考了下:「膽子大不應該是直接按到牆角親嗎?」

  其他人:「??!!!」

  「……你是說十六班那個蕭野嗎?」陳夢遲疑了下,「我聽說他和一個女生kiss的時候被老師逮住了。」

  這是個新鮮的八卦,芝芝精神一震:「然後呢?」

  「被教導主任批了一頓吧。聽說女的都被說哭了,蕭野還很無所謂,說有本事就把他開除,特別叼。」陳夢說著不知道轉過幾手的消息。

  芝芝覺得真實性有待商榷,但莫名帶感:「他還真是道明寺款啊,經久不衰的男主角人設。」

  「現在誰還喜歡道明寺啊?!」女生們齊齊不屑。

  芝芝哈哈大笑,流行真是個輪回,誰說道明寺已經過氣,許多年後照樣翻拍,霸道總裁永不過時。

  *

  離高考還有3天。

  小賣部的冷飲斷供了,據說是怕學生吃壞肚子,所以一律下架,不允許出售。同樣嚴打的還有外賣,本來學校對角落裡偷偷拿外賣的事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現在不行了,保安不停巡邏,看見就沒收。

  大家只好老老實實地吃食堂。

  「你們要想想,這是我們在食堂吃的最後幾頓飯了,以後想吃都沒有機會。」芝芝安慰朋友們,「且吃且珍惜。」

  妹子們聳聳肩,表示能夠擺脫食堂飯菜的那一天,絕對值得慶祝。

  芝芝戳戳飯菜,歎了口氣。

  世事總是這樣,不是嗎?

  ——擁有的人不懂得珍惜,失去的人只能懷念。

  下午,學校組織留校的學生去了一趟考場,熟悉場地。

  同學們都被打散,遍佈在各個考點。芝芝瞅了眼門口的名單,驚訝地發現唯一眼熟的名字是蕭野。

  她居然和他在一個考場。

  不知道為什麼,芝芝有種奇妙的狗血感。

  *

  6月6號,離高考還有最後1天。

  這是很普通很平淡的一天。芝芝早晨六點半起來,花了十五分鐘洗漱,把留長了的頭髮盤在腦後,別上一個粉紅色的蝴蝶結——噢,十八歲,一個光明正大穿戴粉色的年紀。

  六點五十分,她到達食堂。

  高一高二的學生都放假回家去了,少了三分之二的人,校園裡空蕩蕩的,食堂的視窗排不起隊伍,零零散散地散落著幾個人。

  「吃什麼?」打飯的阿姨問,態度是從未有過的和氣。

  芝芝要了雞蛋餅、糯米燒麥和一杯豆漿,端到空位上慢慢吃。

  兩分鐘後,莊家明端著一碗面和兩個包子坐到她面前:「你怎麼在這裡吃?」

  高三的學生都喜歡打包帶飯,有刻苦的學生甚至會一連幾個月就啃饅頭包子,只為了節省出吃飯的時間看書。

  莊家明卻一頓不落,天天在食堂吃。因為他的母親臨終前和他說,要好好吃飯,好好睡覺,健康快樂是最重要的,其他都無所謂。

  他一直記得。

  「不差這麼十分鐘。」芝芝吸著杯中的豆漿,唏噓道,「該背的都背完了,我想好好吃頓飯。」

  「你是不是有點捨不得?」他大口啃著肉包子,明明動作並不優雅,樣子還是比旁人好看,「馬上要畢業了。」

  芝芝點頭,感慨:「我想起一首老歌,青春一去永不重逢,海角天涯無影無蹤,斷無訊息石榴殷紅,卻偏是昨夜……」

  「魂縈舊夢。」莊家明想起來了,這是白光的歌。

  「我馬上就要離開人生最好的一段日子。」芝芝托著腮幫子,視線飄遠到窗外,食堂後面栽種的石榴花快要謝了,「唉,真的就像是指間沙,越是留戀,走得越快。」

  中二時期,她在筆記本上抄過很矯情的話,什麼愛情就像是指間的砂礫,握得越緊流得越快。感情是不是這樣,她不知道,青春卻確實如此。

  少年不知愁滋味,恨不得馬上長大,度日如年。可如今識得愁滋味,青春時光卻眨眼就過。

  三年了,她卻感覺恍如昨日。

  「唔。」莊家明三下五除二吃完了包子,問她,「你是穿越回來的嗎?」

  「噗,咳咳咳咳!」芝芝一口豆漿嗆到氣管裡,驚天動地咳起來。

  莊家明拿起第二個包子,瞅著她,慢條斯理地說:「反應這麼大,真穿越了?」

  「不,不是,你幹嘛突然開這種玩笑。」她狼狽不堪地掏出紙巾,「不好笑好不好!」

  「我沒開玩笑,我就問了一句,你的口氣很奇怪啊。」莊家明說,「畢業雖然有點難過,但大家還是比較嚮往大學的,高中有什麼好?不能穿自己的衣服,天天上課,不能燙頭髮化妝,也不能談戀愛。」

  說到最後,語氣難掩怨念。他聳聳肩:「反正我不是特別留戀。」

  芝芝放棄這個話題,洩憤似的狠狠咬了口雞蛋餅。

  莊家明看了她一會兒,冷不丁問:「未來的我們過得好嗎?」

  「挺好的,我嫁給了豪門總裁,你被富婆包養了。」芝芝翻了老大一個白眼,「這個答案你滿意嗎?」

  他:「……」

  呃,除了這個小小的意外,後面的時間都非常平淡。

  芝芝上午翻了翻數學的錯題本,將自己容易錯的地方牢牢記住,下午把語文的幾篇文言文重點複習了一遍。

  中途,林老師過來重申了注意事項:「明天早上七點鐘,教室集合。大家今天晚上就把要帶的文具準備好,多帶兩支筆,以防萬一,衣服不要穿有金屬的,水必須撕掉包裝紙,紙巾也是……明天早上我會發准考證和身份證,留在學校的同學一起坐大巴車去考場……」

  芝芝三天前就準備好了文具,都是半新不舊的,確保還有墨水也寫得順手。但心理因素作祟,林老師講的時候她還是忍不住拿出來檢查了一次。

  晚飯大家吃得很潦草,一個個都說沒有胃口。用陳夢的話說就是:「我的胃裡都是石頭,啥也吃不進去。」

  林老師安慰:「今天你們吃不下飯,睡不著覺,都是正常的,不用強迫自己吃或者睡,也不要有精神壓力,順其自然就行了。」

  然而,沒有人不緊張,包括遠在天邊的父母。

  晚上九點半,芝芝接到了母親大人的電話。

  「明天天氣很涼快,你穿襯衫和長褲就行了,說是晚上會下雨,你把傘帶上。東西都準備好了沒有?明天幾點鐘出發?學校給你們準備車了吧?要不要爸爸媽媽過來看你?」

  關母的問題一個接一個,說話的速度又快又急,幾乎不給她回答的時間。芝芝只好等她問完再統一說:「知道了,我東西都準備好了,學校什麼都會安排好,你們別操心,等我考完回家就行了。」

  爹媽怎麼可能不操心?

  關父搶了老婆的手機,叮囑說:「關知之,我和你說,你從小到大,最容易犯的毛病就是粗心。明天你做題,一定要多讀兩遍,然後卷子發下來一定要反復看看,不要漏了題,新聞裡說過,有個學生忘記翻面,少做了好幾道大題。還有,不要提前交卷……」

  芝芝全部應下,再三保證後才說服父母不必過來。

  掛掉電話,她都熱出了一身汗。

  十點鐘,準時熄燈。

  今天沒有人說話夜聊,有鋪位亮著濛濛的燈,還在挑燈夜讀,有鋪位漆黑一片,試圖早早睡覺。

  芝芝給莊家明發了個短信:[睡覺了,晚安,明天也喜歡你]

  [晚安,我也喜歡你]

  她收到訊息,心滿意足地閉上了眼睛。

  十分鐘後,她陷入了睡夢,平靜而坦蕩,已經不再畏懼任何困難。


作者: doki520    時間: 2019-10-13 08:54 PM

第95章 高考

  芝芝後來回憶起自己的第二次高考,只有四個字:乏善可陳。

  第一次惴惴不安,第二次有了經驗和底氣,就特別平靜了。她和平時一樣起床刷牙洗臉,吃了早飯,去教室檢查一遍文具,上車出發。

  八點半,考生入場,九點鐘,語文開考。

  過程非常順利,沒有噪音,沒有意外,又或者說是她太專注,幾乎察覺不到外界發生了什麼。

  心理學上有個詞叫「心流」,她覺得自己就是進入了這樣的狀態,渾然忘我,精神高度集中,眼睛裡只有題目,其他什麼都忘了。

  抽身出來的時候,離交卷還有二十幾分鐘。

  芝芝舒了口氣,開始從頭檢查卷子,大約花費十來分鐘,最後在閱讀理解的一道題裡補充了幾句話。

  廣播重複響起提醒聲。

  她抓緊時間,把所有卷子都翻來覆去看了一遍,確保沒有題目遺漏。

  離響鈴還有三分鐘。

  她放下了筆,等待收卷。

  散場後,大家找到一中的車。

  林老師正等著他們,一字不問考得如何,只是說:「今天食堂的飯免費,大家隨便吃,就是不要吃撐了。吃完以後,想看書的看書,睡午覺的睡午覺,兩點鐘教室集合。」

  有人忍不住問同伴對答案。

  林老師打斷了他們:「考完就過去了,現在想想下午的數學,我好歹是你們班主任,不要讓我太沒面子啊。」

  語文不算太難,幾個學生配合得笑了起來。

  回了學校,吃飯,小睡二十分鐘,喝了杯咖啡,翻了翻公式,兩點鐘就到了。

  下午的數學和記憶裡一樣的難。

  同學們出來的時候,毫不誇張,十個裡有九個如喪考妣,還有的忍不住紅了眼眶,低聲抽泣起來。

  林老師安慰他們:「別想了,今年的題是很難,但你們要知道,要難大家一起難,沒關係,分數線也會調低的。」

  可沒什麼用。心上好像有個秤砣,把人不斷往下拽,根本輕鬆不起來。

  芝芝的情況比較特別,她有種靈魂和身體錯位的幻覺,格外得累,一上車就閉著眼睛睡覺,都沒力氣說話——半個月後,林老師和她說了大實話:「你那天看起來臉色差得要命,我還以為你考砸了呢,把我嚇得啊。」

  但她當時不知道。

  晚上,關母給她打電話,不敢問「考得怎麼樣」,小心翼翼(芝芝這輩子也沒見過幾次她媽那麼小心的模樣)地問她吃了什麼,明天穿什麼,熱不熱之類的廢話。

  芝芝回答了。

  關母還想說什麼,關父小聲打斷:「別問了,讓她好好休息。」

  夫妻倆爭執了會兒,關父奪走了電話,囑咐道:「什麼都不用想,明天你們考完是五點多吧?我和你媽過來接你。」

  「嗯。」芝芝的語氣有點飄忽。

  「那就這樣。」

  掛上電話。關母的眼眶一下子就紅了,對丈夫說:「完了,看樣子沒考好。」

  「成績還沒出來,你別瞎說。」關父心裡也沉甸甸的,腦海裡閃過許多念頭,諸如複讀要去哪裡,考個二本怎麼辦,一時間患得患失,坐立難安。

  但喪氣的話不能說,他口是心非:「明天還有兩門呢,明天考得好就行了。」

  關母沒說話,愣愣坐在沙發上。

  夫妻倆就這麼對坐了一個多小時,沒看電視,沒討論分數線,一直到快十二點,才熬不住睡下。

  翌日上午,綜合。

  這門課老師最擔心的就是來不及做完,耳提面命了許多應對方法。

  不過芝芝一個都沒用到,交卷前十五分鐘,她就全部寫滿了——這還是放慢了速度的結果,平時考試她能提前半個鐘頭答完。

  答題卡寫得非常滿,她要努力控制,才能忍住不再多寫一點。

  唉,別人是腦袋空空,編不出來,她是覺得答案太多,每個都想來一遍。

  但是不能再寫了。

  要點都塞了進去,再寫只會破壞卷面。

  芝芝分散注意力,去檢查前面的選擇題,把需要驗算的部分又寫了一遍。

  鈴響交卷。

  她覺得綜合的題不難,勝在全面,難度中等。

  校門口遇到莊家明,她眼疾手快拉住他的胳膊:「理綜難不難?」

  莊家明怕被打,湊到她耳邊說:「我覺得還行,不過有很多人沒做出來。你呢?」

  「題不難。」她揮揮手,「下午見。」

  英語是芝芝最擔心的一門,其他還好,就怕聽力出麼蛾子。萬一廣播壞了,那真是哭都沒地方哭。

  結果運氣還不錯,考試前就試播了十分鐘,一切正常。

  芝芝答完聽力,心態就穩了。

  寫完卷子的那個剎那,她放下筆,竟然是悵然多過輕鬆。

  ——塵埃落定。

  最後的十來分鐘,她幾乎看不進去,字母好像在紙上跳舞,扭來扭去,一個字都印不進腦海。

  這樣可不行,辛辛苦苦三年,不能在最後幾分鐘功虧一簣。她擰了一把自己的胳膊,靠疼痛勉強集中精神,檢查了一遍又無漏答,塗題卡都對不對。

  好險,果然錯了一個。

  芝芝連忙改過來,怕昏頭,又對了一遍。

  然後就都結束了。

  交卷出門,無數學生擠出教室,擠向校門,烏泱泱一群人頭,有人在哭,有人在笑,大門口站著密密麻麻的家長。

  天色將暗未暗,西方滿是瑰麗的橙紅色晚霞,嘈雜的人流自她身邊流過,帶來即將消逝的青春的味道。

  芝芝沒有馬上走,在走廊上站了會兒。

  蕭野走出來,白T和校褲,穿得很隨便,有種淩亂的美感。

  她想想,叫住他:「蕭野。」

  「幹嘛?」他打著哈欠,揉著眼睛,看來是睡了一覺。

  芝芝本來想問「你考得怎麼樣」,現在看來答案不言而喻,話到嘴邊就改成了簡簡單單地兩個字:「再見。」

  「切。」他完全沒有認出她是誰,也早就忘了高一時小小的恩怨,還道是個愛慕自己的同學,擺擺手,轉頭走了,「拜拜。」

  「拜拜。」

  在這一刻,她和過去的、現在的青春告別了。

  *

  考完回到學校已經五點半了。

  林老師說:「大家不用急著收拾行李,等到分數出來,你們還要回來拿資料,到時候一起收拾就行,今天就早點回家吧。這一年,大家辛苦了,好好休息。」

  芝芝早在之前就把冬天的裝備都拆分著帶回家了。宿舍裡就一床被褥和幾件衣服,她全都塞進了行李箱。

  關母到宿舍的時候,她已經收拾完了:「臉盆這些都不要了,教室裡還有點書,下次再來拿。」

  「都不要了?」關母在宿舍裡巡視一圈,拿起熱水壺,「臉盆杯子不要就算了,熱水壺還好好的,幹嘛扔?你拿不下我給你提走。」

  「行吧。」芝芝無所謂。

  關父看到上面堆著的蚊帳:「帳子呢?」

  「髒了,用不上。」她說,「以後要用再買吧。」

  以後是個敏感詞,關父、關母對視一眼,沒敢多深入聊:「行吧,那就走了。」

  和高一開學那天一模一樣,莊鳴暉開著車接他們回家。

  三個家長都有默契,不問考試,只是問:「你們這幾天要不要出去玩?」

  緊繃了三年,一朝鬆弛下來,身體就疲憊不堪。芝芝閉著眼睛說:「不去,休息一下,我好累啊。」

  「也好,明天可以睡個大懶覺了。」

  芝芝很累,回家稍稍洗漱,勉強吃了口飯,倒頭就睡著了。

  關家夫妻看得心驚肉跳,以為她考砸了,生怕她想不開,隔一會兒就要去看一下,反復叮囑對方:「千萬別刺激她,考不好就考不好,原來咱們也就希望她考個二本——二本應該行吧?」

  他們心裡沒底,坐立難安,整晚都沒睡好。

  這些事,芝芝全然不知。

  她一覺黑甜,睜眼就是第二天六點鐘。

  睡足了,人還是很累,仿佛夢裡和人打了拳擊賽,可一點記憶也無。她艱難地爬起來洗臉刷牙,正好遇到準備開店的爹媽。

  「你醒了?」關母不動聲色,「早飯吃什麼?」

  芝芝拆了包餅乾,含糊地說:「隨便吃點。」

  關母和關父交換了個眼神,問道:「既然考完了,電腦要不要?」

  「要!」芝芝精神一震,「什麼時候去買?」

  此話一出,關家夫妻的心立刻就回到了肚子裡:自家女兒自己瞭解,想買電腦,看來考得可以,真考砸了,她估計開不了這個口。

  關母放了心,就有點煩她:「等店裡沒人的時候吧,下午兩三點,你這孩子怎麼這麼不懂事呢!」

  芝芝:「???」她幹了什麼?她什麼也沒幹啊!

  高考完就不是大熊貓,是狗熊了嗎?

  嫌棄歸嫌棄,關母說話算話,下午就帶芝芝去了市里的專賣店,買了台性價比還可以的筆記型電腦,又去電信的網點開通網路。

  工作人員說他們來得早,明天就能裝好寬頻。再過些日子就是暑假,那就得排隊了。

  有了電腦和網,其他都是浮雲。

  芝芝註冊了微博,打開了B站,沉迷網路世界不可自拔。每天睜開眼第一件事就是開電腦,閉上眼睡覺前還在看電腦。

  XX小說還沒和諧,XX劇還有資源!

  這種感覺,就好像是末世的人回到了現在世界,遍地都是物資,到處都有飯吃,幸福得要昏過去了。

  她這裡逛逛,那裡看看,註冊了一堆的帳號。

  然後,開始構思自己的大計畫。

  她打算從大學開始就賺錢,而且還不是去肯德基的那種打工或是發傳單,這種純粹的體力勞動沒有意義。

  互聯網才是最美味的蛋糕。機會多,門檻低,沒有人在意她幾歲,有沒有資歷,誰都有機會掙錢。

  因此,長遠的規劃是必要的。

  她建了個文檔,寫寫刪刪,忙了好幾天,幾乎沒空分神去想別的。

  直到莊家明忍無可忍,當面跑過來問她:「關知之,你是不是要等分數線出來才肯理我?」


作者: doki520    時間: 2019-10-13 08:54 PM

第96章 人生得意時

  「我昨天才和你說過話啊。」芝芝用筆搔了搔頭發,納悶地說,「給你分享了好多視頻,你忘了?」

  莊家明抿起唇角:「你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是說……說好的那個。」

  「那是要等分數出來啊。」她懂了,笑嘻嘻地說,「確切的說,要等錄取通知書才對。」

  莊家明不可置信:「你是認真的?」

  「你以為我只是鞭策你?」她不答反問。

  他還真有過這樣的猜測。「哪個學校很重要嗎?你就為了這個,不要我了?」莊家明無法理解,也無法認同,「太莫名其妙了。」

  芝芝看著他。

  莊家明低頭看著她。

  然後……她「噗嗤」一聲笑場了。

  「哈哈哈哈。」她笑到荔枝也拿不穩,差點沒掉地上,「逗死我了,哈哈哈,你的表情看起來好幽怨,我現在相信怨婦詩都是男人寫的了。」

  莊家明:「喂。」

  「是很莫名其妙。」她擦掉了眼角笑出來的淚,「考不上好的學校就放棄喜歡的人,真的太蠢了,失去了一樣,至少要抓緊另一樣,對吧?可我說的時候是認真的,你能想得到嗎?我認真的……我簡直蠢透了。」

  莊家明一怔,有些無措:「也、也還好……?」

  「不好,一點都不好。」她聳聳肩,大口喝著冰鎮檸檬水,酸得她眉頭直皺,「這幾天,我一直在想,假如我考砸了怎麼辦,要怎麼和你說……然後沒來由的,我就覺得自己愚蠢透了。」

  其實不是無緣無故,是她在刷微博,梳理幾個網紅的成功路線時,突然頓悟的——人生一上來就成功的,大概就只有王X聰了。其他人誰不是失敗了無數次,才在某一回大紅大紫的?

  為了一次失敗,就否定自己,眼睜睜錯過最珍貴的人,才是有病。

  對,前幾年,她腦子一直有病,進了太多的水,到今天終於倒乾淨了。

  「這次考試我盡力了,從高一開始到考試那天,我都拼盡了全力。假如仍然沒有考好,就是我能力不夠,沒什麼好冤的。」

  芝芝抬頭看著他,夏日的陽光照進臥室,空氣裡灰塵懸浮:「如果你覺得這樣也沒有關係,那恭喜你,你有女朋友啦!」

  莊家明原本只是想說服她不要為成績而放棄,沒想到一步成功,蒙了會兒才反應過來。霎時間,喜悅像是長了翅膀的小精靈,撲棱撲棱都從胸口飛出來,他情不自禁地上前一步,張開手臂把她抱到懷裡。

  高三一年,他偷偷抱過她幾次,但哪一次都不及今天來得歡愉滿足,心底的空缺被填補了,仿佛回到童年的夏天。

  很小的時候,家裡沒有空調,炎炎夏日的午後,只有電扇呼呼吹著。

  他和她一起睡在父母的床上,涼席的紋路在臉上印出紅痕,蚊香的青煙飄散到空中。

  天很熱,她卻喜歡窩在他旁邊,手腳攤開,壓在他的肚子上。兩個人都抹了痱子粉,觸碰在一起的皮膚滑滑的、香香的,並不討人厭。

  當時多麼親密無間,後來卻漸行漸遠。

  直到今天,他們又回歸到了幼年的親密無間。

  不過,真奇怪啊。莊家明抱著她,心裡納悶,女孩子怎麼長大了還和小的時候一樣,軟軟的沒有骨頭,好像用力就會弄傷她們。

  他放輕了力道,怕她覺得疼。

  可剛剛鬆開,芝芝就主動抱住他的腰,把臉埋在他懷裡,滿足又輕聲地說:「我也有男朋友啦。」

  一句話讓他又忍不住抱得緊了起來。

  芝芝聞到了他衣服上洗衣粉的味道。

  會做家務的男生,好聞。她湊到他的頸間嗅了嗅,唔,確認了,雕牌洗衣粉的味道。

  莊家明僵住了。他隱蔽地吸了口氣,悄悄躲開了一點。

  芝芝:「……嗤。」

  「笑什麼?」他反應很大。

  「慫。」她笑眯眯地鬆開他,「喝不喝檸檬水,我自己做的。」

  「好。」他很需要冰鎮飲料。

  芝芝去外面開冰箱倒水。兩三片檸檬,一勺蜂蜜,幾片薄荷,就能做出比較健康的冰鎮飲料,她給他倒了一大杯,又加了凍好的冰塊。

  莊家明一氣喝了半杯。

  她就趴在桌上笑得直不起腰。

  「別笑了。」他窘,「有什麼好笑的?」

  「看著你高興想笑,不行嗎?」她回嗆。

  莊家明說不過她,轉移話題:「你在幹什麼?」

  「思考怎麼賺錢包養你。」芝芝一本正經。

  他低頭喝水:「那你繼續努力。」

  「喂,這個時候你不是該說『我養你』嗎?」她佯裝生氣,「有點志氣啊。」

  莊家明瞥著她:「配合你還不好嗎?你好難伺候。」

  芝芝大怒:「喝了我的水,還敢說我難伺候?把我的檸檬水還給我。」

  「我喝了。」

  「吐出來!」

  他做出難以忍受的表情:「好噁心。」

  芝芝抄起枕頭,威脅他:「罵我噁心,當心我揍你!」

  他飛快放下杯子,以不符合身高的靈活姿勢閃避過狹小的空間,奪門而逃:「我回去晾衣服。」

  芝芝沒追出去,街坊鄰居都是熟人,咳,萬一被看到了告狀……不行,她還沒做好見家長的準備。

  莊家明跑回家裡,洗衣機果然已經停了。他把濕的衣服拿出來曬,走過洗手台牆上的鏡子時,看到一張笑得像傻子的臉。

  老實說,他覺得有點醜,拼命忍住不笑,但辦不到。喜意就好像夏天的汗珠,不停地從毛孔裡往外冒。

  好蠢啊。

  他捂住額角,擋住了那張燦爛得過分的臉孔。

  *

  高考完的學生就是放養的羊,家長基本不管。

  天氣熱,芝芝和莊家明都不想出門,在家打遊戲、看電影、吃零食,順便談談戀愛。

  戀愛對於初次嘗試的人來說,是很新鮮的東西。

  莊家明就好像得到了一件渴望已久的玩具,不斷探索和嘗試。

  他有時伸手替她整理下頭髮,有時試著和她分享同一個食物,有時又順從心底的渴望,拉拉她的手,或是抱一抱她。

  芝芝感覺得到,他在尋找一種合適的相處方式,將她的身份從鄰家妹妹、喜歡的人過渡到女朋友。

  她也一樣。

  接受「男神喜歡我」的設定,不等於接受「男神成了我男朋友」,需要探索、磨合以及調整。

  這種新奇和刺激感,甚至超過了她真正的第一次戀愛。

  搞笑的是,不知道是芝芝太謹慎,還是莊家明太純潔,直到高考成績出來的那一天,都沒有真的麼麼噠。

  咳,既然如此,先說正事。

  官方出成績的日期是6月23日淩晨0點。

  但莊家明22日傍晚就接到了班主任的電話。李老師和藹可親地告訴他,他考了725,語文130,數學150,英語145,理綜300,目前市里沒有比他分數更高的人了。

  可能是因為心裡已經有了準備,他非常鎮定地道了謝。

  李老師又說:「你還有10分的加分,清華絕對沒問題。」

  莊家明又道了聲謝,猶豫了下,壓低聲音問:「文科……誰考得最好?」

  「我們學校的話,好像是關知之。」李老師笑呵呵地說,「我聽見他們班林老師的聲音了,估計她也知道了。」

  「謝謝老師。」莊家明一顆心算是放下了一半,一中能考第一,芝芝的分數就差不到哪裡去。

  他掛了電話,出去和父親說了這個好消息。

  莊鳴暉今天特地請假在家,就為了陪兒子一起等分數,聽他說完,喜不自勝又很好奇:「不是說12點才出來?」

  「老師他們應該提前去查了分。」莊家明說,「保險起見,查過再和爺爺奶奶他們說吧。」

  莊鳴暉強自鎮定:「對對,查過再說。」他極其高興,恨不得馬上宣告所有親朋好友,但喜悅之下,又有說不出的恐懼,腦海中總有「萬一弄錯了」的念頭往外冒,生怕是空歡喜。

  接下來的幾個鐘頭分外難熬。

  莊家明猶豫了下,和父親說:「我去看看芝芝。她應該考得還可以。」

  他爹壓根沒聽進去。

  莊家明敲了門,關父關母沒營業,坐在沙發上看電視,但身體緊繃,顯然沒看進去。

  「家明啊,有事嗎?」關母緊張過了頭,表情僵硬。

  「沒事,我來找芝芝。」

  「哦哦,你進去吧,她在看電影。」

  莊家明熟門熟路走進臥室,發現電影定格不動,芝芝正對著螢幕發呆。

  他小聲問:「你知道了嗎?」

  「和你打電話了?」芝芝回過神,瞬間緊張,「你怎麼樣?」

  「725.」他低聲說,「我想等查過了再說。你呢?」

  芝芝用夢遊一樣的表情說:「691.」

  他登時如釋重負,喜上眉梢:「太好了。」

  「我懷疑他們弄錯了。」她慢吞吞地說,「我應該考不到這麼好。」

  莊家明笑了,說:「我爸好像也是這麼想的。」

  「那你呢?」她記得他上次好像是710 ,沒這麼好,莫名焦慮。

  他想想,說:「我覺得和我估計的差不多。」

  芝芝:「……」真‧學霸的自信。

  她擺擺手,咬手指:「我現在想到還有幾個鐘頭,就覺得特別難熬。」

  「應該不會弄錯。」莊家明安慰。

  然而,芝芝根本聽不進去,滿腦子都被「萬一搞錯了」的情況佔據,故而半點口風都不敢洩露,只能自己在臥室裡繞圈圈。

  度日如年。

  她感覺過了好久好久,一看鬧鐘,才九點多,簡直生無可戀。

  莊家明:「……要不看個電影?」

  「我緊張,我看不進去。」她癱倒在床上,兩眼無神地看著天花板,「為什麼要這麼折磨我,嗚嗚,不行了。」

  莊家明拆了包薯片,一邊吃一邊看她發神經。

  終於,12點到了。

  關父關母擠進狹小的臥室,站在女兒背後,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螢幕。

  芝芝心跳加劇,雙頰發熱,手心裡都是汗,輸入准考證的時候,幾乎能聽到胸膛裡砰砰亂跳的聲音。

  輸入完畢,按下滑鼠。

  頁面跳轉的時間有一萬年這麼長。

  終於,終於跳出來了。

  芝芝第一眼看姓名,關知之,沒錯,第二眼看總分,691.

  語文138,數學140,英語148,文綜265.

  貨真價實的691,沒有算錯!

  今年的文科一本分數線是580,高了111分。

  省內排名:3.

  「我操。」芝芝脫口一句髒話,「真的假的?」

  他媽她能考到全省第三?是這個世界瘋了還是她沒睡醒??抑或是重生三年,女主光環點亮在了最關鍵的地方???


作者: doki520    時間: 2019-10-13 09:04 PM

本帖最後由 doki520 於 2019-10-13 09:05 PM 編輯

第97章 證道之心

  關家夫妻也是滿臉震驚,分數過於高,有點懷疑看錯了個人。

  「這……應該不是同名吧?」關母強行按捺下雀躍的心情,猶豫著問,「你看看准考證號,都對嗎?」

  芝芝:「……對,我剛剛輸進去的,錯了就出不來啊。」

  關母忍不住又看了幾眼她的分數,漸漸回過神,舔舔嘴唇:「這高考分數要是算錯了,應該、應該不會改吧?」

  「你不要求應該不會給你重查。」關父看似鎮定,實則腦子還懵著,「不是,這個、這個應該不會錯吧?」

  「不會。」莊家明走進來說,「我問過老師了,芝芝確實考得很好,他們都確認過了。」

  芝芝豁然回頭:「你考第幾?」

  他頓了下,慢慢說:「好像是……一……」

  「啊啊啊!」她尖叫一聲,蹦起來撲到他懷裡,「你考了第一,你居然考了第一,莊家明你太行了!!」

  長輩都在,莊家明被她鬧了個紅臉,窘迫地說:「你、你冷靜點。」

  「我不!!」她接連跳了半分鐘,踩了他好幾腳,「我不,我冷靜不下來,你太行了,你牛X!!」

  孩子們考得太好,家長有點暈乎,居然沒反應過來兩人有什麼不妥,緩緩走到客廳裡坐下,還有一種如夢似幻的不真實感。

  過了大概十分鐘,電話來了。

  莊鳴暉接到了父母的電話,關母接到了金小姨的電話,關父則主動打給了金外公,關奶奶因為睡得早,暫且挪到明天一早。

  親戚們的反應要直接很多,他們沒有父母至親患得患失的惶恐,只有純粹的驚喜和高興。

  金小姨:「我就知道芝芝沒問題,姐,你這下可以放心了!」

  莊奶奶:「家明考了第一?祖宗保佑,真是祖宗保佑啊……」

  ……

  同學群裡也炸了。

  恭喜的、詢問的、聊志願的、商量畢業旅行的……整個晚上都未停歇,不斷有新消息的提示彈出來。

  芝芝沉浸在極度的亢奮中,大腦過於活躍,發生的一切都像是不真實的夢。她想睡覺,以此來擺脫幻覺,又怕醒來,飯還沒有熟。

  她輾轉反側了一整夜,天色微亮時迷迷糊糊睡著了。

  夢醒而未睜眼時,她心底升起令人戰慄的恐懼,但最終,她克服了這種畏懼,勇敢地睜開了眼。

  然後,摸出手機,看時間,看企鵝群。

  林老師和她是好友,單獨發了消息給她:[你是市里第一,另外兩個考得比你好的,一個是省優,加了10分,還有一個是競賽得獎,加了5分。]

  芝芝倒吸一口冷氣,覺得比昨天更懵逼了。

  再往下看。

  [24號返校,學校會說關於志願的事。你的分數很好,肯定都隨你挑,這幾天,應該會有招生辦的老師找你們,如果你不去清北的話,其他學校可能會給你很高的獎學金,你和父母好好商量]

  懵逼X2

  她冷靜了一下,回復:[收到,謝謝林老師]

  林老師:[不謝,老師為你驕傲:)]

  芝芝笑了。

  *

  誠如林老師所言,23號下午,招生辦的電話就打過來了。

  芝芝百感交集,沒想到自己真的有需要考慮去清華還是北大的一天。她很後悔以前沒有好好想,現在腦子有點打結。

  一般來講,文科基本選北大,沒啥好猶豫的。但是,各大學校為了爭搶優秀學生,那是願意下血本的。

  獎學金!

  他們用錢砸人!

  像莊家明這樣的,除了清北比較矜持,稍稍低那麼一丟丟的名校都願意砸大筆獎學金給他,數目10W 。

  芝芝也差不多。

  北大的老師矜持而淡定,清華就希望她去自家的人文學院。但是,最狠的還是香港中文大學,開出了30萬獎學金的「天價」。

  芝芝:「……」十動然拒。

  小錢錢雖然好,但香港就算了。

  關母就斬釘截鐵地說:「別管錢,你就說是去清華還是北大吧!」

  關父點頭附議:「兩個學校都挺好的,你隨便選吧。」

  芝芝覺得她爹媽的語氣裡是藏不住嘚瑟。也是,有幾個家長能夠享受到這種不用看分數線,閉著眼睛選就行的快感呢?

  她去問莊家明。

  他說:「我還沒想好。」

  芝芝滿頭問號:「你都參加清華的自主招生了,還沒想好?」

  「你去哪裡?」他問。

  芝芝差點吐血:「他們就在隔壁!」

  醒醒,這種時候不要戀愛腦啊。

  莊家明輕輕咳了聲:「知道了,你還沒有回答我。」

  「文科嘛。」她聳聳肩,「我要去證道。」

  他狐疑:「你是不是不想和我在一個學校?」

  「沒錯。」她振振有詞,「自家人競爭,不好不好,我有壓力。」

  莊家明喜歡她的「自家人」說法,所以選擇原諒她這種沒有良心的行為:「專業呢?」

  「中文。」芝芝在文科的幾個專業裡猶豫了一下,非常沒有出息地選了名氣最大的那個,「你呢?」

  莊家明:「……資訊與計算科學。」

  「理由?」

  「聽說這個專業比較好。」

  「……」芝芝無語了會兒,自我安慰,「行叭,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

  莊家明笑了,張開手臂抱住她:「我聽阿姨說了港大的獎學金,還以為你會考慮去那裡呢。」

  「錢能再賺。」她靠在他肩膀上,「我想和你在一個地方,太遠不利於感情培養,太近容易厭煩,我覺得這樣正好。」

  「嗯。」他應了聲,嘴唇在她臉頰上碰了一下。

  芝芝不可避免地想起了老問題:她男朋友到底啥時候打算和她麼麼噠呢?好急啊,恨不得自己上。

  莊家明抱緊了她,心中滿足,照這麼下去,芝芝肯定很快就能習慣他了,到時候再親她,應該不會把她嚇跑了吧?

  *

  24號返校。

  芝芝一到就被林老師叫走了:「志願考慮得怎麼樣?有多少人給你打電話啊?」

  「想好了,北大中文。」她撓撓臉,「我有朝聖的心。」

  林老師被逗笑了,拍拍她的手:「你這孩子,唉,老師真的為你高興。這三年來,你的努力我都看在眼裡,關知之,老師一定要和你說一句:恭喜你。」

  這樣慎重的態度,叫芝芝眼眶驀然一紅:「該我說這句話,謝謝老師,你一直鼓勵我……」

  「那也是你自己爭氣,老師沒做什麼。」林老師溫柔地說,「你最大的問題是不夠自信。但是信心這種東西,確實不是憑空說說就能有的,必須真的做到才有說服力。所以,第一步總是最難的,而你已經做到了,以後會越來越好的。」

  芝芝咽下喉頭的酸澀,用力點了點頭。

  「哭什麼,考這麼好。老師最後悔的就是沒幫你爭取,你要是能加分,就和莊家明一樣了。」林老師唏噓地搖搖頭,「好了好了,不說這些,你這個班長的任務還沒完呢。資料放下去,還有多出來的班費,你們自己看看怎麼處理……」

  芝芝趁機說:「我們商量過了,班費不發還,大家再湊一湊,請老師吃飯。」

  謝師宴是傳統,林老師並沒有拒絕,一口應下:「行啊,時間定了和我說一聲。」

  接下來,芝芝履行了班長最後的義務,前前後後忙碌著,幫林老師開完了這次的返校會議。

  「同學們,帳號的初始密碼是8個8,你們拿到手後,一定要儘快改掉,並且不要和任何人說起。志願有五個,全部填滿,第一個沖一沖運氣,最後一個保底,每個人有兩次修改機會,記住,最後一天,你一定要再登錄看一看……」

  同學們還很單純,沒想過會存在篡改志願的惡意,好在都聽話,紛紛應下。

  班會後是畢業典禮。

  校長說了很多煽情的話,又誇耀了本次高考取得的好成績,最後,給芝芝、莊家明和其他幾個考得很好的學生,頒發了獎勵。

  芝芝捏到信封,就知道起碼一萬塊起步。回頭拆開,果然是一萬塊錢,嗯,莊家明一萬五。

  又被碾壓。

  去兩個學校肯定是她做出的最明智的選擇。

  最後的最後,散場了。

  大家收拾東西,數不清的試卷和資料被堆到走廊,樓下還有人洩憤似的撕書,紛紛揚揚的紙頁像是白雪一樣飄落下來。

  教室裡,桌椅混亂地擺放著,抽屜裡殘留著筆芯,桌上有貼紙的印記。為高考出的雞湯黑板報被蹭掉了一塊,粉筆灰落滿講臺。

  芝芝坐在位置上,慢吞吞地理著書。

  陳夢說:「那就這麼說好了啊,先謝師宴,再畢業旅行。」

  「好。」她說。

  「班長,書丟這裡可以嗎?」走廊有人喊。

  她看也沒看:「可以。」

  同學們三三兩兩離開,和父母回家,和好友逛街。漫長的十幾年學習生涯,迎來了最輕鬆的一個夏天,他們迫不及待地離去,自覺掙脫了無處不在的枷鎖,渾身上下洋溢著解脫的快意。

  「關知之,我們要去逛街買衣服,你去不去?」楊榕榕跑過來問。

  芝芝說:「改天吧,謝師宴吃完咱們逛街,今天得把書帶回去。」

  「好吧。」燙了卷髮的少女笑嘻嘻地離開。

  五分鐘後,她重新殺回來,劈頭蓋臉地問:「我的天,張霖說你和莊家明在一起了?」

  「嗯哼。」芝芝漫不經心地應了聲,「不行?」

  楊榕榕有男朋友,但不妨礙她喜歡莊家明的臉,大概算是個顏粉。她想了想,青梅竹馬,都是學霸,各種意義上的門當戶對,簡直登對到別人都沒有理由反對。

  「行。」她說,「是你的話,特別能讓人接受。」

  不光是她這麼想,寧玫也是。

  她原本想問問莊家明畢業旅行的事,結果就聽到他和韓琮說要和芝芝一起去,因為他們談了。

  那一刻,嫉妒的酸、不甘的辣、失戀的苦,混在一起從胃裡陣陣泛上來,燒灼著食管,呼出來的氣裡帶著鐵銹味兒。

  但她能說什麼呢?

  顏值差距、經濟條件、家世背景……這些世俗意義上的比較,在尋常情侶之間是無法逾越的鴻溝,可一旦遇上「青梅竹馬」四個字,就莫名其妙地失去了效力。

  所有人都在說,「啊,你和關知之?青梅竹馬,挺好的。」

  郎騎竹馬來,繞床弄青梅。

  同居長幹裡,兩小無嫌猜。

  肯定是李白的詩寫得太好了,「青梅竹馬」才會有這樣的魔力。

  甯玫連爭取的勇氣都沒有。

  但她有她的驕傲,不允許自己流露出一絲半點的痕跡,深吸口氣,笑盈盈地加入他們的談話:「我就知道,他們早就有苗頭啦。」

  她的語氣是打趣的,神態是輕鬆而愉悅的。

  沒有人知道,在十八歲的夏天,她品嘗到了失戀的滋味。


作者: doki520    時間: 2019-10-13 09:05 PM

第98章 畢業旅行

  芝芝的志願填得很快,一口氣填完,用光所有修改次數,然後就丟到一邊,開始折騰謝師宴的事。

  她揪著莊家明一起去了趟市里,找了好幾家酒店比菜色和價格。因為兩個班一起定,所以硬磨了個折扣。

  「我還要辦升學宴呢。」芝芝還不滿意,竭力爭取,「我倆都要辦,四次,四次你好歹給我打個八折啊!」

  經理:「真的不行了。」

  「你和你們領導商量一下。」芝芝揪著莊家明,「看見沒,省狀元。」

  莊家明冷不丁被出賣,馬上轉手也賣了她:「她也是市里文科第一。」

  高考成績出來的第二天,市里和省裡的媒體就過來採訪。和老師商量過後,他們接受了一家大報紙的訪問,還拍了照片。

  父母們興致極高,收了一百份報紙,送到各自的親戚家裡。生平第一次,芝芝意識到了「光宗耀祖」四個字——她在鄉下老家的地位,居然超過了浩浩這個「長房長子」,真是令人哭笑不得。

  言歸正傳。

  狀元的名頭格外好使。

  經理刮目相看,馬上和領導請示,最後給他們打了7折,還表示會掛橫幅,送蛋糕。

  回家路上,芝芝深沉地說:「知識就是金錢啊。」

  還不止如此。

  升學宴上,芝芝收了十幾個紅包,加起來有一萬多塊錢。

  她拒絕上繳:「我成年了,以後我要自己管錢。」

  三年前,她想說服父母不要交一萬塊的贊助費,費盡唇舌也不過是一句「小孩子不用管」,現在呢?

  關母:「行吧,那你自己收好。」

  芝芝感慨萬千:知識也是地位。

  兩三萬塊錢,足夠她做啟動資金了。

  她買了智能手機和數碼相機,然後去染了個頭髮,很溫柔漂亮的奶茶棕色,盤成丸子頭十分好看。

  「大姑娘了。」關母百感交集,「知道要漂亮了。」

  她一個激動,把珍藏已久的翡翠玉墜交給她:「這是你外婆給我的,我和你小姨一人一個,現在給你。」

  芝芝很囧:「我買點便宜好看的戴戴就行了,不用這麼好的,媽你幫我收著吧。」

  「行,我幫你收好,等你結婚了再給你。」關母小心翼翼地收起傳家寶,慎重地鎖進了靠枕的暗格裡。

  首飾不要,衣服可以買。

  這回,關母主動替女兒挑選了很潮的款式,什麼一字肩、背後鏤空、熱褲,相當豪放地揮手:「大學生了,不能穿著像個中學生。」

  芝芝ORZ,覺得老媽的興奮度還沒過。

  「你們不是要去旅遊嗎?買幾件好看的,多拍點照。」關母拎著衣服,後知後覺地想起來,「你們是去哪兒?」

  「上海。」

  平心而論,上海不是個適合旅遊的城市,西安、蘇州、杭州更適合。但芝芝很堅持,她和莊家明說:「我們這個地方太小了,應該去看看國際大城市是什麼樣,世界進步成了什麼樣子。」

  大城市和小縣城不一樣,讓人沉迷,也讓人自卑,需要清醒,也需要勇氣。

  但無論如何,面對是第一步。

  商量日期、確認人數、查訂車票和酒店……中途,有人要和父母一起出國,遺憾地退出,也有人經濟條件不允許,無法參加,還有的人因為沒考好,壓根不敢和家裡提出去玩的事。

  幾經波折,最終定下來的是六個人。

  芝芝、莊家明、韓琮、張霖、楊榕榕、陳夢。

  三個男生,三個女生,不尷不尬。

  女生拉了個討論群組。

  陳夢:[這個酒店怎麼定?]

  芝芝:[我定了三個標間,到時候能加床就退掉一間]

  楊榕榕:[不能呢?]

  芝芝:[你覺得呢?]

  陳夢:[那就你們倆誰和男朋友一起唄]

  楊榕榕:[不行!]

  芝芝:[我可以!!]

  陳夢:[呵呵,我懂了]

  楊榕榕:[我怎麼覺得你好像很樂見其成?]

  芝芝:[沒有啦,我和他太熟了,小時候一起睡過很多次。你要是想,可以讓給你哦,睡夢夢我也可以!]

  陳夢:[害羞.JPG]

  男生們自然也有過一番討論。

  莊家明:[讓女生睡好一點,我們擠一下吧]

  張霖:[嗯]

  韓琮:[你們沒問題我更沒問題]

  Over

  2013年,本市還沒有建好高鐵站,坐得是老式的綠皮火車。

  這種火車很慢,但很有旅行的風味。他們霸佔了一處桌子,掏出從家裡帶來的飲料、零食和撲克牌,興致勃勃地開始了行程。

  第一個話題就是戀情。

  大家對青梅竹馬怎麼在一起的很好奇。陳夢說:「我之前沒發現你們倆有什麼問題啊,你們到底什麼時候開始談的?」

  「考完幾天以後吧。」芝芝拆開薯片嘗了口,新口味還不錯,馬上遞給身邊的人,「好吃。」

  莊家明拿起一片,不由想到,她從小就是這樣,吃到好的東西、碰見好玩的事,一定會樂顛顛地跑過來和他分享。

  除了親人,大概芝芝是唯一一個毫無保留地對他好的人了。

  他塞進嘴裡,點頭:「嗯,挺好吃。」

  陳夢坐在芝芝的另一邊,幽怨地說:「哈尼,我呢?你不能重色輕友啊。」

  「親親,我心裡是有你的!」芝芝喂了她一片。

  「嘔。」韓琮假作嘔吐,抱怨道,「你們女生能不能不要這麼噁心,我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女生們哈哈大笑。

  陳夢晃著手指:「你不懂,這不是噁心,是親近,你們羨慕也沒用。」

  她這話全然發自肺腑。在懷孕烏龍的事情發生之前,她雖然有很多同性朋友,但也僅限於聊聊娛樂八卦,一起吃飯上廁所,很少真正交心——她和男友更加親密一點,用文藝的話講,就是心和心的距離更近。

  但她現在不是這麼想了。

  烏龍後,她給男朋友打電話,他聽說是弄錯了,松了口氣,張口第一句話就是「你嚇死我了,沒事就好」,然後就開始說考試的事。

  那一刻,陳夢忽然意識到,很多事男生是沒有辦法感同身受的,只有女生能夠瞭解女生。她的恐懼、驚慌、痛苦,男友感覺不到,但芝芝可以。

  愛情不是全部,友情也非常重要。

  甚至……陳夢想,假如她有一天要去醫院,可能不會叫男朋友陪自己去,而是會叫芝芝。

  女朋友有的時候比男朋友更靠譜。

  「哈尼,你不能有了男朋友就忘了我啊。」陳夢晃著芝芝的胳膊,「聽到沒有,男人嘛,沒了這個還有下一個,朋友可是一輩子的。」

  楊榕榕:「附議。」她從高一談到畢業,已經深刻瞭解了男生這種物種,男朋友很好,但女朋友也是不可或缺的!

  張霖:「???班長,你說句話?」

  莊家明思索道:「說什麼?」

  「你不怕你剛到手的女朋友飛了?」張霖痛心疾首,韓琮這個單身狗靠不住,連盟友都沒有覺悟嗎?

  莊家明:「……我和她認識十八年了。」

  他們是青梅竹馬,懂事起就手牽手去上學,共用所有的回憶,是朋友,會分享很多不能同別人說起的秘密,也是戀人,是彼此生命裡的唯一。

  原來分離的擔憂,已經隨著戀愛關係的確認而煙消雲散。

  他覺得他們是世界上最親密的人。他們的關係,也像是鋼索一樣堅韌穩定,持續個幾十年沒有問題。

  「人家青梅竹馬,不一樣。」韓琮壞笑著拍拍張霖的肩膀,「老張啊,你要不要考慮和我湊合一下?」

  「你們都被班上的那群腐女教壞了!」孤立無援的張霖痛心疾首。

  眾人爆發出一陣善意的嘲笑聲。

  *

  火車很慢,網站又多,聊了兩個鐘頭,大家就自然地停下了。

  陳夢和男友發短信,韓琮趴在桌上睡覺,楊榕榕和張霖抱在一起說話。芝芝和莊家明則選擇依偎在一起,戴著耳機看ipad裡下載好的電影。

  這個是他的爺爺奶奶合資送的升學禮物。莊奶奶表示,聽說現在的小孩子都要手機、平板和筆記本,他們孫子考得那麼好,配齊裝備是應該的。

  片子是《東方快車謀殺案》。

  芝芝很喜歡在旅途中看類似的懸疑片,氣氛很足很帶感。莊家明已經接受了女朋友的新愛好,準備回去就把整個系列都看了一遍。

  午飯是泡面和零食。

  整個車廂裡都是泡面和火腿腸的味道,格外得香氣逼人。

  芝芝吃了一半,剩下的推到莊家明面前:「吃不下了。」

  他就把她的也吃完了。

  下午三點多,他們到達上海火車站。

  旅館很近,用不了多久就能走到,是一家新開的連鎖酒店,看起來還算乾淨。芝芝詢問了前臺,確定無法加床,只好和朋友們說:「加不了,你們看怎麼安排吧。」

  幾個人面面相覷後,莊家明說:「你們女生住兩間,我們擠一下。」

  芝芝:「……你和我住。」

  莊家明嚇了一跳。

  「標間,兩張床,我信任你。」她拍拍男朋友的肩膀,把行李箱丟給他,然後和妹子們說,「走吧,我先陪你們去看房間,挑個安靜的。省得有人半夜亂敲門,我看這裡沒有門禁。」

  她把最裡面的一間給了兩個姑娘,又翻床倒櫃檢查了一遍。

  陳夢奇怪:「你找什麼?」

  「攝像頭,有人會在房間裡偷拍。」

  兩個女孩驚恐:「真的假的?」

  「真的,所以我說不要住太便宜的。」芝芝檢查完畢,叮囑道,「不要用這裡的水壺燒水喝,你永遠不知道他們在裡面煮過什麼。」

  楊榕榕費解:「水壺不燒水還能幹嘛?」

  「煮內褲……」

  她們同時做了個噁心的表情。

  「睡衣都帶了吧?毛巾用自己的,沒帶就買個新的,這裡的都髒。」芝芝把能想到的都說了一遍。

  陳夢&楊榕榕一邊一個抱住她的胳膊:「關知之,你別走了,和你在一起我們比較有安全感。」

  「不行,我的家明也需要我!」她義正言辭,「萬一半夜有人塞卡片怎麼辦?」

  「卡片?」

  迷茫臉X2

  說曹操曹操到,門底的縫隙裡嗖嗖飛出兩張仿佛用Word排出來的廣告。

  她們撿起來。

  「寂寞少、少婦?」

  「深夜閒聊??」

  靜默片刻,她們鬆手:「你去吧。」

  芝芝哈哈大笑,開溜。

  莊家明已經把房間收拾好了,熱水消毒馬桶,把家裡帶來的牙刷和一次性杯子放在洗漱臺上,毛巾掛好,衣服從行李箱裡拿出來,掛到旁邊的櫃子裡。

  連一次性拖鞋都給她拆好了。

  「我檢查過了,什麼也沒有。」在訂房間的時候,他就被她念叨了一下午,但目前仍感懷疑,「真的有人偷拍嗎?」

  「你們男生沒有交流過那種秘密的網站嗎?」她暗示。

  莊家明吃了一驚,脫口問:「那些不是安排好的嗎?」

  「你果然看過!」

  他霎時面紅耳赤。

  芝芝做了個鬼臉:「沒關係的啦,我們也會看不可描述的小說。有些可能就是偷拍的,總之小心點為上。」

  他點點頭:「那我睡外面的床好了,你睡靠窗的。」

  「好。」


作者: doki520    時間: 2019-10-13 09:06 PM

第99章 得償所願(?)

  晚上的節目是去黃浦江看夜景。

  上海的繁榮與瑰麗震撼了許多外來者。

  浩浩江水的對面,高樓聳立,燈火輝映,是現代化的代表。而這一頭,古老的建築還保留著民國時期的模樣,叫人聯想昔年許文強和馮程程的故事。

  芝芝舉起相機:「拍照嗎?」

  「拍!」

  這一夜,芝芝成了攝影師,上躥下跳找角度。姿態之專業,以至於好多路人都來問她是不是攝影師,請她幫忙拍照。

  然而事後,大家看到照片,雖然承認她把大家拍得都很好看,但莊家明的照片不管是數量還是品質,依舊吊打其他人——關鍵是,他那天都沒怎麼拍,全是她抓拍的。

  「你的眼裡只有他!」

  「硬體差距,不能怪我。」芝芝振振有詞。

  看完夜景,在路邊的麵包房裡買了點心,預備明天早上當早飯吃。而後,回到旅館洗漱休息。

  莊家明非常體貼,主動說:「我去隔壁一會兒,大概三十分鐘以後回來。」

  這就是給她時間洗澡了。芝芝點頭應下。

  他去了韓琮和張霖的房間,發現他們在開啤酒:「你們喝酒啊。」

  「你要來點嗎?」韓琮擠眉弄眼,「壯膽哦。」

  莊家明拒絕了,還說:「別亂說。」

  韓琮不聽,追問:「你怎麼過來了?不會被關知之趕出來了嗎?」

  「女孩子總有不方便的時候啊。」莊家明找了地方坐下,打開撲克牌,「玩嗎?」

  「玩什麼玩,現在就咱們。」韓琮抬起胳膊,搭住他的肩膀,「你和兄弟說實話,機會難得,她都主動說和你住一起了,你就沒點志氣?」

  莊家明問:「你知道這證明什麼嗎?」

  「證明她同意。」張霖加入話題,神情似乎比當事人還要興奮。

  莊家明瞥他一眼:「證明楊榕榕不同意,而芝芝信任我。」

  張霖:「……」會心一擊。

  「明白了就閉嘴。」莊家明低頭理牌,「說真的,你這麼心急,會讓女生害怕的。」

  張霖乾笑一聲,沒法否認,也無從辯解。

  他當然對楊榕榕沒有什麼不尊重的意思,相反,經過三年的風吹雨打,他覺得他們的感情比那些才剛剛在一起的戀人們美好得多——假如不是真的喜歡,怎麼能夠堅持到現在?和他們一起戀愛的情侶們大多都分了。

  但是……在這個熱血湧動的年紀,有些衝動無法避免。來之前,他腦海中也描繪過許多不能說起的小劇場,也不是沒有過期待。

  看夜景那會兒,他試探著問起晚上的安排,她就突然翻了臉。

  應該是看出來了吧?而且還有點生氣?

  張霖沮喪地想著,抓抓頭髮:「好吧,你是對的。」

  *

  芝芝花了二十分鐘洗澡,十分鐘收拾。等莊家明回來的時候,她已經換上了家常的T恤和短褲,準備去隔壁找妹子們聊天。

  楊榕榕在洗澡,陳夢在看劇,見她過來,神神秘秘地拉到一邊:「你和我說的頭頭是道,自己準備好沒有?」

  「沒有,不用準備。」芝芝聳聳肩,「什麼都不會發生。」

  陳夢語重心長:「男生都是下半身思考的動物,我的經驗還不足以給你教訓嗎?」

  「我瞭解他,就算真的走眼了……」芝芝覷著床頭櫃上的收費物資,「那也就是多花點錢的事。」

  陳夢想想也是,遂放心。

  但青梅竹馬很默契,一直沒回房間,各自和朋友們聊天吃零食。這種通宵達旦的夜聊體驗很新奇,大家越說越多,直到晚上快一點鐘才意猶未盡地結束。

  「困了困了。」芝芝今天起得早,委實堅持不住,回房睡覺。

  莊家明已經回來了,正靠在床上看書。

  「你們散場啦?」她刷好牙,打著哈欠爬上床。

  「他們喝了酒,都醉了。」莊家明關掉IPAD,「你睡了嗎?」

  「嗯。」她鑽進被窩,「晚安。」

  「晚安。」他撳滅了燈。

  一夜無事。

  翌日,他們去幾個經典的景點打卡。

  芝芝把路線和餐廳都查好了,一路過去非常順暢,幾乎看不出來是遊客——事實也確實如此,她曾經因為工作的緣故,在上海住過小半年。

  張霖打趣她:「關知之以後絕對是賢妻良母啊,班長,你有福氣了。」

  「一個友情提醒,因為對方會做這件事,就理所當然地將工作丟給他,感情遲早會完蛋。」芝芝說,「沒有誰是天生該做什麼事的,懂?」

  楊榕榕殺氣騰騰地看著自己的男朋友。他咽了咽口水,被迫點頭:「懂懂懂。」

  城隍廟、豫園、田子坊打卡完畢。

  晚上,他們小小奢侈了下,去吃了個不算很貴的韓國烤肉。

  通過聚餐,人們能夠發現朋友的很多細節。陳夢無辣不歡,對口味的需求多過食材,而楊榕榕相反,吃菜有點挑剔,不新鮮的一口都不吃。

  莊家明始終留心著大家的需求,倒水遞紙巾,將人照顧得十分妥帖。相比之下,張霖這個男朋友就比較不稱職了,他還沒有學會照顧女朋友,和韓琮大聊特聊店裡牆上噴繪的漫威英雄。

  飯後散步回旅館。楊榕榕心情很複雜:「人比人氣死人啊。」

  「你要慢慢教他啊,和他說你要怎麼樣,不然男生是領會不到你的意思的。」芝芝傳授經驗,「他喜歡你,你和他說了,他會做到的。」

  楊榕榕好奇:「莊家明是你教的嗎?」

  她搖頭:「是他媽媽。」

  大家都知道莊家明的母親已經去世了,頓時噤聲不再提。

  玩了一天,六人都累了,也沒精力聊天打牌,各自回房間洗漱睡覺。

  芝芝洗完澡去隔壁晃悠了會兒,回來的時候,莊家明已經把濕漉漉的衛生間都收拾乾淨了。

  「還早,要看會兒電影嗎?」他問。

  芝芝同意了,挑了本愛情電影。

  故事有些乏味,她靠在枕頭上夢遊似的看了會兒,忽然在床上站立起來,問對床的他:「你覺得我能跳過來嗎?」

  莊家明搞不清她鬧哪一出:「別吧,你會摔下來的。」

  「不行我要試試。」她揮手,「你讓開點,我來了。」

  莊家明趕緊縮腿,然後床墊一震,她就咚一聲降落到了他床上。「哇喔。」她蹦了兩下,「從我上小學起,我媽就不讓我這麼跳了,說是會把床蹦壞的。」

  他忍俊不禁。

  「你還記得嗎?」她盤腿坐下來,「以前公園裡有蹦床。」

  「記得,還有很多海洋球。」他坐直了,回憶道,「你能在裡面玩一下午,直到阿姨把你叫回家。」

  芝芝打了個響指:「答對了,獎勵你一個親親。」說著,她探過身,在他唇上啄了一下。

  「……」他猶豫了一秒鐘,禮尚往來似的,也回了她一個麼麼噠。

  然後,這似乎變成了一個有趣的遊戲。

  從單純的親親,變成了真正的吻。

  因為用的是同一款牙膏,味道交融得毫無破綻,就仿佛青梅竹馬的感情,水到渠成,不再需要辛苦地去適應。

  這是相當美妙的初吻體驗,溫情中帶著新奇,纏綿裡又難掩青澀。

  芝芝回到自己床上睡下時,腦海中最清晰的一個念頭就是:刷完牙再親親的我簡直機智到沒有朋友!

  什麼?一時興起?不存在的,機會永遠留在做好準備的人。

  *

  第三日是特色旅遊路線,上海博物館和上海自然博物館。

  大家齊齊被震驚了,在裡面津津有味地浪費了一整天的時光。比起冒著烈日逛景點拍照,博物館的科普性和知識性,更讓這幾個優等生喜愛。

  左右就在室內,定好時間後,幾人乾脆分頭行動,各自去看喜歡的內容。

  芝芝和莊家明牽著手,混在人群裡慢慢逛。

  「你是不是更喜歡今天的安排?」她問。

  他點頭:「很有意思。」

  「那我們去北京以後,把所有的博物館都逛一遍好不好?」

  莊家明笑了,低頭親了下她的頭頂心:「好。」

  逛完自然博物館,他們在文創店裡買了一對情侶掛件,偷偷摸摸地藏進了其他紀念品裡。

  「不和家裡人說嗎?」莊家明說,「都考完試了。」

  芝芝說:「不行,我才十八,說了以後,他們就會像防賊一樣防著你,咱們反而不方便。等我們大學畢業,我媽恨不得我馬上結婚的時候,你就是她最愛的人!」

  莊家明:「……」

  *

  最後一天,自由活動,各自去買紀念品。

  但凡旅遊,就逃不過紀念品的大坑。芝芝實名拒絕,她選擇去百貨大樓買縣城裡買不到的東西。

  給關母買了瓶香水,母上大人總是嫌棄自己在麵館裡待久了,渾身一股油脂和麵粉的味道,給關父買了一件品質極好的羽絨服,她爹原來的穿了好幾年,早就已經鑽毛了。

  莊家明想買衣服,又拿不准父親穿起來好不好看,最後選了個真皮的公事包。爺爺奶奶則分別買了鞋和羊毛圍巾。

  「你有什麼想要的嗎?」他問,「我還有錢。」

  芝芝並不懷疑他的話。學校給了獎學金,市里的企業也資助了前三名一筆不菲的學費,省裡也有,親戚朋友又包了紅包……毫不誇張地說,只要學習成績足夠好,真的很容易發財。

  她思來想去:「我們買一樣的書包好不好?」

  「好。」

  他們選了瑞典北極狐,一粉一藍,看著就是情侶款。而芝芝悄咪咪查了鋼筆的專櫃,又送了他一支鋼筆。

  「我有了。」莊家明費解,「不是一樣嗎?」

  芝芝:「這是限定色!聯名款!」

  她本來想送球鞋的,但價格不對等,怕他不收,改成了鋼筆。反正對於學霸來說,筆是必需品。

  莊家明:「……好吧。」

  *

  第五天,歸家。

  芝芝起了個大早,跑到兩條街外的食品店裡買了一些當地特產的糕餅,準備帶回家去分發給各路親戚。

  小錢錢不夠用,就禮輕情意重了。

  黃昏時分,他們到站,父母們正站在外面招手。父親們小跑過來,趕緊幫孩子提起行李箱:「重不重?累不累?」

  母親接過大包小包,連連追問:「晚飯吃了嗎?餓不餓?」

  六個人,六家父母,問出來的話卻大同小異,仿佛是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

  大家都笑了,和朋友們擠眉弄眼,揮手告別。

  夕霞無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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