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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養蠶人 -【我的老婆是重生的】《全文完》 [打印本頁]

作者: teasu0587    時間: 2009-4-16 08:58 PM     標題: 養蠶人 -【我的老婆是重生的】《全文完》

本帖最後由 蝶柔 於 2011-2-25 10:43 PM 編輯

【小說書名】:我的老婆是重生的
【小說作者】:養蠶人
【作者簡介】:喜歡讀書
【其他作品】:
【內容簡介】:
一文錢難死英雄漢!
  因為沒錢求醫,奶奶過早的撒手人寰;

  因為饑餓,他被迫向人開口乞討;
  妹妹病重,他給醫生下跪,磕頭求救的時候,他向自己發誓:
他,一定要活出個人樣來!
  他是被遺下的知青後代,在大山深處,撿到了一個棄嬰——因飛機失事而
重生在嬰兒身上的董潔,且看他怎樣在重生人士的影響下,開始自己波
瀾壯闊又精彩的一生。。。。。。



【小說封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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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teasu0587    時間: 2009-4-16 09:01 PM

正文 第一章 生死兩茫茫


儘管董潔時常感歎時光流逝匆匆,許多人與事因為這樣那樣的原因沒有或來不及去做而成為遺憾,也幻想過一覺醒來,時間竟然倒流,一切都可以從容的重新開始。

大多數人都做過這樣的白日夢吧?夢再荒唐,畢竟無傷大雅,失意時也頗能聊以自慰。生活早已教她學會面對現實,於是一步一步,與時間一起向前走,增加了年齡,蒼老了心境,習慣了平淡卻又乏味的生活。

生活一旦成為習慣,就會沿著一種固定的模式,像流水線作業一樣,規律而乏味的循環,很難做出大的改變。

董潔是北方人,她的家鄉在北方算是一個頗富裕的海邊小城,家鄉的年輕人很少有人出來闖蕩,就算是在別的城市讀書的學生,畢業後大多也會選擇回到家鄉發展。或許人在年輕時,總會對外面的世界有種莫名的渴望,雖然父母一再反對,董潔還是在遠離家鄉的大都市留了下來,只在年關將近時,坐車回到家鄉享受天倫之樂。

一年又一年,年年如此這般的重複。

董潔是設計師,在一家外資企業做服裝設計工作。服裝業有一點不好,經常要加班加點趕工。

今年公司特別忙,年前新接了幾個大單,縱使大家快手快腳盡力趕工,仍然佔用了正常的春假時間,原訂的回家車票不得已退了。在大家的強烈抗議下,臘月二十八,老闆終於答應放人了。可這個時候,正是春運最高峰,火車是一票難求,爸媽電話裡催得急,她自己也是歸心似箭,沒辦法,只能選擇飛回去。

這是董潔生平第一次做飛機,心裡很有些忐忑。幾年前,同樣飛往家鄉的飛機,三個來北京新東方學外語準備出國的朋友遭遇意外,從此她一直不肯坐飛機,總覺得火車最安全。哎,自己總不會那麼倒霉中特獎吧?阿彌托佛,上帝保佑!

顯然這種臨時抱佛腳的行為沒有得到上帝的認可,或者他老人家不巧打了個盹,董潔只來得及在飛機突然的劇震中對自己發誓:以後,一定一定,再也不坐飛機了......

董潔在一種極不舒服的感覺中甦醒過來。

她發現自己似乎躺在草地上,視野裡是一望無際的綠,綠色的草地高低起伏,一直延伸到遠處鬱鬱郁蔥蔥的樹林,更遠處,是蒼茫的遠山,連綿起伏。

已經是傍晚時分,歸巢的鳥兒發出嘈雜的喧囂,偶爾有幾隻飛過來,落在她身邊,蹦蹦跳跳,在土裡草裡刨食,一邊歪頭打量著她,似乎也在奇怪,自家附近怎麼多了這麼一位陌生來客。

拂過草尖的風吹來,不大,卻帶給她一股沁心的涼,並且隨著時間的推移,逐漸演化成澈骨的冰冷。她試著發出聲音,微弱的呼聲連鳥兒都驚不走。

奇怪,她從來不曾有躺在草地上的習慣呀,她皺眉,為什麼會一個人孤零零躺在這兒呢?唔,沒有印象。再之前發生了什麼呢?嗯,她要回家,坐上了飛機,然後,飛機突然遇到寒流,遭遇地震般的劇烈顫動,耳邊是好多人驚慌失措的尖叫和詛咒,再然後呢?沒了,又似乎有一點--很短的時間,先是快速的下墜,接著是一聲巨響......

空難!

天吶,她怎麼就中了這麼個特獎?大過年的,霉運當頭。明明彩票買了那麼多次,連最小的獎都沒有中過。

可——

如果她沒記錯,自己逃過一劫的可能性應該是零。加上印象裡最後一聲的巨響,怎麼算也跑不了機毀人亡的結局。

她,還活著?向來對鬼神之說嗤之以鼻,這環境,怎麼瞧也不像地獄或者天堂,周圍也沒有飄來蕩去的好兄弟。難不成,她天生命大,竟被快速下墜的飛機甩了出來,奇跡生還?

董潔苦中作樂地在心中盤算,這下子自己一定有機會上頭條新聞,在世界空難史上留名了。不過,這都是後話,眼下最重要的是自救,老天保佑,希望不會變成缺胳膊少腿的殘障人士。

心稍稍定下來後,一種怪異的感覺湧了上來,唔,有些不對勁,她的身體......

轉動眼珠去瞧,天,這,這是她?一絲不掛的小小的嬰兒的身體?

她眨眨眼,再眨眨眼,確定自己沒有眼花看錯。

怎麼可能?她驚得大叫,耳邊卻傳來一陣幼兒的啼哭。是在做夢嗎?咬一下手指試試吧。

挪動那小小的胳膊是個大工程,千辛萬苦的結論是:沒牙,咬不動!

離離原上草,一歲一枯榮。傳說人死後,就會投胎轉世再做新人,生命也像草一樣,不斷重複著開始與結束的互動。自己這情況,就是常識意義上的轉世投胎吧?只是,這人終歸不是吸收日精月華自行從石中蹦出的石猴,總該有對生養的父母。可她一個人孤零零躺這兒算怎麼回事?再這麼吹風受涼,她百分百別想看到明天的太陽,更別提入夜後出來覓食的野獸了。

難道她只有兩個選擇,或者成為野獸的晚餐,或者慢慢等死?等等,她空降之前,這身體的原主兒不會就這樣生生丟了性命吧?

一時間怒從心起,靠,不想養就別生,生出來就好好養,做出這樣禽獸不如的事,不得好死。

和怒火一起升上來的,是火燒般的熱,明明是風吹來受不了的冷,身體卻自行衍生出一陣陣愈來愈熾的熱。

她發燒了!

更糟糕的是,心臟一陣不規律急跳後,一股劇痛伴著窒息般的痛苦湧來,她張大嘴,費力喘氣,越吸氣越感覺到呼吸困難。

缺氧的痛苦讓她神智開始模糊不清。

老天爺,你不是讓我借這具身體再體驗一次死亡的折磨吧?



正文 第二章 天上掉下個小妹妹


大山六歲了,確切的說,剛滿六整歲,今天是他的生日。

他姓李,大名叫悠然,一個複雜又麻煩的名字,之所以這樣講,只因為他目前認識的字裡面,自己的名字是最難寫的,筆劃也最多。還是奶奶起的小名好,大山,簡簡單單兩個字,又好認又好寫。

不過,悠然是媽媽起的名字,在大山眼裡,媽媽美麗又溫柔,最讓他驕傲的是,媽媽是村裡面最有文化的人,從小就教他認書寫字。

可是,媽媽不見了。半年前的一天,媽媽給大山做了最豐盛的一頓午飯,從此,大山就再也有沒見過媽媽了。

大山難過的用手抹去不知不覺又流出的眼淚。沒關係,奶奶說,媽媽出門走親戚去了,大山是好孩子,媽媽一定會回來的,今天是他的生日,大山不哭。

大山沒有見過父親,媽媽還懷著他的時候,爸爸進山打獵出了意外,大山現在只有奶奶一個親人了。

奶奶年紀大了,做不了什麼活。不過,奶奶是村裡的赤腳大夫,誰家有個頭疼腦熱,挨不過去了,便來找奶奶抓幾付草藥,多少付幾個錢,或者用糧食野物交換,因此,雖然家裡兩口人老的老小的小沒有多少勞動能力,倒也能對付著吃口飯。

大山因為年齡太小,進不了生產隊,掙不得工分,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幫奶奶採藥。開始是奶奶採藥帶著他,大山聰明,很快學會了怎樣採藥,並能準確辨認出幾種常見的藥材。前兩天,奶奶不小心崴了腳,於是大山開始了一個人的採藥生活。

今天走的有點遠了,因為這山上有種草藥,對疏筋活血有好處,最適合奶奶用了,所以他瞞著奶奶翻了兩座山頭過來這邊。

采滿了背上的小背簍,大山鬆了口氣,大陽要下山了,今天回家一定會晚,奶奶該擔心了,他趕緊加快腳步趕路。

隨風飄揚的草叢深處,傳來微弱的嬰兒啼哭,斷斷續續,沒來得及聽清,聲音便沒了。啼哭聲拖住了大山的腳步,猶豫了片刻,終於孩童的好奇心戰勝了恐懼,他循聲找了過去。

一個孩子,不,他糾正,是一個嬰兒,他從來沒有見過這麼小的孩子。

小小的拳頭放在胸部,頭上只有稀疏的不多的發黃的頭髮,小小的眉頭緊緊皺著,沒穿衣服的身體泛著紫青色,呼吸急促又微弱。

大山手足無措,很是慌張,他四處望望,周圍一個人也沒有,摸摸,那小小的身子觸身冰涼,呀,這孩子要凍壞了。他急忙脫下自己所有的衣服,給這個嬰兒密密裹緊,背簍放下,用手在草藥中間掏了個洞,小心把嬰兒放進去,用最快的速度往家裡趕。

再次有知覺的時候,謝天謝地,她被抱在一個溫暖的懷裡。董潔第一個感覺是:安全了!一顆懸在半空的心頓時放了下來。

生存危機感過去,身體的不舒服便不客氣佔據了她所有的感官,嗓子眼裡刀割般的疼,頭也針扎似的湊熱鬧,身上一會冷一會熱,總之從頭到腳沒有一處好地方。

「動了動了,妹妹的眼睛動了!奶奶,她睡了這些天,是不是要醒了?」一個清脆的童音在董潔耳邊響起,她掙扎著張開眼,模糊的視線勉強瞧見一個黑瘦的五六歲的小男孩伏在她身邊。

董潔本能的張嘴打招呼,卻只發出咿咿呀呀的兒語。

鬱悶!

抱著她的是一個滿頭白髮的老婦人,一臉的褶子透著慈祥。

「醒來了就好,醒了就有救了。」

聽了奶奶的話,小男孩開心的笑了,一邊端正坐好,小心翼翼從奶奶懷裡把她抱過來,嘴裡一邊念著:「先把妹妹的頭放在左胳膊彎裡,用手護著妹妹的上半身,右手托起妹妹的屁股和腰。」奶奶是這麼跟他講的,他記得很牢。

看著小孫子像模像樣抱著另一個更小的孩子,一邊衝她開心的笑,兩天來一直壓在心底的石頭落了地,李奶奶鬆了口氣。

兩天前,大山抱著這個孩子回來,真是讓她大吃一驚。

這個女嬰,明顯是早產兒,先天不足加上被棄後吹風著涼,只剩下可憐的一口氣吊著沒嚥下。好在她懂得一些藥理,盡人事聽天命,先用土方法給她降溫退燒,大山去求著村裡的老羊倌要了點羊奶,祖孫二人小心翼翼伺候了兩天,終於從鬼門關把人搶了回來。

這女嬰也是命大,山裡人家,都望著生兒子,一來傳宗接代,二來也是家裡未來的主要勞動力。女嬰向來不討喜,尤其是生下來身體不好生了病,家裡不僅要添一張嘴,更可能是一家的累贅,多半都會選擇溺死或者直接扔到山裡去。

家裡突然多了個人,大山很高興,這兩天一直圍著嬰兒轉,連走路都像貓似的不發出一點聲音,怕吵了新來的小客人。

「大山喜歡這個妹妹嗎?」

「嗯,喜歡!」

他大聲回答,一個人的日子到底寂寞些,差不多大的孩子都有兄弟或是姐妹,只他一個人,孤零零。

剛剛懂事的時候,一起長大的小夥伴做了哥哥,驕傲的在他面前炫耀。大山跑回家,跟媽媽說他也想做哥哥,媽媽哭了。媽媽的眼淚讓大山隱隱約約認識到,他不會有做哥哥的機會了,因為他沒有爸爸。但現在不一樣,他也有妹妹了,他抱回來的,只屬於他一個人的妹妹。奶奶說,大山是個好孩子,老天爺喜歡,所以送他一個妹妹。

醒過來的董潔,因為身體的不適,和心底難以名狀又無人可訴的憋悶,索性不再控制自己,痛痛快快的大哭起來。

「乖,妹妹乖哦,不哭,沒有媽媽沒關係,哥哥疼你。」大山輕輕搖晃著懷裡的嬰兒。

醫者父母心,能救下一條命,李奶奶心裡又高興,又有些發愁。

兒子死得早,媳婦又走了,祖孫倆相依為命,懂事的小孫子給了她最大的安慰。她老了,活一天少一天,指不定什麼時候就被閻王老爺找去喝茶,她不怕死,只擔心拋下大山一個人,家裡又是一貧如洗,自己兩腿一伸,小孫子孤單單沒人陪,將來連個媳婦也找不著。

這兩天一邊救這個孩子,閒下來心裡也犯嘀咕。這救下來也是個問題,家裡的條件,再添張嘴實在是困難。大山呢,一直忙裡忙外,充滿熱忱。半夜還會幾次醒過來,為小妹妹蓋被擦汗換尿布。

看著孫子一臉認真和疼惜的表情,李奶奶突然有了一個想法。

「大山啊,長大了讓妹妹做你的小媳婦好不好?」山裡孩子一直有訂娃娃親的習慣,雖說解放後逐漸少了下來,說是要反對包辦婚姻,講究什麼婚姻自主,她是老輩人,山裡窮,換親啊訂娃娃親啊,一些老輩人還是很堅持的。

「什麼是媳婦?」

「媳婦啊,就是和你一起生活,永遠不離開你的人。」

大山小心用手指拙了拙嬰兒幼嫩的肌膚,哦,好軟手感好好哦,湊近了有一股甜甜的奶香味,真好聞。

「好!」聽到奶奶的話,他挺起胸膛大聲道:「我一定會對她好的。」

他用手指輕輕握住她小小的拳頭,輕輕拉勾,「說定了哦,以後做我的小媳婦。「一邊在她唇上親了一下。

董潔有些哭笑不得,自己竟然被一個小孩子佔了便宜。

「我都聽奶奶的話,以後,你可要聽我的話哦。」他想了想,補充道:「我也會聽你的啦!」

一個人對著個不懂事的小嬰兒自說自話的小傢伙,董潔覺得很可愛,雖然他說的話很打擊自己。要知道,幾天前,自己還是快三十的大人,結婚早的話,孩子也該這麼大了,如今卻被能做自己兒子的小鬼照顧,口口聲聲說著要娶自己,天啊,翻了個白眼,她,她無語了。
作者: teasu0587    時間: 2009-4-16 09:02 PM

本帖最後由 teasu0587 於 2009-4-17 11:48 AM 編輯

正文 第三章 起名小風波

不管你願不願意,時光的腳步總是沿著它自己固定的步子,快速向前滾動。身為嬰兒的董潔,每天大多數時間都在睡眠中度過,轉眼,春夏秋冬輪迴了一圈。

她一歲了,已經能走得很穩了。當然,早在五六個月的時候,她已經晉身為爬行動物,並且在兩個月前,成功進化成兩足動物。

看起來有點營養不良。

母乳自然是沒有的,牛奶也別想,偶爾倒是可以喝到點羊奶。村裡老羊倌的羊和她一樣的營養不良,產量有限。

她的主食是米湯,也就是玉米面做成的粥。這一年來,她就沒嘗過固體食物的味道,真真是往事不能提,都是一把辛酸淚呀,做個「無齒」動物,她容易嘛她。

當然,也少不了一碗一碗又黑又苦熬成湯的草藥。份量多到拿藥當飯吃的地步了都。

說起來,她這條小命之所以倖存到今天,全靠一隻老山參。那可是真材實料的成型野山參,從大山爺爺那輩傳下來的,這要是拿到城裡頭,肯定能賣個好價錢。家徒四壁,那是唯一的傳家寶,原先李奶奶盤算著,這寶貝將來就是大山的老婆本,不過,救了丫頭的命,就等於大山有了媳婦,合算。

哎,這般救命活命大恩,她何以為報呀?

以身相許?她開始認真的考慮這個說法的可能性了。

客觀的說,大山是個好哥哥,說來慚愧,如今她可是相當的依賴他,不管是生理還心理。

先說生理吧,身為無自主行為能力者,那個什麼吃呀喝呀倒好說,拉呀尿的可都要人伺候。想當初,大山第一次為她換尿布,她羞得差點沒暈過去,更要命的是,由於他們兩人還小,李奶奶竟然把大山和她放在一個大盆裡洗澡。被人看光摸光,不賴著他豈不虧大了?唉,人總在不得已的時候,選擇妥協,時間長了,也就習慣了。

這心理方面,說起來有點複雜了。雖然僅僅是七歲的孩子,某些方面大山比她這個心理年齡超過三十的可強多了。裡裡外外一把手,在家照顧幼小,也就是她啦,在外,做農活,採藥,砍柴提水,就是換做成年時候的她,也不會做的更好了。

無論如何,讚美生命女神,順利活到一週歲是件值得慶祝的事。

「來,寶寶張開嘴,啊~~~」

今天過生日,一年前的今天撿到的妹妹,奶奶做主,今天也算是妹妹的生日,兩個人做伴一起過生日,也熱鬧些。

奶奶煮了兩個雞蛋,給他做了碗長壽麵,給妹妹弄了碗雞蛋湯。

大山幾口把面吃完,端起碗熟練的餵她喝湯。

哎,你說你喂就喂吧,哄孩子似的奶聲奶氣念叨什麼呀,就,就算她是個孩子,那也只是看上去呀,董潔忍不住在心裡一百零一次的翻著白眼抱怨。

「大山,妹妹慢慢也大了,總不能老這麼寶寶、寶寶的叫下去,也該有個正式的名字,今天咱們就給妹妹起個名字吧。」

李奶奶笑瞇瞇看著兩個孩子親親密密的樣子,心裡蜜也似的甜。

一年來,小丫頭不但順利得活了下來,那張小臉也長開了,是個少見的俊丫頭。黑黑的眼睛水靈靈像會說話似的,因為身體不好,臉色偏白,身體也瘦瘦的不像一般孩子的白胖,可她怎麼瞧怎麼覺得這丫頭,從骨子裡透著一股聰明勁。雖說生病的時候多了些吧,卻比健康的孩子更好帶,從來不會無緣無故的哭鬧,有事的時候,會自己咿咿呀呀的叫人,除了病到昏昏沉沉,基本上都不用洗尿布,特別省心。

「好啊好啊,給妹妹起名字嘍。我來起我來起。」大山表現的很湧躍。

「好好好,大山來給妹妹起名字。」轉頭瞧見小丫頭目不轉睛的盯著孫子瞧,黑亮亮的眼睛竟似乎閃爍著焦急的光。

「大山可要好好想想,起個好聽點的名字,不然妹妹可不依哦。」

唔,叫什麼好呢,明明好似有好多名字可叫,到了嘴邊,卻覺得哪個都不合適。

想起來了「小花,怎麼樣?」

小花?我還小草呢,俗,俗不可耐。董潔在一邊腹誹。

「唔,不好!」大山重複了兩遍,自己否決了。

「香香,蘭蘭。。。。。。也不好,村頭小勇的妹妹就叫蘭蘭,嗯,翠翠,翠花。。。。。。翠花,這個名字好聽,就叫翠花吧。」大山又手一拍,做了決定。

翠、翠花?噢,我的天,我還東北人都是活雷峰呢。

董潔再也忍不住,衝他翻了個大大的白眼。雖然對他取名沒抱多大希望,可也用不著這麼打擊她吧?翠花——想著別人口口聲聲這麼喊自己的場景,嘔,不行了,她要吐了。

接下來,她手舞足蹈,用各種方式抗議,堅持拒絕了所有大山能想到的名字。開玩笑,山裡人給孩子起名,都跑不了什麼花呀草呀,她可受不了這個。

可憐的大山,所有的積極性都被打壓了下去,末了,他只能向奶奶求助了。嗚,真是太不給面子了,他垂頭喪氣的斜瞅著妹妹,嘴巴噘了起來。

董潔討好的拍了拍他的手,不為所動,滿足了你,吃苦的可就是我自己個了。

「妹妹想叫什麼名字呀?」李奶奶安撫的摸了摸孫子的頭,笑呵呵的問這個很有自己主見的小姑娘。

「妹妹那麼小,她知道什麼呀,純粹是跟我搗蛋嘛。」大山不服氣的抱怨。

哼!再送他一個白眼,董潔推開碗,自己順著炕沿爬呀爬,爬到床頭櫃,打開,從裡面拽出一本字典來。沒錯,就是一本老式的新華字典。

「哎呀,快放下快放下,那個不能玩。」

被蠍子蜇了似的跳起來,大山急的團團轉,想搶又不敢使勁,一邊又怕她不懂事給撕毀了。這可是媽媽留給他認字用的,是他的心肝寶貝。

去,小瞧人,字典有什麼好玩的?她都玩到不想玩了。董潔不理他,自顧自翻到「潔」字,一手壓住,往前翻了一陣,又找到「董」字。在兩個字上比劃半天,又指了指自己,示意自己要叫這個名字。當然,中間種種姿態做足,使自己看起來像是胡亂找了兩個字。

大山還是認識拼音的,就是組合起來拼讀吃力些,費了半天力,終於正確讀出了這兩個字,「董、潔,」

李奶奶在一邊念叨了幾遍,大加讚賞「哎呀,真好聽,是個好名字。寶寶真聰明。」

大山覺得還是自己起的名字好聽。跟著重複了幾遍,突然發現了一個問題。

「妹妹不姓李嗎?」

李奶奶一張臉笑的像朵花,「不要緊,妹妹將來要做你的小媳婦,姓不姓李都是一家人。」

第四章 教育要從娃娃抓起


大山媽媽留下的東西不多,除了字典,還有一本高中時的語文書,兩個筆記本,兩支半截鉛筆。字典失守後,筆記本和鉛筆也先後淪陷。

老話說的好,這男女相處,是門大學問,最開始養成的習慣,往往是兩人日後生活模式的標準。

要說董潔前世今生加在一起,怎麼說也過了而立之年,也罷,就算是前生事一筆消,而今新生活重新算,這心理年齡總該按著成年人算吧?可這丫頭愣是沒有一點成年人的自覺,理所當然心安理得的欺凌幼小,嘿,這可真是生理影響心理,越活越回去了,呃,是越活越年輕了。

不知情的幼小,也就是大山小朋友,可憐他一步輸步步輸,所有的寶貝都易主了不說,還成天價忙來忙去,笑呵呵接受她的壓搾。正所謂:一個巴掌拍不響,周瑜打黃蓋,該著!

這壓搾人也是門學問,伏勢欺人下下策,侍寵生嬌更不可取,董潔慢慢也琢磨出自己的駕馭之道。可憐她四肢無力,身嬌體嫩,唯一能動的,就剩一個大腦了。她是這麼為自己開脫的。

小孩子要誇,常常誇獎,有助於樹立他無往不勝的自信心,加強他任勞任怨的自覺性。

「哥哥真棒!」

這成了她最近一個時期的口頭語,哎,克服了最初的心理障礙,「哥哥」兩字也是越叫越溜了。

兩人坐在門前的大樹下,玩一種猜字遊戲。具體是這樣子的,兩人背著對方,用樹枝在地上寫字,寫的大一些,深一些,然後用浮土把字填平,交換位置,再把浮土輕輕抹開,最後用嘴使勁吹,盡可能完整把對方寫的字認出來。這算是最簡單的寓教於樂了吧。

他們在學習?

答對了,大山在教董潔認字呢,至少在大山看來,是這樣子沒錯。

最近,大山發現,自家的小丫頭添了隨時隨地塗鴉的習慣。

先是撿小石子,或者樹枝在地上亂畫,再後來,她竟然用鉛筆,在媽媽留下的筆記本上塗塗抹抹。被他發現的時候,小丫頭一點也不在意他生氣的樣子,自顧自對著手中的本子呵呵傻笑,笑的無辜極了。

好吧,妹妹太小,不懂事,不生氣,他不生氣。

她的大作,雖然是他看不懂的天書,細瞧來,那歪歪扭扭的線條竟也亂中有序,好看的緊。塗遍鬼畫符的本子,被小丫頭視若珍寶的收起來。

塗鴉的時候,小丫頭緊繃著小臉,一個人全神貫注,一坐就是大半天。

雖然弄不懂妹妹在畫些什麼,但大山用行動表示了對她的支持,到山中挖來許多草藥,步行幾十里山路,到縣城為她換來更多的紙和筆。

媽媽也是在他差不多這麼大的時候教他識字,他正琢磨著,是不是該教她認字了?妹妹已經主動搬出字典,自己翻開來,要他教他學字。天知道,他認得的字,統共也沒幾個,好在有媽媽打下的拼音底子,先試著用拼音拼,再一一念給她聽,時間長了,兩個人都認了不少字。

接下來,小傢伙又不安分了,想學寫字。

大山找來硬紙盒,裝滿土,鋪平,折幾根長短合適的小樹枝,這就是練字用的筆和紙了。

寫字對他來說是個大工程,沒辦法,照貓畫虎,他只得「畫」字。自己總是先「畫」上無數遍,看上去有模有樣後,再教給妹妹。相比之下,妹妹表現得可比他強多了,一教就會,字寫的比他還漂亮。

不愧是有繪畫天賦的孩子,大山驚喜的發現,妹妹竟然無師自通,知道寫字按什麼樣的先後次序才能寫的又快又好,他從中受益非淺。妹妹的表現更激起他的好勝心,不想被小妹妹比下去。一時間,他對學習興趣大增,硬是憑自學,學會了很多字,不但做到能讀能寫,更能通讀媽媽留下那本語文書上的課文了。

書本向大山打開了一個新的世界,一個通向外面的世界。於是,大山盡一切可能去尋找可以拿來看的書,書中的故事,書中人物的命運給他以體悟,他又把這種體悟盡可能清楚的講給妹妹聽,並在妹妹一連串的反問中,達到新的理解高度。

離離原上草,一歲一枯榮,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

大山背完這首詩,若有所悟,「做人就該向草一樣,百折不撓,跌倒一百次,也要一百零一次的爬起來。」

「有道理。」董潔也像模像樣的背著小手,先是搖頭晃腦表示贊同,旋即想了想,做出一副疑惑的樣子,「可是,我好像聽鄰居大叔講,村裡王叔做人不地道,說他是牆頭草,隨風倒,哪邊有便宜去哪邊,嗯,大叔說的時候很生氣的樣子,好像像那什麼草,不是好事呀。」

大山歪頭想了一下,是這個理。「王叔做事沒章法,就說昨天的事吧,有兩家吵起來了,他去勸架,要我說,先各打三大板,再擺事實,講道理。可王叔他,先聽了一家的話,認為占理,就幫著勸另一家,回頭聽聽那家的理,覺得也不錯,又幫著勸這家,最後呢?吃力不討好,落得個兩家一起埋怨。」

「讓所有人都滿意,只能得到所有人都不滿意的結果。」董潔趁機提醒,「哥,以後你做事,可得記住這點。」

妹妹天生聰明,口中常出驚人之語,大山已經見怪不怪了。「那小潔說說,怎麼處事才是最好呢?」

董潔脫口而出,「海納百川,有容乃大;壁立千仞,無慾則鋼!」

「海納百川,有容乃大;壁立千仞,無慾則鋼?」大山不解其意。

董潔解釋給他聽。「意思就是說,做人,要向大海一樣,心胸寬廣,能聽得進各種不同的意見,更要向高山一樣,能夠堅持自己的原則,任憑風吹雨打,始終剛正不阿,屹立世間。」

大山沉默了許久,若有所得。好一會兒,方回過神來。「這也是你自己總結的?」

「呃,這是我在媽媽那本書上看到的,我查過字典了,大體就是這個意思吧。」她最後補充道,「這是我的理解啦。」

「是嗎?」大山撓頭,他怎麼沒印象呢?

「回頭我指給你看。」沒有也得有,老子回頭就把這句話補上。咦,董潔心頭一動,這倒是個好辦法,她可以把腦子裡許多對他有用的東西整理出來,找機會給他,反正她本人寫的一手漂亮的行書,他認不出來,絕無可能懷疑到她身上。

嗯,就這麼定了!
作者: teasu0587    時間: 2009-4-17 12:46 PM

正文 第五章 空有滿腹張良計

如果有機會回到過去,你會怎麼做?十個有九個人都會回答:開公司,賺錢,賺很多很多的錢;或者是選擇掌權,在官場上左右逢源風流快樂一把。總之要站在高處,接受世人敬仰。

董潔剛知道自己穿越時空回到七十七年重生,的確是高興了好一陣子。七七年呀,多好的年份,三年自然災害咱沒趕上,也沒去湊十年文革接受階級鬥爭上綱上線的熱鬧,更不用說再往前那些歷史。老天爺照顧咱,趕上了改革開放的首班車。

對於有點想法的人來說,八十年代整整十年那可是百年不遇的經濟發展黃金期,枝枝節節不可能瞭解的有多全面,可大方向咱能把握呀,重生人士,不折騰出點名堂,簡直是上對不起天,下對不起地,死後都沒臉去見閻王爺。美中不足的是年齡小了點,不過沒關係,正好叫世人擦亮眼睛,看看什麼叫做神童,天才是怎樣成功的!

自個兒在心裡YY個不停,有那麼幾天,她樂得見人就送上大大燦爛的笑臉,沒事就自己偷著樂,嘴巴都笑疼了。惹得大山動不動會過來摸摸她腦袋瓜,一個勁犯嘀咕,這孩子不燒呀,老這麼傻笑算怎麼回事?莫不是當初那場大病真留下點後遺症,潛伏到現在發作啦?去,邊兒去,沒知識。算了,本小姐心情好,不跟你小孩子計較。

夢想總是美的像天邊不可捉摸的海市蜃樓,可夢想的實現,僅僅靠一腔熱血遠遠不夠,現實很快就潑了她一盆冷水。

很大的一盆,透心涼。

她一直知道,國內有些偏遠的農村很窮,吃不飽穿不暖,連溫飽都成問題,可這種認識只停留在她大腦的理論階段,她從沒親眼看到過。上輩子呢,她也算是七十後吧,比現在的自已只小兩歲,哎,現在自己在這兒重生,兩年後在她原本的家裡,本該出生的她,也會被另外的人取代吧?嗚,她想爸爸,也想媽媽了。。。。。。

抹抹眼淚,她繼續思考。也許小時候家裡也困難過?她沒印象,打記事起,家庭經濟就挺寬鬆,後來父母自己做點生意,一家人的小日子,過的很是悠哉。

在這塊土地上睜開眼睛沒多久,她已經看出來了,自己身在農村,一個很貧窮很落後的農村。窮點不怕,憑她的本事,想要過好日子那還不簡單?可這窮困程度仍大大出乎她意料之外。

山裡人家,自然是不通電的,十幾二十年後能不能通上,那還兩說呢。

沒有什麼娛樂活動,家家天一擦黑就關門睡覺,蠟燭也是過年敬祖先才能點上那麼一會兒的稀罕物,大家都用煤油燈。一個小小的粗碗或是碟子,碗邊是草搓的燈蕊,火柴一劃,點著了,真正的一燈如豆,風從門窗的縫隙鑽進來,搖晃的那叫一個歷害,能讓人一顆心懸在半空中,替它難受。

她印象裡已經基本淘汰的老式火柴,在山裡人眼裡可是很金貴。家家灶堂裡幾乎都會在飯後仔細掩上一撮炭火,下次便撒上一把乾草,燒火棍小心挑起火星,用嘴小心並仔細的吹,一會兒,旺旺的火便著了起來,得,這便省上一根火柴了。

單說這窮,她還可以接受,真正讓她頭疼的是,這兒不只是農村那麼簡單。準確點說,這是山村,而且是山連山、山環山,、山套山,四面除了山還是山的地兒,最近的縣城也有近百里的路,請注意,是山路,就她這三天一小病,五天一大病的小身板,什麼時候能走出這山窩窩?

若困淺灘,是龍你也得盤著;被圍平陽,是虎那也得趴著不是?

琢磨得腦袋瓜疼,也拿不出像樣的主意,以改善現在的困境。於是,這小姐一改歡顏,板著一張小臉,整個人透著一股「別惹我,煩著呢」的氣息,自個兒鬱悶的快內傷了。

歷史的車輪邁進1980年大門的時候,董潔剛滿三歲。

十一屆三中全會帶來了改革開放的春風,計劃經濟體制開始被觸動,國家下定決心,大力發展經濟,把人民的生活水平搞上去,全國上下一片欣欣向榮,形勢大好。

山裡交通不便,信息閉塞,唯一能體現三中全會改革開放意思的,就是廢除了生產隊大鍋飯,土地承包到各家各戶。

大山和董潔年齡都是個位數,李奶奶上了年紀,最近這一年來,手腳越發有些不靈便,家裡沒有壯勞力。山裡不缺土地,只是一塊塊零散的分佈在大山各處,大多數地方因為地勢較高,澆不上水,只能看天吃飯,就是好年景,產量也不高。但山裡人實在,人情味兒濃,照顧給他們的地離家近,也算是比較平整的好地。春耕秋收的時候,鄰居會來幫忙,地裡出產不多,僅僅可以勉強裹腹。天天吃粥的日子,偶爾炒盤野菜都是難得的美味了,菜裡更是少見油星。董潔實在是食不下嚥,每每見小哥哥大口大口吃的香甜,心裡總是酸酸的難受。

董潔上輩子好吃,有一手好廚藝,可巧婦難為無米之炊,所以她總是處於飢餓狀態,每每攬鏡自照,只能對鏡中面黃肌肉的自己無奈的皺眉。有時候她會恐懼,害怕自己會突然間夭折。嬰兒時期被棄山野的經歷,造成先天體虛,後天又沒有條件供給足夠的營養,這個身體的底子太差,她總是生病。掐指算算,一年中,總有大半日子,她都在病中度過,剩下的時間,也常喝像加了一斤黃連般的苦藥以做預防。

苦中作樂是人的本性,畢竟,笑著過是一天,哭著過也是一天,她當然選擇前者。

雖然心態上更傾向於成年人,少了幾分天真和幼稚,她還是經常動用妹妹的權利,拉著大山做遊戲。重溫童年的一切,有種懷念的感覺充盈心頭,她願意,把童年的一切一步一個腳印再走一遍。捉迷藏,過家家,用掃帚捕捉晚霞下的紅蜻蜒,猜拳定輸贏,贏的人向前跳一步,捧一堆土,輪流扒去一些,看誰最後扒倒木棍,用小石頭下五子棋。用紙片剪成圓形,寫上象獅豹虎狗貓鼠做紙牌玩,泥地上畫棋譜下跳棋想著的是提高大山動腦能力,腦筋急轉彎的問答希望能啟發他思考問題多角度的靈活性。

清貧的日子,有清貧的快樂。

雖然條件有限,吃不好穿不暖,奶奶和哥哥都給了她盡可能多的愛。大山更像個小大人,雖然只有九歲,窮人的孩子早當家,加上他做了哥哥,更是自學的處處留心,有點吃的東西,都要先緊著她吃好吃飽。每當他笑著說自己已經吃過或者不餓的時候,董潔一顆心都有又酸又疼的感覺。她認真對哥哥也是對自己發誓:「總有一天,我要讓奶奶和哥哥過上好日子,每天都有吃不完的好東西!」




第六章 子欲養而親不在


李奶奶這兩天臉色很不好,問她,只說累著了。大山也沒辦法,只好攬下所有的活,盡量讓奶奶歇著。

一大早,做好飯,服侍奶奶在床上躺好,大山帶著董潔就上山了。

已經不是第一次上山了,只要身體條件允許,董潔都會和大山一起去採藥。山裡空氣好,再者爬山對身體也是種鍛煉,窩在屋子裡對身體可沒多大好處。

帶上點乾糧,經常一出去就是一天,採藥,順便弄點野菜,摘點山果啥的。

除非碰到溝呀坎呀,得靠大山背過去外,董潔盡量自己趕路,速度自然快不起來。左右也是無事,時間充沛的很,兄妹倆漸漸也習慣了。

今天收穫不錯,小溪邊,大山用藥蔞網了幾條小魚。就著山泉水擇洗乾淨,折一條嫩樹枝串上,想著晚上有香香的魚湯可喝,回家的路上,兩人情緒都很高。

進了村子,轉過兩個小山坎,就到家了。

家門大大敞開,一陣喧嘩聲大老遠就傳了過來。兩個疑惑的看了看彼此,奶奶?

大山加快腳步,連藥蔞都沒來得及放下,一頭撞了進去。

李奶奶躺在炕上,靜靜的閉著眼睛。屋子正中,一盆炭火燒得正旺,一個披紅掛綠,臉上塗了油彩打扮奇怪的人,手舞足蹈抽風似的圍著火盆轉圈,嘴裡一邊亂七八糟的大叫大嚷。村裡的幾個老人三三兩兩站在一邊。

「我奶奶怎麼了?」

大山的聲音不覺帶上了哭腔,他撲到奶奶身邊,抖著手去摸李奶奶額頭,用另一手食指去探她的鼻息。

斷斷續續的鼻息,極其微弱,好半天大山才感覺到它的存在。眼淚涮的就流下來了。

董潔進門時,就見大山趴在奶奶身邊抹眼淚,「哥?」拽拽大山的衣角,她小聲問:「奶奶生病了嗎?」

點點頭,大山眼淚流的更急。奶奶臉色不對,青白中透著青灰,這是十分危險的信號。

似乎因為又來了人,那尊大神跳的更賣力了,鈴鐺也響得更急。閉著眼睛的李奶奶,胸膛突然一陣急劇起伏,大山急忙把奶奶上半身稍稍抬高,一隻手輕緩的在老人背上拍撫著。

李奶奶睜開眼睛,看見一臉惶恐的大山,勉強笑了笑,想說點什麼安扶一下孫子,剛張嘴,一股鹹腥味直衝而上,她再也忍不住,只來得及把頭稍側,對著地上吐出大口大口的鮮血。

董潔心下一沉,知道情況不妙。

「別跳了!」

大山忍無可忍,回頭大喊:「你們看不出來,我奶奶需要安靜嗎?」

鄰居大叔站了出來,他知道,大山年紀不大,一向卻是個有主意有見識的孩子,待人處事比一些大人都強。

「好了,大傢伙都散了吧,老王,你把老神仙送回去。老妹子人好,平時也沒少照顧大家,現在病了,大山還小,這兩天大伙還得辛苦點,回去商量一下,輪班過來守守。」

他示意大山,有話出去說。

李奶奶吐完血,臉色更顯灰白,又昏睡過去了。

「村東老趙頭家媳婦又懷上了,這兩天吐得歷害,請你奶奶過去給瞧瞧,是不是該吃點藥啥的。說好了今兒上午過去,老趙頭沒等到人,著急就來家了,一進門,就見你奶奶躺在院子裡,旁邊還有血,就嚷嚷開了。瞧著老妹子這情況不對,老哥幾個也沒辦法,這不,就把老神仙給請來了,請他跳上一段,趨趨邪氣,老輩人都信這個,指不定人就好了呢。」

瞅瞅大山的臉色,他接著道:「知道你娃識字,喜歡讀書,不信這些,可老輩子代代相傳的這點東西,也不是一點道理沒有。」

大山咬咬牙,「大叔,你說實話,我奶奶情況到底怎麼樣?」

鄰居大叔欲言又止,很為難的表情,最後一拍大腿:「也罷,就跟你娃說實話吧。老妹子這病也不是一天兩天了,但凡有辦法,也不致於這樣拖下來,一直瞞著你們。除非送到城裡面,找醫院裡正規的大夫瞧,大傢伙是一點兒轍也沒有。看老妹子的臉色,也就,也就這一兩天的工夫了。」

董潔躲在門後,眼淚斷線珠子般滾下來。

縱使她自己是死過一次的人,對死亡,仍然不能釋懷。

她偎過去,輕輕握住老人的手。那是一隻又大又黑,飽經風霜,佈滿老繭和硬皮的操勞了一輩子的手。這隻手,已經沒有了往日的溫暖,多了幾分僵硬和冰冷。是的,這個數次把她從鬼門關拉回來,給了她第二次生命的老人,這個善良、純樸、吃了一輩子苦的老人,生命,已經走到了盡頭。

「哥,我們,我們請村裡人幫忙,送奶奶去醫院,好不好?」她不想放棄最後一絲希望。

大山扯扯嘴角,露出自嘲的苦笑。

去醫院?如果他們有去醫院的錢,***病,至於拖到今天一發不可收拾的地步嗎?村子實在太窮,多少年了,就沒有人進過縣城的醫院。小病靠熬,最多對付著吃點草藥,生了大病,那就只能聽天由命,看個人的造化了。

他不想對妹妹說這些,讓她跟著多添煩惱。

「村子離縣城太遠,奶奶現在的身體,受不了翻山躍嶺的顛簸。」

這是生命裡漫長的一夜。

大山通宵未睡,一遍遍用熱水給奶奶擦拭著身體,徒勞的希望,那熱氣可以給奶奶漸漸失溫的身體帶來些許熱度。

黎明前夕,李奶奶終於醒了過來,董潔的心,卻沉到了最深處,她知道,這就是所謂的迴光返照了。

一手握著大山,一手握著董潔,看著偎依在身邊的兩個孩子,李奶奶拉著他們的手,交疊到一起。

「***時間到了,該走了。這以後的日子啊,大山,你是哥哥,要照顧好妹妹,知道嗎?」

大山忍著淚,拚命點頭。「奶奶,我發誓,我會做世界上最好的哥哥,我會好好照顧妹妹!」

老人轉向董潔,她仔細看著這個自己一手帶大的小女孩。「小潔,不知道為什麼,奶奶一直有種奇怪的感覺,覺得你像個大人一樣,什麼都明白,什麼都知道。小潔,你能答應奶奶,一輩子,都陪在大山身邊嗎?」

董潔已經是泣不成聲,「奶奶,長大以後,我會嫁給大山哥,我們兩個人,一輩子都不分開!」她鄭重對著老人做出一生的承諾。

老人笑了,那是一種心滿意足,發自內心的歡喜。

放開大山的手,李奶奶示意大山,把她的枕頭拆開。

老人抖抖索索在枕頭裡摸索了一會,摸出一封信來。

「這信哪,是你媽媽臨走時留下來的,奶奶不識字,也看不明白。她說啊,只要她還活著,早晚有一天,她會回來,帶你離開大山,讓你過上和現在不一樣的好日子。」

老人停頓了一下,閉了閉眼睛,好像有點累了,「可惜,奶奶看不到了。如果有一天,你媽回來了,你替奶奶跟她講,就說奶奶相信她的話,相信她會回來,會照顧好自己的兒子。你媽,是個好人,你爸去的早,她一個女人家,不容易啊。一走走了這麼長時間,奶奶懂,一個女人,要在外面站住腳,哪那麼容易。她是大城市出來的學生娃,有志氣,大山啊,你像你媽,也是個有志氣的好孩子,奶奶很感謝你媽,她給了我一個好孫子啊。」

大山握著信,哭的更歷害了。

「別哭,孩子,」老人費力喘息了好一會兒,「不用傷心,奶奶老了,早晚都有這麼一天,去了那邊啊,有你爺爺,還有你爸爸照顧奶奶呢。奶奶不能陪你了,以後一個人要堅強些,照顧好妹妹。」

樹欲靜而風不止,子欲養而親不在。縱能力挽千斤擔,卻無餘力可回天。董潔抹掉眼淚,最後一次安慰老人道:「奶奶,大山很能幹,你放心,他一定會有出息的。」

閉了閉眼睛,又喘了一會兒,李奶奶聲音越來越低:「我的孫子,最能幹了,是啊,奶奶沒有什麼不放心的,可以安心的去見你爸爸了......」
作者: teasu0587    時間: 2009-4-17 12:47 PM

第七章 雛鷹初動萬里心(一)


天剛濛濛亮,大山就醒了。妹妹靠著他,正沉浸在睡夢中,一張小臉,最近又消瘦許多。

哎,大山歎了口氣,有些發愁。

董潔的身體一直時好時壞,也一直按奶奶留下的方子吃藥,吃了這麼多年,也不見有什麼起色。他在心裡琢磨,妹妹應該去城裡的醫院好好治療才是,這樣下去,他很怕結果像奶奶一樣,小病拖成大病。

山裡冬天,又陰又冷,每年這個季節,董潔最難過,基本上就一直在低燒與高燒中徘徊,睡的也不安穩,一夜總要凍醒好幾次。和自己溫暖的身體相比,她身體冰涼,像懷裡揣個冰塊似的。有時候,他會忍不住對丟棄董潔的那對男女生起深深的恨。

好在春天來了,氣溫升高,她的症狀也漸漸有了起色。經過一個冬天,家裡存下來的藥也吃得差不多了,這幾日趁著天氣不錯,還得多採些回來放著才好。

抽出身來,替妹妹仔細掖好被腳,該出門了,早去早回,妹妹一個人在家,他不放心。

輕手輕腳收拾利索,背上藥蔞,回頭望望,妹妹呼吸平緩,仍在沉睡中,他放心的呼口氣,出門,趕路去了。

門剛剛被帶上,董潔就睜開眼睛,把枕頭倚牆豎直墊在身下,裹緊被子坐了起來。

唉。。。。。。

重重歎了口氣,一張小臉垮下來,眉頭浮上隱憂。

奶奶在去年秋天過世,鄉親們可憐兄妹兩人年幼無依,由村里長者出面,大傢伙有錢出錢有力出力,奶奶才得以入土為安。可這年頭,家家都過得緊巴巴的,誰也沒有能力多做周濟。況且大山生就的倔強性子,不肯多欠人情。

常常是雞叫頭遍,哥哥就得起床,鍋裡給她溫上窩窩頭或野菜粥,自己空著肚子就下地了,瘦小的身影,在地裡一蹲就是一天,回家還要為她的身體操心。在她面前,他總是一副笑呵呵的樣子,從不叫一聲苦。背著人的時候,她知道,大山變得更沉默了。

重生前的生活,順風順水,基本上沒有經過什麼大一點的波折,她因此一直信奉我命由我不由天。也知道個人力量在整個社會大環境下如同一滴水之於大海,非常渺小,但人應該撐握自己的命運,好也罷壞也罷,至少都要由自己來選擇,而不是盲目服從命運的擺佈。

可是瞧瞧現在的處境,她才知道,並不是所有人都有機會撐握自己的命運,這個世界上,有一些人,命運從來就沒有給他們選擇的機會,甚至,他們都不會有這種獨立的認知。

日出而做,日落而息,祖祖輩輩重複著同樣的生活,一代代重複著生老病死的自然循環,生活在這片土地上的人,最大的願望不過是生幾個兒子,全家都吃上口飽飯。

貧窮催生愚昧,愚昧滋生無知。或許,糊里糊塗過一輩子,也未嘗不是另一種快樂?可惜,她太清醒,注定與這種快樂無緣。

因為貧困,她幾乎是眼睜睜,看著病魔怎樣一步步奪走***生命,這種經歷,一次已經足夠。

雖然有著非凡的見識,也有足夠的自信,相信自己可以有番作為。可身為一個女人,這幾年多災多難的童年經歷,心靈深處,一點類似軟弱的東西卻已深深扎根。好在,她還有大山,即便年齡不大,大山身上已經有不輸成年人的沉穩,做事認真,責任感強,膽大心細樣樣都有,他現在欠缺的,只是實際去歷練。這樣的性格,是天生成就大事的本錢。人天性中有些東西,無論理智如何努力,都無法從容達到期望中的高度。這幾年,她有意識灌輸了一些東西,效果暫時看不出來,卻必然對他的將來有著潛移默化的深遠影響。她相信,如果大山能夠走出去,即使沒有她,他也能憑自己做出一番事業。

未來可期。哎,檢討一下,她好像把自己放到了從屬的位置?不過,沖峰陷陣打江山,不是人人都合適的,腦袋再聰明,擁有再多的想法又如何?自古至今,以謀略見長者,從來都是隱身幕後,能夠找到可以依附的將帥,是一種幸運,一加一的結果,可不是等於二那麼簡單。

英雄也怕病來磨,縱是身經百戰,神經似鐵的將軍,也會被病魔整得沒脾氣,銳氣全消,何況,加加減減她雖然也該三十多了,被困在小女孩的身體裡,又長期被病痛折磨著,鬥志昂揚?說笑呢吧。

「想什麼呢?這麼入神。」

大山已經回來,放輕腳步,推開門,卻見妹妹已經醒來,靠坐牆頭,一臉正在思考問題的認真樣,神情透著嚴肅,隱約中又流露出一絲迷茫。

董潔眨眨眼睛,回過神來,「哥,你回來了?」翻開被子,便要下炕。

大山放下藥蔞,又把被子給她蓋回去,「哎,別動,有事你叫我就得。」看看自己的手,又是泥又是水的,「哎,等我一下。」

到廚房打來一盆水,先洗手,擰乾毛巾,把身上大體擦了下,穿上衣服。早晨露水重,衣服一會兒就被打濕,溝溝坎坎爬上爬下採藥,也容易把衣服弄髒弄破,他向來只穿條短褲幹活。

渾身清爽了,大山把火生起來,架上木柴任它慢慢燒著。

「頭還暈的歷害嗎?」大山上床,坐到董潔身邊,把自己額頭靠到她頭上,試探了半天,又用手摸摸,皺眉道:「唔,還有點燒。」

「哥,我沒事,」董潔把被子撂開,「你躺下歇會兒。」

「鍋裡還燒著水呢。」

說歸說,他還是順著她的意思放平身子。

董潔把頭伏到他胸前,臉頰下的胸膛,因為年齡和營養的關係,不夠厚實,卻自有一股讓人安心的感覺,那是一種來自骨血深處的莫名力量,隨著心臟一下一下有力的跳動而肆意張揚。

大山調整了下姿勢,把她整個人攏在懷裡,讓她靠的更舒服些。

「哥,累嗎?」

「不累,哥哥長大了,出點力氣不算什麼。」

可你,連口飽飯都吃不上。董潔嚥下衝到口邊的話,一張臉輕輕摩擦著他瘦到突出來,一根根清晰可見的肋骨。

「哥,我什麼忙都幫不上,還老是生病,你會不會討厭我?」

「傻丫頭,淨說傻話。照顧你,哥哥不知道有多高興。」抬起她的頭,輕輕在她臉上親了一口,仔細打量,「瞧我妹妹這小模樣長的,就是和其他的野丫頭不一樣,將來啊,一定是村裡最漂亮的大姑娘,不,是世界上最漂亮的姑娘。到時候,小潔,我跟你說,你可不能看上別人,不要哥了哦。」

「淨瞎說。」董潔一張小臉,因為害羞紅艷艷的,更透著一股水靈。

大山搖頭,「我說的是真心話。」他放輕動作,食指繞著她眼睛做圓孤運動。「哥哥雖然沒有仔細看過其他小姑娘的眼睛,但我知道,小潔跟別人不一樣,這雙眼睛,清澈的像會說話,唔,書裡怎麼說來著,『眉似遠山秀,眼是橫波水』。」終其一生,他也要努力,讓這雙眼睛盈盈含笑,再不讓生活的困苦,在她眼睛裡留下憂愁的陰影。

感覺到他全心全意珍愛自己的心意,董潔幸福的歎息,一段久違的旋律在腦海深處浮起,她輕輕哼唱起來。

「我能想到最浪漫的事,就是和你一起慢慢變老,一路收集點點滴滴的微笑,留到以後坐著搖椅慢慢聊。我能想到最浪漫的事,就是和你一起慢慢變老,等到我們老的哪兒也去不了,你還依然把我當成你手心裡的寶......」歌詞記不全了,只這幾句印象深刻。她把聲音放輕再放輕,孩童固有的童音被淡化,只餘下純粹的音線,和著輕快的旋律,流水般在屋子裡靜靜流淌......

「哎,真好聽。」

好半天,大山才回過神來,低頭微笑:「說好了哦,我們要一起慢慢變老。」他一正臉色,認真道:「我承諾,等到我們老的哪兒也去不了,我還會把你當成我手心裡的寶。」

除了死亡,誰也不能把我們分開。不期然,想起了書中的這句詩。一時間心中忐忑起來,小潔人聰明,身體卻不好,都說這樣的孩子不好養活,他該怎麼做呢,怎麼做才能讓她身體好起來?

「有時候哥會想,如果小潔笨一點點,是不是能少生點病呢?」

「哎,沒辦法,人太聰明了,連老天爺都嫉妒咱!」瞅見大山剛舒展的眉頭又攏到一起,董潔有心開解,做出一副得意洋洋的臭屁樣,成功逗得他「撲哧」一下笑出聲來。

「哎,笑了笑了!」董潔拍掌歡呼,擠眉弄眼調戲道:「看看,這是誰家的青春美少年,頭髮怎麼那麼黑,眼睛怎麼那麼亮?惹得我一顆小心臟,它撲通撲通亂跳個不停,哎喲,你聽,要跳出來了,真是罪過,罪過呀,阿彌陀佛,我佛慈悲!」

煞有其事的做出西子捧心的動作,連佛號都宣的有模有樣。

「就你花樣多。」大山恨不得把她揉進自己身體裡。

兩人滾在一起嬉鬧了一會兒。大山坐起身,正經宣佈道:「我想清楚了,小潔,我們離開這兒,進城去。」

董潔眼睛一亮:「真的?」

「嗯!」大山重重點頭,「革命戰爭年代,像我這麼大,已經有人參軍入黨,走過了二萬五千里長征,走出了自己的路。別人能做到的,我也可以做到!小潔,進了城,哥一定想辦法治好你的病!」



第八章 雛鷹初動萬里心(二)
1981年春,一個萬物復甦,充滿希望的季節。山外的世界,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發生著日新月異的巨大變化,改革開放經過幾年的摸索和發展,取得了一系列惠國惠民的可喜成果。

大山深處,大山和董潔正緊羅密鼓張羅出行事宜。

山高路遠,大山決定背著妹妹走出大山,因此,隨身能帶的東西不多。

兩件換洗衣服必不可少,被子最少也得帶上一床。路上有可能需要在野外宿上一兩夜,春天的夜晚,涼氣逼人,考慮到妹妹受不得凍的身體,帶上兩床比較保險。不過,他再三掂量了一番,還是只有帶上一床的能力。再準備點路上要吃的乾糧,好在沿途不缺山泉水,可以減掉一點帶水的負擔。

把要帶走的東西集中到一起,拿出草繩,衣服和被子先紮緊,最大限度壓縮佔用的空間,用繩子做好背帶,背上試了試,又調整到胸前,走幾步找找感覺,唔,大山滿意的點點頭,還行。

董潔很自覺站到背包這邊,哎,她也是要靠大山帶出去的人型行李一隻,而且,是最大的那只哦。

平時只覺得家徒四壁,沒有什麼東西,真要走了,四處瞅瞅,好嘛,還真有不少東西捨不得,又帶不走。

大山一件件摸索著,奶奶常用的各種小物件,爸爸遺下的打獵工具,灰暗的看不出本色的老式桌凳......

一邊流連,一邊挑出一些比較有記念意義的小東西。其中就包括一直對他幫助很大的字典和幾本書,還有,還有媽媽留下的那封信。

他的母親,一位來自北京的知青,和大多數人響應中央號召,自願上山下鄉去支邊的人不同,她是做為黑五類子女,最早被下放到偏遠農村接受無產階級再教育的一批人之一。

母親的父親,也就是大山的外公,解放前打進敵人內部,做的是地下工作,身份暴露後,親人被牽連全家遇難。黑白顛倒的年代,他的這段經歷,卻成為他不光彩的歷史遺留問題,被有心人拿來大做文章。外婆出身資本主義家庭,讀大學時,受進步主義思潮影響,離家出走,和一些師生一起,千里迢迢投奔大後方,並光榮入黨。解放前夕,外婆的家人集體赴美,只有她一人堅持留了下來,這層海外關係,使外婆被指責成蘇修特務,文革一開始就被打倒。

同根正苗紅青雲直上的赤貧分子正相反,典型反革命家庭的出身,使母親的知青生活,一直困難重重。倔強的個性使然,她拒絕同自己的父母劃清界限,背著恥辱的十字架,在生活的底層苦苦掙扎,接受所謂勞動改造。直到有一天,接到父母不堪忍受折磨,在牛棚雙雙自殺的惡耗,母親的忍耐終於到了極限,她跑出知青點,一個人漫無目的走了一天一夜,欲跳山自盡時,被進山打獵的大山的爸爸救下,帶回了家。

雖然這裡偏遠又窮困,但這裡沒有人貼她的大字報,沒有紅衛兵突如其來的侮辱和批鬥,當一切都必須給生存讓位的時候,她跟了這個男人。

生活貧困卻也平靜安穩,純樸的像屹立了幾千年的大山一樣的男人,給她撐起了一個家,一個可以遮風擋雨的地方。就在她安於清貧,甘心做個普通的相夫教子的農家婦,以為可以過上「采菊冬籬下,悠然見南山」的山居生活,災難又一次降臨了。為了給即將臨盆的妻子打些獵物補身子,大山的爸爸打獵途中意外身亡。

母親的角色,給了她繼續生活下去的勇氣。同天下所有的母親一樣,她希望自己的兒子有出息,大山呀呀學語,她就開始了啟蒙的初期教育。

十年文革,終於在一九七六年劃上了句號,知青開始返城,國家花大力氣,開始撥亂反正。大山深處,信息閉塞,母親得到這個消息的時候,已經是一九七七年的事了。

反覆確認後,母親動了回城的心思。

雖然雙親不在了,可北京城,和父母一起生活、承載所有美好記憶的房子還在,部隊大院裡,待她如親生女兒的父母的老同事老朋友還健在。

早些年的階級鬥爭,給母親留下了抹不去的心理陰影,她不清楚政治風向標,擔心還會有什麼反覆,更怕父母的遺留問題還沒有解決,禍遺後人,於是決定一個人回京。

此一去,前途不明,媽媽給大山留下了一封信,信裡把一些來朧去脈的問題交待清楚,並交代,如果一切順利,形勢平靜,她會想辦法站穩腳,把大山和奶奶接出去一起生活。

哎,哥哥又看著那封信發愣了。

董潔搖搖頭,小心繞開橫在腳邊的障礙物,過去扯扯大山衣角,「哥,別擔心,媽媽會平安無事的。我想,她現在正努力工作,希望早點有能力回來接你呢。」

大山勉強笑了笑,媽**情況比較複雜,他也不瞭解外面情況到底如何,吃了那麼多苦的媽媽,一定會平安吧?

嗯,自己是男子漢,是家裡的頂樑柱,一定要努力啊,早點給媽媽和妹妹,打造一個世界上最安全和幸福的家。

大山,加油!他再一次在心中提醒自己。

董潔搬出自己這幾年的塗鴉之作,用油紙仔仔細細裹緊壓實。

這一離開,勢必要過一段居無定所的漂泊生活,這東西帶在身邊不保險,不小心遺失可就糟了。而且,一時半會還用不上它們,條件成熟後,自有它重見天日的一天。

不捨的放手,董潔抬頭,看見大山一臉的不以為然,不禁笑道:「哥,你可不要小瞧這東西。」

她指指被包成磚頭似的小包裹,雙眸熠熠生輝。「貨賣行家。這東西,對有些人來說,它是一文不值的廢紙,對另一些人來講,說它是價值連城的無價之寶,絕不為過!」

大山失笑,只以為是她小兒女的情懷作祟。「好好好,在我們小潔眼裡,它是無價之寶,是無價之寶。」被瞪了一眼,笑呵呵的又補充道:「當然,因為是小潔的大作嘛,在哥哥眼裡,它也是獨一無二的無價之寶哦。」

「哥,你可是覺得小潔在講大話?」

大山看過那堆東西,不過是一些七歪八拐線條的組合罷了,邊邊角角加一些他不明其意的註釋。他有些失笑的搖頭,因著她一臉的認真。

「哎,天才總是寂寞的!」董潔也不多加解釋,她自家心裡明白就好。

醃鹹菜的罈子,大山早已涮洗乾淨,且放在陽光下暴曬了幾日,兄妹兩人動手,把認為有記念意義值得保存的東西,一件件整齊碼放到罈子裡,先用油紙包住壇口,又用黃泥封嚴。院子裡尋個不引人注目的角落,深挖坑,放進罈子,埋好,用腳把填上的土踩嚴實。
作者: teasu0587    時間: 2009-4-17 12:50 PM

第九章 行路難(一)
墳上青青草,墳前翦翦風,悠悠故人情,拳拳兒女心。

離家前最後一件事,和出行前第一件事,就是掃墓。

李奶奶的墓,座落在一座小山樑上,附近是稀稀落落一片山林,風過林梢,樹葉便發出細碎的嘩嘩聲,幽遠綿長中透著空曠,猶如亡靈從另一個世界傳來的竅竅低語。

旁邊的墳裡,躺著大山的爸爸。

人生百年,最終不過如此,一抔黃土,掩盡風流,只餘無盡哀思,留與後人。

大山除淨周圍的雜草,卻細心的保留下墳頭上的青青細草。泥土堆成的墳頭,長點青草,風吹雨淋中,更容易減少土質流失,不至於在短時間夷為平地。

做完這一切,大山跪下,衝著墳頭,結結實實叩拜了三次。最後一次拜下後,久久沒有起身。

「奶奶,大山要走了,以後不能常來看您了,希望在那個世界,您和爸爸,能過的幸福快樂,再不受一點苦。」他停頓了很久,再開口,聲音透出一股深沉的痛,「對不起,奶奶,大山枉生男兒身,一點用都沒有,沒有能力讓您求醫問藥,以致於讓您帶著牽掛,匆匆離開,對不起!」

董潔也跪到他身邊,「奶奶,小潔要走了,和哥哥一起走出大山,到山外的世界去。我保證,等我們再回來時,一定會讓您老人家,為我們感到由衷的驕傲。」

再一次深深叩首,向地下的親人拜別,兩人收拾心情,背起行李,正式開始上路。

大山心裡有些許對未知世界的迷茫,更多的卻是期待,他渴望自己能有機會,去開創自己的未來。當他從書本中,知道外面世界的精彩時,就已經有了這個念想。

他不是一人吃飽全家不餓的光棍一族,他有妹妹要照顧,到陌生的舉目無親的地方,茫無頭緒,兩眼一摸黑可不行。

在心裡推演了無數次,他決定變劣勢為優勢,年齡小不是嗎?沒關係,這個年齡,可以讓他無顧忌的向警察叔叔求助,他要的不多,只要能夠暫時有個可以遮風擋雨的地方就行。然後嘛,他看向董潔,露出自信的微笑。拜董潔所賜,他有一手上佳的燒烤本事。

山居清苦,偶爾靠陷阱捕到山雞野兔,饞嘴的小丫頭,總要他取出比較好的精肉部分,削竹為枝,升火做烤串吃。再後來,溪裡的魚蝦,雨後的山菇,甚至一些野菜,都在小姑娘的央求下,變成香氣撲鼻的佳餚。在小丫頭的挑嘴中,他的手藝越發精湛,「以後進了城,哥哥就是賣烤肉,也能過上好日子。」小丫頭不經意的一句話,卻給了他足夠的靈感。

衣食住行,簡簡單單四個字,卻有足夠的文章給人做。有實力者,盡可以直接大手筆入行,一無所有如他,也不是沒有下手的機會。董潔曾掰著手指算過,「衣可做,食可做,住可做,我只對行沒有多大興趣。三者之中,唯獨吃之一事,最易上手。」

只有想不到的,沒有做不到的。董潔已經成功把這個意識灌輸給他。在快被他翻爛的書裡頭,他更從前人種種為人處事中吸收營養。非常人行非常事,一件事,有一半的可行性,就該著手去做——這是他最終得到的結論。

母親的一生,受到了太多來自政治層面的折磨,所以,他從來就不曾做過成為高官顯貴的夢。他的生活,被一個窮字困的夠久了,奶奶的過世,更堅定他成為一個有錢人的夢想。

「終於要離開了嗎?」

拒絕大山的扶持,董潔靠自己的雙腿,一鼓作氣登上山頂。從村子到縣城,這是路上的第一座山,雖說離家不算遠,以前採藥也來過,可這次不一樣。把它踩到腳下,證明她終於邁出了通往外面的世界、通往夢想的第一步,這個開始意義重大。

龍游淺灘遭蝦戲,虎落平陽被犬欺,困在山窩窩裡的這幾年,她簡直就像捧著金飯碗要飯吃的乞丐,有如一個人憋足了勁,一拳揮出去卻打在了棉花上,別提有多鬱悶了。***,她忍不住暴了句粗口,太陽出來了,天晴了,老子總算有出頭之日了!

「哎——」把手圈在嘴邊,她站在山頂放聲大叫,「再-見-了,大——山!」聲音從山頂俯衝而下,在山欲中造成迴旋,又被風兒簇擁著捲向更遠的地方。

「外-面-的-世-界,我——來——了!」

「叫的這麼大聲,小心喊啞了嗓子,回頭該說不出話了。」大山縱容她肆意表達自己的激動,卻又忍不住心疼的抱怨。

董潔仰頭看向大山,一張小臉,因為用力變得紅通通,艷似天邊的朝霞。

「哥,你聽過一句話嗎?『龍游淺灘遭是戲,虎落平陽被犬欺』。嘿,淺灘龍,平陽虎,縱是英雄歎奈何。」站在山頂,深呼吸,吐盡胸中濁氣。掩飾不住好心情,她朗聲對天地吟道:「群山為我側耳聽,聽我今朝發大願。有朝一日龍入海,興雲布雨逞雄風;有朝一日虎上山,仰天一嘯天地驚!」

一時間,大山胸中亦有一股豪情洶湧澎湃。不過,他想的更多的,是怎樣走完幾十里的山路。哎,希望進城前的這一路,能平安順利。

「好了,我的大小姐,留點力氣趕路要緊。」

「現在能樂呵的時候不抓緊時間,一會累得連哭都找不著力氣,多虧哪。」

沒錯,董潔的人生哲學,傾向於隨遇而安,從不會去預支明天的愁和苦。反正,她偷偷瞥了眼大山,心裡喜滋滋想,大山會操心的嘛,她就不要愁眉苦臉,徒添壓力了,嘿,有個哥哥就是爽!

一路上,綠草茵茵,柏木森森,組成蜿蜒起伏的純天然林帶。這個時候,轟轟烈烈大興土木搞建設還沒開始,還沒有大規模濫砍濫伐的現象,大山,仍保持著它千百年來鬱鬱蔥蔥的本色。

跟著進城的鄉親賣過藥,雖然只有一次,大體路線,也還記得清楚。

「小潔,還行嗎?哥哥背你走吧?」

「不用。」

董潔很累了,雙腿灌鉛似的,又重又酸,卻搖頭拒絕哥哥的提議。她想盡量靠自己多走些路,倒不是想著逞強,只是考慮到大山已經背了不少東西,再加上一個她,負擔委實太重。

走出一身的汗,迎面而來的山風一吹,涼熱交加,對大多數人來講倒沒什麼,董潔卻在心底暗暗叫苦。她這身皮囊,太過脆弱,再這麼下去,非病昏在路上不可。

可她又不能喊停,長途趕路,尤其是走山路,一歇下來,就會老想著休息,更沒有力氣上路了。而且他們帶的乾糧有限,速度本來就不快,必須要在食物吃完前走完全程才是。




第十章 行路難(二)
山裡人大多會編草鞋。

用布和線,自家納成的千層底,那是逢年過節,或者出門走親戚的時候才捨得穿。冬天的時候,穿帶毛的獸皮縫製的靴子,餘下的日子,基本上都是草鞋當家。

常年勞做的山裡人,不分男女,腳上都有一層厚厚的繭,厚到什麼程度呢?赤足走在荊棘上,連條白色的劃痕都留不下。

大山年齡還小,雖說這些年跑前跑後也沒閒著腳,到底不能跟操勞了大半輩子的老輩人比,腳底板的防護力,到底有限。

董潔更不用說,因為身體不好,也因為大山實在是個疼妹妹的好哥哥,便是下地活動,稍遠一點的地兒,都是大山背著來回,這腳板,自然嫩得很。

她堅持自已趕路,天未過午,已經小腿灌鉛,大腿打顫,並且又添了腳上的痛苦。

走了不遠,就起泡了,後來估計也就磨破了,每走一步鑽心的疼,讓她想起了一個詞,「刀尖上的舞蹈」。

到底是大山看出了她臉色不對,趕緊喊停。

一直憋著的一口氣一鬆,董潔一屁股跌坐到地上,整個人虛脫般的無力,一動都不想動了。大山馬上脫下她腳上的草鞋。

鞋裡事先勢好的厚厚的乾草,已經在走路的時候,一點點自動離開了工作崗位。脫下鞋,大山立刻發出一聲心疼的驚呼。

董潔自己掃了一眼,立刻把臉扭開。

呃,破了口的水泡,有的被磨出了血,一路走來,又是泥又是水的暈開在整個腳心,很有點慘不忍睹的感覺。

大山冷著一張臉,他在生自己的氣。

明知道她腳嫩,走不得遠路,又是乖巧懂事不肯跟他叫苦的性子,他怎麼就粗心的,任她自己把腳折磨成這個模樣?太不稱職了,他還算個好哥哥嗎?

左右瞅瞅,右手邊有塊石頭,地勢略高。把野草拔掉,在石塊周圍稍稍清理了一下,把她抱到石塊上坐好,自己翻開包裹取出水罐一隻。

「在這等著,我去找點水來。」走幾步,又不放心的回頭交待:「別亂動啊,我馬上就回來。」

伸手捶了捶膝蓋,針刺般的又酥又麻。

董潔忍不住為自己的無用歎息。

這才走了多點路啊,一半的一半的一半?再瞅了下自己的腳板,哎,哥哥肯定不會允許自己下地走了。

已經有心理準備,知道山路不會好走,上路了才知道,難走程度更在她預料之外。

想當初,就是上輩子啦,在海邊長大的她,很少見到山,爬過的小山丘,都是屈指可數。偏時不時還大言不慚跟人講,說她喜歡爬山,「會當凌絕頂,一覽眾山小」,更羨慕那些登山愛好者,覺得斯生於世,怎麼著也該征服幾座高山才是。

話說回來,有山有水,兩世為人,倒是圓滿的很吶。

正在胡思亂想的當口,大山回來了。

放下水罐,想了想,又找出一件自已的舊衣服。

「疼就忍著點。」

先用水仔細洗淨腳心,撕下一塊衣料,擦試乾淨,尋了根有刺的荊棘枝,小心挑開沒有磨破的水泡,輕輕用手擠出血水,再用布擦乾。

其間,大山一直白著臉。反倒是董潔自己,一邊廝廝抽著冷氣,一邊還一臉輕鬆的開口笑道:「苦不苦,想想紅軍兩萬五;累不累,想想革命老前輩。這點傷,算什麼呀。」

「走路的時候,你腦子一直在想著這些?」

「嗯。」

董潔誠實的點頭。「效果還不錯。」

大山沒再吭聲,手中的動作越發輕了起來。

包裹裡再找出事先備好的有殺菌消炎作用的的藥草,弄碎了,逐一敷好。最後把剩下的衣料一分為二,小心把她的腳裹起來。

簡單吃了點東西。累過頭的董潔沒有一點胃口,為了不讓哥哥擔心,勉強吃了一點。

飯後,再稍微歇了會兒,大山背上董潔再次上路了。

十歲的大山,個子並不高。下山或是比較平緩的地方,他就把行李包掛在胸前。只是上坡爬山的時候,再放到胸前,行李包就有點礙事了。

想了一下,他先放下行李,把董潔背出一段路,再回頭背行李。就這樣來回倒換,倦鳥開始歸巢時,天色也就暗了上來。

該找地方投宿了。

路上,其實有幾個山洞,如果村裡人進城,會在那裡歇息或是過夜。只是大山知道的地兒,距離都太遠,已經沒有辦法趕過去了。

山深林密,還是有一些能對他們造成人身威脅的野獸。

大山刻意在離樹林比較遠的地方落腳,附近只有幾叢稀疏的低矮灌木叢,比較有危險性的野獸一般不會過來這邊。

背靠著山壁,尋了個凹進去能擋一些夜風的地方準備過夜。

趁著天還沒全黑,大山抓緊時間多多找來乾草枯枝,也用砍柴用的砍刀,砍下並拖過來幾棵粗壯點的小樹,簡單整理一下枝枝杈杈,在地上並排放好。

上面放好被子,這就是他們的簡易床,萬一有事,也能起到防身的作用。

時間有限,附近也沒有太粗壯的木材,大山有些發愁。找到的柴火太少,肯定堅持不到天亮,而後半夜,溫度會比現在更低上一些。

只好盡量晚點生火了。

把所有能穿的衣服都裹到董潔身上,又用棉被仔細包好,大山半擁半抱把她攬到懷裡,自己背靠著山壁,一直坐了很久。

太陽完全落下山後,夜暮降臨。帶著濕氣的夜風,一陣緊似一陣。

董潔漸漸覺得,那股冰涼的冷氣,穿過身上重重包裝,直接侵襲到她身體最深處。

天上,星星漸漸多了起來,直到密密麻麻,如沙子般,鋪滿整個天宇。

「真美!」

以前沒有留意過,原來山裡的夜晚,竟然有如此多的星星。閃爍的星光,把偶爾飄過的雲,映照成無暇的白紗,那樣的輕、淡、纖塵不染。

多年後都市的夜晚,大氣被嚴重污染,已經很難尋見幾顆星了。而步伐匆匆在紅塵中隨波逐流的現代人,也早就沒有了觀賞星空的心情。嘴裡嚷著加強綠化親近自然,又有多少人能靜下心來,欣賞花兒綻放鳥兒高歌?

那需要一份從容淡定的情懷,寵辱不驚的心態,才能在世事紛擾中,擁有一份悠遊自在的閒適吧?

當然,經濟上要無悠無慮,這是很關鍵的一點,肚子咕咕叫的時候,沒有幾個人能瀟灑得起來。

大山便是如此。此刻,再美的風景於他,不過是石頭般的背景,沒有一點意義。

右手一直放在董潔額頭,他清晰感覺到,手下的皮膚,溫度隱隱有上升的趨勢。

不能再等了,必須馬上升火。
作者: teasu0587    時間: 2009-4-17 12:51 PM

第十一章 我不是乞丐
西平縣,緊鄰大興安嶺。知識青年上山下鄉期間,它是黑龍江省接收知青的一個中轉站。在那個一去不回承載了無數人悲歡離合的年代,來自北京上海等大城市的熱血青年,響應黨中央的號召,到最艱苦的地方鍛煉自己。他們從這裡,奔赴周邊各個林場和農村,在這塊土塊度過了他們一生中最好的時光。

縣城不大,四周也被大大小小的群山籠罩,只在城西,有一條比較寬闊的大道,把縣城和山外的世界緊緊連繫起來,西平縣名,由此而來。

進入八十年代,和其它大中小城市一樣,西平縣也煥發了新的生機,方圓數百里範圍內的山貨、藥材都向這裡彙集,然後流向全國各地。

這座縣城,就是大山他們此行的目的地。

在最初的人生規劃裡,他們的夢想,將從這裡起飛。

儘管後來,他們有了更複雜的經歷,甚至遇到過更大的危險,生活也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可是,從山村到縣城,這一路的酸苦,卻在他們的記憶深處,歷久彌新。

他們在山裡,過了兩個夜晚。

第一夜,董潔就發燒了。第二天,大山不得不停下來,想辦法為她退燒,這一天沒能走多遠。當天晚上,她病的更重了。那是兄妹倆一生,最漫長的一夜。

大山脫光衣服,用最原始的辦法為她取暖。忽冷忽熱的病痛折磨著她,而一邊擔心她,一邊又操心野外露宿的安全,大山一整夜沒敢合眼。因為董潔的體溫一直居高不下,他再不敢耽擱,天邊曙光微露,為了加快速度,行李也不要了,直接就背著董潔開始趕路。

身後是一座座山,身前還是一座座山。兩個孩子,渺小的像微不可計的螻蟻。

大山背著她,手腳並用,為了安全,名副其實的在「爬」山。手磨破了,膝蓋也磨出了血,雖然看不到腳的情況,想來也早已是血肉模糊了。

可是大山嘴裡卻不叫一聲苦。伏在哥哥背上,董潔掉淚了,先是一顆一顆,然後如斷線珠子般滾成一線。

大山感覺到了。「哪兒不舒服嗎?」他著急的問,一再騰出手來摸她的額頭。

「很難受嗎?好妹妹,忍一下,我們馬上就到了,哥帶你去看醫生,啊。」

董潔後來分析,就是從這一天起,她真正愛上了這個男孩,以一個成年人的心理,毫無保留也是生平第一次,愛上了一個男人。

她在心底暗暗發誓:一定,一定要出人頭地,再也不要最愛的哥哥,受今天的苦!

天剛過午,一身狼狽的大山,終於趕到了西平縣城。

燒得迷迷糊糊的董潔,再次振作一點精神,用衣袖抹去他臉上的泥和汗。

「哥,我們停下來,休息一會吧。」

「嗯?哦,好。」

拐進路邊的一個小胡同,在胡同深處找個石階,小心把她放下。

「哥,我沒事。你知道,我的身體就是這樣,經常燒來燒去,我自己都燒習慣了,沒事兒。」

她扯扯嘴角,對他笑笑道:「真的沒事兒,這會兒我覺得得好多了。哥哥累壞了吧?快,坐下歇會啊。」

大山抹抹汗,撩起上衣,簡單擦試了頭和臉,看看天色。

「小潔餓了吧?嗯,在這等著,哥去給你找點吃的。」

董潔身體向後,完全靠到後面的牆壁上。她很難受,正努力打起精神,不讓自己的眼睛閉上,沒注意大山的話,只是下意識的「嗯」了一聲。

大山兩邊看看,這個胡同很安靜,午後時分,靜悄悄的,沒什麼人,外面就是大馬路。

走在大街上,大山有些為難,他身上沒錢。身邊三三兩兩有人經過,也有人邊走邊吃著什麼。他不自覺盯著人家手中的食物看,惹得別人拿奇怪的眼光回看,並遠遠繞著他走。

他猶豫再三,還是張不開嘴,跟別人討口吃的,等他終於下定決心想張嘴時,人家已經走遠了。

靠街處,有一家正在營業的小飯館,正傳出陣陣誘人的香氣。

大山站住了,使勁嚥了嚥口水。

沒有錢,買不來吃的,可是,大山回頭瞧瞧妹妹坐著的那條胡同,還是咬咬牙,走了進去。

「說吧,想吃點什麼?」

聽見門響,懶洋洋靠在櫃檯上的一個男人頭也不抬,直接開口問道。

「嗯,那個......」

「嗯?」

男人抬頭,上下打量著大山,見他穿著髒兮兮一雙草鞋,露出的腳又是水又是泥,褲腿高挽,衣服上面除了補丁,還有幾處被勾破了,看上去也髒得亂七八糟。他眉頭不覺緊緊皺了起來。

「有事嗎?」

「叔叔,能不能,給我點吃的東西?」

「你,有錢嗎?」男人的眼中充滿懷疑。

「沒、沒有......」

一個帳本「啪」的一聲被扔到桌子上,「你在逗我玩嗎?」

「什、什麼?」

「沒錢你買什麼東西?我這可是飯店,本小利薄,概不賒欠。走吧走吧,要飯要到這兒來了,真是。」

大山臉漲的通紅,他真想轉頭就走,寧可餓死也不受這種氣。可是,想到生病的妹妹還餓著肚子,他咬咬牙,繼續努力爭取道:「剩飯,給我點剩飯,行嗎?」

「你聽不懂老子的話嗎?沒、有,聽明白了吧?去去去,**,老子還缺口飯吃呢。」男人瞪起了眼珠子。

也是大山倒霉,這男人,文革時曾經是某個造反派的小頭頭,用他的話講,「老子也曾經風光一時」。文革結束後,尤其是這兩年,曾經被他踩到腳下任意呼喝斥罵的人,一個個上位的上位,恢復工作的恢復工作,個個都翻身了,唯獨他,反而淪落到這個小飯館混日子,他心裡不平衡,脾氣變的更壞了。

大山受辱的這一幕,正巧被董潔看到了。

大山走後,董潔忽然反應過來,想起哥哥身上沒有錢,他怎麼找吃的?於是隨後尋了過來。

看到生性驕傲的哥哥受辱,她的眼睛立刻濕潤了。

大山自尊心極強,從奶奶去世後,他寧可餓肚子,也不肯接受村裡人的周濟就可以看出來。每次不得不收下鄰居的好意,他都想辦法或者送藥,或者把偶爾打到的野物分一半給人家。

她不忍心讓哥哥知道自己來過,一個人悄悄回到原來的石階坐下,越想越悲憤,頭跟著嗡嗡做響,來不及喊人,整個人就失去了意識。

「我不是乞丐!」

大山挺起胸膛,他的目光很坦然的直視侮辱自己的男人。

「我現在遇到了困難,這沒錯,放下自尊心求人幫忙,我也沒指望一定會成。可是,作為一個人,只要有一點人性,不幫忙就算了,也不需要這種態度吧?我可以走,但我要告訴你,我,瞧、不、起、你!」

「啪啪——」

一陣擊掌聲傳來。

「好,說得好!」

鼓掌和說話的是一位軍人,一身筆挺的軍裝,三十許上下,整個人透著一股軍人特有的昂揚正氣。

「小兄弟,我欣賞你。人窮,這沒什麼,誰的出身也不能自己選擇,關鍵是做人要有骨氣。「

他走過來,拍拍大山的肩膀,自懷裡掏出錢,抽出幾張一元,和一張十元的零鈔。

「給,拿著。」

大山頭一次見到這麼多的錢。「不,叔叔,不用這麼多。」

「拿著吧,人哪,都有落難的時候,咬咬牙,堅持堅持,挺過去,好日子在後頭呢。」

這個男孩眼晴清亮,沒有一點陰影,晴朗如一望無際的大海,一張臉,因為過度削瘦,襯得一雙眼睛格外的大。

「你多大了?」

「叔叔,我已經滿十歲了。」

「十歲......」他有些失神。

「叔叔?」

「啊?噢,」

軍人回過神來,解釋道:「我也有一個,嗯,十歲的兒子。」

他想了想,又掏出十塊錢,不由人拒絕的塞給大山。

大山嘴唇緊抿,看著那雙握住自己的溫暖又有力的大手,只覺得眼眶發酸。

深吸口氣,鄭重給他鞠躬,認真道:「謝謝,謝謝叔叔!我叫李悠然,如果有一天,叔叔能聽到這個名字,一定要來找我啊。我不能保證時間,但我相信,」他臉上透出一種堅毅和自信,「我們一定會再見的,到時候,我請叔叔好好喝一杯。」

軍人愣了一下,然後發出爽朗的大笑。

「好!好!好!好小子,有志氣,好,我等你!」

大山靜靜的看了他一會兒,似欲把他的長相深深刻進心底。

「叔叔,再見!」

「援朝!」

一個白上衣,黑褲子,一身書卷氣的女人走了過來。

「怎麼啦?」

她只瞧見了大山的一個背影,「那孩子誰呀,你認識?」

「哦,一個有趣的小朋友。」

軍人笑笑。「等急了吧?走吧,去給我那未謀面的兒子買見面禮吧。」

女人白了他一眼,「厚臉皮,我兒子能不能接受你還是個問題呢。」

軍人挺胸道:「看看,這樣雄壯威武的爸爸,咱兒子能不喜歡?」

走了幾步,忽然想起,對了,剛剛那孩子也叫李悠然,會不會......隨即失笑,笑自己在異想天開,也是,怎麼可能呢。





正文 第十二章 妹妹生病了
八十年代初,經濟剛剛開始發展,人們的收入普遍偏低,很多人一個月的工資不過二三十塊錢。

在西平縣這個偏僻的小山城,辛苦了一個月,到月底拿十幾元工資的人比比皆是。所以,大山手裡這二十幾塊錢,自然可以用巨款來形容。

菜包子三分錢一個,肉包子貴點,要五分錢。大山自己捨不得多花兩分錢,給妹妹買了肉餡的,自己要了個菜餡的。

小心把剩下的錢貼身放好,不時用手摸摸,有點做夢的感覺。唔,有了錢,先領妹妹去瞧病。

高高興興捧著兩個包子,大山回到妹妹身邊,迫不及待要同她分享這個好消息。

妹妹似乎累了,她靠著牆,眼睛緊緊閉著。

大山喊了幾聲,沒有一點回應。

「小潔,醒醒,咱們吃飯,啊。」

他心裡發慌,聲音開始帶著哭腔。「小潔,快起來,你別嚇哥哥!」

剛碰到董潔的身體,她就軟軟的向一邊倒下。

手一鬆,包子頓時滾到地上,大山沒有理會。抱住妹妹的身體,他的心更慌了,懷裡小小的身子,溫度高的嚇人。

怎樣也叫不醒,怎麼辦?大山強逼回流出的眼淚,試圖讓自己穩住神,不能慌,要想辦法。對,醫院,送妹妹去醫院。

抱起董潔衝到大街上,他茫然了,醫院在哪兒?遠不遠?

遠處駛過來一輛小汽車,一眼瞧見,想也不想,大山立刻衝到路中央。這個時候,他一點都沒有想過,自己會不會被車撞的問題,腦子裡只有一個念頭,哪怕是下跪磕頭,也要請車上的人,幫忙把妹妹送去醫院。

陳靖文坐在後座,眼睛微閉。

就要離開西平縣了,今天是最後一天上班。他一遍遍仔細回想,確認自己工作都交接清楚了,一時也想不起來有什麼疏露。哎,加上插隊的日子,自己也算在這裡生活了差不多十個年頭了吧?一生中最好的時光都給了這片土地,真要離開了,一時間還真有點捨不得呀。

刺耳的剎車聲響起,車子顛簸了一下,停了下來。

「怎麼回事?」

司機小張回過頭,解釋道:「陳書記,有個孩子突然衝到路中央......」

他的話立刻被打斷:「撞到人沒有?」

「沒有,可是,那孩子好像要攔車......」

「嗯?」陳靖文朝前看了一眼。可不就是一個男孩子,懷裡抱著一個更小的女孩,攔在車前。

陳靖文打開車門,剛下車,那孩子一陣風般立刻撲了過來。

「叔叔,我妹妹、我妹妹病了,我怎麼也叫不醒她。我們今天剛從山裡趕過來,也不知道醫院在哪裡,對不起,我想麻煩叔叔送我們去醫院,行嗎?叔叔幫幫忙吧。」

女孩兒的呼吸急促,一張臉燒得通紅。他立刻打開車門。

「別說了,趕緊上車。」

攜助兄妹倆上了車,關上車門,自己坐到前坐,對司機說:「快,去醫院。」

路上,他回頭詢問道:「只有你們兩個人嗎?爸爸媽媽呢?」

大山抿緊雙唇,沉默片刻,搖頭道:「爸爸,去世了。媽媽——回北京了,我找不到她。」

「你媽媽是知青?」

「嗯。」

陳靖文眉頭緊緊皺了起來。知青返城,本來是件好事,卻留下了一個不容忽視的後續問題。一些人已經在當地成家,甚至生兒育女,由於種種原因,前兩年的返城大潮中,一些孩子被留了下來。像這個孩子吧,連養活自己都成問題,還要管著另一個更小的孩子,誰來為他們的生活負責?

到了醫院,醫生立刻把董潔推進急疹室,大山被攔在了急疹室門外。

「別擔心,有醫生在,你妹妹不會有事了。」

大山也鬆了口氣,是的,這裡是醫院,妹妹,會好起來吧?一定會!

他抬起頭,感激的對送自己來醫院,又好心安慰自己的恩人笑笑:「謝謝叔叔。」

旁邊有護士過來。

「哎,你們誰過來一下,給病人辦理住院手續?」

陳靖文按住要站起身的大山。

「你別管了,這事交給叔叔。」

「不,叔叔,我有錢,真的。」

陳靖文摸摸他的頭。

「你的錢,留著給妹妹買點好吃的,你是個好哥哥,好了,別跟叔叔客氣了。」

急診室的門終於打開了。一臉嚴肅的醫生走了出來,後面的護士小姐推出一張移動病床,董潔躺在病床上,仍然處於昏迷狀態。

「醫生,我妹妹沒事了吧?她什麼時候能醒過來?」

大山眼睛戀戀不捨的看著妹妹,一邊充滿希翼的向醫生追問道。

「你妹妹正發燒呢,要在醫院裡住兩天,好好觀察一下。」

大山跟著去了住院處的病房。

直到病床走遠了,陳靖文才開口。

「那小姑娘,病的很重嗎?」

醫生點頭。「被耽誤了,送來的太晚,已經有惡化成肺炎的跡象,現在主要是先想辦法給她退燒。」

「肯定能退下來吧?」

醫生沒說話。
作者: teasu0587    時間: 2009-4-17 12:55 PM

第十三章 生死時速
兩天兩夜的辛苦跋涉,兩個日夜的的憂思難寐,終於到了醫院,妹妹有了醫生護士的照顧,大山一直緊繃的心弦一鬆,疲倦便不客氣襲捲了全身。

醫生特殊關照,給他在病房安排了一張床。

簡單吃點東西後,大山躺下來,側身轉向妹妹這邊,沒一會兒,眼皮開始打架。閉上,又睜開,用手揉揉發澀的雙眼,振作一下精神,堅持不到一會,眼皮又不受控制向下搭,終於在一次合上後,徹底沉入了夢鄉。

再次醒來,已經是第二天早晨了,不,第二天上午了都。他撓撓頭,發現太陽早已高高掛在天空了,有些害羞的笑了笑,對自己吐吐舌頭,呃,好像睡的有點久。

跳下床,伸伸懶腰。輕手輕腳,怕打擾到正在熟睡的妹妹,大山打算出去打水洗洗臉。

門外,值夜班的護士正同接班的姐妹辦交接班事宜。

「小雨,昨天那個小女孩怎麼樣了?」

「哎,還是老樣子,高燒不退。針也打了,藥也吃了,冷敷也不管事,剛剛我給她量體溫,你猜多少度?」

「多少?」

「四十度三。」

「我的天,那還不得把腦子燒壞嘍?」

「我看這孩子有點懸。」

她左右瞅瞅,悄聲道:「史醫生也說希望不大,這麼燒下去,就是救過來,這兒,」她指指自己的腦袋,「一準兒也得出問題。」

大山僵在門邊,如墜冰窯,整個人都不會動了。不,小潔好好躺在那兒呢,她們,她們一定在說別人,對,她們在說別人呢。

催眠似的一遍遍的對自己強調,可,一顆心為什麼砰砰跳的又快又急,快的讓他心慌?

「那個哥哥累壞了,睡到現在還沒醒。聽說,他一個人步行幾十里山路把妹妹背過來的,家裡也沒別的親人了,真可憐……」

耳邊飄來的話明明白白粉碎了大山的自欺欺人。

他艱難的轉身,雙腳一軟,跌坐到地上,一時間只覺得嘴裡發苦,眼前天旋地轉。

小潔——

連滾帶爬撲到床前,雙後顫抖的歷害,試了又試,竟然不敢把手放到妹妹臉上。

是不是她太好太完美,老天爺要把她收回身邊?

淚眼迷離中,他彷彿又看到了,當初孤零零躺在草叢裡的小嬰兒,看到她怎樣一點點長大,一點點綻放出與眾不同的光輝,幼小多病的小小人,最脆弱也最堅強,捧起書本,早慧的她,曾經讓他怎樣動容又驚喜,更忘不了,她環著自己的脖子,嘴著說著永遠在一起......

淚水終於流了下來,心裡反反覆覆問著自己:是不是她,永遠不會再有長大的機會?

不,不行,她是他的,是他的妹妹,他未來的妻子,是要與他相伴一生的人,他們說好了要手牽手一直一直在一起,遇到風遇到雨,也絕不放開彼此相互牽的手。誰也不能從他手裡把人奪走,死神——也不可以!

醫生,醫生呢?

正在聊天的護士被白著一張臉撲過來的大山嚇了一跳。

「我妹妹會沒事的,是不是?你們剛剛說的話,都不是真的,是你們,你們在開玩笑呢,對不對?」

「小雨,你看著他,我去喊史醫生。」

……

「哎呀,你起來。」

匆匆趕來的醫生,被大山突然跪下來的動作嚇了一跳。

「砰砰砰」,大山以頭觸地,心中的絕望讓他的力道毫無保留,很快,鮮血順著他的額頭淌了下來。

「醫生,我求你,求你救救我妹妹,求你救救她。」

他忍不住,痛哭失聲,救命藥草般緊緊抓住史醫生的手,

「我只有她,只有這一個親人了。」

「是不是,要花很多錢?我保證,我以後一定還,我一定還,十倍,不,百倍千倍還給醫院。你是醫生,你一定有辦法,求你了。」

可醫生也不是神仙啊,他不知道怎樣跟這個絕望的男孩解釋,正左右為難中,有人過來了。

「這位先生,你快勸勸這個孩子吧。」

來人正是昨天送他們來醫院的好心人。

陳靖文,西平縣縣委書記。也是知青出身,學校時就早早入了黨,下鄉期間,一直協助做一些管理工作。早兩年,知青返城大潮中,他留了下來,立志從基層做起,被破格提拔做了西平縣的縣委書記。

由於工作能力突出,最近被上級調往瀋陽工作。

這次跨省調人,他的父親起了一點作用。

老人家為革命工作了一輩子,不惑之年才成家生子。年輕時南征北戰,常常是舊傷未好又添新傷,年齡一大,身體算帳似的跟他找上彆扭了。組織上考慮到老將軍身體不好,於是安排他唯一的兒子到身邊工作,也好就近照顧。

妻兒已經先行上路,陳靖文要把手頭的工作做好交接,所以遲了兩天。

臨行前,想起昨天的事,特意趕了過來。他最瞭解知青生活的辛酸,知青的遺孤,在老知青眼裡,和自己的孩子一樣,有能力,當然要盡盡力。

「你叫大山是吧?快起來,有什麼困難和叔叔說。」

一邊,早有那機靈些的護士送上毛巾。陳靖文仔細把大山額頭流下的血擦淨,露出的傷口看著有些猙獰,他心疼的埋怨道:「你這孩子,有話好好跟醫生講嘛。」

「哦,是這麼回事。」史醫生趕緊抓住機會,解釋醫院的難處。

「昨天送來的女孩子,噢,就是這孩子的妹妹,說實話,送來的時間有點晚。我們一直在想辦法,可那孩子一直高燒不退,現在已經惡化成肺炎。你知道,我們這種小地方,能力有限,所以......」

「沒有好一點的退燒藥嗎?」

「能用的都試過了,退了一點,轉眼又燒回去了,孩子現在體溫已經超過四十度了。她年齡太小,身體又比較虛弱,我們也不敢加大用量。」幼兒藥量過大,對聽力視力大腦神經會造成不可逆的傷害,那可不是開玩笑的。

「那還耽擱什麼?趕緊轉院,送她去大城市的醫院啊。」

「可是,」醫生為難道:「我們醫院僅有的一輛老爺車,動不動就鬧罷工,就是往最近的醫院送,那路也太遠,萬一車要是壞在半路上……」我們也負不起那個責任啊。

陳靖文眉頭皺了起來,高燒不退,這問題可不小。當年他插隊時,一個知青的孩子,也是長時間高燒不退,最後雖然救了過來,可好好一個孩子,生生給燒成了一個傻子。他還記得孩子父母那痛不欲生的揪心痛哭聲。

「這樣吧,用我的車,醫生同志,請你安排一個有經驗的護士在路上照顧,我送他們去別的醫院。」

「病人現在情況不妙。」站在醫生的立場,他有義務對這位好心提供幫助的人說清楚事情真相。

「除非醫術非常高明的專家出診,否則就是送到了別的醫院,加上路上的耽擱,情況只會更糟。而且,體溫再得不到有效控制,病人支持不了多久的。也就是說,現在留給我們的時間不多了。」

「我對醫療這塊也不懂,同志,請你推薦一下,哪裡有擅長兒科的專家,越有名越好。」

醫生想了一下,「聽說瀋陽市第一人民醫院有位姓王的老專家,有手祖傳的針灸絕活。我個人的意見是,西醫恐怕對這孩子已經無能為力了,如果條件允許,從中醫方面想想辦法。」只是瀋陽離西平縣,何止是千里之遙,他也只是說說罷了,心裡可沒抱一點希望。

「瀋陽嗎?」

陳靖文沉吟了一下,下定決心道:「我來安排,就去瀋陽!你們現在馬上去做上路準備,同志,有電話嗎?」

……

「爸,我是靖文,有件事想請您幫忙。……是這樣的,我這邊有個病人,很危險,要送到瀋陽第一人民醫院搶救,您看能不能……是,我理解,請您老人家破次例,找找關係……對,我的意思是,能不能請部隊方面幫忙,調一架軍用直升機過來……爸,孩子是知青留下的孤兒……哦,好,我馬上出發,直接去這附近的部隊基地,醫院那裡,您還得幫我先打個招呼。還有,爸,謝謝您!」

大山等在一邊,因為緊張,牙齒深深咬進了嘴唇,兩滴紅艷艷的血珠掛在唇上,顫微微眼瞅著就要滾下來。

他感覺不到嘴裡的甜腥氣,看到陳靖文放下電話,立刻小心翼翼的開口:「叔叔?」這已經是他最後的希望了。

「放心吧,孩子,叔叔保證,我們會在最短的時間趕到瀋陽,那邊的專家正等著我們呢。」

在大山忐忑不安又是期待又是害怕的複雜心情中,他們乘坐的汽車駛出西平縣城,向著部隊駐地趕去。

……

軍裝筆挺的共和國衛士,從車裡抱出董潔,放到事先準備好的擔架上,幾個人抬著,平穩卻迅速的跑向早已整裝待發的飛機。

臨行前,大山鄭重對這群最可愛的人,敬了一個孩子所能做到的最端正的軍禮。昨天義助的軍人叔叔,到今天部隊無私的幫助,他內心深處,根植了一種叫做橄欖綠的情結。多年以後,已經擁有個人的私人飛機,成為世界著名財富論壇特邀嘉賓的他功成名就,懷著感恩的心,設立了一個面向部隊的基金,專門為軍人在實際生活中遇到的困難提供幫助,並且為退伍軍人提供再就業的機會,和創業基金。當然,這都是後話了。

在一陣陣螺旋漿的轟鳴聲中,飛機劃破蒼穹,向著瀋陽直飛而去。憑窗望去,一座座高山,在視野裡越變越小,被遠遠拋到了身後。

大山不知道,此刻,大山深處,他早已殘破的小屋裡,一個女人正撲在人去屋空的床上,哀哀痛哭,他深深感激的軍人叔叔,正坐在一邊勸說。

「聽鄰居講,兩個孩子剛走沒兩天,我們馬上往回趕。西平縣城也不大,一定能找到他們。」

軍人心底正犯嘀咕,他昨天碰到的那個孩子,會不會就是他們此行要找的人?也許正因為他要照顧妹妹,才向人開口乞討吧?

他不忍心讓自己的愛人知道,這樣的事,會讓一個母親心碎!

女人坐了起來。

「對,我們馬上回西平,一定要找到他!我可憐的孩子,這幾年,他吃了多少苦啊。」

她要把他們帶回北京,讓兒子進最好的學校,受最好的教育,讓他過上吃穿無憂的好日子。




正文 第十四章 神奇的中醫
瀋陽第一人民醫院。

專機專車,一路綠燈。陳靖文一行以最快的速度趕到醫院,已經做好接診準備的老中醫楊善明,立刻接手救治。

心急如焚的大山,硬是跟進了診室,固執的不肯離開半步。

「無妨,中醫沒那麼多講究,讓這孩子留下吧。」

一頭白髮的老中醫號完脈,放開董潔的手,和善的衝他笑笑。

「留下可以,不管看到什麼,都不要發出聲音哦,要相信爺爺。」

他拿出一個小包,打開,裡面是長長短短十幾根針狀的東西。

先取出一根三厘米左右的三稜針,在董潔耳後靜脈處迅速刺下,十宣、耳尖處用同樣的方法,各放了四五滴血。

另取了幾根針,風池、大椎、曲池、合谷……手指翻飛,針針直插而入。

大山睜大眼睛,總算記得醫生先前的囑托,沒有發出驚呼聲。只喉嚨處不自覺滾動,嚥了幾次口水,一張臉不忍的皺了起來。唔,那麼長的針,小潔會不會很疼呀?

老大夫逐一快速捻動,好一會兒,方一一拔下。

重新號脈,提筆開方。

交代護士照方煎藥,老中醫向眼巴巴望著自己的大山招招手。

「來,爺爺也給你瞧瞧。」

大山用敬畏的眼神瞅著醫生拈起的長針,掙扎道:「爺爺,我身體很好。」

「別動啊,扎歪了會很疼的。」

身上挨了幾針後,大山只覺得精神頓時為之一振,身體的疲乏感消失了大半。

他站起來,動動身體,「咦,好像不疼啊。」

「小傢伙,中醫針灸可是門大學問。疲倦和生病,在醫家看來,不過是人體內陰陽二氣不平衡所致。你可別小瞧這小小一根針,通過刺激穴位,它能疏脈理氣,調和陰陽。」

「那,爺爺能治好我妹妹的病吧?」

「一會兒吃完藥,再出一身汗,溫度就能降下來,嗯,最遲明天,小姑娘就能醒過來了。」

「醒過來就沒事了?會和以前一樣聰明?」想起西平縣那兩個護士的話,他很擔心高溫會對妹妹的大腦造成不良影響。

老中醫愣了一下,旋即笑瞇瞇道:「放心吧,爺爺保證還你一個和以前一樣聰明的妹妹。」

……

董潔睜開眼睛,第一眼便瞧見屋頂上亮著的白熾燈。

呀,電燈!

她幾乎以為自己正在做夢。久違的親切和熟悉感,讓她感動的差點流下眼淚。

近乎貪婪的盯著它,直到眼睛發酸發疼。

哎,這幾年被困在大山深處,物質上的困難勉強也能克服,就是沒電燈沒電腦這問題讓她十二萬分的苦惱。

謝天謝地,終於回到文明社會了!

大山趴在一邊,正以一個彆扭的姿勢睡著,夢中猶自皺著眉頭。

牆壁是乾乾淨淨的白色,床單被子和枕套也是清一色的白,這裡是醫院吧?也不知道身無分文的大山,是怎樣把自己送進來的。目前為止,很多時候,她一直扮演的是一個累贅的角色,她對這一點深惡痛絕,身為穿越過來的重生人士,這簡直就是赤裸裸的恥辱!

董潔伸出手,想要撫平哥哥緊皺的眉峰,又擔心吵醒了他。正猶豫呢,大山突然睜開了眼睛。

嗯,他又做夢了,又夢見小潔醒過來了。

睜開的眼睛重新閉上了,須臾,馬上又睜開來:「小潔,你醒了?」

董潔調皮的眨眨眼,「好像是哦。」呃,聲音像破掉的鑼,真難聽。

一骨碌爬起來,大山歡喜的不知道說什麼好,只是不斷的搓手。一連聲的重複:「太好了,真是太好了。」

說著說著,眼淚忽然就流了下來。

董潔仔細看著他。「哥,你瘦了。」

終於平復些許激動的情緒,聽到她暗啞的聲音,大山暗暗責任自己的粗心,急忙拎起暖瓶,在事先準備好的涼開水裡,另添了些熱水,自己先喝了一口試試溫度。

「來,喝點水。哎,慢點,小心燙。」

嗓子眼裡有些刺痛,經過水的滋潤後,感覺好了一點點。她試圖坐起來。

大山制止,自己坐到她身邊。「躺著別動,有事跟哥講,想上廁所嗎?」

董潔搖頭。「這裡是西平縣醫院?」

「不是。小潔,你一定想不到,我們現在在哪兒。」他現在還有做夢般的不真實感。

「這裡是瀋陽,一個很大很大的城市,離西平遠著呢。」他簡單把她昏迷後的事情講了一遍。

瀋陽!他們竟然到了瀋陽!走出山村,這個念想耗了她無數的腦細胞,幾年後才勉強成行。而從西平到瀋陽,卻不過是短短一覺的時間,不得不讓人感歎命運的奇妙。

她知道事情不會像自己聽到的那麼輕描淡寫,這其中,大山為她擔驚受怕提心吊膽的心情,她都可以想像得到。

「哥,你坐過來,再靠近點。」他依言半伏下身子。

董潔伸手攬住他的脖子。「閉上眼睛。」

大山鼻間嗅到淡淡的藥香,接著,唇上一熱,被兩片小小的柔軟包圍。

他睜開眼,傻傻的用手摸著自己的嘴。

「小潔!」
作者: teasu0587    時間: 2009-4-17 12:58 PM

正文 第十五章 針灸
董潔把被子拽到下巴處,只露一雙圓圓的大眼,滴溜溜轉來轉去,偶爾會偷偷抬起睫毛瞅他,竟有一股「眼波才動被人猜」的小兒女情態。

被子掩去了她唇角的羞怯。呀,這是她第一次同異性接吻呢。儘管只是唇與唇的單純接觸,少男少女的第一次親密,青澀的不帶一點漣漪。

遙遠的從前,也曾經偷偷對某個男生有過好感,只是求學時期,全心全意沉浸在書中的世界,工作後,又因人在他鄉,一心撲在工作上,竟是不曾真正開始過一段感情。可是,對感情的期待,卻從不曾在心底有過片刻的消失。

這算不算青梅竹馬、兩小無猜?

正用手摸著自己的唇,傻傻的只知道笑的男孩,在她眼裡,比她曾經遇到過的所謂的白領精英,更讓她心動。

她往裡挪挪,拍拍身邊的床位:「哥,上來吧。」

病床是單人床,不大,睡兩個孩子卻也綽綽有餘,不會覺得擠。

董潔習慣性把自己塞進他懷裡,滿足的打了個呵欠,口齒模糊的嘟嚷:「活著真好。」病中體虛,很快進入沉沉的夢鄉。

活著真好,可不是嘛。大山小心把她擁得的更緊些,時不時會忍不住用手摸摸,確定她正好端端睡在自己懷裡,心裡有一種失而復得的歡喜。

他喜歡看她眉眼彎彎,彷彿陽光也在她眼中流動。他喜歡看她調皮的說著大人語,雀躍的語調點綴他辛苦又乏味的生活。他喜歡,聽她暢談明天,眼睛因為期待而明亮如星。

呵呵,再用手摸摸自己的唇,他的小妻子,他喜歡這個稱呼。

大山發出幸福的歎息,不知不覺中也沉沉睡去。

記得當時年紀小,你愛談天我愛笑。有一回並肩坐在桃樹下,風在林梢鳥兒在叫,我們不知怎麼睡著了,夢裡花落知多少……

「早!」

「早上好,楊醫生!」……

一路同擦肩而過的護士小姐和同事互相點頭問好,楊善明來到病房。

側耳聽聽,病房裡靜悄悄的,想了想,他沒有敲門,而選擇輕輕推開。

病床上,兩個孩子頭碰頭睡得正香,他發出會心的一笑,回身把門帶上。

董潔睜開眼睛,便瞧見一個胖胖的白頭髮的老爺子,正笑瞇瞇的看著她。

「老爺爺,你好啊。」她是乖巧的小孩子,要有禮貌。

「小朋友,感覺怎麼樣啊?」

她也笑瞇瞇,伸出兩根手指,「我有兩種感覺噯。第一,生命真的好脆弱啊,瞧,一不小心我就在鬼門關轉悠了半天;第二,老爺爺醫術好高明哦。」

「咦,你怎麼能肯定我就是救了你的醫生呢?」

董潔指指他胸前的衣牌,「那不是寫著嗎?」

楊善明低頭瞧瞧寫著自己名字的胸牌,「你識字?」

「當然了,我可是,嗯,兩歲能讀詩,三歲能提筆的天才。」

「呵呵,小朋友,你真可愛呀。」

「可不是嘛。」她皺皺鼻子,扭著手指故作不好意思的忸怩狀。「你瞧,閻王大叔差點把人家請去喝茶,哎,人長得可愛就是煩惱多吔。」

「咳,咳咳……」醒過來的大山正好聽到她的話,不小心被自己口水嗆著,他拚命撫胸順氣。

「這麼大人還能嗆著自己,你呀。」轉頭看到正自大笑的楊善明,「看,老爺爺都在笑你呢。」

大山哭笑不得的跳下床。「爺爺,早上好,您是來給小潔做針灸的吧?」

「針灸?」

董潔瑟縮了一下,這次是真的。

「老爺爺,我很怕疼的,咱能不能不扎針?我可以喝藥哦,再苦都能喝得下,真的。」她用手摸摸自己耳朵,覺得昨天被扎針的地方又開始隱隱作痛。

「小潔,相信爺爺,不疼,紮了針,小潔會好得更快哦。」

董潔猶不死心的作垂死掙扎,「條條大道通羅馬,咱們先好好商量商量,哎……」

楊善明不由分說欺了過來,手一伸,她一隻耳朵就落到人家手裡。

董潔苦著臉,眼睛緊緊閉上,嘴裡可憐兮兮道:「老爺爺,你輕點,輕點扎,手千萬別抖哦。」

「只要你不亂動,爺爺就不會扎歪。」

她拚命保證,「我不動,肯定不動,一動都不動。哎,扎完了沒有啊?」

一邊說,一邊忍不住將眼睛睜開一絲縫隙。「啊。」她發出一聲輕呼。

針實實在她耳尖耳後紮了兩下,有液體流出。

「結束了嗎?」她不抱希望的問。

「還沒真正開始呢。「

楊善明變戲法似的,手裡出現了一把針。

「都,都要扎到我身上嗎?」董潔嚥了嚥口水,小心翼翼的問。

「小潔,你身子虛,針灸對你好處大著呢,不但治你的病,也能調節你的身體,治好了,你以後再不會動不動就生病了。」大山看她一張小臉,苦的如同吃了三斤黃連,不忍心的安慰她道。

也就是說,以後她還得紮好多次?知道自己反對亦是無效,董潔閉上眼,大義凜然道:「來吧。」

嘴裡逞強,卻在針還沒真紮下便開始雪雪呼痛。

「真有那麼疼?」

她拚命點頭,「我是最怕疼的,如果在革命戰爭年代,肯定會是一動刑就會招供的叛徒啦。」

一句話說得另外兩人都笑出了聲。

「噓,別說了,小潔,你把老爺爺引得大笑,手頭一歪,倒霉的可是你自己哦。」

得,說話的自由也被剝奪了,董潔委屈的閉上嘴。

啊~~她發出無聲的痛呼,刺痛的感覺頻頻傳來,呃,還在她可以忍受的範圍裡,只扎針的地方傳來刺刺的、脹脹的的感覺。

好半天,終於聽到解放的消息,「好了,可以睜開眼睛了。」

針已經被收起,大山正拿著紗布逐一擦試針口流出的血絲。

董潔吐出一口長氣,又開始眉開眼笑同醫生閒聊了起來,嗯,要抓緊時間,瞭解一下瀋陽現在的大體情況。



十六章 我們不去孤兒院
八十年代初期,雖說市場經濟開始起步,可計劃經濟仍然占主導地位,直接反應到人們生活上的,就是糧票。在那個年代,糧票可比錢還重要,用糧票可以換錢,但拿錢卻買不著糧票,很多東西都要憑本憑票供應。

董潔對這段歷史很陌生,前世因為太小,沒有留下這方面的記憶,前幾年,又困在大山深處,基本上沒有考慮這些。已經決定留在瀋陽生活,這些東西必然同她的生活息息相關,所以,一時間她有點頭疼。

幸運的是,肉票已經取消了,布票也正逐漸退出市場,至於糧票就麻煩了點,實在想不出比較好的解決辦法。旁敲側擊同經常來找她聊天的楊善明老中醫打聽了半天,終於得到的答案讓她鬆了口氣,哎,只要多加點錢,在黑市上也能買到想要的。

董潔住院的這段日子,是兄妹倆難得放鬆的時間。中間陳靖文來過一趟,給他們帶了兩身衣服,並告之吃住方面已經同醫院打過招呼,讓她只管安心養病。

大山抽時間出去轉了轉,直觀感受了一番城裡人的生活。

他能說一口極流利的普通話,不帶一點鄉音的那種。常常在早晨吃點東西就出門了,用自己的腳,一步步丈量城市的距離。

有時候停下來,選擇一個比較高的地方,靜靜的感受城市的脈搏。有時候在林蔭路上,同上了年紀的老爺爺老奶奶聊天。偶爾也會碰到幾個擺攤的小販,多半是進城的老鄉賣些自家出的土特產,也有賣衣服的,他最留心的,是那些個賣吃食的。仔細觀察後發現,大家生意都不錯,不管什麼東西,都不會壓到手裡賣不出去,嗯,他若有所思的點頭,是個好現象。

只是這個好現象也給他帶來了一點煩惱。拐進農貿市場,肉攤的生意紅紅火火,常常日未過午,所有的肉已經賣光光,「哎喲,對不住了,師傅,您明日請早。」賣肉師傅的話,讓他眉頭皺了起來。

他想,如果自己賣烤肉串的話,總不能沒有貨源吧?

夜裡兩兄妹聊天,大山說出了自己的煩惱。

「哎,對了,陳叔叔調到瀋陽,在哪個部門工作?」嘿嘿,陳叔叔背景很深哦,似乎可以借用一下嘛。

大山想了想,「好像是工商局?那天送陳叔叔出門,他跟楊爺爺講,說最近幾天要去工商局辦理工作手續,比較忙,要楊爺爺多照顧我們一些。」

好極了!董潔雙手一拍,真是正磕睡就有人送枕頭。工商局,它與肉類供應站可有說不清道不明的親密關係,總之,是能說得上話的那種,只要陳靖文肯幫忙,肉的來源不難解決。

在他們殷殷期盼中,陳靖文終於來了。為他們帶來了另一個消息。

「去孤兒院?」

「是啊,大山,你們在老家也沒有別的親人,叔叔是這麼想的,既然已經到了瀋陽,那就留在瀋陽,有事叔叔也能幫忙照顧一下。不過,叔叔要工作,沒有多少時間,去了孤兒院,那裡會有專門的叔叔阿姨照顧你們。」

「不,我不要去孤兒院。」大山不明白,所以沒出聲,董潔卻在第一時間開口反對。

陳靖文蹲下身,循循善誘:「小潔,孤兒院裡有專門的叔叔阿姨照顧你們哦,也有許多小朋友陪你玩。哪,你可以去念幼兒園,大山哥哥也可以進學校讀書,這樣不好嗎?」

董潔只是搖頭,她不喜歡寄人籬下仰人鼻息過日子,而且,孤兒院必然對孩子有一套它自己固定的管理模式,對他們這樣的孩子反而是種天性上的扼殺,況且,他們還有自己的,嗯,很多想法要實現呢。

她扳著手指一條條數落回去。「去了孤兒院,小朋友很多是吧?首先,自己不受打擾的空間不可能有。第二,教育方面要向大部分人看齊,在這方面我和哥哥情況比較特殊,真的,我們學東西很快,一起學習只能被拖後腿,呃,我的意思是不合適。最後,最最重要的一點就是,小潔是個自私的人,只想讓哥哥照顧我一個人,只做我一個人的哥哥。」呃,姑且這麼說,沒錯吧?反正她現在是小孩子呀,小孩子有任性不講理的權利。

不過形象,形象這問題也很重要,她可憐兮兮的仰起臉,努力眨著泛著淚光的大眼睛道:「真的,叔叔,我只想要一個和哥哥在一起的家,這個家,再小再窮,在小潔心裡,那是小潔自己的家。叔叔,您能理解嗎?」眨呀眨,忍著不讓眼淚滾下來。這樣可憐又可愛的樣子還不能打動你?一邊又在心底唾棄自己,過分,太過分了,簡直是丟盡她三十多歲成年人的臉了。

「可是,你和哥哥總要生活的呀,不進孤兒院,你們吃飯的問題怎麼解決?小潔,這是瀋陽,是城市,不像農村那裡,有地可以種出糧食來吃。」

董潔指指自己的手:「這是手吧?」又指指自己的腳道:「這是腳沒錯吧?」

陳靖文疑惑的點頭,「對呀,有什麼問題嗎?」

「不管在哪裡,農村和城市,這不重要,有手有腳,還能餓著了?」

陳靖文被她說笑了。「好,那小潔跟叔叔講講,你準備怎麼解決吃飯這個問題呀?」

董潔眼珠轉了轉,「叔叔在工商局上班,應該知道,國家現在開放搞活,允許一部分人先富起來,搞些副業增加收入,……」

「允許一部分人先富起來?」陳靖文打斷她的話。

呃,說得太快了,好像這個說法過幾年才會被大家認同,「我年紀小嘛,知道的不多,一時理解錯誤啦。我的意思是,既然政策允許大家搞副業,我和哥哥也可以自己做點什麼呀。」

「你們——自己做?」

一直沉默的大山終於開口,「是的,叔叔,我想了很久,也想的很清楚,和小潔也商量過。我們是想自己做點力所能及的事,我相信,我可以養活自己和妹妹,我一定可以做到~」

陳靖文仔細看著大山,好一會兒,確定了這個男孩的認真和堅持。「好吧,跟叔叔說說你的想法。」

「這幾天,我抽空出去轉了轉,市面上賣吃食的不多,買的人卻非常多。以前在老家的時候,偶爾打到野味,我們都會做烤肉吃。」

他大概描述了一下肉串的樣子,「天馬上就熱了,到時候,大家都喜歡出來壓馬路或者乘涼,我想支個烤肉攤,嗯,最好能弄來幾桶啤酒,這東西周轉快,也不需要投入很多錢。」

「是啊,叔叔,」董潔在一邊接過話茬,「哥哥弄的烤肉很好吃哦,我保證一定會客源滾滾掙錢多多啦。」

見對方一臉懷疑的表情,她軟語央求道:「哪,這樣吧,要不叔叔先試試哥哥的手藝,如果不好吃,我們就打消這個念頭,老老實實聽叔叔的話去孤兒院,好不好?」

陳靖文在心裡思量再三,「行,咱們一言為定!」

「那叔叔要先幫我們準備一下工具哦。」她大概描述了一下後世的燒烤箱,其實是非常簡單的,找人把鐵板焊一下就可以啦。

「噢,原來這裡面還有個坑等著我跳哪,真是個古靈精怪的小姑娘!」

「呵呵,」她得意的笑,「叔叔都答應了,可不能說話不算話,否則會變成大胖子哦。」

陳靖文不解,「變成大胖子?」

「食言而肥呀。」

大家都笑了起來。

「成,叔叔給你準備工具去,材料也給你備好,嗯,明天,不,後天,到叔叔家顯顯手藝去。」

「哎,也算我老頭子一個!」

楊善明老中醫不知道什麼時候進來了,這時候笑瞇瞇插口道:「來得早不如來得巧,看來我老頭子有口福嘍!」
作者: teasu0587    時間: 2009-4-17 01:02 PM

十七章 聚餐
烤肉最要緊的是三樣佐料:鹽、辣椒粉和孜然粉。向老中醫問明白市場在哪兒,董潔拽著大山買調料去了。

這個時候,羊肉串還是個新鮮東西,在瀋陽很少見,不,不是少見,根本就是獨一份。董潔信心十足,不喜歡吃羊肉串的人可不多,在後世大街小巷隨處可見,它是最受歡迎的大眾食品,幾年後,陳佩斯朱時茂的小品《烤羊肉串》,使得這一新疆風味小吃聲名大躁,蹤跡遍及全國。

重生前的九十年代末,她在家鄉吃燒烤,曾聽店主人不無自豪的講,說自己在八十年代中期,光靠烤肉串,每天收入都能達到好幾千,讓她大大羨慕了一把,哎,如今這也算是圓夢吧。

董潔自己也能做一手極好吃的烤串,這東西,說白了也極簡單,關健是火候的掌握,和一些細節方面的處理。

陳靖文住在單位安排的家屬區,半新不舊的五層樓,他住三樓,不適合露天燒烤,正好老爺子也想見見兄妹倆,一來有他托部隊上的關係調動直升機的原因,再者也因為不只一次,聽到兒子對他們的誇獎,心裡早就好奇的很,於是大手一揮,決定聚餐就安排在他那裡了。

聚餐那天,天公作美,數朵白紗似的雲朵點綴下,天空藍得好似被水洗過。午後陽光朗朗,照在身上,溫度恰到好處,不會有一點熾熱的感覺。

陳老爺子住所,是一獨門獨戶的兩層小樓,樓前有大塊空地。閒不住的老人家在警衛員幫助下,打理了一個約有兩分左右的菜園子,這個時候,菜地裡一些蔬菜已經開始掛果,青椒、茄子……長勢喜人。

菜園旁邊,是兩棵身姿挺拔的白楊樹,一張大大的餐桌就擺在白楊樹灑下的陰影裡,桌上擺著幾盤生肉,豬肉羊肉基本上各佔一半,只缺了牛肉,現在市面上很少有牛肉賣,還有一隻宰洗乾淨的雞。

今天也算是董潔出院的日子,所以,大山帶上隨身行李一起上了陳靖文派來接他們的車。其實也沒有什麼行李可言,也就兩身換洗衣服,還是陳靖文剛剛買給他們的,總是笑容可掬像個彌勒佛一樣整天笑呵呵的老中醫楊善明,自然也一道跟了過來。

車子拐進大門的時候,大山看到了一位站的筆直的解放軍戰士,心裡自然而然湧起了一股親切感,一直趴在車窗上目不轉睛的打量他,直到再也看不見,才把身子坐正,他喜歡綠色的軍裝,他喜歡解放軍叔叔。

迎出來的陳老爺子,穿一身極普通的舊軍裝,洗的有點泛白的那種。不笑時,給人一種板著臉很嚴肅的感覺,笑起來的時候,整個人透著東北漢子特有的一種豪爽,聲音哄亮。

「哇,好有精神的老爺爺!」

一見面,董潔就發出自言自語似的驚歎,音量控制的恰好能讓老爺子聽到。

「哎呀,好可愛的小朋友啊!」

上了年紀的老人都喜歡孩子,所謂隔輩親,一見面,老爺子就喜歡上了兄妹倆。妹妹一雙大大的眼睛,靈活又有神,一點都沒有怕生的意思。哥哥掛著極淡的微笑,微抿的嘴角,微微上挑的眼神,在在都顯示出,這是一個極有主見的孩子。這是兩個剛從山裡走出來的孩子?老爺子暗自搖頭,怎麼可能呢,這份迥異的氣質,就是自幼在大院長大的孩子,他也沒在哪個孩子身上見到過。

「爺爺,您好!」大山鄭重鞠躬行禮道:「我們來瀋陽的事,給您添麻煩了,一直都沒有機會跟您說謝謝,真不好意思,今天又來麻煩您。」

「什麼謝不謝的,能幫上忙爺爺很高興。今天,你可是專程來給爺爺做好吃的,千萬不要拘束,把這當成自己家一樣,啊。」

老中醫楊善明很熟悉的同陳老爺子打招呼,因為身體的原因,他為老爺子做過幾次針灸,二人自然不陌生。

董潔早就善用小孩子的便利條件,一會兒工夫便同眾人混得融洽至極。

一早約定過,大家不要吃午飯,餓的話吃點點心墊墊。天色不早,沒有多做耽擱,大山就開始動手幹活了。

準備好的肉,是那種半肥半瘦,最適合做燒烤了。大山把肉分成兩部分,一部分切成直徑約兩厘米,厚度為長度的三分之一左右的圓塊。另一部分切成三厘米見方的薄片。警衛員在一邊兒觀察了一會兒,也拿刀幫大山處理起肉來。

董潔也沒閒著,她拿出兩人買來的佐料,將花椒松、辣椒粉、孜然粉、鹽和味精按一定比例拌成椒鹽,把切成肉塊的那部分放進盆裡,先用油、醬油和椒鹽醃漬。另取了個洋蔥,切碎了放到清水裡泡著。

穿肉的時候,大家一齊動手,很快,桌子上已經擺滿了串好的肉串。

趁大家忙,董潔溜到菜園裡,摘了幾個茄子和青椒。鑽到警衛員身邊,請人幫忙把處理好的雞丁同青椒丁洋蔥丁間雜著串了起來。聞聞泡洋蔥的水有洋蔥味了,她把切成薄片的肉串放進洋蔥水裡泡了幾分鐘。

生火,開烤。大山一邊熟練的翻動,一邊熟練的撒上鹽,辣椒粉孜然粉等佐料。

頓時,伴隨著烤出的油星落到火炭上的滋滋啦啦的聲音,一股充滿鹹香辣的濃郁香氣在庭院裡瀰漫開來。這香味太勾人了,眾人不約而同的吞起了口水。

董潔笑瞇瞇,一邊吃一邊指點別人,「多拿幾根,手裡抓一大把吃最有感覺。」對了,還有啤酒,這東西和啤酒是絕好搭檔。

這個時候的啤酒都是裝在木桶裡的散啤,舀了幾杯塞進幾個男人手裡。

老中醫一邊吃,一邊口齒不清的讚美:「好吃,真好吃!」

……

大山一直沒停手,烤完了肉串,又烤了一些蘑菇和茄子,都被大家吃了個精光。

「怎麼樣?」

董潔得意的背著手在大家面前溜躂,「哥哥找個合適的地兒支這麼個烤肉攤,大家覺得生意會不好嗎?」

老中醫一個勁的搖頭,「怎麼可能不好?我看哪,你們一定會忙的收錢收到手發軟,呵呵,沒關係,到時候爺爺免費給你扎兩針。」

董潔送他一個大白眼,去,整天就算計著給她扎針。「陳叔叔,你看呢?」

陳靖文想了一下,認真看著大山道:「好,就算你們生意紅火,你能憑自己的勞動養活你和妹妹,那上學呢?大山不想去學校上學嗎?」

大山搖頭,「雖然沒有進過校門,但我一直都有在自學,我想,只要我肯努力,就算不進學校,也不會變成文盲,也能學到有用的知識。」

「不行!」董潔打斷他的話。「哥哥當然要上學,將來,還要考清華北大,進中國最好的大學。」

這個問題她早就想過了。「不過,現在還是春天,哥哥可以一邊做生意,一邊複習一下功課,秋天的時候參加插班考。」

「小潔!」大山不贊同的皺眉。

「到時候我們可以在哥哥休息的時候,比如說晚上或者星期天出來做,生意好,還可以找人合夥呀。」董潔瞪大眼睛,堅持道:「總之,哥哥一定要去上學,這事沒得商量!」





正文 第十八章 有了自己的家
八十年代,但凡做點什麼,十之八九,都會成為後人眼中,先富起來的那群人中的一員。多少人曾經感慨,自己生不逢時,或者懊悔白白錯過了下海的好時機。但在那個年代,干個體,確實是大多數人眼中,不務正業瞎折騰的玩藝兒,大家寧可守著工廠從早辛苦到晚,掙那二三十元一個月的死工資,就覺得那錢掙的心裡踏實。

陳老爺子也是老輩人的觀念,他表示了自己的不贊同。

「爺爺說兩句。大山,這什麼烤串,確實好吃,爺爺也很喜歡,但爺爺還是得說,爺爺不希望你出去擺攤討生活。一個呢因為你還小,擺攤太辛苦,二個,好好上學考上大學分配個好工作,這才是正經出路。生活方面,爺爺和你陳叔叔都可以幫忙,大山,你是不是再考慮考慮?」

「爺爺和叔叔都是好人,已經幫了我很多了。」大山忽然笑了,「爺爺,,告訴你個秘密。」

他趴到陳老爺子耳邊,「小潔,並不是我的妹妹,她是我的未來的老婆哦,我們在奶奶墳前發過誓的。我們山裡人有句話,自己的老婆自己養,連老婆都養不活,還算是男人嗎?爺爺也看出來了吧,小潔聰明又能幹,」他擠擠眼睛,「這是大城市,誘惑很多呢,我要是自己不爭氣,老婆飛了怎麼辦?這問題很嚴重吶。大家都是男人,爺爺能理解我吧?」

老爺子愣了一下,隨即發出爽朗的大笑聲,重重一掌拍到他肩上。「是是是,爺爺明白,哈哈……」

陳靖文不解,「爸?」

陳老爺子大手一揮,「靖文,大山他們擺攤賣烤肉的事,就這麼定了。你在工商局,這買肉的問題,應該可以解決吧?不行也得給我想想辦法,總之,這事就交給你了。」

不給他反對的機會,轉頭沖大山笑瞇瞇道:「大山啊,生意什麼時候開張啊?爺爺給你捧場去。」

「爺爺一個人嗎?」董潔擠過來,大眼睛努力眨呀眨,「小潔有什麼好吃的東西,都要分給哥哥吃哦。好東西要和好朋友分享才對,爺爺,您說是這個理吧?」

「你這個小人精!」陳老爺子彎腰把她抱了起來。「放心,到時候,爺爺拉一票老朋友過去,那幫傢伙,一個個都是無肉不歡,光他們能把你們的烤肉給包圓了。」

「爺爺的朋友,是不是也穿綠軍裝,背後有警衛員叔叔跟著?」咳咳,老爺子,你懂我的意思吧?

陳老爺子在腦中想像了一下:一幫穿著軍裝的雄赳赳的老傢伙,背後跟一群警衛員,卻擠在街頭小攤上大吃大喝……呃,是有點不像話。

「到時候,爺爺們都穿便裝。」行伍出身的老人,便是退了下來,許多人也像他一樣,一年四季,只穿舊軍裝,哎,不管了,逼也要逼他們換上大汗衫。

董潔環住老人家的脖子,軟語央求,「爺爺,能不能再求你件事呀?」

「什麼求不求的,爺爺就不愛聽這話,有事直接開口,知道嗎?」

「幫哥哥在銀行開個戶頭吧,我們有了錢就可以存進去,小潔要攢好多好多錢,成為大富翁。」嘻嘻,做個小孩子真好,臉皮厚點,人家也只會覺得可愛。

老爺子沖兒子招手,「聽到了吧?靖文,我們未來大富翁的要求呢,這個面子不能不給。」

大家又好生鬧了一會兒,方才散去,兄妹倆仍然上了陳靖文的車。

「叔叔,我們這是去哪兒?」

「去你們自己的家呀。」

兄妹倆互相看了看,「我們自己的家?」

「對呀,叔叔跟單位要了一個空房,不去孤兒院,你們總得有住的地方吧?」

董潔眉開眼笑,「哎呀,太好了。」

大山也按捺不住激動的心情,終於,要有個自己的家了。

車子在一個靠街的房子前停了下來。

「你們要出攤,還是住平房,進進出出搬東西也方便。」

房子不大,也就兩間屋,卻有個不小的院子,廚房在院子的一角。

「這附近住的人,家屬有些剛從農村上來,還沒有具體安排工作。如果出攤順利的話,切肉串肉的活計,也可以找他們幫忙。」陳靖文交待,一邊領他們走進正屋。「過去的老房子,地方不算大。」

屋子剛被打掃過,很乾淨,一張桌子兩把椅子,一個放衣服的櫃子。裡屋擺一張雙人床,床上放著簇新的兩床被子,床墊也夠厚實。

「也沒來得及置辦家俱,你們看看還缺什麼,叔叔給你們去買。」

大山靜靜的打量著自己的家,臉上掛著興奮的笑,聽到陳善文的話,他搖頭道:「這樣已經很好了,謝謝叔叔。」

「小潔剛出院,忙了這半天,一定累壞了吧?叔叔就不耽誤你們休息了,回頭叔叔把烤肉要用的東西給你們送來。」他放下五十元錢。「去買點好吃的,給小潔補補身子,再添點你自己需要的東西。」

大山想了想,沒有拒絕。只暗自下決心,一定要努力工作,多多賺錢還給人家。

陳靖文走後,董潔伸了個懶腰,懶懶的掩嘴打呵欠道,「好累哦。」到底年幼身弱,跑來跑去興奮了大半天,這會兒工夫已經開始兩眼朦朧了。

大山憐惜的抱起她,放到床上,扯開被子給她蓋上。「睡一會兒,嗯?」

董潔抱住他不鬆手,「哥哥陪我一起嘛。」

一時也想不出有什麼事要忙,大山索性也偷一下懶,也就順著她,一起躺到床上。

懷裡人鼻息細細,很快就睡了過去。大山情緒仍然很激動,他躺在床上,一遍遍打量四周。

以後這裡就是自己的家了,小小的屋簷下,有夫有妻的完整的小家庭,努力賺錢養家的小丈夫,夫唱婦隨的小小妻子,哈,多完美!
作者: teasu0587    時間: 2009-4-17 01:07 PM

第十九章 開張大吉
沒有冰箱是個麻煩事,沒辦法在頭天晚上把肉串處理好,天熱,如果放上一整晚,就算肉沒餿掉,味道也會變差許多。經過商量,大山決定把出攤時間定在中午。他提前登門,請了附近幾個比較空閒的大媽幫忙,董潔嘴甜的一路婆婆嬸嬸叫過去,把人家哄的心甘情願答應每天都來。雖說大家可憐兩個孩子無依無靠,大山卻在心底暗自決定,絕對不能讓人家白白幫忙。

一大早肉就送了過來,洗切串,忙了一上午,把東西收拾到車上,哦,車是陳靖文友情贊助的一輛小三輪,出發。

地方是一早選好的,靠街,來來往往人比較多,又有比較寬敞的空地,可以擺下幾張小桌子。

陳老爺子果然守信,帶著幾個老朋友,溜溜躂達沿著街邊過來了,也不知道是提前下車呢,還是乾脆就沒坐車。

也不用人招呼,自個搬個小板凳,圍著小桌子就坐了下來,其中一人頗為不適的動動身子,「哎,老了,冷不丁坐這麼矮,一時還真有點不習慣啊。」

陳老爺子拍拍他的背,「得了吧,丁老頭,老那麼高高在上端著有啥意思?就該讓你坐坐小板凳,鍛煉鍛煉,要時刻謹記,不能脫離人民群眾嘛。」

「我說你這人,動不動就給人上綱上線亂扣帽子,」丁老頭翻翻白眼,「我什麼時候脫離人民群眾過?」

「這兩人,一見面就鬥,鬥了一輩子嘴,感情卻越來越好。真是對活冤家。」

別人已經對這種情況司空見慣,「你們兩個消停會兒,烤串來了。」

先拿起一串遞給丁老頭,「來,嘗嘗,這兩天老陳總在我們跟前,嘮叨有多麼多麼好吃,這下總算可以親口嘗嘗了。」

一嘗之下,紛紛豎大拇指,「要得,聞著香,吃起來更香,不錯,不錯!」

幾人消滅肉串的速度快的嚇人,大山手腳忙個不停,董潔也沒閒著,舀了幾杯啤酒端過來。

接連在嘴裡塞了好幾串的陳老爺子,終於緩了口氣,拉過她,「來,爺爺給你介紹介紹,這是你丁爺爺、孫爺爺……」逐一介紹過去,「你別看這幫傢伙吃起東西來像群狼一樣,人都是好人。」

董潔臉笑得像朵花,「各位爺爺好啊,今天是小潔和哥哥頭一天開張,為了感謝各位爺爺的捧場,今天的烤肉算小潔請客,爺爺們可要多吃點啊。」

「喂,我說老哥幾個,小潔可是我的干孫女,各位好意思吃白食?」

丁老頭白了他一眼,「我說老陳,你這傢伙忒性急,放心,不會賴著你請客的,這樣吧,我們幾個人,每人請一次,這幾天就多給你孫女捧捧場,怎麼樣?」

這幾位,雖說穿得普通老人家沒什麼兩樣,可上過戰場、長期領過兵的人,自然有股不一樣的味道。這麼一群人聚在一起,坐在小板凳上,連吃帶喝,不時發出爽朗的大笑,極吸引人眼球。引得路過的人一波波駐足,見別人吃得歡,肚中的饞蟲更抗拒不了鼻中環繞的辣辣的濃香,也少不得買上幾串嘗嘗,吃得連連點頭,一傳十,十傳百,這片小天地,很快就熱鬧起來。

一手交錢,一手交貨,董潔跑來跑去,忙得不亦樂乎,嘴裡不停地吆喝:「嘗一嘗,看一看了啊,好吃的烤肉,買十串送一串了啊,數量有限,欲購從速了啊。」

「多少錢一串?」

「一毛一串,買十串送一串。」

覺得貴的,就有些猶豫,也有痛快掏錢的,十串十串的買,看別人吃得痛快,買的人也越來越多,大山忙的眉開眼笑。

最終因為貨源告結,他們不得不提前收攤,幾個老人家臨走,還在埋怨沒吃過癮。

「明天,我們一定準備得多一些,讓各位爺爺盡興。」大山保證道。

他沒想到生意會這麼好,足足有二十斤肉啊,他都不曉得一共串了多少串,真想不到賣得這麼快。收來的錢放在一個小木箱裡,一明一暗分成兩格,前面開口的放零錢,後面放十塊的整錢。大多數時候,收錢的是董潔,他不知道自己親手收了多少錢,只記得很多,很多很多。

回家第一件事,就是關上門,數錢。

嘩啦啦,把裝錢的小箱子在床上倒了個底朝天,鋼蹦、毛票堆了一堆。仔細數了一遍,大山有點不敢相信,重頭又數一遍,呀,還是八十三塊四。

大山有點發愣,這筆錢,頂一個大人兩三個月的工資,他就這樣掙出來了?

緩過神,他有點不安:「小潔,我們是不是賣得貴了點?豬肉才三毛五一斤,羊肉貴點,也就三毛八,我們一串肉賣一毛……」有點黑呢。

他們原先也商議過價錢,最開始定價是五分錢,董潔回頭一想,這個價錢有點便宜,他們的手工費,調料費,木炭竹籤都要花錢,最關鍵的是,賣的便宜了,一天得消耗多少肉呀?現在肉可不好買。最後說服大山,就定為一毛錢一串。

「哥,沒那麼多,這裡面還有啤酒的錢,而且,陳爺爺他們付錢的時候也多付了好些。生意有多好你也看到了,買得人多,說明大家覺得值。」想想,一斤肉能串三十串左右,其餘材料費也花不了幾個錢,保守估計,一天掙五十元沒問題,一個月下來,一千五?呃,瀋陽市長現在的工資不過才二三百吧?發財了。

「明天陳爺爺他們來了,跟他說說,讓陳叔叔每天再多給我們弄些肉來,還有蔬菜,像蘑菇、茄子,還有魚呀蝦呀什麼的,都可以拿來烤。」董潔板著手指算計著,然後自己嘀嘀咕咕笑了起來,「小潔動動嘴,哥哥跑斷腿。」

大山一把把她撈到自己懷裡,「只要能掙到錢,哥哥辛苦些倒沒什麼,就是看你跟著忙來忙去……」

董潔摀住他的嘴,「哥你又來了,我跟你講,你可不許有那種大男人思想,認為女人就該乖乖呆在家裡,什麼都聽男人的,唔,如果男人有能力,女人最好什麼也不幹。哥,你可不許有這種老八股思想。」

大山點點她的鼻尖。「我們家小潔,將來是要做大事的人,放心,哥哥只會支持你,絕對不會拖你後腿。」

董潔咭咭笑,「如果將來我比你還能幹,怎麼辦呢?哥哥還會像這樣寵我嗎?」她是有點小小的野心,先打打預防針總沒錯。

「到時候,哥哥給小潔打下手。」

「說話算話?」

「男子漢大丈夫,一言既出,四馬難追!」




正文 第二十章 無名英雄
天越來越熱,大山他們的烤肉串也同天氣一樣人氣急升,越來越火。

守著不斷散發高溫的烤爐,錢自然不少賺,卻也著實是件苦差事。大山騰不出手來,董潔拿兩把扇子,左右開弓,一個勁的扇,企圖給兩人帶來點涼爽氣。

這個時候,別說空調,電風扇也不知道有沒有生產出來,反正百貨公司沒的賣。去暑氣,人手搖一把芭蕉扇,年輕些的,喜歡用紙扇。商家便在紙扇上動腦筋,扇面題古詩詞、或印些花鳥山水小動物,不一而足,賣的最好的,當屬美人扇。或苗條或豐滿,一個個娥眉秀目亭亭玉立於扇面,衣訣飄飄似欲凌空飛去,極好看。再講究些的,有團扇,檀香扇,前者絹布,後者也不知道用的什麼木料,做成鏤空雕刻的窄薄片,輕輕揮動間,香氣撲鼻,再加一討喜的扇墜,倒是時下男女交往時不錯的送禮佳品。

董潔身體偏虛偏寒,便是夏天,抱在懷裡涼涼得也覺得十分舒服,「冰肌玉骨,自清涼而無汗」,大山想起前兩天在書上看到的這句話,覺得十分適合拿來形容自家的小丫頭。只是,哎,天熱,小姑娘沒什麼食慾,眼瞅著剛剛豐潤些的小臉,這幾天下巴又開始尖了起來。

大中午,太陽公公極熱情的揮灑它的光和熱,街上行人漸少,倒是從傍晚開始,出來乘涼溜彎的人開始變多,房前屋後,大家聚在一起聊天,小孩子們跑來跑去捉迷藏做遊戲,玩累了,便膩到自家老人跟前,屁股在小板凳上那是坐不住的,隨便尋塊石頭搬過來,頭往老人膝蓋上一歪,便津津有味的聽故事。老人們似乎有說不完的故事可講,一個接一個,直到月亮也犯困似的躲進雲後,才起身互相告別,拿著蒲扇板凳,招呼自家半睡半醒的孩子往家裡走去。

大山也變動了出攤的時間,改在傍晚時分出來。白天正好騰出時間來看點書,也監督自家小姑娘好生睡個長長的午覺。最近他一直在考慮,是不是請老中醫楊爺爺給董潔做做針灸?想到董潔皺眉苦著一張小臉,又有些心疼。中醫應該有一些調理身體的方子吧?他決定找時間好好跟老中醫討教一番。

醫院不管什麼時候,看上去都那麼多人,大山特意挑中午時分過來,就怕耽誤老中醫給別人瞧病。在楊善明的診室門口,一個剛走出來有點精神恍惚的人差點撞倒他。

「對不起。」對方匆匆道歉後腳步不穩的離開。擦肩而過的一剎那,他瞧得很清楚,那人神情悲痛,眼中更是霧氣瀰漫,正強忍著不讓眼淚掉下來。

他穿一身舊軍裝,這使得大山不由有些關注。

同老中醫聊了一會兒,大山猶豫一下,終於忍不住問道:「剛剛那人怎麼了?」

「誰?」楊善明沒反應過來。

「就是在我進來前剛走的那個男的,我在門口看見,他好像很傷心的樣子。」

「哎,」弄明白後,老中醫開始歎氣,「他叫趙傑,是個戰鬥英雄,你注意到他走路的樣子沒?一瘸一拐,在前線,腿被炮彈炸傷留下的殘疾。」

大山想了一下,「對越自衛反擊戰?」

「對,從老山前線轍軍時,他傷得很重,在醫院足足養了一年多,其他的傷都好了,就是腿留下了一輩子的殘疾,去年年底退伍了。」

「他來醫院……」什麼樣的事情,會讓經歷了生死洗禮的男人流淚?

「他父親,唉,就是這兩天的事了。」

趙傑退伍回到老家,一手拉扯他長大的老父親卻生了病,鎮上的醫生連連搖頭,他卻不肯放棄希望,瞞著父親,取出父親攢了一輩子給自己娶媳婦的錢,硬是把父親送到了瀋陽求醫。看病住院的消費,怎麼會是一個貧寒家庭承擔得起的?做為立功後退伍的軍人,地方上已經給他安排了一份不錯的工作,有人知道他的情況,找上門來,為了籌醫藥費,他硬是把工作機會折成現金,讓給了別人。就是這樣,也沒能救得了他的老父親。

老中醫連連搖頭感歎,「你不知道,為了省下每一分錢,他自己不捨得吃不捨得喝,餓了就到醫院的餐廳裡,胡亂找點別人吃剩的東西哄哄肚皮。」

大山的眼眶濕潤了,設身處地想一下,他特別能理解那位軍人的選擇。老山貓爾洞的生死堅守、血雨拚殺後,他們離開戰場,褪下軍裝,沒有以功臣自居,卻在默默接受生活給予的苦痛和殘酷。「醫院,就沒什麼表示嗎?」他低聲問。

「醫院能做的也有限,免去了他父親一大半的醫療費,也為他免費提供一份病號飯。哎,那人是個倔強性子,有時間就幫醫院打掃衛生,也常見他幫助一些行動不便的病人,人是個十足的好人。」

好人又如何?成就了別人嘴裡的一聲感歎,誰來為他們的實際生活買單?戰爭年代,軍人被看成最可愛的人,和平年代,卻是最容易受忽視的一群人。無論什麼時候,都需要有軍人,需要有優秀的人才在軍隊服務,因為,這是一個國家穩定的保證,和獨立自主的基礎。可退伍的軍人,尤其是因工殘退,他們不該成為被遺忘的一群。

告別老中醫,出得門來,去銀行取了二百元錢,大山幾乎尋遍醫院,才在一個角落找到他。

微紅的眼皮,依稀看得出流過淚的痕跡。身上的舊軍裝,看得出因為常穿常洗,已經磨薄甚至磨破,打了幾塊補丁,打補丁的地方,針腳很是粗糙,大山猜,應該是他自己縫補的吧。

「趙叔叔,你好,我叫大山。」

趙傑有些疑惑,「你好,你認識我?」

「剛剛在楊醫生的診室門前,我們見過一面。」

「噢,對,我還撞了你一下。你找我……」

「對不起,我跟楊醫生打聽了你的事。」

他長長歎了口氣,沉默了好一會兒,方苦笑道:「沒什麼可對不起的,我的事,也沒有什麼怕人的秘密。」

二百塊錢,十元面額,一共二十張,大山已經提前用報紙包好,他把紙包放到木椅上,推給趙傑。

「這是什麼?」

「給趙爺爺買點好吃的吧。」

「錢?」趙傑皺眉,「叔叔是大人,怎麼能要你一個孩子的錢?知道你好心,謝謝,這份心意叔叔領了,這錢,叔叔不能拿。」

大山再把錢推過去,正色道:「趙叔叔,拿出這點錢,對我來說不算什麼。趙叔叔的父親,」他頓了一下,「做為兒女,這個時候,能多盡一份力,實在不應該去顧慮什麼別的問題了。如果趙叔叔有心,過陣子,你有時間了,可以去找楊醫生,他知道我住在哪兒。」

想到老父親,趙傑遲疑了,這個孩子說得對,現在父親已經沒有多少時間了,他老人家受了一輩子苦,他這個做兒子的,最後都不能買點好吃的,孝順一下即將離開人世的親人嗎?錢,他以後可以掙,可以還。

「好,這錢叔叔收下。」
作者: teasu0587    時間: 2009-4-17 01:11 PM

第二十一章 開店
董潔在半個多月後,第一次見到趙傑。

和大山形容的一樣,還是那身帶補丁的舊軍裝,唯一不同的,他左臂多了一圈黑布,是給父親帶孝吧?算算日子,老人去世也有十天了。

當過兵的人,就是勤快,一身衣服,雖說帶著補丁,漿洗的卻很乾淨。這個時候,穿帶補丁的衣服不丟人,農村幾乎人人都這樣穿,城裡當然就少一些。哎,再過十幾二十年,日子好過了,衣服絕不會再有穿到破的可能,也不知道是懷舊呢,還是追求個性,好好的衣服,有些人偏喜歡補上兩處巴掌大的補丁,還美其名曰叫做什麼「休閒、時尚」。

國人自古有相面一說,基本上董潔自己也相信,面上帶三分,一個人品性如何,單憑外貌也能瞧出幾分端倪。但見他一張臉稜角分明,唇角緊抿,一雙濃眉,斜飛入鬢,線條如刀刻般,極為硬朗,她暗自點頭,這應該是一個極為重情守信的人,那雙眼睛,深邃中帶著生活的滄桑,唯獨沒有一絲委瑣。

「趙叔叔,你好,哥哥回來跟我說起過你,我叫董潔,你喊我小潔就成。」

董潔把一個乖巧孩子的形象發揮到十成,跑到趙傑身邊,扯著人家的衣襟,仰頭笑得甜甜的自我介紹道。八十年代,成年未成年的女孩,都對綠色的軍營、對軍人有一種發自內心的崇拜和喜愛。她還記得,「血染的風采」這首歌,曾經在她心裡掀起怎樣的澎湃,有一個畫面曾經深深感動過她:老山歸來的負傷英雄,坐在輪椅上,由一個姑娘推著,緩緩走在深秋落葉繽紛的小路上,那個時候,她多希望自己快快長大,可以去找這樣一位軍人,一輩子陪在他身邊,任勞任怨照顧他一生。

這是一個小姑娘,涉世之初最純真的夢想,儘管已經是上輩子的事了,時至今日,得遇趙傑,卻讓她無比清晰的回憶起自己曾經的這段執念。

「叔叔要來我們家,跟我們一起生活嗎?」

老中醫楊善明跟他們轉達了趙傑的這個意思。父親去世,從此趙傑是無牽無掛的自由身,大山的二百元錢,不但讓老父親在最後的日子裡,吃的方面沒有虧過嘴,更讓他順利操辦完成了父親的後事。瞭解到大山的情況,他已經決心來到兄妹倆身邊,替他們挑起生活的擔子。

趙傑抱起董潔,「叔叔沒有什麼本事,就是想過來給你們打打下手,小潔歡迎嗎?」

「太好了!」

說這話的是大山,打知道這個消息起,他就很興奮。經營了一段時間的烤肉,他也多了一些想法,想開個店。只是,對於兩個孩子來說,擺攤已經是極限了,開店?先不說能力問題,單論時間,他就不具備這個條件。秋天,他就得去上學,小潔倒是說要找合夥人,可是,要找一個可以信任的人,談何容易?這裡是瀋陽,基本上大家都有自己的工作要忙,油手好閒的傢伙,他也不敢用啊。他最開始幫助趙傑,隱隱約約就動了這個念頭。現在心願順利達成,他真的很高興。

「我和小潔有些想法,只靠我們肯定不成,叔叔能來就太好了。」

他也不隱瞞,把自己烤肉串的收入說了出來,在趙傑極驚訝的目光瞪視下,他侃侃而談,「擺攤不是不好,只是每天都要跑來跑去,時間也僅限於晚上,很不方便。這兩個月,我們手裡也攢了些錢,用來租個店是夠用了,可沒有大人,只憑我和小潔兩人,這個想法就有些不現實。叔叔來了就好了,我們接下來第一步計劃就是把店開起來。」

其實董潔想的更遠,她想直接把店舖買下來,錢不夠,可以找銀行貸款,陳老爺子那幫人,在銀行系統還是很有能量的。不過,這個時候,地角好點的房產,基本都屬於公家,沒有人會賣的,總要再過兩年,市場經濟取得更進一步的發展,一些單位才會開始出售房產。

一個帶著妹妹生活的孩子,能隨便拿出二百元錢幫助別人,趙傑自然不會把他當一個普通的孩子看待,聽到這番話,也不覺得驚奇。

「嗯,開店,這個想法不錯,顧客肯定會比擺攤時候更多,而且我們也可以賣點別的,比如說餃子。」

「對對,大家都說,好吃不過餃子,一般家庭都是雙職工,包餃子費時費力,如果有現成的,買的人肯定不少,葷餡素餡,蒸的煮的,品種可以多一些,唔,沒有糧票,就是麵粉比較難買,量不能太大,對了,」賣烤肉時,每天都是賣完收攤,受這個啟發,大山道:「我們可以用限量銷售,售完為止的方式。」

「我們還可以賣冰棍,冰磚也很好吃。」董潔插口道。前兩天陳老爺子買了一塊冰磚給她,說是剛上市可以解暑的好東西。真的很好吃,奶香味很濃,這個時候生產的東西就是這點好,用料十足,一點都不偷工減料。冰磚,小時候似乎也吃過,印象已經很模糊了,無論如何,就現在來說,這東西絕對會很好賣,當然,錢也不會少賺了。嗯,冰棍是水果味兒的,一分錢一根,冰豆是兩分錢一袋,冰磚貴些,得三分錢。

想想,還可以賣點什麼呢?對了,涼皮。涼皮也是大受歡迎的大眾食品哦,尤其是夏天,涼涼的吃到肚裡很舒服。做涼面是沒有什麼可能的,沒那麼多麵粉。不過,她要做的涼皮,當然不是陝西人用麵粉洗出來的那種了。

眾所周知,地瓜,也就是紅暑產量極高,又可以做為主食當飯吃,農村大多會大量種植。以紅暑為原料製成的澱粉也便宜得很,關鍵是它不受糧票限制。農家把它叫做「粉彈」,大塊狀,買回來,需要在太陽下暴曬幾天,水分一去,弄碎成小粒,用塑料袋裝好紮緊,家家都會一次性備足幾年的份。

之所以會吃上幾年,因為它基本上作為調料來使用,家裡有紅白事或者吃頓打滷麵,總之是開湯的時候,添上一些,使湯變得濃稠些。

其實它還有一種作用,估計現在知道的人不多,就是可以用它來做涼皮,或者叫粉皮更合適一些?反正做出來的賣相和涼皮差不多,爽滑的口感甚至還在陝西涼皮之上。

做法很簡單,舀到盆裡,加鹽加水,攪勻,稠粥一樣,大鍋燒開水,用輕鐵盆,舀上一勺,輕輕晃平,在滾水裡轉一會兒,拿出揭下,放在冷水裡泡會兒,切開,加調料拌好就可以上桌了。她曾經做過試驗,如果再加上二分之一的麵粉,攪拌二十分鐘左右,再靜置兩個小時,效果和陝西涼皮,那是沒有一點區別。唔,不知道現在有沒有紫甘蘭賣?紫甘蘭搾成汁,一半加白醋,調成紅色,一半加鹼面,調成綠色,與水一起攪到面裡,可以製成紅色綠色等各種顏色的涼皮。沒有搾汁機沒關係,可以切絲後用水煮,估計效果也差不了太多吧?

還有麻辣燙。

董潔越想越興奮,小生意大文章。這一兩年,因為各種條件限制,當然,關鍵是原材料啦,開酒店做精品菜系不可能,人們的消費水平也達不到。開個小店,做齊她剛剛想到的東西卻完全有可能辦到。

只是,董潔一張小臉皺得像個小包子,她一個四歲的小女孩,知道那麼多東西是件很奇怪的事,怎麼辦?忍著不說好辛苦,憋在肚裡更痛苦。

對了,她可以炮製出一篇食譜,把涼皮、麻辣燙的制做方法寫下來,設計讓大山或是趙傑撿到不就好了?嘻嘻,只要不會懷疑到她身上就好。哎,她覺得自己也蠻辛苦的,想幹點什麼,都得這樣拐彎帶抹腳,真是讓人忍無可忍——還得接著忍!



正文 第二十二章 舊貨市場
大人就是大人,租店面,裝修,買桌椅……有了趙傑的加入,事情辦得又快又好,選了一個,嗯,陳老爺子口中的黃道吉日,他們的小店順利開張了。

鞭炮噼哩啪啦響得那叫一個歡,陳老爺子又領著那幫老人家過來熱熱鬧鬧捧了一回場。董潔偷偷在心底想:這是不是就叫做飯托呀?

烤肉、餃子、涼皮、麻辣燙,對了,門口還擺著一個冰棍箱,熱鬧的氣氛從開張那天,就一直延續了下來。幾個鄰居大媽仍舊過來幫忙,不過,已經開始正式領工資了。

老實說,做美食,是董潔的興趣,以此謀生,感覺就不是那麼美妙了。

嘿嘿,年齡小的優勢在這個時候體現出來了,趙傑和大山攬過了所有的活,把她像小公主一樣供了起來。

也不是她故意偷懶啦,實在是,唔,她現在心裡揣了另一件事。

這話說來也不長,就從買桌椅那天算起。

店裡要用的桌椅,大概的樣式和擺放方式,她當然都參考後世的模式,連說帶畫解釋給另兩人聽,得到了兩人的大力贊同,於是大山就帶著她這位設計師去採購了。

先去了舊貨市場。

這個時候的舊貨市場,算不上繁榮,甚至有些冷清。擺攤的不多,舊書舊期刊,銅錢像章,鍋碗瓢盆,種類倒也齊全,也有賣瓷器的,一眼看上去,就能看得出有年頭的舊傢俱也有一些,最後雖然沒有買到他們想要的桌椅,董潔卻覺得不虛此行。

從前,她記得自己家中的舊傢俱陸陸續續最後都賣了,到底是哪一年呢?她極力回憶,八七年,八八年,還是八九年?反正那幾年收舊傢俱的特多。很多年後,她接觸到相關知識,才知道舊傢俱中,有些東西特別值錢,知道曾經不經意賣出的小物件,有的可以稱做古董。工作後,更有一個同事,家裡在老北京的琉璃廠開了間古玩店,經常過去玩,也多少知道了一些相關知識,中央二台後來辦的一個欄目,叫做鑒寶,她很喜歡,有時間都會看。也在偶然中看到中央十頻道的一期節目,國寶檔案,裡面介紹了一些關於紫檀黃花梨紅木,拍出天價的傢俱。

瀋陽,嗯,雖然不如六朝古都西安的文化底蘊深厚,也比不上北京做為古玩集中地的雄厚實力,但瀋陽自有它優勢的一面。

最後一任王朝,清朝,從白山黑水的關外之地進入中原腹地,瀋陽,是他們很看重的一座城市,瀋陽故宮可以證明這點。民國時,最後一任皇帝溥儀來到東三省,更帶來了大量珍品孤品,兵慌馬亂中,舊時王謝堂前燕,飛入尋常百姓家,在這裡找到寶貝的機率很高哦,唔,據說,八二八三年,盜墓的人也不少,許多墓中出來的好東西,也會低價流入民間。

她想做點實事,留下點什麼,見證她走過的這段歲月。她不要多年以後,回頭審視這段歷史,空留一聲:時間過得真快啊,這種空白式的感歎。雖然做不到每天都過得充實,最起碼要踩幾個清晰的腳印。

讀史使人明智,誰都不能遺忘昨天,而發生在昨天的往事,不管曾經多麼轟轟烈烈過,史書只用短短幾行,便把一切說盡。而古董,做為實實在在的見證者,卻能讓人穿越時空的限制,用手真實觸摸那一段歷史。

是的,可以想像一下,同樣一個知了聲聲鳴叫的午後,或者雨打芭蕉點點愁的黃昏,幾百上千年的時光在一剎那重合,兩雙手以同樣的姿勢,懷著相似的心情,手指在同一件物品上再三流連。

她倒不是存了做古玩的心思,首先自己真的很喜歡這些東西,再者,所謂古董,可都有巨大的升值空間,現在下手,買到珍品的機會極大,就這樣白白放過,不能僅僅用可惜兩字來形容,那太輕飄飄,簡直可以說是暴軫天物。

從舊貨市場出來,董潔就已經心不在焉了,一路上只管在心底反覆盤算,怎樣才能更好的利用自己剛剛的發現呢?當然要看書,多看些這些方面的書籍,唔,陳老爺子可以給她辦張圖書館的借書證吧?對了,他的死對頭丁爺爺,那可正經是個愛好古董的老頭,家裡藏了不少好東西,媳婦更在市博物館工作,調教眼力這方面,應該幫得上忙。

嘻嘻,她再一次感歎,做小孩子就是爽啊,許多事做起來方便太多了,求人幫忙撒撒嬌就可以搞定。

她決定,最多給自己一年的時間,一定要多多惡補這方面的知識,黃金時間就要到了,她可不想眼睜睜錯過。最最重要的是,店裡的生意蒸蒸日上,錢賺得越來越多,完全有能力支持她,嗯,敗家,呃,短時間看不到成效,恐怕在別人眼裡,她癡迷古董,正經是個敗家女吧?

回頭說說開店的利潤分配,大山的本意是趙傑占一半,但趙傑硬是不同意,甚至只想領點工資了事,經過一番爭執,最後達成協議,大山、董潔和趙傑,三分天下。

既然在古董上打定了主意,自然需要用錢,小財迷回家便向大山灌起了迷魂湯。

「買古董?」

「我在丁爺爺家看到一本書,上面講了許多有收藏價值的東西,有瓷器,家俱,美石,我好喜歡啊。丁爺爺說,好的古董升值潛力很大哦,現在懂行的人少,一些好東西賣的很便宜啦。哥,你和趙叔兩個人已經把店打理得很好,小潔也想找個事情做嘛。嗯,我想跟著丁爺爺跑跑博物館,圖書館,學點鑒定的眼力,平時也想去舊貨市場多轉轉,也不是一定要買啦,只想碰到好東西,可以買下來,好不好嘛?」

「哥哥對古董可是一竅不通,」大山有些為難,不過,亂世買黃金,盛世買古董,這說法他還是認可的,嗯,現在店裡也不少賺錢,小姑娘有這個興趣,他當然要支持。而且,他也很期待董潔會為他帶來的驚喜。「那,小潔要買什麼,跟丁爺爺好好商量過才可以,哥哥就這麼一個要求。」

「當然啦,我不會閉著眼睛亂買的。」

這倒是,小姑娘的眼力見識,說來慚愧,還在他之上。有時候,他怎麼都想不通,世界上怎麼會有這麼天才的小孩子?唯一讓他慶幸的是,這個小天才是他的妹妹,哦,不,是他的小妻子。這個像太陽一樣的發光體,遲早有一天會光芒萬丈的吧?到時候,她還會像現在這樣,膩在他身邊,親密無間不離不棄嗎?大山,一定要努力加油啊,一定要做個能配得上她的人才成。

「可是,買古董要花錢的哦,哥~~」

「我們家小潔現在可是個小富婆哦。」店裡生意好,利潤幾乎每天都在上漲,每三天他們會跑一趟銀行存錢,做為三大股東之一的董潔,大小也算是個有錢人了。

「那,如果我花的錢比較多,也沒有關係嗎?」

「我的就是你的,你的還是你的,咱倆的錢,你都可以自由支配,可以了吧?」

怎麼辦,她太高興了,真想大大親他一口。想到就做,對大山,她從來就不需要顧忌些什麼。

「我愛你,我愛你,哥,我愛死你了。」小雞啄米一樣,在他臉上連親了好幾下,何其有幸,能遇到一位如此相信且寵愛自己的良人,在她的潛移默化下,大山,如一塊璞玉,日慚開始嶄露頭腳,如今,他已經遠遠走在了同齡人前面。

大山用手摸著她唇角燦爛的笑,忍不住吻上她唇邊深深的酒窩,他在心底立誓:終我一生,盡我所能,願吾所愛,笑容常在!
作者: teasu0587    時間: 2009-4-17 01:15 PM

第二十三章 天青過雨
丁老頭參加革命前,家族在當地,那是數得著的大戶人家。工作時無暇他顧,退居二線後,也就把收集古玩這個愛好揀了起來。陳老爺子很不屑的稱之為「墮落的資本家的興趣」。

老人賦閒在家,周圍大都是,嗯,陳老爺子這樣的「粗老漢」,難得遇上一個同道中人,雖然年齡小了點吧,正好可以發揮他好為人師的熱情,一老一少混得倒也極為融洽。

他們常去的地兒,除了博物館,就屬舊貨市場比較多了,國營百貨公司也有賣古玩的,不過,大都是近現代的東西,真正有了年頭的倒不多見。

俗話說,夜路走多了會撞見鬼,這舊貨市場去久了,也會有撞大運的機會。

一個不起眼的角落裡,今天就有一個看上去不甚打眼的年輕人擺了個攤。東西零零碎碎不算多,卻一下子拽住了兩人的腳步。

丁老頭一眼相中了一個盤子,花草紋飾邊,盤心兩條嬉戲的魚,形態活潑靈動,「皆若空游無所依」,但凡對瓷器有點研究的人,都能認得出來,這是一款青花瓷盤。

看丁老頭愛不釋手的樣子,就知道他肯定會買下來了。董潔很羨慕,「師傅,所有的貨都在這兒了?還有沒有和那個差不多的東西?」

「哦,對了,還有一個瓶兒。」小販從旁邊一個布口袋拿出一個青花梅瓶。

梅瓶上是一幅潑墨山水畫,雲霧山色,「遠上寒山石徑斜,白雲深處有人家」,恰是這句詩的生動寫照。

「天青過雨!」董潔低呼出聲。

「雨過天青雲破處,這般顏色做將來。」宋朝徽宗皇帝為瓷器題詞,天青過雨之名,由此而來。

「天青過雨」是青花瓷上品中的上品,存世極少,也是最美麗的顏色,傳說中這種釉色必須在煙雨天才能燒出來。

「天青色等煙雨,而我在等你,炊煙裊裊升起,隔江千萬里,在瓶底書漢隸仿前朝的飄逸,就當我為遇見你伏筆……」

記憶深處,一陣柔軟纏綿的旋律穿越時空,在她耳邊輕輕響起。

這一刻,所有的人與物都淡化成遙遠的背景,她眼中只有這尊美麗的瓷器。

做瓷器的工匠,和無數曾經珍藏珍愛過它的人,都已經走進歷史深處,大風吹過,抹去他們所有的存在痕跡,他們的的喜怒哀樂,後人不會在意也不會知道,只留下這傳世的青花瓷,自顧自美麗。

因為喜愛,所以想要擁有,有一天她也會在風中逝去,塵世間不留一點痕跡,到那時,它仍然似現在這般沉默著靜靜的美麗著吧?鼻中忽然一酸,有一種想要流淚的衝動。「素胚勾勒出青花筆鋒濃轉淡,瓶身描繪的牡丹一如你初妝,冉冉檀香透過窗心事我瞭然,宣紙上走筆至此擱一半。釉色渲染仕女圖韻味被私藏,而你嫣然的一笑如含苞待放,你的美一縷飄散,去到我去不了的地方……」

青花瓷青花瓷,你紅塵輾轉,脆弱的一磕即碎,卻完整存留到今天,有多少人為你,付出過愛與努力?

我能做的不多,只想在擁有的時候,好好保護你,隔著重重歷史,和許許多你曾經的主人,一起靜靜觀賞你永不褪色的美麗。董潔決心要買下它。

心裡斷定這是稀世珍寶,她現在迫切想要知道的是,這款梅瓶是多久前的作品,一般情況下瓶底都有年號做款識,可以知道大概的年代。董潔小心翻過,咦,瓶底沒有年號,只有四個字。

「哥瓦弟玉。」董潔輕輕念出。

青花自誕生起,迅速成為中國瓷器的霸主,七百年來無人撼動。

我國古代青花瓷,繪畫裝飾清秀素雅,瓷器底部的文字,圖案款識種類繁多,各個時期的款識均有鮮明的時代特徵,根據青花瓷款識的形式、種類來看,主要可分為紀年款、吉言款、堂名款、讚頌款和紋飾款五大類。

丁老頭跟她解釋道。「讚頌款在傳世青花中,相對來說數量較少。這個款識很有意思啊,『瓦』即陶,比瓷器歷史悠久,是為大哥,而瓷又比美『玉』更潔白光潤,『玉』就只能屈居為『弟』了。」

丁老頭也是識貨之人,他忍住內心的喜悅,當著小販的面,只含蓄的評價道:「這東西不錯。」

「老爺子識貨。」

小販一旁插嘴道:「這是我們家解放前傳下來的。我跟你講,」他左右瞧瞧無人,方低聲道:「解放前,我爺爺在一個國民黨大官家裡幫工,那大官家裡有不少這玩藝兒。後來,共**勝了,大官要往台灣跑,我爺爺,嘿嘿,乘著他們亂成一團的時候,偷偷帶了這兩件東西出來。他也不懂,琢磨著那大官最喜歡拿在手裡把玩這兩個瓷器,估計是好東西。拿回家藏了起來,只說要做為傳家寶,好好傳下去。要不是我結婚急著用錢,這東西是萬萬不會拿出來賣的。不瞞你說,我雖然不懂,瞧著卻也喜歡的緊。老爺子一瞧就是個文化人,和我們這些粗人不一樣,如果喜歡,就買回去,我也算是給它尋了個好人家。」

哎哎,這東西是她先看上的吔,聽這小販的意思,倒想賣給丁老爺子了?

董潔趕緊開口道:「爺爺,我好喜歡這上面的花紋哦,我要買。多少錢?」仗著自己年齡小,她先下手為強,直接跟小販問價。

「這小姑娘是您孫女吧?真可愛。小姑娘,這東西很貴喲,你的錢留著買零嘴吃吧,至於這個嘛,還是你爺爺買比較合適。」

丁老頭接口道:「就是就是,小潔,爺爺買下來,小潔喜歡,可以到爺爺那兒看嘛。」

「不嘛,我有錢,我要自己買。」

「叔叔,賣給我嘛,好不好?」她乾脆對小販用上了美人計,呃,說錯了,是小孩子的撒嬌大法。

小販只知道這東西是個寶貝,很值錢,到底值多少錢,心裡也沒底,算算自己結婚,嗯,要送彩禮,加上請客吃酒的花費,「二百五十元,小朋友,如果你能拿出這筆錢,叔叔就賣給你。」

這筆錢就現在來說,數目確實不小,本來有還價空間的,只是,看看一旁虎視眈眈的丁老頭,董潔瞬間做了決定,「好,二百五就二百五,叔叔,一會你跟我去銀行取錢,行嗎?」

小販自以為做了好事,「老爺子,你老好有福氣,瞧,小孫女多懂事,有錢不去買零嘴,買古董送給爺爺。好,叔叔就賣給你了。」

馬屁拍到馬腿上,這個二百五。丁老頭吹鬍子瞪眼,她懂事?對,她確實懂事,太懂事了!

董潔拿過先前丁老頭賞玩的魚盤,這魚盤屬於「堂名款」。堂名款以典雅的堂名、人名寫在瓷器上,作為私家收藏的標誌,基本上,落這種款的也是瓷器中的上品,製作精良,有很高的收藏價值。

她討好的對丁老頭笑,「爺爺,這個也很不錯哦,爺爺買不買?」呃,只要不與那款「天青過雨」比較,單就這魚盤來講,絕對是難得一見的精品哦。

「怎麼著,看樣子我們小潔也看上這個魚盤了?」

「我當然喜歡了,很喜歡很喜歡哦,」她送上一個大大的燦爛笑臉,「不過,既然爺爺也看上了,小潔當然不敢奪人所愛了。」

「買,爺爺當然要買,沒魚蝦也好,是吧?小潔。」丁老頭兀自咬牙切齒。

……

「你可真是收了個好孫女啊,歷害,太歷害了。」回去後,一見到陳老爺子,丁老頭似真似假的立刻開口抱怨。

弄明白來龍去脈,陳老爺子高興的哈哈笑,他就樂意見丁老頭吃憋。

「小潔,今天你可給爺爺長臉了,走,爺爺請你吃好吃的,咱們慶祝慶祝去。」




正文 第二十四章 開學
接下來的日子,董潔一半時間和丁老頭滿世界找好東西,一半時間跑到店裡幫忙。當然不會有人捨得讓這麼一個粉雕玉琢般的小姑娘進廚房,收錢記帳的活計累不著人,她做起來倒也順手。以前都是大山在做,她接手,大山正好騰出身來學習,課本是陳靖文送來的,小學全部的課本都有。

小姑娘收錢記帳那叫一利落,更弄出一個按月結算的明細表,只消把每天收入支出的數字添上即可。一邊還能游刃有餘的同大山討論書本上的問題。趙傑已經見怪不怪,嘴巴也不再張大。天才,天才和他們這些普通人本來就不一樣,表現的出格點那叫正常,對吧?

「金溪民方仲永,世隸耕。仲永生五年,未嘗識書具,忽啼求之。父異焉,借旁近與之,即書詩四句,並自為其名。其詩以養父母,收族為意,傳一鄉秀才觀之。自是指物作詩立就,其文理皆有可觀者。」

董潔翻找出「傷仲永」的課文,與大山仔細研讀,末了驚歎道:「奇才,奇才,世上竟有這樣的天才,連字都不用學就會作詩。可憐我,辛辛苦苦到現在,一首詩也做不出來,失敗啊,太打擊人了。」

大山以為她真的不憤,「邑人奇之,稍稍賓客其父,或以錢幣乞之。父利其然也,日扳仲永環謁於邑人,不使學。余聞之也久。明道中,從先人還家,於舅家見之。十二三矣。令作詩,不能稱前時之聞。又七年,還自揚州,復到舅家問焉。曰:『泯然眾人矣!』」

他念出下文,安慰她道:「仲永的通曉、領悟能力是天生的,可他不學習,最終成了一個平凡人。我們小潔可不一樣,每天都要看好多書,又從丁爺爺那兒學到很多課本上沒有的知識,天才加上勤奮,怎麼會是那仲永能比得上的。」

董潔在心底偷笑,她哪裡會真的去爭這口虛無飄緲的氣,平時捧書,大半是做樣子給大山看的,今天特意找這篇課文出來,不過是最後一次給大山灌輸:這世上有些事說不清,異於常人的天才神童真的存在。嘻嘻,只要大山徹底接受這個觀念,她以後若有什麼出格的地方,他自己也不會覺得太奇怪了。

小學科目少,就語文、數學兩門主科,餘者歷史、自然、地理,都只是簡單走走形式罷了,「外語從娃娃抓起」的口號,那是十幾年後的事兒。大山啟蒙是從高中的語文開始的,數學嘛,他自己開店每天同錢打交道,對數字自然極為敏感,再加上董潔不時從旁指點,暑假開學前的插班考,他讓所有的老師都大大吃了一驚。

這年頭,早教、請家教都是沒影的事兒,孩子們基本是在家長和老師的放任自流下過日子,除了煩惱每天放學後的作業,和放假時每天的一篇日記,基本上這個時候的小學生,過的是很幸福啦。身邊有董潔這樣一個變態的存在,沒有深受打擊懷疑自己是不是比較笨,已經算是很堅強了,所以,大山對自己的聰明沒有足夠清醒的認識。突然間收到了別人的大力讚賞,一時間真有些適應不良。呃,他撓撓頭,自己這樣的也叫做天才?那小潔算是什麼?外星人?

金秋九月,一早一晚的氣溫,已經變得極為清爽了。

大山就讀的勝利路小學,可以說是一所高干小學,怎麼說呢,反正市政府的子女,部隊大院的孩子,基本上都會在這所小學就讀。

董潔有考慮過,是否進一所普通點的?一般人家的孩子,都在附近的一小讀書。不過,陳老爺子那一票老人堅持要進就進最好的,大山的入學考,給老人大大長了臉,尤其是聽到大山一天校門都沒進過,完全憑自學,老師們吃驚的樣子,更是讓陳老爺子笑了好久。

從三年級的試卷開考,四年級、五年級,直到最後,老師們甚至拿來了升初中的入學考卷,對了,這個時候是八年制義務教育,小學只有五年。老師們最後給出的結論是,大山完全可以直接進入初中,不過,鑒於他的特殊情況,而且年齡也實在有點小,建議他讀五年級。

今天是大山開學的日子。

陳老爺子要了輛車,親自送他過來,董潔自然也跟來了。

校門口,小轎車一輛接一輛,流水般進進出出。市政府頭頭腦腦大都配有專車,部隊的老領導們,出門時要輛車也不難,在這升新學年的開學日子,許多家長自然會親自送上一趟。董潔懷疑,是不是有些孩子,看到別的家長開車來,自已也堅決跟父母做出這種要求?小孩子的攀比心很重的。

而且,她再注意觀察,學生們的著裝,相對普通家庭來說,一個個都比較出挑。現在還沒有統一的校服一說,許多孩子的衣服,看得出來是自家父母特意給量身訂做的,個別人穿的尤其顯眼,估計是有海外關係,或者家裡大人有機會去香港等地出差特意帶回來的。

大山身上穿的很樸素,呃,董潔也只能用樸素來形容了。以前是沒條件,有得穿就不錯了,補丁摞補丁她也看慣了。後來自己賺錢了,因為兩人都在長身體的年齡,她更注意日常飲食搭配,再者,擺攤也好開店也好,都是同柴米油鹽打交道的活,衣服嘛,沒有補丁保持乾淨衛生就好。所以,大山並沒有置辦下幾件衣服,像今天,身上穿的這件灰上衣,青黑色的褲子,顯得肥肥大大,極不起眼,咳咳,那是放在平常,在這群孩子中一站,就像是一隻闖進白馬群中的黑馬,那是相當打眼。

大山自己不在意,他上學是來學知識的,不是比吃比穿,況且,他靠自己的勤勞,掙的錢比這些孩子的父母加在一起都多得多,自然不會計較別人投在他身上的略顯怪異的目光。

他可以不在乎,董潔卻不能不放在心上。她是什麼人啊?以前她正經可是名牌大學畢業生,外企的服裝設計師,在服裝行業,那也算是小有名氣。她責備自己的粗心,不應該啊,怎麼就沒事先想到這個問題?嗯,要好好給哥哥做幾身衣服。

心裡有了主意,她便注意打量過往孩子們的衣著。基本上,這些學生的著裝,就可代表時下孩子的穿衣時尚,設計幾件衣服簡單,可也不能太偏離時代大潮流不是。

她這邊仔細凝神,看在陳老爺子眼裡,就誤會她是在羨慕別人可以背著書包快快樂樂進學校。他一拍腦袋,暗罵自己老糊塗,小潔可不是也到了該進學的年齡了,他孫子也差不多這樣大小,之所以不常在他跟前,就是因為要上學。

「哥哥上學了,小潔是不是很羨慕?哪,回頭,咱們小潔也上學去,嗯,就去不遠處的那家育紅班,哥哥和爺爺接送起來也方便。」

「嗯,啊?」董潔回過神來,「育紅班?」哦,對了,就是幼兒園。育紅班,哈,真是陌生又熟悉的字眼啊。

等一下,要她上學?不,不不不,她可不要重頭再做個傻傻的小學生,更別提去育紅班,跟一群,嗯,斷奶沒多久的小孩子混在一起。

「呵呵,爺爺,這個問題咱們要好好商量一下,」她打起太極拳,開始琢磨著怎樣打消老人這個念頭,「你看,現在情況它是這個樣子的……」
作者: teasu0587    時間: 2009-4-17 01:19 PM

第二十五章 小小裁剪師
最終董潔還是擺事實講道理,連墨跡帶撒嬌,總算搞定了上學問題,老人們做了讓步,董潔可以不用上育紅班。

初步目標達成。說實話,不管現在還是以後,董潔壓根就沒考慮過上學的問題。論水平,她給現在的大學生當老師都綽綽有餘,論心智,讓她和一群小毛頭一起,按部就班的在學校靠班靠點?想想都不寒而粟,生命不是用來浪費的,更不是拿來自我虐待的,對吧?

有些事不能急於求成,得一步步來,現在把這個想法說出來,別說這幫疼她的老人了,光大山那關就過不去,她日子過得正逍遙的緊,不想給自己的耳朵找罪受。

尋寶是件快樂的事,尤其是你明知道買來的東西,將來肯定會一漲再漲坐著火箭般一飛沖天,心裡那個美就別提了,哎,唯一的遺憾就是沒辦法同別人分享這種快樂,人生哪,果然不能十全十美。

今天逛的是百貨公司的古玩櫃檯,收穫是一個小小的鼻煙壺。老實說,對這東西,她有點審美疲勞了,想當初,在琉璃廠那塊,幾乎家家都有一些存貨,剛見時,很是為它小巧又精緻的工藝吸引,曾經有人評價它道:「小小的鼻煙壺,集歷代文化藝術精華於一爐,沒有一項中國藝術工藝中能集這麼多工藝變化於一身。」

見得多了,新奇感一退,她對這東西也就沒多大興趣了。

今天之所以掏錢買下來,也因為她第一次見到雕成香瓜形的鼻煙壺。半透明的紫晶質,腹部略扁,壺體表面凸雕花朵、瓜枝蔓葉、蝴蝶等。底無足,僅琢幾道瓜稜紋。壺頂以紫晶瓜蒂為蓋,壺內附銅鍍金匙。她向來喜歡有點神秘的紫色,外形又如此特殊討喜,應該算得上精品吧?便是稀罕夠了,將來可以再賣出嘛。收藏這東西,有時候,不能完全以自己的喜好出發,有升值潛力的東西就要出手,將來有機會賣出,有進有出,才能形成良性循環,經此一事,她亦檢討一下,暗暗提醒自己不可忘記這點。

不過,鼻煙壺只算是意外之喜,今天她來百貨公司另有目的。

「買衣服咱們去成品櫃檯就可以了,爺爺對先布料什麼的一竅不通。」

被拽到三層的布料市場,丁老頭很是不解。看董潔煞有介事在一堆布料中挑挑揀揀,他有些懷疑:「小潔呀,難不成你還會做衣服?」

「我會呀。」

董潔送他一個大大的笑臉,低頭,哦不,是仰頭仔細挑選起來。她現在還沒有櫃檯高嘛,不過不影響她用眼睛看顏色,用手感覺布料薄厚和質地。

丁老頭覺得難以置信,雖說窮人的孩子早當家,穿針引線的女紅活計那是從小就會的。可他從未見過小丫頭動針動線,況且,用針線手工縫製衣服嗎?

「你會用疑縫紉機?」他一百個不信。

董潔頭也不抬,「我當然……」會字說了一半,硬生生嚥了回去,咳咳,她差點被自己的口水嗆著,改口道:「呵呵,我當然……不會了。」

丁老頭懷疑的打量她,他剛剛好像聽她說會來著。

這個時候流行三大件,手錶,自行車和縫紉機。「我在丁爺爺家,見阿姨用過,好像很簡單的樣子嘛。學那個應該不難,我會學會的啦。」

「那倒是,小潔的聰明那是沒說的,不過,」他上下打量著她小小的身子,「你夠得著機器嗎?或者我該問,你腳踩得到下面的踏板嗎?」

哎呀,糟糕,她一時竟然忘記了,她現在可是小孩子,縫紉機是照著大人的身長打造,她現在只能是心有餘而力不足。

難不成要她手工縫製,伸出白白嫩嫩十根小手指,呃,貌似這個工程很成問題。

不管了,先把布料買齊再說。

她已經想好了,做一套改良版中山服款式的正裝,兩件T恤,嗯,這種斜紋厚實的面料,可以做帶一點點微喇的牛仔褲改良款。嘿,看她發現了什麼,暱子面料,這種面料做成半長款風衣,穿出去一定非常拉風,嗯,做成褲子也會很有型,多買點。

可惜,工藝所限,現在可選擇的布料有限的緊,而且,有些布料多掏點錢能買下,有些吧,還得用布票。

董潔討好的沖丁老頭甜甜的笑:「丁爺爺,你看……」

丁老頭刮了一下她的小鼻頭,「小滑頭,就知道你不會無緣無故提醒我帶布票。」

售貨員阿姨也很喜歡這個笑瞇瞇的小姑娘。「老先生,有布票趕緊用掉也好,現在布料供應充足得很,再過不久,就不需要憑票買布了。」

……

布買完了,該考慮怎麼把它做成衣服的問題了。丁老頭家有台縫紉機,蝴蝶牌的,一個縫紉機廠工作的老部下送的禮物,媳婦偶爾會用一下,什麼針頭線腳剪刀也就配齊了。

董潔索性連自己一起打包,直接去了丁老頭家。

在紙上先畫下簡單的設計草圖,她對大山的尺寸自然瞭如指掌,也不需要尺,攤開布料,拿筆直接勾勒出大概線條,操起剪刀,開剪。

丁老頭在一邊看得膽戰心驚,「哎,小潔啊,是不是等你阿姨回來幫你剪比較好啊?做衣服是個大學問,爺爺認識裁縫店,咱們是不是……」

董潔把食指放到唇上:「噓,別吵,如果我不小心一剪刀剪歪了,這塊布就廢掉了,爺爺又該心疼了不是?」

暱子布料好貴的,別的也不便宜,這個、這個頑皮丫頭,竟然直接給我拿這麼一大筆錢開玩笑。丁老頭在心底一個勁嘀咕,卻也不敢再出聲打擾了。

人小力弱,剪布料是個力氣活,董潔在心裡思量了一會兒:「爺爺,我可不可以相信你呀?」

丁老頭警覺道:「什麼事?」

「嘿嘿,」她搓搓手,「手好酸啊,爺爺,你幫個忙唄。」

丁老頭先聲明,「我可不會,這活別找我。」

董潔拽住他,「哎,爺爺聽我講嘛,哪,我在布上畫了線,丁爺爺沿著線剪就可以了呀。都是因為丁爺爺做事仔細認真,要是換了陳爺爺呀,他就算再怎麼主動要求,我都不會答應呢。」

「可不是,老陳向來糙手糙腳的,哪比得上我的細心勁?」丁老頭眉開眼笑,「不對,又被你丫頭繞進去了,總之,這活我是門外漢,小潔,你自己胡鬧,不要拖著爺爺一起下水。」

話是這麼說,終究還是沒能拗過小丫頭的撒嬌。裁剪大片相對來說簡單些,仔細留心一下,基本不會出問題。關鍵點在細節,比如領口、袖口處,董潔決不假手他人,自己也加了幾分小心,沒辦法,小手拿大剪,靈活度不夠,一個不注意,很容易剪偏剪過了。

衣服好壞四要素:設計、布料、裁剪和做工。她的設計嘛,肯定會讓人耳目一新。標新立異不可取,她當然不會做得太時尚,只是,選對了衣料,裁剪時她追求的是合體的原則。現在的衣服,呵呵,或多或少都有些偏肥偏大,唔,她不喜歡。

所以說裁剪很重要嘛,她有些好奇,量體裁衣,做出來後,會不會讓人大吃一驚呢?

她有些期待了!





第二十六章 矮子樂
搞定了裁剪,事情算完成了一半,接下來的縫紉怎麼辦?

董潔圍著縫紉機開始犯難了。左轉三圈,沒轍;右轉三圈,沒辦法。

「哎喲,我的好姑娘,咱不能再轉了,啊,你把爺爺的頭都轉暈了。」

丁老頭一把拽住她,不以為然道:「咱送到裁縫店,請人幫忙縫合不就結了?多大點事,瞧你這張小臉皺的像個老太太,淨一臉褶子了。」

嘿,不是她瞧不起人,這一般人還真做不好這幾件衣服。為什麼名牌衣服敢誇口說自己做工一流,物超所值?人家自有講究的地兒。裁縫店大嬸們做慣了寬衫肥袍,她可不認為她們的做工能達到她想要的效果,況且領口袖口褲腰那些需要格外講究的精細勁兒,都是她們不曾接觸過的。沒辦法,她這人不做便罷,但凡出自她手的衣服,那一定要做到盡善盡美,這是她的原則。

所以,董潔只一個勁搖頭,也不搭話,自顧自爬到椅子上。嗯,上半身半趴,勉強可以自如控制針的走向,主要問題是腿太短,死活踩不到腳踏板。

怎麼辦呢?踩高蹺——在腿上綁兩根木棍?唔,不好,控制起來不夠靈活。換個思路,如果只是差一點點呢?鞋跟高點就解決了。差的比一點點再多呢?鞋跟……對了!

她一掌重重拍在桌面上,嚇了丁老頭一跳:「怎麼了,怎麼了?小潔,咱慢慢想辦法,乖,不著急,啊?」

卻見董潔捧著右手雪雪呼痛,嘴裡亂七八糟一迭聲嚷道:「痛死我了!……想到辦法了!呼,好痛哦!……我太高興了!」

丁老頭聽得一頭霧水,只管拿過她的右手來看,掌心紅紅的,尤其一道折痕分外扎眼,估計巴掌拍歪,被桌邊稜角硌著了。小心使力給她揉散紅腫,嘴裡一邊輕輕責備:「你說你這孩子,有時候精明的嚇人,有時候又像個小糊塗蟲,有話好好說不行啊?非得拍什麼桌子才能表示高興,不用問,一准都是被你那個素行不良的陳爺爺給帶壞的。」

說著說著,便勾起一腔怨氣,「個老陳頭,先是帶壞我孫子。小睿小時候多麼聽話一孩子,文文靜靜的,看看現在,整天價風風火火,做起事來毛手毛腳、莽莽撞撞的。現在又開始影響你。」

董潔只覺得好笑,拜託,十二三歲的男孩子,正是淘的時候,這也能怪到陳老爺子頭上?她自己更不是生性嚴謹的人,丟三落四的性子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

「小睿哥哥人很好啦,我哥都有跟我講,說小睿哥哥在學校很照顧他,特意跟老師要求調位子坐他旁邊,還主動教他功課,課間休息帶他一起玩。」

丁老頭笑了,「小睿自己還不是回來跟我講,說那個大山弟弟很歷害,學東西快的要命,跟同學交往時也大大方方的,讓他這個做哥哥的倍有面子。嘿,那小子,就該讓他有點壓力,跟大山處久了,自己也會自覺的知道上進,免得被弟弟拉遠了丟人。」

說起孫子,老人就一臉笑呵呵,別看他嘴裡經常數落得凶,對自己的孫子,他還是挺滿意。那孩子打小就是院子裡的孩子王,領著一幫大大小小的孩子衝鋒陷陣,上學後,在學校也是個風雲人物,每次運動會都會拿回幾個獎品,學習也不賴,年年的三好學生,也當了五年的班長。「小睿這孩子,除了你,從小就沒見他服過誰。你親自叮囑要他照顧你的大山哥哥,他敢不盡心盡力?」

「呵呵。」董潔也笑了,「偶爾吃點鱉對他有好處,我呀,這叫做挫折教育,用心很良苦的勒。」

丁老頭刮了她鼻子一下,「小鬼頭,你是常有理。」

呃,董潔摸摸自己的鼻子,貌似現在的老人都喜歡刮她鼻子?不行,以後得注意些了。「呵呵,我瞧爺爺自己也不在意,是不是也很贊同我的辦法呀?我都理解,你不用不好意思承認啦。」她擠眉弄眼道。

「嘿,敢拿爺爺尋開心,」丁老頭哭笑不得的搖搖頭,「對了,你先前說想到辦法了,怎麼個意思?」

「啊,是這樣的。」董潔把自己的想法講了出來,末了坐到椅子上補充道:「爺爺你看,我這樣子坐,只要鞋跟夠長,我就能踩到踏板了。」

她把姿勢擺好,「快,爺爺給我量量,大概差多少?」

丁老頭找出做衣服量尺寸的木尺,彎下腰,比劃了一下董潔腳心到縫紉機踩踏板的距離:「這得有……嗯,十四公分的長短。我說小潔,你不是打算在腳上弄個十四五公分的鞋跟吧?」

「對呀。有什麼問題嗎?」十多公分的鞋跟,她見的多了,俗稱矮子樂,也叫恨天高,人家穿著走路都不怕崴腳,她只是坐在椅子上動那麼一下下,她想不出有什麼不可以。

「有什麼問題?問題大了,哪有那麼高的鞋跟給你鑲腳上?」

「這個呀?這個好說,我又不要求皮呀革呀什麼的,嗯,只要能鑲上,木頭的也可以啊。」

「木頭?」丁老頭快要變鸚鵡了。

「對啊。哪,上面的和我鞋掌一般大小,底下慢慢粗下去,最底端做成腳的模樣。」她一邊說一邊點頭,越發覺得自己這個想法可行。「找個木匠先打出我要的鞋跟,再找鐵匠、不鞋匠鑲上不就可以了?實在不行,嗯,先做出鞋跟,讓鞋匠老闆想辦法為我訂做一雙鞋就得了。」

丁老頭聽得目瞪口呆,被董潔豐富的想像力弄的啞口無言,掙扎了好半天,方開口道:「小潔,你有必要費這麼大勁麼?就兩件衣服而已,咱找人做不行嗎?非得自己弄。再說,你也不會用縫紉機呀。」

「哎呀,這個東西很簡單啦。看,腳下踩一踩,右手轉轉這兒,針就開始動,衣服放好,跟著針錢走就行了。」

「有這麼簡單?」丁老頭很懷疑的再三打量著縫紉機,很有自己親手試試的衝動。

「我是天才,丁爺爺,你知道什麼是天才吧?嗯嗯,」她清清嗓子,很臭屁的揮揮手:「天才就是無所不能,天生就會很多別人不會的東西。」

她一點也不臉紅,呃,臉皮是鍛煉出來了,「相信我,沒錯的!」
作者: teasu0587    時間: 2009-4-17 01:29 PM

第二十七章 丁睿的煩惱
做服裝設計師那會兒,董潔喜歡逛街,米娜、昕薇等服裝雜誌那是每期必看。女孩子吧,天生對華衣美食的抵抗力就弱。買名牌吧,太貴,一件衣服動轍數千上萬元,所以她常常參考商場和雜誌上的流行款式,自己做,因此有一手非常不錯的縫紉功底。

如今扔了幾年,手有點生,先用裁剪下來的邊腳料走幾針,很快也就找回了感覺。

考慮到大山身體正當快速發育期,而且風衣這種東西,大一兩碼也比較有飄逸瀟灑的美感,董潔特意做大了一些,唔,明年甚至後年也可以穿。雙排金屬大扣,增加一點重金屬的質感,整體保持一種乾淨清爽的單色,前襟、後肩、袖口,裁剪成片再飛針走線,重新縫合,腰部略收配一條略寬些的繫帶,內襯是同一色系深度略淺些的黑色。

熨燙後線條筆挺用衣架掛起,效果立馬就出來了。丁老頭陳老爺子圍上來,口裡嘖嘖稱奇。

「我眼沒花吧?這衣服真是我們小潔做的?」用手摸摸,「這做工,這樣式,全瀋陽也找不出一件能比得上它的衣服呀。」

「哎,丁老頭,你說這衣服要是在百貨公司那櫃檯掛起,那得賣多少錢一件呀?」

「多少錢我是不好說,反正啊,便宜不了,而且多貴,那也得供不應求。」回頭用看怪物的眼光瞅著董潔,「我說老夥計,咱小潔怎麼就,啊,怎麼能有這份手藝?怪不得敢誇口,看不上裁縫店的活計,好嘛,敢情小鬼頭這是真人不露相啊。」

「沒看出來吧?」

「看不出來。」

「我不也一樣?嘿,我就納悶了,」陳老爺子摸摸董潔的腦袋,「你說她這腦袋瓜咋長的?我瞅著和一般人它就一樣。」

董潔翻翻白眼:「陳爺爺,您老這是誇我呢,還是損我呢?不帶這麼誇人的啊,太打擊我脆弱可憐的自信心了。」

「你還用得著誇?再誇你該到月亮上待著了。」

「人家需要不斷的被肯定,才能極大激發我的聰明勁和創造力,哎,兩位爺爺如果不盡職,將來我成不了氣候,你們兩個罪過可就大了。」董潔心情極好的同老人玩笑道。

「是誰跟我說,小孩子需要受點挫折教育啊?」丁老頭斜睨她道。

董潔義正言辭:「謬論,這絕對是謬論!丁爺爺,你這樣誤導小孩子不好吧?」

「嘿,你這鬼丫頭!」

董潔靈活的一閃身,躲過丁老頭伸過來刮她鼻子的手,自個摸摸鼻子偷笑,「噢,對了,等一下。」

她在布料堆裡翻找出一點白布,縫紉機換紅線,紮下「DJ」兩個字母,想了想,右下角又添上「NO.1」,字體略斜也小了一半,剪刀剪成小小的長方形,縫到衣領處。

「OK,現在可以了。」

……

丁睿放學後,過來爺爺這邊玩,進屋第一眼就瞅到了掛起來的衣服。

「哇,好棒的衣服,我的嗎?」

一邊準備脫衣往身上套,一邊出聲詢問:「爺爺,你怎麼突然開竅,知道給我買衣服了?嗯,眼光不錯,謝了啊,我先試試,也不知道合不合身。」

「哎,放下放下!」丁老頭一把搶過去,仔細重新掛起來,「謝什麼謝,又不是你的。」

丁睿指著自己,「不是我的?那是給誰準備的?」

「這是大山的衣服,先在咱們家放兩天。」

「哎,爺爺,你這樣可就不對了,你是我親爺爺吧?有好東西不想著自己個的親孫子,胳膊肘淨往外彎。我說,你彎點我也沒意見,可也不能這麼偏心眼吧?你看看,哎,這,這個,對,那邊還有一件,這麼多好衣服,我自己一件都沒有噯,你怎麼著也得考慮給我來件吧?哪怕只有一件也好啊。」丁睿急了。

「看看,看看,」他搶過那套類似中山服的正裝,往自己身上比劃,嘴裡發出慘叫,「天哪,連尺寸都不是我的,這不成心惹我上火嗎?」

「好了,半大伙子了,鬼叫什麼呀,」丁老頭順手在他頭上巴了一下,「這都是小潔給大山做的,沒看到有的還沒完工嗎?你小子想要?成啊,自己跟小潔說去!」

「這些都是小潔做的?她親手做的?」

「小心點,眼珠子要掉出來了。」丁老頭笑了,「可不就是小潔做的,我老頭子在一邊從頭盯到尾,一點沒錯。」

「是人嗎?是人嗎?小潔那傢伙,簡直就是個非人類!不能用正常人的邏輯來評判。」他愛不釋手的一件件衣服摸過去,「爺爺,你就讓我試試嘛,就試這件風衣好了。」別的想穿也穿不上,沒辦法,他比大山大兩歲,整整高了半個頭還多,也比人家壯實,硬塞也沒辦法塞進去。

「你一個男孩子家,有必要這麼講究穿衣打扮嗎?不髒不破,乾淨利索就可以了,我們當初那會兒……」

「哎呀,爺爺,你們那都是多少年前的老皇歷了,現在是什麼時代?你不知道,我們學校啊,大家穿得一個比一個強氣,有的家長去國外出差,有些同學就有機會穿上國外的衣服,你是沒看見,那眼睛,簡直像長到了天上,就差用眼角看人了,好像比別人高了一等似的。你看看我的衣服,不是黑就是灰,不是肥就是大,跟人家根本就沒得比。以前沒辦法我也就不說什麼了,以後嘛……」嘿嘿,「先讓我試試這件嘛。」

硬是拗來風衣自己穿上,寬鬆的休閒款,丁睿穿上了正好合身。站在鏡子前左顧右盼,鏡子裡的翩翩少年朗,顧盼間神采飛揚。

「哎,爺爺,我第一次發現,你孫子我身材不賴嘛。」他帥氣的撥撥頭髮,昂首挺胸,擺了一個酷酷的姿勢道。

「老話說的好,『佛靠金裝,人靠衣裝』。」丁老頭旁邊瞧著,也連連點頭,「嗯,有點意思!」





正文 第二十八章 驚艷校園
「兄弟,求你件事唄。」

一大早,大山剛進教室門兒,還沒來得及放下書包,就被丁睿一把兜住了肩膀。

身為丁老頭的親親愛孫,丁睿跟常去他家的董潔混得極熟,大山也不是沒去過丁家,兩人總是不湊巧的陰差陰錯錯過了,只通過董潔之口知曉了彼此的大名,勉強也算得上神交已久。真正見面,還是在兩人成為同班同學後的事。

丁睿天生一副自來熟的性子,有時候有點大大冽冽,這點最被丁老頭垢病,「如果不是陳家小弟年齡和我實在差的太多,我爺爺呀,非得懷疑兩家抱錯孩子不可。」見面沒幾分鐘,他就不客氣的揭自家老爺子的底。

心真口快的他跟大山第一次見面,就熟人似的勾肩搭背:「哎,傳授點秘訣吧,你平時都怎麼解決小潔那問題丫頭的?她呀,只要一提起她哥,簡直兩眼放光、眉飛色舞。」

好一副甘大仇深的表情呀,大山笑吟吟道:「怎麼,吃了小潔不少苦頭?」

「可不是嘛。西遊記看過吧?我就像如來佛祖掌中的那隻猴,本領通天,也翻不出那丫頭的五指山。」丁睿似真似假抱怨道:「那小丫頭,猴精猴精的,只在有求於人的時候,才叫我一聲丁哥,平時淨沒大沒小學我爺爺喊我『睿睿』。你跟她抗議吧,她倒牙尖嘴利回我道『你也可以叫我潔潔嘛』。『潔潔』?叫出來跟姐姐有什麼兩樣啊?那雙大眼睛還眨巴眨巴看著你,特無辜的樣子,我嚴重懷疑她在逗我玩。哎,我這麼大一人,被個小丫頭片子逗來逗去,你說我鬱悶不鬱悶呀我?」

大山很樂意同別人談起自己的寶貝妹妹,有了共同話題的兩人很容易就打成一片,大山也交到了自己在學校的第一個朋友。

「我們的大班長還有解決不了的事?不會又是與小潔有關的問題吧?」大山不慌不忙的放下書包。

丁睿一豎大拇指,「高,跟聰明人講話就是省力。」

「說吧,她又給你出什麼難題了?」

「嘿嘿,也不是什麼大事,」他難得表現的有些忸怩,「就是、就是哥哥看上了小潔給你做的幾件衣服。」

「衣服?小潔給我做衣服了?」大山挑眉,沒聽她提過呀。

「你不知道?大概是想給你個驚喜吧。」丁睿一臉我很嫉妒的表情,「不公平,我怎麼就沒有這麼一個心靈手巧的妹妹呀?」

「人品的差別吧。」大山玩笑的損了他一句,「再說,小潔也算是你的妹妹吧?」

丁睿撇撇嘴,「和你比起來,我就是那後媽生的娃。有事她把你放第一位,指望她主動想起我?阿彌陀佛,還不如求你有用些呢。」

再次環上大山的肩,他一副哥倆好的嘴臉,「大山,咱倆是好朋友吧?」

大山瞧他一臉急切,有心逗弄他道:「嗯~~,這是個問題,我得好生考慮考慮。哪,如果你能幫我跟老師講,免掉我下午最後兩節的活動課。平時我如果有事呢,主動幫我跟老師請病假。哦,對了,」他右手中指拇指一捻,打了個響指繼續補充道:「放學後的作業幫我包了。嗯,我要求也不高,這點小事幫我辦成,咱倆人肯定是打不散的好朋友、好兄弟,我的好兄弟需要幫忙的話,我當然義不容辭、全力以赴了。」

「這點小事?」丁睿怪叫一聲,「你跟小潔可是越來越像了,真不知道,你們倆人到底是誰影響誰,反正有時候都像個小惡磨。哎,知道你要忙店裡的事,請假的事好說,幫你跟老師申請下午少上兩節課也沒問題。這家庭作業麼?」他苦著臉道:「我自己都不耐煩做。」

「好啦,瞧你愁的那樣,跟你開玩笑呢。不就是幫你也做兩件衣服的事嗎?回頭我替你問問小潔。喂,咱先說好了,答不答應全在小潔自己,我可不給你打包票啊。」

丁睿大喜道:「好弟弟,你多費心,哥哥在這裡先說聲謝謝了啊。安啦,小潔最聽你的話,你只要肯幫哥哥多說兩名好話,一定成!就這樣,咱們說定了啊,我先找老師幫你搞定下午的課。」說最好一句話時,人已經跑遠了。

「哎~~~」大山搖搖頭,「這傢伙!」話說回來,小潔真的會做衣服?他也很好奇噯。

……

董潔很爽快的答應幫丁睿做齊他看上的那幾件衣服。量尺寸的時候,看到董潔一臉若有所思,彷彿在算計什麼的表情,丁睿後腦有點發涼。他再三思索,想不出自己會有什麼吃虧的地兒,才放下提到半空的心。哎,也許是他神經過敏吧?被小丫頭算計的次數多了,變的有點草木皆兵了。

丁睿最大的遺憾,是沒辦法把風衣穿來學校秀上一秀,暱子的料有點厚,總要等天氣變得更涼一些。話說,他從來沒有如此急切的盼望天氣快快變冷過。

不過,別的衣服穿出來卻是正當時節。T恤可以配條紋褲,中山服更是套裝。

他很喜歡T恤衫,袖口胸前加了一點鮮亮的顏色,比如說黑紅互搭,整件衣服感覺就活了起來,便是簡簡單單的白色,做出來的效果,也能給人與眾不同的感覺。腿上那條條紋長褲,更襯出一雙腿,又長又直,顯得整個人身量修長,憑添幾分少年逼人的青春氣息。

新衣服首次亮相,丁睿選擇的是類似中山款的套裝,不為別的,單單穿上身,那股氣宇昂揚、生氣勃勃的精神氣,足夠讓他成為眾人矚目的焦點。董潔為他挑的顏色基本上都同大山一個色系,只深深淺淺略有區別,款式方面也只略有變化。兩人走在一起,回頭率堪稱百分之百。

雖然大山的衣服先做好,丁睿硬是磨著他同意等等自己,說是要同他一起艷驚校園,好好享受一把同學們投來的羨慕和嫉妒的眼光。

大山行事向來喜歡低調,能有個人分擔一下別人注意的目光,當然求之不得。

走在校園裡,大山發現自己似乎成了發光體,成了一道流動的風景,走到哪兒都有人在背後竅竅私語,更有小姑娘投來火辣辣的羨慕的目光。雖然已經有了一定的心理準備,他還是覺得頗有點吃不消,身邊的丁睿倒是一副翻身農奴把歌唱的得意洋洋,甚至還主動揮手向認識不認識的同學打招呼,這隻大蜜蜂!

大山悄悄退後兩步,心裡打著偷偷溜走的主意。還沒付諸行動,丁睿已經回身一把把他攬到身邊,硬是拽著他繼續他們校園的漫步之旅。
作者: teasu0587    時間: 2009-4-17 01:30 PM

第二十九章 品牌戰略
好容易熬到放學,大山逃也似的離開學校,扔下丁睿一個人面對圍上來的同學,七嘴八舌的詢問。

特意來接他的董潔取笑道。「哥,你怎麼有點像落荒而逃啊?」

大山做出擦汗的動作,自嘲道:「可不是嘛,認識不認識的同學,都攔著你問長問短。丁睿那傢伙最可恨,生怕別人不知道他穿上新衣服,硬拽著我到處走臭顯擺。」他拉拉身上的衣服,「小潔,我先前只覺得你做得不錯,真沒想到,竟然這麼受人注意。好多人都打聽我們在哪兒買的呢。」

「我哥本來就很出色的一人,看,這般大大方方的大將風度,可不是人人都有的。我做的衣服又打扮人。哼,不受人矚目才怪呢。」董潔有絕對的自信,相信自己做出來的衣服一定會大受歡迎。在這個剛剛結束布料供應緊張的年代,大家剛從只要能遮體保暖就好的生活解放出來,別說正當青春發育期知道愛美的孩子了,就算大人們,誰不是憋著一股愛美的勁兒?

兩人手牽手慢慢往家走,大山想起現在正被同學圍攻的丁睿:「不知道那傢伙會不會把你給供出來?他那張嘴巴……嗯,不好說。」忽然想到了什麼,自己笑了起來,「想不到你有這麼好的本事,也是,小時候你就喜歡寫寫畫畫,這門天賦可不簡單啊。如果哪天我們沒錢吃飯了,你做衣服,哥哥去擺攤,呵呵,生意一定紅火的很。」

董潔也笑了,「為什麼要等到沒錢吃飯?現在也可以做衣服賣啊。哥,先回家,我有個計劃,回家跟你講。」

……

「我最近在圖書館看書,也順便翻了翻最近的報紙,哥,你不知道,現在經濟發展的速度,是以前從來沒有過的,人民的日子好過了,各種需求也大大增加。咱們就說說這服裝吧,因為一直用布票限制消費,報紙上講,接下來幾年,會有一段補償性消費期,就是大量的買,布料、尤其是成衣的消耗量,將達到一個驚人的數字。」

大山邊聽邊點頭,「大家買的多,工廠加班加點,產量也供應不上,這就給了私人自制服裝營利的空間。小潔,你想做衣服賣?」

「我何止是想做衣服賣,」董潔指著他領口處的圖案道:「哥,你知道我為什麼在每件衣服領口處,都弄上這麼一個東西嗎?」

她自己回答,「這是商標。DJ,D代表大山,J代表小潔,NO.1的意思是第一。」她微笑,「我想要這個商標在很多很多衣服上出現,我想讓很多很多人穿上有著這種商標的衣服,我要打造一個品牌。」從前,她每次逛商場,都對那些價值高昂的品牌為之嚮往。服裝行業,如果牌子打響了,成本與售價之間的利潤空間,絕對只有兩個字可以形容,暴利!

大山下意識的在屋裡踱起步來,思索事情的可行性,董潔說得很讓他心動。

「做衣服會不會很辛苦?你身體吃得消嗎?」這點最重要,「嗯,是不是可以這樣。飯館的生意不錯,每天都有不少進項,我們有能力多買幾台縫紉機,是不是可以請幾個人幫忙做?小潔,你不是有設計的天賦嗎?你只管設計,對了,也要指導他們裁衣。」

他低頭仔細打量自己身上的衣服,「我看,這裁剪很重要,這、這、這兒……」他指指自己肩、胸、腰和臀部,「我雖然不懂,不過我想,衣服之所以這麼合身,就是因為這幾處尺寸把握的好,而這點,恰恰是現在大多數衣服都欠缺的。」

八十年代,可以說是整個服裝行業發展的春天,只要能把服裝廠辦下來,就能賺錢,賺大錢,而且,絕對不愁沒有生意可做。董潔想起曾經看過的一部很火的叫做《外來妹》的電視劇,可惜,國人大多不具備這種眼光,也沒有實力和魄力自己辦廠,以致於中外合資企業和外商投資企業佔了紡織服裝業的大部分分額,也分走了利潤最為豐厚的第一桶金。

他們現在入行,絕對會走在,嗯,幾乎是所有人前面,「哥,我想要的是DJ這個口牌,成為行業內的NO.1,不但佔據國內的服裝業高端消費市場,而且將來可以隨著改革開放的發展,走得更遠,走出國門,成為世界範圍內的NO.1。可問題是……」

大山很認真的考慮這個極為大膽的想法的可能性,從內心深處來講,他認為董潔在服裝方面,是極有天賦的,這種天賦,或許都不會在第二個人身上再出現。她給自己做的衣服,以及今天穿上後引起的後果,無疑是鮮明的印證,更重要的是,董潔對服裝設計極有興趣,她自己又知道努力,一直不斷的找這方面的書自己自學。

「小潔,哥相信你有這個能力,我們一起努力去實現這個夢想。相信我們,一定可以做到!」

稍稍平息下激動的心情,他繼續踱起步來。「現在的問題是,我們第一步直接就瞄準高端市場,這個時機還不成熟,我們也沒有這個能力。而且,放棄大眾化的服裝市場,你也有些不甘心,對不對?」

「對對,就是這個意思。」董潔一直在矛盾,縱觀她記憶中的八十年代,雖然服裝業發展的紅紅火火,可大家只追求短期利益,走服裝加工、平民消費的路線,忽略了去打造自己的知名品牌,以致於在後來,賣方市場轉到買方市場,競爭日益激烈,大多數廠家不得不慘淡經營,甚至宣佈破產。再後來,進入二十一世紀,品牌消費時代到來,大家耳熟能詳津津樂道的,基本上都是外來品牌,國人自己,竟沒有一個真正硬得能跟人叫板的牌子。衣食住行,這四大消費領域,無論什麼時候,都佔據人們的消費主體,她逛商場,每當看到那些標價幾千上萬的衣服,琳琅滿目都是五花八門的外國字體,想到「衣」之一字,高端市場基本上完全被國外品牌把持,心裡真的很遺憾。

「我想走品牌路線,我不想讓『DJ』這個牌子,成為路邊攤上被小販大聲叫賣的那種廉價貨色,可是,我們的資金積累,勢必要先從大眾化的消費入手。哥,我不知道怎麼跟你解釋,我,我希望你能理解,我要的品牌,不是普通大眾能消費得起的。」

這話聽起來真彆扭,她仔細斟酌字眼,「豎起一個品牌不容易,隨著時間的推移,十幾二十年後,它要被廣為人知、具備跟更多的知名品牌競爭的實力。我想要它面對的,是將來同國外的名牌競爭,哎,我說的亂七八糟,哥一定沒聽明白吧?」她有些挫折感,有些東西,她沒辦法說得再淺顯明白些,總不能直言,我知道將來會怎麼怎麼樣,所以我現在才這麼這麼打算吧?

大山坐到椅子上,把董潔抱到自己膝蓋,面向自己坐好,正色道:「小潔,我很高興你有這麼,嗯,怎麼說呢,超前?對,我很高興你能有這麼超前的想法。做事業,只有比別人看得更遠,才能真正做出成績來。你非常聰明,哥哥也會努力加油,盡力跟上你的腳步,我們要肩並肩一起戰鬥。以前我不僅僅把你當成一個孩子看,以後也不會,哥哥希望,你有任何想法,也許哥哥一時想不到,甚至不能理解,我都希望你能跟我講,哥哥保證,一定會支持你。」

董潔仔細觀察他的眼睛,只看見海一樣深的包容和寵愛。一股突然來襲的巨大的幸福感,幾乎讓她熱淚盈眶,把自己深深埋到他的懷裡,感受那日益寬闊健壯的胸懷,聽著那一聲聲雄渾有力的心跳,她幸福的想要歎氣。人生得一知已何其難,便是上輩子,她尋尋覓覓幾十年,到最後還是一個人獨擁寂寞。青梅竹馬,水乳、交融,相知相惜的愛人,這是所有女孩子共同的夢想,老天待她不薄,她終於等到了。

「哥,我們永遠都不會分開,對不對?」

心滿意足擁著她小小軟軟的身子,大山眼中的寵溺,濃得似乎能滴出來,「你可是哥哥一手帶大的,這麼聰明漂亮的小姑娘,哥哥絕對不會把你讓給任何人!小潔,快點長大吧,哥哥也快些長大,到時候,我們就結婚,然後我們會有自己的寶寶,嗯,她一定像你一樣可愛,我們一輩子都要快快樂樂在一起。」

董潔臉紅紅的刮他的鼻子,「羞羞臉,你自己還是一個孩子呢,哼,竟然想要自己的寶寶?不要,你只要有我就夠了。」說著說著,做出一副凶狠的模樣,「說,你保證這輩子只寵我一個人!」

大山也玩鬧起來,「孩子不算吧?就算以後有了別的小朋友,哥哥最寵的還不是你?呵呵,你可也算是哥哥的女兒哦,所有父親能做的事,哥哥也都做了呀,來,小潔,叫聲『爸爸』我聽聽。」





正文 第三十章 買機器
大山找到陳靖文,請他幫忙買縫紉機,張口就是五台,讓陳靖文很是吃了一驚。

手錶、自行車、縫紉機,是這年頭最受歡迎的三大件。三大件之一的縫紉機,一台三百元上下,可不是家家都有能力擁有的東西,常常是一家人省吃儉用攢上兩三年,才能買回那麼一台。

自己開店的大山兄妹倆,具體能賺多少錢,到底賺了多少錢,除了合夥人趙傑,沒有人清楚。三個人都不是好張揚的性子,自然是悶聲發大財。陳靖文很好奇,卻沒有追問過。

董潔會做衣服的事,陳老爺子用驕傲的口氣跟他提了不止一遍兩遍了。會做衣服的人,都想有台縫紉機,這點他能理解,卻是萬萬沒有想到,大山竟然有能力一買就買五台。

「你有那麼多錢?」這才多久啊,就從他們到瀋陽的那天開始算好了,滿打滿算也不過五個月。五個月的時間,一個十歲的孩子,帶著一個更小的孩子,能掙下了這麼多錢?更別提這其中,董潔買古董前前後後花的那些錢。我的天哪,這樣一算,豈不是讓他們這些大人在他面前,羞愧的無地自容?

大山摸摸鼻子,笑的有點靦腆,也有更多的驕傲和自豪。「差不多也就這些了,小潔會做衣服,我想,這錢放在銀行,它閒著也是閒著,索性取出買了機器,也許能派上更大的用場。」

「小潔一個人,也用了那麼多呀。」陳靖突然驚覺道:「你們想開裁縫店?」

大山帶了一個包裹,進來後不聲不響放在腳下,這個時候拿到桌上,打開來,裡面是一件風衣,正是讓丁睿大大心動過的那件暱子風衣。

「陳叔叔,你看看這件衣服。」

陳靖文有點疑惑,他接過剛一抖開,立刻為之動容,「好!手工好,款式新,選的料子也好!」做為工商局的副局長,他經常有機會參加一些場面上的應酬,眼光自然是有的,「這是小潔做的?」他不敢相信。

「這是小潔按我的尺寸做的,我穿上給您看看。」

為了使對比效果更明顯,大山今天穿的是以前一件平常舊衣,脫掉後,裡面是一件T恤,當然,也是董潔的手筆。他把風衣穿上,先敞懷,在空地上走了一圈,然後把扣子扣上,繫帶斜斜打了個結,又轉了一圈。

陳靖文立刻被吸引住了,敞開懷瀟灑飄逸,繫帶後高貴優雅,尤其是尺寸把握的極好,既不會顯緊,也不會寬鬆得過分,鬆緊把握的恰到好處。他看得連連點頭叫好。

「咦,這件T恤衫也是小潔做的?」脫風衣時,陳靖文注意到大山身上的這件T恤。

「是呀,我很喜歡呢。陳叔叔,你看,它做工簡單卻顯得大方得體,和實下流行的大漢衫還是有些區別的,這T恤衫,別看它幾乎沒有什麼工藝可言,卻勝在變化靈活。哪,我這件是前胸加了點配色,同樣是這件衫,如果把這配色處變成某種圖案,或者換成扣子和拉鏈,是不是也很不錯?我想一定會很受時下年輕人喜歡,陳叔叔覺得呢?」

這些變化說白了也沒什麼特別稀奇或是出彩之處,只不過現在人們的思維比較僵化,想穿得漂亮些,但並不懂得也想不出怎麼樣才能讓衣服顯得漂亮更襯托人。現階段,董潔也並不想一下子給人們穿衣上來場革命,只做小小的一點變化,在領型、袖型、門襟造型、裙片的造型等方面出現一些細節變化,就能吸引大眾的眼光,引起他們強烈的購物慾望。這種情況至少會掛續一兩年,這一兩年,就設計層面來說,會是很輕鬆的一段日子。

這些想法,大山來之前,兄妹倆已經互相討論了無數次。五台縫紉機只是開始,他們想的更多眼光放得更遠。

陳靖文不得不重新開始審視自己意外帶到瀋陽的這兩個孩子。如果說以前他還不相信世界上有所謂的天才與神童,現在他已經見到了兩個活生生的實例了。「哎,真不知道你們兩個孩子的腦袋瓜到底怎麼長的。」這樣的孩子,如果說將來不能做出點樣子來,傻瓜也不信吧?能在他們最困難的時候搭把手,這也是上天的一種安排,對自己,和自己的下一代,或許都將有著自己現在看不出來的深遠影響。

「行,買縫紉機的事就交給叔叔吧。買回來放在什麼地方,都想清楚了?你們現在住的地方空間太小,肯定放不下。」

「這也是我今天來找陳叔叔的原因之一。我和小潔商量過了,再租一棟房,只要空間足夠大,房屋整體結構越簡單越好。這方面我們知道的不多,呵呵,麻煩陳叔叔幫我們留意一下。」

陳靖文想了一下。「嗯~~~,帶點工作間性質的,也不是很難找,我知道兩處合意的地兒,就是地角偏了些,不靠街,算是在胡同裡吧。」

大山大喜,立即接口道:「地方偏點沒關係,我們又不是開店做生意。哦,我的意思是說,我們只管做,做出來的衣服,另有人到大街啊市場等比較熱鬧的地方擺攤叫賣。」哎,現在百貨公司都是國營體制下的硬性經營,沒有櫃檯面向私人開放,否則在百貨公司租個櫃檯該有多好。不過話說回來,只要他們自身努力,做出來的東西保質保量,把口碑做起來,不怕百貨公司不主動找他們進貨。

「聽起來計劃挺周詳的嘛,有人主管生產任務,有人主管銷售任務,分工很明確嘛,嗯,有點工廠的味道。現在一個重要的問題出來了,」陳靖文正色道:「做衣服也好,賣衣服也好,總得有人吧?總不能你和小潔兩個人,一個管著做一個管著賣呀。大山,你們到哪裡找人來做這些工作?說說吧,這個問題你們是怎麼想的。」

大山笑了,「的確,現在人人都有班上,不管掙多掙少,至少也算捧著鐵飯碗,就算我們開出更高些的工資,也很難招到人。尤其我和小潔,在別人看來,我們只是兩個孩子,沒有人會像陳叔叔這樣,相信我們最後真能搗估出點什麼名堂來。說到這個,我真的很佩服陳叔叔對我們的信心。」

他小小拍了陳靖文一記馬屁,接著道:「所以,我們一開始就沒打算在城裡找人。小潔說過一句話,給我的印象很深刻。她說,中國什麼都缺,就是不缺人,相對城裡來說,農村有著更富裕的勞動力,用之不盡取之不竭,我們完全沒有必要為找不到人發愁。」
作者: teasu0587    時間: 2009-4-17 01:32 PM

第三十一章 我是農民

民工,即農民工,意指農民離開土地,進城打工賺錢。這個詞什麼時候開始被人叫了出來,董潔不清楚,但她很確定的是,至少現在,這個詞還在某位達人肚裡面藏著呢,遠沒到它面世的時候。

是的,這時候,農民沒有進城打工一說。成日裡面朝黃土背朝天,汗珠子落地摔八瓣,土裡也刨不出幾個錢,僅能混個溫飽。農家娃娃,一件衣服,常常是老大穿小了老二穿,不分男女老三接著穿。很多做弟弟妹妹的,直到上學,都不曾做過一身新衣服。沒辦法,都是一個窮字鬧的。

城裡人不種地,吃皇糧,鄉下人種地那是本份,這種思想在絕大多數人腦子裡根深蒂固,城鄉的差異,便是連孩子,從小都知道的清清楚楚。為什麼?哎,學校每學期都要填成績表通知單啥的,戶口欄那是必須要填寫清楚的。城裡的孩子,輕輕落下「城鎮」兩字,似乎一股說不出的優越感便湧了出來,而填寫「農民」的孩子,往往遮遮掩掩,偷眼瞧見別人在父母職務上填著科長局長甚至更高等級的職務,自己要寫的「農民」兩個字越發重如泰山,落不下筆去。

這一點董潔很佩服大山。他在拿回來的表格上,毫不猶豫,大大方方寫下「農民」兩個字。

「我們的戶口已經落下來了,暫時掛靠在陳爺爺他們部隊大院那兒,哥,你也可以填城鎮戶口啊。」這個年代,只要考上大學,戶口直接隨著檔案提走,這也是所有農家孩子拚命學習的動力。大山入學時,陳老爺子通過關係,把兄妹倆的戶口落到了瀋陽,反正兩聰明孩子,考上大學肯定沒問題,接收的管事瞭解情況後,很順利落實了這問題。

「小潔,我們兩個是從大山裡走出來的孩子,遇到陳叔叔他們,那是我們的幸運,正因為這樣,我告訴過自己,絕對不能忘本。我是山裡的孩子,我是農民的兒子,現在這樣填,為的是提醒自己一定要爭氣。就是將來長大了,有了出息,我也會向所有人宣佈——我自豪,因為我是農民的孩子!」

董潔仔細看他的眼睛,只見到一片赤子般無暇的坦蕩赤誠,她笑了。熟練的爬到他膝蓋坐好,「哥,你真棒!」仰臉大大親了他一口,用輕快的語氣道:「哥,你讀的可是所謂的高干小學噯,你不怕同學們看到你填的表後,背後議論,甚至拿這個來說事嗎?」五年級的孩子,正是自尊心最敏感的時候,肯定會翻看別人的表格,自己父母的職務被比下去了會不爽,看到有人填農民,那還不得看大熊貓一樣的眼光看他?

大山略低頭,兩人額頭、鼻尖相抵,好生廝磨了一會兒,最後在她唇邊啄一下,「嘿,小丫頭,心思還挺細。」

腦中仔細想了一下,似乎沒有別的事要做了,他乾脆抱著無尾熊一樣攀在自己身上的小丫頭,檢查門栓、關燈,然後撂開舖蓋,把兩人塞進被子裡。十月天了,這早晚氣溫已經低到有一種冷的感覺了。

董潔稍微鬆開一些,等他脫掉衣服,自己也僅著一件單衣,重新滾進他懷裡。

兩人從一開始到現在,一直都這樣睡,沒覺得有什麼不妥,以後也不打算做什麼改變。董潔先因為怕冷,後來是真的喜歡,有一個可以完全信賴依靠的胸膛,有一雙哪怕是睡到最深已經無意識也不會放開自己的手,她太喜歡這種感覺了,可以全心全意放鬆和依靠,讓人吸毒一樣上癮,而且一輩子都戒不掉也不想戒。大山六歲起,就習慣懷裡多了一個溫暖又柔軟的「抱枕」,從一個呀呀學語的小小嬰兒,看她一步步嬌俏玲瓏,那種感情,摻雜了父親對女兒的憐愛,哥哥對妹妹的友愛,還有少年剛開始萌芽的青澀的名字叫做「愛」的一種全新的情感。

蓋上被子,夜已深,屋子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既沒有徹夜閃爍的霓虹燈滲進來的微光,也沒有車來車往的鳴笛聲,無邊的靜謐,會讓人有種世界上只剩彼此兩個人的錯覺。

董潔喃喃低語道:「哥,像這樣靠在你懷裡,我總有種自己好小好小的感覺哦,好像什麼都可以不用操心,什麼都可以不去想,你會為我擋住所有的困難和風雨。」

左手在她順滑的長髮上一遍遍撫過,他喜歡那種潤滑的感覺,大山在黑暗中微笑:「你本來就好小好小啊,就算以後長大了,如果喜歡,你可以去做一切你想做的事,如果不喜歡或是累了,你就什麼都不要做,回到哥懷裡趴著就好。」

正把他右手抱在懷裡磨挲把玩的董潔聞言撲嗤笑出聲來,她在黑暗中翻過身,雙眼亮晶晶道:「哥,你養我?如果我以後是一隻大米蟲,什麼都不做,你也不會嫌棄並且養我一輩子?」

大山把她昂起的頭又壓回去,「怎麼,小潔不相信?」

「信,我當然信了。我的哥哥最棒了。嘻嘻,看你今晚填表格時,我就知道,哼哼,我的哥哥,將來一定不是池中之物。可是,哥,你真的不在乎嗎?如果有同學因此瞧不起你怎麼辦?」想她前世也曾經面對過這種問題,那個時候,心裡也有過小小的自卑感呢。

「認為填上農民就憑空矮了別人一頭,自己父母身居高位便有高人一等的優越感,有這種想法的人,那也不配做我的朋友,既然連我的朋友都不配做,我又豈會在乎他們怎麼想?」大山聲音裡,有一股清朗的驕傲,「小事而已,不值得傷神。對了,趙叔這兩天回老家,嗯,要給老人上墳,還得幫我們聯繫幾個做工的人,估計還得幾天工夫。小潔,店裡你一個人盯著,亂七八糟的事也不少,身體吃得消嗎?我跟學校請兩天假吧。」

董潔立刻出聲反對,「不行,你請的假已經太多了。而且,我也不是一個人啊,店裡幫忙的大嬸們跟我們都很熟,哥哥下午也早早就過來了,其實我也沒做多少事。哥,趙叔年紀不小了,也該到談婚論嫁的時候了,你說他這次回鄉,會不會給我們帶個嬸嬸回來?」

「是啊,趙叔也該結婚了,不管是飯館,還是我們新要開的做衣服的小店,趙叔都幫了我們大忙,這樣的好男人,打著打籠都找不到,再說他可是戰鬥英雄啊,我想,他家鄉一定會有喜歡他的姑娘吧?如果這次能一起帶過來就好了。店裡生意好著呢,再干一陣子,趙叔完全有能力買個房子安頓下來,像我們一樣有個完整的家。」

「怎麼樣才叫一個完整的家呀?」

「當然是像我們這樣,有夫有妻,夫唱婦隨、不,是婦唱夫隨……哎呀!」

董潔羞得捶了他一拳,聽著他配合的發出一聲慘叫,在無邊夜色裡,一個人甜甜的笑了起來。





正文 第三十二章 新夥伴


趙傑回來的時候,帶回了五女兩男共七個人。

天剛擦黑,看到風塵僕僕的幾個人,大山決定今天提早打佯。

掛出暫停營業的牌子,把門帶上,移動幾張桌椅拼成一張大桌子,大家熱熱鬧鬧擠坐一團。農家孩子,大多第一次進城,很有些拘謹。這時候見到未來的老闆,像趙傑說過的,只是兩個未成年的孩子,笑呵呵嘴裡一連聲哥哥姐姐喊著,慚慚也就放開了。

「陳雪、陳學敏、陳秀秀,她們仨一個村,也是本家都姓陳。黃盼弟,上面有兩個姐姐,生出她又是個丫頭,爺爺奶奶急了,就給她取了這麼個名字,盼望有個弟弟的意思,嘿,你還別說,她還真為他們家盼來了一個小弟弟。這兩位兄弟,一個叫張牧,一個叫常亮。」

趙傑一一向大山兄妹倆做介紹,最後,拉過來一個女孩子,微有點靦腆道:「她叫楊翠花,我鄰居家的姑娘,這次能找到這麼多人,翠花可出了大力氣。」

翠花?董潔差點笑出聲來,還真有人叫翠花呀?她橫了大山一眼,想當初拜某人所賜,她差點也叫這個名字呢。

那叫常亮的小伙子,總笑呵呵咧著一張嘴,一看就是那種頭腦靈活能言善辨的人,他這時接過話茬:「翠花姐人如其名,可是我們三里五村有名的一枝花,耽誤到現在,趙哥可得負全部責任,現在到了瀋陽城,家裡鞭長莫及,大傢伙兒說說,趙哥該怎麼做呀?」

陳雪名字取得秀氣,人卻是風風火火的潑辣性子,楊翠花父母反對兩人的事,她一向很不以為然,這時候心直口快張嘴道:「那還用說,趙哥當然得娶了翠花姐。這位小妹妹,聽說你是小老闆?那成,你給評評理,我們翠花姐今年都二十四了,在我們農村,那正經都成老姑娘了,趙哥再推托,像話嗎?」

這幾位姑娘,雖然身上穿著打補丁的衣服,樣式看上去也有些土裡土氣,但人一個個都清秀的很,那叫翠花的姑娘,格外出落得漂亮。董潔注意到她不時偷偷看向趙傑的眼睛裡,滿滿的都是羞澀和依戀,那是少女真正動心偷瞧心上人的眼神,兔子一樣容易受驚,一旦被人察覺,嗖一下閃的遠遠的,一會兒又忍不住飛了回來,心下瞭然。

她撞撞坐在身邊的大山,用口形無聲道:「我說著了吧?」趙叔這樣的人,很受女孩子歡迎呢。

「趙叔,耽誤女孩子的青春,這事做的可不地道啊,今天當著大家的面,當面鑼對面鼓,怎麼想的給我們說說。」

大山接口道:「就是,如果對人家沒那意思,你也不會把人帶到這裡來,既然一個有情一個有意,哎,我提議,找個合適的日子,咱先斬後奏,把親事給辦了如何?」

大家一片轟然叫好的附議聲。「對對,咱先在城裡把這事給辦了,大不了回村被父母責備幾句,補請幾桌酒席。」

楊翠花從頭到尾紅著臉不說話,那意思就是默認了。趙傑不得不開口表態:「哎哎,今天這是開我的批判大會呀?你們這幫傢伙。行,大家難得在一起聚聚,咱今兒也把話挑明了,這次回鄉,在我爹墳前,翠花已經答應嫁給我了。這麼著,大家剛來瀋陽,先幹上一陣子,幫大山他們把店開起來,大家也都掙點錢。年底回家,我們就跟老人商量,爭取年底擺酒席。」

「那我們以後該改口喊趙嫂子了,是不是啊翠花姐?」常亮開口打趣道。

「去你的,亮子,就你話多。以後你們照樣喊我姐,嫂子嫂子的,沒老都被你們叫老了。」雖然羞紅了一張臉,楊翠花終於可以抬起頭,大大方方講話了。

董潔趁機開口道:「翠花姐,你長得真漂亮,等我們掙了錢,再打扮打扮,看起來就更年輕漂亮了。到時候我要是改口叫你嬸嬸,您聽著也彆扭是吧?乾脆,你同趙叔說說,以後我們就不喊叔叔了,改叫趙哥怎麼樣?」說真的,口口聲聲叫一個二十多歲的人做叔,心裡不是不彆扭的,雖然這麼長時間也叫習慣了,還是覺得能改一下更好。

趙傑桌下的衣角被楊翠花輕輕拽了拽,「沒問題,你們兩個小傢伙可太能耐了,做你們的叔叔,我這心裡正虛著呢。我呀,除了年齡比你們大些,論本事見識,那可是差遠了,根本沒得比。以後,你們叫我聲哥,我聽著也自在些,就這麼說定了。」

「話說到這兒了,咱們說說要開裁縫店的事吧。」

大山插口道:「大家進城,說句實在話,就想掙點錢,正經過日子。我和小潔年紀都不大,大家心裡也許正在打鼓,不知道能不能達成這個心願,對不對?我今天先把話放在這兒,有這個小吃店撐著,裁縫店是賠是賺,都不會少了大家的工錢。況且,我對裁縫店充滿了信心,我相信,只要大家肯努力,一定會比上班的城裡人掙得更多。」

幾個人交頭接耳,嘀咕了一陣,最後黃盼弟怯生生開口問:「真的嗎?我們會比城裡人掙得還多?」她的眼睛亮的像天上的星星,隨即自己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喃喃低語道:「其實我們也不敢想,自己能比城裡人掙得多,只要能掙點錢就行。我們農村,肯下把子力氣吃點苦,總能種出填飽肚子的糧食,只是一年到頭見不到幾個現錢。弟弟要上學了,借了好幾家,才把學費湊齊,我這次出來,也不敢貪心,能掙出弟弟的學費和書本費就行。」

趙亮撓撓頭,也笑了:「我也是這個意思,多的咱沒見過,現在也不敢想,我呀,能掙出彩禮錢就成。我爸媽年紀大了,平時吃飯,連點油星都不捨得放,除了過年,一年到頭碗裡見不到丁點肉。我還年輕沒關係,可我真不忍心讓父母過這樣的日子。二百塊的彩禮錢,我想自己掙出來,呵呵,如果能再多掙點,給老人買點好吃的,我就心滿意足了。」

陳秀秀低頭,扭著自己的衣角,小聲道:「對不起,都怪我爸媽,要你這麼多禮金。」這兩人剛訂親,彼此情投意合,就是為這二百元的彩禮撓頭。

「唉,咱們農村都這樣,父母養女一場,也怪不容易的,要點禮金可以理解。咱年輕,沒關係,咱自己掙。秀秀,你都肯陪我出來闖,我要是連你爸媽這點心願都滿足不了,還配得上你嗎?」這兩人,朗有情妾有意,桌子底下手早握到一塊去了,這時候眼光也膠在一塊了。

「咳咳,」董潔清清嗓子,給大家現身說法。「大家心都放肚子裡,達成你們的心願,肯定沒問題。趙哥都給你們講過了吧?我們買了五台縫紉機,我要告訴你們的是,這五台縫紉機的錢,是我和大山一年不到就掙出來的。大話咱不說,我保證,半年,最多只用半年,如果大家掙不到一台縫紉機的錢,我就把這五台縫紉機,免費送給你們。」

這下炸開了鍋似的,大家立刻情緒高漲。

「真的嗎?你們一年就掙出了五台縫紉機?」

「一台縫紉機多少錢?怕不得有三百多塊吧?」

「也就是說,咱們半年就有可能掙上三百塊?」

「我的娘哎,三百塊?那得多大一堆錢哪。我們全家一年總共掙不到一百呢。」

……

趁他們彼此交頭接耳之際,大山靠近趙傑道:「趙哥,天都黑了,你們趕了一天路,都餓了吧?咱是不是先弄點東西吃?」

趙傑摸摸肚子,「呵呵,說了半天話,我都給忘了這薦,你這一提,我這肚子還真就咕咕叫上了。行,我去弄幾個炒菜,一會就得。」

「我幫你。」楊翠花也站了起來。

「不用,我一個人就行。你們先和大山嘮嘮,把各人的工作合計合計定下來。」

「對了,趙哥,多烤點串,讓他們尤其是翠花姐嘗嘗你的手藝,要管住女人的心,得先抓住她的胃。」董潔在一邊喊道。
作者: teasu0587    時間: 2009-4-17 01:36 PM

第三十三章 明天會更好

董潔瞭解到,這幾個女孩子,個個針線活計都不壞。倒是那個寡言少語的男生張牧,竟然是幾個人中手藝最好的一個,有點出乎她意料之外。

又是陳雪,快言快語道:「別看張牧是個男的,跟你說,他媽可是我們那疙瘩有名的巧手娘,誰家小媳婦出嫁,能穿上他媽做的一身衣服,那可是榮耀的很咧。張牧也怪,從小就喜歡和針呀線呀打交道,別人都取笑,說他生錯了性別,就該生成個丫頭身子,也能繼承他媽的手藝。不過,他現在手上的活計,已經不比他媽差了,是吧,秀秀?」




陳秀秀點頭證實道:「前兒村東頭老王家閨女出嫁,那身衣服就是張牧做的,許多女伴看了,都說做的比他娘還要好呢。」

董潔很是歡喜,「張大哥,你現在的手藝,在家也能賺錢吧?怎麼就想起跟著趙哥過來了呢?」

張牧笑的憨憨的,特樸實的感覺。「農村做來做去,總是大紅大綠那一套,樣式也固定下來,沒什麼新意。趙大哥回村裡找人進城做衣服,我尋思著這是個機會,我仔細看了趙大哥那身衣服,我可做不來,聽他說,給他做衣服的是個小不點,不但會做,更會自己設計,我琢磨著,能得到這樣的明師指點就好了,而且我也希望有機會做出更多樣式和款式的衣服,就主動要求跟來了。」

會用縫紉機的,除了張牧,楊翠花也會一點,其餘人甚至都沒摸過縫紉機。畢竟這年頭縫紉機是大件,張牧那是因為他媽是裁縫,家裡咬牙買了一台,楊翠花父親是村長,又只有她一個女兒,經濟沒有什麼壓力也買了一台。

經過商量,初步決定由張牧、楊翠花、黃盼弟、陳秀秀和陳學敏五個人負責縫紉,常亮和陳雪兩人性子活潑外向,就負責擺攤銷售。

他們這邊說妥了,趙傑飯菜也做好端了上來。開飯館有段日子,趙傑炒菜的手藝也鍛煉出來了。紅燒茄子、燜豆角、涼絆粉絲、家常豆腐,燒了兩條魚,最後端上一盆菠菜雞蛋湯。

「你們先吃著,肉串馬上就得。」

趁這功夫,大山一人給上了一杯啤酒。「來來來,都餓了吧?大家開吃,都別客氣,饅頭管夠。」

常亮搓搓手,不好意思笑道:「這麼多菜啊?就是逢年過節,我們也沒吃過這麼豐盛的一餐啊。」

幾個人紛紛點頭,「這得花多少錢啊?」有人小聲嘀咕道。

趙傑端上一大盤烤好的肉串,「今天算是給你們接風,慶祝我們大家有了個新的開始,以後可不會再把你們當客人這樣招待了啊。」

大山幫著他把菜稍微挪動了下位置,把肉串放到最中間,「趙哥跟你們說笑呢。大家住的地方有廚房,平時自己做飯吃。我和小潔還有趙哥商量,每個月補助五十塊錢的伙食費,主要是買糧貴,大家都沒有糧票,糧食上的開銷要大一些,估計得佔去一半的錢。普通些的蔬菜很便宜,幾分錢一斤,這樣算下來,每天還可以買點肉炒菜吃。初期有點困難,先克服著,等以後我們賺錢了,再慢慢改善。」

幾個人低頭在心底盤算,五十塊錢,七個人,每個人得背七塊多錢,互相看了看,由陳雪開口道:「用不著這麼多吧?我們農村人不講究,什麼吃的都能對付。每天中午一頓干飯就成,早晚喝點粥啥的就可以了。」

「你們是要工作的,肚子填飽了才能有力氣和精神幹活呀。俗話說,磨刀不誤砍柴功,咦,不對,」董潔拍了下腦袋,「哎呀,反正不能太苦著自己,以後生意紅火了,咱們爭取頓頓吃肉。來,不廢話了,大家吃飯。先嘗嘗趙哥的肉串,吃過的人都讚不絕口呢,自己動手啊,還等什麼?等我一一服務上門?」

香辣的烤串,早就勾得幾個人不住的吞嚥口水。常亮吃著吃著,眼圈突然一紅,掉下淚來。

「怎麼了?太辣了?我沒放多少辣椒啊。」趙傑自己拿一串品品,「不算辣啊。亮子,你一點辣也吃不得?」

「不是。」常亮搖頭,一邊用手背抹去眼角的淚水,「沒事,就是肉串太好吃了,我從來沒有吃過這麼好吃的東西。」

陳秀秀打兜裡掏出一塊手絹,給他擦掉臉上的狼籍,一邊輕聲責備,「看你,好吃也不用感動的哭出來吧。」

「我只是覺得過意不去,我在這裡吃著這麼好吃的肉串,不知怎的,就想起家中的老父老母,想到他們碗裡連點油水都沒有,忽然就傷心了起來。」說著,眼角滾下更多的淚來。

一時間大家都沉默了。

大山拍拍手,「大家開心點。正因為過去吃了太多苦,我們更要努力工作,用自己的雙手掙錢,去孝順老人,讓他們過上好日子。都打起精神來,為了更美好的明天,我們走到了一起,今天是我們的起點,要相信我們的明天會更好,再多的苦難都會過去的,我們要笑著迎接新生活。」

趙傑也拍拍常亮的肩膀,「這個時候能想起自己的父母,是條漢子。哥跟你說,幾個月前,哥連你都不如,父親沒了,也沒有工作,還欠了一屁股債,翠花她爸媽死活反對翠花和我好。你再看看我現在,不但還上了欠下的債,還攢下了娶老婆的錢。我跟你說,咱男子漢,流血不流淚,跟著大山好好幹,哥相信你,一定有能力讓你爸媽過上好日子。來,喝酒。」

「嗯。」陳亮重重點頭,嘴角又掛上了笑,同他一碰杯,「干了!」

一直不聲不響的陳學敏,也好奇的端起那金黃色的酒液,仔細打量一會,湊嘴巴前喝了一口,一張臉立刻皺了起來。勉強嚥了下去,馬上伸了舌頭,把酒杯遠遠推開。「哎呀媽呀,這是啥玩藝?跟馬尿似的,難喝死了,城裡人口味真怪。」

陳雪聞言,舉起杯先是聞了聞,沒有馬尿的騷臭味,小口嘗了一下,「還可以,不難喝呀。」

「小雪姐姐,這東西不是人人都能喝慣的,我也喝不來。」

……

吃得差不多了,幾個姑娘挽起袖子,洗洗涮涮,一會兒就收拾的乾淨利落。

「我就不留你們聊天了,大家先去看看住處,早點安頓下來,養足精神明天開工。」趙傑回身鎖上門,「大山,你和小潔先回家,我帶他們過去就行。」

裁縫店所處的地方,雖然不在街面,門前通往街面的路卻也挺寬敞,小三輪來來往往運個布料送個衣服啥的,也還方便。

趙傑推開院門,月光在天井處投下斑駁的雜影。「這是解放前一位士紳的私產,收歸國有後,一些比較複雜的建築都被拆掉了,地方空曠了許多。左廂房放機器,當工作間用,右廂房隔開了,一半做廚房,一半做臥室。常亮、張牧,以後你們就住在右廂房。來,我們來看看正屋。」

他再打開一道門,手在門邊摸索了一陣,找著燈繩一拉,屋頂的燈就亮了。「所有的燈繩都在門邊上,你們自己注意一下,這兒沒有煤油燈,天黑後,只要找著燈繩拉一下就行了。」

正屋也分成兩部分,趙傑先推開左邊的門,五人合睡的大通鋪就在靠窗的地方,上面已經鋪好了五套被褥,顏色花紋稍有不同。

陳雪放下手中的小包裹,揀了個自己喜歡的床單坐下來,挪挪屁股,「咦,怎麼是軟的?」掀開床單一瞧,底下鋪了兩層厚墊子。

陳秀秀乾脆躺下去滾了兩圈,「真舒服,比咱們在家那會兒,可舒服多了。」

楊翠花也挑了套被褥,放下自己的東西道:「咱們家,盤起的泥炕上鋪一張蓆子,最多蓆子下面鋪點麥桿,怎麼能跟這厚厚的勢子比?」

幾個姑娘興奮的摸著族新的被褥,恨不得立刻睡下來好好享受一把的樣子,趙傑不得不提醒她們道:「行了,你們這就洗洗睡吧。對了,臉盆在床下邊,一人一個,肥皂毛巾都給你們放在盆裡了。水籠頭在院子裡,會用嗎?」

幾個人一齊搖頭。

「走吧,我先給你們示範一下。」

走到院子裡一處砌著四方方小水池的地,「用水的時候,往左邊一擰,看,水這不就出來了?往右邊再一擰,水就關上了。看懂了吧?」

他放開手,讓幾個人挨個好奇的試了一遍。「趙哥,這東西就是方便,以後咱們肩膀可就享福了,再也不用拿扁擔走老遠的路去挑水吃了。」

「剩下的那邊屋子,是放布料和成衣的倉庫。大家還有什麼想問的嗎?」

看到他們一致搖頭,趙傑自己也搖搖頭,「我先回去了,明天還要早起買菜。」一邊向外走一邊叮囑道:「別聊的太晚了,記得早點睡。」





正文 第三十四章 開工了

生物鐘使幾個姑娘習慣性的在破曉時分醒了過來,閉著眼睛繼續賴在柔軟舒適的被窩,等著早晨第一聲雄雞報曉。雞叫三遍,然後院子裡的狗也會叫早,嘰嘰喳喳鳥兒呢喃聲跟著奏一曲晨樂交響曲。

不過今天除了不如往日熱鬧的鳥兒的歌唱,雞鳴狗叫,卻遲遲沒有等來。好一會兒她們才驚覺,這不是鄉下的家,她們已經身在瀋陽城裡了。

進城的第一個早晨,聽慣了雄雞報曉的幾個人,心中都有一種悵然若失的感覺。對美好未來的憧憬被背景離鄉的愁緒沖淡,一時間大家都有些想家了。爸爸媽媽這個時候已經起來了吧?未成年的小弟,已經割回第一筐豬草了嗎?家家戶戶房頂,炊煙是不是正在裊裊升起?

沉默著起床、穿衣,頭髮長的快手快腳把頭髮編成辨子。常年勞動,這幫姑娘不管做什麼動作都麻利的很。

拿著臉盆到院子洗漱。已經在洗臉的兩個男生回頭用極響亮的聲音叫道:「嗨,姑娘們,早上好啊!」順便附送上大大的笑臉,臉上的水珠在初升太陽的映照下,彷彿有七彩虹光熠熠生輝。

幾個人年紀都不大,楊翠花二十四歲最為年長,其餘幾人都是十八九剛滿二十的年輕人。年輕人的離愁別緒來得急,去的也快,很容易被男生的勃勃朝氣感染。

「亮子,行啊你,今天沒睡懶覺。」陳秀秀快步走到情人身邊。男孩子動作粗魯,洗臉的時候順便把頭也胡嚕了一遍,這時候正用毛巾連頭帶臉胡亂擦拭著。

「哎哎,這是新毛巾吶,看你,也不知道仔細些。」她有些心疼的埋怨。

常亮不好意思的搔搔頭,咧開嘴呵呵傻笑著,任憑愛人搶過毛巾,動作輕柔卻仔細的為他拭淨身上濺到的水跡。

陳秀秀接了半盆水,一邊把毛巾放水裡小心搓洗,一邊叮嚀他:「以後注意些,用破了就得買新的,不又得花錢?」

陳雪擰開水籠頭,嘴裡嘻嘻哈哈取笑道:「喲喲,還沒結婚呢,這就管上了?秀秀,平時沒看出你這麼歷害啊。亮子,你以後慘了,一定會被秀秀管的死死的,這輩子估計是沒希望翻身了。」

常亮眼睛都要笑沒了,「我媽說了,聽老婆的話,有飯吃。我就樂意秀秀管我。」

「這人沒救了,整個一怕老婆的小男人。」陳雪碰碰楊翠花的胳膊,「哎,翠花姐,趙哥他聽你話不?」

楊翠花睨了她一眼,「你趙哥那人你還不瞭解?特有主意的一個人,他是一家之主,我聽他的,省心,咱沒有那操心的命。」

「啊?這樣也行?」陳雪摸摸鼻子,問身邊的黃盼弟道:「盼弟,你要是找對象,想找亮子這樣的,還是喜歡趙哥那型的?」

黃盼弟已經洗完臉,正一個勁的甩著手上的手珠,聞言笑道:「俺不懂這些,俺瞅著都挺好。」

「問你等於白問,和問我自己的膝蓋差不多。我說盼弟,你這麼老實可不行,你也十八了,眼瞅著也該訂親了,你這蔫老實的性子,還不得被人家吃定了?哎,你怎麼把毛巾疊起來了?」

黃盼弟甩干了手,正小心把毛巾折疊起來。臉上仍然有細小的水珠滾落,她向後略傾身子,仰臉笑道:「俺不用毛巾,這臉一會兒工夫自己就干了,這毛巾怪好看的,拿回去給弟弟用。他已經開始住校了,用的毛巾洗的又黑又硬,都有些破了,會被同學笑話的。」

「沒救了,你這人徹底沒救了。你們全家都要把你弟弟寵成大少爺了,就差衣來伸來飯來張口。男孩子吃點苦怕啥?」

她仍憨憨的笑:「我是姐姐嘛。」

「重男輕女的老封建,等著,將來生個女娃,看你不得哭死才怪。」

……

董潔推開院門,就見到一張張等的有些焦急的臉。

「我來晚了?」她瞅瞅天上的太陽,還沒升到頭頂上啊。

楊翠花擺擺手,「是咱們習慣起早,這半天就有點等著急了。」

「那啥,嘿嘿,」董潔撓撓頭,有一點點羞愧。不管是以前還是現在,她都不算是很勤快的人,工作的時候,自然要認真負責全神貫注,但只要有條件,她基本不會在生活上苛待自己,以後不變本加勵變得更懶就好了,她這人吧,呵呵,對自己要求不是很高。

推開左廂房的門,董潔招呼大家進屋。「覺得無聊,你們可以先用機器練練手哇,熟悉一下機器的操作。」

陳雪搶到一台縫紉機旁,歡歡喜喜的撫摸著,「這裡有五台機器呢,又是新的,你不來,我們也沒好意思進來,就隔著門縫瞅瞅,都急著見識呢。」

五台機子豎著排成一字形,機器前邊都加了一個「V」形和機身等寬、三十公分深淺的木鬥,木斗裡放著一些零碎的邊角料。

「這些碎布頭是讓大家練手用的,今天我們主要的任務是學會怎樣熟練操作機器。」

董潔先從最基本的教起,示範怎樣穿針引線,底線怎麼上怎麼換,「很簡單吧?做好這些準備,就可以動手縫紉衣物了。除了翠花姐和張大哥,大家都沒有實際操作過,先用這些布頭練習一下。」

她拿出自己帶來的特製高跟鞋,在大家驚詫的目光下換上,「大家注意看我的腳和手,腳踩的動作要輕,手上的動作要跟上針的速度。」她特意放慢動作,多示範了幾遍。「看明白了吧?我們做衣服,縫紉上最需要注意的是三點:走線要直而且不跑線和跳針,等距,就是保持線一側的距離要相等,起針收針注意倒線牢固一下,這樣就可以了。怎麼全一副吃驚的表情?不懂?」

楊翠花合上張大的嘴,不可思議的搖頭:「小老闆你可真行,我們服你了!」

陳雪彎腰,一再打量她腳上那雙鞋,嘖嘖稱奇,「你這樣子都能做出好看的衣服,太了不起了吧?你放心,我們一定會努力,都是手長腳長的大人,如果學不會,那可真是沒臉見人了。」

董潔鼓勵道:「你們一定行,沒問題的,現在大家自己找台機子開始練習吧,有什麼不懂的可以隨時問我。翠花姐、張大哥,我們裁剪布料去。」

張牧有些擔心:「他們都是生手,得練多久才能自己做衣服啊?」

董潔搖頭笑了,「他們不需要學會做衣服,看到機器前邊的木斗了嗎?我們採用流水線作業法。嗯,就是一件衣服呢,幾個人一起做,一個人專門負責一部分。他們手生沒關係,會跑直線就可以把大片連到一起,然後推到木斗裡,前面的人從木斗拿出,繼續包邊,完成一件再推到木鬥,再前邊的人繼續做。比較精細的地方翠花姐負責,更複雜些的比如衣領,我和張大哥做。這樣子分工合作,很短時間內生手也可以正式開工,做出成品衣的速度也更快。說到底縫紉這活,熟能生巧,時間長了,大家邊做邊互相學習,咱們都能成為獨立的製衣高手。」
作者: teasu0587    時間: 2009-4-17 01:37 PM

第三十五章 成長的煩惱

馬甲、襯衫、長短褲、T恤、外套。初步計劃是款式多一些,先小批量生產,根據市場反饋,再決定加大某些款式的生產量。

布料、衣扣已經提前準備妥當。趁著那幾人練習的空檔,董潔取出設計圖,她負責打版制樣,楊翠花和張牧負責依照尺寸裁剪。三個人忙了兩天,終於大體搞定了這道工序。

流水線作業就是快,這年頭衣服沒那麼多複雜的講究,簡單大方得體就好,一天下來,單品生產可以達到二三十件,並且速度還在逐日進步中。

董潔的感覺就是一個字,累。她的任務最重,先要做整體的協調指導,還得身兼檢查員的工作。她的性子,是那種不做便罷,做就盡量做到最好,為了給第一次出攤聚人氣,抽空自己親自操刀做了兩件風衣。

明天就要出攤了,經過幾天的努力,大堆布料在他們手裡變成一件件衣服,這衣服馬上又要換成一張張人民幣了,大家都很興奮。

每天做好的衣服都要入庫,這時候董潔做主,每款取了十件出來。

陳秀秀抓緊常亮的手,「亮子,小雪,我們能不能掙錢,可全看你們的了。」

「這些衣服一件件瞧著都那麼漂亮,真是我們做的?天哪,真不敢相信,我們竟然可以做出這麼多這麼漂亮的衣服來。」陳雪拿起一件,摸摸,再換一件,放在身上比劃,「太漂亮了,這衣服要是賣不出去,我把腦袋割下來送給你們。」

常亮撓撓腦袋瓜,有些忐忑不安道:「我沒有賣東西的經驗,小雪,你知道怎麼叫賣吧?」

「我在家那陣,我家那兩隻盧花老母雞,每天都很給面子的下兩隻蛋,媽媽攢起來,夠二十個就讓我趕集的時候拿去賣。哎,賣雞蛋啦,又大又新鮮的雞蛋,快來買啊。這位大哥,買兩個雞蛋吧,韭菜炒雞蛋,自己吃還是招呼客人都行,味道好極了……」

陳雪連說帶比劃,末了拿眼瞅瞅董潔,「我們鄉下是這樣子啦,城裡也可以這麼賣東西吧?」

「小雪姐姐,這法子不錯,你就把衣服當雞蛋賣就行。」放學後趕過來的大山,進門時正好看到她的精彩表演。

常亮救命稻草一樣抓住大山,「大山你來得正好,聽趙哥說你自己擺攤賣過烤肉?現在又自己開了飯館,快,教教我,怎麼賣東西?大家辛辛苦苦把衣服做出來了,萬一砸到我手裡,我罪過可就大了。」

「亮子哥,放鬆些,沒那麼嚴重。」大山拍拍他的手,「等我一下。」

他走到庫房,拿出了一個鐵絲網。展開來,長三米,寬兩米的樣子。

靠牆放好,先把兩件風衣一左一右掛好,T恤配短褲,馬甲套襯衫配上長褲……簡單擺了幾個造型。

陳雪他們圍上來仔細端詳,「真好看吔,這麼一擺,愛漂亮的大姑娘小伙子,能挪得了步才怪。」

回頭對他豎起了大拇指:「高!大山,你真行!」

楊翠花把董潔攬到懷裡,摸著她的頭道:「你趙哥提起你們兩個就讚不絕口,我原先心裡還真有些嘀咕,兩個孩子,真有那麼大本事?這幾天,小潔的所做所為徹底征服了大家,工作的時候,我們心甘情願喚你一聲小老闆。現在又瞧見大山這一手,哎,你趙哥說得沒錯,你們兄妹倆,是幹大事的料。」

陳亮湊上前來:「翠花姐說得對極了,我也是這個感覺,跟著你們兩個,肯定會有好日子過。」

「這話把衣服賣出去見了現錢再說比較合適。明天我跟你們一起出攤,咱們爭取開個好頭。」

大山心裡也鬆了口氣,董潔忙起來那是全心投入,非常認真,這幾天人顯得消瘦許多,他真擔心她的身體吃不消。現在好了,只要明天把衣服賣出去,一切進入一個正常的良性循環,她也不用再老把神經繃得緊緊的啦。

拒絕常亮送他們回家的提議,出門後,大山壓低身子,「小潔,上來,哥背你回家。」

兩人在夕陽的餘輝映照下,慢慢向家裡走去。

「哥,你又長高了吧?」董潔伏在大山背上,身上有一股放鬆後的疲憊感,精神卻是不錯。

大山回頭笑道:「發現了?比以前高了半個指頭了。小潔也一樣啊,離大姑娘的目標又近了一點。」

「有時候吧,真想快點長大,年齡小做起事不是很方便,有時候,又想著這樣挺好,如果可以永遠不用長大就好了。長大了,煩惱會多很多呢,像現在這樣多好,哥哥背著我,吹著晚風,可以看看一路上的風景,一邊隨心所欲天南海北的聊天。」

「沒有人能拒絕成長的腳步啊。而且長大了,哥哥也會這樣背著你,也還是會陪在你身邊,和現在也沒有什麼區別啊。」

「那怎麼會一樣?」董潔緊了緊環著他脖子的手臂,輕輕吐了口氣,「現在哥哥是我一個人的,長大了,哥的世界會變得更大,朋友多,工作也多,哥能陪我的時間就少了許多,哥,你說人為什麼要長大呢?」

大山失笑,回頭用鼻尖親暱的揉揉她的臉頰,「小潔怎麼像林黛玉一樣多愁善感起來了?」

「哥最近在看紅樓夢?」

「呵呵,哥哥看你那堆服裝類的書,累的時候,想調節一下腦子,就翻了翻紅樓。」

「有什麼感想?」

「一大堆女人圍著一個無聊小子春花秋月、悲春傷秋而已。細品品,卻又覺得其中蘊含了許多為人處事的道理。咱們現在小,接觸的人與事都比較單純,從書中能多瞭解一些社會和人心的複雜,挺好。趙叔這幾天同我提過,飯館的生意越來越好,店面都有點不夠用了,正盤算著明年肉類供應進一步充裕後,可以再開個分店。裁縫鋪這塊,明天開始銷售了,以後呀,和各種各樣的人打交道的機會越來越多,多瞭解一些人性,我覺得很有必要。」

董潔摸摸他線條日益明朗的臉,「哥,你長大了,越來越像個大人了。」

大山拿斜眼瞅她:「看看,這動作這話說得,跟我媽似的。喂,小潔,你這樣很打擊我噯。」

董潔笑呵呵把頭埋進他脖子裡,嘴裡嘀咕道:「本來就是嘛。」她也算是看著大山一步步長大,一點點摸索著慢慢走向成熟。有時候心裡也有一種類似母親般的欣慰和成就感啊,「都是你的錯,讓我總把自己當成比你還小的小孩子。」

「說什麼呢?大聲點,我聽不清。」

「我說,快點回家啦,你昨天答應給我洗腳來著。」





正文 第三十六章 金土地
改革開放之前,中國處於現代文化歷史上一個近乎瘋狂的年代。所謂「十億人民十億兵」,曾幾何時,在幾億中國人的衣櫃裡,綠、藍、黑、灰等幾種顏色的衣服佔據了絕對的「統治地位」。當時,有西方人甚至用帶有嘲諷的口氣,將穿著不分男女老少的中國人形容為「螞蟻」。然而,隨著改革開放的來臨,國門打開、觀念變更,中國人重新打量自己的穿著。在自我懷疑的目光中,逐漸認同穿著打扮是沒有階級性的。中國人深埋幾十年的愛美之心,開始在服飾上得以釋放。

追求時尚,不管什麼年代都一樣。八十年代初,一節的確涼布需要5至6元錢,在當時是一個學徒工工資的三分之一,一個一級工人工資的四分之一,是半個月的伙食費,其珍貴程度不亞於後世的羊絨大衣了。

年輕人一旦穿上了的確涼,就好像代表了一種時尚,其感覺並不涼爽,但它的優點很多:挺直不皺、不縮水、幹得快、不變形、不怕霉蛀,不用熨燙。下班的年輕姑娘們穿著碎花的「的確涼」裙子,結伴站在欄桿邊旁若無人地聊天、看風景,隨意的擺弄她們的連衣裙,金色光線斜照著她們細長的腰肢,成為了貧瘠年代唯一的風景。

在這種大環境下,董潔他們的金土地牌服裝從瀋陽一個街頭小攤,開始了自己萬里長征的第一步。

金土地這個名字,也頗費了他們一些周折。在董潔的影響下,大山慢慢也明白了品牌的重要性。目前的情況,大眾是消費的主體,DJ肯定不能用,也不適合,最好起個通俗點的名字。

叫什麼好呢?「服裝界的春天就要來了,咱們就像一隻先行報春的燕子,春燕,這個名字怎麼樣?」春燕春燕,有點意思,可又覺得有點怪怪的,想了想,董潔自己否定了,「不好,再想想吧。」

「青春,怎麼樣?這個名字聽上去夠敞亮。」

哎,董潔歎氣,大山起名字的水平幾年如一日,沒多少長進呢。這兩字最近兩年是比較流行,叫起來也算琅琅上口,可是青春牌青春牌,再過十年,這名字聽起來會有好土好土的感覺,她可不打算自己豎起來的牌子曇花一現。

兩人討論大半天,最後拍板,新品牌就定為「金土地」。負責設計、製作和銷售的人,都是農家走出來的孩子,農民對土地的感情最為深厚,這個名字,既包含了它的來歷,也蘊涵著大家對美好未來的殷切期盼。

雖說這年頭,衣服這東西,正處於完全的賣方市場,可以算是皇帝的女兒不愁嫁。但董潔事先仍然一再要求,銷售的時候,要提供微笑服務。

百貨公司的售貨員,這時候那是相當吃香的工作,可他們的服務態度,卻越來越被人詬病。有人在報紙上撰文抱怨說,過去的店員對顧客都會有禮貌地問:「您要買點什麼呢?」現在則改為說:「你要什麼?不許挑,不要就算了。」尤其是北京人,服務態度之惡劣到了舉國盡知的地步。

這種苦,大山感同身受。陪同董潔去選原料的時候,他也算是扎扎實實領略了個透徹,如今自己做銷售方,當然要在這一點上多加注意了。

凡此種種,金土地從面市那天,就注定了它紅火熱銷的前景。壓軸的兩件風衣,為了多留住兩天壓場,儘管他們特意訂了個有點離譜的價錢,還是在第二天就被人買走了。其餘的衣服,也是當天上市,當天被搶購一空,他們的生產力遠遠抵不上人們熱情的購買力。

賣出的衣服,他們採用明碼標價,不二價,這樣容易結算,帳目清楚。現在還沒有計件工資一說,趙傑回鄉招人前,三個人碰頭,就工資待遇問題商量了多半天。最後初步訂下保底每月二十元,每做出一件衣服,會有一定的提成獎勵。賣出的衣服也和銷售人員的收入掛購,這樣能最大限度調動起人的勞動積極性。

自打第一天銷售開門紅,晚上的慶祝酒席上,大山宣佈並解釋清楚提成這件事,歡呼聲差點沒把房頂掀翻。

農村人,能吃苦,為了掙多一點錢,她們自覺加班加點,恨不得一天二十四個小時都不用休息。睡眠時間被壓搾到了極苛刻的地步,連吃飯上廁所都是一溜小跑。

季節變換與潮流更迭,使服裝業成為永不衰落的朝陽產業。服裝行業巨大的市場空間及投資回收期短、回報率高的優勢,使投資者趨之若鶩,80年代開始的服裝批發零售業,成就了內地最早一批富商巨賈和產業驕子。

而現在,做為先吃螃蟹的先行者,大山和董潔都嘗到了豐收的喜悅。

每天晚上,大山固定的工作之一,就是在燈下數錢。

數錢的感覺很幸福,雖然不會再像第一次那樣激動和震憾。

在收支本上記下數目,把錢放進抽屜。「唉!」他長長呼了口氣。

「累了?」剛洗完澡的董潔披散著一頭濕髮靠過來。

大山搖搖頭,把她塞進被子裡,密密實實包好,只在外面露出個腦袋。拿過毛巾,熟練的給她擦起頭來。

「沒有。也不知道為什麼,突然就想起了,嗯,從前的一些事。」他擦頭的動作慢了下來。「也不是很經常,可我有時就是會想起過去的日子,」想起他站在西平縣街頭的無助,想起聞著飯館食物的香味吞口水,拉下自尊乞求別人給自己一口吃的東西,被別人當乞丐一樣的羞辱。還有,「想起奶奶還在的日子。那時候,我和你,我們都說要快點長大,要過上吃穿不愁的好日子,我們說過要給奶奶買許多許多吃不完的好東西。」他的聲音低沉,似乎夾帶了一絲哽咽。「可是我們長得太慢,許下的諾言又太沉重,無法兌現,我連一件衣服都沒有買給奶奶穿。有時候,我數錢,數著數著,莫名的就會心酸起來,就想到,從前奶奶每回聽到我們那樣講,總會笑的非常滿足的樣子,我……」

他再呼出一口長氣,沉默了下來。

「忘記過去,意味著背叛。不知在哪裡看到這句話,講的很有道理,是吧?哥,你跟我講過,說沒有人能拒絕成長的腳步。成長的路上,我們得到一些東西,也會失去另一些東西,總有些遺憾,讓我們無能為力。」

董潔掙扎著從被子裡探出一隻手,輕輕蓋到大山手上,「哥,奶奶雖然不能再陪在我們身邊,但是,只要我們活著,奶奶就沒有在這個世界上消失,因為有我們記著她想著她,奶奶,她只不過是換了另一種方式,她在我們心裡陪著我們呢,是不是?」

「小潔,哎,小潔!」大山突然緊緊抱住她,嘴裡不斷的喚著她的名字。

「我明白,我都明白。」董潔也緊緊回抱他,像個大人一樣一下下拍撫著他的肩膀,「我總會陪在你身邊的,不管什麼時候,不管到哪裡,我們都會在一起。」

就這樣靠在一起,讓我像現在這樣緊緊抱著你。男人也會有軟弱想哭的時候,也會想有個肩膀靠一下,何況,你還不算男人,僅僅只是個十歲的孩子。

「好了,我沒事了。」

大山最後緊緊抱了她一下,放開手,聳聳肩,半真半假的抱怨道:「可能是最近看紅樓看的吧?都被感染的多愁善感起來了。」

「愛到不能愛,聚到終須散,繁華落後成一夢。一部紅樓夢,半載辛酸淚。哥哥會被感染,很正常啊。而且,」

董潔皺皺鼻子,「我也很享受被哥哥依靠的感覺呢。」
作者: teasu0587    時間: 2009-4-17 01:39 PM

第三十七章 照相
做老闆最開心的事呢,一是生意賺錢,二是手下有批好員工。值得慶幸的是,這兩者目前大山他們都佔全了。

員工加班加點幹活,並且始終保持高漲的熱情,當然是為了能多賺點錢嘍,可實際上,老闆才是其中佔大頭的那個,他們創造的價值越多,被剝削的也就越重。想起曾經嚴重腹誹過的資本論,董潔有一點點心虛。

「給他們多少錢合適呢?」

賺錢了賺錢了,給辛苦工作的員工一點獎勵很有必要,況且他們自發的工作熱情也著實讓她大大感動了一把。嘿嘿,想當年呀,某人每次聽到加班就皺眉,那是十二萬分的不樂意,雙倍工資也不喜歡做並且表現的怨聲載道。所以說,能遇到現在這批員工,嗯,太幸福了。

努力工作,很好,要賞。但他們現下最需要的是休息和放鬆。董潔和大山商量著,先把他們這半個月的工資給結了,一來讓他們高興高興,再來也順便帶他們逛街放鬆一下。

應該給多少錢呢?這是個問題。

董潔也不想像黑心的資本家那樣,對工人壓搾剝削太過。可是,「我們還是參考現在城裡上班族的工薪給吧,雖然覺得有點對不住他們,付出和收穫差的太過。可現階段,還是不要顯的太出格比較好,標新立異不是好事,對我們對他們,都不好。」

大山想了一下,是這個理,心中有點過意不去,卻也想得明白,一個月掙三四十塊錢,他們會很高興,一個月能拿一百塊錢,有些人心裡,怕是會有亂七八糟的想法了。

「我們可以從別的方面加以補償。比方說,提高伙食待遇,或者每個人送一身衣服——對了,這主意不錯。他們身上的衣服,小潔你也看到了,都很舊哪。咱們開的是裁縫店,這個福利可省不得。」

董潔補充道:「年底回家團圓或者結婚什麼的,到時候我們都可以包個紅包。」

最終決定,前半個月每個人的收入訂為二十塊錢。

給錢的時候,兩人注意觀察大家的表情,尤其是負責銷售的常亮和陳雪。

每個人臉上都是純然的喜悅。在他們樸素的思想看來,幹活拿工資天經地義,經手的錢再多,那不是自己的,不需要去費神。只是賣賣東西,操作一下機器,就能掙二十塊錢,而且這還只是半個月的工資,掰指頭算算,那一個月不就能掙上四十塊錢了?天哪,城裡人現在才掙多點?他們比多半的城裡人掙的還多呢。

「快,你掐我一下,我不是在做夢吧?」

「我的媽呀,我,我就是踩踩機器,兩個星期能掙這麼多錢?」

「俺弟弟的學費有著落了,爸媽知道,指不定怎麼高興哪。」

「亮子,你很快就能掙出彩禮錢了,以後再也不用為這個煩惱了。嗚~~~」有人喜極而泣。

「秀秀,這是好事,哎,你別哭啊……」

大家盡情發洩了一通激動的心情,情緒終於平緩過來後,大山提議道:「各位哥哥姐姐,大家從到瀋陽城那天起,基本上就悶在這個屋子裡,一直也沒機會出去走走。忙了這麼長時間都累了吧?今天咱們放假,我和小潔帶大伙出去轉轉,透透氣,沒問題吧?」

陳雪不以為然,撇撇嘴道:「和頂著大太陽下地幹農活比起來,現在的工作太輕鬆了,怎麼能累著人?再說,晨起晚下咱們還是會到屋子外轉兩圈,用不著再特意放假了吧?」

陳學敏手裡拿到現錢,心情輕鬆,忍不住也張嘴表達自己的意見:「可不是嘛,咱們從小風裡來雨裡去,身體好著呢,可不是城裡那些嬌生慣養的姑娘能比的,我一年到頭,連聲咳嗽都沒有過。」

黃盼弟不想出去,也怯生生接口道:「俺要攢錢給弟弟讀書,逛街還得花錢,萬一把錢不小心弄丟了,想死的心都有了。」

最後還是楊翠花出面張羅道:「好啦,就今天,聽小老闆一回勸。咱們也算進城了,總得出去轉轉,好好看看城裡頭的風景,省得回家的時候,七大姑八大姨問起的時候,咱們自己都說不出個子丑寅卯來。」

好說歹說了半天,終於可以出門了。

剛進城那會兒,天色昏黑,加上心情緊張,幾個人都不曾注意過城裡的風景。這時候出得門來,心情放鬆,兜裡有錢,也就有了看風景的心情。

「城裡果然與咱們那疙瘩不一樣,你瞧那樹,長得就是齊整……」

一邊交頭接耳竅竅私語小聲交換著意見,不時發時驚呼和吃吃的笑聲,也時不時的用手摸摸自己裝錢的口袋,臉上傻傻的樂上一陣,有的人那手乾脆就沒離開過裝錢的口袋,想來手心的錢都被篡濕了吧?

十字路口的拐角處,有個賣棉花糖的攤位。大山讓老闆一人給他們卷團蓬鬆綿軟的糖球。除了他和董潔,餘下幾人可以說都算大人了,可大家從小就沒什麼吃零嘴的機會,更沒見過棉花糖,一個個瞅著稀奇,眼裡不覺也流露出幾分渴望來。

「哎,你是小孩子,怎麼能讓你掏錢?」大山付錢的時候,楊翠花攔了下來。

「翠花姐,你別跟他客氣,不過一根糖,只管吃就是了。」董潔率先咬了一口,「很甜呢。小雪姐姐,好吃嗎?」

綿軟的感覺彷彿入口既化,邊吃邊逛,不知不覺走到了一家照相館前。

老式的照相館,門臉不大,很有些年頭的舊樓了,微微透著一股滄桑的味道。門前打掃的卻極乾淨,青石板鋪就的路面,看得出每天有用水仔細沖洗過。

照相館的櫥窗裡有一塊牌子,上面寫著「這裡出租西服」,呃,時下流行穿著外國衣服照相,據說這樣顯得精神,當然,最關鍵的是,那西服比自家所有衣服都要氣派,照成照片拿與別人瞧,自己也比較有面子哪。櫥窗裡還陳列著一些白色的婚紗照,有趣的是,有一張照片旁邊貼了一條地地道道的中國式口號:「為了革命,只生一個孩子。」

董潔被這條口號逗得笑了半天,回頭只瞧見那幾人圍著陳列的照片看個不停,面上流露出濃濃的好奇和羨慕。

對了,他們大都沒有照過相吧?巧了,今天正好是個機會,嗯,每個人來張單身照,再來張集體合影。作為金土地品牌的第一批創始人,很有合影留念的意義。等得日後,裁縫店擴大成廠,再變成公司,到時候回頭審視這段日子,也有照片為證,呃,也算是成長的足跡,是吧?






正文 第三十八章 生活啊,多麼美好

1981年的秋天,對大山他們來說,這是個收穫的季節,無論飯館還是裁縫店,都走上了正軌,成為快速造錢的機器。

十月後,秋雨一場涼過一場,風也刮的越來越急,先前還是滿眼枝繁葉茂的濃綠,彷彿只在一夜間骨瘦形銷褪了顏色,但見落葉翩翩如蝶,盡情舞卻最後一場燦爛後,悄無聲息,回歸大地。晨起,便只見寥寥無幾僅剩的幾片在枝頭瑟瑟發抖,也不知還能作幾日堅守。

初雪前,瀋陽城迎來了最後一場暴雨。

天空陰暗了一整天,像一個壞脾氣的老人,一直在積蓄怒氣,這怒氣在半夜時分暴發,化作傾盆大雨,從天而降,嘩啦啦的雨聲,又急又響,在寂靜的午夜時分,不知驚醒了多少人的美夢。

第一聲悶雷滾過天邊,大山就醒了。側耳,只聽得風也急雨也驟,懷中猶在沉睡的董潔,似也被驚到般,不安的蠕動了幾下。

大山急忙把手捂到她耳邊,待她慢慢安靜下來後,才替兩人攏攏被角,不叫一絲冷意侵入被窩。

哎,他在黑暗中無聲的歎了口氣。就要入冬了,「瀋陽的冬天,那叫一個冷,西北風嗖嗖的可著勁的吹,不時有來自更北方的寒流侵襲過來,氣溫低的滴水成冰,上下牙的的的不停的打架,到時候你就瞅那些女孩子,耳朵手啥的,凍的紅紅腫腫像個小饅頭那是輕的,流血化膿一點都不新鮮。」丁睿是這麼跟他形容的。

每年的冬天對董潔,都是一場折磨。北方的冬天,總要下幾場厚厚的及膝大雪,好在山裡面,最不缺的就是木柴,在家那陣,每到冬天,大山早早就燒起了火牆,通炕的灶台,總架著幾根長木頭,鍋裡添滿水,一天到晚的燒。

城裡可沒這個條件,趙傑幫忙一早買好了煤,也把爐子砌好,聽丁睿說暖水袋不錯,他大大小小買回了足有十個。哎,希望老天保佑,董潔不要生病才好。

無休止的雨聲把人吵醒,又催人入眠。

早晨,董潔賴在被子裡,怎麼都不肯離開暖和的被窩。

煮兩個雞蛋,烙兩張蔥花餅,再熬上一小鍋金黃色的小米粥。大山手腳麻利的燒好兩人的早飯,找個托盤托著放到床上,自已拖張椅子做床邊,一邊吃,不時還得喂喂耍賴不肯自己吃的董潔。

飯後,用熱水絞條毛巾給董潔擦手擦臉,偏她還不配合的又躲又笑。

「我讓你跟我調皮。」大山把毛巾朝邊上一撂,撲過去把她壓到身子底下,手從被子底下就伸了進去。

「哈……哈哈,我投降、投降……哈哈,不敢了,我……不敢了。」董潔笑的上氣不接下氣的求饒,她最怕癢了。

一張臉因為大笑和劇烈的喘息,看上去紅撲撲的,又漂亮又健康,大山滿意的摸摸,「小丫頭,消停會兒,哥再不走,怕就來不及了。」

「外面雨還沒停呢,路上水一准積得又多又深,回頭淋濕了,再被冷風一吹,感冒了怎麼辦?就這鬼天氣,一定有不少同學告假,哥,你也別去了吧?」

大山從鞋櫃裡翻出及膝的黑膠皮雨靴。

「我猜也是,今天該有一些同學缺席。不過,哥事情忙的時候,常常請假,老師已經很照顧我們了。像現在,只是下雨而已,又不需要做事,總得去學校盡盡做學生的本份吧?今天你可千萬別出門,中午我回來給你做飯,聽見沒?」

「知道啦。」董潔揮揮手:「翠花姐他們清楚這樣的天氣我不會出門,會來家找我,我在家跟他們交待一下就可以了。」

「紙筆和書,我都給你放在床頭的櫃子上了,暖瓶在櫃子下面,渴了自己倒水喝。對了,倒的時候注意些,別燙著自己,啊?」

「知道啦~~~,你跟老爺爺一樣囉嗦吔。」

「你這丫頭!」大山瞪了她一眼,拿起書包,「好了,再不走真該遲到了,你躺下再睡會兒,哥走了。」

董潔搖手告別,直到門被帶上,連腳步聲也聽不到,她向後一仰,歪到床上,一把撈過旁邊大山的枕頭,抱到胸前,一個人呵呵傻笑了半天。

「花兒香鳥兒鳴,春光惹人醉,歡聲笑語繞著彩雲飛,啊年輕的朋友們,美妙的春光屬於誰,屬於我,屬於你,屬於我們八十年代的新一輩。再過二十年,我們重相會,偉大的祖國該有多麼美……啊親愛的朋友們,生活的奇跡要靠誰,要靠你要靠我要靠我們八十年代的新一輩……」

哼著歌,一邊在紙上畫著設計圖,董潔真想大聲向全世界宣佈,生活啊,多麼美好!

張牧和陳雪推門進來的時候,見到的就是董潔這樣一副自得其樂的模樣。

「小老闆心情不錯嘛。」

陳雪脫下雨披,換上放在門邊的拖鞋,走到董潔身邊,拿起她已經畫好的草稿紙左右端詳,看了半天,吐吐舌頭,「看不懂!」

董潔看到她褲腿處有點濕,身上也有股潮濕的涼氣,自己往被子裡縮了縮,側耳聽聽外面的動靜,「雨還沒停嗎?」

「沒有,不過這會兒比早晨那陣兒小了許多,雲開始透亮了,中午差不多就該停了吧。」張牧把手放身上蹭蹭,蹭去手上的潮氣,也拿過圖紙打量。「這是咱們下一步要做的衣服樣式?」

「對,張大哥覺得怎樣?」都說興趣是最好的老師,張牧在服裝上果然很有天份,在董潔指點和他自己的努力下,現在雖然還做不到自己畫圖獨立設計款式,看懂設計圖紙還是沒問題的。縫紉這塊兒他已經完全盯得下來,董潔只管做好設計,打版制樣,剩下的裁剪縫紉檢查入庫已經不怎麼需要從頭盯到尾了。

「這張,這種大領的樣式挺別緻的;這張,嗯,下擺這樣畫,邊上注著『紅』字,你的意思是說,下擺這兒用紅色的布包一圈嗎?」

「哦,我是這麼想的……」

兩人開始討論起來,陳雪聽了半天,只聽明白一件事,「小老闆,這些都是春裝和夏裝?這眼瞅著就入冬了,冬天的衣服呢?我們不做了?」

董潔搖搖頭,「冬天太冷了,大家都穿厚厚的棉衣棉褲,咱們還是把心思放在春夏裝上,提前多攢些貨。」過年家家都要添新衣,說實話,她當然不想放棄這個賺錢的機會,可是,他們現在的力量有限,不可能面面俱到。

「那,那就是說,整個冬天,咱們只做衣服,不出去賣了?」陳雪不安的挪挪身子,「那我們連吃帶住,還有工資,每個月這麼大的開銷……」

「你呀,只管把心放肚裡吧,開銷的事,歸大山哥哥管,他會想辦法的,咱們只管生產。」董潔拍拍她的手,「小雪姐姐,我們可得加油啊,一定得多趕些衣服出來,越多越好,明年一開春啊,多少都不夠你們賣的,是不是?」

「那是!」提到賣衣服,陳雪立刻挺起了胸膛。「聽你這麼一說,咱們這個冬天還真不能放鬆,生產任務很重哪。」
作者: teasu0587    時間: 2009-4-17 01:42 PM

第三十九章 貸款(一)
大山一直在考慮擴大生產的問題。

年前,國家已經出台了政策,鼓勵待業青年和社會閒散人員自主創業、干個體,並進一步擴大了個人自主營業的項目。已經養成看報紙習慣的他,也從報上瞭解到,國家經濟正大跨步向前邁進,最重要的是,他嘗到了自主創業的甜頭。他想明白了,為什麼他的飯館和裁縫店能賺錢?那是因為他走到了大多數人頭裡。家庭作坊式的一點點進行資金積累,是,照這樣下去,他肯定會越來越有錢,可以後呢?

困在山裡那幾年,他和董潔,說的最多的,就是對未來的憧憬,無數次描繪著令人激動的遠大前景。在他們的設想裡,他們的天地,當是無限大,不僅僅局限於一城一鎮。幾百年前的晉商徽商,憑著車推手扶,已經把生意做到了全國,生活在有汽車飛機,這樣交通發達的年代,他們更應該超越前人。生意不做便罷,一旦走上從商這行當,那就不僅僅是走向全國的問題,他們更應該走出國門,走向全世界。虎躍深山,龍騰大海。好男兒,當乘長風,破巨浪。事事爭先,要做就做領航人。

改革為他們提供了機遇,理想的藍圖有了實現的可能。他看的很清楚,明年最多後年,自主創業干個體的人會越來越多。歷史沒有留給他一步步慢慢發展的時間,不抓緊眼下,積極擴張自己的地盤,還沒長大的兄妹倆,論時間論關係,都處於劣勢,他不甘心成為默默無聞的一條小魚,最終被大海淹沒,甚至成為其它大魚的口中食。

只有比別人先行一步,你才能佔得主動權,才有機會在競爭中,取得主場作戰的優勢,才可以更從容面對各種各樣來自各方面的挑戰。

這個冬天,別人可以從容過冬,一切等待來年春暖花開,重打旗鼓再開張,他不能!

一方面是一個小作坊,七八個人,產量實在有限。一方面是市場反應熱烈,出攤那陣,每每衣服剛擺出來,很短的時間就被哄搶一空。翠花姐他們,已經加班加點盡全力了,面對人們巨大的需求,產量終究是杯水車薪,無濟於事。好吧,就算這個冬天,大家始終手腳不閒,趕出來的貨,又能支持得了明年春天幾天的銷售量?如此形勢一片大好的市場,會持續到幾時?就這樣放過嗎?他太不甘心了!

所以,擴大生產勢在必行,而且迫在眉睫。

董潔小小年紀,搞設計抓生產,一切做的盡善盡美。相形之下,往遠了說,他做人家老公的,就眼下講,他這個做哥哥的,難道就不應該把別的問題給撐起來?目光短淺,只滿足眼前的營頭小利,他也配不上這樣的妹妹,和這樣的小妻子!

有個能幹的妹妹,大山從來不把這看做是一種壓力,正相反,他把這當作是一種動力,一種促使他不斷取得進步的前進的動力。總有一天,董潔將做為傑出的年輕人的代表被大眾仰望,到時候,他要做光明正大站在她身邊的那個人,他要讓所有認識不認識的人都豎大拇指,承認他有當之無愧與她並肩而立的實力!

董潔的設計靈感源源不絕,她的設計,在市場上受到前所未有的歡迎,根本不存在壓貨的可能,這是他最大的王牌。服裝行業,正是他起步的良機。

這些日子,他看了不少經營管理和建廠等方面的書。總結一下心得,他大體搞明白了,擴大化生產,不僅要買更多的機器,而且不單單僅限於縫紉機,還有特種機,鎖邊機,用於熨燙的熨斗和熨台等等,此外,必然還要招工,還有廠房問題……

他不怕問題多,再多的問題,總能理清頭緒,然後一件件解決,而所有的問題,最終都指向了同一個字——錢!

是的,進料買機器招工建廠投產,樣樣離不開錢。他們存在銀行的錢,看著是一筆天文數字,實際算一算,遠遠不夠。

錢從哪裡來?

他想了很久,「要想把生意做大,就要懂得借雞下蛋,借錢生錢。」某天,董潔看似不經意的一句話,讓他茅塞頓開。

銀行?對,銀行有貸款這項業務,他們可以申請款貸啊。

冬天到了,人們的菜籃子漸漸簡單起來,大棚疏菜還是沒影的事兒。蘿蔔、白菜唱主角,哦,還有一些乾貨,比如蘑菇海帶木耳啥的,不過這些在普通人家的飯桌可不多見。

大山他們飯館的生意不但未見蕭條,反而更有另一種熱氣騰騰的紅火熱鬧。

冬天是吃火鍋的好季節噯。魚、蝦、粉絲、豬血、肉片、蔬菜、麵條……什麼都可以涮著吃。精心熬製的海鮮底料、骨湯底料,再分成辣與不辣兩種口味,熱呼呼吃出一身暖氣,鼻尖紅通通都辣出了汗,人們甩開腮幫子,越辣越想吃,生意想不好?很難噯!

大山撂開掛在門口擋寒氣的、厚厚的棉簾子,一眼便瞧見這熱鬧場面。

「哎呀,大山來了。」

正招呼客人的趙傑正好瞅見,一把抓住他,「凍壞了吧?快,到爐火前烤烤去。」

大山摘下棉手套,開玩笑道:「哎呀,趙哥,我給您捧場來了。」

趙傑輕輕敲了他一下,「淨胡說,聽說小潔這兩天有些不舒服?你有時間過來,小潔的病好了?」

「楊善明醫生,你還記得吧?和我們已經是老熟人了。這不,幫著來家做了幾次針灸,又抓了幾付中藥吃,好多了。」

「那行,今兒中午別走了,在這兒咱們涮鍋吃。哎,那邊正好騰出個位子,走……」

大山連忙扯住他,「趙哥,不用了。我呀,一會兒回去和小潔自己弄個小鍋就行。要是在這兒吃過了,回頭小潔一個人吃,更沒什麼食慾了。有人做伴吃飯香,小潔也能多吃點不是?」

趙傑回頭打量他,「看樣子,你今天來,是有事要和我談了?那行,咱們去我屋裡說話。」他回頭招呼道:「翠花!」

楊翠花從後廚走了出來,一邊用毛巾拭淨手上的水,「啊,大山過來了?」

大山歉然一笑,「你看,我平時很少有時間過來,所有的事都撂給趙哥了,忙的趙哥脫不開身,也沒時間陪陪翠花姐。裁縫店那邊,說好了星期天放你們休息,結果翠花姐來了這兒也不得閒,真是,這讓我說什麼好?」

「得了吧,大山,跟我你還客氣啥?咱們都是忙活慣了的人,不幹活還嫌手腳閒著怪難受哩。」

趙傑在一旁道:「翠花,我和大山有點事要談,這兒你先幫我盯會兒。」

「行,你們去吧,這兒有我。」

大山把他的想法向趙傑合盤托出。

趙傑沉呤了一會兒,「我看這事有譜,你跟小潔談過了嗎?」

「還沒有。」大山搖搖頭,「她這兩天沒什麼精神,又有點低燒。這不,我先跟你商量一下,把我們能解決的事先商量出個章程來。這個時候,我得留心些,這鬼天氣,小潔最容易生病了。」

「找人的事好說,冬閒冬閒嘛,鄉下現在沒活,人們都閒在家裡。前陣子,亮子不是回了趟家嗎?每家帶回了幾斤肉和幾十塊錢,可把鄉里鄉親的給羨慕壞了,大姑娘小媳婦都圍著亮子打聽,問能不能有機會也過來咱們這邊做活?很多人都表示,他們可以不要錢,管吃住就行,能帶出張嘴,就是給家裡減了不少負擔了。唉,鄉下日子,難過吶。」他咂咂嘴,身子靠近點,認真道:「我看你這個想法挺好,一定得盡力爭取,不說別的,真要多招些人來做工,也算實實在在為咱們農民兄弟做了件好事。」

大山點點頭,「我也是這麼想的。」

「貸款的事,有這個飯館和裁縫店,總能貸出一部分錢來,至於具體多少,你還真得找找關係,這方面,趙哥幫不上你什麼忙。咱們開店這些日子,你趙哥手裡,哈哈,托你的福,也攢了幾千塊錢,這錢你先拿去用。」

大山推脫,「這怎麼行?趙哥,你年底就要結婚,正等著錢,我可不能用你的。不瞞你說,我和小潔手裡,也有些錢,我估摸著,用來買機器,租廠房,給工人添置些過冬的設備也夠用了。就是吧,這攤子鋪開了,咱們開工,它得有米下鍋,而且生產出來的貨,一時也出不了手,得在庫房壓上一些日子。壓貨,就得佔用資金,同時,咱們還得不斷進原料,只進不出,手裡這點錢就不夠用了。」

「現在要是春天就好了,就沒這個煩心事了。咱們一邊生產一邊賣,一進一出,不說營利吧,最少持平總能保證。要不,咱再等等,等春天再開工?」

「不行,不能等,沒有比冬天更好的時機了。」

原料的問題,他早就想過很多次了。他們目前是從市場上進貨,這中間勢必有相當一部分利潤,被市場賣布料的人給分走,只有形成規模式生產,他們才具備實力大批量進貨,跟布料廠家直接對話。

「冬天嘛,春夏裝的布料,大部分已經從市場的櫃檯上轍下,而生產廠家,當然不會停產。所以說,現在正是個機會,咱們找上門去,肯定會受廠家大力歡迎。換作銷售旺季,人家肯不肯給你貨還是個問題。咱們趁這個機會和廠家搞好關係,來年原料供應也就不成問題了。」

趙傑手指不斷敲著桌子,邊聽邊點頭,「嗯,有道理。聽你這一說,這個冬天,還真是服裝廠能不能發展起來的關鍵。這樣吧,你也別跟我客氣,趙哥這點錢你先用著,我和你翠花姐婚事,一切從簡就好,也用不了幾個錢。剩下的,你得去找找陳老爺子,那幫老人能量不小,銀行方面應該有些關係。」




正文 第四十章 貸款(二)
貸款的事,辦的出乎意料之外的順利。

沈佳惠,丁睿的媽媽,文革前最後一批大學生,她的老同學,如今正是幹事業的年齡,充斥了瀋陽市大大小小的黨政機關。這其中,她最好的一位朋友,恰好是工商銀行信貸部的主任。

「來,我介紹一下,這兩位小朋友就是咱們今天的小客人。這位姓李,叫李悠然,不過我們大家都習慣叫他大山,旁邊是他的妹妹董潔。這位是我的朋友周靈,你們可以喊她周姨。」

「周姨好!」董潔甜甜的笑著打招呼。她今天打扮的很漂亮,藍色斜條紋的褲子,右褲腳處有一個大大的蝴蝶結,上綴幾點發亮的小珠子,微喇的褲角,花瓣一樣接了一層微皺的裙邊。身上穿一件她自己做的帶帽棉服,長短只到膝蓋上方,紅紅的瞧著十分喜氣,樣式是周靈從未見過的,一眼瞅上去便覺得眼前一亮,非常的可愛與精緻。

「這位就是咱們的小神童董潔?天哪,瞧著,可不是比畫上的金童玉女還要漂亮?太招人疼了。聽說你搶了你丁爺爺一款『天青過雨』的梅瓶?可把你丁爺爺心疼壞了,逢人就說,念叨了好一陣子呢。這衣服,是你自己做的?」她愛不釋手的摸了又摸,回頭沖沈佳惠笑道:「看到這樣的衣服,我都要羨慕死了,咱們要能重活一遍多好?我一定要穿上這樣的衣服,好好秀給別人瞧瞧。」

沈佳惠沖大山笑笑,「你周姨這人最愛漂亮了,讀書那陣,一天到晚,有時間她就照鏡子,恨不能把床單披出去見人。」

「哎,還說呢,咱們命苦,沒趕上好時候。」她仔細打量董潔腿上的褲子,尤其喜歡那個蝴蝶結,嘴裡道:「那時候,咱們的衣服,天哪,清一色的灰和黑,誰穿一身綠軍裝,能神氣好久。天知道,那身綠軍裝,沒腰沒腿的,不仔細看,簡直就分不清男孩女孩。還不如咱們的床單,上面還有幾朵花點綴一下呢。」

「你不是天天扎一條腰帶嗎?除了睡覺,就沒見你解開過,也不嫌勒得慌。」

「你還記得呀?呵呵。」周靈笑了,「我倒是想在軍裝上繡朵小紅花,我敢嗎我?扎個腰帶,人也精神些,不愛紅妝愛武裝嘛,到底咱也青春年少了一把,總得留點颯爽英姿的回憶。」

「看周姨現在的樣子,就知道當年,追周姨的男孩子,肯定排成一個排,不,得有一個連吧?」大山笑呵呵從旁插嘴道。

周靈擺擺手,「哪有那麼誇張,也就,嗯,十幾二十個人吧。反正天天能收到信,『周靈同志,你好,我有一個問題想向你請教,今天老師講的那道數學題我沒聽明白,不知道你能不能在放學後指點我一下……致以革命的敬禮,某某某』。這樣的信收到的可多了。哎,真懷念那段日子,也真想見見老同學,現在大家都忙,同在一個城市,有些朋友,竟然幾年沒碰過面了。」

「咱們不是說好了嗎?年前抽時間,大伙聚一聚,開個同學會,到時候,你就可以再見見你當年那些仰慕者了。呵呵,他們也一定很想見見你吧?」

周靈摸摸頭髮,「哎,老了老了,眼瞅著白頭髮都要冒出來了,再不是當年那個風風火火的小姑娘嘍。」

大山笑嘻嘻遞給她一個包裹,「沈姨待我們就像自己的孩子一樣,周姨既然是沈姨最好的朋友,也跟我們自己的親姨一樣。這是我和小潔的一點心意,希望周姨喜歡。」

周靈有些愕然,「周姨是大人噯,這見面禮應該是周姨送你們,怎麼到了這兒給反過來了?不行不行,沒這個道理,周姨可不能收。」

沈佳惠笑道:「靈靈,你打開看看,真不想要,我可就不跟你客氣,那就歸我好了。」

周靈打開包裝,「衣服?哦,天哪天哪,這是給我的?」

這是一套暱子套裝,上衣是深咖啡色,圓領,暗扣,褲子是青黑色,整體透著一股高雅大方,比較打眼的是,這衣服主要借助收腰、開刀、緊身、鑲拼來實現服裝的廓形,隱隱約約能勾勒出女性美好的線條。

周靈是個急性子,當下就急不可待換上了,自己在鏡前照來照去,一張嘴笑的怎麼都合不攏。「嘿,穿上這身,你說,咱們那幫老同學見到了,那眼睛還不得看直了呀?」

沈佳惠翻了個白眼,「是是是,他們一定會說,這是咱們的周大美人嗎?我一定眼花了,莫不是周大美人的女兒?這可真是歲月催人老,轉眼老同學的女兒都這麼大了,嗯,像她媽媽年輕時的樣子……」

「去你的,」周靈推了她一把,「嫉妒,你這是赤裸裸的嫉妒。」

她越看越喜歡,半天才想起向大山道謝,「這衣服一定很貴吧?多少錢?周姨加倍給你們。嘖,手工真好,難得做得這麼合身,決定了,同學會就全靠它給我長臉了。」

「瘋丫頭,你都多大了?都老太婆了,還像個小姑娘性子一樣。快脫下來吧,我還有事跟你說呢。」

拖她坐下,沈佳惠正容道:「這衣服,是小潔設計並親手做出來的。秋天的時候,他們生產的金土地牌的衣服,曾經賣的相當火,你還記得嗎?我跟你提過的。」

周靈點頭,「對,我上班的時候特地拐了個彎去親眼瞧了,那場面,是挺紅火的,大山,你們賺了不少錢吧?」

「還可以吧,就是時間太短,天氣冷了,雖然我們的裁縫店沒有停產,做出來的衣服,卻只能放在庫裡,沒辦法變現。」

周靈安慰道:「沒關係,冬天總會過去的,只要一開春,你還怕它賣不出去?我看哪,你們還得加班加點。可不能像秋天那時候了,每天只擺那麼一會攤,我下班的時候,還想著自己去買件呢,跑了兩次都撲了個空。一打聽,人家說,你們早就賣完收攤了,和我一樣沒買著的人多著呢。」

沈佳惠趁機開口:「今天找你來,可不就是跟你商量這事來了嘛。」

「我?跟我商量?」周靈指指自己,十分不解。

「周姨,是這麼回事,我們現在想擴大生產,再添幾台機器,另有幾個鄉親過來幫忙,大伙也打算跑跑布料廠,看能不能多進點布料,爭取有個比較優惠的進價。」

沈喜惠拍拍她的手,「靈靈,你也知道,現在衣服做出來後,只能壓在庫裡,每天都得佔用不少錢,買機器和布料,用到的錢那就更多了,大山他們手裡可沒那麼多現錢。這不,我就想起了老朋友你了,這事,你可得幫幫忙,幫他們從銀行裡貸筆款子出來。他們的手藝,別的不說,從這套暱子衣服上,你也看得出來。雖然年紀小是小了點,實力可在這兒擺著呢,你自己說,他們有沒有還款的能力?」

「周姨,『山裡人』飯館,不知道周姨有沒有聽說過?那也是我們自己開的,每天也有幾百元的流水,而且,衣服現在壓在庫裡,只要到了春天,那就是錢。」

周靈沉吟了一會兒,「這一年,銀行的存款漲了許多,老百姓存的錢多,說明大家日子慢慢紅火了,肯花在吃穿上的錢就會更多。大山,你們能想到擴大生產,這說明你們很有眼光啊,做生意,眼光放的遠,生意才會做大做長,這樣的人,正是我們銀行貸款最好的發放對象。說實話,周姨還是很佩服你們的,也相信你們會取得更大的成就,況且你們還有飯館支持,貸款,沒問題。你們想貸多少?」

大山想了一下,「先貸十萬元,如果不夠,到時候再請周姨幫忙,可以嗎?」

「十萬啊?行,你們準備一下材料,我來想想辦法。」

大山大喜,「謝謝周姨!我和小潔年齡不夠,現在飯館實際經營者是對我們很好的一個大哥哥,服裝廠的法人暫也由他出任,我們會以他的名義申請,麻煩周姨了。」

「哎,沒辦法,你周姨我太喜歡這套衣服了。咱們先說好,公歸公,私歸私,你們的便宜周姨可不能佔,這衣服多少錢?周姨可得如數付錢才成。」

一直乖巧的偎在她懷裡的董潔仰頭道:「周姨,這樣吧,這錢咱們先不急著收,你不是要穿著它參加同學會嗎?放心,咱們不會虧本的,呵呵,過些時候,說不定周姨反而覺得自己吃虧了呢。」
作者: teasu0587    時間: 2009-4-17 01:43 PM

第四十一章 差點成了資本家
金土地服裝有限責任公司,趕在年關前,也沒放鞭放炮,就這樣悄無聲息開張了。

新廠房是文革期間胡亂上馬的一個項目,隨著文革的結束,也成了沒娘的孩子,沒人管了。

大山對新廠房很滿意,地方夠大,房子建的也不錯,現在房租便宜,他在心中盤算著,先交一年的租金,爭取明年或者後年把它買下來。期間趙傑又回了次鄉下,帶上來足有二十多人。大家一起動手,裡裡外外收拾乾淨,也不需要看月曆算日子,直接就搬了進來。

寬敞的車間,基本設施已經全部到位,找個懂點電工知識的人,多拉幾條電線,裝上幾盞大瓦的燈泡,好了,開工。

楊翠花他們幾個算是老工人了,鄉里鄉親的也好溝通,被委任為小組長。考慮到董潔身體的原因,楊翠花主抓管理,張牧獨立出來,質量問題歸他負責。

經過簡單培訓,正式開工的第一天,大山組織大家開了個動員會。

「在坐的年紀都比我大,都算是我的哥哥姐姐。說實話,我也是農家出來的孩子,我知道農村日子有多苦,所以,我很能明白大家想迫切賺點錢的心情,尤其現在又是年關底下,咱們廠子緊趕慢趕在這當口開工,不為別的,就是想讓大家的年夜飯,碗裡多幾塊肉吃,給家裡的老人孩子扯幾尺布,換身新衣服。

貼在牆上的牌子大家注意到了吧?三個最簡單的字,不識字也能容易記住,就是金土地!咱們都種過地,盼望土地給咱們爭口氣,多打點糧食的心情,都不陌生,對吧?在這裡,我希望,大家把咱們的廠子當成自家的口糧地,用心照料,讓這塊土地不但能餬口,而且能種出金子來,讓咱們的生活越過越好。

有人可能要問了,一塊地,種的再好照顧的再用心,它能種出金種出銀來?我要告訴大家,能!咱們完全能夠做到!我給大家算一筆帳,城裡人現在的工資是多少?普通工人月收入不過二十幾塊。大家的基本工資是十塊錢,咱們每做好一件衣服,都有提成,大家對工序熟悉以後,縫紉速度加快,到月底,工資翻一翻兩翻甚至更多,都有可能。

但是,在這裡,我要強調一點,就是質量問題。大家不能光追求快,做出來的衣服太糙,東西賣不出去,等於直接砸了咱們自己的飯碗。所以,廠裡安排了專門負責檢查的人員,如果衣服不合格,被打回去返工,大家可不要心生怨氣,私底下埋怨甚至鬧矛盾。當然,咱們都是苦日子泡出來的,每一尺布都看的很金貴,這方面我相信,大家心裡先就有道坎,不捨得好好的一件衣服,因為做工不好而造成浪費,對不對?」

底下一片鬧哄哄的應和聲。「可不是嘛,翠花姐她們做的衣服咱們也看到了,人家做的恁漂亮,咱們自己做成歪瓜劣棗怎麼行?」

「在家那陣,誰手上的活計也不比小組長她們幾個差,憑什麼人家能做好的,咱們就不能?嘿,我還就不信這個邪!」

「就是就是,不是我自家人替自家吹,穿針引線那可是咱的強項,這裡呀,還真沒人敢說比咱強。」

也有人趁機對大山評頭論腳。「這老闆年紀瞅著不大,坐在那兒,挺像那麼回事,說起話來一套套的,挺能唬人。」

「我看他比咱們村長還能,反正我瞅著,還真有股官味兒。」

「鄧先生說了,不管白貓黑貓,能抓住老鼠,它就是好貓。甭管人年紀小不小,翠花姐她們實實在在賺到的錢可不是騙人玩的。」

「可不嘛,咱們村長能跟人家比?人家月月能給咱錢,咱們村長?哼,我們一家人從年頭辛苦到年尾,連肚皮都哄不飽。」

……

「哎哎哎,都靜一靜,靜一靜。」陳雪沖大山點點頭,用手敲敲桌子,站起來道:「我來說兩句。」

「大伙都曉得,現在是冬天,咱們做出來的衣服先入庫,不往外賣。這入庫的活兒暫時由我管,我這個人的脾氣呢,大伙不是外人,知根知底的也都清楚,那是眼裡不揉沙子的主兒。既然我管著入庫,大家也給咱點面子,裁剪出來多少件衣服,希望入庫的時候也是多少件,一件不會多,可一件它也不能少。咱們做出來的衣服,一個字,棒,兩個字,漂亮,甭說大家,我都接觸了這麼長時間,瞧著也是眼熱,恨不能自己也來上幾件。可是,咱們雖然是鄉下人,人窮沒辦法,老天爺不照顧,可窮也得窮得有骨氣,不是自己的東西,咱不伸手。」

底下靜悄悄的,鴉雀無聲,沒有人再交頭接耳說閒話,陳雪滿意的笑笑,「眼下的情況是,廠子只進不出,每天都得積壓一大筆錢。老闆保證了,來年開春,只要庫裡的衣服一上市,一定給大家統一做套衣服穿,我的話講完了。」

她坐下後,大山身子稍微斜了下,沖陳雪豎了個大拇指,一邊在心裡捉摸:小雪姐姐這人吧,還真是塊做管理的料,可惜她現在一門心思只想著做銷售,回頭和小潔商量商量,看能不能想想辦法,把她的興趣引到管理這塊來。

趁著這當口,楊翠花也站起來道:「我來說說咱們工作上一點要注意的小問題。咱們用的是機器,縫紉是個細心活,工作的時候,大家盡量不要交頭接耳的聊天,這也是我們自己慢慢摸索出來的,聊天吧,手底下容易放鬆,速度和質量都會受到影響,可就少賺了一些錢,大家都不希望這樣,對吧?」

先把規矩講在頭裡,這是董潔的意思。廠風廠貌這東西,一開始沒打好基礎,形成習慣,以後就很難糾正。她希望這個工廠,從成立的第一天,就在一種井然有序的環境下,形成一種良性循環,走上正軌。

工人們散開後,各司其職,開始工作。這時候,張牧走過來湊到大山耳邊道:「剛剛工商局的陳靖文局長派人捎話說,他在陳老爺子那兒等你,有急事。」

有急事?大山眉頭皺了起來,會是什麼事呢?

董潔一直不言不語靠在一邊,懷裡抱著兩個熱水袋,這時她跳下椅子問:「哥,怎麼了?」

大山低聲不解道:「陳叔叔找我,說有急事。」

「走吧,咱們一起去。」想了想,她把一個熱水袋拿給張牧,「張大哥,這個給你用。這兩天我在家裡打版制樣,廠子這邊你得多費心了,一定要狠抓質量,有問題去家裡找我。」

張牧笑道:「所有人裡,你的工作量最多也最重要。做好樣版,還得考慮選擇什麼布料,顏色怎麼搭配,定下尺寸的大小。張大哥工作可輕鬆了,放心吧,檢查和質量的事情,就交給我了。」

為了通行方便,節省時間,大山買了輛自行車,鳳凰牌,時下賣的最好的一款。找人把車座向下調了幾公分,自己私下學了很久,載人方面,先找丁睿練手,也不知道摔了人家多少回,直到可以穩穩當當載人上路,才放心讓董潔坐到後座上。

陳老爺子送了他們兩件軍用棉大衣,又厚實又擋風,大山找個布條,把剛換過水的熱水袋放董潔懷裡綁緊,軍大衣給她裹好,也用帶子繞幾圈縛緊,看著沒什麼問題了,才載她上路。

「你這孩子,聽說你雇了二三十號人?你想闖禍是不是?」

陳老爺子家的客廳裡,陳靖文正來回踱步,一副等得很焦心的樣子,大山他們一進門,他立刻開口抱怨。「開廠子這麼大的事,你也不先跟我打聲招呼。爸,你也是,你這不是在幫他,是在害他,你知不知道?」

陳老爺子一瞪眼,「你小子胡說啥?機器是老丁找人買的,我老頭子不過幫忙找了塊閒置不用的廠地,怎麼到你嘴裡就成了害人了?回家這半天,就見你陰著張臉,問你也不吱聲。」陳老爺子一拍桌子,「你給我說說清楚。」

大山趕緊解釋道:「陳叔叔,前陣子你忙,又要去外地出差,這事就沒來得及跟你商量。怎麼,出什麼問題了?我們沒做什麼違法亂記的事呀。」

「就是,」陳老爺子氣哼哼插嘴,「給幾個農村來的娃娃找點活幹,掙點小錢,爭取過個好年,這是好事呀,怎麼到你嘴裡就成了害人了?」

「唉!」

陳靖文搖頭,歎氣道:「是,國家鼓勵干個體,這沒錯。可我們工商法明文規定,雇工不能超過八個人,否則視為剝削,那就成了站到人民對立面的資本家。大山,你算算,你們雇的人超了多少?」

董潔睜大眼,「啥,還有這規定?」呃,她怎麼不知道?這,這穿越者她也不是萬能的,這時代,有些東西,她還真挺陌生。

大山腦子轉得快,「不准超過八個人?可我們機器設備貸款都安排下去了,要轍是不可能的。陳叔叔,你看這樣行不行,嗯,我們在工商局備個底,以開裁縫店干個體的名義,多報幾個人名,把人給分攤開。萬一有人查起來,就說,這是好幾個店,大傢伙只不過為了省租金,湊在一起幹,你看行嗎?」





正文 第四十二章 好人有好報
跌跌撞撞算是搞定了大部分問題,三十多個人開足馬力搞生產,布料用量一下子就升了上去。嗯,該去進貨了。

布料生產廠家,大部分集中在東南沿海一帶。這時候靠自己跨省去買布,一來一回路上的開銷,然後自己找車往回運,林林總總加起來,並不比從市場上進貨來得便宜。

董潔的一番話,給大山算是不大不小潑了盆冷水,他不得不承認,自己有些地方想的不夠周全。

「哥哥想要靠大批量進貨,拿到一個優惠價,並希望趁此和廠家打下良好的合作基礎,這個想法不錯。」她告訴大山,一些有實力的布料廠,會在比較大的城市設立自己的代銷點,這個時候找上門去,如果進貨數額比較大,並且能夠保持長期不斷購入的話,拿到一個更合理的價位,還是不成問題的。

無論如何,現在他們也算是有了自己的工廠了,便如一個蹣跚學步的孩子,終於可以做到穩穩的跨出了第一步。

萬事開頭難,只要走好第一步,以後就簡單多了。大山這樣安慰自己。

每天學校、飯館、工廠,很多時候,他就像個跎軸,忙的團團轉。這其間,一邊實踐一邊同書本上的理論對照,他逐漸掌握了宏觀掌控大局的方法,漸漸脫離了事無具細、親自過問的處事習慣,感覺自己彷彿每天都在進步。

對於學生來說,放寒假是件令人愉快的事。每天再不用百般不情願的勉強自己離開溫暖的被窩,不用頂著刺骨的寒風去學校,不用放學後做值日打掃衛生……

終於放假了,董潔表現的比大山要興奮多了。

「不許起床,就這樣躺著就好。」

大山已經醒來了好一會兒,因為不用上學,他也縱容自己多賴了會床,看看天色,唔,廠子裡,大家快要上工了吧?身子動了一下,還沒坐起身,窩在他懷裡的懂潔伸手攬上他的脖子,不許他動。

「哥起床弄早飯給你吃,乖,讓哥起來。」剛睡醒的小丫頭,一張小臉白裡透紅,嫩得能掐出水似的,簡直讓他愛煞了。

「我們晚點吃嘛,平時你要上學,又要忙廠裡的事,整天把我一個人圈在屋子裡,我是可憐的留守兒童耶。現在好不容易放假了,不管,就不准你起來。」

大山心裡升起一股愧疚感,「這樣吧,今天是寒假的第一天,咱們兩個徹底放自己一天假,飯館和工廠都不去了,哥只陪著你,就我們兩個,好不好?」

董潔開心的咯咯笑。沒有電腦,連電視都沒有的日子,困在屋子裡,真的很寂寞。雖然有大山小心呵護,她也縱容自己近乎到四體不勤,有時候卻也能良心發現,慚愧自己的懶散性子。

「哥,我聽小睿哥哥抱怨說,做學生好辛苦的,每天要早出晚歸,颳風下雨都得去,晚上還得熬夜寫作業。可是,你不但要做這些,還必須為飯館和服裝廠的事操心,更得抽時間照顧我,做飯給我吃,寫完作業,還得教我學習。哥,你每天做這麼多事,有時候,會不會覺得很累很辛苦?」她皺皺鼻子,補充道:「如果是我,我一定吃不消。哥你這麼勤勞,許多時候,我都會覺得自己就像一隻大懶蟲哦。」

「我哪有做那麼多事?」大山掰著手指一條條數落,「飯館的事,基本上都是趙哥在做,我呢,只做些打打下手記帳收錢的小事。服裝廠那邊,生產上,翠花姐和小雪姐姐管理的非常不錯,張牧大哥質量抓的也很嚴,現在沒有開始銷售,除此之外,要做的事也沒什麼了,我每天也不過把帳目啥的理理清楚。有時候到庫房轉轉,看到成衣每天都很明顯的在增多,想到轉過年來,這些就可以變現,除了還掉貸款,我們還可以剩下一大筆錢。產出與我們自己的投入比,差別這麼大,我都懷疑,自己是不是真像陳叔說的,站到了人民的對立面,成了靠剝削別人勞動致富的資本家了。」

董潔伸手捏住他的鼻子,「噫,就你還想當資本家呀?想得美吧你。上個月的工資結算出來了吧?給我說說。」

大山想了一下,「縫紉分成三個組,每個班的產量稍有不同,秀秀姐平時有亮子哥幫襯著,她管的那組產量最高,工資也比其它組多一些。不過,咱們的最低工資,也抵得上城裡普通工人的收入。嗯,翠花姐他們管理人員的工資另計,每個人都不低於五十塊。」

董潔抱著他一隻手,在他掌心不停的畫著圈,「哥,同樣是勞動,有人靠腦力,有人靠勞力。聖人也說過,『勞心者治人,勞力者治於人。』你看,翠花姐他們做管理工作,掙的要比一般姐妹多得多,可你能說她們剝削了自己的姐妹嗎?往大了說,國營工廠又怎麼樣?上班掙錢,和我們有什麼區別嗎?還是我們的工人掙得比他們少?如果我們算是資本家,那麼開辦國營工廠的國家算什麼?哥,你想想,如果我們不開這個工廠,那些姐妹到哪裡找錢?粗略看起來,咱們似乎並沒有投入多少,可是,你訂章程管財務將廠子上下梳理的井井有條,我設計製版,不客氣的說,我們的工作,才是一個廠子能否存活的靈魂,關係到姐妹們能不能賺到錢的關鍵。廠子活了,是大家同心協力的結果,就算按勞分配走,目前這個分紅分利的方式,很不合理嗎?」

大山一邊聽一邊自己在心裡盤算,末了他有些疑惑,「上政治課的時候,老師們一再跟我們強調,說我們生活在社會主義制度下的新中國,社會主義的目標就是要讓所有人共同富裕,為了實現按需分配的大同社會而努力。我們這樣做似乎也有道理,只是和書本上講的分歧不小呀。」

「大同社會?那不過是紙上畫一個大餡餅,還一心想著哪天它能變成熱呼呼可以吃到嘴裡的真東西罷了。」董潔脫口而出。

「小潔?!」

董潔摀住嘴巴,糟糕,嘴太快了,不小心就把真正的看法溜出去了。這些論調時下那算是驚世駭俗,被別人聽到,非得被扣上一個破壞社會主義安定團結髮表反動言論的大帽子不可。

她暗暗提醒自己一定得注意了,現在是八十年代,整體社會環境尤其是教育,以齊心協力奔四化為目標。所有人都相信,自己是活在紅旗下健康成長的新一代,長大後要為四化建設添磚添瓦,甘做流水線上一顆螺絲釘。八十年代的青年們感興趣的是國家、社會和民族,「80後」感興趣的才是個人,個人的成才、個人的立志、個人在社會上獲得的地位。

生活在這個年代,物質生活苦是苦了點,精神上卻有一股後世再也找不到純粹和滿足。大山在這個年代成長並接受教育,必然會留下屬於這個時代的精神烙印,堅持和信守一些東西,儘管這些堅持和信守,必然會受到後來的許多東西的衝擊。

不過,別的好說,均富不可能貧富必然會走向兩極分化,這個東西塞也要把它塞進大山腦子裡。

「童言無忌嘛,我胡亂一說,哥哥隨便聽聽就得。不過,哥呀,我有個問題不太明白,正想問問你哪。」

她仰臉笑嘻嘻道:「你看,你們現在是學生吧?大家是不是都鼓著勁好好學習,將來考個好大學?哪,只要考上大學,國家包分配,工作呀房子呀通通不成問題。可是,大學很難考噯,所謂千軍萬馬過獨木橋是也。一個班處得非常好的同學,有人考取了,有人落了榜,再然後,有人進機關,有人下工廠,福利待遇能一樣嗎?不可能。」

大山點頭,「是啊,我也想過這個問題。現在國家鼓勵干個體,自己單干雖然被人瞧不起,卻是實實在在能賺到錢。這部分人,收入慢慢會和大部分人拉開距離吧?」均富?他搖搖頭。

「哥你做的工作很有意義呢,不但自己勞動致富,還幫助別人也能賺到錢。幫助的人越多,自己賺的也越多,這呀,這不叫剝削,這叫做好人有好報。」

做事但求問心無愧,何必想那麼多自尋煩惱?想通了,大山釋然一笑,一拍她屁股道:「好了,大懶蟲,該起床了。」

董潔摸著自己的屁股衝他翻白眼:「哥,你怎麼可以打淑女的屁股呢?」

「哎呀,咱們家的小姑娘有意見了。」大山一邊穿衣服一邊衝她笑,「不過,小潔,淑女可不會太陽照屁股了還賴在被窩裡不起床哦!」

「外面太冷了嘛。」董潔不情願的把自己裹成一個毛毛蟲,才肯坐起身子。

「哪,這是你的衣服,哥都放在被子裡暖了這半天了,快趁熱穿,一會兒就該涼了。」大山把衣服遞給她,摸摸他的頭,把她睡了一晚上而有些零亂的頭髮揉得更亂了。

「哥!」惹來她不滿的大叫。

「快穿衣服,一會兒我給你梳頭。」
作者: teasu0587    時間: 2009-4-17 01:46 PM

第四十三章 趙傑的婚事

臘月二十三,小年,服裝廠在這一天正式休班放假。

趙傑和楊翠花定在年前結婚。做為飯館和服裝廠最重要的兩位管理人員,尤其是前者,對大山兄妹倆而言,那和自家的親兄長並無二致,這二位的婚禮,無論如何也得參加。

時間很緊,新朗新娘的結婚禮服,由董潔設計,大伙齊動手,完全是手工縫製,務求做到盡善盡美,餘者如求婚、送彩禮、張羅採購宴請之物、擺酒席諸事,都要在一個星期內完成。趙傑如今也算是孤身一人,大山和董潔做為娘家人,不,婆家人,肯定得全程陪同。於是,放假那天,沒有稍做耽擱,帶上早已準備妥當的彩禮,眾人一起回鄉了。

楊老村長對女兒女婿這幾月所做所為,斷斷續續也瞭解到一些,反對的心態慢慢有所緩和。眼下在農村裡,他這輩的人,哪家沒有三兒兩女?楊翠花的母親懷第二胎的時候,意外小產,此後一直不孕,使得楊翠花成為極少見的獨生子女。兩個老人自然把她當成眼珠子,而女兒也爭氣,心靈手巧漂亮能幹,三里五村那是出了名的。

「自打咱家翠花滿了十六歲,提親的人前腳碰後腳,好險沒把咱家門檻踩濫了。除了老趙家那孩子,你看咱翠花正眼瞅過哪個後生?老頭子,事到如今,你就鬆口了吧,你是沒看出來呀?女兒鐵了心非他不嫁。咱翠花晃眼也二十四了,不對,過了年可就二十五了,同她般大般的姑娘,生的孩子都會打醬油了。不讓她嫁趙傑,你還真想留她當一輩子老姑娘,啊?」

看了看苦心婆口勸自己的老伴,楊老村長吧嗒吧嗒緊抽了幾口老煙袋,末了,把煙鍋在鞋底磕了磕,長長歎了口氣,道:「老趙家那孩子,打小就在咱眼皮子底下長大,品性自然是沒得挑,要不,他參軍一走好幾年,翠花一心等他,咱們不也沒說什麼嗎?好容易等回來了,他腿又落下一輩子的殘疾。這是在戰場上受的傷,保家衛國,咱也能理解。可他千不該萬不該把組織上給他安排的好好的工作給辭了,咱農村,捧個鐵飯碗能吃上皇糧,那是祖宗積德,他也不跟我們商量一下,自已個兒說推就推了。老趙到死都不知道,否則,他能閉上眼睛嗎?你說,他拖著一條殘疾的腿,能幹啥?回家務農?地裡的活忙起來時,好漢子都得掂量掂量,到時候,還不是撂咱翠花身上?咱們老兩口可就翠花這一個閨女,能眼睜睜看她自個兒往火坑裡跳嗎?」

「那孩子現在在城裡和人開了個飯館,聽說生意可紅火著呢,一天掙的錢,能頂咱莊稼人一年的辛苦。後來又把翠花領進城,聽村裡人講,咱翠花在廠裡,現在大小也算是個領導,這次回來,光現錢就甩給你兩百,她才出去幾天呀?老頭子,我瞅老趙家那孩子行,不沖別的,就說他能找錢這本事,咱翠花跟了他,就不會過苦日子。」

楊老村長慢條斯禮重新裝了一鍋旱煙,點著火,重重抽了幾口,一張臉隱在煙霧裡,只不說話。

都一起生活大半輩子了,老伴瞭解他的脾氣,笑道:「我知道,你這是心裡同意,臉上抹不開面。真是,跟自己親閨女,有什麼大不了的呀?翠花幾個月沒回過家了,今天大老遠趕回來,啊,又是東西又是錢,滿滿擺了一桌,樣樣都是做女兒的孝心。你倒好,冷著張臉,連個笑模樣都沒有。不就是頭前瞞著你跟老趙家的孩子進城做工嗎?至於你氣到今天哪?咱閨女跟你講,說老趙家那孩子明天過來提親,你呀,硬邦邦扔破爛一樣扔出兩字『不行』,生生把女兒氣回了屋。」

說著說著,楊母忍不住埋怨了幾句,「我跟你講,老頭子,咱翠花的婚事,可不能再耽誤了。這事,不管你同不同意,女兒是我生的,我也做得了一半的主,明天老趙家那孩子來,你不出面,我指定得答應。」

楊老村長沖老伴瞪大了眼珠子。

「瞪什麼瞪?你瞪我也沒用。」復又勸道:「夜裡睡不著,我也尋思來著,要說咱翠花跟了他,也算是件好事。你想啊,人家養兒防老,有子送終,咱們命苦,沒生得小子,只有翠花這一個丫頭。老趙沒了,翠花嫁過去,首先就不用伺候公婆,咱老了靠誰?只能靠咱閨女,他趙傑只有一個人,品性又好,能不把咱們當成自家的老人一樣照看?老頭子,我可告訴你,明天老趙家那孩子上門求親,你要是不給人家好臉,死活不同意這門親事,我可跟你急!」

……

楊翠花躲在門後,偷聽到父母談話,在心裡沖母親豎了個大拇指:好樣的,老媽!

趙傑還在家等她的信兒呢。瞅了個空當,她趕了過去。

趙傑家,爐子已經生起來了,大炕燒得熱熱的,董潔棄了熱水袋,正伏在炕頭用筆畫畫打發時間,趙傑和大山圍著爐子,正有一句沒一句的聊天。

「怎麼樣,怎麼樣?你爸媽怎麼說?」

遠遠聽到楊翠花的腳步聲,趙傑立刻一個高跳起來,待她進屋,馬上緊張的追問道。

楊翠花笑容滿面,「成了!」

趙傑大喜,「你爸媽答應了?」

「他們雖然嘴上沒直接說同意,不過就是那意思了。你知道,我爸這個人吧,自打當了村長這些年,沒啥大缺點,就是好面子。明天你去我們家,態度誠懇一些,我爸說什麼,你只聽著就是,老人家一時放不下臉來,如果給你點氣受,忍忍就是了,啊?」

「這些我省得,老人家疼孩子,都是為了兒女好。尤其是你翠花,你父母可是把你當成命根子一樣捧在手心裡養大的,我這是要從你父母手裡搶走人家最心愛的寶貝,不受些刁難怎麼成?要說你爸的脾氣,同村這麼多年,我還不曉得?放心吧,跟領導保證,我明天那是打不還手,罵不還口,從頭到尾陪笑臉,您看成嗎?」

楊翠花羞惱的捶了他一下,「貧嘴,哪有你說得那麼嚴重?你幾時看過我爸動手。」

大山插口笑道:「聽說,在全天下的老丈人眼裡,這女婿都是搶走自己女兒的仇人,不難為難為做女婿的,怎生出得了胸口一口悶氣?趙哥,你可要保重啊。」

董潔擱下畫筆,也開口取笑道:「只陪陪笑臉,就可以娶走人家花朵兒一樣的閨女,這買賣合算,趙哥你便宜佔大了。」

大山摸摸熱乎乎的火炕,「趙哥,這熱炕頭是現成的,馬上就要娶老婆了,明年這時候,是不是就該添個大胖小子呀?哎,人都說,老婆孩子熱炕頭,趙哥,我好羨慕你呀。」

趙傑氣也不是笑也不是,偷眼瞧見女友臉羞成一塊大紅布,反駁道:「看不出,咱們未來的大老闆,敢情你的人生就這點追求呀?」

大山挺胸,理直氣壯的回道:「那是,所謂蕩氣迴腸、天昏地暗的感情,不過小說家寫出來賺人眼淚的東西。我老家鄰居二大爺從小就告訴我,什麼叫婚姻?婚姻就是夜裡摟著一個令你順眼的女人睡覺!冬天的時候,摟著老婆孩子靠在炕頭上美美的抽上兩袋煙。」

楊翠花再忍不住,低聲與趙傑道:「我走了,爸媽還在家呢,今天剛進門,出來太長時間不好。」

趁著趙傑送她出門的當口,董潔甜甜的笑著沖大山招手道:「哥,你過來。」

大山還以為她這半天坐在炕上覺得熱了,「什麼事?我跟你說,覺得熱也不能脫衣服,你身體比不得哥,小心受涼……哎!」

董潔小手一伸,他一隻耳朵便落到人家手裡,「哥,你剛剛說什麼?我沒聽清吔,再說一遍好嗎?」

傻子也能聽出她話裡的不懷好意,大山辨解道:「我說什麼了?我沒說什麼呀!」

「什麼叫婚姻就是夜裡摟著一個令你順眼的女人睡覺?小潔很笨呢,想不明白。哦,在哥心裡,小潔原來就是一個你看著還覺得順眼的人哪?……」




正文 第四十四章 求情

臘月二十四,楊老村長終於鬆了口,翁婿兩人杯酒釋前嫌。隨後,婚禮宴請熱熱鬧鬧開始了操辦。

年輕小夫妻雖想一切從簡,可村長夫妻就得這麼一個寶貝疙瘩,自然不捨得委屈了女兒。

「你爸當村長這多年,老朋友老關係可不少,哪家有個紅白事,都喊上你爸。你爸嫁女兒擺酒,頭一回也是最後一回,不叫上哪個都得罪人,會讓人在背後戳脊樑骨。三里五村那可不得傳遍了,女兒女婿進城發財了,是不是瞧不上往日的窮哥們了?這事,你們年輕人甭插手,我們老人擔待。再說,你瞅瞅你爸,樂呵呵咧著張嘴,逢人就笑,你就捨得給他兜頭澆盆冷水?」楊母如是說。

趙傑的屋要做新房,雖說來不及動土破工做大的修繕,裡裡外外重新收拾佈置一通在所難免。大山他們這時候繼續借助在這裡,顯然不合適。楊老村長騰出自家一間屋,弄得舒適暖和後,把兄妹倆接了過去。

在農村,結婚是件大事,尤其是做為主事場的村長家,裡裡外外流水價那就沒斷過人。大家也都對城裡來的小老闆覺得稀奇,看西洋景似的總藉故拐到他們屋裡站站。

「哥,我臉都笑酸了。」董潔對這沒完沒了的陪笑有點厭煩。

「小潔,外面又飄雪花了,快,蓋上被子。」大山不由分說把她塞進被子裡。

他心裡有些不樂意。東北的農村人那熱情勁,個個都不拿自己當外人,他們的屋門簡直被當成擺設,前腳後腳進來的人,通通千篇一律的先來上一番噓寒問暖。渾然不覺自己身上帶來的一股股冷風,一點點趕走了董潔臉上的紅潤。

摸摸她的額頭,反手再摸摸自己的,嗯,還行,沒燒起來。「頭暈嗎?」一雙小手冷的像個冰塊,怎麼捂都捂不暖。

「哥,別怪他們,是我自己沒用。真討厭死人了,怎麼就這麼受不得冷?」手摸到他臉上,把他唇角向上拉:「快,笑一笑,人家來了,見你一副冷臉,多不好意思啊?」

大山拍拍她的手,裹進被子裡,由不得有些抱怨道:「你還有心思操心這個?小心回頭真燒起來了,沒法子參加趙哥他們的婚禮。」哎,不管了,他跳下炕,不由分說把門給插上了。

再把撂在一邊的門簾給放下,他滿意的拍拍手,「這下,該不會再有人進來了吧?」

屁股還沒挨著炕沿呢,「砰砰砰」,敲門聲先響了起來。

「呵呵——」董潔忍不住笑出聲來。

大山有心不動裝沒聽見,可來人很有耐心,不依不饒的敲門聲就沒斷過。「我要瘋了!」大山無奈的沖董潔用口型說道,不情願的去開門,惹來後者又一串銀鈴般的笑聲。

「怎麼把門關上了?大白天的兩個娃娃關屋裡多悶哪?頭前聽老嬸子她們在那兒說道,這城裡來的兩娃娃,啊,小歸小,本事可能著呢。哎唷,可不是嘛,這娃長得咋這俊?這瞅著,可不就是觀音娘娘身邊那兩金童玉女投的胎?我說呢,咱家那些肉體泥胎咋能比,怪道這不大點,就當上老闆了呢。」

進屋這位大媽可夠熱情的,一屁股先是坐在炕沿上,一伸手把董潔的手從被子裡拽出來,自己握到手裡邊,「哎喲,這姑娘小手挺涼哪,別是感冒了吧?」

大山站一邊,攔也不是不攔也不是,但見那位大媽自說自話,一隻大手豎著撂董潔額頭上,好嘛,連鼻子帶嘴巴一起捂上了,小姑娘一張小臉全給她一巴掌包圓了。

「嗯哪,不燒。」就在他忍無可忍快要發飆當口,大媽手終於捨得放下了,回頭衝他笑:「你叫大山是吧?站著幹啥?怪累的,快,趕緊坐下,坐下咱嘮會兒。」

「這娃娃,長得就是跟咱鄉下人不一樣,水靈靈的,怎麼瞧怎麼稀罕人。」大山衝她禮貌的笑笑,也不說話。

人大媽用不著他搭話,這動作快的,還沒反應過來呢,一隻手也落人家掌握裡了。

大媽把兄妹倆手搭一塊,自己一手握著,一手摩挲著,不時拍兩下。「說起來咱都不算是外人。你們不是認了你楊大**女婿當哥嗎?我跟你楊大媽是姑表姐妹,你說,咱是不是也算一家人哪?」

大山在心裡翻了個白眼,得,又來一個認親戚的。好嘛,下了一次鄉,呼啦啦多了一大圈所謂的「一家人」,個個拐彎抹角都跟趙家楊家沾點關係,最後也都能繞到他們兄妹倆身上,這個自稱是舅,那個自稱是婆,七大姑八大嬸都跳了出來,天曉得,這都哪兒跟哪兒呀?

「小潔呀,怎麼就躺下了?快,快起來,活動活動,前頭飯一會兒就得,要不,婆婆給你們端過來?」

大山急忙攔下,「啊,那個啥,婆婆是吧?小潔困了,她有些認床,剛來,夜裡睡得不安穩,我想讓她睡會兒。」

「白天睡多了,晚上更睡不著了。聽大**沒錯,大媽一手拉拔大了自己五個孩子,現在又看顧著孫子輩,這事你不懂。」說著,竟要自己動手給董潔穿衣服。

「不,不用,我來,我來就好。」

大山堅決婉拒了那位大**好意。背著她一邊給董潔穿衣,一邊擠眉弄眼:吃不消,我不行了。

「大山哪,婆婆想求你件事。」

終於進入正題了,大山做洗耳恭聽狀。今兒來的人,多半都為著給自家孩子說情,希望也能進服裝廠工作。可現在廠子已經滿員,多一個也插不下了。

這得罪人的活,還真得他來做這個惡人。趙哥和翠花姐同他們怎麼說也一個村住著,沾點親帶點故,開口拒絕吧,人家嘴上不說,心裡未必就不會落個疙瘩,鄉里鄉親的,低頭不見抬頭見的,得罪人不好。

「婆婆有個老閨女,和翠花那是打小一起玩到大。不是婆婆替自家孩子胡吹大氣,不信你去跟你翠花姐打聽打聽,裡裡外外的活計,拿得起放得下,手腳利索的不得了。翠花說了,你們廠裡邊,現在沒缺人。婆婆也知道硬要你們多插個人,很讓你們為難,可你們能不能看在婆婆一張老臉的份上,先讓她進廠呆著?隨便總能找點零碎活幹著,工錢嘛,隨便給點就得。」

大山目瞪口呆,這是啥意思?好手好腳的大人,讓他們兩個孩子給養著不成?
作者: teasu0587    時間: 2009-4-17 01:47 PM

第四十五章 天使一樣美麗的女孩

村長家不能呆了,簡直就是受罪。好容易送門神一樣送走熱情的大媽,大山火速翻出大衣、圍巾、手套,裡三層外三層把董潔裹成個棉球,套上特別訂製的高腿棉靴。

「走,咱們去張牧張大哥那兒瞅瞅。」

出得門來,但見雪花飄飄揚揚斜灑而下。貧窮落後的鄉村,銀裝素裹後,掩去了破敗,別有一種空曠幽遠的美。

我討厭冬天,大山心裡思量著。往年,冬天意味著食物來源短缺,小溪結冰了,捉不到魚蝦,野菜山菇都沒得采,他們有可能餓肚子,放在小樹林裡的捕獸夾,偶爾捕捉到野兔的機會變的更少。冬天的屋子裡,總有揮之不去的濃濃的中藥味,儘管他聞的時間太長已經習慣,可一想到這味道代表小潔又生病了,怎麼都喜歡不起來。

今年的冬天,他們做客千里之外的異鄉,環境更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似乎這討厭之情,也淡化了許多。

現在手牽手走在飄雪的村莊,腳踩在雪地上,發出「咯吱、咯吱」的脆響,而觸目所及,皆是銀裝素裹,一片純淨的白,竟似有種走入另一個不屬於人間的新的世界,於是一顆心,也變得純淨起來。回頭望,身後曲曲折折,留下腳印整兩行。陪在身邊的小人兒,眉眼彎彎,身上很快落上薄薄一層晶瑩。靠近,輕輕呵氣,吹走兩朵賴在她眉梢、不肯離開的調皮雪花。但見那雙靈動的彎月先是閉上,然後睜開,眨呀眨,彷彿會說話。那樣溫柔的笑意,像水,從眼睛深處緩緩漾開,滿的似乎能流淌出來。

忽然間就覺得,冬天,其實也不錯,雪花,像能給人帶來暖意的棉絮,既溫柔又可愛。

「冷嗎?」

董潔搖搖頭,微微扯下一點圍脖,在大山俯低身子而靠在她嘴邊的的耳旁道:「下雪天不冷,化雪天才冷呢。哥,我們在雪裡走一會兒可好?我覺得很舒服呢。」

大山鬆開手,看她向前兩步,臉微向上仰,而雙臂大張,原地慢慢的轉了一圈。其間雙眼微閉,似乎在聆聽雪花的淺吟低唱。略一走神,便見她雙手合攏,接得雪花十數朵,捧著送到他面前,「看,哥哥,雪花很漂亮吧?」

潔白的雪花,靜靜躺在她青灰色的棉手套上,一團一團小小的,大山把臉伏到她高舉的雙掌裡,再抬起頭,雪花已經消失在他唇邊,「嗯,很甜!」

誰將平地萬堆雪,剪刻作此連天花。雪天裡世界特別安靜,兩人的歡聲笑語,一如嘴邊呼出的霧氣,很快被寂靜吞噬掉。白茫茫一片大地真乾淨!大山忽然想起了這句話,似乎是紅樓中看到的吧?

「哥?」走前幾步的董潔回頭喊他。

「哎,來了,小潔,慢點,小心跌跤!」

張牧正在做衣服。

年關底下,許多人家,尤其是孩子,一年中就盼著過年這幾天,能扯幾尺布,做身新衣服穿。張大媽一年中,也就進了臘月這陣子,生意最是紅火。

都聽說張牧自打進了城,那手藝可是大有長進,要做新娘的、要同人相對象的適齡男女,各自翻出箱子底精心買來的布料,紛紛送到張牧這兒。

兄妹倆進屋,便瞧見張牧埋在布料堆裡,忙得不亦樂乎。

「哎呀,張大哥,恭喜發財啊!」

張牧聞聲抬頭,臉上立刻綻出又驚又喜的笑容,「大冷天的,怎麼想起到我這兒來了?」他略微收拾了一下,「不好意思,你看,我這兒太亂了。」

一邊把人讓到爐子邊,拽過來幾個矮凳,嘴裡似真似假的抱怨,「人家放假回家,走親戚串門子,偏我,回家比上班還忙,看這架勢,怕是除夕前都未必忙得完哪。」

大山脫掉董潔的外套,提起來使勁抖幾下,放在膝蓋上,方同他招呼道:「我們沒有打擾你幹活吧?」

「看你,說什麼呢?」張牧倒了幾杯熱水,抓了盤自家地裡種的並炒熟的落花生,再拿了兩個蘋果,一併端了過來。

自己也挪過一條板凳坐下,「你們來了,我正好可以喘口氣。奇怪呀,大山,我沒記錯的話,這種天氣,你最反對小老闆出門啦,今天……」

董潔咯咯笑,毫不客氣給大山漏氣道:「哥哥這是逃難來了!」

「逃難?」張牧先是不解,旋即反應過來,「呵呵,是不是很多人找你們攀談拉關係哪?」

大山摸摸鼻子,「太多人了,看稀奇的、湊熱鬧的、給兒女找工作的,把門插上也不管用。」

「鄉下人純樸,性子直,肚裡沒那麼多彎彎繞,自是看不出來你們不欲被人打擾的意思。」

大山攤攤手,「哎,咱們年紀小,那幫子大叔大伯大媽大嬸,個頂個把咱們當成小輩看,你說我能怎麼辦?跟他們直說,想安靜的自己呆會兒,不想被打擾嗎?」

想起來一張臉就吃黃蓮般,皺成一團,惹來張牧又一陣大笑。

董潔削好了一個蘋果,遞過來道:「哥,吃蘋果。」

大山喀嚓喀嚓洩憤般大口嚼,一邊不忘叮囑:「小潔,蘋果太涼,你先別吃,靠爐子近點烤烤。」

張牧正待張口說話,打門外又進來一人,立時看呆了三個人。

天下之佳人,莫若楚國;楚國之麗者,莫若臣裡;臣裡之美者,莫若臣東家之子。東家之子,增之一分則太長,減之一分則太短;著粉則太白,施朱則太赤。眉如翠羽,肌如白雪。腰如束素,齒如含貝。嫣然一笑,惑陽城,迷下蔡。

董潔湊近大山耳邊,悄聲道:「哥,宋玉的登徒子好色賦,簡直就是為她寫的。」





正文 第四十六章 未來的代言人

董潔眼珠轉了一下,忽的拿起大衣穿上,道:「我去前屋尋張大媽說兩句話。」不待大山阻攔,一溜煙奔前屋去了。

張牧做為服裝廠主抓質量的管理人員,那是廠子最重要的骨幹之一,大山自是不會虧待於他,工資之外,獎金就足足給了上百元。張牧回家,自然如數上交,張大媽心裡歡喜,今年兒子進城掙錢了,手頭寬裕得緊,年貨採辦的格外齊整。聽得兒子的老闆一起跟來,欲待參加趙傑和翠花的婚婚禮。這時節裡裡外外一通忙活,自家做了許多好吃的送與兄妹二人。很是遺憾道:「大媽就是年紀大了,家裡也有一大攤子事須得我親自料理,離不得鄉,否則,大媽真想也一道進城做工哪。」

順便也請董潔指點自己做衣服幾處覺得有待改進的地方,待他們二人十分親熱。

張牧回家接過縫紉活計,張大媽清閒了許多,騰出手來正抓緊時間,饅頭、包子、麻花、丸子……將過年食品一樣樣做來。

這時候董潔進得屋來,甜甜的先是打招呼,接著直接奔入正題:「剛剛正與張大哥聊天,來了一位大姐姐,天哪,長得太漂亮了,我們都被迷住說不出話來。大媽,小潔很好奇哦,這姑娘是誰?大媽知道她嗎?」

「很漂亮的姑娘?」張大媽想了一下,用手比劃道:「是不是個子這麼高,長頭髮,綁成兩條辨子,臉兒比一般姑娘家更白?」

董潔連連點頭,很是期待的看著她。

「嗯哪,認識。周圍十里八鄉,沒有不知道我們鄰村出了個特出挑的姑娘。」

美人蹙娥眉,不知心想誰?董潔只對她眉梢眼角的愁感興趣,「明明是來做新衣服,可我看她心裡好似不怎麼歡喜哪。」

張大媽歎了口氣。「哎,那姑娘是個苦命人。」

大媽說,「她叫姜紅葉,過了年才滿十六。她媽年輕那陣兒,長得就漂亮,自小父母就拿著當手心肉捧著,省吃儉用供她進城讀書。聽說在城裡跟一個後生好上了,那後生還來咱們這疙瘩見過岳父母。不承想就在兩人歡歡喜喜要結婚的當口,那後生一家被打成什麼反動派,還是走資派來著?反正歸到了反革命那一夥兒。哎,紅葉她媽一個人回家不久,肚子就大了。咱們鄉下人,姑娘的名節當命看哪,沒結婚的大姑娘家大了肚子,風言***可多了。她媽生她那陣兒,聽說她爹正被關在哪裡,嗯,牛棚?那時候咱哪懂那個,就有人輾轉把這事捅到他那兒。那後生人好啊,見過的老人都說是個好孩子,這不,連夜企圖從牛棚逃出來見她媽,被發現了,被人下狠手打了一頓,唉,那時候人們不知為了啥,打人喪心病狂的往死裡整,她爹就這樣沒了。紅葉她媽聽說這消息,當時一口氣沒上來,昏了以後就沒再醒過來。那後生爸媽聽說兒子沒了,沒挨多久也跟著去了。紅葉打小跟著外公外婆長大,同年齡的小夥伴哪個肯同她耍?小孩子不懂事,見了面總反革命反革命的叫,她便總躲在屋裡不出門。她舅因為這事,媳婦可不好找了,最後找了個帶孩子的厲害寡婦,拿著她能好到哪兒去?這兩年紅葉大了,模樣比她媽當年還出挑,她舅媽就算計著,趕過年來,給她相門有錢的人家,多收點彩禮,補帖自家兒子。要不然,能捨得在這大過年的給她做新衣裳穿?」

「哦,這樣啊?」董潔偷偷試去眼角的濕潤,露出笑臉道:「大媽,你忙,我先過去張大哥那兒,這半天沒動靜,哥哥要著急了。」

返身再衝回去,進得屋裡,便被大山一把撈進懷裡,皺眉道:「跑這麼急做什麼?當心吸一肚子涼風,回頭又咳嗽起來。」

董潔眼睛只顧得上打量姜紅葉了,端量張牧給人量完尺寸,正問對衣服有什麼自己的要求,那姜紅葉,只一個勁搖頭,末了小聲道:「我不懂這些,張、張大哥做主就好。」一張臉,偷得天邊一縷晚霞,紅得愈發讓人心憐。哈,對美的欣賞源於人類天生對美好事物的嚮往與追求,這是沒有年齡界限的,張牧和大山兩人眼睛都看直了。

「哥,你和張大哥先出去,我有話同這位姐姐說。」

大山一頭霧水,卻不忍拂她意,招呼張牧走了出去,但見董潔門縫裡探出頭道:「哥,走遠一點,不許偷聽我們講話。」

張牧看看他,「這是啥意思?」

大山攤開手,表示自己也不知道。

過後,兩人手牽手慢慢往村長家走。路上,董潔簡單說了一下姜紅葉的身世。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一部故事,說起來不過三言兩語輕描淡寫,故事中的酸甜苦辣,幾番痛苦掙扎和堅守,也只有當事人自個兒心裡明白。大山蹲下身子,點點她鼻尖道:「你是不是邀她去咱們服裝廠上班了?」

董潔笑嘻嘻點頭,「哥,你不覺得紅葉姐姐很漂亮麼?」

大山斜眼瞅她,「天底下漂亮女孩子多了去了,你一個女孩子家家的,也被迷住了?」

隨即頭疼道:「天啊,這事要被人知道了,我們還不得被煩死?跟別人都說廠子滿員,一個人也插不下了,現在這樣做,不是自己打自己嘴巴嗎?」

「呵呵,哥,我相信你會解決這個問題的。」

大山實在太瞭解她了,「說吧,你怎麼打算的?只是想讓她在廠裡上班?」

董潔張開手,示意他把自己抱起來,「哥,做服裝利潤極高,咱中國地方大,自然不缺明眼人,過得三兩年,你猜,競爭會不會很激烈?酒香也怕巷子深,那時候,紅葉姐姐正是女孩子最美的年紀,我們請紅葉姐姐做代言人,嗯,就是穿上咱們廠裡做出來的衣服,在報紙等媒體上打廣告。哥,你覺得這主意不壞吧?」而且,嘻嘻,紅葉姐姐的美,可不是後世那些靠化妝品名牌衣服撐起來的所謂美女明星所能比的,這樣一個純天然美女,天天在大山眼皮子底下晃,他對女色的抵抗力能不強?這個,咳咳,誘惑教育也得從娃娃抓起不是?

代言人?這詞聽著新鮮,真不知道她腦袋瓜怎麼琢磨的,竟是樣樣心思都能動別人前頭。有這樣的總設計師,他對服裝廠的未來充滿信心,他們的明天會更好,嗯,如果能借此機會幫助別人,比如姜紅葉……

「從來就沒有什麼救世主,也不靠神仙皇帝,要創造人類的幸福,全靠我們自己……」大山輕輕哼起國際歌給他印象最深的兩句歌詞。「我們不會做也做不到成為哪個人的救世主,一個人的未來,要靠自己去爭取。可有一點我們能夠做到也必須去做到,在可能的時候,伸一把援助之手。陳叔叔是這樣做的,所以有了我們的今天。我有時候想,某些時候,如果條件允許的話,能拉就拉別人一把,也許就有人如我們一般,從此徹底改變了命運呢?」

「哥,你錯了!」董潔認真道:「也許你幫助再多的人,也不會成為哪個人的救世主,可你,卻實實在在是我的救世主!」她把臉緊緊貼到他臉上,「我不知道是誰把我帶到這個世界上,也不想知道是誰把我拋棄不要,這些對我沒有任何意義,我只認定,哥,是你,是你給了生命。我好幸福,能遇到你,遇到像楊爺爺、陳叔叔、丁爺爺……許多許多的好心人。像紅葉姐姐這種情況,我們當然得伸手幫忙了,是不是?哪,等紅葉姐姐有能力了,她也會去幫助別的需要幫助的人……我喜歡大家像朋友一樣彼此關愛,哥哥也喜歡,是不是?」

大山緊了緊懷中的小丫頭,是啊,說到接受別人的幫助,有誰會比他更該感激這一點嗎?小潔,他最最親愛的寶貝,如果沒有好心人幫忙,怎麼有機會在他懷裡,如此這般輕言淺笑?

抱著甜蜜的負擔,大山時不時得注意腳下的路,只聽得小丫頭在兀自一個人嘰嘰喳喳。

「哥呀,虧得你現在年紀小,要是再長兩歲,人家非得在背後傳,說哥哥你見色起意,打人家紅葉姐姐的壞主意,所以才肯破例主動邀她進廠……」
作者: teasu0587    時間: 2009-4-17 01:51 PM

第四十七章 苦命的丁睿

「池塘邊的榕樹上,知了在聲聲地叫著夏天,操場邊的鞦韆上,只有蝴蝶兒停在上面。黑板上老師的粉筆,還在拚命唧唧喳喳寫個不停,等待著下課,等待著放學,等待遊戲的童年……」

小學畢業,是不是就代表告別了童年呢?紅領巾從此深藏,小人書漸漸淡出了視線,似乎在一夜間,大家都已經長大。

直升入本校初中部,大山與丁睿仍然幸運的分在同一班。

上了初中,丁睿的爺爺決定讓他住校。沈佳惠曾以懷疑的口氣問道:「他那麼大點兒,可以嗎?」

「他就該獨立,好好鍛煉一下。你看大山,比他還小兩歲呢,人裡裡外外什麼事不會做做不成?睿睿倒好,半大小伙子了,吃飽飯一推碗,你看,他洗過一雙自己的襪子嗎?早晨起床,常常連被子都不自己疊。」

「我那不是沒時間嘛。」丁睿小聲辨解道:「老拿我跟大山比,我是正常人哎。」

丁老爺子一瞪眼,「你說什麼?」

「本來就是,大山這一年賣服裝賺了多少錢,爺爺知道嗎?您和我爸媽參加工作以後,所有的工資加到一塊,也沒有他掙的多。我看,全中國的孩子,連高中生都算上,也就數他能耐了,您說,拿我跟這樣的怪胎比,合適嗎?」

「你聽你聽,他還有理了?」丁老爺子大手一擺,發揮一言堂的家長式作風,「總之,睿睿住校的事,就這麼定了。」他對滿臉不捨的沈佳惠道:「你還怕你兒子丟了?若丟了,誰撿了誰倒霉!」

開學那天,大山被喊來幫忙。

「咦,怎麼就你一人?」和一大堆行李。

「還說呢,我是全世界最苦命的人。」懶洋洋靠坐在包裹上的丁睿,這時不客氣搭上大山的肩膀,把重心移過去,沒好氣抱怨道:「你說,有這樣當爺爺的嗎?早晨我爸媽擔心我行李多,想叫輛車送我去學校,我爺爺呢,拍胸脯保證說,這事包他身上,他會安排。好啦,我爸媽放心上班去了,我正等著他送我呢,小潔來了,我爺爺興沖沖收拾收拾就要出門。那架勢也不像要給我幫忙啊,我趕緊攔下,陪著笑臉問問吧。你猜人老爺子怎麼說?人說這兩天古董市場火著呢,和小潔看好了幾件寶貝,這不,約好了今天給貨主侃價去,沒時間搭理我這點小事。這還不算完哪,老爺子說他趕時間,得早點出門,拎著行李連我一起給扔到門外。你說,他是我親爺爺嗎?我,我十二萬分的懷疑此事!」

他舉手假裝試淚,繼續耍寶道:「嗚~~,人家一定是大街上撿來的孩子,我的命,咋這麼苦呢~~~~」

大山哭笑不得,「好端端的被你抓了壯丁,我不是比你還命苦?」

丁睿瞪大眼睛:「兄弟,連你也來打擊我脆弱可憐的自尊心?再說,」他咬牙切齒狀,「小潔那丫頭歸你管,這總沒錯吧?你都不知道,『睿睿啊,自己去學校,慢點走,東西很多噯,小心摔倒了。萬一摔倒了,跌疼了你不打緊,東西摔著了怎麼辦?萬一不小心砸壞了花花草草,你罪過可就大了』。聽聽,聽聽,這就是她送我的臨別贈言,我,我白疼這丫頭了我。不管,長兄如父,家教不嚴兄之過,你自己說,你該怎麼補償我吧。」

分明就是敲竹槓,還找這麼光明正大的理由。想著董潔擠眉弄眼,十足一副調皮模樣調侃丁睿的情形,大山會心的一笑,安撫道:「好啦,我負責把你,還有你這堆行李送到學校,可以了吧?」

「我心靈受多大傷,這怎麼夠?哪,你要幫我鋪床掛蚊帳,還有,請我看電影,對了,晚飯你也得包了。」

大山白了他一眼,「你以為你在打土豪哪?我看,你還是繼續受傷吧,我走了。」貌似某人不能讓,一讓他自己就順竿爬。

「好吧好吧,鋪床掛蚊帳這樣的小事我自己來,自己來行了吧?」丁睿一付「我很委屈」的表情,「可是,請兄弟看場電影,吃頓晚飯,這要求不過分吧?我、我都被家人拋棄了,從此淪落成苦命的住宿生了我。人家上刑場的死刑犯,臨行前還管頓好飯呢,我這點要求都不被滿足,難不成我還不如一死刑犯?」

「乖,別著急。」大山拍小狗一樣拍拍他的頭,「逗你玩呢。」

丁睿立刻捧住胸口,「我受傷了,我真受傷了!」他用控訴的眼神瞅著大山,「完了,我兄弟被小潔給帶壞了。」

大山搖頭失笑,自己把自行車支好,牙缸牙刷水杯飯盆等日用品掛車把上,被褥放車後坐上用繩子綁好,拎起裝書本的背包扔給丁睿,「書包自己背。」踩上單車便欲上路。

丁睿一把拽住,「等等,我坐哪兒?」

大山瞅瞅他,笑得很燦爛,「要不,你坐前面橫樑這塊兒?」

丁睿趕緊點頭,「行,我看行。」

「滾,一邊去!」大山作勢用腳踹他,「你以為你是小潔哪?」

丁睿拽著車把不鬆手,「咱們一起走吧,邊走邊聊,一會兒就到了。要不,我來推車?」

大山看看腕表,「時間可不早了,再慢騰騰,老師該有意見了。」

丁睿滿不在乎道:「反正今天又不上課,只不過報道領書本整理宿舍,了不起老師組織咱們再開個班會,晚會兒沒關係。」

他走前兩步,回過頭,倒退著走,一邊同大山搭話,「我說,小潔這陣子,是不是讓你破費不少啊?」

「怎麼說?」

「我爺爺陸陸續續可買回不少東西。我就搞不明白了,不過是些盤啊碟啊碗兒啊,還都是舊的,怎麼就得花那麼多錢?嘿,有那錢,多少新的買不回來啊?你說買回來了吧,還不讓用,老爺子寶貝一樣供在書架上,再三警告不准我碰。哎,是警告,你明白吧?人家做爺爺的,哪個都時不時買點好吃的給孫子甜甜嘴,偷塞點零花錢。我們家那位?想都別想。還不止這樣呢,老爺子不時還跟我爸伸手,我爸是個孝子,淨曉得孝順老子了,兒子不值錢,扔一邊沒人理。我的零花錢,噢,別提了。跟我爺爺抗議吧,人家說了,」他清清嗓子,學丁老爺子的口氣道:「大山比你還小哪,人家都自己掙錢,你好意思老跟家裡人伸手?切!我覺得陳爺爺說的一點沒錯,老爺子這可不就是『墮落的資產階級的愛好』嘛。哎,我說,小潔怎麼樣?也沒少花錢吧?我爺爺可說了,小潔買的東西更多,兄弟,你就一點沒意見?」





正文 第四十八章 天價的紅木傢俱(一)

丁睿的如意算盤落空了,電影沒得看,晚飯自然也就泡了湯,皆因丁老爺子十萬火急找人捎話給大山,令他速去丁家,有事相商。

一頭霧水的大山自然不敢耽擱,丁睿也好奇的緊,跟老師打聲招呼請了假,二人打個回馬槍,家門口正遇到那祖孫二人。

丁睿眨吧眨吧眼,圍著丁老爺子轉了一圈,「爺爺,您買的東西呢?敢情您把我扔出門,急三火四隻說有東西要買,噢,現在空著手回來了,原來都是哄我不成?」

「去,邊兒去!」丁老爺子劃拉破爛一樣,把丁睿掃到一邊,自己一把拽住大山,「走,我們進屋,我有話同你講。」

大山不解,瞅瞅站在旁邊,一臉笑嘻嘻的董潔,後者做個鬼臉,悄聲道:「爺爺這是要告我的狀哪。」

丁睿耳尖,湊過來打聽道:「小潔,你怎麼惹著老爺子了?」

前邊扔過來一句喝斥:「睿睿,沒事兒你可以閉嘴了。」

丁睿吐吐舌頭,舉手投降道:「好吧好吧,我不說話,行了吧?」閃進屋裡前,忍不住附董潔耳邊嘀咕道:「倒霉倒霉,為什麼挨罵的總是我呢?」

是啊,這個倒霉孩子。董潔笑著搖搖頭,反手把門關上,才慢騰騰進了屋。

躲角落裡的丁睿,偷偷衝她豎了個大拇指,可巧被老爺子斜眼瞅到,一聲暴喝:「睿睿!」

嚇得丁睿跳了起來,然後雙手垂直放身體兩側,乖乖低頭,擺出一副「我錯了,我檢討」的姿態。

大山四處瞅瞅,找著暖瓶,熟門熟路拉開抽屜取出茶盒,拿過老爺子慣用的水杯,泡好熱茶端過來道:「爺爺,來,出門大半天了,喝杯茶消消氣。是不是小潔惹您上火了?她小不懂事,爺爺別往心裡去,哪,有事您跟我講,回頭我狠狠批她一頓,再押她來向您賠禮,您看這樣成嗎?」

丁老爺子接過茶,略吹了吹,呷了幾口,「唉!」他長長歎了口氣,把茶杯放桌上,開口道:「大山,你是個好孩子,你問問小睿,再跟你陳爺爺他們打聽打聽,我老頭子是不是一直都這麼評價你的?不過,爺爺今天可得批評你兩句了。」

大山受教,連連點頭道:「是,爺爺您說,我聽著。我和小潔是小輩,家裡沒個大人管著,肯定有不少缺點,我們自己認識不到,爺爺儘管說就是。」

「你們現在賺錢了,平時也常見你們吃的用的往我們幾個老頭子這兒送,你是個知道感恩的孩子,別人給你一分好,你能十分的掛在心上。是,有錢了,手頭寬鬆買起東西有點大手大腳,爺爺理解。唉,爺爺自己也不是個會苛待自己的人,你陳爺爺這點上就很看不慣。喏,你看到那些瓶瓶罐罐沒?爺爺呀,就好這口。自己也知道,這是個燒錢的愛好,小潔呢,用你陳爺爺的話說,是被我給帶壞了,小小年紀,也對燒錢的玩藝感興趣。」

他舉手制止大山想要辨解的話,「不,你先聽爺爺講。為什麼沒有阻止,還一直和小潔四處找這些東西花錢買呢?因為爺爺心裡有數,老話說,亂世黃金、盛世古董,老一輩人打下了江山也坐穩了江山,現如今又趕上改革開放的好年景,咱老百姓日子眼瞅著一天比一天紅火,老祖宗留下的這些個老東西,慢慢的,大家都會認識到是個寶貝。咱花這錢,不冤,自己個兒稀罕夠了,將來再轉手,指不定還能賺上一筆呢。可是,」

他臉板了起來,「這東西,說白了,它就是一愛好,喜歡不打緊,不能癡迷,更不能隨隨便便往裡邊扔錢。今天在傢俱市場那攤兒,小潔相中了一套傢俱。趕巧兒,也有人相中了它。這傢俱瞅著挺乍眼,價錢當然也錯不了。那人沒錢全買去,可又實在喜歡,就打算買下一件。哎,這時候小潔跳了出來,非得攔著不讓賣,說她想要整套一起買。那人當然不幹,於是往上抬價,一個死活要買,一個死活不讓,那錢,蹭蹭就上去了,周圍呼啦啦圍上一大圈人,看耍猴戲一樣看上熱鬧了。小丫頭嘴利索,我邊上攔也攔不住,就瞅著那小販咧著張嘴樂呀,差點沒咧到耳朵後去。到底讓這丫頭給攔下了,那人甩手走了,人小販不幹了,非得讓咱們付錢搬貨。我琢摸著,咱身上也沒那麼多錢,正好找個借口抽身,丟臉就丟臉吧。嘿,小丫頭又來壞事,她直接跟小販那就侃起了價,完事掏出所有的錢,付了定金,說是明天拿錢取貨。好傢伙,大山,你知道那得多少錢嗎?」

大山瞥了眼董潔,只見那丫頭嘟著嘴站那兒,看不出一點悔過的意思,「多少錢?」

丁老爺子伸出兩根指頭。

「二百?」

「二百?屁,二百能買根木頭腿。」丁老爺子忍不住暴了句粗口,「兩千,曉得吧?兩千!」

「兩千?!」大山真吃驚了,這年頭,兩千塊錢,那可不是開玩笑的事。「爺爺,什麼樣的傢俱,得花這麼多錢?」

丁睿在一旁伸出舌頭,久久合不攏嘴,他上上下下打量著董潔,像不認識似的,「乖乖,我說小潔,你也太能了吧?兩千塊錢?我長這麼大,還不知道兩千塊錢撂一塊啥模樣,你就這麼眼都不眨一下扔出去了?佩服,佩服,從今天起,你就是我的偶像……」

丁老爺子冷嗖嗖的眼光又掃過來了,丁睿立刻再乖乖站好。

「什麼樣的傢俱?木頭傢俱!你自己問問你寶貝妹妹去。」

「爺爺覺得那傢俱不值這個價錢,是吧?」

丁老爺子重重拍了下桌子,「當然不值了,它就是鍍層金上頭,也用不了這多錢。這買東西,在賣主面前表現出自己的喜歡是大忌,小潔也不是第一天買東西了,原先可沒這樣過,誰能想到,小物件她沉得住氣,大婁子在這兒等著呢。那套傢俱,先前加起來也要不了一千,你單件價給他提到六百,總價可不就砍不下來了,咱們可好,生生充了回冤大頭。」

大山撓撓頭,「定金給了多少?咱們反悔不買了不行嗎?」

「咱們今天原本是要去買昨兒個商量好的東西的,身上錢帶的不少,小潔給通通付了定金,足有四百整,反悔?行啊,怎麼不行?不在乎這四百塊白白便宜別人,你儘管反悔去,那小販巴不得呢。」

丁老爺子氣哼哼說了半天,拿起茶一飲而盡,抹抹嘴道:「大山,小潔捅這麼大婁子,你可倒好,合著我說了半天,你不氣不急,連半個不字都不跟小丫頭提。大山啊,愛護妹妹歸愛護,孩子可不能這樣寵。看看,這像是個孩子能做的事嗎?繼續這樣下去,將來你後悔它就來不及了!」

「爺爺,您都是為了我們好,我懂。」大山再幫他把茶杯注滿水,「你放心,回頭我一定好好跟小潔談。」看到丁老爺子不滿的挑高眉形,立刻改口道:「批評,我回頭非狠狠批評她不行。真是的,太不像話了,兩千塊錢,能這麼說花就花,不跟大人商量一下,自己就拍板做主了嗎?不能讓她養成這習慣,是吧?咱們平時老誇她懂事,誇得她還以為自己真就懂事了。唉,都怪我,沒教育好她。」

「嗯嗯,」丁老爺子清清嗓子,咳咳,誇她的人裡頭,首推就是他老人家,這時不免有些不自在的挪挪身子,「那個,那個啥,再聰明的孩子,也得好好教育不是?我看,眼下就到了好好給她講道理的時候了。」
作者: teasu0587    時間: 2009-4-17 01:54 PM

第四十九章 天價的紅木傢俱(二)

董潔很喜歡紅木傢俱,倒不僅僅是出於增值保值的立場。她曾經有幸去一個朋友家做客,朋友的父親,算是古典傢俱的收藏愛好者。當她走進那間佈置著中國古典傢俱的房間時,心情頓時變的輕鬆,那些精美的桌椅、床榻中,似乎能感覺到有一種濃郁的「韻味」撲面而來,一洗現代社會的浮躁心情。

後來,她曾經專門留心過這方面的信息。

古典傢俱是立體的歷史,每一個符號都承載著中華民族的文化傳統。它就像中國人的文化DNA,在中國人眼中,不但能直觀地看到優質的選材、精良的做工、精美的雕刻、高雅的設計,也能感受到中國千年文化的精華———儒、釋、道思想的交融,這就叫做「載道於器」。

儒家講求的是穩定和秩序,因此,好的傢俱都是超穩定結構,「百年不倒」,你花紋再活潑,雕刻再複雜,都是在一個穩定的結構內發揮,而不是漫無目的地張揚個性。

它的用料,比如一張椅子,從最粗的地方到最細的部位,粗細變化井然有序,絲毫沒有對比過於強烈,或者變化過於劇烈的地方,猶如一首優美的樂曲,按照一定的韻律逐漸變化,充分體現了儒家追求的「君臣父子」的秩序感。

明式椅圈和扶手的主要走向是趨於收縮的,成為一種內斂的態勢。而明式傢俱中的拔步床猶如建築一樣,有廊,有便所,緊緊地包裹著內部空間,顯示出對於「禮」的尊崇。

這種沉重和封閉的感覺,似乎與道法自然、禪講頓悟並不統一,但是,中國古典傢俱就是這麼神奇,把三種思想完美地結合在一起。

道家崇尚自然,中國古典傢俱的製作工藝特別講究本色。特別是明式傢俱,所採用的硬木材料都具有美麗的花紋和色澤,顯示出自然色調,呈現一種令人舒適的感覺,體現了對自然材料的崇拜。

在製作工藝上,古典傢俱上都有一定的縫隙,不瞭解的人認為這是粗陋的象徵。其實,中國古代工匠早就發現了干縮濕漲的現象,如果用鐵釘固定,用膠粘住,傢俱很快就會變形損壞。聰明的工匠利用燕尾穿帶,將木材巧妙地穿在一起,留出了讓它自然變化的伸縮逢。在一個穩定的框架內,木頭可以按照它的性質隨意變化,這就是「道法自然」。

至於禪宗,則為中國古典傢俱注入了「空、靜、素」的哲學意味。中國文人書齋多半也有禪室,人們可以在其中靜靜觀照內心世界。適合這種審美需求的傢俱,自然也充滿了「禪」的韻味。比如用竹、花鳥、山水等作為文飾。即使是動的東西,也能將其符號化,如「團龍」,一條張牙舞爪的龍變成團龍,就顯得靜雅、平和。

那時候,這些古典傢俱對她而言,猶如天上的星星,可望而不可及,縱傾家蕩產,亦換不來一張桌子,或是一張床。

人生的事,真的說不清楚,生命的奧秘,已身從何而來,人是否真有靈魂?便是她兩世為人,卻也猶如霧裡看花,稀里糊塗一團漿糊。

她只知道,冥冥中那股神秘的力量,給了她一個機會,一個親近、甚至擁有這些曾讓她魂牽夢縈的古董傢俱的機會。

好的東西,自然價格不菲,兩千塊錢,就現在而言,絕對讓人當天價看,可相對於十幾二十年後,這套傢俱升值到幾百上千萬而言,又實在很便宜。所以她並未猶豫,哪怕因此惹丁老爺子生一肚子悶氣,也堅持付出了兩人身上所有的錢做訂金。

從丁老爺子家裡出來,大山一路上都未出聲,董潔偷眼瞅瞅,但見他一臉平靜,看不出喜或怒。

「哥!」

自家門前,她站住了,心裡盤算著,如果大山再這麼沉默著不與她講話,她就站這兒不動了,直到他投降為止。

大山自顧自把自行車推院裡放好,方回過身來牽她的手,「怎麼不進屋?走吧。」

他的手很有力量,隱約又有著一股擔心弄痛她的溫柔,與從前並無兩樣,董潔放心了。

大山感到頭疼,頭很疼,很頭疼。他不知道該怎麼跟董潔談買古董這事,在丁老爺子面前信誓旦旦說要狠狠批評董潔,事實上,他做不到。

他並不反對買古董這事,就像丁老爺子說的那樣,盛世古董,他能理解,尤其現在的環境也允許,而且他自己慢慢也喜歡上這些有著悠久歷史的老東西。每每把玩那些精美的瓷器,都為那種清雅脫俗的美而動容,以至於他常常會害怕,害怕自己會被這無匹的美迷的走神,而不小心鬆了手,打碎這來自歷史深處的精靈。

工作學習的閒暇,他常常在自家的古董收藏中流連,也常常把它們放在耳邊,有時候,恍惚中彷彿跨越了千年的時光,聽到來自時光之外的歷史亙古久遠的回音。他們過往的主人,也曾經文采風流、智計一時無兩,或者叱吒風雲、名傾一時權傾一世,或者是一位初識風情的女兒家,或者是一位涉世未深的少年,誰知道呢,反正他們已經走進歷史深處,縱然是繁華盡享,到底成煙雲。每每想到這些,他人對自己的誇讚,飯館尤其是服裝廠帶來的巨大經濟利潤,這些值得驕傲的成績,都不能再令他動容,讓他得以站在距離外,冷靜的審視自己,告訴自己:你沒什麼好得意和自滿的,你只是個小人物,縱使他日,再做出更大的成績,你,也不過僅僅是個普通人,是人生的過客。

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生命中很多東西是怎麼也留不住的,比如純真。也許是早年生計所逼,也許是近年來經歷的事太過波折,更或許是個性使然,他的思想,早已遠遠拋開了同齡人,再也尋不回孩童的天真,和少年的無憂。太過清醒的人,總是與寂寞孤獨相伴,一如歷史上那位自投泊羅江的屈原屈大夫,和感歎「前不見古人,後不見來者。念天地之悠悠,獨愴然而涕下!」的陳子昂。

他一直很慶幸,慶幸自己身邊,始終有董潔相伴。每當他感到疲累的時候,回過頭,總能望見一雙盈滿笑意的眼睛。明明只是個孩子啊,眼睛裡卻有一種能夠包容一切海一樣的溫柔,於是,所有的疲乏,如潮水般飛快逝去,他又可以抖擻精神,彷彿有無窮精力般投入工作學習中了。

他這邊自顧自陷入自己的思緒中,那邊董潔等得有些著急了。

「哥,」她拽拽他衣角,「我還在等著呢。」

「等著?」大山回過神來,「等什麼?」

「等你批鬥我啊。」

大山溫言道:「你認為自己做錯了麼?」

董潔搖搖頭,很堅決,「不,我不為我做的不對。那套傢俱,兩千塊錢,值!」

「可是,哥哥覺得你做的不對!」

大山把她抱到自己膝蓋上,點點她不自覺撅高的雙唇,道:「兩千塊錢,是不少,不過哥哥不是嫌你一下子花這麼多錢。像丁爺爺說的那樣,明明可以一千塊買的東西,為什麼你把它變成了兩千塊?買東西最不該同人鬥氣,你想想,為了爭口氣,多花一倍的錢,是不是有點冤?」

「呃,這個呀。」董潔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她承認自己太過心急,忽然看到一套夢寐以求的古典傢俱,而小販著急出手,拆開來賣,一時有點忘形了。她保證道:「我以後不會了。」頓了頓,再道:「那,那套傢俱的事兒……」

「明天我同你一起去,既然你那麼喜歡,反正訂金也付了,咱們就把它搬回來。」




正文 第五十章 天價的紅木傢俱(三)

丁老爺子左思右想,一宿也沒睡好。按說這訂金也交了,如果只是幾十塊錢,咬咬牙也就認了,那可是四百塊錢哪,就這樣白白送給小販?那可不成,絕對不行。他不禁埋怨自己,做啥身上帶那麼多錢。老少二人常在那疙瘩轉悠,同許多人都混了個臉熟,身上總不能老踹著一筆錢惹眼吧?他們往往看上三幾件喜歡的東西,同貨主打聲招呼,回頭一起結帳。

你說這世上的事,它有時就那麼趕巧,說曹操曹操到,你不服都不行。早一步那人買走一件,傢俱不成套,小潔未必會多感興趣,晚一步他們付了賬,身上沒多少錢也付不了訂金。偏趕得不早不晚,巧合的讓人吐血。

不買吧,心裡冤得慌,買下來吧,又覺得鬧心。這事整的,丁老爺子愈發的翻來覆去睡不安穩了。這兄妹倆,年紀小小無依無靠,偏又一個賽一個的出色,這幫老夥計,尤其是他和老陳,拿著就當自己個兒的親孫子孫女看,不,有時候比自己家的親孫子還上心哪。呃,這事吧,老陳那倔老頭倘若知道了,非撅過去不可,他可是苦出身,雖說後來參加了革命,也曾身居高位,艱苦樸素卻是常常掛在嘴邊,時不時拿出來嘮叨幾遍。到時候,他不捨得怪罪小潔,一肚子火非撒他身上不可。一想到又要跟那個倔老頭子打嘴仗,他就更覺得頭疼起來。

沒招兒,真沒招兒。一大早,丁老頭胡亂吃了點早點,大山就過來了。說道自己先去學校跟老師請假,然後大夥兒會合,一起去市場把那套傢俱整回家裡來。

到了古玩市場,丁老爺子熟門熟路引大山直奔傢俱攤位。丁睿落後幾步,湊董潔跟前笑嘻嘻道:「聽說你昨兒個哭了?」

董潔不解。「哭了?我?」

「是啊,頭前兒大山跟我爺爺這麼講的,說他回家狠狠教訓了你一頓,你哭的眼睛都紅了,我瞧著老爺子聽著都心疼了。」丁睿上下打量她,懷疑道:「怎麼,你沒哭?」

董潔抬腳狠狠踹他小腿上,「要你管。」蹬蹬蹬走遠了。

留丁睿在原地疼的跳腳:「哎,我這是招誰惹誰了我?呼~~,這丫頭,越來越不讓人省心了。」

「噢,對了,」董潔回頭道:「我得找丁爺爺說道說道,這住宿生,一天到晚總往家跑算怎麼回事?」

「哎哎,」丁睿顧不得腿疼,急忙衝過來道:「別介呀,大小姐,小大姐,小祖宗,哥哥求你了,你可不能多嘴。爺爺正因為你的事鬧心呢,你回頭提起這茬,這不是成心把禍水引我身上,害我挨罵嗎?最多、最多——」他眼珠轉了轉,雙手一拍道:「哎,我住宿後,時間自由,我多給你和大山跑腿打打下手還不成嗎?」

董潔捏著自己的下巴,上下端詳他一通,「這樣啊,我考慮考慮吧。」大小姐一甩頭,揚長而去。

「哎,老爺子,您老來啦?」

小販自然對丁老爺子印象深刻得緊,大老遠就趕著招呼上了,熱情得不得了。

「看吧,就是這個。」老人家指指立在小販身後的龐然大物。

小販瞅著,這家人有意思,花這麼大價錢買東西,竟然只有一個大人,今兒個又添了倆半大不小的少年。他不管這些,反正定錢捏在自己手裡,他心裡安穩得很。

遂熱情介紹道:「老爺子,您是行家,咱不敢蒙人,這可是地地道道的好東西。看看這木料,正經的黃花梨,上面雕的可是雲龍紋,龍紋啥東西?甭說咱小老百姓了,一般高官顯貴,再有錢有權他也受用不起,這可是康熙爺那陣兒親王府裡的寶貝。看看這選材、這雕工,您再瞅瞅這氣派,滿瀋陽城您能找著第二件?」

大山站到櫃子前,仰頭望望,再用手比比,「這可夠高的。」

「那是,不多不少足有三米二。這是四件櫃,又叫頂箱櫃,由立櫃、頂櫃組成,又是一對,所以通稱四件櫃。要買就成套買,拆開來那就太可惜了。要不是它太大,價錢又太貴,昨兒個我怎麼也不會把它拆開來賣。」

「哥,」董潔碰碰大山的手,小聲道:「有點貴,是吧?」

貴?那樣看怎麼說了。對普通人家來說,這是奢侈品,是要不得的敗家行為,「好日子沒過幾天就忘了吃不飽飯挨餓的日子了?你就作吧,天打五雷轟的敗家玩藝兒,我們家怎麼就出了你這麼個不爭氣的東西!」老人們一定會這麼講。

而在大山看來,他們目前的經濟能力,完全負擔得起這種消費,只要不傷筋動骨,基本上他不會攔著董潔買自己喜歡的東西。他摸摸董潔的頭,「錢沒了可以再賺,小潔開心最重要。」

「哥呀,哥,你怎麼就是我哥呢?」董潔眉眼全笑開了,真遺憾這是市場,人來人往,否則她真想抱著他,好好親上一口。

付錢,提貨。

他們眼下住的屋子太小,擺不下這大物件,暫時先搬丁老爺子那兒存放。

董潔已經在心裡琢磨著,日後怎麼設計擺放這東西了。

她是設計師出身,對後世流行的家居設計瞭解亦多。

在古董傢俱中,最為突出的當然是明代傢俱,它的造型簡潔、質樸、以線造型,不事雕飾,體現了天然材質的情趣,有著濃濃的書卷氣息。清代傢俱就顯得豪華、繁縟,體形龐大,看著有些土,但配置得好,便是最雅。家居飾物中的雅與俗,不由單件器物而定,而應由整體的情調體現。只要有趣,俗到極處便是雅。哎,真想快點長大,不,不對,是要努力賺錢,然後快快有自己的大房子,按照自己的心意,佈置一個溫暖舒適的家,也給這些古典傢俱,找一個最合適的安放點。

兩千塊錢的東西,雖然嘴上說的瀟灑,要說不心疼那是假話。大山一直撫摸著打量著,怎麼瞅都覺得這是件好東西。

「爺爺,你看這上面的花紋,紋理如此緊密,說明它一年,樹幹只能長一點點。我以前在山裡,也見過樹木砍伐後留下的樹樁,那年輪比它,可明顯了十數倍,就算長得快,要長成合抱粗細,也得耗上幾十年的工夫。爺爺,你說,做咱們這套傢俱的木材,它生長了多少年呢?最少得也幾百年吧?也許一千年都不止,對不對?還有這雕工的手藝,你看這兒,還有這兒,是不是漂亮得像件藝術品?」

他既是開解丁老爺子,也是開解自己,「咱們覺得貴,那是因為小門小戶普通人家,消受不了這東西。其實就它本身價值來說,這兩千塊錢,指不定還委屈了它呢,爺爺,您覺得呢?」

丁老爺子邊聽邊點頭,「對,對對,是這個理兒。聽你這麼一講,爺爺心裡鬆快多了。先前我也不是覺得這傢俱不好,就是因為一下子花了那麼多錢有些不痛快,現在想通了。嗯,一會兒你陳爺爺肯定得打、咳咳,我是說找上門來,你呀,把這些道理給他擺擺,那榆木疙瘩的老頑固,興許也就一時開竅,想通了呢。」

呃,這個呀,大山搔搔頭。「那個,丁爺爺,您常和陳爺爺打交道,溝通起來更容易些。您看,說話工夫,我們可耽誤大半天沒上課了,今兒是開學的第一天,我和丁睿總得去露個臉,」他一把拽過一旁看熱鬧的丁睿,「睿睿,是不是呀?」

丁老爺子彷彿才注意到自己的孫子,「睿睿,你也在家?沒你什麼事,剛開學,你就給我逃課?」

丁睿翻翻白眼,「爺爺,敢情您就這麼無視我啊?什麼叫我也在家,我一直都跟在你們屁股後晃來晃去大半天了。」

「少給我轉移話題,告訴你,除了休息假日,平時少有事沒事回家晃。」

「嘿,合著有了小潔陪您,我這親孫子就這麼不值錢啊?」

大山拽拽他,小聲道:「別貧了,一會兒陳爺爺就該過來了,到時候想溜都溜不掉,或者,你很想留下來聽陳爺爺給你上課?」

丁睿打了個寒噤,別開玩笑了,陳老爺子會讓你站跟前,聽他從苦大仇深的舊社會到我們該怎麼怎麼保持艱苦樸素作風一一從頭道來,沒有三兩小時,你耳朵別想清靜。

想著,他和大山互相瞅瞅,異口同聲道:「哎呀,爺爺,我們只請了半天假,再不走就來不及了,再見!」

不待丁老爺子有所回應,一溜煙跑沒影了。
作者: teasu0587    時間: 2009-4-17 01:57 PM

第五十一章 換牙

一九八三年,大山他們最大的收穫,就是他們成功的開始鋪開自己在服裝界的關係網。

年前,十萬元的貸款順利還上了,他們與周靈的情誼卻維持了下來。

生性活潑外向的周靈,交際圈極廣,她的朋友,多半都是三四十歲的少婦。三十至四十這個年齡段,是女人最有味道的年齡。

這年代,由於受文化大革命以及改革開放前後國家政策浮動性的影響,「奇裝異服」關係到個人的政治前途、職業生涯,大家都謹慎地對待服飾穿著。可這幫子女人,或者身為某位要員的夫人,或者自己身兼重任,平時應酬頗多。愛美是女人的天性,公共場合,找一件適合的衣服很讓她們頭疼。

沈佳惠與周靈參加老同學聚會,那身合體的衣服讓她們透著一股女性的溫婉優雅氣質,立刻引起了與會眾人尤其是女人們的注意。

不得不說,兩個人尤其是周靈,不自覺充當了他們最好的模特和宣傳者,直接或間接為大山他們帶來了很多私人客戶。漸漸擴大了金土地這個品牌的口碑和影響力。

其中一位張姓女人,管理一家很大的國營酒店,試衣時,很滿意董潔為自己量身訂做的衣服,一套大方得體的套裝。並提出有沒有可能為他們酒店設計並制做服務人員的制服。

彼時董潔已經六歲了,個子躥高了一大截,一張臉,開始有了少女清秀的輪廓雛形。

周靈推門進來的時候,兄妹倆一個學習,一個正在畫設計圖,桌子中央,造型古樸典雅的花瓶裡,插著金燦燦一朵怒放的向陽花。

「周姨來了?」大山趕緊起身招呼,董潔抿緊雙唇,點頭微笑狀,卻是一言不發。

「哎,別忙了,周姨還有事,說話工夫就走了。」周靈阻止大山泡茶道。

「張總,哦,就是你們張阿姨,前陣子,不是請小潔幫她酒店設計制服嗎?我估摸著這兩天,小潔應該完事了,今天過來瞅瞅。小潔,做完了嗎?」

董潔抬頭看了看,只不出聲,把衣服找出遞了過來。

大山連忙接話道:「是張阿姨拜託您來取的嗎?」

周靈搖頭,「哪裡呀,我一會兒找你張阿姨談點事,順手帶過去。」說著,自己先打開來,「哎呀,這制服做的漂亮,帶點中式的味道,顏色也選的恰到好處,穩重大方,一點也不張揚,我去過大大小小的酒店無數,還真沒見過哪家服務人員穿的這麼整齊漂亮過。你張阿姨肯定一百個滿意。」

她一邊疊衣,嘴裡邊歎口氣道:「你不知道,你周姨我主持的貸款這塊,是整個銀行系統最讓人為難的部門。老百姓呢,覺得舉債過日子,不是正經人該做的營生,企業這塊呢,現在效益好著呢,工人們加班加點趕生產,產品一上市就能賣出錢來,人家也不需要貸款呀。偏我們行裡每年都給我們下了指標,你說這事難不難為人?你張阿姨他們酒店現在擴大化經營,用錢的地方多,我得盯著點,怎麼著也得讓她從我們行貸點款,解解我的燃眉之急。」

她舉舉手中的衣服,笑容有些得意,「我把這個給她帶過去,她看著肯定高興,她心情好,指不定就多貸點錢呢。小潔,這事如果成了,你可算給周姨幫了大忙,到時候,周姨請你下館子去。」

董潔眨吧眨吧眼,點了點頭。

周靈把大山拽一邊,小聲問道:「小潔怎麼了?和誰生氣呢?」

「呵呵,」大山笑了,趁她低頭忙活的時候,指指自己的牙齒,悄聲道:「換牙呢。這兩天不巧,兩顆前門牙一起沒了,一笑就有些漏風,有時候說話吐字還有點模糊。被丁睿那傢伙取笑了幾句,這不,正賭氣不笑也不肯多講話呢。」

周靈也笑了,「睿睿那小子,平時被小潔吃得死死的,有這麼個機會,他能放過?誰家孩子六七歲不換牙呀?這年齡小姑娘知道愛美了,你多勸勸她。」

「她呀,這是在跟自己叫勁呢。本來就覺得說起話來發音怪彆扭的,丁睿還故意學她發音。沒關係,她氣性不大,脾氣來得快去得也快,明兒個就好了。」指指桌上的向陽花道:「看到沒?也不曉得丁睿從哪偷摘來的,知道小潔平日裡喜歡插支鮮花擺桌子上,送來給她賠罪呢。」

「管用嗎?」

大山笑著點點頭。

「看不出,睿睿那小子皮歸皮,還挺會討女孩子歡喜。哎,那小子十四了,也到了對女孩子有好感的年齡了。大山,你跟周姨說說,他在學校有沒有偷偷喜歡哪個女孩子?」

不知道什麼時候起,校園裡刮起一陣瓊瑤風。《窗外》、《聚散兩依依》、《夢的衣裳》、《在水一方》……先是女同學們暗地裡傳看,漸漸的,有些好奇的男孩子也看了起來。丁睿私底下同他講:「第一次知道,原來戀愛可以這麼談!我要是可以找到書中那樣的女孩子做女朋友該多好啊……」

大山也因為好奇翻了幾本,總結後的心得就是:女的溫柔漂亮,男的英俊瀟灑,除了哭哭啼啼的談戀愛以外什麼都不幹。女孩子通常出口成章,男孩子總有一個富商老爸。雙方因貧富懸殊而本能地相互敵視,進而在情感上互相折磨。女孩子通常人窮志不短,男孩子則甘心為了戀人拋棄萬貫家業。最終,富商老爸被他們的純真愛情所打動,灰姑娘終於修成正果,嫁入豪門。

哎,他是俗人,要學習,也要工作,很好奇那些一天到晚腦子裡只裝滿愛呀恨呀的癡男怨女到底憑什麼過著悠閒又自在的生活?還是海那邊,真的是富商遍地走多到不值錢了?

他對書中所謂的男人的夢中情人半點興趣都沒有。這時候想了一下,道:「我平時在學校的時間不是很多,沒太注意。不過,也沒見他平日裡同哪個女孩子走的近些,估計是沒有吧?」

周靈笑笑,抬腕看看時間道:「好了,周姨該走了,小潔,你不跟周姨說聲再見啊?」

董潔直起身子,很乖巧的衝她揮手做告別狀。

大山關上門,「小潔,丁睿得罪了你,我們可是很無辜。剛剛周姨來了,你一個字都不說,今天一整天,也沒見你跟哥哥說句話。不就掉兩顆牙嗎?有什麼大不了的,難不成你打算牙長出來之前都不講話了?」

董潔拿過鏡子,咧開嘴,自己左右端詳一番,很是洩氣,「太難看了,什麼時候才能重新長出牙來呀?」

大山好聲好氣安慰她道:「很快,很快的啦。最多以後不理丁睿就是了,憋死他。」他把臉湊過去,一起打量兩人在鏡子中的投影,「不難看啊。我們小潔長的漂亮,缺了門牙也一樣漂亮,來,笑一個,笑一笑就更漂亮了。」





正文 第五十二章 惹爭議的牛仔褲(一)

1984年,中國正處於建國35週年,中央下達指示讓群眾穿著更美一些,在報紙上撰文「用服裝美化人民生活」,幹部要帶頭講究穿著,鼓勵人民群眾穿著更漂亮一些。

電影院,《街上流行紅裙子》正在熱映。這部電影反映的是紡織廠的女勞模與漂亮裙子之間的矛盾衝突,由當紅的偶像級女星姜黎黎和趙靜主演,影片的創作人員在拍攝時也許沒有預料到,這部影片會成為那個年代中國人服裝革命的寫照。80年代初,封閉的大門被打開,外面的世界使中國人眼花繚亂,別人的生活方式使中國女性開始以審視和懷疑的目光打量自己的穿戴——隨著對文革極左思潮清算的深入與擴大,中國人開始認同這樣一個真理:美是沒有階級性的,穿衣戴帽不一定與意識形態的健康與否必然相連。銀幕上的「紅裙子」是中國女性從單一刻板的服裝樣式中解放出來、開始追求符合女性自身特點的服裝色彩和樣式的一個標誌性道具,一個多樣化、多色彩的女性服裝時代正式到來。

此時金土地牌服裝快三歲了,它已經牢牢把持了瀋陽服裝市場的大半江山,更得到高端職業女性的大力吹捧。並且以瀋陽為根據地,開始向周邊城市輻射。

就在這一年,董潔決定做牛仔褲。

牛仔褲可能是在中國服裝主流舞台上站立最久的一種款式,雖然今天它仍是一種相當大眾的服裝,但在80年代初的中國,它被當作過於前衛、過於頹廢的服裝風格而被主流社會拒絕。上海某大學曾經在招收研究生時對一名考試合格的學生提出要求:如果你繼續穿牛仔褲,就將被拒絕錄取。所有那個年代在穿戴上追求標新立異的年輕人可能都被扣過「不良青年」這樣一頂帽子。這些被看似過於反傳統的形象同那個年代的時代主流是如此的不協調與格格不入。

中國人心目中第一個名牌牛仔褲是香港的「蘋果」。1979年上海電視台播出第一條牛仔褲廣告,播音員念的是「蘋果牌牛仔(音「子」)褲。」這兩年蘋果紅得要死也貴的要死,能買一條這樣的褲子是莫大的榮幸。之前北京東四把口那兒就開了一家蘋果專賣店,特別熱鬧,每天顧客盈門。大概要一百多元一條的蘋果牛仔褲,相當於時下工人兩個月的工資。

時下年輕人穿的是廣東流傳過來的牛仔褲,數量少很難買不說,質量也比較低劣,穿著穿著,膝蓋上就鼓起兩個大包。

董潔對牛仔褲自然是耳熟能詳,說句不客氣的話,她設計,或者說是參考偷師前人過來的款式,至少能保證二十年,始終走在牛仔流行前沿。

涉入這個市場,她與大山兩個人自然經過反覆商量甚至也爭執過,最終,她的建議通過了。

江蘇常州的牛仔布質量最好,這幾年,他們在服裝界也積累了一些人脈,很順利買到了自己想要的面料。

第一批牛仔褲,順利從流水線上誕生。

丁睿超喜歡牛仔褲,一直沒渠道買。這時候,死活拉著董潔為他量身做了一條。穿上後,自己在鏡子前左顧右盼美得不行。

「小心穿回去,丁爺爺拿枴杖把你敲出來。」董潔給他潑冷水道。

果然,丁老爺子怎麼都看不慣,「睿睿,你看你穿的這叫什麼褲子?屁股繃得這麼緊,像什麼話?快給我脫下來。」

丁睿辨解:「爺爺,你摸摸,多結實的布料,這叫勞動布,專門為勞動人民設計的。耐穿耐髒又耐洗,多好,省得您一天到晚老嫌我把衣服穿破了太浪費。」

丁老爺子一拍桌子,瞪眼道:「勞動人民就穿成你這德行?拿你爺爺當小孩蒙哪?你穿出去試試,滿大街能有人把你當正經的好人看嗎?」

「我怎麼啦?您看看,看看,我這褲腿,就比膝蓋寬了一點點,您出去瞧瞧去,大街上穿喇叭褲的年輕人多了去了,他們那褲腿寬的,都能趕上我的腰粗了。」丁睿不服氣:「比起他們來,我已經夠乖的啦。」

「你個渾小子,你和誰比呢?那些穿著能掃地的褲子,戴著蛤蟆鏡留著長頭髮的人,那是好人嗎?那叫流氓!整天價不三不四流里流氣無所事事,你跟他們比?你也想去當流氓,啊?」

「爺爺,您這可不對啊。那監獄裡關著的人打扮倒是夠正經的,可他們做出來的事犯下的罪,是好人能做的嗎?留長髮戴墨鏡怎麼了?人家能把大馬路當成自家後院晃悠,說明人家行得正走得直守法不鬧事,否則警察又不是吃乾飯的,為什麼不抓他們呀?」

「再說,大山不也這麼穿?就我倒霉,送上門來被罵。」丁睿怨念的嘀咕道。

「什麼?你小子自己不學好,把大山也給帶壞了?」

「啥?啥叫我把大山給帶壞了?」丁睿叫起撞天屈來,「這還有沒有天理啦?敢情在您眼裡,他大山是循規蹈矩的好孩子,壞人都讓我當了?」他嚴重抗議道:「爺爺,您知道這褲子是誰做的嗎?」

「誰?」丁老爺子警覺道:「不會是小潔吧?」

丁睿得意洋洋道:「可不就是她嘛。我跟你實說了吧,他們服裝廠裡可做出了許多許多這種褲子,人賣的火著呢,大連天津好多地方都有人過來拿貨,他們可賺慘了!嘿嘿,我趁機要求他們友情贊助了我一條,一分錢沒花。」

「胡鬧,瞎胡鬧!」丁老爺子坐不住了,「我找他們去。」

走到門口,不忘回頭吩咐丁睿:「你,現在去給我換條正經褲子去,去不去?小心我大耳刮子扇你!」

丁睿動作靈活,老爺子一把沒抓住,他已經從老人家身邊溜出去了,「嘿嘿,爺爺,我先去跟小潔打聲招呼,讓她準備準備好生接您老人家的駕!」

周靈正在大山他們那兒試衣服呢。今年工商銀行正式從央行中分離出來,她也成了一家分行的行長。如今講究搞合資,政府不遺餘力尋找外資,她這個一行之長,應酬更多了。公務上的,私人方面的,偏又是個愛美講究穿著的女人,自然常往董潔這兒跑。

這不,牛仔褲剛面市,她得著消息,自己也要了一條,這時正在試穿呢。

周靈身材保持的極好,腿又長又直,是那種最適合穿仔褲的人。靛藍色的布料,愈顯出她挺翹的臀部曲線,緊腹的款式,讓小腹不經雕塑就呈現平坦不凸出的效果,而腿部顯得格外修長富流線型美感,褲腳處微喇,恰到好處遮去了高跟皮鞋的半個鞋面。

她自己一再端詳,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我身材有這麼好?不行,我得趕緊組織一場姐妹聚會,呵呵,到時候,讓她們羨慕的流口水,把眼珠子都給瞪出來。」

丁睿看的眼睛都直了,不自覺嚥了口口水。乖乖,原來周姨身材這麼好,平時還真沒看出來。他眼珠轉了轉,上前奉承起來,只哄得周靈愈發樂的眉開眼笑。

這時候,晚了孫子一步的丁老爺子進來了。
作者: teasu0587    時間: 2009-4-17 02:01 PM

第五十三章 惹爭議的牛仔褲(二)

丁老爺子瞪大眼睛,看看周靈,再看看一旁的大山幾人,最後又看回周靈身上,「小周,我沒看錯吧?真的是你?」

周靈很有些不好意思,先前的得意一掃而空,轉而有些尷尬道:「丁伯伯,是我。您怎麼來了?你看,睿睿這孩子,也不跟我們說一聲。快,大山,還愣著幹什麼?趕緊給你丁爺爺泡茶去啊。丁伯伯,您這邊坐。」

丁老爺子擺擺手,「坐?我坐得住嗎?看看,你們有一個算一個,都低頭看看自己腿上穿的那叫啥?那也能叫褲子?簡直比不穿還、還那個啥。」

大山心裡暗叫糟糕,其實他們這次上市的牛仔褲,款式還是分成好幾種的,寬腿、緊腿、微喇中喇都有。這面料分為市場布和外貿布兩種,價格自然也有所不同。外貿布價格高點,質量相對更好一些,帶些彈性,做成合體的款式穿起來也不覺得有緊繃感。他們幾人,小潔也各做了鬆緊不同的兩件。趕巧,現在大家穿的都是比較合體的那件。

「丁爺爺,您還是先坐下吧,大老遠趕過來,總不能連口水都不喝吧?」他拽拽丁睿的衣角,示意他趕緊搬張椅子給老人家,自己熟練的倒杯熱水送上,「有話慢慢說,我們都聽著呢。」

丁老爺子又氣又急,憋肚子悶火一口氣衝過來,被他這一講,還真覺得有點渴。

拿起水杯大大灌了一口,呃,燙的他差點叫出聲來。瞅瞅面前站著的幾個人沒注意,自己勉強忍下疼痛,伸手拿過桌子上另一杯涼開水,倒在一起晃了晃,一口氣灌下去。

「他們幾個孩子不懂事,小周,你也陪著他們瞎胡鬧?不是丁伯伯批評你,你也不想想,你什麼身份?一行之長,一行之長!曉得吧?你穿這樣的衣服,合適嗎?給別人尤其是你的下屬看到了,你以後還怎麼開展工作?」

周靈扔給丁睿一個「你完了」的威脅眼神,陪笑道:「那個啥,丁伯伯,我這、這不是剛剛過來,趕巧碰上小潔她們正做牛仔褲,一時好奇,試了一下,一時好奇,呵呵~~~~」

丁老爺子眼光狐疑的掃著她:「真的?不是特意為你做的?我瞅著不像,不是特意為你做的它會這麼合身?」

「真不是!」周靈斬釘截鐵保證道,「那個,丁伯伯,您知道我平時很注意鍛煉身體的,一般衣服穿著都挺合身,所以,呵呵。」

丁老爺子暫且相信她了,轉而對大山發難道:「大山啊,你跟爺爺說說,你們做的這叫什麼事?你們做出來的衣服,不是一直都供不應求嗎?用得著譁眾取寵,做這勞什子啥的牛仔褲?這牛仔褲和喇叭褲一路貨色,是咱們正經人家的孩子該穿的嗎?……

這頓話訓的,從個人作風問題講到個人的前途,再聯繫到此舉對社會造成的極壞影響,最後結論是他們因此會誤導一大批青少年,是國家民族是社會的罪人。

董潔終於忍不住了,找機會插話道:「爺爺,我就不明白了,這牛仔褲它哪點不好了?您看看這個。」她取過自己特意做出來的一件肥肥大大、不講究形體美的普通版形的牛仔褲,塞進丁老爺子手裡:「您看看,它結實,耐穿,而且一年四季都可以穿,還不用常常洗。牛仔褲最開始就是人們穿著勞動的服裝,它到底哪點讓你們接受不了?」

丁老爺子翻來覆去的看,末了抖開來看看款式,再與他們身上的互相比比,「它和你們身上穿的可不一樣。」

「爺爺,中央已經三令五申,號召我們大家穿得漂亮一些。我們不過就把褲子做得更合體一些,您瞅瞅,從上到下,包得可是嚴嚴實實,都沒有像連衣裙,又露胳膊又露腿的。爺爺看不慣,沒關係呀,小潔以後把褲子做得像爺爺手上這件還不成嗎?……」

又是哄又是保證的,總算把聽得暈呼呼的丁老爺子哄走了。

「丁睿!」

估摸著丁老爺子走得夠遠了,幾個人惡狠狠的目光轉向丁睿。這個可恨的傢伙,自己回家得瑟一通,把丁老爺子惹來,又不提前通知他們一聲,害他們正正撞在槍口上,太可惡了。

周靈不客氣的伸出手,耳朵剛落到她手上,丁睿嘴裡已經忙不迭嚷上了:「我錯了,我有罪,我罪無可赦罪大惡極罪惡滔天……周姨,手下留情啊!」

他嘴裡一個勁碎碎念叨:「我冤啊,我比祥林嫂都冤!爺爺要來,您說我攔得住嗎?我回家那頓罵挨的,老爺子就差操起剪刀讓我裸奔了。」

「你要真裸奔倒好了,沒得到這兒來禍害大家,害我們陪著你一起倒霉。」董潔小歸小,拍起桌子卻是氣勢十足。

丁睿受氣小媳婦狀縮成一團,細聲細氣道:「我鼓起勇氣,衝出老爺子的封鎖線,不就是想來給大家報個信嗎?」

「報信?快拉倒吧你。」周靈斜睨著他道:「你報信是假,我瞅著你倒像是特地來瞧熱鬧的。」

「我冤啊,我比祥林嫂還冤,我真是來報信的!」丁睿被大家瞪的越發把身子縮小了,聲音也越發的像蚊子哼哼靠攏,「那個,我不是一進門,被周姨震住了嘛,然後我就……不小心給它忘了……我錯了,不要罵我……」

董潔上下打量他,「丁睿哥哥,你真的認識到自己的錯誤了?」

丁睿抖了一下,貌似每次董潔喊他哥哥的時候都沒好事。那雙大眼睛,看著笑嘻嘻的,又無辜又可愛,問題是,她算計起人來,也是這副表情呀。最要命的是,通常受害者只有一個,那就是苦命的他。想來想去,想不出她會給自己挖什麼坑,遂小心的點頭道:「我錯了,可那是因為……」

董潔截斷他的話,「知道錯就好。老話不是說過嗎?犯錯不要緊,改了就是好孩子。是吧,周姨?」

她沖周靈甜甜的笑,「咱們要給丁睿哥哥彌補錯誤的機會,對吧?」

這是怎麼個意思,丁睿有點撓頭。不管怎麼樣,承認錯誤態度誠懇點總不會有錯。他賭咒發誓道:「我冤哪,我比祥林嫂都冤……」

「行了行了,」周靈頭疼的揮揮手:「睿睿,就這麼兩句話,你翻過來倒過去的念叨,你是不是想接你爺爺的班,接著折磨大家的耳朵呀?」

「我冤……」他知趣的閉上了嘴。小心道:「周姨,這條褲子,您還要嗎?」

「廢什麼話?」周靈白了他一眼,自己動手把剛換下的褲子小心疊好,一邊衝他揮揮拳頭,「要讓我知道,你在老爺子跟前亂嚼舌頭,仔細你的皮!」

「不敢不敢,周姨,您放心,我就是出賣我媽,也不敢出賣您啊。」丁睿趕緊露出討好的笑保證道。

周靈把衣服放進自己的手提袋,「睿睿,這話,我會替你轉告你媽媽,放心。」

她很享受丁睿的慘叫,自顧自向大山他們道別走人了。

還是大山好心,過去拍拍丁睿肩膀道:「不怪你,老爺子這是正常反應。」

董潔也笑瞇瞇踮高腳尖,拍拍他腦袋道:「睿睿乖,精神點,這才是開始呢。丁爺爺只能算開胃小菜,陳爺爺那陣疾風暴雨還沒刮過來呢。」

她轉而對大山道:「哎,看在丁睿哥哥很有誠意認錯並且打算積極彌補的份上,陳爺爺就交給丁睿哥哥應付了。哥,你看行嗎?」

「啊?!——」這次的慘叫貨真價實。



第五十四章 惹爭議的牛仔褲(三)




董潔記得有人這麼說過,他說,男人和一個女人初次見面,男人不會盯著女人的臉、女人的胸還有女人的大腿仔細看,因為那樣太露骨太張揚,也太低級趣味。

可是等女人從眼前走開,只給男人留下一個背影時,男人卻會肆無忌憚地盯著女人的屁股看,一直目送到它從視野中消失。

牛仔褲是一種奇妙的褲子,它可以讓女人的曲線畢現,讓臀部顯得挺翹圓潤和性感。所以,它必然會被愛美的年輕人大力吹捧,不管是男的還是女的。

西方有句俗語:「比基尼告訴我們生活中最美好的事物就是自由。」對於80年代的中國,「女性的形體不能袒露於眾」——這種觀念如同最後一道鐐銬,仍然緊緊鎖著國人的心。

一個巨人甦醒的年代,凌亂和雜蕪是它的必然特徵。當第一個女人戰戰兢兢地把自己美好的肢體最大限度地展示出來時,整個民族對美好的追求開始對全世界表露。「新浪潮」大概是這個時代出現頻率最高的詞彙,世界以真實的面目呈現在中國人面前時,中國人也以極快的速度趕上了世界的潮流,而女性服裝往往充當著潮流的風向標。女性自我性別意識的覺醒是一個社會的幸事,無論是哪個時代都存在著這樣一條真理:只有女人美麗了,這個世界才變得美麗……

金土地,不是國人第一個做牛仔褲的工廠。第一個吃螃蟹的人,在廣東深圳那邊,因為離香港比較近,接觸港台流行資訊比別的地方快。都是小作坊式的私加工,沒有所謂的品牌一說,更沒有形成影響力,質量比較好的牛仔褲,除了一些年輕人托關係從國外捎回一件兩件,也就是蘋果剛剛在北京開了一家專賣店。

所以,實際上來說,金土地是第一個國人自己生產的品牌牛仔褲,並且在保證質量的基礎上,可以長期穩定提供貨源。難怪有人在報上撰文驚呼「狼來了」。

爭吵一直方興未艾,報紙一直熱鬧著。衛道士毫不客氣的大力抨擊,有傳統人士以「走好人生關鍵幾步」為題語重心長:「人生的道路雖然漫長,但緊要處常常只有幾步,特別是當人年輕的時候。沒有一個人的生活道路是筆直的,沒有岔道的。有些岔道口,譬如政治上的岔道口,事業上的岔道口,個人生活上的岔道口,你走錯一步,可以影響人生的一個時期,也可以影響一生。」把牛仔褲劃到奇裝異服之列,進而上升到個人的生活作風問題。

這個時候,年輕人因為穿喇叭褲受到制裁的事時有所聞,更有居委會大叔大媽,拎兩啤酒瓶子上街,看到誰的褲腿寬到能塞進兩啤酒瓶,立刻剪你沒商量。有人更因此練出一手好剪工,看到有寬寬的褲腳隨風飄起,操刀正前方斜著「刺溜」就來上一剪,一條褲子就此做廢,利索著呢。相比較之下,牛仔褲只是在報紙上發發難,待遇已經算好的了。

隨後,報紙上出現另一篇措辭激烈的文章,《青春就該不靠譜》:唱著流行歌自己也在本子上塗沫一些對青春的感悟和思考,有人說這叫無病呻吟。聽著校園民謠,我們也拿起心愛的吉他自彈自唱,親愛的父輩們,請允許我為我們的青春肆意張揚,當未來的某一天時間和現實只允許我們書寫柴米油鹽時,這些陳舊的往事,將成為我們永遠不可能複製的青春孤本。

只為給可能遇到的漂亮姑娘留一個遙遠的背影,我們經常在大街上東走西蕩,這樣的行為在父輩口中屬於「游手好閒」,這樣做當然不會有什麼驚天地泣鬼神的人生意義,一切看似浪費生命卻純淨如水。

藍灰黑不是我們的流行色,我們再不會像父輩你們一樣穿上不分男女的寬袍肥衫。我們熱愛牛仔褲,青春之所以奢侈就是因為折騰得起,等老了再折騰只會更加被人瞧不起……

有人口誅筆伐,有人鼓掌叫好,金土地就在這種毀譽參半的情況下開始了大賣。

吵吧吵吧,吵的越凶越好。一時間,金土地的名字如日中天,報紙的轉載,讓全國各地所有熱愛時尚的年輕人都知道有個牛仔褲,品牌叫做金土地。它質量不比蘋果差,款式更比蘋果多和棒,而且價錢沒有蘋果貴。

現在,比那些自尋煩惱的衛道士更煩惱的就是大山了。

銷售節節升高,口碑越來越好,腰包越來越鼓,這些都是好事,可是,他們的產量相對而言,就顯得杯水車薪,少的可憐。

屋漏偏逢連夜雨,這當口,陳秀秀和常亮夫妻倆——他們已於去年在老家行了婚禮宴請——來向他請辭,要隨他們一起走的還有幾個熟練工。

「秀秀姐,常大哥,你們在廠裡做的不開心?」大山很意外。

常亮看著陳秀秀,後者搖頭道:「大山,對不起,我們也知道,現在正是廠子裡最忙的時候,」她不好意思的笑笑,「這幾年,來來回回的,鎮上的姑娘媳婦們來咱們這邊做工,人也換了幾茬了。老實說,咱們最開始這七個人,一直都做著管理工作,你給我們的待遇更是沒得說。金土地這個牌子,是我們幾個人共同創下來的,大家都對它有非常深的感情,所以這幾年一直都守著它,就像守著自家的孩子,看它一點點,從一個小樹苗,長成今天的參天大樹。」

「我們真的不捨得離開,看國家這兩年發展趨勢,早晚會允許個人辦企業,你也承諾過大家,到時候,我們都是股東。可是,大山,」常亮認真道:「這幾年農村日子紅火了,全國很多地方都辦上了鄉鎮企業,為當地農民多找一個掙錢的飯碗。我們鎮上也要辦一個服裝加工廠,翠花姐和張牧大哥一早就說了不會回去,目前對服裝廠有管理經驗,並且對這一套流程都熟悉的人中,最合適的人選只有我們夫婦倆,鎮領導親自找到我們家。我們也考慮過了,做人不能忘本,我們不能只顧著自己的小家,還有很多人,因為這樣那樣的原因,沒有辦法出來做工,他們也應該像我們一樣,有上班掙錢的機會。所以……」

陳秀秀點點頭,接過話茬,「有幾個姐妹出來日子不短了,也掛著家裡的老人孩子,說好了與我們一同走。不過大山你放心,缺的人,回頭我回去給你立馬補上。我們新開的工廠,附近想上班的人肯定不少,待遇和這兒根本沒法比,許多人還是希望有機會能過來做工的。」

大山低頭想了一下,最後歎了口氣道:「我自己也是農村出來的,這兩年日子好過了,我也常常想,做夢都想,要是可以在老家開個服裝廠該有多好?我們老家那邊,生活更清苦,如果鄉親們也能有上班掙錢的機會就好了。可是,瀋陽離我們家鄉太遠了,而且,我們那邊是山裡,人少,交通非常的不發達,根本不適合建廠。這兩年,一年更比一年忙,我竟是連回去看看的時間也抽不出來。」

他垂下眼,一時只覺得鼻頭發酸,他想念那一張張熟悉的面孔了。好心的鄰居大叔,身體還硬朗嗎?熱心的老村長,笑起來的聲音,還是那麼結實哄亮嗎?還有,奶奶墳前的青草,一定長得又多又高了吧?縫年過節沒有人灑水祭掃,她在天有靈,有沒有望眼欲穿?她老人家放心不下的孫子孫女,已經在千里之外的異地安了家,每天都有吃不完的好東西和各種各樣的衣服穿,他們清貧日子時的憧憬已經實現,這些,他多想插上雙翅,可以在瞬間飛回家鄉,恭恭敬敬給奶奶磕幾個頭,仔細把這一切一點點述說給老人聽啊!

「大山?」

「沒事,」大山擦擦眼角不知不覺滲出的濕潤,深深吸了口氣,「秀秀姐,常大哥,我理解你們的選擇,也很佩服你們的選擇,真的。哎,水涼了,我給你們添點熱水。」

他借倒水的工夫,極力讓自己的心情平緩一些。

「秀秀姐,你們建廠,招工不難,守家在地的吃住在家,工餘時間還能種種地,想進廠的人肯定很多。可是,光有工人,也撐不起一個廠子啊。誰來給你們設計衣服?銷路呢?這些你們都考慮過了?」

兩人的眉頭都皺了起來,是啊,這是個大問題。鎮領導只說,要想辦法托關係從國營廠裡要點活搞加工,國營工廠的那些衣服款式,跟他們金土地可沒得比,金土地的價格一直壓他們一頭,如果……
作者: teasu0587    時間: 2009-4-17 02:17 PM

第五十五章 東方元素服裝公司正式成立

解放後,新成立的中國政府把私企劃到剝削者的行列,許多解放前的廠曠企業,要麼收規國有,要麼就地解散。文革時,曾經的私人企業主,更被定位成資本家,而受到又紅又專的貧下中農子弟的大力批判,全國上下一致聲討。

凡存在的,必有合理之處。董潔一向認為,人與人之間,存在巨大的個體差異,所謂均富的大同社會,只是一個不切實際的夢想,荒唐到可笑。

她沒有經歷過那十年,沒有切膚之痛,從內心深處來說,她反而有些微感謝,如果不是黑白顛倒的年代,似大山這樣的孩子,根本不會有出生的機會。

改革開放後,新興的私人企業正在悄悄興起,明面上雖然大家都不承認,實際上,大批人正在打法律的擦邊球。似他們這般,手底下已經僱傭了相當一部分工人自己做老闆的人,不在少數,或者是上面有人罩著,或者全家出動,把人頭分攤一下,所謂上有政策下有對策,撐死膽大的餓死膽小的,有時候,就這麼回事。

陳秀秀和常亮的離開,不但沒有影響服裝廠的生產,反而大大提高了產品的產出率。

這個時候,鄉鎮的服裝廠,大多走接單搞加工的路線。尤其像陳秀秀他們家鄉這種新建的廠子,資金吃緊,沒有能力大批量進面料,也不具備自主設計款式的技術,市場一個把握不好,很容易造成產品大量積壓,那可是關乎生死存亡要命的大問題。

剛剛走馬上任的常廠長大人,立刻為自己的廠子拉訂單了。經過商量,大山向他們服裝廠下牛仔褲訂單。一切事宜基本都在這邊搞定,包括裁剪,他們只管縫紉加工。為此,張牧特地去新建的服裝廠蹲了半個月的點,指點一些細節上的問題,把質量捋出一個大概輪廓。

廠子四面圍牆上用大大的紅漆寫著「質量就是生命」,一部分工人在金土地服裝廠做過,已經習慣於保質保量完成任務,在他們帶動下,這個新建的鄉鎮企業很快走上正軌。

董潔更提出了一個比較人性化的方法,每隔一段時間,根據自願原則,兩個服裝廠可以彼此交換一部分工人。金土地這邊,掛念家裡的,可以回家鄉干一陣子。而鄉鎮服裝廠那邊換過來的,也可以進金土地進行培訓,順便賺更多一點錢。

常亮開玩笑的說:「我們這個廠啊,簡直成了金土地的一個分廠了,而且還是不用金土地出一分錢,自已做好準備送上門的分廠。」

解決了產量跟不上的問題,大山最高興,「你幫我們緩解了產量不足的壓力,我們給你們保證了賺錢的機會,呵呵,你好我好大家都好,互惠互利。」

「現在服裝流行變化太快,我們鄉下人,可沒有跟著流行走的眼光,也沒人會搞設計,還是背靠大樹好乘涼吧。跟著你們走,最起碼可以保證大家的飯碗啊。」陳秀秀有些感歎,「不過,我們廠子已經建起來了,你們服裝廠什麼時候才能正名啊?老掛著裁縫店的名義,也不能大張旗鼓招人擴大生產。」

「快了,有人正在折騰這事,報紙上都報了,中央領導也下了批示……」

1985年4月13日,大連市工商局的一位曾在上世紀50年代中國的社會主義改造中消滅私有經濟的老局長,不情願地給中國私企第一人發放了全國首個私營企業執照。

新華社發了通稿,中國大陸的許多國家級報紙也都報道此事並作了評論:「姜維創辦的光彩公司的成立,標誌著銷聲匿跡20多年的私營企業又重新出現在印著中華人民共和國國徽的文件上,姜維也將作為中國第一家私營企業的經理被載入中國經濟體制改革的史冊。」

朝中有人好辦事,頭天知道了這個消息,大山立刻找到時任瀋陽工商局局長的陳靖文。

四月十四日,東方元素服裝公司正式掛牌。它是瀋陽第一家私營企業,註冊號為00001號。

新公司成立的第一件事,就是決定在電視上做廣告:「我們不是第一家私營企業,但我們要做全中國最好的私營企業!」

感謝主,這個時代的人,因為產品不愁賣,國人更沒有樹立品牌的意識,肯花錢在電視上打廣告的鳳毛鱗角,黃金時段的廣告,價錢也格外便宜。

哎,如果可以一下子簽下十年八年的廣告合約該有多好啊?董潔深感遺憾,可惜人家有規定,最多只能簽上一年的合同,如有需要,一年後續簽。

投放廣告最好的選擇,當然是中央一台了。現在一共也就幾個少的可憐的頻道,又是國人對電視好感最高漲的時候,隨便放點什麼,都有大堆人守著看得目不轉睛津津有味。

模特是現成的,姜紅葉。

今年十九歲的姜紅葉,出落得越發漂亮了。便是她身邊的工友,也常常被迷到失神。

攝影師是周靈幫忙找來的,正經獲過攝影比賽大獎,在業內很有名氣。「咱們紅葉這樣的美女可太少見了,我呀,只是把她的照片寄過去,把事情一說,他自己忙不迭就飛過來了,還一再囑咐我不能再找別人了,一定得把這個機會留給他。」

周靈有些失笑,「我頭一次見他這麼性急呢,往常,就是他的朋友請他給自己留影,都得自己送上門去,還得好聲好氣好好商量,看來,還是美女的面子大啊。對了,紅葉,他如果慫恿你做他的模特,或者推薦你去拍電影什麼的,你可千萬別答應。你性子太柔順,咱不摻合到亂七八糟的娛樂圈裡去,那是勾心鬥角的地方,黑著呢,你可不適合。」

姜紅葉只笑著點頭,抿著唇不出聲。

大山道:「周姨,你儘管放心,紅葉姐姐才不會去呢。她對現在的生活很滿意,說服她做我們的模特,可費了我們不少口舌。哦,對了,」大山忽然想起了什麼,「紅葉姐姐拍廣告這事,先別告訴丁睿,周姨,你也要幫著我們保密啊。」

周靈不解:「睿睿不知道?為什麼要瞞著他?」

「哎呀,周姨,先不急著告訴他,等廣告播出來,給他個驚喜嘛。」

周靈點頭答應,「你們又在動睿睿的腦筋了?呵呵,看樣子,那小子又要倒霉了。」

董潔吐吐舌頭,「才沒有呢。不過是,不過是……哎呀,周姨,到時候你就知道了。」

廣告五一正式在中央台與全國觀眾見面了。董潔與大山商量好的主題,四季。

春天,扎一條清爽馬尾辯的女孩子,紅色羊毛衫配一條合體牛仔褲,綠草茵茵的草地上,她像一陣拂面而來的春風。夏天,女孩子穿一件灰色吊帶寬擺連衣裙,搭一件白色小衫,薄薄的布料,隱約可以看得出連衣裙是無肩吊帶的款式,小衫無扣,前擺略長,簡單繫個十字,便透出十二分的舒服和清爽。素面朝天的女孩站在花叢裡,正雙眼微閉俯身聞花香,忽然遠處有聲音傳來,她受驚似的直起身,左右看看,吐舌一笑,旋身,衣訣翻飛飄然遠去。秋天,牛仔褲配白襯衣馬甲走在落葉飄飄的林蔭小路上,隨意散落披在肩上的秀髮,洋溢著少女最無暇的風情。冬天,用黑白手法處理,強調出一種萬物蕭條的肅清,收腿牛仔褲裹著長度差不到到小腿的半長皮靴,外面配一件及膝黑色風衣,說不出的一股利落和帥氣。

旁白和屏幕上打出東方元素服裝公司字樣,並表示女孩子穿的衣服都是公司獨家製作,牛仔褲是已經被大家所熟知的金土地牌,餘者為公司另一品牌「東方元素」。

同一時間,在報紙上撰文,稱東方元素為公司新推出的品牌,精心選擇最高檔舒適的面料,獨家設計的時尚款式,價格較貴,面向高端消費群體,歡迎各大百貨公司洽談進貨,並從即日起辦理郵購業務。

畫面拍的很唯美,佳人華衣兩相配,廣告一經播出,立刻引起轟動。

在這個很少看到電視廣告的年代,許許多多人每晚八點固定守在電視機旁,只為看一眼姜紅葉。男人為她瘋狂,女人為她的衣服瘋狂。





正文 第五十六章 喜歡一個人的感覺
喜歡一個人是什麼感覺?

心心唸唸著腦子裡滿滿的都是她的影子;總忍不住特地大老遠跑去只為見她一面,一邊還要謊稱自己順路經過;總想著如果可以把她藏起來就好了,那樣她的美就只有自己可以欣賞了,連同性的人同她玩鬧心裡都在嫉妒;哎,看到別的女生都大大方方的挺正常,唯獨面對她,總覺得不好意思,心跳砰砰砰那麼響她會不會聽到?臉燒燒的自己有沒有面紅耳赤?天哪,為什麼和她說話我總是吞吞吐吐,急的真想給自己一耳光……

這就是丁睿的感覺。

他不知道自己從什麼時候開始喜歡上了姜紅葉,也許就在第一眼見到,她紅著臉羞澀的一笑,讓他瞬間想到了只活在瓊瑤筆下,美得不識人間煙火的女主角。也許是輾轉聽到她不幸的身世,發現自己突然很心疼,生平第一次,突然有了一種想好好照顧一個女孩子的感覺,希望自己能給她快樂和幸福的時候吧。

心裡裝著一個秘密,夜裡翻來覆去,一會喜一會惱,他終於忍不住,同最好的朋友大山吐露了自己的心事,「你可千萬別告訴小潔哦,她知道一定會笑我的,拜託!」

雖然大山保證自己不會告訴別人他的秘密,而大山的信用像十足的真金,絕無讓人懷疑的地方,可每次他藉故去服裝廠,找理由瞅上姜紅葉兩眼,總能瞧見董潔眼睛裡的歡笑,她知道了?他懷疑,不,是確認。那個鬼靈精怪的丫頭,他硬是瞧不出她哪點像個孩子了,簡直比老狐狸還要精明三分狡猾十倍!

不過,那丫頭有時候也蠻有用的,至少她會經常邀紅葉到家裡坐坐,兩個女孩子坐一起咬耳朵嘀嘀咕咕就是大半天。哎,他是喜歡看到紅葉漸漸變得活潑一些,喜歡看到她越來越經常的露出笑臉。可一邊又忍不住擔心,擔心她會不會被那個小魔女給帶壞。

「你也不管管小潔,你看,她性子越來越肆無忌憚了!」他終於忍不住向大山抱怨。

大山瞭解好友的心事,所以他只是笑著搖頭:「睿睿,你不覺得你這是在嫉妒嗎?」他塞過來一面鏡子,「給,自己照照去,看你那一臉怨婦的表情,多難看啊!」

大山悠然自得的取笑好友,一邊還有餘暇整理近日廠裡的收支帳目。也許因為董潔小時候身體不好,總一副病懨懨的樣子,所以他分外喜歡看她露出歡歡喜喜的笑臉,喜歡看她伶牙俐齒的同丁睿鬥嘴,哎,他就是喜歡寵著她不行嗎?再說了,他一點都不覺得自家的小丫頭有表現的很囂張,小孩子活潑點多可愛。

丁睿總有點不安心,覺得董潔遲早得給自已捅出點大婁子來。可恨大山自已眼睛被蒙住了,怎麼看怎麼覺得自家的小丫頭可愛。

可惜他先知卻不能先覺,某日他週末回家,看到自家老爺子端端正正坐沙發上等著看電視呢。

「來來,睿睿,一會兒就該放大山他們公司的廣告了,你還沒見過吧?拍的特別好。」丁老爺子向他招手道:「你趕得巧,這就要開始了。」

廣告?他是聽過大山他們有拍廣告的計劃,已經在電視台上播了?他怎麼不知道?

待得畫面一出來,丁睿差點沒跳起來,那不是紅葉,他心目中的女神嗎?

「這女孩子漂亮吧?大山他們真本事,也不知道哪找來這麼水靈的姑娘,這可比那些電影明星漂亮多了……」

丁老爺子還說了些什麼,丁睿已經顧不上聽了,「爺爺,我突然有點事,出去一下。」

「哎,……」丁老爺子一個沒招呼住,孫子已經一陣風捲沒影了。「這孩子,剛回來又要往外跑。」

丁睿一頭撞進來,連門都沒敲,一臉怒氣沖沖。大山心下瞭然,扔給董潔一個「東窗事發了」的眼神,笑呵呵一臉不解問道:「咦,睿睿,你剛走沒多大一會兒,這麼快又回來,是不是有什麼東西落到我們這兒了?書包沒帶?小潔,看到你丁睿哥哥的書包沒?」

董潔和他一唱一和,「沒有啊,丁睿哥哥帶書包過來了?我沒注意。在我們家丟不了,好好找找準能找到,丁睿哥哥,放心,看你急得一頭的汗。」

「我、我……書、書包……」丁睿喘得厲害。

「書包真丟了?看你急成這樣,不會是半路上被人搶走了吧?」董潔瞪大眼睛,表現得很是吃驚,「書包裡沒什麼值錢的的東西吧?」

「不是書包!」

丁睿終於喘過氣來,氣急敗壞道:「小潔,你竟然讓紅葉姐拍廣告?還穿那樣的裙子?」

董潔從抽屜裡拿出幾張照片,翻出一張,自己仔細端詳道:「這裙子不好嗎?我覺得很漂亮啊。」

「什麼?」丁睿一把搶過去,「和電視上一模一樣!你,大山還有你,你們竟然瞞著我做出這種事來?」

「睿睿,我們做什麼了?紅葉姐姐做我們廠裡的模特拍廣告,大家都沒有意見,你這樣跳腳我才該奇怪呢。」

丁睿要吐血了,「你明明知道、知道我對紅葉的感情,不用問,這餿主意一定是小潔想出來的,對不對?」

「是又怎麼樣?礙你的眼了?有本事你沖紅葉姐姐嚷嚷去。」董潔衝他吐舌頭,「就知道欺負我。嗚~~,哥,你看這傢伙,他憑什麼打上門來欺負我呀?……」

丁睿要崩潰了,「我?我欺負你?這世界上還有沒有天理了,大山,你自己說,我和她,是誰欺負誰?」

大山摸摸鼻子,拿這兩個孩子氣的傢伙沒轍,小潔有時候比一個成年人都要成熟理智,有時候全然又是一團孩子氣。丁睿呢,外人面前,倒也能端出一付穩重大方的架子,熟悉人面前特別是事涉董潔的時候,那十足是一個毛頭毛腳的衝動小子。

「丁睿,這事好像是你的不對哦。」

「什麼?我的錯?」丁睿委屈的真要哭了,「大山,你不能一味順著你的寶貝妹妹吧?從你嘴裡聽到一句公道話,就這麼難嗎?」

「丁睿,你看,事情它是這樣的。」大山給他擺道理。「首先,紅葉姐姐的廣告拍得很美,你這樣氣沖沖完全出於個人的嫉妒,這沒錯吧?其二,紅葉姐姐畢竟還不是你的女朋友,退一步說,就算她答應做你的女朋友,難道你準備把人像玩偶一樣圈起來不讓人看嗎?……」

「等等,你停一下,哎,我說,什麼叫『把人像玩偶一樣圈起來不讓人看?』,你站著說話不嫌腰疼,如果換成是小潔電視上拍廣告,成為許多許多男人的夢中情人,你會樂意?」

小潔還用得著做廣告?大山在心裡說,廣告熱播,誰會想不到東方元素服裝公司有個天才設計師?他們名氣越來越大,小潔遲早得走到台前,到時候,關注她的人只會更多。他能理解丁睿的心情,「睿睿,有些事阻止不了,發生了以後吧,咱們就不要怨天尤人了。紅葉姐姐無意改變目前的生活狀態,她在服裝廠,平時也不出門。咱們現在是高中生,感情的事,再等兩年,考上大學以後再說。到時候你心意還是這樣堅決,我們一定幫忙。紅葉姐姐性情好,能娶她做老婆一定是件很幸福的事。」

「那是,紅葉姐姐那性子多溫柔啊,」丁睿笑的傻傻的,「小潔那惡磨性子和人家根本沒得比。」

董潔一副深思狀,「嗯,紅葉姐姐這樣的女孩子,一般人想追人家?也不瞧瞧自己幾斤幾兩重。現在她出名了,太好了,喜歡她的男孩子一定許多,我得幫她參謀參謀,一定得挑個各方面條件都不錯的做她男朋友才行。」

丁睿立刻急了,「哎呀,好妹妹,我錯了,我錯了還不行嗎?哥哥跟你道歉,認打認罰您說了算。」又是打躬又是做揖,「你可不能……

大山搖頭,只覺得好笑,哎,丁睿與小潔斗上,就沒哪次見他佔過上風,偏偏自己不吃教訓,屢戰屢敗,屢敗屢戰,他都要為他的毅力喝彩了。

垂頭喪氣敗下陣來的丁睿對送他出門的大山抱怨,「我是真的喜歡紅葉姐……哎,跟你說了也沒用,你又不懂!」

他不懂?大山笑笑,沒有反駁。山裡人家的孩子,十四五歲他這個年紀已經開始相對象了,除了個別因為家裡實在太窮,或者家裡負擔太重,基本上大家都會在十六歲前相好人家,十七八歲的小新娘小新郎就組成了自已的小家庭。

貧困是最好的老師,生活沒有寬容到允許他們像城裡的孩子一樣,享受無憂無慮的童年,和受教育的權利。除了少不更事的嬰幼兒時期,哪個不是從記事起就開始充當父母的小幫手?

終其一生,他們嚮往山外的世界,卻也安於山內的清貧,一代一代人,重複著日出而做,日落而息的古老的生活方式。他們身上完美的詮釋了純樸和善良這兩個詞彙,唯獨少了另一個重要的東西——天真!

他們沒有權力天真,孩子們的童年,短的就像秋蟬,轉瞬即逝,他們必須學會長大,三歲的娃娃,也知道肚子餓的時候不能哭,自己忍著,忍不了就睡覺,睡著了就不覺得餓了。

如今他已經有能力回報曾經幫助過他們的鄉親,真的,該回去看看了。所有的工作都可以暫時放下,他要回家。

這個念頭一旦升起,便在他大腦深處一再盤旋,心底的聲音越來越響,回家回家回家……
作者: teasu0587    時間: 2009-4-17 02:25 PM

第五十七章 回家(一)

在大山心裡,山裡邊的那個小山村,是他魂牽夢縈的故鄉,是一種沒有辦法割捨的牽掛。縱隔千里萬里,亦不論時隔多久,每次想起來,都有一種溫暖的感覺,都會升起一種酸酸的想要流淚的衝動。無數次夢裡回到故土,任是一草一樹也動人,蟲鳴鳥叫亦透著一股與別處不同的親切。

媽媽的面容,在記憶裡越來越模糊了,可他還能清楚記得媽媽離開他的情景。那天。媽媽在廚房忙了很久,跟前跟後的他向來是媽媽的小尾巴,自己懂事的搬個板凳坐灶下給媽媽燒火。媽媽做了許多好吃的,時不時抬頭衝他笑笑,聞著鍋裡竄出的飯菜的香味,他也露出大大的笑容回敬,卻見到媽媽眼角滾出淚水,媽媽說是被蒸氣衝到了眼睛,於是他也就信以為真……

再然後,生活裡多了董潔這個小妹妹,那所飽經風雨滄桑的老房子,曾經給了祖孫三人最溫暖的庇護,卻也見證了奶奶與他們的天人永隔。

還記得小學時,老師佈置了一篇作文,題目就叫做我的家鄉。許多同學結尾習慣性的加上幾句:我愛我的家鄉,我要好好學習,天天向上,長大後成為祖國的棟樑之才,把家鄉建設的更加美好。

怎樣才能把家建設的更美好?他不知道。但回家的心情卻越來越迫切。

夜裡,梳洗罷,董潔習慣性在大山懷裡找個舒服的位置躺下,「哥,你在想什麼?」她摸索著用手指撫平他不自覺皺攏的眉峰,「有不開心的事?和我說說。」

「小潔,這幾天,我打自回西平老家看看。」

「哥,你想家了吧?」屈指算算,他們出來已經四年多了,其間,竟是一次不曾回去過。

「嗯!」常常想,時時想,「我們現在也算是做出了一點成績,是時候回去給奶奶掃墓上香,也看看曾經幫助過我們的那些個老人。」

董潔能夠理解一個人對家鄉的感情,但說句心裡話,她對那個山村的感情,不能說沒有,卻不會像大山這樣深。

山居的日子,她印象最深的就是餓肚子和生病。挨餓的滋味,它與因為愛美而選擇節食幾頓不吃的感覺截然不同。她更不能忘記,有那麼一段時間,死亡的鐮刀如影隨形,鎮日跟著她。如果不是那顆老山參,如果不是奶奶和大山日夜的小心照顧……

在一個地方住久了,總會產生依戀的感情,尤其是那個地方,長眠著那位值得她終身感激的老婦人,還有善良純樸的鄉親。人,或許可以忘記和你一起笑的人,卻不會忘了陪你一起哭的人。

「我還記得鄰居大叔,他人最好了,每次我們家斷糧的時候,他都會想辦法從自家不多的口糧裡擠出一些送給我們。有一次哥你生病了,我看見他明明自己只剩一瓢玉米面,卻都做成貼餅子送給了我們,自己一口都沒捨得吃。」年輕的時候,因為有一個病在床上生活不能自理的老母親,親事相了幾次都不成,後來也就放下了,善良又可親的大叔,母親去世後,一直就一個人單過。待到後來年齡大了,沒有孩子的他,把他們當成自家孩子一樣疼愛。

「他還常常幫我們伺弄地裡的莊稼,還有村長大叔,奶奶去世的時候,所有的事情都是他一手操辦的。小潔,我們在長大,他們卻一天天變的更老了,我們賺的錢越來越多,而他們,可能還要靠野菜幫襯著添飽肚子。」大山沉默了好一會兒,最後長長歎口氣,低聲道:「我們對***承諾,已經沒有辦法做到了,如果不能在他們有生之年好好報答他們,我、我永遠都不會原諒自己。」

董潔蠕動著把身子往上提,臉緊緊貼到他的臉上,「好,我們回家。」

大山重重點頭,他突然坐了起來,手在被子裡摸索,把她的腳捉到手中。董潔只覺得一陣癢,她不自覺的扭扭身子,嘴裡止不住笑出聲,「哎,哥,你做什麼呢?很癢噯!」

大山放下她的腳,重新躺下道:「只是突然想起我們出山那陣,你的腳磨的很厲害,都破了。這幾年,咱們日子好過了,你的腳板更嫩了,回家要走幾十里山路,你行嗎?」

「以前那不是因為沒鞋子嗎?再說我現在長大了,不會再那麼沒用啦。」董潔皺皺鼻子,「哥,這幾年,老家那兒情況應該也會變好一些吧?總會有鄉親們進城賣點菜或者山貨啥的,咱們可以在西平縣找兩個鄉親做伴一起回去,呵呵,我很擔心你會不會在山裡走錯路。」

「好,說定了,這兩天把廠裡的事安排一下,我跟學校請個假,我們回家!」

趙傑不放心兩個孩子出遠門。他反對道:「不行,我不同意!你們這次回去,身上得帶不少錢吧?路又這麼遠,兩個孩子,被人盯上了怎麼辦?」

「趙哥,我們會小心的。」

趙傑只是搖頭,「大山,你看看小潔,你仔細看看,她像是一個普通的山裡女孩子嗎?你再好好打量打量自己,你們倆給人的感覺,就是兩個有錢人家的孩子。這幾年,開放搞活,人心慢慢也變的複雜了,你們平時不是學習就是操心服裝廠的事,大家也很留心,從來不跟你們講那些亂七八糟不好的事。這幾年不似頭幾年了,攔路搶劫打悶棍,為了錢財傷人甚至殺人的事,屢有發生。你們兩個,說白了,在某些人眼裡,那就是兩隻肥羊,是最好的下手對象。」

大山有些傻眼了,「那怎麼辦?趙哥,我想回去,我必須回去一趟。」

趙傑想了一下,「這樣吧,我陪你們走一趟,你們現在的衣服通通得換掉,找兩身土布做的打補丁的舊衣服……」安全第一,凡事小心一些總沒壞處。

臨行前,兩人穿上趙傑特意跟老鄉淘來的兩身粗布衫,大山幫著董潔把頭髮鬆鬆編成兩個辨子,退後一步瞅瞅,咳咳,怎麼瞧著這感覺還是和鄉下的小姑娘不一樣呢?到底哪兒不像呢?肥肥大大的衣服一點也沒毛病啊。再三端詳,嗯,問題出在臉上,那細膩白嫩的膚色,與農村女孩子常年太陽地裡勞作而曬成紅黑色的臉皮差距太過明顯。

大山左右瞅瞅,去門外背蔭處,尋一塊土色較黑的地兒用手蹭蹭,進得屋來,便去抹董潔的臉。

「哥,你做什麼呢?我不要,太髒了。」

「別動,」大山一隻手捉住不讓她亂動,另一隻手在她臉上就是一陣亂抹。

等他一鬆手,董潔立刻跑去照鏡子,「哥,你把我臉抹的很髒哪,噁心死了。」

大山自己覺得挺滿意,「這樣才有點鄉下丫頭的樣子了。」

這、這叫什麼事嘛,董潔有點哭笑不得。人家是越穿越美,想方設法打扮的漂亮,他們倒好,千方百計醜化自己。

真是,「我們乾脆打扮成叫花子好了!」




正文 第五十八章 回家(二)

近了,近了,更近了!

正是午飯時分,家家戶戶煙囪冒起朵朵炊煙,桐花掛滿枝頭,綠樹白花掩映著泥牆灰瓦,像古人筆下最樸實的鄉村山水畫,透一股綿遠悠長的古風古韻。

藍天白雲,涼風習習,山裡是最自然的避暑勝地。那炊煙裊裊搖曳出一股暌違已久的熟悉感,心腔塞的滿滿的都是激動,一種想要放聲痛哭的激動。

站在山坡上,就這麼靜靜的注視著自小居住的小山村,大山久久不願動彈。

這裡沒有柏油馬路,這裡沒有高樓大廈,這裡沒有車來車往。夏日午後的陽光最熱情,村人歸家,正享受一天最實在的一餐。大山還記得,山裡人習慣一天兩餐,上午下午都要下地勞動,中飯不管做的什麼,盡量會吃飽一些。

從外邊回來,他才發現,自己的村子原來是這樣的小,小的一眼就可以從村頭看到村尾。又是這樣的破敗,沒有一家能住上寬宅敞亮的新居,縱是新起的房子,也不過是草草搭就的低房矮屋。

「哥,我們先回家吧。」董潔拽拽他衣角道。

「對對,一路上大家都累了,走,咱們回家。」大山回過神來。

村人們住的分散,一路上,他們並未遇見熟識的鄉鄰。只在經過一家院落時,門縫裡探出一個虎頭虎腦的腦袋,手指含在嘴裡的二三歲幼童,正好奇的睜大眼睛打量他們。董潔童心忽起,沖人家孩子擠眉弄眼做鬼臉,把他逗得咯咯笑,如果不是屋裡正好傳出母親招呼孩子的喊聲,怕會搖搖擺擺跟他們走了也說不定。

一圍土牆,兩扇薄木門,這就是大山心心唸唸的老房子了。山裡人家,互相知根知底,沒有所謂的門戶之防,況且家徒四壁,更無可丟之物,門環上,不過用鐵絲,鬆鬆纏上幾道,防止調皮小孩子闖進去亂翻罷了。

這時候,大山扯去鐵絲,輕輕推開兩扇門板,輕微的吱啞聲,家門打開了。

「大山,回來了?快,放下藥蔞歇歇,奶奶烙了你最喜歡吃的菜餅子……」那慈眉善目迎出來的,分明就是夢裡最熟悉的容顏。

「哥?」

大山晃晃腦袋,睜眼望去,屋門緊閉,而院子裡,雜生的野草早沒過腳背,哪裡有他心心唸唸的親人啊?不過是一時失神的臆想罷了。

無聲的歎了口氣,「我們進去吧。」順手把鐵絲掛門後的門栓上,反手把門緊緊關好。

說是雜草叢生,卻也不甚準確,至少沒見有及膝的根深枝粗的野草,房門通向屋門處,正有一可容人行走的乾淨的小徑。主人不在的時候,似乎有人來打掃過。

屋裡擺設簡單的緊,不過三桌兩椅,因為被歸攏到一角,倒顯得格外的冷清和空曠。正屋的炕上,一條土灰色的床單蓋著高高的一疊凸起物。

大山有些奇怪,掀開來,卻是兩床簇新的棉被,摸上去鬆鬆軟軟手感很是舒服,「咦,這是誰的?」

「床單已經落了些灰塵了,看樣子,棉被的主人很久沒再來過。」董潔在床單上蹭了一手的灰塵。

「誰家能捨得不要這樣兩床被子?」須知道,山裡大多數人家,被子蓋到又黑又硬也捨不得丟棄,更貼了不少補丁在上面,一些孩子留下的成長足跡都在其上清晰可見。「小潔,你看,這坑上還墊了層木板。」

趙傑笑道:「這倒是省了咱們不少工夫,土炕長時間沒住人,潮著呢,睡上去可不舒服了。這大夏天的,睡木板上,硬歸硬了些,卻也正合適。」如果燒炕,今天晚上就難過了,一方面是熱,另一方面那潮氣返上來,對身體全無好處。

大山幫助趙傑,一起把桌子抬到屋正中,牆角木箱裡尋一條舊衫,簡單擦乾淨,把各人帶來的東西一一在桌上放好。

考慮到在這裡少說也得住上三兩天,西平縣城買了兩床被子,好在這東西體積大,份量卻輕,趙傑巧手綁成行軍背包樣式,背起來輕鬆的很。其餘不過是一人一身換洗衣服,夏天的衣服,不佔地。再就是藥了,清一色的藥丸。止痛的、消炎的、感冒發燒、治胃痛的……都是一些家常藥,山裡最缺這東西。

其餘就是吃的了。各種各樣的小食品、餅乾、麵條……夏天肉不好久放容易變質,而且也太重了,他們只從瀋陽帶了一些風乾的蠟肉,水果罐頭也帶了一些。

大山到灶台掀起鍋蓋,不由得苦下一張臉來。整個鍋鋪一層發黃泛黑厚厚的鐵銹,便是用力使勁刷,一兩天也別指望能用它做飯。

董潔跟著過來,掂起腳尖瞅瞅,「不怕,咱們以前不是有個小鍋嗎?走的時候送給鄰居大叔,先跟他借來用用,院裡挪幾塊石頭搭個小灶台,這兩天大家對付一下。」

大山一想也是。獵人進山打獵,往往一走數日,都會備上一口小鐵鍋,野外生火燒湯,也能保證有口熱飯吃。他的爸爸以前也有這麼一個,大山怕被哪家調皮孩子拿去玩耍弄丟或是弄壞了,前次走時送與鄰居家的大叔了。

他把鍋蓋放回去,原樣蓋好,「行,那我們簡單收拾一下屋子,大家也好歇歇腳。」

後山有個水潭,是石縫裡湧出的山泉水,很是甘甜。村東頭的人家吃水,多半會去那挑上兩桶。也是奇怪了,這水潭總是那麼大,那水不會更多,也不會更少。不管頭天失去多少,隔夜後總能給你補回來,老輩人說潭深處有個泉眼,直通著地下水脈,汨汨的常年不斷流。翻出木桶,大山招呼趙傑一同去提水。

從家到水潭的距離,不遠,卻也不近,來回怕是超過兩里地。走走歇歇,總算是回了家。一進屋,就見到董潔正與一村人,相談正歡。

「哥,你看這是誰?」

「大叔?哎呀,我還想著趕緊收拾收拾,然後過去看您呢。」

大山放下水桶,又是歡喜又有點心酸,「幾年不見,大叔你可老多了。你看這白頭髮,我走的時候,還沒見幾根呢,現在一多半都白了。」

說起來,老人也有六十了,算是兄妹倆的爺爺輩。大山爸爸小的時候,因為他沒結婚,大人們擔心孩子喊他叔把他喊老了,更不好討老婆,遂改口叫哥,一路喊下來,也就順理成章的成了大山嘴裡的叔叔輩了。

這時候他伸手拉過大山,「好孩子,快,過來讓叔瞅瞅。你這孩子,帶著妹妹一走就是四年多,一點信都沒有,你想急死大家呀?」他不住手的摸摸大山的頭、臉,最後拍著他的手道:「嗯,是個大小伙子了,個子可長了不少,這肩膀寬的。聽小潔說,你現在可是高中生,將來還要做大學生,了不起……」

大山只憨憨的笑,扯了會話,他拉過趙傑介紹道:「我在外面一切都好,他叫趙傑,一向很照顧我們。」

正說著話,鄰居大叔突然站了起來,「等等,有件更要緊的事,差點給我忘了。唉,人老了,記性不好,這半天淨顧著打聽你的情況了,最重要的事忘了跟你娃講了。」

「大叔?」

「前幾年,你們前腳剛走,你媽後腳就找你來了,你們娘倆正好錯過。這幾年啊,她年年都過來,希望可以找到你。每次都給你留了一封信,你等著,我給你取去!」
作者: teasu0587    時間: 2009-4-17 02:35 PM

第五十九章 慈母愛

第一封信:媽媽來晚了,聽鄰居大哥說你只比媽媽早走了兩天。媽媽好恨,如果可以早幾天動身,我們就不會錯過了。媽媽在西平縣城找了你好幾天,沒有結果。北京還有事,只能先回去了,這封信留在鄰居大哥這兒,媽媽希望你能早點看到,一定要記得和媽媽聯繫啊,電話和地址隨信附上,大山,媽媽很想你!……

第二封信:一年了,整整一年都沒有收到你的隻言片語,媽媽很擔心。這次回來,媽媽去給奶奶掃墓了,跟奶奶說大山過得很好,讓她老人家放心。大山,你到底在哪裡?快點和媽媽聯繫吧,媽媽真的很擔心你……

第三封信:我的孩子,又一年了,又一年過去了,還是沒有你的消息,媽媽又撲了個空。媽媽不怕一次次空跑,媽媽只擔心大山帶著更年幼的小妹妹,怎麼生活?會不會挨餓呢?會不會被人欺負,也許你們遇到好心人的收留了?大山,快回來吧,你都不回來給奶奶掃墓嗎?媽媽希望你今年一定要回來,要和媽媽聯繫,好嗎……

……

大山拿著幾頁紙,心情簡直沒有辦法用語言形容。

「大叔不認識字,也不知道你媽媽寫了些啥。這幾年,每年春天,她都會回來找你,上個月剛走。大山,你不知道,每次我見她滿懷希望的趕過來,卻只能失望的獨自離開,大叔這心裡,難受哇。你媽打小待你就和咱山裡人不一樣,一遍遍教你讀書認字,她說的最多的就是希望你有個好前程。你爸走的早,你媽把所有希望都寄托在你身上。你媽,唉,她每次來都要哭……」

乍然知道母親的消息,大山被這巨大的驚喜驚呆了,隨即心底深處襲來莫名的悲傷,「媽,媽媽,媽媽……」一遍遍低聲呼喚著,他幾乎承受不住這突如其來的衝擊。

董潔拽拽趙傑衣服下擺,沖鄰居大叔招招手,示意二人隨她出去。關上房門的瞬間,她分明看到,那淚,已經如斷線的珠子,在大山臉上肆意奔流。

「讓哥哥一個人呆會兒吧。」

她自己亦尋了個地方蹲下,鼻子酸酸的忍不住也想哭了。

母親,媽媽,多麼熟悉又陌生的字眼啊!

她也想媽媽,可,她的母親在哪裡?數千里之外的曾經溫暖的家,她還回得去嗎?慈愛的父親和母親,這一世,我們還有緣份再做親人嗎?縱千里返家,迎接她的,再不會是記憶裡熱騰騰的飯菜,和事無俱細的噓寒問暖,那個海邊小鎮,只會把她當做是一個過客,一個陌生人……

哪個孩子不依戀自己的母親?她想起一個發生在二十世紀末真實的故事。

故事發生在西部的青海省,一個極度缺水的沙漠地區。這裡,每人每天的用水量嚴格地限定為三斤,這還得靠駐軍從很遠的地方運來。日常的飲用、洗漱、洗菜、洗衣,包括喂牲口,全都依賴這三斤珍貴的水。

人缺水不行,牲畜也一樣,渴啊!終於有一天,一頭一直被人們認為憨厚、忠實的老牛渴極了,掙脫了韁繩,強行闖入沙漠裡惟一的也是運水車必經的公路。終於,運水的軍車來了,老牛以不可思議的識別力,迅速地衝上公路,軍車一個緊急剎車嘎然而止。老牛沉默地立在車前,任憑駕駛員呵斥驅趕,不肯挪動半步。五分鐘過去了,雙方依然僵持著。運水的戰士以前也碰過牲口攔路索水的情形,但它們都不像這頭牛這般倔犟。人和牛就這樣耗著,最後造成了堵車,後面的司機開始罵罵咧咧,性急的甚至試圖點火驅趕,可老牛不為所動。

後來,牛的主人尋來了,惱羞成怒的主人揚起長鞭狠狠地抽打在瘦骨嶙峋的牛背上,牛被打得皮開肉綻、哀哀叫喚,但還是不肯讓開。鮮血沁了出來,染紅了鞭子,老牛的淒厲哞叫,和著沙漠中陰冷的酷風,顯得分外的悲壯。一旁的運水戰士哭了,罵罵咧咧的司機也哭了,最後,運水的戰士說:「就讓我違反一次規定吧,我願意接受一次處分。」他從水車上取出半盆水——正好3斤左右,放在牛面前。出人意料的是,老牛沒有喝以死抗爭得來的水,而是對著夕陽,仰天長哞,似乎在呼喚什麼。不遠的沙灘背後跑來一頭小牛,受傷的老牛慈愛地看著小牛貪婪地喝完水,伸出舌頭舔舔小牛的眼睛,小牛也舔舔老牛的眼睛,靜默中,人們看到了母子眼中的淚水。沒等主人吆喝,在一片寂靜無語中,它們掉轉頭,慢慢往回走。

當她從電視中看到這感人的一幕,和許許多多守在電視前的觀眾一起,流下了感動的淚水。

母愛無言,這是心中充滿母愛的母親對孩子最真誠的呵護。動物尚且如此,況且人乎?

趙傑和鄰居大叔聊了會天,轉頭瞧見小姑娘一臉悶悶不樂的表情,手一下下亂扯著面前的雜草。可憐的野草,好好土裡呆著惹誰了?生生被心情鬱悶的某人給亂手分屍了。

他瞧著一時半會那兄妹倆是沒心思幹別的了。他們中午飯可還沒吃呢,趙傑不由心裡琢磨著,做點什麼好呢?

這時節,嫩嫩的莧菜尖正是好吃的時候,採回來熱水燙一下,鍋裡加水燒開,臘肉切成細碎的小丁,滾上一會兒,放進莧菜,嗯,再下點掛面,扔幾個山菇,可不就是熱騰騰好吃又好做的一頓飯?

趙傑也不打擾兄妹倆,同鄰居大叔交換了一下意見,跟董潔打聲招呼,兩人做伴,出門挖野菜去了。

大山推門出來的時候,情緒已經平靜了許多,起碼看上去顯得比較平靜,泛紅的眼圈微微帶點紅腫,看得出盡情哭過的痕跡。

「哥,你沒事了?」

董潔跳起來,便要去牽他的手。手剛伸出,才發現又是泥又是綠色褐色的草汁,髒的很。

「呀,好髒!」她吐舌不好意思笑笑,把手藏到背後。

大山聲音略有些沙啞,「等著,我給你打水洗洗手。」

水盆自然也落了一層灰,不過因為是倒扣著放置的關係,裡邊倒是挺乾淨。大山自水桶裡倒出足有半盆水,自己也沾了一手水盆外的灰。

兄妹倆頭碰頭圍著水盆蹲下,大山先洗淨自己,然後扯過董潔的手,一點點仔細的洗,連指甲縫也沒放過,直到那雙手乾淨的看不出一點髒,才滿意的放開。將就著剩下的水,把水盆裡裡外外洗了一遍,出門潑出髒水。

「趙哥和鄰居大叔呢?」

「哦,他們說要準備晚飯,上山摘野菜去了。」





正文 第六十章 艾草香

趙傑挖野菜的時候,順便採了幾把艾草帶回來。

六月天,蚊子已經開始肆虐。山裡蚊子個大,咬起人來亦格外厲害,有一種身上帶白點的,當地人稱做花豹蚊子,不小心被咬上一口,疙瘩甚至鼓起到鵪鶉蛋大小,不但痛癢感強烈,消腫需要的時間也格外長。與之相比,城裡的蚊子要「溫柔」多了,咬出的小紅疙瘩,簡直可以用嬌小可愛來形容。

好在這時節,艾草漫山遍野長勢喜人。晚飯後,鄰居大叔點燃自家曬過的艾草,燃燒的煙把屋子裡裡外外熏過一遍。大山這邊熟練的把艾草紮成束,掛在屋門上,房間四角也零零落落散擺上一些。

一回頭,卻見董潔一臉難過的站自己身後,「怎麼了?」

「很癢!」她伸出胳膊,幾個紅彤彤大疙瘩在白皙臂膀上特別明顯。董潔忍不住用手抓撓,一邊補充道:「很痛,很難受。」

大山心疼的摸摸,「什麼時候咬的?」

「剛剛吃飯的那會兒。喝湯覺得有點熱,就把袖子挽了挽。喏,腿上也有一個。」

她扯著他的手,隔著褲子讓他摸自己的小腿處,「摸到了吧?很硬的一個大塊。該殺的蚊子,穿著褲子也擋不住它們。還有哪,」

她蹲下身子,使勁撓著右腳第四根腳趾,「哥,我要瘋了,該死的蚊子還在我腳趾上咬了一口,這塊兒最難過。」

她真的要哭了。天知道,為什麼她這輩子這麼受蚊子老兄的歡迎,不是說蚊子喜歡叮體溫高的人嗎?她明明是那種體溫偏低的人噯,低到便是炎炎夏日,都難得會有流汗的時候。

大山知道董潔體質上的這個弱點,瞅瞅天色,「這天一暗,蚊子就出來活動,怪我,竟忘了招呼你進屋。」

雙手一抄,把她抱起來,進裡屋放到炕上。「忍著點,別撓了,我去給你煮艾草水。」

趙傑和鄰居大叔在門外乘涼,順便擋住過來串門的村裡人。他在院裡,時不時能聽到鄰居大叔哄亮的嗓門。

「大兄弟,你來了?這邊坐會兒。大山兄妹倆走了幾十里山路,太累了,正屋裡歇著呢。讓他們好好休息一晚上,有話咱明兒說,成不?」

「順子,你娃也來瞧大山來了?停,打住,到這兒就可以了,你這一進去,又不曉得得拉著人家嘮多早晚了,大小伙子,對象都有了,怎麼就不知道學著體貼人哪……」

大山搖頭笑笑,原本尋思著跟大傢伙招呼一下,聽他這麼一講,倒不好立時就出去了。

水滾了,濃濃的香味飄散開來。大山把水倒進盆裡,稍兌了些涼水,端進屋裡。

「艾草剩的不多了,先將就著擦一下,明天哥哥去多採些回來。」

衣箱裡找出件舊衣服,扯下毛巾大小的一塊,放水裡浸透,鬆鬆擰了擰。董潔自己脫下外衣,只著一件無袖短衫,換上一條包住屁股長度只到大腿根的短褲,露出白生生兩條腿。

大山已經習慣為她擦試身子了。頭幾年,每到夏天,他幾乎每天都要用艾草水給她擦澡,好在艾草水聞起來有股淡淡的極自然的清香,非常好聞,董潔也就不介意自己一身艾香味了。

先重點在剛剛被咬的疙瘩處反覆擦洗,直到她皺緊的眉頭終於放鬆些,他才移開繼續擦抹露出來的四肢。

「哥,我們什麼時候走?」董潔低聲道:「你一定很著急,想和媽媽聯繫吧?」

大山手頓了一下,「嗯,我是想快些回西平縣城,到郵局給媽媽打電話。」他抬起頭笑笑,「這麼長時間都等了,也不在乎再多等幾天。我們回來一次不容易,怎麼也得給奶奶掃掃墓,到熟悉的鄉親們家裡拜訪一下。」

董潔伸手在他臉上緩緩摸索著,「哥,你說媽媽會喜歡我嗎?」

「當然會了。」大山非常肯定的回答,「媽媽這幾年回來,一定從鄰居大叔那裡瞭解了你的情況。小潔,我媽媽是很漂亮很溫柔的人,你知道,小孩子調皮是很讓父母頭疼的,咱們周圍的小夥伴,誰沒有挨過罵挨過打?可我就沒有,媽媽總是非常耐心的給我講道理,你一定會喜歡她。當然,她更會喜歡你的啦,我保證!……」

董潔只是微笑不語。她當然不擔心自己會被討厭,她只是很想拉著他說說關於母親的話題。大山是最重感情的人,從未見過生父,而母親不但一手帶大他,更教他讀書習字教他做人的道理,他對母親的感情非常深。自打看到奶奶去世時拿出的那封信,雖然嘴裡不說,保她知道,大山一直都在擔心自己的媽媽。這幾年,靠著兩人的努力,他們終於過上了好日子,他最大的心願,就是希望媽媽也能和他們一起,過上幸福的生活。現在終於有了母親的消息,他心裡有多著急,瞞得過別人,怎能瞞得了她?讓他多說一些,也算是種發洩吧。

這一夜,大山輾轉反側,幾乎一夜未曾合眼。天剛濛濛亮,忍不住就爬了起來。

董潔在艾草清甜的香氣中,睡的正熟。他輕輕抽出被她抱在懷裡的胳膊,替她掖掖被角。

「大山?」睡在炕另一頭的趙傑睜開眼睛,略欠身瞧瞧外頭的天色,「起這麼早?」

「噓!」大山把手指放唇上示意他低聲些,「別吵醒小潔,你們繼續睡,我出去走走。」

這時候,村人大多仍在睡夢中,整個村落靜悄悄的,他是最早的行路人。

早晨露水重,儘管褲角已經高高挽起,仍然可以感覺到衣服沾染上的濃重的潮濕氣。

路邊不時可以看到開得正燦爛的野花,叫得出名字的,叫不出名字的,大朵小朵五顏六色。近年受董潔熏陶,他漸漸也愛上了花開的那種絢麗,而山裡野花的顏色,不管紅的黃的還是紫的,都是人工很難調出來最漂亮的那種,透著一股鮮活的生機勃勃的美。於是忍不住一路走一路採摘,到到得奶奶墓前,已經採得大大的一束。

奶奶的墓,和他記憶中的並無不同,沒有想像中的殘敗。周圍的野草,看得出是近些日子新長出來的,嗯,鄰居大叔一定有過來照料過。

把花綁成一束,倚著墓碑放下。大山雙膝跪地,重重磕了幾個頭。

「奶奶,您知道了吧?媽媽回來了,她回來接我們了。」

他想笑,眼裡卻滾出淚水。「我的媽媽,她沒有忘記我們,她回來接我們了!可是,奶奶您現在睡在這兒,已經沒有辦法和我們一起離開了……」

「這幾年沒回來看您,奶奶一定想我和小潔了吧?我們也很想您,做夢都想。小潔身體好多了,不會再像從前一樣,動不動就生病。奶奶,我們開了一家服裝廠,每天都能賺很多很多錢,我們可以吃最好的東西穿最貴的衣服,像我們很久以前說的那樣。奶奶,您放心,我和小潔,再也不會餓肚子了……」

大山抱著墓碑,像抱著親人一樣,絮絮叨叨的說著:「我現在已經是高中生了,我學習很好哦,小潔說,我可一定得考上清華或者北大才行。奶奶,您知道嗎?清華和北大是中國最好的大學,特別難考,小潔可真會難為人,不過奶奶,我有信心,我一定可以考上……」

「奶奶,小潔不肯上學。您知道那個懶丫頭怎麼說的嗎?她說:春天不是讀書天,夏日炎炎正好眠。秋高氣爽好玩耍,嚴冬難耐望來年……」那時候他是怎麼反駁來著?他寫了一張紙掛兩人案頭:一年一年又一年,小心白了少年頭!黑髮不知勤學早,白首方悔讀書遲!而小丫頭在空白處回敬道:流光容易拋人去,光陰似箭非我過。天生我才必有用,老天自有安排處!

「您說,她是不是很過分?如果您還在,她一定會聽您的話乖乖去上學吧?您聽了這事可千萬別著急,這幾年,我一直都有教她學習,她現在學的一點都不比我差,我有時候想啊,如果她能和我一起上學,說不定學習成績比我還要好呢。奶奶,您說她怎麼就那麼聰明呢……」




第六十二章 母子終相逢(一)

西平縣城,郵電局。

儘管母親留下的電話號碼,大山早已經爛熟於心,閉著眼睛也會默寫下來。但,在櫃檯前填通話單時,他還是把母親的信拿出來,一個數字一個數字,一邊對照一邊填,填完後又逐一對照著檢查了好幾遍,然後預付了十元通話費,念出母親的電話號碼,請話務員接電話。

這一等就是半個小時。大山很不安,一再問話務員:「電話號碼不對嗎?為什麼老是無法接聽電話?」話務員是個很面善的中年婦女,每次都好聲好氣回答說,電話線路在占線中。

董潔握著他的手,「哥,別著急,長途電話有時候是這樣子的。」

電話終於接通了,對方是個爽朗的男聲:「你好,請問找誰?」

大山疑惑的看看董潔,對方又喂了一聲,他急忙開口:「這是韓盼的電話嗎?我姓李,我找……」

對方語氣忽然有些急促,迫不及待打斷他,「你是李悠然嗎?」

大山點點頭,意識到對方看不到,急忙回答,「是,我是。」

「韓盼是你媽媽,對不對?」

「嗯!」

對方長長呼出一口氣來,「天哪,終於等到你的電話了,你可要把你媽媽急死了。」他的聲音有種抑制不住的激動,「你媽剛剛出去買東西了,馬上就回來,你稍微等一下,啊?」

「好,謝謝叔叔,媽媽也留下一個單位的電話,我想著今天星期天,媽媽可能在家休息,所以直接打了家裡的電話。」

對方遲疑了一下,試探的開口問道:「你、還記得八一年春天,西平縣城遇到的那位解放軍叔叔嗎?」

大山猛的抬頭,聲音止不住高了起來,「你是那位穿軍裝的叔叔?給了一個男孩子二十多塊的、穿軍裝的叔叔嗎?」他越想越覺得那聲音聽著很熟。他永遠也無法忘記自己伸手乞討的那一幕,它無時無刻不激勵著自己,一定要爭氣一定要有出息,同樣,那個伸出援手的叔叔,他一直懷著感恩的心常常追憶。

「叔叔當年就是去接你們的,可惜我們相見不相識,就那麼擦肩而過……對了,大山,長途電話一分鐘得好幾毛錢,你們錢夠嗎?你先把地址報給我,叔叔立刻去訂票。」

大山情緒仍然在興奮中,「叔叔,別擔心,電話錢我還拿得出。我們現在在西平,這樣吧,叔叔你們直接去瀋陽,路也近一些,我們這邊馬上也往瀋陽趕。嗯,就去遼寧大廈,遼寧大廈經理姓張,和我們認識,我們跟張姨打聲招呼,請她在你們入住時通知我們。叔叔,你還記得嗎?我說過,再見面的時候,我請叔叔喝酒!」

「好,好,好小子,有志氣,叔叔等著!」他像當年一樣,發出一陣爽朗的大笑,「我們一醉方休!」

「一醉方休?援朝,又和你老戰友約好喝酒,又打算喝得醉醺醺回來呀?」

電話裡突然插入一個柔美的女聲,雖然說著斥責的話,語氣卻溫柔的緊。大山立刻聽出來了,那是、那是媽媽的聲音!

「盼盼,快,你兒子的電話,你兒子打電話來了!」

大山只聽到電話那邊傳來東西落地的聲音,然後是跌跌撞撞的腳步聲,「大山?大山是你嗎?我是媽媽……」

一句話沒說完,電話裡就傳出啜泣聲,大山鼻子一酸,眼淚刷得就流了出來。「是我,媽媽,我是大山,媽媽,媽……」

他有千言萬語想說,可是一張嘴,所有的思念,曾經受過的委屈和苦難,多少個夜晚強壓在心底的擔心和害怕,忽然一下子湧上心頭,頓時化做傾盆淚,他只能一聲聲喚著母親,哽咽難言。

董潔眼圈也泛紅,她伸出手,盡可能張開雙臂摟住他,這是她第一次,看到大山這麼軟弱的樣子,他哭的,像一個無依無靠的受了很大委屈的孩子。

董潔拿過話筒,「媽媽,我是小潔,終於聯繫上了,這是件開心的事,媽媽不要哭,好好和哥哥說幾句話。」

韓盼勉強收住泣聲,「小潔,雖然我們沒有見過面,可是媽媽聽村子裡的人說了你許多許多事,大家都誇你是個聰明的好孩子,這些年,多虧有你陪在大山身邊,媽媽真的很感激你。」

「媽媽,電話裡不方便,我們見面再好好談,你也不要哭了,你一哭,哥哥這邊更傷心。」

話筒交還給大山,母親一迭聲的問著兒子這幾年的情況,有沒有凍著有挨餓嗎?有沒有被欺負有遇到好心人嗎?有沒有上學讀書……這一刻,她只是普天下最普通的一個母親,嘮叨著問不完的話。

直到話筒被拿走,「大山,剛剛叔叔給車站打招呼,車站說一個半小時後有一班開往瀋陽的火車。說了這麼長時間,花了你不少電話費吧?你媽她太激動,拿起話筒就不捨得放下了,大山,我們馬上動身,咱們瀋陽見!」

「哥,我們也回瀋陽!」

西平縣地處偏僻,他們要先坐公車,再倒火車,不比北京到瀋陽可以一車直達,他們路上花的時間更多一些。

回家,先洗去一路的風塵,再換上一身得體的新裝,兄妹倆互相打量,都覺得挺滿意,才匆匆趕往遼寧大廈。

遼寧大廈,唐援朝和韓盼夫妻倆人正翹首以待。大廈經理張總和兩個孩子很熟了,聽得此次母子相見,特意為他們騰出一間清靜的會客室,更被韓盼拉著打聽自家孩子近幾年的狀況。

敲門聲響起,聽見領路的服務員說客人到了,唐盼站起身子,腿一軟,差點沒跌到地上。

「張姨好,麻煩您了。」

大山無心多做寒暄,禮貌的打完招呼,立刻轉頭尋找自己的媽媽。

張總拉著服務員退出,體貼的幫他們把門關好,留他們一家人在屋裡敘舊。

大山一眼認出了自己的媽媽。她的雙額豐潤了,身材不似從前削瘦,顯得勻稱許多,媽媽一直是漂亮的,這不是來自一個孩子狹隘的認知,而是客觀存在的事實,母親有一種寧靜、柔和、從容的近似到優雅的一種氣質,如今閱人已多的他,才驚覺,自己的母親,和那個偏僻又貧窮的小山村,竟是如此的格格不入,難為她在那裡,一呆就是六七年,並且盡心盡力養育照顧他。

「媽媽!」

大山又是心酸,又是歡喜,他緊緊抱住自己的母親。六歲那年,母親不見了,他就一直一直,希望可以像現在這樣,緊緊抱住母親。

「讓媽媽好好看看你!」

韓盼抬起他的頭,眼淚止不住滑落到兒子的面頰上,她慌忙伸手去擦,跟著用手背抹去兩眼的淚花,「媽媽老了,可我的大山、長大了!」

「盼盼,快,你兒子的電話,你兒子打電話來了!」

大山只聽到電話那邊傳來東西落地的聲音,然後是跌跌撞撞的腳步聲,「大山?大山是你嗎?我是媽媽……」

一句話沒說完,電話裡就傳出啜泣聲,大山鼻子一酸,眼淚刷得就流了出來。「是我,媽媽,我是大山,媽媽,媽……」

他有千言萬語想說,可是一張嘴,所有的思念,曾經受過的委屈和苦難,多少個夜晚強壓在心底的擔心和害怕,忽然一下子湧上心頭,頓時化做傾盆淚,他只能一聲聲喚著母親,哽咽難言。

董潔眼圈也泛紅,她伸出手,盡可能張開雙臂摟住他,這是她第一次,看到大山這麼軟弱的樣子,他哭的,像一個無依無靠的受了很大委屈的孩子。

董潔拿過話筒,「媽媽,我是小潔,終於聯繫上了,這是件開心的事,媽媽不要哭,好好和哥哥說幾句話。」

韓盼勉強收住泣聲,「小潔,雖然我們沒有見過面,可是媽媽聽村子裡的人說了你許多許多事,大家都誇你是個聰明的好孩子,這些年,多虧有你陪在大山身邊,媽媽真的很感激你。」

「媽媽,電話裡不方便,我們見面再好好談,你也不要哭了,你一哭,哥哥這邊更傷心。」

話筒交還給大山,母親一迭聲的問著兒子這幾年的情況,有沒有凍著有挨餓嗎?有沒有被欺負有遇到好心人嗎?有沒有上學讀書……這一刻,她只是普天下最普通的一個母親,嘮叨著問不完的話。

直到話筒被拿走,「大山,剛剛叔叔給車站打招呼,車站說一個半小時後有一班開往瀋陽的火車。說了這麼長時間,花了你不少電話費吧?你媽她太激動,拿起話筒就不捨得放下了,大山,我們馬上動身,咱們瀋陽見!」

「哥,我們也回瀋陽!」

西平縣地處偏僻,他們要先坐公車,再倒火車,不比北京到瀋陽可以一車直達,他們路上花的時間更多一些。

回家,先洗去一路的風塵,再換上一身得體的新裝,兄妹倆互相打量,都覺得挺滿意,才匆匆趕往遼寧大廈。

遼寧大廈,唐援朝和韓盼夫妻倆人正翹首以待。大廈經理張總和兩個孩子很熟了,聽得此次母子相見,特意為他們騰出一間清靜的會客室,更被韓盼拉著打聽自家孩子近幾年的狀況。

敲門聲響起,聽見領路的服務員說客人到了,唐盼站起身子,腿一軟,差點沒跌到地上。

「張姨好,麻煩您了。」

大山無心多做寒暄,禮貌的打完招呼,立刻轉頭尋找自己的媽媽。

張總拉著服務員退出,體貼的幫他們把門關好,留他們一家人在屋裡敘舊。

大山一眼認出了自己的媽媽。她的雙額豐潤了,身材不似從前削瘦,顯得勻稱許多,媽媽一直是漂亮的,這不是來自一個孩子狹隘的認知,而是客觀存在的事實,母親有一種寧靜、柔和、從容的近似到優雅的一種氣質,如今閱人已多的他,才驚覺,自己的母親,和那個偏僻又貧窮的小山村,竟是如此的格格不入,難為她在那裡,一呆就是六七年,並且盡心盡力養育照顧他。

「媽媽!」

大山又是心酸,又是歡喜,他緊緊抱住自己的母親。六歲那年,母親不見了,他就一直一直,希望可以像現在這樣,緊緊抱住母親。

「讓媽媽好好看看你!」

韓盼抬起他的頭,眼淚止不住滑落到兒子的面頰上,她慌忙伸手去擦,跟著用手背抹去兩眼的淚花,「媽媽老了,可我的大山、長大了!」
作者: teasu0587    時間: 2009-4-17 02:44 PM

本帖最後由 teasu0587 於 2009-4-18 01:23 PM 編輯

第六十三章 母子終相逢(二)

「媽媽離開時,大山只有這麼高,」韓盼用手比劃著,「只到媽媽的腰這兒,現在都和媽媽差不多高了。」

她近似貪婪的打量著自己的兒子,「這臉,完全長開了,我的兒子,越長越帥了。媽媽真的沒有想到,我們會分開的這麼久,媽媽完全錯過了大山成長期中最重要的八年。」她的眼淚又滾了下來,「大山,你一定恨媽媽了吧?」

媽媽,」大山拿過毛巾,動作輕柔的給母親試去眼淚,「你不僅僅是我的媽媽,你還是一個女兒,和一個獨立的人,你也有權利為自己選擇更好的生活。媽媽,如果當年我沒有自己出來,媽媽也會回來接我,你說過,一定要讓我受正規的教育,一定要給我一個光明的未來。」

他這樣說的時候,並沒有意識到,這些思想,源自董潔打小一點點有意識的灌輸。做為同齡人,又是打後世穿過來的那種,董潔很能理解大山母親的選擇,她更加不希望大山心裡,對母親的離開埋下解不開的心結。「生活不是說書和唱戲,三言兩語什麼都可以輕輕鬆鬆做到。媽媽要在北京城,憑自己的能力養活老少三代人,怎麼也得花上幾年的準備時間吧?」

「如果媽媽沒有離開,也許現在,我們仍然在那個小山村,過著溫飽都很難解決的生活。我知道,分開的那幾年,不是我一個人在難過,媽媽比我更難過。」

韓盼的淚落的更急,這次不是因為悲傷。

「大山,看到你這樣懂事,叔叔很欣慰。」唐援朝伸手環住愛人,讓她靠在自己肩膀上哭泣,「有件事,你媽媽一直感到為難,她不知道怎麼對你講,也許你聽了會很失望,無論如何,我都希望,你不要怨恨你的母親,她……」

「不,援朝,」韓盼直起身子,「還是我來說吧,大山已經長大了,這樣的事,他應該從母親嘴裡知道。」

「大山,」她咬咬牙,卻沒有遲疑,「媽媽已經和你唐叔叔結婚了!」她緊張的看著兒子,眼睛裡有無言的擔心和懇求。

桌子底下,董潔握住他的手。

大山回握,緊了一緊,示意自家曉得道理。

卻原來,董潔西平縣聽過電話,心裡便猜測,大山的母親十有八九,已再為人妻。早在村子裡,她曾經背地裡找到鄰居大叔,很含蓄的問:媽媽是一個人回來的嗎?鄰居大叔很是吃驚她如此曉事,最後只回答說,大山的母親,只有他這一個孩子村裡的明眼人也看出來,每次陪在大山母親身邊,晚上共宿一屋的那個人,應該是她新找的丈夫。不過,這畢竟不是守貞不嫁從一而終的古代社會,況且山裡生計艱難,托著孩子的寡婦再找個男人養家的事大家也都習以為常,只是不想在那時候說出來打擊到大山的高興勁罷了。

董潔左思右想,路上先給大山打了預防針。

大山知道後,一言不發,一直沉默著。

下了公交車,火車還有三個多小時才發車,董潔趁此機會,拉他到火車站不遠的一處綠化帶坐下談心。

「哥,你不開心!」

大山只是搖頭,「怎麼會?知道媽媽好好的,而且一直沒有放棄找我們,我已經很高興了。八年多了,母親在這期間重新組織家庭,這很正常,真的,我、我可以理解的。」

你心裡不開心,難道我看不出來?董潔歎了口氣,「是不是有媽媽被別人搶走了的感覺?」

大山轉開臉,久久,才極輕微的點了點頭。

「傻哥哥!」她把頭倚到他肩頭,與他一起坐看夕陽西下。「媽媽對你的愛,誰都奪不走。你說過,你沒有父親,你多希望有一位像唐叔一樣的父親,現在,唐叔娶了媽媽,他以後會像父親一樣疼愛你,不是嗎?」

「我在想,如果爸爸沒有去世,文革後,媽媽回城,也會和爸爸分開吧?」大山歎了口氣,「我知道這樣想很無聊,可我,又忍不住會朝著這個方向想。」

「有些事,其實誰都沒有錯,錯的是文革,是那個瘋狂的年代,是不可改變的歷史。如果爸爸活著,媽媽也許會和爸爸分開,也許不會,誰知道呢?這種事情不會發生,所以我們永遠都不可能知道答案。哥,媽媽剛下鄉時不過十五六歲,比你現在大不了多少,她是做為不光彩的黑五類的子女以改造的名義下放的,處處遭人冷眼,處處碰壁,不但要承擔很重的體力勞動,還要時刻擔心不懷好意的人欺負。哥,媽媽能夠忍過這些,已經很堅強了,換了是我,可能早就崩潰了。」

「她和爸爸的相遇,是一種偶然,只是那個特殊的年代,讓這偶然成了必然,然後有了哥哥你的出生。在那種環境下,媽媽不可能有心情考慮愛與不愛,她和爸爸的結合,或者可以這樣說,完全迫於很現實的生存的需要。哥,你看那邊,」她指的是一堆石塊,縫隙中隱約可見有小草頑強的探出頭來。「媽媽就像被一堆石塊壓住的小草,她在努力的掙扎著活下去,爸爸不久出了意外,可媽媽有了你,哥,媽媽一定很愛很愛你,因為你給了她堅強的理由。」

「鄰居大叔說,他和唐叔叔談過,每次唐叔陪媽媽回來,兩人都坐在一起嘮嘮。唐叔從小和媽媽一起長大,他們像我們一樣,是打小青梅竹馬的愛人,唐叔愛媽媽,就像哥哥愛我一樣,也許來得更多更深,他一直等著媽媽,從年少情竇初開,等到三十多歲,哥,我們應該慶幸,媽媽沒有錯過這份幸福,媽媽嫁給了最值得珍惜也是最珍惜她的人。」

她說,「哥哥,母親生了你養育了你,作為子女,我們又為母親做過些什麼?以愛的名義來阻止母親獲得幸福嗎?」

「哥,我們已經長大,不能再拿年幼無知做借口。我們更多時候,應該多站在體諒別人的立場上考慮,而不是站在被體諒的角度,你說呢?」

大山側過頭,仔細的看著身邊的小丫頭,彷彿第一次看到她,那麼仔細那麼認真。

「哥?」他眼裡這一刻,溫柔濃的能把人溺斃。

「小潔,我第一次發覺,原來你是這麼懂事!」

董潔滿臉黑線,這是誇獎嗎?她一向都很懂事噯,只不過沒有表現出來,不、是很少表現出來而已。她一個幾歲的小小孩,表現的老成點,偶一為之還行,總端著一付懂事的面孔,那不叫可愛,那叫標新立異,不對,那叫怪物好不好?

「小潔,你長大了,會體貼人了!」做哥哥的激動的把她抱個滿懷。

董潔不由得在心底檢討,難道平時真的很壓搾哥哥嗎?這個,好像有點、好像不只一點,屈指算算,除了畫畫設計圖做做衣服,吃的用的,生活中她基本上大事小事都依賴大山照顧耶。咳咳,什麼時候養成的習慣?

越想越有點心虛,要改,一定得改!

「小潔,我沒有反對母親再婚的意思,只是這個消息來的突然,我一時有點不適應。你說的對,兒女的愛和伴侶的愛是不一樣的,好比我們以後成家了,有了自己的孩子,我會疼愛他們,他們也會很愛我,可是,我和他們的那種感情,永遠沒有辦法取代我們之間的愛!所以,媽媽能夠得到這兩種愛,做為兒子,我應該為媽媽感到高興才對。」

「小潔,我覺得自己比唐叔還要幸福,因為我有你,而我們,絕對不會承受他們的那種磨難。嗯,我以後要好好照顧你,媽媽和唐叔,我和你,我們大家都要過的開開心心。」

董潔在思考一個重大的問題,她到底還要不要改呢?貌似哥哥照顧她已經照顧的很習慣了,一時改正過來,只怕哥哥自己都不適應吧?

不管了,順其自然吧。

「哥,為了找到你,為了我們心中不牴觸,媽媽和唐叔,一直沒有要孩子,他們今年三十五六歲了,哥,你可以想像,雙方老人催的有多急,他們兩人又承受了多大的壓力,對吧?他們是長輩,這沒錯,可不能因為他們是我們的長輩,我們就可以理所當然的要求他們做出犧牲,而我們,甚至不領一點情。」

「母親生兒養兒,可他們並不欠子女的,所謂生兒生女為還債,不過是愚昧無知的見識。我的哥哥,不應該是普通人,他應該有更寬闊的胸懷,我的哥哥,要做一個讓所有人豎大拇指的人!」

她的臉在夕陽餘暉下,紅彤彤驚人的漂亮,「哥,我給你唱首歌吧!」她輕輕的哼唱著,聲音如水般,緩緩暈染開來……

「某年某月的某一天,

就像一張破碎的臉.

難以開口道再見,

就讓一切走遠.

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我們卻都沒有哭泣.

讓它淡淡地來,

讓它好好地去.

到如今年復一年,

我不能停止懷念.

懷念你,懷念從前.

但願那海風再起,

只為那浪花的手,

恰似你的溫柔……






正文 第六十四章 母子終相逢(三)

兩代人都急於知道對方這幾年的情形,韓盼看著兒子殷切期盼的眼神,開始講起自己的經歷。

當年她從山裡出來,何嘗不是身無長物,一邊是對兒子的牽掛,一邊是對未來的茫然,她靠賣血求人,歷盡千辛萬苦回到北京。

北京城,以一個驚喜,迎接這位歷劫歸來的女兒——她的父母依然健在!

原來,文革中,她的唐伯伯,這位從不參與任何政治是非時任軍隊高級將領的軍人,終於看不過去好友無辜受冤,「這什麼世道?老韓一家為了革命,死的就剩他一個了,打過游擊抗過戰也援過朝,到現在,住牛棚被貼大字報不說,遊街批鬥被一群屁都不是的毛頭小子肆意侮辱?娘的,老子看不下去了,老子拼了這頂帽帽不要,也得出這個頭!」

這位有著豐富敵斗經驗的老將,連夜率人救出好友,把他們送到自己的嫡系部隊中私下保護起來,並且放出風聲,說她父母不堪受侮自殺身亡。那邊丟了人的造反頭頭大肆搜了一陣,也不了了之,認可了自殺的說法。

文革結束後,撥亂反正,但她父母的問題只是鬆動了,直到一九八一年,中央下大力氣解決文革的歷史遺留問題,才得到徹底平反。

父母剛剛平反,多年沒有消息的女兒又回來,雙喜臨門,來恭賀的老朋友們絡繹不絕,纏綿病榻的母親臉上,終於露出了笑容。這種情況下,韓盼實在說不出口自己這幾年的遭遇。父母一老一病,她這個剛剛歸來身為人女者,沒有任何自立能力,難道要讓為她操碎了心的父母,養活她的婆婆和兒子嗎?

彼時一九七七年,文革後恢復高考的第一年,韓盼決定參加高考。

沒有經歷過知青生活的人,永遠不會體會到那種,不管你如何努力地拚搏也不能夠主宰自己命運的感覺,

回到城市的大多數知青在某種程度上已經邊緣化了,他們在自己的故土成了外人,看著大街上私人轎車的奔流,看著拔地而起的新型住宅,既無奈,又無助。

當中央政府停止上山下鄉政策,為知青返城打開閘門時,那些以為結束了困境的人馬上面臨新的困境。不錯,國家開始實施新政策,社會生活逐步恢復正常,但歷史細賬卻無法細算和補償。高考恢復了,擇優錄取是公平合理的,但那些剛進初中就遇到「停課鬧革命」,在泥土中滾了好多年的人,面對高考這一天賜良機則有苦說不出來。國家從七十年代末起在許多大城市改革招工方法,實行考試擇優錄用,但這種進步措施對於因「文革」和下鄉而荒廢了學業的返城知青,包括病退、困退返城的知青,不過是一道難過的關卡。他們在關鍵時刻錯過了一趟班車,後來就趟趟被落下。

還有那些永遠留在農村的知青,他們活得更沉重,也許沉重到了這個地步,以至於不再能感覺沉重的份量。如果不是在有關知青的電視節目中留給他們幾分鐘的畫面,我們很可能完全想不起他們的存在,想不到歷史大潮流會把人沖得那麼遠,那麼七零八落,一些人徹底改變了自己的生活軌跡,也不知他們有沒有怨,有沒有悔?

無論如何,對上山下鄉中生育過兒女的人來說,做哪種選擇,都必然會留下遺憾,可是,當他們把為人父母的擔子真正放到肩上,他們就必須把眼光放遠,從更長遠的角度去考慮生活。

就在韓盼一心學習,希望畢業後謀得一份好工作養家期間,唐援朝一直在追求她,「我知道,這幾年,你身上肯定發生了一些故事,我要告訴你的是,不管發生了什麼,我都不會在意,這些年,你受苦了,以後讓我來補償你,好嗎?」

自她回來,唐援朝總來家做客,他為的什麼,大家都心知肚明,更是一致看好,持鼓勵態度,大家都不能理解韓盼為什麼始終不答應,只拿要好好學習做借口。

直到越戰打響,唐援朝所在部隊要開赴前線做戰,此去生死難料,「如果我能平安歸來,嫁給我,好嗎?」臨行前,他最後一次向愛人求婚。

至此,韓盼終於鬆口,兩人約定,如果他得勝歸來,立即成婚,「援朝,你一定要回來,就算是沒了胳膊缺了腿,我伺候你一輩子。」

人沒有受不了的苦,只有享不了的福,老人們都這麼說。

事過境遷,回望來時路,苦難已經漸漸被時間淡化,反而是一些溫馨的感覺越發的清晰。

畢業後第一時間,韓盼就宣佈了自己有一個兒子的事實。

鄰里街坊親朋好友知道後,背後議論紛紛。

「山裡面,沒見過世面的,連學都沒上過的孩子,領北京城那不是丟人嗎?」

「就是,老韓夫婦倆,就這麼個寶貝女兒,鬧出這事,這不給父母添堵嗎?」

「現如今都成家了,老唐家也算是高門大戶了,突然外面領一大孫子回來算怎麼回事?虧得援朝那孩子好性,肯一遍遍陪她跑那山溝溝。」

「又不是不懂事的小孩子,也該有十好幾了吧?過來是上學還是進廠做工?整出點是非,坑得可是她自己,老唐和老韓也得跟著丟人……」

韓盼知道,背地裡,有許多閒言閒語議論紛紛,父母和公婆也跟著受累,他們雖然沒說什麼,她卻沒辦法不感覺愧疚。而這其中,始終站在背後她的唐援朝,給了她最大的支持。

她跪在父母面前,淚水長流。

韓母抱著她,為女兒的遭遇落淚,韓父長歎復長歎,最後道:「孩子,你做的對,爸爸支持你。孩子帶過來,和我們兩個老人做伴,爸爸給他們補課,送他們去上學。唉,老唐是個最要面子的人,他一向做人坦蕩蕩,什麼時候讓人在背後指指點點過?我和老唐幾十年的朋友,他那邊我來講。可是,盼盼,你年紀也不小了,該考慮和援朝要個孩子了,老唐早盼著抱孫子了。

當年抗美援朝那陣兒,我和老唐一起入朝作戰,走時,你婆婆和你媽,都懷著身子,盼望援朝順利,這就是你們名字的由來,我們兩家,真是幾十年的生死交情了。文革那會兒,老唐是冒死救下我和你媽,自作主張把我們藏了起來,他對我們家,唉……盼盼,爸爸對你就一個要求,你和援朝,就要個孩子吧!」

此間種種為難處,韓盼自然不會跟兒子一一道來,這時卻在心中默念:爸爸,你一定會為這個孫子感到驕傲,大山,他不會丟你們的臉,我的兒子,一定會讓所有惡意猜測的流言者,自打嘴巴!
作者: teasu0587    時間: 2009-4-17 02:49 PM

第六十五章 我堅持

臥室裡,一大一小兩個女人已進入夢鄉。董潔鼻息細細,靠在韓盼懷裡,睡得正甜,唇邊綻一絲頑皮的笑,彷彿夢裡遇到正開心的事,韓盼眉梢亦舒展開來,顯得格外的寧靜和安詳。

「她們都累了!」

大山看著生命裡最愛的兩個女人,發自內心感到一種完整的滿足感。

「噓!」唐援朝衝他做個噤聲的口型,一指外面客廳道,「我們出去聊。」

幾瓶酒,兩個酒杯,兩個男人並肩坐在沙發上。唐援朝喝的是白酒,大山喝啤酒。

「當年我們偶遇的事,我前幾天剛給你媽講,落她好一通埋怨。說起來,這事在我心底反反覆覆琢磨了這些年,都快落下心病了。」

唐援朝一口喝下多半杯白酒,喘口氣,道:「我琢磨著,事情不會這麼巧吧?可年齡時間姓名又都對得上,許多次,我都想跟你媽說說,可這事說出來不是生生給她添堵嗎?」他向後一靠,背倚著沙發,瞇起了眼睛,「很多個夜裡,我都向老天爺祈禱,希望當年那個說要請我喝酒的人,就是我那無緣的兒子。」

「『我叫李悠然,如果有一天,叔叔能聽到這個名字,一定要來我啊。我不能保證時間,但我相信,我們一定會再見的,到時候,我請叔叔好好喝一杯!』很有志氣的孩子,眼睛那麼清朗,給我的印象非常深。我常常想啊想啊,如果那個男孩子,就是我要找的人,該有多好?想不到,老天爺果然照顧我,更想不到,你竟然靠自己,做出了一番大事業,東方元素服裝公司?歷害!這個公司投放的廣告是今年最受關注的焦點,幕後的主使人,竟然是你和小潔兩個未成年的孩子。大山,叔叔和媽媽都為你感到驕傲!」

「這幾年,盼盼,哦,你媽媽她一直都在不安,有時候半夜被噩夢驚醒,她說她夢到兒子指著自己說恨她,說不原諒她。」

唐援朝轉過頭,認真道:「大山,叔叔很感謝,你能這麼快毫無怨恨的接受了你的母親。」

大山垂下眼,輕輕晃動著手裡的酒杯,啤酒那金黃色的液體,在透明的玻璃杯中,旋出令人目眩的漩渦。

「媽媽剛走那陣,我很想她,非常的想,奶奶就安慰我,說媽媽很快就回來了,很快。後來,我有了小潔,那段日子,因為小潔身體的原因,我和奶奶,整天圍著她轉。再然後,奶奶去世了,我們的生活更困難……我也抱怨過,為什麼媽媽還不回來,媽媽到底什麼時候可以回來?但心裡更多的是擔心。我在山裡,一點都不瞭解外面的情況,我很怕媽媽會像外公外婆一樣受苦,我怕她出事,到後來,我總這樣想:寧願她在某個地方,快快樂樂的活著,哪怕不回來都沒有關係,我只希望她平安。」

他抬頭,微笑道:「至於現在,唐叔也看到了,我們的日子越來越好,工廠上了軌道,要忙的事很多,我答應過小潔,也答應過自己,我們要辦中國最好的服裝公司,我要考上北京的大學。」

他輕聲,似自言自語般道:「怨恨?不,我不會去怨恨哪個人,我也沒有時間把精力花在無所謂的怨恨上,去怨天尤人、自憐自悒,做那小兒女之態。我很忙,要做的事情太多了。況且,」他笑笑,補充道:「媽媽始終是媽媽,我愛她!」縱使有怨,也敵不過這血緣牽絆的愛,誰對不起誰,誰錯的更多些,計較這些,有意思嗎?

唐援朝拿過他手中的酒杯,和自己的一起放到桌上去,欠身過來,忽然伸開手臂緊緊抱住他,緊緊地。

都說窮人的孩子早當家,是什麼樣的苦難,讓這個年僅十四歲的少年,擁有如此成熟理智的心態?在他被迫快速長大的背後,隱藏著多少無法訴諸於口的辛酸?早熟的孩子在自給自足的世界裡,只有自己為自己解縛,難過的時候也不可以放肆的哭泣,也要像一個成熟的大人一樣的隱忍。大山,他還只是一個孩子,他的心還是像孩子一樣的柔軟,但他的意志裡已經有了一種叫做堅強的韌性。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原因,不管什麼樣的不得已,最終承受最大苦果的,往往是少不經事的孩子。如今他已經長大,大的有足夠的見識,自己獨立去處理各種複雜的人與事,他要底要怎麼做,才可以讓他暫入放下堅強,放心的去倚靠他呢?

大山愣了一下,慢慢反手回抱,他聞到了,那股從來不曾接觸過的、來自成熟男人的體息,那有力的擁抱、那寬闊的胸膛、和那麼渾雄有力的心跳,這、就是他從來無緣接近過的父親的感覺嗎?父親的擁抱,原來是這樣的充滿力量,有一種無言卻可以意會到的深沉的憐惜之情!

有一個人,他會在你剛剛學習走路、學習騎車摔倒時,默默心疼;他會在你剛剛學會叫爸爸、拿回第一張獎狀時,興奮得難以入睡;他會在你生活不順、感情受挫時,恨自己沒能保護好你;他也會在你因為學習、工作或是婚姻遠離他時,獨自傷心。有一個人,他決不會在你面前表現難過與脆弱,他從頭到尾讓你看到的只會是笑容與堅強,不僅因為他是一家之主,更因為他想做母親和你的依靠。

這個人的名字,就叫做父親!

父親,多麼熟悉、又是多麼陌生的一個字眼,大山深呼吸,極力想壓抑下鼻中的酸楚,最後還是濕了眼角。

「大山,跟唐叔回北京吧!」

唐援朝終於鬆手,這個戰火洗禮過的鐵漢,真的動情了,「北京有你的外公外婆,有唐叔和媽媽,還有,唐叔的父母、你的爺爺奶奶,唐叔保證,大山,所有人,我們所有人都會好好照顧你和小潔。」

大山一口氣灌下整杯啤酒,壓抑住胸中正翻滾的熾熱情感。

「唐叔,你知道,瀋陽這邊有服裝公司,我們不可能說走就走。」

「把公司搬到北京,或者在北京再開一家,這邊做一個分廠。」唐援朝握住他的手,正色道:「到了北京,唐叔和媽媽方便就近照顧你們,再說,你不是要報考北京的大學嗎?你現在已經是高中生了,也沒剩多長時間,現在著手做這件事,正是時候。」

這個問題,大山也想了很久,說實話,自打電視上的廣告播出以後,反響極好,東方元素和金土地的招牌,算是在全國打響了。後者還好說,自有來自天南海北的個體戶過來拿貨,前者面對的是高端客戶,最好在北京上海這樣的大城市開專賣店,這方面,人脈也好關係也好,他們都不具備獨立操做的能力。以前年齡小,瀋陽這個地方,幾個老人家的幫助和扶持下,平平安安發展的倒也順利,如果是面對全國這個大市場,他們勢必要面對各方面的壓力和挑戰,攤子鋪的太大,步子邁的太快,接踵而來的種種問題,這些他都必須考慮。

「唐叔,我和小潔,我們可以去北京,但是,我有兩個條件。」

「好,你說,不管什麼條件都好商量。」唐援朝很興奮,自打聽說兩個孩子獨自創下這麼份家業,他和韓盼就很擔心,擔心大山以公司為借口拒絕去北京,現在聽他口氣鬆動,心頭一塊石頭終於落了地。

「北京方面我和小潔都很陌生,我希望唐叔能幫我們找一塊合適的地方辦廠,資金方面我們獨立解決,服裝廠的大小事務也一樣。再就是,」大山遲疑了一下,開口道:「我和小潔要自己住。」

「頭一條好辦,唐叔本來就這麼打算的,可你和小潔自己住?這不行!」唐援朝堅決反對,「你們是兩個未成年的孩子,以前那是沒辦法,北京現成守著一堆親戚朋友,把你們兩個孩子推出門,像話嗎?你媽媽……」

「唐叔,」大山打斷他的話,插口道:「我和小潔,已經習慣獨立生活了,學習、廠裡的瑣事,瞧,我們有很多事要做。我們忙起來的時候,都需要一個安靜的不受打擾的空間。我知道唐叔和媽媽很想和我們住一起,希望可以照顧我們,這些我都理解,可是唐叔你也要理解我們,現在正是服裝廠發展的關鍵時期,小潔的設計不能受太多打擾,我在她身邊照顧就足夠。」

他擺擺手,「唐叔,不要說什麼我還是個孩子,這幾年,我把自己和小潔照顧的很好,你也看到了,不是嗎?我和小潔自己住,閒暇時,我們可以去看你們,你們也可以來看我們,很方便的。唐叔,這一條,」

他口氣堅決毫無迴旋餘地道:「我堅持!」






正文 第六十六章 陽光總在風雨後


「你說什麼?你要離開瀋陽?」

大山做東,請舊日相熟的幾位老人家坐客,他親自下廚整治了一桌吃食。他的手藝這幾年開飯館鍛煉的十分不錯,關鍵是這樣做的心意。

酒席桌上,待他說出自己的決定時,正挾菜吃的陳老爺子被這個突兀的消息嗆住,一口菜卡嗓子眼裡上不得下不得,只嗆得他咳嗽連連。

坐他身邊的丁老爺子連忙拍著老夥計的背給他順氣,那邊大山急忙送上一杯半涼的茶。

「你這娃說什麼瘋話,離開瀋陽?飯館、服裝廠,你的家業都在這兒,眼下發展勢頭正看好,這些都不要了?縱有天大地大的原因,也不能由著自己的性子胡來。」好容易順過氣來,陳老爺子立刻開始瞪眼。

「你少嚷嚷兩聲不行?這聲音大的,耳朵都被你震聾了。」丁老爺因為動作的原因,耳朵正好送他跟前,這時不由抱怨道:「大山是盲撞不懂事的人嗎?孩子一定有這樣做的原因,你先問問因由再瞪眼。來,大山。」他招招手喚大山近前來,「告訴丁爺爺,怎麼就突然決定離開瀋陽了?」

這幾位老人,待大山向來親厚,在大山心裡,也視他們如自己的親爺爺,這時見問,便無隱瞞全盤托出了母子相認的情況。

他媽出現了?

幾位老人面面相覷,母親把兒子接到身邊照顧天經地義,這卻不好出言反對,阻攔不得。

「在你們最需要照顧的時候,你媽一離開就是這麼多年,一點信都沒有。啊,現在你們日子好過了,也能自己獨立,她這時候出現,攪亂了你們的生活,這不是搗亂嗎?」半晌,陳老爺子不滿的嘀咕道。

丁老爺子橫了他一眼,拍拍大山的手道:「別介意你陳爺爺的話,他這人一輩子就這性子,說話直不經大腦。大山,你做的對,丁爺爺支持你!母親始終是母親,如果有怨,就怨那個混亂的年代吧,你媽媽也不容易,這些年,她心裡也一樣很苦。大山,你要記住,凡事多多站在對方立場上考慮,咱做人,首當問心無愧,像個頂天立地的漢子,遇事多唸唸別人的好,嚴於律已,寬於待人。在丁爺爺心裡,大山是要做大事的人,心底無私天地寬,退一步海闊天空。」

「丁爺爺,我明白。」大山點頭道:「我不問母親有什麼不得已的原因,她一直找了我這麼多年,她現在愛我,這已經足夠。母親在我這個年紀,生活一夜間天翻地覆,她經歷的苦難折磨比我更多,這幾年,當我和小潔在各位爺爺的愛護下,開開心心生活的時候,媽媽她一直在承受著心靈上的煎熬。」

他想起唐援朝說起母親做的噩夢,這時想來,心中不覺一動,「她這一生,除了少年時,大部分時間都不能做到真正的開心,母親生我養我愛我,我能回報的,僅僅是不去怨恨她。」母親的要求,在兒女面前,竟然如此的卑微,身為人子,連這個都做不到,難道此生此世,他只能做個一味向母親伸手索取的人嗎?

陳老爺子總是覺得不憤,「你倒是個大孝子,如今心心想想只念著你媽的好,你就忘了,你當初是如何的困難?小潔差點病的連小命都沒了!」

「陳爺爺,你和陳叔,是我這輩子最大的恩人。如果沒有遇到你們,小潔她,可能早就沒了。」每個人心底,都藏著一個傷口,無論什麼時候觸摸,都有一種血淋淋的感覺。「如果不是陳爺爺幫忙調飛機,沒有楊善明爺爺妙手回春,我不敢想自己那之後會怎麼樣。如果小潔真的不治,我可能這輩子,都沒有辦法接納我的母親。我會怨恨,怨恨很多很多人很多很多事……」

「當年,我守在小潔身邊的時候,我對自己發過誓,如果老天爺肯為我睜眼,讓小潔好好活著陪在我身邊,從今後,不論什麼事,我都會懷著感恩的心,我不會怨恨任何人,包括我的母親。」

他眨眨眼,抹去眼角不知不覺滑落的濕潤,靦腆的笑笑,「陳爺爺,你看,我和小潔現在過的有多幸福,老人們常說,人生事不如意十有八九,誰家沒個頭疼腦熱的煩心事?我已經這麼幸福又這麼幸運,難道我要去折磨自己的母親,讓所有人都不痛快嗎?」他眼神清朗一如從前,「其實我的執著很簡單,就是希望我愛的人和愛我的人,大家都能幸福平安和快樂!」很多事先天注定,那是「命」,但你可以決定怎麼面對,那是「運」!

陳老爺子張了張嘴,喉嚨裡咕噥了幾聲,頹然道:「那也不需要離開瀋陽吧?」

「我知道陳爺爺捨不得我和小潔,我也捨不得大家。我常常想,有一天,我一定要建一個大大的房子,把幾個爺爺都接到身邊,我愛你們每一個人。大山自幼孤苦,更沒有什麼親戚朋友,幾位爺爺這幾年當大山是自家人一樣照顧。」

他想起家貧無計求醫早逝的奶奶,心情不覺得有些黯然,「爺爺們可一定得保重身體啊,大山會常回來看你們的。」

陳老爺子在他殷殷渴盼的眼神注視下,一如既往發出爽朗的大笑聲,「我們幾個老頭子老歸老,身板硬實著呢,咱們還等著住你的大房子哪!」

旋即皺眉道:「回頭把你媽和你那個叔叔叫過來,爺爺們見見,有些話可得交待交待。大山和小潔,可是咱們大伙的眼珠子,人就這麼容容易易被他們領走,怎麼也得給我們老頭子一個保證吧?大山你有什麼條件,儘管跟爺爺講,他們如果說話不算話,咱幾個老頭子就殺到京城去搶人!」

這個莽撞的傢伙,丁老爺子無奈的搖搖頭,「老陳哪,你也是打北京軍區出來的,北京城他那個唐爺爺,你認識吧?我和他不在一個軍區,偶爾開會見過,印象裡,好像不是個喜歡笑的人。」

「老唐?認識,那傢伙正經槍林彈雨闖出來的,硬是要得,他手下有一批帶了幾十年的嫡系,整個北京軍區絕對是數得著的人物。要不,他憑什麼敢在文革時動手搶人?大山哪,爺爺跟你說,」

他轉頭囑咐大山道:「你唐爺爺那個人,看著嚴肅總板著臉,人其實也是個直爽性子,年輕時候,誰都要讚一聲血性漢子的人。他這人,正直,不徇私情,你看,他能捨得送唯一的兒子上老山前線,就因為你唐叔所在的部隊接到調令。回頭我給他掛電話,奶奶的,老子白送他這麼一個好孫子,不對,他就是個強盜,生生搶了我老人家的孫子……」

「好了,老陳,天下沒有不散的筵席,咱們的大山,長大了,瀋陽這片天空太小困不住他,雄鷹展翅,一飛沖天,咱們哪,就等著看,祝福他飛得更高更遠!」丁老爺子安慰不情願的老夥計。

鳥兒生來就要飛翔,魚兒落水就得徜徉,天空有風海洋有浪,如今大山走過風雨,他也終將迎來燦爛的陽光。
作者: teasu0587    時間: 2009-4-17 02:56 PM

第六十七章 進京

等在家裡的幾個老人,正在門外翹首以盼。

軍車打門衛身邊駛過,接連拐了幾個彎,最後在一棟小樓前停了下來。

馬上有警衛員過來打開車門,兩個大人下了車,便見大山回身,牽起董潔的手,董潔抬頭衝他甜甜一笑,動作輕盈的鑽出車門。兄妹二人手牽手,隨著韓盼走近幾個老人。

大山一身休閒打扮,米色休閒褲,配件帶一點點咖啡色的條紋短袖襯衫,咖啡色的腰帶,與咖啡相近的皮鞋,一身清清爽爽的感覺。董潔白衣黑裙,長長的黑髮披在肩上,綁一根米色髮帶,相連處在頭頂一側巧手打了個蝴蝶結。

幾個老人眼裡都有明顯掩不住的吃驚,這、這是山裡的孩子?

唐媛朝電話裡只說,找對了人,孩子很出色,絕對不會讓他們失望。他們很好奇,援朝性子沉穩,輕易不誇人,能讓他讚好的孩子,那一定錯不了。

「這是外公外婆、這是爺爺和奶奶。」待韓盼介紹後,兩個小人很有禮貌的躬身行禮,向老人一一問好。

不同於唐援朝的父親一臉嚴肅,整個人透著武人的魁梧感,韓父戴一副黑邊眼鏡,更有股文人的書卷氣,伸手招呼道:「都累了吧?走,咱們進屋,先吃飯,然後讓咱們的小客人好好休息。」

飯菜早預備妥當,不多時便擺了滿滿一桌子。

韓母坐大山旁邊,對這個外孫越愛越歡喜。北方的孩子,不過十四歲,個子已經很高了,眉目依稀看得出同自己的女兒很相似,是個很俊秀的男孩子,一雙眼睛格外有神,行為舉止落落大方,「和外公外婆一起住,好不好?爺爺奶奶家就在隔壁不遠,你媽他們平時工作忙,連自己也照顧不好。」

「大山,住外公外婆這兒吧,媽媽和你韓叔也搬回來。」韓盼期盼的看著他。

「對對,大山,你媽他們當初可是不顧我們老人的反對,堅決要搬出去,嫌我們這兒離他們上班的地方太遠。還是我們大山面子大,沒張口呢,你媽他們已經主動張羅著往回搬。搬回來好,一家人就該住在一起,熱熱鬧鬧的。」唐母連聲附和。

大山沒回話,他轉頭問:「唐叔?」

唐援朝有些尷尬,「那個,我還沒來及跟你外公外婆他們說。」

韓父看看大山,又看看他,「援朝?」

「爸,事情它是這樣的,大山他們想要自己單住……」

「你答應了?」唐父眉頭鎖了起來,「他們是孩子,你也跟著胡鬧?大山,家裡這麼大地方,樓上樓下隨便你們挑自己喜歡的房間,放著自己的家不住,偏要住到外面去,這是哪家的道理?」

正有些冷場,唐媛朝的姐姐領著女兒回來了,

「怎麼才回來?」唐母迎過來,略有些抱怨道,「援朝他們回來多半天了。」

「媽,還不是璐璐這孩子,非得去上鋼琴課,怎麼勸都不聽,沒辦法,我只能先陪她上課去了。」唐春燕先探頭跟眾人打了個招呼,一邊換鞋,一邊低聲跟母親解釋。

「外公,你想我了沒?」

郝璐早一溜煙跑進客廳,逕直鑽進唐父懷裡。

「璐璐,你可有好幾天沒過來了,沒良心的丫頭,我看你是一點都不想外公。」唐父眉開眼笑,大掌慈愛的拍拍她的背,

「才不是呢。」她做個鬼臉道,「外公快過生日了,人家想在外公生日那天彈鋼琴給外公聽,這幾天正忙著跟老師學曲子呢。練的很辛苦哦,看,我手指都練紅了,很疼哪。」

「那,呆會要不要外公餵我們的小公主吃飯?」

「我當然這樣希望啦,不過璐璐長大了,不能像小時候那麼麻煩外公,要不,媽媽回家又要說我了。」

唐春燕走過來,自己拉張椅子坐下,「璐璐,自己坐好,吃飯的時候,別老纏著外公。」

郝璐翻了個白眼,「看,我沒說錯吧?」乖乖從唐父懷裡跳下,坐到唐母為她搬來的椅子上。

這一幕天倫之樂,看得董潔眉頭微皺,雖然韓父韓母也給兄妹二人挾菜,一再勸二人多吃些,韓盼和唐援朝更不斷的找話同大山說,她心裡還是有種感覺,他們二人,像是闖入了一個不屬於他們的世界。

「咦,你就是大山哥哥?旁邊這個就是你撿來的小妹妹嘍?」郝璐轉眼發現了他們的存在。

「璐璐,怎麼說話呢你?」唐春燕斥責她,隨即陪笑道:「真是的,大山,璐璐還小,她不懂事,胡亂講話,你可別在意啊。」

大山心裡實是不喜,只不好同小孩子多做計較,面上微笑不覺卻已淡了幾分。

董潔這邊卻親親熱熱捉住她的手,「璐璐是吧?你好,我叫董潔,你可以叫我小潔。」

郝璐一臉羨慕的瞅著她身上的衣服,「小潔,你的衣服好漂亮哦,比我所有的衣服都漂亮。比我爸爸從國外帶給我的還要漂亮。」

兩個可愛的小女孩坐的越發的近,竅竅私語咬耳朵。

從小備受寵愛的郝璐,像所有同齡的孩子一樣天真。她先前的話,董潔猜她一定有聽過大人們對自己二人的議論,這時候三言兩語就哄她講出了自己聽來的話。

待到大人察覺時已來不及阻止。

「璐璐,你又亂講話了。」

「我沒有,王阿姨她們就是這麼說的嘛,媽媽你也在,我沒有說謊!」郝璐不服的大叫。

「那個女孩子很有心計,咱們璐璐和人家一比,那就是天真不曉事的傻丫頭。」唐父低聲對唐母言道。小孩子就該像璐璐這樣,這兄妹二人都顯得過於早熟。

「果然是,大風吹倒梧桐樹,自有旁人論短長。」董潔一臉天真無害道:「北京是首都,我一直以為京城裡的人,一定和我們山裡人不一樣,生活在天子腳下,怎麼也得沾點王氣吧?原來真的不一樣噯,他們果然會講話。拖油瓶?我們山裡人可講不出這種話。我們山裡窮,很窮很窮,一起玩的小夥伴,也有打小沒父親,跟著母親去了一個新家的,鄉親們都只會送上祝福,希望他們以後生活的更好。拖油瓶?呵呵,真好笑。」

她發出笑聲,眼裡卻全無一絲笑意,「原來,北京城裡所謂的貴人,也不過是一群穿的光鮮亮麗點的市井俗婦,俗不可耐,哥,你說是不是?往上數八輩,祖上未必不是也打窮山溝裡出來,或者是要飯的出身,一朝得志便猖狂,不是偽君子,便是真小人!」

董潔生平最討厭的,就是高高在上,自以為高人一待斜著眼睛看人的所謂貴人,清清白白做人做事憑自己的本事吃飯,誰該看誰的臉色啊?小孩子的身份真好用,換做十年後的她這麼說,一定會被人詬病,同樣的話現在由她嘴裡說出,只會讓別人自慚,甚至可憐她自小無依無靠而養成刺蝟一樣的個性。

「璐璐,我剛剛的話你要找時間轉告給你王阿姨他們聽,好不好?」董潔可不管大人的尷尬,她附到郝璐耳邊悄聲叮囑道。「咱們現在是朋友了,朋友應該互相幫忙,對不對?你不是喜歡我的衣服嗎?過兩天我送你一套更漂亮的。不過,這是我們兩個人的小秘密,不要告訴別人哦。」

「璐璐,說什麼悄悄話呢?」唐春燕真有些怕了這個小女孩,明明和自己的女兒差不多大小,可兩個孩子差距咋就這麼大?

「小潔說要送我漂亮的衣服……糟糕,說了這是秘密的,小潔,對不起,我再也不跟別人說了。」郝璐吐吐舌,很不好意思的跟新交的朋友承認錯誤。

大山放下筷子。董潔有些暈車,每次長途趕路,對她的身體都是一種負擔,這時不過是強打精神坐在這裡。她自己沒有動手挾過菜,先前長輩們為表示親切挾給她碗裡的東西幾乎就沒少過,她只不過拿雙筷子撥來撥去。

大山知道她沒有食慾。每年夏天都有這麼一陣子,因為氣溫升高,她胃口下降不思飲食,身乏體倦並伴有低熱,楊善明爺爺說這叫「苦夏」,實是她這種先天體質較差的人最容易患上。如今楊爺爺不在近旁,也沒辦法做針灸。

也許身體的不適,導致她情緒比較惡劣,竟在第一次與人見面時說話如此尖銳。看她一張臉,與往日比更白上三分,他心中實在心疼。

「在坐的,除了這個小妹妹,都是我和小潔的長輩。媽媽和唐叔千里迢迢把我們接到北京,我知道,大家都準備接納我和小潔成為這個大家庭的一員,這裡,我謝謝各位長輩了。大山很感激,也很感謝大家,真的。知青返城後,孩子找來,父母因為種種原因沒辦法接納,這樣的事,我在瀋陽也見過,聽過的更多。」

「我們的到來,給各位長輩帶來了困擾,我很抱歉。山裡留下的孩子,還有一個沒有血緣關係的女孩兒——我能想像,知情人在背後會怎樣講這件事。當然,也會有更多的人,決定同情我和小潔。如果我們在這裡住下,出出進進的時候,看到的人不會當面說可憐,卻會用眉梢眼角告訴你,傳達他們的體恤和同情。」

大山揚起下巴,一字一字清清楚楚道:「而我,不接受這種憐憫!」

「這幾年,我和小潔,自食其力,我們過的很快樂也很幸福,媽媽把我們接到北京,本意是更好的照顧我們。可是,如果住在這裡,我不知道各位長輩感覺如何,我要說的是,我和小潔,我們都不會開心,我們會覺得很受拘束。」

董潔垂下眼,遮住眼裡的笑意,她驕傲的小哥哥啊,這般人前侃侃而言,不亢不卑,寬容中又透著銳氣,臉上還殘留一點少年的青澀,可心態上,他終於可以做到笑看人生的曠達和悠然。

大山臉上掛一抹笑,眼裡卻滿是堅持,「謝謝各位長輩的好意,我和小潔出身農家,實在住不慣這深宅大院,唐叔和媽媽一早答應了,我和小潔出去單過!」

唐父和韓父皺眉,相互看看,這兩個孩子,本性是極驕傲的,不是張揚無忌的那種驕傲,而是梅花香自苦寒來生就的傲骨。這樣的孩子,一旦拿定主意,很難打消。

兩個做母親的,已經拉住韓盼夫妻倆,低聲埋怨起來。

唐春燕還不清楚兄妹倆的實力,「出去單過?去哪兒?」

「偌大的北京城,難不成就沒有房子賣了嗎?小潔喜歡住四合院,我們一早商量好了,挑個清幽點的地方,買棟四合院。」

「買四合院?」唐春燕皺眉,轉頭問自家兄弟:「援朝,四合院可不便宜,你有那麼多錢?」她很懷疑,他們雖說算是收入較高的一群人,可大家擔任的都是公職,除掉開銷,每個月剩不多少餘錢,便是父母攢了一輩子,想買棟好點的四合院,估計都成問題。

「這錢,我們自己出!」





正文 第六十八章 我的事我做主

說是要買四合院,無論如何,不管在哪裡,買房子都是老百姓眼裡頭一件大事體,只兩個孩子出頭,肯定不成。幾個老人態度擺明了不支持,唐援朝和韓盼一方面是不想他們搬出去,一方面也不好和父母對著幹,一時也幫不上忙。

這卻難不倒董潔,她大小也算是在北京生活了好幾個年頭,不能說對北京城有多瞭如指掌,四合院方面的信息,卻也大體知道一些。

他們現在住在黃寺總政大院,算是鼓樓的地界。這裡距離後海、東四三條到八條、南池子、交道口、東華門、琉璃廠等四合院比較集中的地方都不算太遠。

「反正有時間,我們自己先去轉轉。哥,就是一時買不到,先找個住處,哪怕是租也好,咱們先搬出去。」

夜裡,董潔伏在大山懷裡道。

大山摸摸她的頭,吃過藥大半天了,額頭摸著不覺得燒了。「小潔不喜歡住這裡?」

「不喜歡!」董潔一點都不客氣,「我比較習慣自由自在的生活,只有我和哥哥兩個人,最清靜了。」

「外公外婆,他們只是想表達自己的關心,」大山試著說服她和自己,「剛剛見面,彼此不瞭解,他們的方式可能我們一時接受不來。」

多年來,他們兄妹一直共居一室,二人都已習慣了彼此的存在。每天早晨睜開眼,總能看到一張甜甜的笑臉,送對方一個大大的額吻,開開心心的打聲招呼,一天的好心情由此開始。

大山從未覺得二人這種相處方式有什麼不妥,便是在瀋陽時,認識他們的人多年來,亦已習慣了他們之間這種互動方式。

所以,他們到北京的第一晚,簡單梳洗後,當他習慣性把又累又乏的董潔送到床上,給她蓋上被子,自己也收拾了一下,準備睡下,便看到所有人都用奇怪的眼光看著他。

「怎麼了?」大山低頭看了下自己,剛換上的睡衣,是小潔用純棉布做的,舒爽又透氣,穿著很舒服,顏色也蠻清爽的。

「你要睡、這裡?」

他點點頭,「有什麼不對嗎?」

有什麼不對?其他人又是吃驚又是不解,「大山,你和小潔,說是兄妹,到底沒有血緣關係,你都十四歲,高中生了,應該知道男女有別吧?」

「這很重要嗎?」大山不以為意道:「小潔年齡還小,我們不需要講究這些。」

「自古,男女六歲不同席,小潔已經足八歲了,你自己更是少年郎,怎麼能……」

韓父扯扯唐父的衣襟,自己眉頭亦皺了起來,「大山,以前你們住的條件有限,一起住也便罷了。這裡房間多,外公也單獨給你準備了一間臥室,和這裡一樣寬敞,大山跟外公去看看喜不喜歡,好嗎?」

大山認真的一張臉一張臉看過去,眼神清澈,卻不容人置疑道:「謝謝外公,不麻煩了,我想在這裡睡!」

韓盼瞧瞧兒子,唇角緊抿,分明一付打定主意的模樣,記得小時候,他每次下決心做某件事,總會露出這個表情。雖然他大多數時候是個軟心腸善解人意的好孩子,可性格中亦有寧折不彎倔強的一面,往往真要認準了一件事,那是一定要做到不可。

「爸,媽,小潔路上就有些不舒服,剛剛吃了藥,也不知道晚上會不會發燒,就讓大山留在這兒吧,他知道怎麼照顧小潔。」

「爸!」女兒眼中無言的懇求,韓父自是看得明白。

說起來,他們一家人,或多或少都有副倔性子。想當年,妻子接受了進步思想,不惜離家出走,千里迢迢奔走大後方,更在解放前夕,含淚送別家人堅持一人留了下來。女兒盼盼這點亦隨了她的母親,非要憑自己一人之力能養兒的時候,才跟父母交待當年的往事,並且年年去往山裡尋人,朋友見問,也毫不隱瞞自己是接兒子去,旁人縱有微詞,她只全不理睬。

現在看來,大山這孩子,倔強只會更勝其母,這時一味堅持,怕會寧可鬧的不愉快也不打算鬆口。哎,到底是有了自己主見的少年郎,今天是他們來北京的第一天,因為此事而鬧僵了,怕真要傷了這個孩子的心,未必不會衝動之下直接跟北京跟他們這些人說再見。

他在心底無聲的歎了口氣,妥協道:「好吧,大山,聽你的,外公外婆和媽媽就住在隔壁,如果小潔夜裡有需要幫忙的話,你喊一聲就行,知道嗎?」

大山笑笑,「嗯,謝謝外公。」

韓父一拉唐父,「那,大山休息吧,我們先出去了。」

待一行人客廳裡坐定,唐父立刻開口道:「盼盼,就是親兄妹,這年紀也該分房了。他們兄妹倆自小相依為命,這些道理可能疏忽了,你做母親的該說還是得說。十四歲的男孩子,這年紀私底下偷偷開始有了喜歡的女孩子,不是少不更事的無知孩童了。」

韓盼為難道:「他奶奶當初有言,希望兩個孩子長大後結為夫妻,瞧這情形,兩人這事上只怕都有了計較,他們又是打小就這麼相處的,一時想要他們分開睡,這、恐怕他兩個都不會願意。」

「不願意也得分開,結婚成家,對他們來說,是很遙遠的事,十多年後的事,誰能說得準?大山已經是青春期開始發育的少年,怎麼能再和女孩子同床?」

大山輕輕合上房門,把所有的聲音關到門外。

分房?

他微微一笑,大人總喜歡用愛的名義,自以為是從關愛的角度出發,明正言順干涉他們眼裡的孩子的生活,縱是傷害到孩子的感情亦在所不惜。

他愛自己的母親,也希望能和母親生活在一起,可這不代表他會無條件向大人做妥協,而有些事,他無論如何都不會讓步。

「媽媽,對不起。」

他在心中低語,「我已經長大了,我的事,請讓我自己做主!」
作者: teasu0587    時間: 2009-4-17 03:01 PM

第六十九章 老北京的四合院
在董潔的記憶裡,老北京的胡同文化很有名,後來專門有個旅遊特色叫做胡同游,常見一些身著民國車伕打扮的人,踩著過去的那種人力三輪車,拉著老外或者歸國華人華僑,車隊浩浩蕩蕩穿梭於一個個大大小小的胡同中。

胡同中主要建築幾乎全部是四合院。這是一種由東西南北四座房屋,以四四方方對稱形式圍在一起構成的封閉式建築。根據其中居民社會地位的高低貴賤,它有繁簡大小之分。高官富賈的大四合院,建築考究,庭院廊柱、雕廊畫棟,附帶前後跨院。平民百姓的小四合院,構築簡單,門面狹窄,房牆低矮。胡同,實質上是許許多多、大大小小、一個緊挨一個地排列起來的四合院之間的通道。

四合院是封閉式的住宅,對外只有一個街門,關起門來自成天地,具有很強的私密性,非常適合獨家居住。院內,四面房子都向院落方向開門,一家人在裡面和親和美,其樂融融。由於院落寬敞,可在院內植樹栽花,飼鳥養魚,疊石造景。居住者不僅享有舒適的住房,還可分享大自然賜予的一片美好天地。

已經是八十年代中期了,城市裡處處可見,一座座高樓大廈拔地而起,許多住慣了四合院的老居民,開始嚮往樓居生活。這山望著那山高向來是人的本性,如今卻是出手買下四合院的好時機。

董潔攜著大山的手,在一個個胡同中鑽進鑽出。這時候的四合院,可比她印象中的有看頭。

北京四合院所以有名,也因為它雖為居住建築,卻蘊含著深刻的文化內涵,是中華傳統文化的載體。

四合院的營建是極講究風水的,從擇地、定位到確定每幢建築的具體尺度,都要按風水理論來進行。

風水學說,實際是中國古代的建築環境學,是中國傳統建築理論的重要組成部分,這種風水理論,千百年來一直指導著中國古代的營造活動。除去風水學說外,四合院的裝修、雕飾、彩繪也處處體現著民俗民風和傳統文化,表現一定歷史條件下人們對幸福、美好、富裕、吉祥的追求。如以蝙蝠、壽字組成的圖案,寓意「福壽雙全」,以花瓶內安插月季花的圖案寓意「四季平安」,而嵌於門管、門頭上的吉辭祥語,附在簷柱上的抱柱楹聯,以及懸掛在室內的書畫佳作,更是集賢哲之古訓,采古今之名句,或頌山川之美,或銘處世之學,或詠鴻鵠之志,風雅備至,充滿濃郁的文化氣息,登斯庭院,有如步入一座中國傳統文化的殿堂。

胡同很靜,安靜中透著一股悠閒,偶爾迎面會遇到午後散步消食的老人,身後往往跟著一隻自家養的小土狗,搖著尾巴跑前跑後,遇到人便會跑你跟前嗅嗅,很可愛的抬頭衝你張望,濕漉漉的大眼眨呀眨的,眨的你不由從心裡泛起憐愛之情。狗是一種很有靈性的動物。這時候的狗,往往是一家人最親密的夥伴和朋友,它們不是後來嬌貴的寵物狗,更沒有寵物狗所謂高貴的血統一說,董潔總覺得這種後來漸漸淡出人們視線的狗,才是最樂於親近人、才真正有一種能夠與主人心靈相通的靈性。

偶爾從敞開的大門中,會飄出一陣咿咿吖吖的京劇唱腔。探頭望去,便看到院中的葡萄架下,石桌上擺一老式的收音機,一個穿著大漢衫的老漢,坐太師椅上搖著芭蕉扇,正搖頭晃腦聽的入迷,一手放膝蓋上,合著節奏一下下打著拍子,偶爾聽到歡喜處,嗓子裡也有腔有調的和上幾句。

大山拽拽董潔,悄悄退出,不發出一點聲音,恐打擾到老人的自得其樂。

這是隱藏在繁華都市的寧靜,隨便從周圍的胡同尋路繞出去,都是北京最繁華的地段。真正應了那句老話:鬧中取靜。

這份寧靜有效的安撫了近日兄妹倆有些燥動的心。

「哥,你喜歡這裡嗎?」

大山重重點頭,伸手摸摸身邊的青磚古瓦,指尖從磚面一一滑過,「我們是山裡的孩子,即使今天隨媽媽來了北京城,外公外婆和唐家的爺爺奶奶,他們都身居高位,可是在我心裡,我們還是那個靠自己一步一步,腳磨出血堅持走出大山的孩子。我們兩個的家,」他揚起下巴,「大小無所謂,我們有能力給自己安排一個家。這裡多好,安靜又舒服!」

想起那日他宣佈自己出錢買房,長輩們臉上的吃驚,大山笑的驕傲又自豪。

「我們的服裝公司越來越火,也著實掙了不少錢,有時候不免也會頭腦有點發熱,呵呵,覺得自己很……」

他頓了一下,試著想找一個合適的詞做形容,「志得意滿?雖然一再跟自己講,要穩重,要沉得住氣,可是看到帳面上的天文數字,才知道學會控制自己,也是一件很需要毅力的事。」

人,要學會管住自己,不管什麼時候,都要有一顆平常心。他少小成功,如果說賺錢也算成功的話,一顆心有沒有膨脹過?似乎也不是沒有過。不過,董潔始終在那兒,像是定海神針,讓他不斷產生超越自己的動力。

丁睿曾經問過他:「小潔買古董花了那麼多錢,兄弟,說實話,你心疼不?」

董潔迷上古董收藏,真是花了不少錢,別說一般家庭承受不起,就是收入相對來說比較高的家庭,也不能承擔。

他只是笑笑,搖頭道:「怎麼說呢,你知道,之前我們過得很苦,走出困境,是受了很多好心人的幫忙。有了錢吧,也有著好好攢起來的想法。不過,小潔花錢,對我來說,不存在心疼不心疼的問題,我真是心甘情願,真的,你可能不瞭解那種感覺,就是心甘情願無條件想寵一個人。當然了,我也想過,錢存在銀行,就是一堆紙,買古董,也算是種投資,這種投資,一方面是保值升值,一方面,其實我也慚慚喜歡上了那些有年頭有故事的老東西。」

丁睿若有所思:「錢存在銀行裡,只是一堆紙?嗯,有道理,難怪你能成功,想法就遠遠走在別人前面嘛。」

他歪頭,仔細想了一會兒,「你要說想法比較超前,仔細想想,似乎是受小潔影響更大一些。她很聰明,卻從來不會讓人因此感到一種咄咄逼人的壓力,只會讓人慶幸,慶幸自己是陪在她身邊的那個人。」

是了,這就是他最最真實的感覺,慶幸自己是陪在董潔身邊的那個人,他只願看到小丫頭永遠笑的開開心心,絕對不要讓他人的指指點點,在她眉梢眼角留下哪怕是一點的不愉快!

「我們尋人打聽一下,附近有沒有房子要賣或者往外出租,盡快搬過來!」





正文 第七十章 我不允許

「飯菜不合口嗎?」

飯桌上,韓母見董潔貓食一樣,吃了一點便放下筷子,終於忍不住追問道。

「不是,外婆,下午回來前,我和小潔在外面吃過麵條,老北京的炸醬麵,份量特足,現在都不覺得餓。」

大山自己也放下筷子,「外婆,小潔夏天向來沒什麼胃口,你別管她了。回來路過市場,我買了些水果,一會餓了她吃點水果就可以了。」

「小孩子飯量本來就不大,大山,你總由著她吃零食,正是身體發育的時候,這可不好。」韓父忍不住勸道,這時節,零食對小孩子來說是奢侈品,往往逢年過節才有得吃,可先前大山來家的時候,整整拎了一大包。

「外公,我以後會注意的。」大山握住董潔的手,阻止她說話。

董潔於是便不做聲,哎,她真的不喜歡繼續待下去了。不是說韓父韓母對他們不好,恰恰相反,對他兩個好到近似於「小心翼翼」了,噓寒問暖,處處留心照顧。

有句話叫做「過猶不及」,如此不但全無親切之感,反而有種自己是客人的拘束。他們現在的心態,更像是一種「補償」。

韓盼急忙打圓場,「爸,現在的西瓜又沙又甜,大山買了很大的一個,我在廚房用涼水泡著呢,回頭我切來大家一起吃。」

「媽,水果新鮮吃最好,一會兒招呼唐爺爺他們一起,再洗幾個桃子吃。」大山衝自己母親笑笑,「其實我們原本就想著晚點吃點水果就可以了,沒想到外婆一直在等我們吃飯,覺得不好意思,所以才坐下吃了一點。外婆,對不起啊,白天走的路太多,肚子餓的時候,實在忍不到回家,就在外面吃了東西了。」

「我、我實在不喜歡這種客氣來客氣去的場面。」董潔一直不做聲,忍到回屋,房門一關,終於暴發出來。

大山歎了口氣,他也不習慣哪。一家人,就算沒有多親熱,說句話都得在心裡再三斟酌,這算怎麼回事?

董潔往床上一仰道:「我覺得自己真像拖油瓶。」

「小潔!」

「本來就是!」她坐起身,「誰家孩子打外邊領進一個與自己沒關係的孩子時,家裡人心裡不犯點嘀咕?我每喊一聲外公外婆,自己心裡都覺得彆扭,他們聽了什麼感覺?媽媽有了你,本來就讓別人覺得是件、嗯,值得說三道四的話把,結果你後邊還跟著一個我,媽媽憑空多了兩個孩子,咱兩人經歷又那麼奇特,別人不議論紛紛才怪。咱們是沒聽到,外公外婆,唐家的爺爺奶奶肯定沒少聽,躲都躲不開。」

大山有些黯然,原來,他在別人眼裡,不過是母親歷史上一個抹不去的污點嗎?

「哥,不許你不開心。別人怎麼看有什麼要緊?在乎他們呢,哼!」董潔皺皺鼻子,不屑道。「對了,哥,你打算什麼時候跟媽媽講,咱們要搬出去的事?」

「一會吃水果的時候說吧!」

長輩們動作快,或者因為有權好辦事?不過三幾日工夫,已然替他們做好了生活計劃。待兄妹二人從房裡出來,唐父便招呼二人坐到跟前,不由分說就是一通交待。

董潔愕然,「上學?」

「對呀,」唐父點頭,「你和璐璐同歲,秋天開學,璐璐就上二年級了。這幾天,我托人給你和大山找好了學校,大山讀高中,你和璐璐一個學校唸書。」

韓父拍拍她的手,道:「你以前沒上過學,外公幫你聯繫了輔導的老師,趁這個暑假,把文化課補補,你自己識字也多,咱爭取開學的時候,和璐璐一起念二年級。璐璐現在跟老師學鋼琴,到時候功課跟上了,小潔也去學鋼琴,好不好?」

董潔皺眉,她看看大山,「那,我們的服裝廠怎麼辦?」

「服裝廠不是和人合夥的嗎?」服裝公司因為大山年齡不到,掛在趙傑的名下,楊翠花、張牧如今已能獨擋一面,一個抓質量,一個管理,負責銷售口的陳雪協助二人,三人把廠子打理的井井有條,所以,公司的股份,三人各佔一成。

唐父笑呵呵道:「爺爺知道,你要設計衣服,這樣,咱一邊唸書,一邊做設計。小潔要想成為著名的大設計師,那就得好好學習,將來考進大學繼續深造,你說對不對?」

韓父亦對大山叮囑道:「是啊,大山,你不是想報考清華或者北大嗎?開學就是高二了,外公和你唐爺爺的意思是,咱先把在北京開公司的事放放,高二高三可是很關鍵的兩年,把重心放在高考上,待考上大學,咱再幹事業也不遲。」

看來,長輩們已經就他二人的前途達成共識了。

「謝謝爺爺,謝謝外公。不過,小潔上學和開公司的事,我想再考慮一下。」大山客氣的回道。

「這有什麼好考慮……」被老伴拽了一下袖口,韓父改口道:「好吧,你再想想。」

最後董潔裝肚子疼,草草結束了這次談話。大山卻在長輩眼裡看到了不贊同。

董潔找到韓盼。

「哥哥答應來北京的前提條件,媽媽還記得嗎?當時您和唐叔滿口答應,保證沒有問題。可現在,這一份親情,卻讓哥哥如此為難。我們的出發點,不過是一份對於母愛的渴望,如果這份母愛,附贈如此多的種種要求,媽媽,您覺得,您對得起哥哥嗎?或者您認為我們不過是兩不懂事的孩子,把自己的生活搞的一團糟?」

「媽媽,如果您真的愛哥哥,真的是為他打算,就請您放手,讓他走自己想走的路吧。條條大路通羅馬,無微不至是母愛的表現,站在背後,相信並支持自己的孩子,何嘗不是一種偉大的母愛?哥哥需要的是哪一種,我請媽媽,好好想想吧。」

唐援朝第二天一大早過來敲門,「大山,咱們談談。」

董潔阻止道:「哥,讓我來和唐叔說。唐叔,咱們出去說吧。」

早晨空氣清新,唐援朝和她拐上一條小路,路兩邊是兩排白楊樹。

「小潔,你和大山,是不是對爺爺他們的要求,很有意見哪?你們還是打定主意要搬出去?」

「每個人都有他自己的處世原則,只要與他人無礙,存在便是合理的。其實我和哥哥,我們不是反感長輩們的安排,只是,我們不會,也不可能接受長輩們把他們的安排強加於我們身上。如果真的住到一起,因為雙方觀念不同,早晚會造成矛盾甚至衝突。」

「大家看法不同,不能說誰對誰錯,適合的便是最正確的,多少年了,我們像是田野上自己生長的小樹,無人照料也長到枝繁葉茂。已經成型了的樹,再為他修枝剪葉,打造成某種造型,怎麼可能呢?」

「唐叔,跟你說實話吧,哥哥之所以答應進京,固然有母親的原因,其實更多的是為了我。」

「因為你?」唐援朝不解。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夢想!我的哥哥,」董潔仰頭笑了起來,風兒拂動她的長髮,她在風中輕盈的旋身,眼睛黑的發亮,「我的哥哥,沒有對不起任何人,我,也決不會讓任何人,給他委屈受!如果注定要有人讓步,才能維持一段親情,唐叔,我跟你保證,讓步的,絕對不是我的哥哥!」

「因為,我——不允許!」
作者: teasu0587    時間: 2009-4-17 03:07 PM

第七十一章 金鱗豈是池中物

在唐援朝的記憶裡,那天早晨,說著「我不允許」的女孩子,眼裡熠熠自信之光,比早晨初升的陽光更燦爛。這個一直靜靜站在大山背後,接受大山無微不至關懷的女孩子,終於第一次挺身而出,站到人前,張開稚嫩的臂膀,維護自己的哥哥。

「如果一定要有個理由,才能讓長輩鬆手,我願意來做這個惡人!」

陽光穿過樹葉,細細碎碎灑她一身碎金般的光輝,那個迎風而笑的女孩子,這一瞬,是如此的光芒萬丈耀眼逼人。

「浴火鳳凰」,他突然想起了這個古老的傳說,傳說鳳凰經歷烈火的煎熬和痛苦的考驗,獲得重生,並在重生中達到昇華,稱為「鳳凰涅磐」。而這兩個孩子,打小經歷的磨難困苦,強韌了他們的意志,也使得他們的路遠遠偏離了傳統意義上的成長之路,這樣的孩子,已經不適合用一成不變的成才模式去套,那對他們只會是一種禁錮一種枷鎖。他再次想起西平縣城,那個困難到即使向人伸手乞討,清朗的眼神仍充滿著自信和驕傲的男孩子,即使受辱,眼神仍然那樣坦然,想起他錚錚誓言:我叫李悠然,有一天,叔叔能聽到這個名字!

一隻雛鷹,在不為人知的時候,它已經憑自己,飛上了藍天,自己這些所謂的為人長輩者,是不是正在做這樣一件事:逼一個已經學會飛翔的雛鷹,收斂翅膀,告訴他羽毛未豐,還不到他飛翔的時候?

「金鱗豈是池中物」,也許,他們真的錯了。他曾經答應過自己,要做他們最值得信賴的後盾,他會支持他們,走自己想走的路。想想回京這段日子,他又做了些什麼?

「唐叔答應過你們,幫你們在北京建廠,也放你們獨自居住。放心,唐叔一定說到做到!」如果真的要有人做惡人,他願意出頭,做那個承受長輩埋怨的人。

唐父和韓父算是家裡的權威人物,尤其是唐父,當了大半輩子的領導,「服從命令是軍人的天職」,部隊出身的他,最不喜歡小輩公然違逆他做好的規劃,從小到大,唐援朝姐弟倆也習慣了父親的說一不二。

在老人家看來,天大地大,前途最大,考大學就是大山最最重要的前途。瀋陽那邊有合夥人,能把廠裡的事挑起來,他很不贊成大山在北京獨自一個再開廠,而董潔已經八歲了,必須入學。

選擇站在大山兄妹倆這邊,算是唐援朝生平第一次挑戰父親的權威。

「大山他們年齡小是小了點,可這麼多年來,他走自己的路,把自己照顧的很好,他和小潔的事,我們能不能不插手,就讓他們自己做主?開廠也好,上學也好,放手讓他們自己發揮……」

「爸,璐璐她倒是嚴格按照長輩的要求去做了,是,現在她聰明、可愛,學習也好,活潑又健康。可是,如果把小潔和璐璐放在一起,爸,媽,你們說句心裡話,璐璐比得過小潔嗎?」

韓父看了看因為兒子的話,面沉似水的唐父,「大山把小潔帶得很好,這個我們承認,可是……」

「外公、外婆,還有爺爺奶奶,」大山直言不諱道:「不是我向著自家人,小潔能畫一手很棒的畫,瀋陽的遼寧大廈大家聽說過吧?曾經接待過中央領導人的高級酒店,這幾年,也接待外國人,小潔她能和外國人直接對話,說一口流利的外語。她平時喜歡讀書看報,各種典故知道的比我只會更多,這樣的孩子,你們讓她和璐璐一樣,去讀小學二年級?」

郝璐一邊扁扁嘴,抹起了眼淚。

唐母心疼的把她攬進了懷裡,「璐璐,怎麼哭了?」

這一問,小姑娘「哇」的一聲撲進唐母懷裡,抽抽咽咽道:「大山、哥哥,說璐璐是笨蛋啦。」

她委屈的抽抽咽咽道:「他說小潔、聰明,璐璐不會畫畫,也不、不會說外語。」她伸出兩個指頭比劃,「璐璐再開學,才念二年級。」

哎,小姑娘嫉妒了這是,董潔無奈的站起來,「璐璐,大人們說正事呢,咱們回屋去,我教你畫畫好不好?」

「嗯!」郝璐就是這點好,眼淚來得快去得也快,這時手背一抹,狠狠白了大山一眼,「大山哥哥最壞了!」跑過去拉住董潔的手,「快,我也要學會畫畫。」

「小潔,去吧,這裡交給哥哥。」大山揚眉笑笑,道:「畫筆畫本我都收拾在床頭第二個抽屜裡。璐璐不生氣哦,是大山哥哥嘴笨不會講話。」

待兩個小女孩走遠,唐父開口道:「小潔很聰明,這我們大家都領會到了。」

這一說,在坐的不約而同都想起了初次見面時,小丫頭那番語不驚人死不休的話。

「她可不僅僅是聰明,爸,你們是不知道,她那天說過的話,昨天王姐來家裡串門,璐璐嘰哩呱啦鸚鵡學舌照搬了一遍,把人家說的當場下不了台,水都沒喝就匆匆走了。我回頭問璐璐,她說是小潔請她說給王阿姨聽,朋友要互相幫忙,答應了就要做到。」唐春燕半真半假的抱怨道。

「小潔向來心直口快,姑姑,她沒有惡意的。」大山抱歉的笑笑,「她,呃,有時候比較調皮些。」

「再聰明的孩子也要上學啊,」唐春燕說這話倒是真心誠意,「上學,多跟同齡的孩子交往交往,對她自己也有好處,學校能學到的,不僅僅是知識,德智體美全方面發展,大山也希望,小潔變得越來越出色吧?」

大山垂下眼,小潔從不打算進學校,她常說,春有百花秋有雨,夏有涼風冬有雪,若無閒事掛心頭,便是人間好時節。她現下心目中第一「閒事」,便是入學問題。有時候,他也懷疑,從呀呀學語即開始讀書學字的她,真的有必要一定得上學嗎?

「學習為了什麼?這不是黨政工作會議上,撇開為了建設四化甘做社會主義流水線上的螺絲釘這一套,歸根到底,不過是為了考一個好大學,為自己搏一個好前程。」

他眼神坦然,直言道:「納稅算不算是為國家做貢獻?我們的公司,每年都要向國家交納稅金,爺爺知道我們今年要交多少稅金嗎?我們一家子的公務員年收入加起來,也沒有我交的稅金多。」

「我們打算在北京尋個合適的地方開廠,在效區農村招工,也算是為社會提供就業機會。讓人進廠做工,月月有工資,將有許多的家庭因此受益,也許他們的孩子,因此可以有錢念大學,有機會為四化建設出力。爺爺,外公,你們知道農村每年有多少學習成績優秀的孩子,因為家貧不得不輟學回鄉務農?」

唐援朝趁機道:「是啊,爸,大山他們公司做出的衣服,現在賣的可火了,我在瀋陽可是親眼看到,許多人在廠裡排隊等著拿貨,工人加班加點也忙不過來。在北京開廠,自己賺錢事小,關鍵可是真正能幫到許多人,這也算是做好事啊。」

大山轉頭看向唐春燕,「姑姑,小潔的性子,比較適合在家自學,她有更重要的工作要做。」

他驕傲的笑,「小潔不唸書,她卻可以讓更多的孩子可以唸書!」





第七十二章 客自故鄉來

既然阻攔不得,兄妹倆執意要在北京開廠,唐援朝一力支持,唐父韓父只得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也默許了兄妹倆尋屋搬出獨居。

那是一段既忙碌又開心的日子,確定了廠房,也看著它一點點搬進機器,搬進面料,然後是工人陸續進駐。

東方元素服裝公司,終於在北京掛牌了。

至此,公司旗下兩大品牌,基本上分工明確,瀋陽方面主做「金土地」,北京這邊上馬「東方元素」。

陳雪帶著幾個相熟的姐妹千里迢迢來京。她出任北京這家新工廠管理上的一把手,常年跟來自全國各地的商販打交道,她說一口極標準的普通話,幾年管理工作很是鍛煉出一股精明幹練的女強人作風。

「大山,哎呀,新工廠可算開工了,你不知道,我們這陣子可要忙死了,等著拿貨的人越來越多,有的乾脆就賴在我們廠裡,說拿不到貨就不走了。現在加上秀秀他們那個鄉鎮工廠,我們只做牛仔系列,東方元素高級女裝,郵購方面吃過去的老底只走零售,有百貨公司想要大批進貨通通推了。大家是既高興又發愁,都盼著北京這邊趕緊點呢。」

心直口快的陳雪剛見面就是好一通抱怨,眼裡卻掩不住喜色,做為股東之一,她帳面上的數字亦是滾雪球般越滾越大,怎不令她喜上眉梢。「我臨時抽了幾位姐妹過來,插進各個班組暫且做小組長,過段日子,摸熟大家脾氣,重新從工人中選組長,她們還得回去。」

「我和小潔這一走,辛苦你們了。」大山注意到跟來的幾個人有姜紅葉,遂悄聲問她道:「丁睿知道紅葉姐要過來北京吧?他沒跟你鬧?」

「那小子,」性格活潑的陳雪和丁睿向來投脾氣,這時豪爽的揮揮手道:「別提了,你是沒見到,自打知道紅葉要隨我來京,他簡直成了紅葉的尾巴,亦步亦趨跟前跟後,總拿怨恨的眼光瞅我。他倒是想給你打電話,可又聯繫不上你們,只急的猴子一樣抓耳撓腮,呵呵!對了,我那兒有他給你的一封信,回頭整理行李的時候我拿給你。」

大山想到丁睿,必然是一副又急又恨又無可奈何的樣子,先是哈哈笑幾聲,隨後怔怔地不由得有些愣神。哎,他想瀋陽了,想那幾位對兄妹倆極好的老人,生性鯁直說話聲音哄亮的陳老爺子,他還與以前一樣同丁老爺子鬥嘴嗎?小潔不在身邊,丁老爺子他一個人還去舊貨市場淘古董嗎?沒有了那個伶牙俐齒沒大沒小同他爭論、甚至惹他又氣又急的小丫頭,老人家會寂寞吧?楊善明爺爺,一定很遺憾不能繼續為小潔調理身體,周姨還是一樣愛漂亮吧?還有善良又熱心的趙哥、陳叔……

董潔收到了丁老爺子托姜紅葉帶給她的信。

「小潔:在北京好嗎?生活還習慣嗎?爺爺想你了。

我的小丫頭,聰明又敏感,跟大山千里迢迢去那麼遠,去面對陌生的親人,不知道會不會受委屈?北京的爺爺奶奶,還有外公外婆,對小潔好不好?爺爺離小潔這麼遠,小潔覺得委屈了也沒辦法來找爺爺說說,每當爺爺想到這些,夜裡常常翻來覆去睡不著。

真的不習慣,天氣晴朗的時候,習慣性坐家裡等你找爺爺去淘古董,等啊等,等了好半天才反應過來,我的小丫頭,已經不在瀋陽了。哎,爺爺去買東西啊,市場裡熟識的見面總問一聲『老爺子,今兒怎麼又一個人,小孫女呢?』,遇到可心的,總忍不住招呼你『小潔,快來看看,這件怎麼樣?』,攤主就笑呵呵的說『老爺子,您是一個人來的呀』,爺爺這心哪……」

董潔用手撫住胸口,蹲下身去,只覺得心裡堵得發疼。

「怎麼了?」

大山拍拍她的背,把她扶起來,「哪裡不舒服了?」

「哥。」董潔搖頭,用手輕輕撫過他愈見稜角的面寵,鼻子越發酸了起來,眼角忽然有一滴淚水滑落,她閉了閉眼睛,再睜開,眼睛變的霧氣濛濛。

「小潔?」

「我、我有些累了。」本來只是胡亂找的一個借口,話一出口,她才驚覺,自己真的是十分的累了,這陣子馬不停蹄的準備開業事宜,買機器招工進面料做設計……此時一放鬆,只覺得從骨子裡泛上的疲乏,充盈全身,真想就這樣躺下,睡上一天一夜,什麼都不想什麼都不去做了。

「真是的,嚇了我一跳,還以為你哪裡不舒服呢。最近害你跟我一起忙前忙後,我又疏於照顧你,真擔心你會累病了。」

大山鬆了口氣,蹲下身子道:「來,上來,哥哥背你。」

「不要,」董潔拒絕,「我只是給你打打下手,你比我累多了,哪裡還有背我的力氣呀?」

「小丫頭,」大山刮了一下她的鼻子,不由分說矮下身子,雙手一托,把她背起來,略做調整,邁步往家的方向走去。

「哥,我是不是又重了?」董潔舒服的放鬆身子,趴在他背上問。

「哪裡呀,小潔和以前一樣輕,哥哥背起來一點都不費勁。」

董潔一手摟著他的肩,一手托著自己的下巴,「哥呀,我從一點點大,你就背著我跑來跑去,現在我都八歲了,你還得背著我,哎,不知道哥需要背到什麼時候,好辛苦哦。」

大山歪頭衝她笑,「哥早有心理準備,背你一輩子羅。」你是我這輩子,最甜蜜的負擔,我們攜手走過懵懵懂懂的幼年時光,走到了知人曉事的少年時代,我只願就這樣平平安安,一直走一直走,走過青年、中年一直到白髮蒼蒼。

「哇,那,有一天你老的背不動了怎麼辦?」董潔調皮的湊他耳邊取笑道:「哥,有一天,你老的走路都顫顫微微,到時候怎麼辦?」

連路都走不動?大山抬頭看看天邊,搖搖欲附的夕陽,「我們現在可算是早上八九點鐘的太陽,離日落還早著呢,小潔現在就擔心了?嗯,這事也好辦,我們將來生個兒子,等我們老了,他也長大了,到時候,讓他替他老爸背著他那愛撒嬌的老媽,好不好?」

「哥!」董潔不依的連捶了他好幾下。

「哎哎,你輕點,輕點,自行車騎久了還得給它打打氣呢,哥這可是要背你幾十年的背,不是石磚牆,這麼用力打散架了怎麼辦?」

「哥哥最壞了,我、我要吃很多很多東西,養的胖胖的,這麼胖,」她用手比劃了個大大的圈,「到時候,哼哼,背得哥哥氣喘吁吁滿頭大汗,累的連話都說不出來才好。」

「來,我看看。」大山回頭仔細端詳,末了咂咂嘴,道:「我說,你這張臉,它怎麼就不知道給我老人家長點肉呢?我平時也沒餓著你呀……」

「你以為你在養豬哪?我覺得挺好,女孩子瘦點好。」董潔用手把自己臉橫向拉,「哪天我要真胖成這模樣,你哭都找不著地兒了。」

「NONONO,」大山搖頭晃腦,很男人的口氣道:「胖點好,胖點揣懷裡,軟軟的那才叫舒服呢。」

「臭哥哥,你說啥?」

大山騰出只手,揉著自己的耳朵道:「我說小潔,你這二指功可越來越歷害了。」
作者: teasu0587    時間: 2009-4-17 03:11 PM

第七十三章 苟富貴,勿相忘

「大山:你可真真是我的『好兄弟』呀!!

真狠,說走就走了。我一直以為我們會是一輩子的好朋友,一起念小學、初中,也會在一起念完高中,或許考上同一所大學再做同窗。你瞧,我都習慣了爺爺總把我與你放在一起比呀比,雖然,那個基本上我都被你比下去了,可咱也時時刻刻都在努力縮小與你的差距,「進步很大」,爺爺這麼說,哈哈,這算是一種誇獎吧?

前面有個榜樣好,我也有追趕的動力,累的時候就在心裡幻想:靠,你等著,老子馬上就要追上你了!哈哈,開玩笑了。

小潔那丫頭,嘿,在身邊時,總想方設法捉弄我,可這一離開,我還真的挺想念那個頑皮鬼,這這、我都懷疑自己是不是被她虐習慣了?呃,我得好好想想這個問題,太可怕了!

我說,你也太不地道了吧?自己離開,讓我痛失兄弟不算,還把紅葉姐姐也一道帶走?有你這麼打擊人的嗎?我、我的心碎了,碎了一地,你小子看見了嗎?跟你講,紅葉姐姐我就拜託你了,她在北京一個人無依無靠,你可千萬多上點心照顧一下,別只顧著自己那寶貝妹妹,聽到沒?拜託拜託!

唉,正放暑假呢,美好又漫長的暑假,真想跟紅葉姐他們一起投奔你們算了。可老爺子不讓,說什麼你們現在還沒站穩腳,要做的事一大堆,我去了只會給你們添亂,聽聽,你不在了,老爺子也不知道待見待見我。不過,你們這一走,我瞅著老爺子可寂寞多了,常常一個人挨聲歎氣。算了,我留在家多陪陪他老人家吧,哎,雖然人家根本就無視我捧上的這一顆紅彤彤金子般的心。

話說,大山,我的好兄弟,趕緊的,趕緊買房去!要買一棟大大的房子,要有很多房間,最最要緊的,得給我留一間個人專用房,等放寒假,我第一時間就要殺過去,我說,你可給我把準備工作做好了哇。對了,先聲明,你是賺大錢的大財主,可憐可憐我這囊中羞澀只能跟父母做伸手將軍的窮人吧,衣食住行你可得負責給我報銷啊……」

兄妹倆頭碰頭,一起看丁睿的來信。

董潔呵呵笑,「丁睿哥哥想我們了。」

「嗯,他那性子,可不是耐得住寂寞的人,最歡喜呼朋引伴,一大群人呼嘯著玩球做運動,實在無聊,寧可出去閒逛壓馬路,也不肯呆家裡,用他的話叫『坐的屁股疼』。現在能體諒到丁爺爺年紀大了,一個人寂寞,打算多陪陪老人家,也實在挺難為他的。」

「人老了,不管有過多麼輝煌和熱鬧的過往,都會覺得寂寞吧?」

人握拳而來,撒手而去,先是一樣一樣搜集,後是一件一件疏散,最後,或者只剩下老妻老狗老酒。而丁老爺子,他比一般的老人,感情更為豐富一些,卻並無老妻老狗陪在身邊,縱是吃穿不愁晚景無憂,到底是寂寞了些。

大山亦吁了口氣,道:「古人說過,『苛富貴,勿相忘』,丁爺爺他們,可算是陪我們一路從最困難的時候走過來,我們能有今天,他們給了我們最大的幫助和支持,卻從來不曾對我們有任何,哪怕是一丁點的要求,我有時候想想,心裡很是過意  不去。山裡的鄰居大叔他們,我們可以提供經濟上的回報,可是對丁爺爺他們,我真是想不出有什麼可以略表心意的地方。我們的公司一天天在壯大,他們卻一天天在變老,如果我們只顧著忙碌自己的事,以忙為借口,無暇去顧及他們,我,」他頓了一下,咬咬唇,「苛相忘,勿富貴!」

「哥,」董潔握住他不知不覺縮緊成拳的手,「你呀,對別人都那麼寬容,就是對自己要求太苛刻了些。」咳咳,這個,她也有責任吧?那啥,為了養成他重情負責任的性子,從小她可沒少灌輸多為他人著想的道理,現在看來,效果很好,但似乎,有點好過了,要命。

「哥,陳雪姐姐接手工廠,她那麼能幹,廠裡的事我們慢慢就不用操那麼多心,再熱一陣子,天氣會變得涼爽些,到時候,我們請丁爺爺他們來北京住一陣可好?」

大山雙手一拍,「對,這主意好。陳爺爺和唐家的爺爺也認識,老朋友見面正好多走動走動,嗯,丁爺爺不是喜歡古玩嗎?北京潘家園的古玩市場可有名了,他一定喜歡,你們老少兩人做伴,都有得忙了……」

董潔不安的動動身子,「哥,在我心裡陳爺爺和丁爺爺,就像我自己的親爺爺一樣,所以,我可能,對外公和唐爺爺有一點點排斥,其實想想,他們對我們也不錯,只是……」只是有時候,我們心裡至親的位置,總顯得狹窄些,它容不下更多的人。

時至今日,他們兄妹倆,憑自己在這茫茫人海站穩了腳,她只願笑看風雲看這人世蒼桑變幻,實不想做委屈求全之舉,更不願寄人籬下任他人對自己的一生指手劃腳做安排。

她從來就不是會多麼圓滑處事做人,而今困在這年幼的軀體,在大山無微不至的關照下,考慮問題時而成熟沉穩,有時卻也容易易氣用事,她也搞不懂自己了,這是不是就叫做「燈下黑」?很多時候讀懂了別人卻惟獨讀不懂自己。好在有大山始終不離不棄陪在身邊,有自己愛的人做倚靠,任意隨性而為的感覺,真好!哼,管它是不是越活越回去了,反正又無人知曉,她這一生是做弊,在人生的起跑線上已經遠遠把所有人拋在身後。

在前世,曾經無數次,她向上天祈禱,希望能有機會,重新開始自己的人生,希望能按本性真我去活,不必處處壓抑顧慮太多的人與事。而今,無數次感謝上天的安排,只為這一生有你,不再孤單!

「小潔,我們和外公外婆,還有唐家的爺爺奶奶之間,需要時間。」與其住在一起,彼此小心翼翼,生怕哪裡做的不好惹對方不快而縛手縛腳,不如分開一些比較好。牙齒和嘴唇還有掐架的時候,更何況是經歷迥異的兩代人呢?也許,給彼此一個空間,站在距離外,反而更容易經營出祖孫感情呢?

「等忙過這陣子,騰出手來,我們可得好好留心,買處合適的房子。嗯,房子要足夠大,咱們好生佈置一番。」

大山有些感慨,「除了山裡的老屋,這幾年,要說賺錢,咱們也沒少賺,始終都沒能置下自己的房子,沒有自己真正的家。這幾年斷斷續續買下的東西也不少,就說你那些個古董吧,也該給它們找個合適的地方安置了。跟著咱們,可真委屈了,連個像樣的窩都沒有,如今都胡亂堆在丁爺爺給咱們倒騰出的地下室的小黑屋裡。」

「哥,唐叔也托人幫咱們打聽著呢,」一想起要在北京城買房,董潔立刻興奮起來,想當年,她在北京生活那陣兒,房子那絕對是寸土寸金,而她曾經的願望,不過是在這個城市,有一套屬於自己的住房,一個獨立的自已當家作主的空間,卻始終未能如願,現在可不一樣了。

「呵呵,我還是比較喜歡腳踏實地的感覺,總住不慣樓房。哥,咱們的房子,一定要有一個大大的院子,院子裡栽花也栽幾棵果樹,對了,還要有高高的葡萄架,秋天架子上掛下一串串肥嘟嘟翡翠一樣的紫葡萄,多誘人哪,嘻嘻,我的口水都要流出來了。還有啊,種上青青翠竹,月光下看著應該會很有詩意吧?不知道梅樹好不好養活?紅色的梅花與白雪相映很漂亮呢,當然,白色的也不錯……」





正文 第七十四章 清涼一夏(一)

董潔最近很苦惱。

好吧,新工廠上馬了,也順利投產,諸多大事小事她全不需理睬,只管拿出設計圖紙,打樣製版就OK了。

現在是夏天啊,夏天穿裙子最涼快了。可是,可問題是,走大街上瞅瞅,女孩子穿的通通一色的長裙,好似最短也到小腿肚。

女孩子越穿越短越穿越性感,這是必然的發展趨勢,而現在讓她頭大的是,她,要不要做第一個吃螃蟹的人?

大山也很苦惱。

屋子裡多了幾個陌生來客。

猶記得前幾日,在廠裡忙了一天歸家,進屋便瞧見屋角靠牆處影影綽綽似乎站了幾個人影,上前揭開薄薄的一層布,只見布下遮著的,是幾個裸體塑料模特,那胸部驕傲的高高聳立,線條分明,立刻燥紅了一張臉。

「小潔!」

忙不迭一把將手裡的布扔了回去,也不去管那布順著模特身子滑下來,猶抱琵琶半遮面,只急急揚聲大叫。

「哥,你回來了?」

董潔打裡屋探出頭,笑嘻嘻招手道:「快,快進來,媽媽也在呢。」

大山再瞅了一眼屋角的模特,壓下心裡的彆扭勁,「媽,什麼時候過來的?這幾天有點忙,沒能去看您,還有外公他們。」

董潔推他到椅子上坐下,很乖巧的拿過扇子給他扇風,韓盼舀半盆涼水,把毛巾打濕,「給,快擦擦吧,瞧你,熱的一頭汗,累壞了吧?都怪媽媽沒用,也幫不上你什麼忙。」

大山低頭瞅瞅,剛剛頂著太陽,一路走得急,外面的T恤被汗水打濕了大半,汗津津貼在身上很不舒服,「我去換身衣服。」

韓盼輕敲了下他的頭,「你這孩子,直接把外衫脫下就是了,怎麼,還避諱媽媽呀?」

董潔忍著笑,拿來大短褲,「就是,哥,咱們這兒沖涼不方便,你脫下T恤,用毛巾擦擦也涼快些嘛。」

呃,他已經長大了,雖說是男孩子,到底母子多年未見,乍要在母親面前,脫得僅剩一條小短褲,一時間真有些,咳咳,不好意思。

「光屁股媽媽給你洗澡的事都沒印象了?」韓盼把大短褲塞給他,「都脫下來吧,舒服些,媽媽和小潔轉身不看就是了,要不,媽到院子裡躲躲?」

「不用,不用。」大山有點尷尬,用生平最快的速度扒下T恤,扔到一邊,正脫褲子呢,偏董潔調皮回頭擠眉弄眼道:「哥,要不,我和媽媽找塊布幫你扯著遮一下?」

這丫頭,大山衝她舉了舉拳頭,用嘴型威脅道:閉嘴!

連內褲一起拽下來,手忙腳亂套上短褲,大山才鬆了口氣,「好了。」

韓盼把濕毛巾遞給他,自己俯身把他剛換下來的衣服收拾收拾,放到盆裡,打上肥皂,動作極俐落的蹉洗起來。

「媽,你別管了。」大山連忙去攔,「我自己會洗。」

韓盼抬頭看他,先是垂下眼,再抬起時,眼角忽然就流下淚來,「大山,你真拿媽媽當陌生人看了?媽媽給兒子洗衣服,不是天經地義的事嗎?」

大山有點手足無措,「不是,我、我沒有……」只是看到母親給自己洗短褲,一時之間,有點彆扭。

董潔急急插話道:「哥哥已經習慣做這些了,他是怕累著您嘛。媽媽想洗就洗啊,阿彌陀佛,上帝保佑,哥哥以後可千萬不要養成壞習慣,每天把衣服攢到一起,就等著媽媽來給幫忙才好。媽,如果哥哥以後看到媽媽第一句話就喊:『媽,快點,我衣服都髒了,快沒衣服穿了』,媽媽會不會被嚇的以後不敢登門了呀?」

韓盼被她連說帶比劃繪聲繪色的語氣給逗的「撲哧」笑出聲來,她嗔怪的瞅一眼兒子道:「我巴不得給他洗一輩子衣服呢,只怕人家不肯。」

「哥哥是怕唐叔知道怪罪我們呢,媽媽可是拿筆的手,看,又白又漂亮,在家裡,唐叔一定不捨得讓你做這些吧?哥哥是體貼,哎,媽媽,如果哥哥以後像唐叔一樣知道心疼人該多好啊。」

董潔很大人模樣的歎了口氣,大山不由辨解道:「小潔,我對你還不夠好啊?哪點做的不滿意?你說啊。」

「堅持,知道吧?什麼事都貴在堅持兩個字,你現在做的嘛,不是不好,就是不知道你能堅持多久了。看人家唐叔,媽媽,我好羨慕你啊。」

韓盼為自己兒子撐腰道:「小潔,放心吧,大山這孩子心眼實,只知道對人家好,你唐叔在他這年紀,可沒這個細心勁……」

董潔和大山對視一眼,心下都鬆了口氣,哎呀,總算轉移母親的注意力了,剛剛把母親惹哭了,兩人都嚇了一跳。

大山另拿了個盆裝水,毛巾上上下下把全身擦了一遍,總算覺得舒服些了。桌子上有早晨熬好的綠豆湯,搪瓷缸子裝的滿滿的,放在涼水裡浸著,捧起來一口氣灌下多半杯。把董潔扯到身邊坐下,接過她手上的蒲扇,沖兩人一下下扇來涼風,一邊道:「媽,晚上別走了,晚飯在這兒吃吧,一會兒我下廚弄幾個菜,媽媽也嘗嘗我的手藝。」

夏天的衣服薄,穿了一天,只出了些汗,髒不到哪兒去,韓盼快手快腳搓搓,用乾淨水沖兩遍,晾到院子裡的繩子上。

「下次吧,今天媽媽和小潔去買東西,順便買了些菜回家,說好了晚上媽媽給你們做頓晚飯,是不是啊,小潔?」

買東西?大山不由得想起外屋那幾個,咳咳,裸體塑料女人,上午走的時候還沒有呢,小潔一個人也搬不回來,那麼,「媽,你們買的東西,不會就是那邊那幾個、那幾個……」

「哥,你看見了呀?呵呵,剛進屋你喊的那嗓子聲音很大吶,就是因為見到那些東西的原因吧?」

大山下意識的抬頭望,便見那幾個裸體女人,不,裸體塑料,抬頭挺胸正驕傲的展示自己傲人的身材曲線,不覺臉上火辣辣的,略有些埋怨道:「你們買那東西做什麼用?」

「那叫塑料模特,媽媽費了好大勁托了好多人才買到的,」董潔解釋道:「我要設計的衣服款式,做成樣品,穿在它們身上,才能更好的在尺寸上做些調整。」
作者: teasu0587    時間: 2009-4-17 03:14 PM

第七十五章 清涼一夏(二)

翻動八十年代的老照片,便會發現它的背景,似乎總以黑白為主,縱有彩色,看上去總透著一股說不出的歷史的滄桑味道。天是灰的,樓是舊的,人們的穿著不是黑就是灰和白。

照片總會掩藏一部分歷史的真相,這時候的顏色,其實很鮮活,樹是鬱鬱蔥蔥的綠,花是火一樣熱情的紅,太陽金燦燦天空瓦藍瓦藍的,空氣比董潔記憶中的二十一世紀更要來得清新得多。

只是人們的衣服,欠缺一些色彩,沒關係,這個問題不難解決。

夏日的裙裝董潔做出了好幾套,並且一一穿到了模特身上。

效果好不好?看大山的表現就知道了。

「這、這就是我們服裝廠要做的衣服?」

大山看看董潔,董潔也看看他,「哥,很漂亮吧?」

「是,很漂亮,可是,這裙子它也太短了吧?」大山忍不住伸手幫模特把裙子往下拽拽。「還有這件,剛剛還只露了個膝蓋,這件可好,快要露出一半大腿了,小潔,這衣服,有人敢穿嗎?」

呃,以後當然沒有人不敢穿,現在嘛,董潔安慰他,也安慰自己道:「市場的包容性很強的啦,哥,你看,改革開放這才幾年工夫,我們國家,人們穿衣打扮上發生了多大的變化?與其等著別人這麼做,咱們再跟風,不如咱們一開始就搶佔市場,反正,」她補充道:「咱們公司,一向都被定性為大膽叛逆和創新,不做人家也這麼看,做了,也不會有壞到哪裡去的評價。」

大山想了想,是這個道理。況且,這些衣服,真的讓人眼前一亮,就說近前這件上衣吧,收腰托胸的設計,完美突顯了女性的曲線美,以他男性的角度而言,不好意思看,卻又忍不住想看。

基本上,這些衣服選料很講究,都是比較高檔些的面料,顏色也配得恰到好處,很清新的天青色、水藍色和淡淡的水粉色,柔和的紫羅蘭、經典的白與黑。總之,都是讓女孩子很心動的色彩,可以想像,這樣的顏色配上如此別緻的衣服,不管走到哪兒,穿上它們的女孩子都會是一道靚麗的風景而受人矚目。

「已經有百貨公司跟咱們下訂單了,不過,有些款式他們恐怕不會接受。雖然它們的確很漂亮,你也知道,國營公司,他們會考慮到大多數人的接受程度,這個,還有這種短裙和上衣,大家還需要一定的緩衝時間。我覺得,咱們是不是先放放?」

說的也是,董潔托著下巴,眨巴眨巴眼睛道:「哥,這種短裙呢,我只是自己手癢做著玩,當然服裝廠不會做這個。這次主打長裙和牛仔裙,哥,你看。」

塑料模特有限,有些衣服都在桌子上堆著,她翻出一襲長長的純白色的裙子,純潔無暇中透著飄逸,摸上去水一樣絲滑的觸感很是舒服,相信穿在身材高挑的女孩子身上,很有衣帶當風的飄然之美。「很漂亮吧?還有這件。」

她再取出一款連衣裙,飄蕩著層層疊疊褶紗的連衣裙,彷彿儲存了少女難猜難解的重重心事。

大山在衣服裡自己也翻出覺得比較好的兩件,「我覺得這件最好。」不同碎花圖案拼接的絲棉連衣裙,有一種比較柔美的民族風,放模特身前比比,長度剛好及膝。「這件純藍色的牛仔裙也不錯。」

刨去兩件超短裙,這次的裙裝最大的變化是,多了及膝的款式,雖然只是稍微露出了膝蓋,到底也算是明目張膽挑戰大眾的心理底線了。大山瞅了瞅,這可真稱得上錦繡華衣了,素日難得見到一件的美麗衣裳,這裡可是處處可見,顏色款式之多之精之美,縱是翻遍北京所有的百貨公司精品櫃檯,亦不及此處一半之多吧。

「小潔,你是不是會變魔術的小仙女啊?怎麼就突然變出這麼多漂亮的衣服來了呢?」

大山把她抱到自己膝蓋,難得有些愧疚道:「我都不知道你最近做了這麼多事,每天回來,你都為我忙前忙後,又是端水又是做吃的,有時候還得洗衣服收拾家。哥哥太粗心了,都不知道你竟然做出這麼多衣裳,還以為,你只是在畫圖紙,本打算這幾天清閒些,把家裡雜務都接過來,讓你專心打版制樣呢。」

董潔摟住他脖子,笑嘻嘻道:「我不覺得累啊。工廠剛開張,哥哥要忙的事很多呢。我只會畫圖,閒時幫哥哥做點家務,哪裡會累著啊?一直沒說瞞著哥哥,就是想給哥哥個驚喜啊。」

她歪頭,笑的很得意:「新開的工廠,要在北京站住腳,並且一炮打響,就得有拿得出手讓人歎服的拳頭產品,哥哥一直很上心,只是不想催我,是不是?我當然要努力了。不過,哥,媽媽可幫了我們的大忙,這些衣服的布料,都是哥哥去廠裡時,媽媽陪我,幾乎走遍北京大大小小賣布料的地方,一點點買來的。什麼地方買了什麼布料,媽媽都細心的做了記錄,哥哥以後要買面料也會省不少心呢。」

媽媽,大山心裡只覺得暖暖的,「那,小潔有沒有給媽媽做兩件新衣裳呢?」

「有啊,不過還沒完工,媽媽說不著急,廠裡的樣衣比較重要。」

大山摸摸她的頭,「我就奇怪了,你這小腦袋瓜它是怎麼想的?怎麼就能做出這樣漂亮的衣裳來呢?」真的,怎麼想都想不通,這不能僅僅用天才可以解釋吧?

董潔吐吐舌頭,「可能是因為我年齡小吧,無知者無畏,小孩子通常想像力比較豐富啦,也沒有大人那麼多的顧慮。這個顏色太艷啦,那麼做太露了,大人總有這樣那樣一大堆的忌諱,我才不管呢,我覺得漂亮我就做。」

大山瞅瞅模特身上及膝的裙裝,有點頭疼,卻有更多的期待,「咱們接下來有仗好打了!」

「咱們先做成成衣,能走多少貨就走多少,總之,要打有準備的仗!」董潔豪氣的揮揮手,「我還不信了,它們能在庫裡給我壓多久?說不定,哪天一覺醒來,提貨的人會擠破頭來搶呢。這世界要變化起來,那可快著呢。」

大山亦對前景充滿信心。早在一九七九年,公共場所就出現了裸女畫。北京新機場大樓的壁畫《潑水節——生命的讚歌》,其中出現全裸的女性畫像,要不是畫的是少數民族,還略帶抽像,估計有人恨不能立即把畫家袁運生當作高級流氓送進秦城監獄。誰都得佩服北京人的精神,那麼遠的機場,能走得動的一半兒都去看了。

人,其實是好奇心最強的動物了,接受力更是快得驚人。時至今日,有高舉人體解放的旗幟,呼籲自然美的文藝界的前輩做先行者,努力了這麼多年,他們此次挑戰很多人心理接受底線的服裝,承受的壓力會小很多吧?至少不會比當初倍受爭議的牛仔褲的壓力更大才是。

服裝界需要領路人,膽子再大點兒,步子跨得再大點兒,向著前方,跑步——前進!





正文 第七十六章 買房

老北京有句話:東城富、西城闊、崇文窮、宣武破。

東城因著明時通惠河的疏通,托運河漕運的福,佔地利之便,逐漸發展成富貴人家的聚集地,而西城素來是達官貴人們的府宅扎堆的地兒。因此,四合院舊居,比較上檔次基本上都出自這兩處。

唐援朝受大山所托,一直為他們尋覓合適的房子,近日終於有了著落。

房子在西城,唐援朝先行看過,除了覺得地方大了點,其餘都十分的合意,房主近日脫手後便要出國了,於是通知大山親自過來相看相看。

四合院規模不同,大小相差懸殊。但無論大小,都是由基本單元組成的。

由四面房屋固合起一個庭院,為四合院的基本單元,稱為一進四合院,兩個院落即為兩進四合院,三個院落為三進四合院,依此類推。

兩進院落以上的四合院,一般都分為內宅和外宅,由二門——垂花門或屏門聯接溝通。

房主是一位五十多歲,頭髮略見花白的老人,開了門,便引他們到了外院。

院裡石桌石凳一應俱全,近旁錯落有致的擺著數十盆花。大山只認得月季,其餘有瞧著眼熟,卻叫不上名字的,更多的是第一次看見,只覺得很漂亮,名字卻是一無所知。有白色的花朵,羞答答閨閣少女般掩映在綠葉下,亦有拳大的紅花,於綠葉叢中高高挺起一枝獨秀,如一個高傲的公主,毫不吝嗇的展露出全部的美艷。

地面是極平整的四四方方一般大小的青石鋪就。近午的陽光透過樹葉,灑下斑駁的細碎的光影,立於院中,既不覺得熱,也涼快不到哪兒去,卻似有種站在光與影的交匯處,感覺蠻好,別有一種味道在心頭。

「小潔一定喜歡這裡,晚上抬頭,正好看得見星空。」

大山滿意的點點頭。仰頭望去,一眼卻先望見頭頂高高一處橫杈上,掛著竹編的鳥籠,兩隻披一身彩色羽毛的漂亮小鳥,精靈一樣跳來跳去,小腦袋靈活的四處瞅,偶爾伸進籠中的鳥食罐裡啄點米料,飲兩口水,竟似極悠閒,間或用嘴梳理一下羽毛,啾啾發出悅耳的幾聲叫,似乎對目下情況很滿意而極欲同人分享一般。

風火雙簷氣派十足,其下是青灰色的磚牆,古樸中透著優雅,瞧著厚重又踏實。雕花木門,和同色的雕花木窗框,而玻璃顯得很透亮。木頭的顏色,帶一股歷史的滄桑,卻毫無淒涼殘敗之感,這種木色,盡顯造化手段,只有時間老人才能成此大巧若拙之功,任你再如何能工巧匠,亦調不出這般色彩來,縱使調得出,也絕無那股味道。

「這只是外院,咱們裡邊看看。」

房主介紹說,這棟位於德勝門內大街一角的清代的四合院,佔地面積約一千七百平方米,「這座院子是從我祖父那裡繼承下來的,家庭成員現在全部移居到美國、加拿大和台灣,我也要離開了,所以要賣掉房子。」院子裡種著柿樹等果樹,水池裡可養觀賞魚。院內共有44間房,包括多間廂房、書齋和傭人房。

一路走來,大山邊看邊滿意的點頭。他們現下租住的,是被稱為大雜院的老院子,與這等地方可沒得比。這座四合院,院落寬綽疏朗,四面房屋各自獨立,彼此之間有抄手遊廊聯接,起居十分方便。

抄手遊廊是開敞式附屬建築,既可供人行走,又可供人休憩小坐,觀賞院內景致。大山心底琢磨,閒時與小潔屋外行走,於此處坐坐,吹吹自然風,談談天南海北事,確是極好。

遊目四望,整個四合院的建築色彩多採用材料本身的顏色,青磚灰瓦,玉階丹楹,牆體磨磚對縫,工藝考究,雖為泥水之作,猶如工藝佳品。

「這些年受了些損壞,但基本上算是保存的比較完整,我也沒給它油漆過。」陳先生摸摸廊下紅色的柱子,不覺得有些微黯色,「我還記得,我小時候那陣兒,顏色可比現在鮮亮多了。那時候,一大家子人,出出進進十分熱鬧,尤其逢年過節,廊下清一色掛上大大的紅色宮燈。家裡人多啊,小孩子也多,吃罷飯屋裡坐不住,一個個呼嘯著跑到這裡,堆雪人打雪仗,總要鬧到老祖宗出來親自拎人,才肯安份些,隨父母回房休息。」

老人比著廊柱道:「那時候,我才這麼高,你來看,這兒還能看得出當時劃下的痕跡。當時只盼著快快長高快快長大,用小刀在這裡做記號,只盼著來年再比比,看自己能長高多少。就為這個,還挨了老祖宗好生一頓教訓,罰在書齋裡默書,禁足三天。」

大山只默默的聽著,在老人的低訴裡,試圖感受那些塵封在歷史深處的往事,人猶在,而往事,已不可追。

老人感歎道:「當年一道玩的伴當們,有在兵荒馬亂中去世的,也有在文革中……」他頓了下,好半天,才再次開口,「剩下的人,也都風流雲散,散落到世界各地。這棟祖產,唉,如今也要易主了,我這把老骨頭,也將埋骨異鄉,這兒,我捨不得,卻也必須捨得。每次回來,恍惚著總能看見昔日種種,看到兒時的自己和玩伴們在這兒笑啊鬧啊,我的心臟,真有點受不得這些傷感了。孩子們在外邊長大,住慣了洋樓,對老房子也沒得感情,乾脆一就給處理了乾淨。」

老人掩不住傷感,唏吁了好久。

「爺爺,我喜歡這房子,我會好好愛護它,如果爺爺將來有機會回國,再來北京的時候,歡迎爺爺回來看看。」大山很誠懇道。

「好孩子,好孩子!」老人拍拍他的手,聲音傷感,卻也有歡欣的安慰,「爺爺相信,你會是這棟老屋的好主人,能把它托付給一個好主家,老頭子也算放心了,放心了。」

向外走時,老人突然走到一棵合抱粗的柿子樹下,摸著樹幹,老淚縱橫,久久無語。

「爺爺,這樹,是您以前種的嗎?」大山忍不住追問。

老人搖搖頭,又點點頭,「這是我哥哥親手種下的。那時候,他還是一個剛出校門的熱血青年,滿懷抗日熱情,他說他要去參加革命,把日本人趕出中國,拯救千千萬萬受苦的同胞。走的前一天,他上街,買回一顆小樹苗,我幫他扶著小樹苗,看他用手一點點添土,然後澆上水。他說,等來年春天,小樹發芽了,他會回來看我們,再給小樹澆水。那時我還是個孩子,哥哥走後,誠心誠意的祈求小樹苗一定要爭氣,千萬不要突然枯死。可是,小樹苗最後活了下來,一年又一年,它越來越茂盛,春天來了又去,去了又來,我的哥哥,他再也沒有回來,沒來得及為它再澆一次水。」

「這麼多年過去了,這棵樹,長成大樹,它老了,卻還是這樣充滿勃勃生機,如果它生而有靈,不知道會不會記得,那個為它灑土澆水的栽樹人?」大山情不自禁也摸摸它粗壯的樹幹,忍不住歎息道。

老人欲言又止,似想說些什麼,最後卻只黯然長歎,什麼也沒講,只是不捨的一再摸著這棵老樹。

半天,他取出一個瓶子,蹲下身,在樹的根部,一點一點裝了滿滿一瓶的土,不時有液體滑落土中,一起被裝入瓶中。

「我有它,以後不管走到哪裡,它都會陪著我,百年以後,我要囑咐後輩,把它和我的骨灰混到一起。」老人珍而重之把這瓶泥土收好,彷彿他手裡拿著的,是價值連城的無價之寶。

「爺爺,你放心吧,我會好好保護這棵樹,我不會傷害它,我保證!」大山上前一步道。

「孩子,你有這份心就夠了。」老人不捨得再三打量著樹,道:「有生自有滅,人既如此,樹豈能例外?生生死死,皆有定數,老頭子剛剛也想為老夥計求個情,回頭想想,又何必呢?活了今日,能逃得過明朝?順其自然吧。」

他指指頭頂的鳥籠,道:「老頭子剛回來,一個人覺得寂寞,便買了兩隻畫眉鳥,日日聽它們唱唱歌,也消磨了不少時間。小哥喜歡,就自己養著,不喜歡呢,就替我幫它們轉送給愛鳥的老人吧,終歸是習慣了家養的鳥兒,放出去,怕是自己覓不得食,生生飢渴而死呀。」

大山放慢腳步,默默陪他,穿過抄手遊廊,一直走回前院。

等在前院的唐援朝站起身,「大山,看仔細了?滿意的話,今天就跟這位老人家去辦過戶手續吧。」

大山點點頭。老人走出門,回過身來,自己親手把門一點點關上,鎖好。

退後兩步,仰頭打量著高高的門樓,站身邊的大山,只聽他嘴裡喃喃低語道:「走了,走了!都走了,我也該走了!」
作者: teasu0587    時間: 2009-4-17 03:20 PM

第七十七章 遛鳥

房子買下來了,大山的心也安穩了許多,好似一直在空中漂來漂去任風吹雨打的浮萍,終於可以落地生根。

房子之於人,不僅僅是家,也是一種精神上的寄托。那是一種腳踏實地的感覺,租房和借助他人屋下絕無此感覺,大山清楚的意識到。

話說,那麼大的房子,只兩個孩子住進去,確實空曠了些。大山沒有立刻搬進去,總要裡裡外外先打掃一遍,有些日常用品也需要時間慢慢添置。

暫時還住在租房,怕餓著那兩隻畫眉鳥,大山把鳥籠拎了來。「瞧,這鳥兒多漂亮?哥哥不在時,正好與你做伴!」他這麼對董潔說道,自家也十分歡喜歡這兩隻小精靈。

家裡多了兩隻鳥兒,憑空多了一份生氣,只一點略有些困擾。

這鳥兒叫早。每天一大早,人還沒起床,這鳥就先叫上了。現下居住的屋子不大,一聲聲清脆的叫聲,聽著就格外清晰。

大山睜開眼睛。他倒是習慣了早起,只是平日裡,若無事,董潔一定纏著他多賴會兒床,不許他一個人先起。這會兒工夫,董潔堅決不打算起床,白天覺得悅耳的鳥叫,便成了一種擾亂,她一扯被子,蒙上頭,翻個身繼續睡。

大山想了想,反正也不覺得困,乾脆,出去遛遛鳥吧,也省得它們在屋裡叫得歡,打擾董潔休息。

一路上,時不時可瞧見早起的老人遛彎,也能看見許多上了年紀的老爺爺,提著鳥籠極悠閒的隨意走著,有的雙手各提一隻,有的雙手各提兩隻,或上下輕悠,或左右慢擺,自得悠閒。時不時還能看見三五成群聚在一起比比「放份兒」,就是比誰的鳥兒漂亮、鳥兒籠子獨具匠心、鳥叫的聲音好聽、玩兒的花活兒多。

一般是上了年紀的老人好擺弄這個,年輕人有,小到自己這份上的,大山還真沒看到過。一路行來,路上的人不免對他行注目禮,一些提鳥籠的老爺爺,對他和藹的點頭微笑,不時也搭上幾句話。

偶爾會聽到鴿哨聲,仰頭望,便見蔚藍的天空下,有鴿群隨風掠過,與古樹、紅牆、胡同、老院子相互映襯,構成一幅和諧、安詳的畫面。

走到一處小小的綠化帶,大山尋了個青石凳坐了下來,把鳥籠放到一邊。嗯,在這兒坐會兒,回去的時候,拐到賣早點的鋪面,買上兩份早點,他在心底盤算著,到時候,小潔潔也該起了吧?這丫頭,許是身體不好吧,打小就喜歡睡懶覺,每每大言不慚的振振有辭,說什麼「睡覺睡到自然醒,人生一大樂事是也」。有時候,他不免懷疑,這丫頭不想上學,是不是也因為上學得早起,睡不得懶覺呢?

「大山?」

一個略有些遲疑的聲音,打斷了他的冥想。

「啊,爺爺,是您啊。」

大山抬頭,認出來人是自己的房東張大爺,連忙起身,「張爺爺,您好,在這兒坐會兒?」

張大爺放下鳥籠,也不跟他客氣,一屁股坐石凳上,「大老遠瞅著像你,我剛還沒敢認,怕自己眼花看錯了。怎麼,你也喜歡這玩物?」

「一個爺爺送的,早上起來,左右也沒啥事,正好出來遛遛鳥。」大山笑笑,「以前都沒注意到,原來咱們這片兒,喜歡玩鳥的老人這麼多啊。」

張大爺自豪道:「那是,咱老北京,祖輩就好這個。老話說,『養鳥遛鳥,遛的是鳥,練的是人,心變寬了,體變壯了,日子過得就豁亮。』」

他把兩人的鳥籠都提到近前。「你這畫眉鳥,漂亮倒是漂亮,不及我這黃鶯叫起來清脆。黃鶯最容易伺候,還能模仿喜鵲、紅子、蛐蛐的叫聲,咱小門小戶,餵養起來方便。」

大山湊跟前,仔細打量,「我不懂這些,瞅著都差不多,都挺好看。」

張大爺伸手逗弄著籠中鳥,撮唇學幾聲維妙維肖的鳥叫,引得幾隻鳥越發的叫得歡暢了。

張大爺對大山兄妹倆印象很好。平日裡,唐家的爺爺奶奶和韓父韓母都來瞧過兩小,人老成精,自然瞅得出那幾人都帶一股有別於他們這些平頭百姓的氣勢,便是常來常往的一對像是兩小父母的年輕男女,瞧著也像富貴好人家出身。

北京人都能侃,「大氣」可說是北京人的普遍特徵。他們的生活方式,幾乎無不帶有「大」的味道,幹大事、說大話、講大道理、討論大問題。就連聊天也叫「侃大山」。

董潔是這麼跟大山形容的,今日裡他也算是結結實實領教了一回。

「咱北京是什麼地兒?自打古時候起,就是天子腳下,跟皇帝做鄰居的地界兒。」

老人從過去開始侃起。大山是個好聽眾,聽得津津津有味,聚精會神。他喜歡聽老人講古,許多歷史典故一一講來,如數家珍,間或穿插著自己幾十年人生經驗的體悟,大山一向認為,聽著能長見識。

北京作為國都,官大官多,官是城市的主體,官本位是城市的主流意識,在過去就形成了「貴不一定富,富不一定貴;貧不一定賤,賤不一定貧」的與其它地方不同的特色。

以王府為代表的貴族,在皇帝之下、萬民之上,能不為貴?但王爺的收入只是宗人府給的例銀、掛官銜得的俸祿、皇上的賞賜,雖比百官和百姓多得多,但歷來的王爺都不是大富之人,因為皇帝不會給他太多,因此是貴而不富。

商人雖富,但沒有官銜就不能稱貴,即使是同仁堂那樣受五品頂戴,在人們的心目中它仍然只是個藥鋪,沒人拿同仁堂當衙門,儘管它有專供皇宮的御差。商人再富,也要仰承官府的鼻息,就是來個衙役敲詐勒索,也得忍痛割肉,就是地痞流氓也能擠兌擠兌他,因為他富而不貴。

貧不一定就賤。有很多八旗子弟,甚至是皇族後裔,由於災害或疾病等原因,錢糧已入不敷出,只能像曹雪芹那樣「舉家食粥酒常賒」了,但他們始終抱著鹹魚翻身的一線希望,窮死也不放下貴人的架子,絕不從事「卑賤」的行業,以免被別人看不起,斷了東山再起的後路,使子孫後代再無出頭之日。

賤不一定貧。何為賤行?就是伺候人的差事,雖然滿族人自稱奴才,但要看給誰當奴才,如果伺候的只是皇上或王公大臣,不僅不為賤,而且還列在貴人的行列,俗話說「宰相家人七品官」嘛,那些連平頭百姓都伺候的人就歸為賤人了。

在北京,社會地位的高下,還有個奇怪的標準,例如修腳比剃頭的地位高,因為剃頭必須站著剃,即使是給叫化子剃頭也得站著,所以他比誰都低;而修腳則是坐著修,即使是給皇上修腳也可以坐著,他和誰都是平起平坐,所以比誰都不低下。

張大爺驕傲的笑笑:「我祖上就是修腳的,祖上傳下來的一句話,就是咱這手藝,不丟人。」

老人說著,自己洩氣道:「如今世道變了,有錢有權的就是爺,沒錢,甭管你做的是什麼,甭想活的光彩,趁早挾著尾巴做人得了。」

「前街的小六子,從小就張八樣兒,走哪都不受待見,見天的不尋思正經事,今天偷隻雞,明兒竄人家裡順幾樣值錢的玩藝,最後把自己個兒給整到局子裡了。按說,這小子這下子安份了,可這輩子也毀了,哪家閨女肯嫁這麼個人?也甭想找到正經工作了。可蹲了幾年出來,人自己擺攤沒多久硬是折騰成萬元戶,胳膊裡跨的姑娘時常換,個頂個的漂亮。這世道,真是讓人搞不明白,拎不清了。」大爺發牢騷道。

大山只是笑,關於干個體致富方面的事,他知道的自然很清楚。其實,在這個人人都嚮往鐵飯碗的年代,能夠頂著重重壓力下海經商的第一批個體戶,都有值得讓人佩服的一面。

「對了,剛租房那陣兒,你不是打聽附近有沒賣房的嗎?有了有了,爺爺頭前還尋思著,今天找個時間與你說道說道,可巧在這兒碰上了。」

那個啊,大山想說自己已經不需要了,卻見這大爺自顧自張口道:「這人的事,要不怎麼說讓人弄不懂了呢?我今兒說的要賣房這家,也是知根知底的老街坊了。他們家祖上倒也發達過,在鄰街買了還算寬敞的一進四合院。眼下,老天爺不開眼,他家忽然就遭了難。我這老街坊的兒子,鬧騰的歷害的那幾年,下鄉去了黑龍江墾荒,要說頭些年,知青鬧著回城,他們家沒門路,可兒子也得回來呀,回來了就得吃飯。可一時半會兒,哪那麼多工作崗位可安排?居委會登個記,就成了待業青年。只能四處打打零工貼補家用,媳婦倒是進了一家工廠做工,可也賺不了幾個錢,許是墾荒那幾年累過頭,我這大侄子自打回北京,沒工作心裡也上點火,漸漸的身體就不行了。為了給他省下錢來吃藥看病,燕子,就是他女兒,和你大小差不多的女孩子,學習好著呢,去年不得不輟了學。」

老人長吁短歎,「這不,前幾天,醫院診斷下來了,說是胃出血,得動手術,他們家一貧如洗,哪裡拿得出這筆錢來?老街坊們也不寬裕,幫不了什麼,沒得法子,就想著把房子賣掉,不管怎麼著,總得先救命哪。以後尋個地方租住就是,唉,人貧命賤,哪兒呆不下呀?賣了就賣了吧。可這一時間,卻到哪裡找買主去?他這邊等錢急用,人家還不把價錢壓的低低的?街坊們碰頭想轍,有人就提起你娃,說是前陣兒,你打聽附近有沒有房子賣。小哥,你嘛幫幫忙,就買下來吧。他們家的房子挺寬敞,比大爺的房子可好多了,買下來,不吃虧!」





正文 第七十八章 升米恩,斗米仇

說那大爺不由分說,攥住大山的手,只道:「來,現正離的也不算遠,你隨我一起過去瞧瞧。」

大山有些為難,他看看天色,略做推托道:「爺爺,這也太早了吧?」

「我那大侄子住院,他媳婦跟前伺候,家裡只燕子一人。那丫頭向來勤快的很,這時候早起了,辦正事要緊,大山,你就跟爺爺走一遭吧。」

一路上,大山都在猶豫,其實以兄妹倆現在的實力,再買一棟房子一點都不成問題。只是,這棟房子卻是別人一家人的希望,是別人家祖輩生活的根,他心裡有些不落忍。而且說實話,暫時他們也不需要再買房了。

大門虛虛的掩著,門前的台階上,隱約可見掃帚留下的清掃痕跡。

張大爺推開門,吸吸鼻子,嘴裡叫道:「燕子,在做飯哪?真香!」

灶台旁正忙活的女孩子,高高扎一條馬尾辨,身上穿的也是極普通有些肥大的衣服,皮膚微有些黑,模樣卻很清秀。

「張爺爺來了,吃了嗎?」

張大爺湊跟前瞅瞅,「我說怎麼聞著這麼香,燕子在煮雜豆粥呢。這粥好喝,就是做起來耗時間。」

燕子只是抿嘴笑笑,「爸媽都在醫院,家裡也沒什麼好吃的,我尋思著,做點雜豆粥,一會給爸媽他們送去。我做的不少,張爺爺也來一碗吧。」她動作俐落的翻出兩個碗,都添成八分滿,把一張四腿小矮桌放到院子裡。

張大爺拿出幾個小板凳放到桌子邊,「燕子,這位小兄弟名字叫大山,他打算買房,我領他來看看。」

燕子端粥的手抖了一下,她把粥放到桌子上,再抬頭,臉上的笑多了一些勉強和感激。「張爺爺,麻煩您了。」她低聲道。

「都是老街坊了。甭說那客氣話。爺爺討你碗粥吃,中午你別忙了,去爺爺那吃,知道嗎?」

他遞了個勺子給大山,「嘗嘗,燕子手藝好,什麼東西經她手。吃起來都特別香。」

大山搖頭,把粥碗推給小姑娘,「我就不用了,爺爺,家裡還有個小妹妹,我一會兒得陪她一起吃,她一個人容易耍性子不吃。」

燕子把粥推還過來,細聲細語道:「一碗粥不當什麼,你嘗嘗,就算、就算是陪張爺爺吃好了。」

大山轉眼。發現身側一張凳子上,擺著幾本高中課本,忍不住拿過來翻了翻,「你在自學嗎?」

燕子點頭,「打我記事起,家裡生活就很困難,爸爸沒有工作,背地裡常常唉聲歎氣。媽媽也愁眉苦臉,貧窮,像終年不散的烏雲,一直籠罩著這個家。我背上書包那天,就知道想要把握自己的命運,只有靠自己,而我唯一的出路。就是考大學。考上大學,有了份好工作,爸爸媽媽和我,我們全家才有希望。」為此,她拚命努力學習,從不敢做半點放鬆,可成績再好,又有什麼用呢?看著父母操碎了心而過早蒼老的臉,她還是被逼輟學了。

燕子自己也拿過一本書,手指戀戀不捨的撫著封皮。「媽媽說,把房子賣了吧,賣了房子,一方面給爸爸瞧病,一方面,也能擠出錢來供我讀書。秋天再開學的時候,我就該念高二了,他們辛苦一些,只要我考上大學,一切就都有了希望。所以,」

她急切地抬起頭,眼裡流露出濃濃的哀求之意,「請你幫幫忙,買了這房子吧。這房子真地很好,我們全家都很愛護它,門窗的木雕一點都沒損壞,我每天都打掃的很乾淨……」

女孩子楚楚可憐,眩然欲泣求人,大山還是第一遭經歷,一時間很有些手忙腳亂的無措,一邊心裡亂七八糟的想:這人與人之間的差別咋這麼大呢?自家的小丫頭,哪怕是最困難地時候,餓著肚子也發著高燒,都不曾露出這般絕望的無助,她還能笑著反過來安慰他,始終對生活、對未來充滿信心。

「啊,謝謝,謝謝你!」

大山的手突然被女孩子緊緊握住,並不斷被搖晃著,他有些撓頭,呃,剛剛他點頭了?

張大爺拍拍他的肩,「大山,好樣的,爺爺也謝謝你了。就知道你這孩子心眼善,爺爺果然沒有看錯!」

燕子激動勁緩了緩,發現自家緊握著人家的手,連忙縮回手,恨不能藏到身後去,紅著一張臉道:「爸媽知道一定很高興,張爺爺,我、我去盛粥,去醫院說給媽媽聽,讓她也高興高興。」

這時候說想回家和小潔商量一下,未免有些落井下石趁機壓價之嫌吧?大山只能將錯就錯的笑笑,默認了。

「哥,你說什麼?又買了一棟房子?」

董潔掏掏耳朵,伸頭看看窗外,「我沒聽錯吧?還是我又睡了一天一夜,現在是第二天的早晨?這才多大一會兒工夫,你這速度……」呃,買房子多少算是件大事體吧?哥哥什麼時候這麼高效率了,遛遛鳥也能出一棟房子?

「我,很難拒絕一個老人的懇求。」大山想了想,忽然笑了起來,笑中亦多了幾分自嘲,「原來,我竟然是這麼心軟的一個人。」

同為老人,山裡地鄰居大叔,清茶淡飯可養身,少欲少求也少煩惱;陳爺爺爽朗向來不愛多動腦,嘻笑怒罵隨性而來,竟似活的最為痛快;楊善明楊爺爺,他的快樂,便是看見經他手,除去病人的痛苦換來健康;唐爺爺他如今含怡弄孫,閒來呼朋引伴話說當年,似乎過的也蠻快樂;外公喜歡詩書自娛,讀書習字聽聽京劇,活的也很自在。而丁爺爺,他喜歡古董,卻常常給大山一種寂寞的感覺;賣給他房子的老人,滄桑地經歷也

心境,漂泊天涯,很難說清得與失;而房東張大爺,中既操心自己也操心著鄰里鄰居。

仔細想來,兒時有祖母相伴,直到今日,他的生活,竟多是與老人打交道。小潔也同樣如此。怪不得兄妹二人,心性如此成熟。很難回歸同齡人的無憂。

想到這些,大山看向董潔的目光,不覺得眼中更多了幾分愛憐。不管怎樣,他是哥哥,以後一定得更多關心一下小丫頭。

「哥哥擅自做主張,小潔不生氣吧?」

董潔白了他一眼,「我是那麼小心眼的人嗎?我有嗎、有嗎?」氣勢洶洶直欲問到他鼻尖。

大山發現這個姿勢於自己很不利。小丫頭站床上,比他還高半個頭,這時間俯下身子,壓得他身子越仰越彎。忍不住伸手抱個滿懷,在她一連串的咯咯笑聲中,抱她旋了個圈,最後坐到椅子上,放她到自己膝蓋。

「那個叫燕子的女孩子,我還真挺佩服她。雖然輟學在家,卻一直都沒有放棄學習。他們屋裡唯一地裝飾,就是她從小到大得到的獎狀,滿滿地掛了一整牆。有這樣的女兒,想來她的父母,生活也有個盼頭吧。」

說著,大山瞅瞅自己懷裡的小丫頭,搖了搖頭。董潔半是羞半是惱,忍不住捶了他一拳。「我就是不喜歡上學,不行啊?」

大山握住她逞兇的小拳頭,笑道:「我原本想說,他們暫且先用著,什麼時候有了這錢,原價我再賣回給他們。後來想想,他們一家用錢的地方多。要攢出這樣一筆買房錢,也不知是什麼年月的事,說出來,徒惹人家心煩,我這好心,就成了給人添堵地由頭,也就忍著沒說。」

「什麼時候過戶?他們應該很急吧?」

大山點頭,「也就是這一兩天地時間。小潔,那房子,咱們也不去住。空放著或者再租給別人,看他們一家流落在外,四處找房子落腳,我這心裡總不得勁,說到底,咱們也不缺那幾個租金,不如、不如讓他們繼續住著?」

董潔想了想,只是笑言:「前幾日,我與媽媽市場裡尋面料,也聽得兩個待嫁模樣的姑娘,一邊翻著布料,一邊議論,說的是身邊一個姐妹。那姐妹談婚論嫁的時候,男方說明家中母親長期癱瘓在床。這位朋友心地善良,一嫁過去就攬下了照顧婆婆的重任。對方從新婚時的感激涕零,到後來逐漸撒手不管。再到後來,一見她坐在床上看電視就不滿地說:『你今天還沒給媽媽洗澡呢,還有,她明天要吃的飯在哪兒?』可那其實是他的媽媽,應該給她洗澡,準備飯菜的人是他。」

「哥,老古語有句話,叫做『升米恩,斗米仇』。曹操這樣理解:你給我一升米,沒讓我餓死,我感激你,你是我地恩人;可你給了我一斗米,就能給更多,你不繼續多給,那你就是仇人。哥,其實並不是只有曹操是這樣,很多人或多或少都有這樣的傾向,你可以把這稱之為一種依賴慣性。第一次的幫助是感激的,第二次、第三次……被幫助人就在接受的過程中逐漸形成了習慣,不會期待,不會感激,而是認為這是幫助者的一種義務,一項職責。當有一天,幫助者因某些原因不能給予幫助了,被幫助者自然而然就認為這是幫助者的「失職」。」

不是幫人不好,也不是所有被幫助的人都會這樣,可是犧牲也好,讓步也好,時間長了,似乎就成了一種習慣。原來地歉意已經轉為理所當然,本來是一種體貼一種讓步,現在卻成了不得不盡的義務。她可以不在乎一棟房子的得失,只是幫助人必須得有一個「度」,而這點,是大山目前沒有意識到的。

大山有些苦惱,他倒真沒想這麼多,聽董潔說得,似乎也挺有道理,很有必要注意一下,「小潔,你看這樣行不行,乾脆我們借給他們一筆錢,只要夠醫院的開銷,他們就不需要賣房子了,這錢嘛,講明以後慢慢還,多久都行,你看呢?」

「我是小女子,聖人說過,自古唯女子與小人為難養也。我既生為女子,年齡不大也算得小人一個,合起來就叫做小女子。女子難惹,小人難惹,小女子更難惹。」

董潔皺皺鼻頭,掩不住眼睛裡的調皮笑意,「哥哥做人大度,我這個小女子卻須給哥哥把把關。」

「哥哥想給他們一筆錢,這想法不錯,卻行不通。我們畢竟是小孩子,出手如此大方,自是惹人注意,一傳十,十傳百,很快傳的盡人皆知,人人知道哥哥好說話。這年頭,舉家過日子,大事小事不斷,誰都有手緊地時候,到時候都來與哥哥借錢,哥,你借還是不借?你能借多少人?幫得百人,有一人不幫,就會有許多口水等著,我可不想哥哥的好心,最終成了一場笑話。」

「牙尖嘴利!」

大山忍不住刮了她鼻頭一下,「這樣吧,他們開出的房價,我們只不還價就是。過戶後,他們自己搬出去也便罷了,如果找我們商量,想繼續租住,咱們象徵性的收幾個租金就是,到底是遇到困難的人家,咱們能幫一把,就幫一把吧。」

]董潔點頭,嘴裡不饒人,取笑道:「哥,你是不是看著人家小姑娘漂亮,才如此盡心盡力啊?」

「你……」

大山好氣又好笑,恨不能咬她一口,「我再讓你胡言亂語!」

伸手咯吱的她扭動身子頻頻求饒,「好哥哥,不敢、了,呵呵,不敢了……」
作者: teasu0587    時間: 2009-4-17 03:29 PM

第七十九章 王府井的專賣店

大山和董潔最近有點忙。

東方元素服裝公司,新從流水線上下來的服裝,部分已經在北京的百貨公司露面了。貼身的設計,絲滑的面料,盡顯女性溫柔婉約之美。每一個穿上它們的女孩子,都忍不住在鬧市於人來人往處,得意洋洋的招搖過市,享受男人火辣辣的目光,和女人嫉妒的幾欲噴火的羨慕。

這些免費的模特,給東方元素女裝做了最好的宣傳,彷彿一夜間,京城,無論男女老少,大家都在口耳相傳這個品牌。

前所未有的新穎設計,前所未有的大膽與性感,可與天邊彩虹媲美的顏色,在在牽動著男人女人的心。

「這個世道喲,真是世風日下,女孩子怎麼能這麼穿?」上了年紀的婆婆,忍不住一再的碎碎念,「我們年輕那時候,哪敢這麼穿喲,露出胳膊腿已經了不得了。瞅瞅,那裙子,把女孩子屁股胸啊襯得這個明顯,這不是明擺著勾人,引男孩子犯錯誤嗎?」

女孩子聽了這話,越發抬頭挺胸,顯得更加「驕傲」了。她們也的確有值得驕傲的本錢,東方元素女裝,從一開始就打出面對高端消費群體的牌子,這樣一件衣服穿在身上,不僅僅是若隱若現流露出女性的曲線美,無形中更代表著一種實力和身份的象徵。

大山他們賺錢賺得眉開眼笑,只可惜,有些款式,比如說及膝的裙裝,只因為稍露出個膝蓋,就被百貨公司拒之門外,雖然早有了心理準備,大山兄妹倆還是感到很遺憾。

「咱們自己開專賣店!」

這個計劃終於提上了日程。

開門紅,一路發。在他們最初的創業設想裡,便有把專賣連鎖店開遍各大城市的計劃,現在,萬里長征要邁出第一步,更要邁好第一步。

地址基本圈定了兩個範圍。東四與王府井。

東四方面,找一個店面相對容易些。王府井就有些困難了。

不過,兄妹倆都更屬意王府井。目前來說,它是北京城一個最耀眼的平台,展示著物華天寶的精緻商品,它是北京人氣指數最高的商業中心,這條街上有非常多的大家耳熟能詳的名店以及名店的故事。同升和鞋店,專營字畫、珠寶、玉器、古玩而生意興隆、名揚四海地承古齋。制帽的盛錫福,還有碧春茶莊、中國照相館、萃華樓、瑞:發、商務印書館等老字號。現在地王府井大街,雖比不得董潔記憶中那般的富麗堂皇、流光溢彩,卻也是櫛比鱗次,盡顯泱泱大氣,只看得兄妹倆目不轉睛。

天安門是中國的象徵,這個時候,尤其是無數中國人心目中的神聖殿堂,它出現在國徵中,出現在每一張人民幣上。也出現在很多人的相冊裡。改革開放這幾年,人民的日子好過了,到北京去看看天安門,在廣場上留張影,可以說是每個中國人的心願,也是許多人地第一出行選擇。但凡來了天安門,也必會選擇逛王府井。所以,王府井大街。確是大山他們最佳的開店地址。

兄妹倆達成共識,「投入大點不怕,我們現在要的是擴大影響,把牌子樹起來。」

要在王府井開店,光有錢也不行啊,大山只得向母親求助。

幾天以後,韓盼帶來了好消息。「行了,你們的店面有著落了,東安市場隔壁,一層,我去看過了,店面也不小。」

「真的?太好了!」

大山很興奮,也有些意外,「我都沒想著這事一定能成,這兩天正和小潔合計,是不是先在東四這邊找個店面。真沒想到,媽媽給我們辦成了。一定費了不少心吧?真是,哎呀,媽媽,」大山搓著手只會傻笑了,「呵呵,看我,高興的都不知道說什麼好了。」

「別謝我,」韓盼擺擺手,「我可沒這麼大本事,這事呀,是你唐爺爺的功勞。他和外公都非常關心你,知道你們想要在王府井開店,大山,我可是第一次看到他老人家求人,他打電話給老朋友,輾轉找到分管王府井商業的負責人,給你們要來了這個店面。」

大山看看董潔,有些不安道:「我們給唐爺爺添麻煩了。要不,明天我和小潔回去,當面向他老人家道謝吧。」

韓盼搖頭,「你唐爺爺說了,如果你們真想謝他,就趕緊把店舖開起來。只要你們的專賣店能紅火熱鬧,生意興隆,就是對他最好的回報,也不枉他老著臉皮跟老朋友討一回人情。」

董潔牽起大山地手,向韓盼保證道:「媽,我們會在最短的時間 好起來,到時候再回家向唐爺爺他們道謝。」

好在董潔對店面設計雖不能說多精通,到底見得多了,大體的流程還是知道的。她坐鎮店面,仔細推敲該如何設計,而大山負責聯繫裝修人員,經過頻繁的互相溝通,最終的裝修效果還不錯,盡力營造出了她想要的一種高雅貴氣的氛圍。

開業前三天,大山在電視和報紙,所有能想得到地媒體上大撒廣告,「這得花多少錢啊?」韓盼有些心疼的埋怨。

大山解釋道:「媽,這是我們的第一家店,聲勢一定要做足。咱們大多數人的印象裡,可以開專賣店,那牌子一定很硬氣,而我不但要在人們腦子裡留下這個印象,我更想讓人一想起『東方元素』這個牌子,心裡泛上的第一個概念就是『精品』!只要能讓人們意識到這一點,這些錢花的就值!」

大山攜董潔回門拜見幾位長輩。

長輩們一直在關注這件事,大筆廣告撒下去了,租店裝修更花費頗多,花的老人眉頭皺地緊緊的就沒放鬆過,這時不免患得患失擔心第二天的開業。

唐父忍不住道:「要不,我打電話招呼一些老朋友的孩子,明兒個去給你們捧捧場?不是有句老話嗎,有錢的捧個錢場,沒錢的捧個人場。多點人氣也好啊。」

唐春燕撲哧笑出聲來,「爸,您以為大山他們是走江湖賣藝,花錢賺吆喝哪?您儘管放一百二十個心,不說別的,就沖姜小姐那位大美人,捧場的人海了去了。您不也承認,說就沒見過那麼漂亮的女孩子?爸,我跟你講,姜小姐是東方元素服裝公司的專屬模特,平日裡深居簡出,誰也甭想見到真人。電視裡天天播那麼一小會兒,把人地胃口吊得十足,不說別的,您到咱大院裡問問,誰不好奇那位電視上的大美人?這回聽說可以親眼看看,估計今晚有好多男人該睡不著了。」

「春燕,」唐父瞪了她一眼,「你胡說什麼呢?」

「本來就是,」唐春燕不服氣,卻也不敢頂撞父親,她轉向韓盼尋求支持,「盼盼,你說,我說的有道理沒?」

韓盼只是笑,她溫聲對唐父道:「爸,您放心吧,明天去的人肯定少不了。我的朋友這幾天都在議論呢,都盼著大山他們能早點開業,可以去看漂亮的衣服。報紙上說了,開業當天八折銷售,還送貴賓卡。每年公司會推出限量款,如果有了貴賓卡,買衣服享受優先購買權,而且,貴賓如果消費到一定數額,另有公司不對外發行的童裝贈送,許多人都很感興趣呢。」

韓父看了眼大山,意外道:「嗯,大山倒是很會做生意。」

唐援朝笑道:「爸,隔行如隔山,大山他怎麼說也做了好幾年的服裝,這方面肯定比我們懂得多,他心裡有數,知道怎麼做。」

董潔為韓盼和唐春燕各做了一身女裝。

唐春燕長的像父親,在父親的耳濡目染下,很有一股女子少見的勃勃英氣,穿上一身合體的職業裝,愈發襯出一種精明幹練的強勢。

韓盼則是另一種完全不同的風格。長度僅遮住膝蓋的七分褲,配一身長及臀下的寬鬆罩衣,及肩長髮略微燙了一下,當然,這髮型是經董潔巧手指點過的,腳踩特意訂做的半高跟皮涼鞋,盡顯女性萬種風情。直把唐援朝看得猛揉眼睛,差點反悔不讓她來參加這場開業禮了。

董潔自己和郝璐亦打扮得像個小公主。郝璐非常喜歡自己身上及膝的公主裙,興奮的她滿場飛,一刻都不肯安靜下來。

店面裝修透著逼人的貴氣,幾株大型綠色盆栽卻另添了一股優雅。照明設施很到位,每款衣服都配有最合適的背景。而店內,整個空間迴旋著悠揚的古琴曲,絲竹聲聲入耳。

重頭戲是姜紅葉,美女的效應可不能忽視。

她的大型海報,在店裡最明顯的地方放著,明眸盼兮,巧笑倩兮,沒有人能拒絕她含羞的低頭一笑,像是畫中走出的古典美女,不,像是誤落紅塵的世外仙女。

名師挎刀力作,或者衣香鬢影中的驚鴻一笑,或者無人時的慵懶性感,或者似欲凌空飛去的飄飄欲仙,或者披一身清霜,赤足漫步清晨凝露的草地,或者萬花叢中過,羞得萬紫千紅失顏色……華衣添麗色,麗人襯華衣,直把擠進來的男人看得,恨不能把眼珠子粘上去。





正文 第八十章 赤子心

門聲響起時,董潔正在畫畫。

她一直以為寫大字與臨山水寫意畫最能平靜心態,最容易達到物我兩忘、天人合一之境,如若持之以恆,於一個人內在的修養極有好處。

都說知識進入有意識層次,只是學問,進入無意識層次,才是修養。就她自己來說,畫畫的時候,最能平心靜氣,很多時候,心思融入山山水水,縱橫揮灑間,似乎體悟到了什麼,那是一閃念的靈感,略一凝神,便又無跡可尋,時間一久,卻又能真切感覺到自己的進步。

只是,不知道別人怎樣,她卻最是不喜進入狀態時被人打擾,大山素來知道她這點,便是有事,也會靜悄悄站身邊默默相陪,直到她落筆告一段落,才會出聲相擾。

「小潔認真凝神的樣子最美了!」大山如是說。其實每個人都一樣啊,認真做事的時候,往往是最迷人的一刻。

敲門聲斷斷續續,卻很有耐心,始終不依不饒的在響。董潔放下畫筆,揚聲叫:「哥?」

沒有應答聲。奇怪,明明剛剛還在的,什麼時候出去了?

半透明的門紗,依稀可辨來人是個姑娘,董潔打開門,「你,有事?」她對這個人沒有印象,不認識!

那姑娘似乎有點緊張,「我、我找李悠然,他在家嗎?」

潔搖搖頭,偷眼打量,十六七歲的姑娘家,青衣灰褲,一身肥大並不合體的舊衣,漿洗的卻是十分乾淨,垂下的眼睛,董潔因為角度關係,發現她的眼睫毛很長,黑黑的像兩排小扇子很是漂亮。她忍不住想伸出手去摸摸自己的睫毛,不知道會不會像人家這樣漂亮啊?

「李悠然是我哥,他剛剛好像出去了。」奇怪。哥哥什麼時候認識了這樣一個女孩子?她竟然一點都不知道。

北京這邊,大山還沒正式入校上學。自然不會有相識的女同學,要說平日裡,兩人基本上同進同出,惟一分開的時間,大山都在服裝廠忙活,不應該呀。

董潔皺眉想了想,試探地開口問:「你叫張燕。是嗎?」

張燕點點頭,「對,李悠然跟你提過了吧?我就是、賣給你們房子那家人的女兒,你叫我燕子就可以了。」

她抬頭答話,董潔才發現,這姑娘不但睫毛長得好,也有雙極漂亮地大眼晴,水汪汪的瞧著楚楚動人,偶爾緊抿一下的唇線,隱約能看得出這是個倔強的有自己主張的女孩子。這點並不明顯。基本上,打眼望去,她給人更多的印象,是一團怯生生我見猶憐的感覺。你媽媽是江南水鄉地人吧?董潔真想問問,她總覺得一口吳儂軟語的江南女兒,格外有一種溫柔如水的女人味形之於外。哎,可憐她兩世為人,似乎都與這種嬌柔的女人味無緣。真是大大的遺憾哪。

「你找我哥有事嗎?進來坐吧,他應該待會就回來了。」房子已經過戶,錢也一次性給付清了,因為她的父親正住院手術,考慮到實際上的困難,他們並未要求這家人往外搬。

「不用了,也沒什麼事。我就是想送來這個。」張燕遞過一直提在手裡的竹籃。

董潔好奇的望了望,「這是什麼?」

張燕揭開布蓋,臉色微紅道:「我聽張爺爺講,你們只有兩個人,平時很少自己做飯,都是出去買著吃。你們幫了我們家這麼大的忙,我也沒什麼可以回報地,喏,中午做了點吃的,想送給你們嘗嘗。」

繡籃裡是白胖可愛的糖三角。和兩盤青翠欲滴的青菜,她一邊取出來,一邊不好意思的笑笑,「也沒什麼好吃的,你們湊合吃點吧。」

董潔上輩子不好甜食,這一世同樣對甜品點心類不感冒,倒是那兩盤青菜,瞧著綠油油的很是勾動她的口水。

要說這日子最苦地時候,人們首先想到的是如何填飽自己的胃;而日子最甜的時候,首先想到的是如何犒勞自己的胃——世間的東西,沒有哪樣能像人地胃,如此忠實和細緻地記錄著生活的一點一滴的變化。

國人好吃,自古以來,吃上邊的花樣不斷翻新層出不窮。董潔並不是個會在吃字上頭很虧待自己的人,畢竟兄妹倆都在長身體的發育期,營養可得跟上,他們又不是沒條件講究。只是,一來因為夏天天熱,沒有情緒守著烤爐一樣的灶台揮汗如雨自己弄東西吃,二來最近忙著專賣店的事,吃上不免就馬虎了些,甚至饑一頓飽一頓的,好像重新回到解放前了,呵呵。

「咦,有客人麼?」

門再次被推開,大山走了進來,手裡提兩份炸醬麵。

董潔招手道:「哥,這位

我們送吃的來了,快來謝謝人家啊。」

大山把手中地吃食放到桌子上,「張燕,大中午跑來給我們送吃的,真是麻煩你了。你們也不寬裕,你爸又趕上做完手術正需要補充營養的時候,不用記掛我們,真的,我們不虧嘴。」

「不是,我只是想表達一下謝意。」

張燕用手捻著衣角,低聲道:「你們買了我家的房子,現在還得在張大爺這兒租房住,我們全家都感到過意不去。爸爸的手術很成功,再過幾天就可以出院了,他回家後,我們一定聯繫找房,盡快搬出來。這些只是一點心意,不值什麼的,你們不要嫌棄。」

「不著急,房子慢慢找,你爸的身體要緊,」大山邀請她道:「你看,我們今天的午飯挺豐盛,留在這兒一起吃點吧。」

張燕趕緊搖頭道:「不了,我得去醫院和我媽一起吃,還能替她守會兒床,媽媽也可以休息下。那、你們吃飯吧,我走了。」

「等一下,」董潔跳起來,一陣風捲向裡屋。昨天大山回家路上,路過點心鋪,特意為她稱了一斤奶油味的餅乾,她還沒吃過;還有半斤多果丹皮——這東西酸酸的開胃,大山一直注意不讓家裡缺了它。這時一併取出,另從櫃子裡拿了兩瓶水果罐頭。

一股腦塞竹籃裡。「燕子姐姐,這點東西你拿去吃,算是我和哥哥的一點心意。」

張燕吃了一驚,奶油餅乾和水果罐頭可都不便宜,她急忙要往外掏,「這可不行,你們自己留著吃。很貴呢,我不能收。」

大山阻止道:「收著吧。水果罐頭給病人吃最好了,這點餅乾,留著在醫院陪床的時候擋擋嘴。」

大山送她出門,回來便見董潔雙手放桌上托著下巴,眼睛跟著他轉來轉去,上上下下打量個沒完。忍不住輕敲了她頭道:「怎麼,不認識了?突然這麼盯人,看得人怪怪的,快吃飯。」

「哥。有沒有人說你很,」她握著大山剛塞過來的筷子比劃道:「很帥,哥,有沒有人這麼跟你說過啊?」

「有啊,我記得類似的話你說過好幾遍,忘了?」

董潔探身向前好奇道:「除了我以外呢?有沒有別的女孩子這麼講過?」

「我哪裡知道啊?我要學習,要顧著廠裡的一些雜事,回來還得把當天學到地東西教給你。操心一日三餐,你看我有時間接觸女孩子嗎?再說,我認識的人你也都認識。」大山用筷子敲敲她地碗,「什麼怪問題?吃飯的時候不要胡思亂想。」

「什麼嘛,至少,你學校的女同學我都不認得,哥哥亂講話。」

「我也不熟啊。許多人連名字都叫不上來。」

董潔眼珠轉了轉,臉上浮起笑意,「對哦,我記得,有一次和哥哥上街,路上有人打招呼『李悠然,領妹妹逛街啊?』。人家就站你旁邊,哥哥卻東張西望四處找人,而且啊,那人明明是初中坐在你隔壁的同學。哥哥偏說人家是你的高中同學,弄得大家都很尷尬。」

「你啊,就哥哥出糗的事記得牢。我在學校的時間本來就不多,基本上都用來學習了,沒什麼機會跟女生講話,不認得很正常啊。小潔,我警告你哦,以後不准再拿這事來刺激哥哥了,聽到沒?」他挾筷子青菜放她碗裡,「食不言,寢不語,快吃!」

嗯,貌似哥哥在感情上很遲鈍啊,雖說吾家有子初長成,到底是少年不識情滋味,董潔放心了。不過話說回來,這年代地男孩子,一個個都純情得很,便是像丁睿那樣嘴上嚷的凶的傢伙,跟美女說話也還是個會面紅耳赤心發慌的純情少男,現在的少男少女,既便彼此心許,最多進展到手拉手已經了不得了,絕無齷齪不潔的想法。

「哥,我吃不了這麼多!」

董潔咬住筷子尖,把自己的飯碗推給大山,口齒有些含糊道,「肚子一點都不餓,有點剛吃完早飯就接著吃午飯的感覺。我記得也只畫了沒多大一會兒畫啊,竟然一上午就這麼沒了,好像被人偷走了幾個小時的時間。」

大山白了她一眼,「還說呢,是誰賴到太陽照屁股才肯起床啊?起來活動活動,洗洗臉、說說話、逗逗鳥、磨磨蹭蹭吃完早點,可不就是大半個上午耗掉了?」

董潔笑嘻嘻的揮手道:「我地早晨從中午開始!哎,哥,你再撥點出去,早點你逼著我吃那麼多,這時候哪有胃口啊?」

大山知道她飯量不大,從善如流,只給她留下小半碗麵條,另挾了些青菜放她碗裡,「那就多吃些青菜吧,你嘗嘗,味道很不錯。」

邊搖頭歎息道:「你這悖賴性子,真不知道是怎麼養

「當然是哥哥寵出來的羅。」董潔討好的衝他笑,「哥哥最疼我了,是不是?」

大山看了看她,嘴裡自言自語道:「太寵一個人,就是給自己找麻煩!」

董潔縮縮脖子,自我吹噓道:「哎呀,哥,我很善解人意的啦。」

「是呀,你這人,優點和缺點一樣,都很突出!」

董潔上下打量他,「哥,你今天老打擊我。」

「你呀,就該被敲打敲打,哥哥再過不久就要開學了,可沒有時間總留在家裡陪你啦。唔,新學校不知道情況怎麼樣,中午有沒有時間回來陪你吃飯。」他皺眉。「放你一人在家,我可真不放心。沒有人盯著,飯也不知道好好吃,真是不讓人省心的傢伙!」

董潔做個鬼臉,吐吐舌頭,很頑皮的笑道:「九月金秋呢,天氣也該涼爽些,我胃口就好了。到時候你看吧,一定蹭蹭蹭的長肉,呵呵,冬天來臨前,說不定就會胖成個小肉團。」

大山沒有一點信心地聳聳肩,「真要胖點才好,身上多點脂肪,冬天也許就少生點病呢?」

病來如山倒,生病的時候自然很難過,不過董潔是典型的樂天派。說的不客氣點,就是好了傷疤忘了痛的那種性子,這時已全然把自己生病時的苦痛拋諸腦後。舉起自己細瘦地胳膊,握拳,想要讓大山看她鼓起地肌肉以證明自己真地很健壯。

呃,憋了半天勁,胳膊的肌肉一點凸起的意思都沒有,真不給面子董潔洩了氣,嘴裡尤自強辯道:「那個,那啥,我不會運氣,呵呵。」

大山握住她細瘦的胳膊,手一張,整個把她上臂最粗的部分包在掌裡了。然後沿著她整條胳膊滑下來,手虛虛攏成一個環道:「小潔啊,你胳膊就這麼粗,咱不說長不長肉的事,我就問問,光裡面的骨頭,它差不多也得有這麼個粗細吧?」

董潔趕緊掰開他虛攏地手,「哪有這麼誇張?我骨架小嘛!」

大山無言的彎肘、握拳,另一手點點自己胳膊上明顯地凸起,「這才叫肌肉。知道嗎?」

董潔用手戳戳,硬硬的,再搓搓,接著揉揉,大山無奈的鬆手散開,「你以為這是玩具啊?」

她呵呵笑,「哥,你從小在山裡,爬上爬下,砍柴提水採藥,勞動強度大,當然會鍛煉出像樣的肌肉來。你覺得,我胳膊上來這麼兩條,它能看麼?」

「強詞奪理!」

「嘻嘻,在哥哥跟前,我就是常有理!」

她忽然坐正身子,認真道:「對了,哥,我打算學點東西了。」

大山幾口把碗裡剩下的麵條撥拉到肚子裡,「有目標了?說來聽聽。」

「我想學法語!」

董潔歎息道:「幾乎是可以暢通無阻的。但是在法國卻不行。法國人堅持這個道理:在法國,請說法語。他們總喜歡說「法蘭西例外」,哎,真是頑固又可愛的法國人,什麼時候我們中國人也能有這份堅持就好了。」董潔伏到桌子上,滿面痛苦狀,道:「都說法語是世界上最難學地語言之一,要命哦,不學還不行。」

「怎麼辦?咱們打聽打聽,有沒有教法語的老師,如果可能的話,請老師每天抽一兩個小時給輔導一下?」

「現在很多大學生英語都講得一塌糊塗,這還是學了好幾年的成績。找個合適的英語輔導老師都有難度,更何況很多大學都沒開法語課,會法語的人很難找吧?」

不管怎麼樣,還是找找看吧,她能說一口極流利的英語,法語也會一點點,很有限的一點,「哥,不管,你要陪我一起學法語,到時候有個人互相溝通一下,哪怕磕磕巴巴地也比一個人摸索強!」

大山點頭道:「當然,難得小潔終於肯勤奮一回,主動提出學點東西,哥哥敢不支持麼?」隨即眉頭微鎖,「法語,真的很難學?」

董潔想了想,「據說,打開一本英文辭典,半數以上的詞彙都源自於法語,英語和法語有百分之三十的相似。還好還好,哥哥的英語學的也不差,應該沒有大問題吧?」

應該?大山想,這真是個很不可愛的形容詞。
作者: teasu0587    時間: 2009-4-17 03:41 PM

第八十一章 說禪

兩種人最不會陷於瑣屑的煩惱,最能夠看輕外在的得是兩個極端:自信者和厭世者。前者知道自己的價值,後者知道世界的無價值。

董潔總覺得自己左右腳各佔一邊,整個人在中間搖擺。

她只會設計。說起來,她本性是個胸無大志的女人,紅塵行走,一技傍人吃穿不愁足矣。有些事,總有些陰差陽錯,彷彿冥冥中一股莫名的力量,推動著身不由已的向前走,於是好奇自己能做到什麼程度,也不甘心就此浪費重生後的超前意識。打信息就是金錢的時代穿回來的,與其說自己守著一座寶山,不如說是一座冰山。寶山是不會變的,不論是十年還是二十年後,它還是一般大小,可冰山就不一樣了,它會隨著時間慢慢消融,就像她的超前意識,會隨著時間的流逝,慢慢失去它最初的驚艷,直至最後一文不值。

大山與她相遇,是幸運也是不幸,她如一隻蝴蝶,不經意扇扇翅膀,改變了他的一生,尤其影響了他為人處世的心態和原則。如果不是遇上她,大山,或許他會過另一種不同的人生吧?如果可以選擇,他會不會寧願當初不相識呢?每每看到他安靜學習認真做事的樣子,董潔真想問問他,可惜,這是個永遠無解的答案,因為她,只能想想,不會去開這個口。

此生惟願在設計上出人頭地,倒不是一定要爭強好勝,躋身世界精英之列,引導時尚走向,呃,就是覺得浪費是可恥的,是一種極大的犯罪!感謝上帝,唔,不好,這樣講有點崇洋媚外。不管怎樣,還是謝謝本土的神靈吧。感謝佛祖。她不需要生活中處處靠自己,在現實中披荊斬棘撞得頭破血流,不需要獨自奮鬥去體味高處不勝寒的孤獨風光,感謝西方諸神,賜給了她大山,阿彌陀佛!

「你做什麼呢?什麼時候開始變成佛祖信徒了?」

大山老遠就見她嘴唇蠕動唸唸有辭,走近前來。只聽見她咕噥什麼「感謝佛祖,阿彌陀佛」,由不得便覺得有些好笑。

董潔挺胸,雙手插腰道:「佛說,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菩薩說,地獄不空,誓不成佛;眾生渡盡,方證菩提!聽聽,哥。有大善心,發大宏願,多麼了不起!」

大山摸摸她的頭,「這孩子不燒啊!」

「你……」董潔好氣又好笑,再繃不得一張臉,一頭扎進他懷裡,不依的扭動身子道:「哥哥最討厭了!你才在說胡話呢。」

大山抱她到床上坐好,點點她鼻頭道:「最近在看佛經?真是個奇怪的小姑娘。那麼高深又枯燥的東西也看得進去。」

呃,她是看過一些金剛經,不過是好早好早以前的事了,那個時候似乎也不比現在更大,連蒙帶猜看得頭腦犯迷糊,「那個,覺得無聊嘛。找不到可以看地書,略翻了翻,哥,佛教有些故事還是蠻有意思的。不過,」她皺皺鼻子,很是自得地笑道:「我可不會信佛,天在上地在下,苦也好樂也好,佛祖可幫不了我們什麼忙。」

「是,從前我們在農村。也遇到吃齋念佛的老人,小潔向來對這些不以為然。其實這些虛無飄緲的東西吧,老人家信也不全然是件壞事,至少這樣算是個安慰,他們常說不求今生,只修來世,也算是有個盼頭吧,不至於整天愁眉苦臉過日子。咱們年輕人,卻不需要信這個,」大山搖搖頭,「慢說是咱們並不信佛祖,即便佛祖真的有靈,又豈能應付各種各樣如此多的要求和心願?佛家常教導,要人跳出紅塵,不為俗事得失掛懷,如果佛祖真許了信徒塵世中的俗願,豈不是自打嘴巴?」

董潔忍不住佩服的衝他豎起大拇指,「哥哥,你須記得你今天說地話才好,不要在將

也跟風燒香拜佛。」

不管真信假信還是純屬跟風,她曾經的朋友,有許多堅稱自己是忠誠的佛信徒,尤其是自己做生意的,去名山古剎燒香許願,香油錢幾萬幾萬捐出去一點不帶眨眼的。

基督在水上行走、瑪麗婭處女懷孕,人們說這叫信仰;求佛祖拜菩薩,取一根簽把一生說定,人們說這叫迷信。其實信仰也好迷信也罷,更多時候是很私人的一件事,容不得旁人置疑,後世人們給它一冠冕堂皇的借口:尊重公民的信仰權。

話說回來,她雖然不信這些,佛歌倒是蠻喜歡聽的,那像是一種來自紅塵俗世外的梵音清唱,很有靜心滌塵地的功效。曾經,當她心情煩燥時,總會燃三柱清香,於青煙環繞中,打開音響,於佛音清唱中,一洗塵世浮燥之心。

「怎麼會呢?」

大山笑笑,轉開話題道:「下周就開學了,趁這兩天我比較有空閒,咱們搬到新宅子裡住如何?這會兒已經收拾的差不多了,一些雜七雜八的日常用品能想得起來的也都置下了,再有什麼疏漏.以後需要的時候再慢慢添吧。」

要離開這裡了?董潔有些微不捨之意。自家那邊房子自然是極好的,只是地方到底大了些,院門一關,等閒連車聲人聲都少聽到,清靜倒是清靜了,卻也著實孤單了些。

大雜院空間小是小了點,鄰里之間相處的極好,講究「處街坊」。同院兒地住著,誰家有事都互相搭把手,父母工作忙沒時間照看孩子的,放了學就在街坊家吃飯,自己家孩子吃什麼,給人家的孩子也一般樣,不偏心眼。外地的親戚捎過來的土特產,也總是各家分些嘗嘗。單奔兒的老人兒女不在身邊,有個小病小災兒的就找街坊,從沒有人挑過眼,都當自己老家兒待。誰家有個煩心事或是過不去地坎兒,也總喜歡跟街坊訴苦。

大山也想到了這點,忍不住道:「要不,再等等?」

董潔整理了下心情,做出很開心的表情,道:「大房子當然好了,你出去打聽打聽,誰家會放著大房子不住,偏喜歡擠在小屋子裡呀?咱們自己的房子呢,我和你,我們自己賺錢買的房子,噢,想想就激動哥,你猜,你會不會是全中國自己賺錢買房中,年齡最小的人啊?」

大山撓撓頭,想了一下,再想了一下,「不好說,不過應該不會有比我更小的人了吧?」

他忍不住調侃自己道:「咱們是小農意識,有了錢趕緊買房子買地存銀行。買了房,攢了錢,接下來就該娶媳婦了,小潔,你看,咱是不是該挑個日子,拜個天地啥的?」

這人,皮起來也挺夠嗆。董潔斜眼瞅他,「本小姐身價可高,你聘禮準備好了嗎?速速與我報上來,待本小姐斟酌一二。」

「我的就是你的,你的還是你地,這樣行不?」大山逗她。

董潔低頭做沉思狀,「唔,聽起來這人自己倒像是個陪嫁品,這事得好生琢磨,一不小心我可就吃大虧了。」

大山好氣又好笑,忍不住撲上去,抱著她在床上打了個滾,並排側身躺下,捏捏她臉頰道:「鬼丫頭,你就氣我吧,從來不肯口舌上饒人,小心哪天我狠狠招呼一頓你的小屁股!」

董潔伸手摩挲他高高挺起的鼻樑,「你捨得?哼!」





正文 第八十二章 青春期的煩惱


煩惱,真的很煩惱,大山最近有點煩。

九月了,天公作美,金秋送爽,陽光好像也柔和了許多。開學了,新的學年新的學校新的老師和同學,一切都有了一個新的開始。

新的學校生活並不寂寞,雖然丁睿不在身邊,可巧和的是,張燕和他分到了一個班級。學校的老師對這個乖巧又聰明的好學生印象都很不錯,安排她做了大山的同桌。北京的孩子有點排外,可因為有了這個還算認識的女生,大山不致於成為一個孤立者而獨來獨往,慢慢倒也一點點融入了這個班集體。

搬進新居,也進了新學校,服裝廠專賣店走上正軌,一切都看似很順利,可是,哎,歎人間,美中不足今方信,他臉上竟然——長了痘痘!

最初只是一顆,就那麼突然的在額頭冒了出來,洗臉揉搓的時候不小心用力大了點,有點疼,對鏡子照了照,只是個小紅疙瘩,也就不以為然的不去管它了。

第二天還是第三天?記不得了,只知道它開始有了同夥不再是孤軍做戰,再後來,它們漸漸有向集團軍發展的傾向……大山開始著急了。

並非是他像個嬌滴滴的女孩家一樣愛美,男孩子嘛,穿的清爽乾淨點,注意力放在學習上比較要緊,無暇關注美醜問題。

可也不能這樣子啊!

大山拿著鏡子照來照去,忍不住愁眉苦臉的跟董潔抱怨,「我要毀容了,怎麼辦?」

董潔左看右看端詳了半天,嘴裡冒出一句,「哥呀,我以後要是像你這樣,我就從——桌子上跳下去!」

大山被咽的差點嗆過氣去,「桌子太矮了,你怎麼不說從屋頂上跳下去?」

董潔瞪大眼睛。指控道:「哥,你太狠了吧?從桌子上跳下去。是為了表達我的怨念,從屋頂上跳下去?你想我摔斷腿啊?到時候賴著你,要你伺候一輩子!」

大山把鏡子扣到桌子上,「跟你說正經的呢,快,幫我想想辦法啊。」

董潔安慰他道:「這呀,這叫做青春美麗痘。哥。青春是人生最美好的,凡是與青春有關的,也應該是美好的。這小小的紅疙瘩以青春冠名,自然也應該看做是自己的好朋友,是不是?」

真是好妹妹呀,大山恨地咬牙切齒,這是安慰人的話嗎?聽著怎麼更加鬱悶了?「是啦,敢情不是長在你臉上,站著說話不腰疼地壞丫頭!」

董潔忍住笑,勉強繃著臉做嚴肅狀:「哥。放心,我不會嫌棄你的啦!」

「是哦,真是謝謝您的寬宏大量喲!」大山斜眼瞅她。「哥哥真是好感動,感動涕零吶。」

董潔吐吐舌頭,笑的一臉調皮,「我氣死人,我不償命,呵呵……」

大山把她撈進自己懷裡。忍不住把她頭髮揉的一團亂,「壞心眼的小丫頭,等著,也沒幾年工夫,到了青春期,長你一臉痘,再讓你笑不出來。」

董潔捧住胸口。眼睛睜得大大的,「哥,你傷了我地心!」

「咦,你有心嗎?我聽聽,」大山詫異的揚眉,俯首做諦聽狀,「哪裡有心跳的聲音?沒有呀……」

「好哇,你敢說我是沒心少肺的人?看我的二指禪功……」兄妹倆又笑又鬧,在床上滾做一團。

連喘帶笑,董潔一張臉紅撲撲的透著水潤。她摸摸大山的臉,「哥,這才對嘛,笑一笑,沒有過不去的火焰山。瞧你自己,這幾天老陰著張臉,我還以為你剛開學,學校功課重,和同學也處不太來。原來呀,我的哥哥長大了,知道愛漂亮了。」

「鬼丫頭,」大山啪的輕輕給她屁股上來了一掌,「什麼口氣嘛,像我地長輩似的。」

一邊忍不住摸摸臉上凸起的紅疙瘩,「真的不要緊麼?是不是很醜?本來,長幾個痘痘倒也無所謂,就是它長的也太快了點,我擔心會整張臉長的層層疊疊就不好了。小潔,在我們學校,我可見過有同學臉上就長的很多很嚴重,做什麼事都低著頭,好像比別人憑空矮了一截似的。真討厭啊,丁睿比我還大兩歲,他一張臉就光光滑滑地一顆痘不長,偏我,突然就長了這麼多痘痘。」

「呵呵,是不是嫉妒丁睿哥哥呀?沒關係的,可能是哥哥最近太累了吧,要上學,回來做功課還得處理廠裡的大事小事,唔,還得陪我學法語。哥,你見你學的愁眉

是不是上火了?聽說上火也容易長痘痘啊。」

「嗯,是有點上火吧?同樣是學法語,你學起來又快又好,沒多久都可以反過來做我的老師了,也能流利的讀一些短文了,我心裡可不就有些著急了。」大山懷疑道:「真是因為這個?」

「真是的,哥,讓我怎麼說你好呢?你要做地事那麼多,這也要和我比?我現在基本上只管學外語,比不得你精力分散,再說,姑姑和楊燁楊阿姨她們有時間都會過來坐坐,楊阿姨最喜歡教我了,她很有耐心的糾正我的發音,還和我做簡單的對話練習。哥你又不是超人,用得著對自己要求這麼嚴嗎?」說著,董潔不免抱怨了兩句。

大山急道:「先不管它是怎麼長出來的,現在的問題是,我怎麼做,這些痘痘才會消失啊?我苦惱了好幾天,也想不出法子來。」

這個嘛,據說吃龜岑膏效果比較好,可現在也沒得賣啊,擦擦抹抹的祛痘品,別說沒有,就是市面上有了,她也不建議用,典型治標不治本的法子,「如果楊爺爺在就好了,他的針灸配合中藥調理,肯定沒問題。哥,你別著急,聽說口味清淡些,多吃疏菜和水果,少食用油膩辛辣,也會幫助去痘,要不,咱先試試?」

接下來的幾天,大山老老實實過起了兔子一樣地吃素生活。

自打王府井的專賣店開張,姜紅葉就離開了服裝廠,她負責管理這個專賣店,另找了兩個口齒伶俐的小姑娘做店員。有她坐鎮,店裡人氣只漲不落,許多人沒事就過來流連,只盼能有與佳人對話的機會,她賣衣服成交率特高,許多人尤其是男人,說不得幾句話,迷迷糊糊就掏出錢來買下了。出門後,免不得自嘲自己是打腫臉充胖子,掏空腰包,千金只為買得佳人一笑,可又忍不住要來,私下裡,人們稱之為「天使在人間」。

一方面大山他們的住處離專賣店相對近一些,一方面也為了減少姜紅葉下班後受到的搔擾,也順便與董潔做伴,姜紅葉一道搬進了兄妹倆的新居。

這天,大山剛進家門,董潔笑嘻嘻迎上,遞過來一張紙,道:「哪,今天的菜單,很豐盛哦。我和紅葉姐忙了一下午,專門為你精心做了一頓。」

呃,最近因為長痘,一連幾天吃的都是清湯寡水,純素加少油,大山懷疑廟裡的和尚,飯碗裡的油水都比自己的多。肚皮委屈的咕咕叫的時候,大山看著鏡子裡臉上的痘痘,好像情況好轉了不少,於是安慰自己:再忍忍,再堅持兩天。

看樣子,今天能好好安撫一下肚子了。他嚥了口口水,笑呵呵接過來道:「你們真有心,還特意寫什麼菜單啊。」

董潔一筆清秀的字體,寫的字他也都認得,可是合在一起,他怎麼就看不懂了呢?「一國兩制、波黑戰爭、關公戰秦瓊、亂棍打死豬八戒?……這都是什麼呀?」七八道菜裡,他只認得其中一道平菇蛋花湯。如果不是認出這個,他還以為是董潔拿錯紙了呢。

「看不懂?」

大山搖搖頭。

「想吃嗎?」

大山趕緊點頭,他心裡好奇著呢。

姜紅葉一邊解下圍裙,含笑睨了董潔一眼,「都準備好了,我們吃飯吧。」

大山第一個鑽進廚房。

「這、這……」他指著桌子上的菜支吾了半天,「好,真是好創意。小潔,菜名都是你起的吧?」隨即自己點頭,自言自語道:「用膝蓋想也知道,除了你,也沒人想得出這般刁鑽古怪的名頭了。」

「我來猜猜看。波黑戰爭,就是這盤菠菜炒黑木耳了;亂棍打死豬八戒,肯定是這盤豆牙炒豬頭肉;關公戰秦瓊,不會是這盤西紅柿炒雞蛋吧?唔,一個紅臉,一個黃臉,倒也說得通。」他最後指著一盤炸花生米和煮花生米,遲疑道:「這就是一國兩制?」

到得晚上,結束當天的工作和作業,大山忍不住鋪開信紙,給丁睿寫信:

「今天吃了一頓名副其實的大餐,小潔和紅葉姐親自掌勺,菜單如下:……

丁睿同學,殷切盼望與你早日在北京相會,到時候,我請你吃更好吃的:猴子撈月、母子相會、青龍臥雪……
作者: teasu0587    時間: 2009-4-17 03:45 PM

第八十三章 江湖情正濃


間是個躲迷藏的高手,看不見摸不著,卻又能讓人真的存在,總在人們稍微愣神的工夫,那樣輕巧又快速的從你身旁溜走。

大山他們搬進新居也有段日子了。

他上學後,韓盼和唐春燕也會過來這邊陪陪一人在家的董潔,知道她要學法語,唐春燕給她介紹了一位叫楊的法語老師。

說是老師,其實並不收費。楊燁是唐春燕老公的大學同學,曾經在中國駐法大使館工作過,說得一口標準又流利的法語,眼下在國家外經貿部歐洲司任職。

頗有男兒豪爽氣的唐春燕,因為老公長年派駐海外,比較有時間交際,她的交際***向來廣泛,楊和她算是極相熟的朋友了。

東方元素服裝公司的廣告,投放在電視上的時間也不短了,現在幾乎可說是家喻戶曉,而大山他們座落在王府井大街的專賣店的高調開業,在京城高收入女性的***裡,很是掀起了一陣搶購風。

基本上,這樣一對年少而創業有成,聰明又俊秀的兄妹,幾乎算得上是傳奇中的人物,很少有人會不好奇,會拒絕同他們親近。所以,楊燁未曾有半點遲疑,欣然同意成為董潔的法語老師。

董潔並不曾堅持一定要付教法語的學費,大家經濟都比較寬裕,這種情況下,談錢就傷感情了。她的回報,是為楊特意設計了兩款職業女裝,既投其所好,又皆大歡喜。

秋日的午後,捧一杯清茶,於樹下小坐,聞著花香,聽畫眉啾啾或長或短叫上幾曲,吹吹自然風,是極愜意的一件事。

漸漸的,唐春燕和楊樺***裡的一些朋友。也開始慕名加入進來,心理年齡並不比她們小。董潔應酬起來,自然也就不覺得有多吃力。

大山索性在前院單獨選了寬敞的正房,改成會客室,專做聚會之用。

這時代最流行黑色的皮沙發,人們覺得它大氣又貴重,是身份地位的象徵和體現。董潔可不喜歡,經過商量。他們打造了全套的布藝沙發,並配上落地書櫃和酒櫃。

京城官多啊,彼此之間人情往來很講究送酒,而且送名牌酒。當然,他們兩個小孩子,雖說成績也做出來了聲勢也打造的不老小,到底年齡在那兒擺著,便是有進貨出貨種種人情往來,送酒地人也不能算多。不過,到底是一種時下的風氣。多多少少總能收到一些。你想啊,大山正是說大不算大說小也不算小不上不下地年齡當口,送他什麼好呢?玩具還是糖果點心?拿得出手嗎?不若送酒,他喝不了,家裡總有長輩在吧?

更多的人會選擇送茶。近來東方元素品牌愈發的名聲遠揚,各地上門求貨的也多了,總會帶上一兩種茶,只說是當地的土特產。一點小意思。所以,他們的酒櫃裡,幾乎擺齊了來自全國各地的所有名茶。

董潔於是擺弄起了茶道。其實她也不懂啦,不過是曾經在茶藝館喝過茶,覺得茶藝小姐地泡茶流程和動作看著都很美。於是每有客人來,總會放上舒緩悠揚的古典樂曲,燒水。燙杯,沖茶……

呃,自己一邊動手一邊摸索,倒也頗具雅氣,別人瞧來,也覺興味盎然,而紛紛要求小試身手,一時卻也賓主盡歡。

書架自然不會僅僅當做擺設看,兩個都喜歡看書的孩子,很快讓書架派上用場。幾乎各類型的書都買了來。最多的是與服飾有關的著作,還有一整排的武俠小說,金庸和梁羽生,市面能找得到的這兒都有,間或夾雜著幾本古龍的小說。

屋裡放了一台飛躍牌18吋.電視啦,每日飯後,做完功課,大山會帶著董潔來這裡看會電視,也做做法語練習。地上鋪的是剛剛興起,時下家居裝飾中還非常少見地小塊的拼花木地板,每塊只有兩公分,最長的也只有三公分,不開槽,拼成方塊和拼鋪成人字形,像竹蓆一樣的。進屋後,便可以甩掉鞋子,只著襪腳或者乾脆赤足,或坐或臥,很是舒適。

現在熱播的是鄭少秋趙雅芝領銜主演的《楚留香》。這是一部最早引起轟動的古龍劇,此劇使鄭少秋大紅大紫,成為第一代一線小生,和趙雅芝也成為最早的熒屏情侶檔。武俠劇從此片開始擺脫了第一輪粵語長片地樣式,掀起新一輪武俠風潮。主題曲我影蹤」更是家喻戶曉,成為經典名曲之一。

曾經,在少不更事的年齡,董潔很是遺憾,疑惑於鄭少秋與趙雅芝,這樣兩個金童玉女最佳的熒屏情侶檔竟然無緣在現實中結為情侶。後來讀書,看到馬克吐溫的一句話,覺得非常有道理,他說:真實比小說更加荒誕,因為虛構是在一定邏輯下進行的,而現實有時毫無邏輯可言。

80年代是英雄主義的年代。從前線回來的軍人們成了新一代最可愛地人,那年春節晚會,徐良一曲《血染的風采》感動了無數的人。女排又贏了,聶衛平再一次橫掃中日擂台賽。宋世雄尖著嗓子為我們講述一個又一個激動人心的故事。團結起來,振興中華,從我做起,從現在做起。在這氛圍當中,人們開始心繫國家大事,還經常就自命不凡地就國家的前途命運展開激烈爭論,校園裡的氣氛,有時就像十月革命剛剛勝利後的斯莫爾尼宮。

人們崇尚詩和音樂,熱衷於聽溫元凱、李燕傑的演講,思辨有關生與死、靈與肉的哲學問題,談論人道主義、自由與異化。大山在校園裡,也被這種氣氛所感染,很多時候,情緒都非常亢奮。

電視上,武俠片大行其道,幾

可以被後世稱為經典的武俠片,都是這幾年拍攝地。了人們的生活之餘,更寄托了人們對英雄對道義的嚮往。這是一個一去不回頭永遠無法複製的年代,過得幾年,再回首。社會風氣將大大改變,人們只能像電視劇《上海灘》裡的發哥一樣。感歎地說一聲:「現在已經不是我們的江湖了。」

而此刻,大山與董潔,正悠閒享受一天中最輕鬆愜意的時刻。

鄭少秋、趙雅芝、陳玉蓮……一個個俊男美女,正在一個叫做江湖的地方,演繹著與現實截然不同地傳奇人生。兄妹倆赤足半倚半靠著沙發,窩在一起,看的津津有味。

踏月而來地楚留香。是人們心中永遠的盜帥。只有在這個時代,才有楚留香,才有盜帥,成為人們的一種情節。後人評價,鄭少秋才是正牌的楚留香,秋官之後,再無留香。雖然這個年代,受條件所限,和後世大手筆的投入拍攝的宏大唯美的場景相比,它地佈景顯的非常簡單粗糙。可是。不管它的人物造型與古龍原著中相差有多麼遙遠,當鄭少秋一回頭,一揮扇子,輕輕一笑,詼諧的摸摸鼻子的時候,書中對楚留香的描寫就撲面而來。

趙雅芝,董潔心中永遠的美女,這是一個只應天上有。美了一輩子的女人。她的美,像瓷器中的青花,清新,雋永,隨著時間地逝去,而歷久彌新。

從這個時代走來的人啊,小時候看過多少經典的武俠片。哪個少年少女心中沒有一個武俠江湖夢?兒女情動英雄骨,哪個少年夢裡,自己不是那個仗劍走天涯白馬嘯西風仰頭望殘陽如血的豪行客?哪個少女,不曾希望自己是那個溫柔多情引無數英雄競折腰的傾城佳人?

電視中儷影雙雙,刀來劍往,電視前,董潔浮想聯翩。

這是一個何其美麗又讓人魂牽夢縈的美夢啊。都知道那是遙遠的窮其一生也走不到的夢,卻擋不住人們對它地嚮往,也許正因為它離現實太遙遠,才這麼美麗。讓一代代人沉醉吧?人,畢竟不能僅僅依靠現實生活下去。

待得大山看完劇集,一扭頭,才發現一直靜悄悄偎在身邊的小丫頭,鼻息細細,不知什麼時候,已經沉沉睡了過去。

而他自己正看的精神熠熠全無半點睡意。大山不由得有些失笑的搖了搖頭,哎,這麼好看的電視劇也能看到睡著?看樣子,小丫頭是真的累了。

他注意到沙發前的茶幾上,正擺著幾個沒收拾過地茶杯,想來,白天一定有客來過,又要學習又要應酬,還得兼做官太太並官小姐的私人服裝設計師,小丫頭肩上的擔子可不輕,真是難為她了。

大山盡力向後舒展身體,小心把懷中人移了移,讓她靠的更舒服些。

「哥,我的願望很簡單啊,說出來你可不許笑我……我啊,只想做一個米蟲,躲在哥哥的庇護下,什麼都不想什麼都不做,只管做一隻無憂無慮的米蟲就好了!」

「愁多傷身,憂多傷心,思多傷腦,小潔只要笨笨的,負責吃和睡就好了,哥哥會照顧我,是不是啊?……」

輕輕拂開她鬢角的散發,手指移動間,不覺就想起了小丫頭自家曾反覆強調過的「偉大理想」,忍不住笑地越發溫柔起來。

避居深宅,也曾感歎庭院深深深幾許,以為可以就此偷得浮生整日閒,悠哉悠哉快樂過活。卻不料,短短數日清靜後,先是唐家姑姑,後來有了楊阿姨,再後來,更多認識不認識的太太小姐們都聚了過來。大家都極偏愛這一方藏在鬧市中的淨土,但有時間,三兩人結伴過來,聽聽音樂聊聊天,喝喝茶吃點各人帶來的精緻小點心,竟把這裡當做了閒時最得意的去處。

哎,說到底,小丫頭自己應該負大半責任。大山忍不住想,獨具匠心的桌椅造型、音樂和茶香,烘托出一種極舒適的與眾不同的氛圍,加上妙語連珠活潑又有個性的小主人,怎能不引人留連忘返哪?

「這是不是壓搾童工啊?哥,這與我想像中的悠閒生活一點都不一樣嘛。」

呃,想起小丫頭偶爾苦著小臉,可憐兮兮的抱怨,大山無聲的笑意,從胸腔深處泛起,逐漸向夜色中瀰漫開來。

「哥,在你面前,我總覺得自己好小好小,小的像個娃娃,只想肆無忌憚的癡纏耍賴,真糟糕!」

說這話時,她秀氣的眉頭微皺,一雙水靈靈的大眼睛眨呀眨,簡直讓人幾欲疼她到骨子裡去。

大山發出無聲的歎息,就這樣吧,這樣子多好:有時睿智的像飽經滄桑的老人,有時嬌憨如調皮稚子,時而像一個精靈一樣跳脫,時而溫柔嫻靜如大家閨秀……他喜歡她每一個不同的表象,或許就像丁睿說的,「你走火入魔了,被那個百變小魔女折騰的神智不清了。」那麼,請允我塵埃落定,他願意,從此入魔!

癡癡的看著,思緒亦天馬行空,在思想的國度裡縱橫馳騁,直到電視的畫面變成一片雪花。

大山動作極輕的把董潔放開,自己站起身來,做幾個伸展動作,活動一下因為長時間保持一個姿勢不動、有些僵硬酸麻的身體,關上電視。他蹲下來想了半晌,終究是不忍心叫醒董潔,於是雙手分開,放於她肩與大腿處,略一施力,把她抱了起來。

出得門來,但見明月在天,輕風徐來,樹影微動,而秋蟲正聲聲暱喃。懷裡的小丫頭「嚶嚀」一聲,把頭埋進他懷裡,兀自沉睡不醒。




正文 第八十四章 紅顏歎

說大山抱董潔回房。

彼時將近十月天了,白天還好,值此夜深人靜時分,氣溫卻已降了下來,夜涼如水,月華如霜,更添寒意。

大山低頭擔心的看了看董潔,更把她往懷裡緊了緊,腳下不敢怠慢,順著抄手走廊穿過月亮門,進了後院。

咦,他不覺得站住了,但見一身素衣的姜紅葉正於院中獨立,這時聽得腳步聲,回過頭來。

大山恐驚動懷中的小丫頭,只略略點頭示意。姜紅葉自是注意到正沉睡的董潔,她笑笑,前行數步,幫他們打開房門。

大山把董潔放到床上,扯過被子蓋好,仔細掖好被角,悄無聲息重新打開門,出門去了。

「紅葉姐姐睡不著?」

「還不覺得困,出來走走。你看,今天晚上的月亮多圓啊。」

姜紅葉沒有回頭,她只是靜靜的站著望月。

「是啊,」大山也抬頭看看高懸的明月,「明天就是中秋了,一年中,這一兩天的月亮最圓也最亮了。中秋節也叫團圓節,今年隨我們來到北京,沒有辦法和家人團圓,紅葉姐是不是想家了?」

「家?」

姜紅葉的語氣悠然中透一股清冷,她的家在哪裡?自打疼她的姥姥去世,在那個所謂的家裡,她不過是個寄人籬下的孤女,像一個多餘的外人。舅舅對她不能說不好,可也算不上有多好,畢竟她的存在,近似於一種恥辱,使得舅舅婚事不順。而舅媽當然更偏疼於自己的孩子,她從小就知道,自己要忍耐,好吃的東西,那是屬於弟弟妹妹他們的。有了委屈自己嚥下去,實在忍不了,她會去母親墳前偷偷哭上一會兒。

她不曾怨過母親把她帶到這世界卻又早早拋下她。母親和父親。如果他們活著,一定會很疼很疼她這個女兒吧?如果不是因為她。也許爸爸未必會死,那麼媽媽也不會去世。可是她常常對未來感到很迷茫,從別人的竅竅私語裡,她知道自己長的漂亮,很漂亮,可那又怎麼樣呢?舅媽算計著只想用她換來多多的聘金,她只知道自己注定要嫁一個給家裡帶來很多彩禮的人。將來會怎樣,又豈能由得她自家做主?

「大山,你知道嗎?我一直很感激你們,你和小潔,都是我生命中的貴人。把我從包辦婚姻中解救出來,帶我走出落後地山村,你們給了我新生。我常常想,如果沒有你和小潔,現在,我已經嫁給了一個種地的農夫。成了地地道道地農婦,也許已經是一個或者兩個孩子的媽媽了。」

大山想了一下,忍不住打了個冷戰,他實在沒有辦法想像那種情景。姜紅葉,她在太多男人眼裡,近似女神一樣的存在,追求她的人,什麼樣的都有。「眼是煙波橫,山是眉峰聚。欲問行人去哪邊?眉眼盈盈處。」這是董潔對她的評價,這樣一位不世出的紅顏,她應該得到幸福。

「紅葉姐,你喜歡丁睿嗎?」他忍不住問,「丁睿對你地心思,你看出來了吧?」

姜紅葉沉默片刻。終點頭承認道:「對,他表現的,其實很明顯,我知道。」

「紅葉姐,丁睿是我的好朋友,可以告訴我,你是怎麼想的嗎?我知道,現在追你的人很多。」大山遲疑了一下,道:「和他們中的許多人比起來,丁睿並不算很優秀。」

「丁睿人是極好的。只是到底太過年輕,他比我小了足有三歲。其實我更喜歡沉穩一些的男孩子。我自幼無父無母,一直覺得孤單,忍氣吞聲的活著,雖然不以為苦,卻也無數次幻想,能有個可以保護我的男子。大山,其實我不求富貴,粗茶淡飯可養身,錢多亦可,少亦無所謂。」

「你知道,我現在自己也不少賺,這幾次拍廣告,你們給地薪水很多,除掉寄回給舅舅他們的,剩下的,我自己便是想要在這北京城買房也買得。小潔勸我,有合適的先買一棟壓手裡,比把錢放在銀行合算,買到手以後放著或者租出去都行,我尋思著也挺有道理。我現在做店長啦,工資本來就不低,算上銷售提成,一個月可不少賺。所以,我只想找個踏踏實實的本份人,能安安穩穩過日子。他有沒有房,掙多少錢,這些我都不求。」

姜紅葉低聲道:「我在店裡工作,每天接觸的男人很多,各種各樣的

他們同我許諾,如果嫁給他們,我可以什麼都不用做裡享清福就可以啦。」女人總歸需要一個歸宿,她也到了談朋友的年齡,只是,於千萬人中,找一個對地人,真的很難。

大山摸摸鼻子,「紅葉姐姐,我覺得吧,咱還是自己掙錢,想買什麼都方便。你看,你在專賣店做事,也沒有受風吹日曬的苦惱,掙的也不比那些追你的人少,真要不做了,多可惜呀。北京的專賣店只是開始,現在天涼了,今年就算了,明年,我和小潔計劃把專賣店開到上海,以後,還要開到更多的城市裡去。紅葉姐,你可不能半路撒手不管呀。」

姜紅葉笑笑,「那當然,我還想著,跟你們賺更多地錢哪。我現在很忙,一邊管著店裡的工作,一邊還得看書學習,也沒有時間去考慮談朋友的事。」

她歎口氣,道:「這幾年我也看得清楚。有情飲水飽,我很羨慕翠花姐,她那麼勇敢的堅持,哪怕一無所有,寧可跟趙哥過苦日子,只求兩人終能相守,現在,他們過的多幸福。我啊,將來要能找到像趙哥這樣的人就好啦。」

大山連連點頭,「翠花姐和趙哥,可是好不容易才走到一起的,他們當然要幸福,還要比一般人更幸福才成。前陣子趙哥來信,說翠花姐有小娃娃啦,明年開春,他就要做爸爸,呵呵,真是個好消息,是不是?」

姜紅葉微笑,「是啊,能看到認識的人這麼幸福,我自己這心裡也覺得高興。小潔跟我說過,她說,女人這輩子,有兩次投胎的機會,第一次,生在哪個家庭,我們自己沒得挑,金窩草窩全憑老天爺做主;第二次,就是嫁人。做女人呢,就要把握住這次機會,睜大眼睛,好好挑個合意的,如果一時拿不定主意,不著急,寧缺匆濫,寧可慢慢挑,也不能匆匆把自己給處理了。」

這丫頭,大山好氣又好笑,「她知道什麼呀?那都是胡言亂語來著。呃,」他騷搔頭,「那啥,好像也有點道理。」

姜紅葉搖頭,糾正道:「不是有點,我琢磨著,小潔說得對。我現在自己能掙錢啦,做什麼匆匆忙忙把自己嫁出去,給人家去做牛做馬呀?我要好好挑,總要找一個像你對小潔這樣子,真心實意肯對我好地人才行。」只是,她自小孤單,如今一人離家在外,每每看到大山與董潔兩小親密無間甜甜蜜蜜,心裡不是不羨慕的。她真的真的想有個家,想有個胸膛可以放心的靠一下,她——不想一個人……

「對對,不著急,咱慢慢挑。」大山心裡尋思,這樣子,丁睿的機會也多些,他到底還是希望這兩人能走到一起。

月光下看美人。都說美人最適合在月光下看,因為月光能讓一個人美得更加脫俗,掩去白日裡無所遁形的瑕疵。更何況是姜紅葉這個純天然美女呢?

人都是喜歡看美女的。真正的美女,不但男人喜歡看,女人自己也喜歡看,有時候,這種喜歡,只是一種純粹的欣賞,不摻雜一點私心邪念。

而此刻,美人含愁,更有一股無形的殺傷力,虧得大山年紀小,心性單純,換做是別的男人,只怕寧可許諾把天上的月亮摘下來,以求佳人展顏一笑吧?

大山很誠懇的道:「紅葉姐,你人漂亮性格又好,將來一定會幸福,真的!」

幸福?那個詞,好像從來就不曾眷顧過她!

姜紅葉仰頭,借望月之姿,悠然長歎,強自壓下眼中的酸澀。「謝謝你的祝福。將來的事,誰又說得準呢?但願吧。」

她心中歎息,口氣卻轉向輕快道:「我沒什麼的,只是一時心情低落了些。或許真是因為到了中秋有點想家吧。今天我瞧見許多人忙著買月餅和水果,熱熱鬧鬧準備過中秋。」

「嗯,我們學校也放假了,北京這邊中秋大家都很重視,明天我和小潔要回外公那邊去。紅葉姐,廠裡也休息,陳雪姐她們明天會過來,還得辛苦你了。」

大山在心中盤算著,水果已經買了不少,沙果、蘋果、水梨和晚桃都有了,「明天我們去買些肉菜,紅葉姐喜歡吃葡萄,明天一起多買點。」
作者: teasu0587    時間: 2009-4-17 03:48 PM

第八十五章 客自故鄉來(一)

十年代中期,情人節、聖誕節等後來頗受年輕人推崇是沒影的事兒,國人每年按月按時慶祝自己的傳統節日。這其中,一年一度的中秋佳節,可算是非常重要的一個節日。

副食品商店的櫥窗裡早早地就擺上了一包包、包裝成四角四楞的月餅。不大的櫥窗前經常圍著一群孩子,貪婪地揣摩著包中的美味,看著包裝紙上滲透出的油漬,想像其中的香甜。

這時候的月餅基本上只有一種餡,比較硬,掰開來,裡面是一些棗泥和果仁,用手拈,能拈得出小小的冰糖塊,和一條條青紅絲,口感也許沒有後來的蠕軟和多樣化,但絕對的香甜。都是散裝的,放的時間稍久,水分蒸發,硬梆梆的石頭一樣,有些孩子喜歡磨牙般一點點吃,有些人會放到蒸籠裡蒸透蒸軟再吃。

當然,一般家庭沒有奢侈到把月餅放硬掉。往往是過節的時候,買幾塊應應景,孩子們分得一塊,甚至不足一塊,到嘴不到肚,還沒吃過癮就沒了。家裡孩子多的,有些無良的哥哥姐姐,吃完了自己的那份,往往想出理由哄騙得不懂事的弟弟妹妹,把人家的那份也騙到自己肚裡一部分。

大山自然不會做出這種事,他呀,向來是寧可自己一口不吃,也要省給妹妹吃的好哥哥。董潔看看陪在自己身邊的大山,心裡喜滋滋地想。

心情好,經濟能力也允許,兄妹倆一商量,瞧著商店前望著月餅流口水的小朋友,又可憐又可愛,乾脆多買幾塊。大山走近他們,「來,哥哥請你們吃月餅,中秋節快樂!」一人一塊分發下去。

幾個孩子先是吃了一驚,面面相覷不敢伸手接。及至後來看到那笑得和藹的大哥哥,還有一旁笑盈盈的小姑娘。都衝他們鼓勵的點頭。於是有人試探的伸手接過,放鼻子前聞聞,好香,忍不住大大咬了一口,臉上頓時露出幸福的表情。剩下的孩子再不遲疑,紛紛急切的伸手來拿,到手後。幾個人開心又得意,一溜煙的散開著跑走了。有那懂事地孩子,遠遠的扔下「謝謝哥哥」、「哥哥中秋節快樂」地話,攸忽便跑的沒影了。

予人快樂,自己快樂。大山笑著搖搖頭,扔下手中空空的油漬的包裝紙。

董潔已經重新稱了兩斤月餅,正埋頭在糖果櫃檯前,指點著售貨員稱了一些芝麻糖球——乒乓球大小,表面沒有芝麻粒,個別的上面倒是有層薄薄的干粉。這東西從前董潔小時候常吃。特別有嚼頭,又筋道又好吃,後來慢慢的就沒得賣了。

大山付過錢,接過月餅自己拎上。那邊董潔已經取出一個糖球,「啊嗚」一口,咬掉一塊,腮幫子用力嚼,吃得眉開眼笑。不及嚥下肚裡,又迫不及待咬了一口。兩口下去,那糖球去了一半。

「哥,張嘴。」董潔笑瞇瞇把剩下地一半塞進大山嘴裡,見他眉頭微微皺了起來,立即警告道:「不許吐出來!」這霸道的丫頭,明明知道他不愛吃糖。大山喉頭滾動,費力的嚼動幾下,把糖球體積縮小推到腮邊,發音略有些含糊道:「真甜!」

「好吃吧?」她再取出一個,心滿意足的邊走邊吃。

大山轉頭,發現打身邊經過的孩子,許多人手裡拿著兔爺。兔爺是泥做的,兔首人身,披甲冑,插護背旗。臉貼金泥,身施彩繪,或坐或立,或搗杵或騎獸,豎著兩隻大耳朵,亦謔亦諧。

真有趣,一時間童心大起,「小潔,喜歡兔爺嗎?」

「那個呀?」董潔想了想,「咱們去買幾個吧,晚上去外公那邊,璐璐一定喜歡。」

呃,她自己也喜歡的緊。去了鼓樓那邊的兔爺攤子前,才發現兔爺的造型的竟是又多又巧。個頭不大,大地約一公尺,小的不足三厘米,樣子可神氣了。有扮成武將頭戴盔甲、身披袍的,有背插靠旗、頭頂傘蓋的,坐則有麒麟虎豹或者蓮花座、帶雲氣紋等等。董潔尤其喜歡扮成兔首人身之商販、或是剃頭師父、或是縫鞋、賣餛飩、茶湯的,不一而足。那兔爺二目直視,三瓣嘴緊閉,臉蛋上施淡淡的胭脂,俊秀中含威武,端莊中有稚氣,活潑生動惹人喜愛。

「好可惜哦,這些東西都是泥做的,不能長時間保存,要不然,真想通通買回家慢慢擺著看。」

歡就買回去,擺放得當,也能放個一年半載。這兔前後這幾日工夫的活計,明個過了十五,攤子就收起來了。小姑娘喜歡多買幾個,咱算得便宜些就是。」小販一旁熱情地推銷道。

董潔挑了半天,猶豫再猶豫,精減了又精減,最後還是選了十幾個之多。

回家路上,水果攤又稱了兩樣果品。兩人興致好,索性也不坐車,沿著街邊溜溜噠噠往家走。

「李悠然!」

正說說笑笑中,迎面過來了一位熟人。

「咦,張燕!」

大山有些意外,「真巧啊,你也出來買東西?」

張燕搖頭,「爸爸的藥吃完啦,我去前邊藥店再抓兩副。」

大山注意到,張燕瞅了幾眼自己手裡提的水果,眼光似有些羨慕。她家境本就貧寒,如今父親又在休養中,這個中秋節,只怕是月餅都不捨得買上一塊來吃吧?

「呵呵,真巧,我剛正和小潔說呢,過節了,從前也在張大爺那兒麻煩了好一陣子,還有你們家,大家總算打過交道,也該拎點水果月餅登門看望一下。趕巧了,在這兒碰著面,那麼,我們就不特意跑一遭了,喏,這點東西你順便拿回去。」

張燕搖頭,堅決不肯收。「是我們家欠你們兩個的情。現在還住在家裡,說好了給付房租,可你說的那點租金,和白住也差不多,怎麼好再收你們的東西?李悠然,謝謝你啊,這東西,我不能收。」

「一點應節的水果點心,不值幾個錢。怎麼,非得要我親自送到門上才能表示我地誠意啊?」大山開玩笑的說,「在學校你也幫了我許多,快別客氣了。」

董潔從大山身後探出頭,「是啊,燕子姐姐,一點點零食,今晚過節吃了應景,」把東西塞到她手裡,「我們還趕著給張大爺送東西去,燕子姐姐,不能陪你聊了,再見啊。」

她一邊招手告別,一邊挽著大山走開了。

「哥哥真是好體貼,是不是心疼人家過節沒得吃獻慇勤啊?」

「怎麼了?不高興自己的吃食給人家呀?哇,小潔原來這麼小氣啊。」大山逗她道。

「亂講,我哪裡有小氣啊?」董潔不依的捶了他一拳,「又要去買東西,逛街很累的。」

「張大爺那兒,還是去看一下吧,怎麼說也是老人家了,咱不能做人一走茶就涼的事,先前倒是我疏忽了。外公那邊,名酒好茶都是現成的,再買點水果就得。」大山好聲好氣的哄道:「小潔再辛苦點,好不好?晚上哥哥陪你賞月去。」

說話間,正好路過一間郵局。

「哥,咱們先給丁爺爺陳爺爺他們打電話問好去。」

大山點頭,「前幾年,都是和陳爺爺他們一塊過的團圓節,大家湊一大桌子又吃又喝多熱鬧。今年我們不在了,尤其是今天,爺爺他們會想我倆的。」

趕上過節,等著打電話給親人問好地人特別多,線路更是賭塞的歷害,直待了快一個小時,電話才接通。

「大山?」陳老爺子特有的大嗓門從線路那頭清晰的傳過來,「我就知道,今天你一定會給爺爺打電話。上午沒等到,我琢磨著也差不多就這個時間了,吃過午飯沒敢出門,怕錯過你的電話,呵呵……那啥,你丁爺爺也在我旁邊坐著呢,你等等。」

話筒那邊一陣細碎的移動聲,隨後丁老爺子的聲音響起來,「大山,我是丁爺爺……告訴你一個好消息,我們打算去北京了,歡迎不歡迎啊?」

「真的嗎?太好了,當然歡迎,十二分熱情的歡迎……」大山摀住話筒,「小潔,丁爺爺他們要來北京呢。」

董潔又驚又喜,「真的呀?快,把電話給我,我問問……」

丁老爺子告訴她,再過兩天就是國慶了,幾個老戰友約好了一起聚聚,「過了節,明早我們就動身。小潔,爺爺就要去看你了,也不知道你這陣子胖了還是瘦了。你電話裡總說自己好,一切都好,不親眼看看,爺爺可不放心。你的那些個古董,爺爺一起找車給你送過去,你們有自己的房子了,那些古董也終於可以重見天日……」




正文 第八十六章 客自故鄉來(二)

正是翹首以盼。

幾個月不見了。要說平時也忙,不論工作還是學習,就是適應並熟悉環境,那也得佔去一部分時間和精力,更何況,獨立門戶居家過日子,大事小事林林總總的瑣事總有那麼多,叫人不得閒。

可是,思念它一日一日,與那漸漸涼下來的天氣恰恰相反,卻是有增無減。

多少個日裡夜裡,兄妹兩個談話,說著說著不免就扯到了舊時往事上頭。於是就要唏吁好一陣子,也念叨著,陳老爺子等幾位老人,什麼時候能來北京住段時間呢?房間都早早備下了,築得香巢,何日鳳來?

打中秋知道消息,心情一直就在激動中起伏著,掰著手指伸長脖子盼啊盼,只覺得度日如年。經常做著某件事,思緒忽然就飛遠了,於是恨起這時光,無事時它溜的極快,真正有事了,你瞧那座鐘上的時針,怎麼瞅它都烏龜爬一樣,半天動不了一格半格。

中秋與國慶只隔兩天,學校於是連著放了幾天假。大山索性呆家裡,推了學校組織的遊園會。

太陽高高昇起啦,吃過早飯,董潔鋪開宣紙,又開始塗塗抹抹起來。大山極贊同她這個愛好,不欲呆屋裡打擾於她,悄悄拉門出去了。

院子裡,姜紅葉正拿噴壺,給盆裡的花草澆水,身上穿戴整齊,隨身的包包放在一邊,一副要出門的打扮。

看到他慢慢順著抄手遊廊踱過來,一邊不停手的灑水,口中招呼道:「早啊。」

「紅葉姐,我來吧。」大山急忙打算接手。

姜紅葉搖頭,「馬上就好了。剛才正要出門,發現這幾盆花該澆水了。反正也用不了多少時間,就順便做了。」

「今天是國慶,天安門廣場那邊的人一定多得不得了,店裡忙得過來嗎?」

「沒問題,陳雪姐姐說好過去幫忙。昨天幾款剛做好的秋裝已經送到店裡了,我想。今天的銷售額一定會給我們一個驚喜。」

大山摸摸鼻子,不好意思的笑道:「看,我和小潔都是粗心大意的性子,給花澆水這樣的小事,也得麻煩紅葉姐操心。」哎,自家的小丫頭,極是愛花地。卻從來不是個合格的護花人,興致來時,也會興沖沖給它們澆澆水,更多時候卻又全然把這些需要細心呵護地綠色植物拋諸腦後。

「小潔那丫頭,嘴裡常念叨著說想要一個四周都是玻璃圍起來的溫室做花房,要在裡面種這樣的花那樣的草。也不想想,自己又粗心又懶散,怎麼伺候得了?單這幾盆好養活的花,也沒見她有多上心過。」嘴裡說著抱怨的話,口氣卻是一團寵溺。

剛澆過水的花。濕漉漉地葉子看上去格外青翠精神,一顆顆活潑潑滾動著的水球,陽光照射下,珍珠一樣渾圓又可愛。

姜紅葉出門上班了,大山掃掃院子,拎過鳥籠來逗弄一會兒,便聽見敲門聲響起。

陳老爺子他們到了。

老人還是一樣爽直性子,大門口就拉著大山的手。端詳半天,「嗯,又長高了,精神不錯,比以前好像白了點,老丁,你說呢?」

丁老爺子上下打量一會兒。搖頭道:「高是高了點,我倒覺得跟從前比,還顯得黑了些。」

大山心情激動,「陳爺爺、丁爺爺,你們來了就好,我和小潔可想你們了。兩位爺爺瞧著可是一點沒變,又精神又硬朗,路上累著了吧?快,咱們進屋說話去。」

後面跟著開過來一輛廂式軍用卡車,陳老爺子的警衛員拉開車門跳了下來。「小王。你在這兒待會兒。一會還有人來,你幫著搭把手,把車上的東西都搬到屋裡去。」

「搬東西的時候小心點,可千萬別磕傷了。」

丁老爺子叮囑,待那個警衛員笑著連連點頭保證,才放心的對大山解釋:「小潔買的古董,尤其是瓷器和那套傢俱,都是需要輕拿輕放的東西。剛進北京,我們就給你唐家的爺爺打過電話,這會差不多也快到了。」

「囉嗦!」

陳老爺子不滿地嘀咕,「輕點輕點,一提起你那些盆呀碗呀,你就囉嗦個沒完。大山,小潔呢?也不知道出來見見我們哪。」

「她還不知道陳爺爺到了,否則早跑過來了。」大山邊說,邊頭前領路。

兩個老人一邊走,一邊打量週遭的環境。陳老爺子「嘖嘖」連聲驚歎,「大山,你這房子,可夠闊氣的,擱從前,不是親王府第,也得是屬得著的一品大員的住宅吧?怨不得這半天,小潔也聽不到我們在門口的動靜,敢情,這房子弄的挺複雜。」

隨著大山穿過垂花月亮門,又拐進一個院落。大山已經揚聲喊了起來,「小潔,快出來,陳爺爺丁爺爺來了!」

董潔筆尖一抖,畫筆不受控制的斜斜劃過紙面,毀了半日地辛苦成果。她不管這些,畫筆一扔,腳底生風直奔了出去。

見面嘰嘰喳喳說了好半天,才甘心一手一個,拉著兩位老人進了屋。

各種精緻的點心和已經洗好的水果早就擺在桌上,董潔動手沖了幾杯香茶,大山快手快腳端過兩盆水,乾淨的新毛巾浸在水裡,「爺爺,你們先洗洗臉,吃點水果點心墊墊,中午咱們再出去吃好吃的。」

陳老爺子端起盆,臉整個浸在水裡泡了了好一會兒,舒服的歎息一聲,把毛巾擰擰乾,大概擦了擦道:「中午呀,你唐爺爺請客,咱不跟他客氣,非得挑個好點的館子,放開肚皮大吃一頓不可。」

「好你個陳老頭,心可真黑呀,背後算計著我荷包呢吧?」說話地是唐父,幾個警衛員搬著大大小小的箱子跟在後面。

「爺爺,外公!」大山連忙招呼,一邊把椅子拉開,伺候老人圍桌坐下。

幾個老人互相點頭招呼,客氣寒暄一陣。唐父轉向陳老爺子,奇怪道:「我說,你陳老頭什麼時候變這麼大方?人來就來了,

麼多禮物?」

陳老爺子翻翻白眼。「你以為這是我千里迢迢給你帶來的禮物呀?想什麼美事呢?我肯空著手大老遠跑來看你,已經夠給你面子了。這些東西可沒你的份。我跟你說,這是大山他們過去幾年,在瀋陽添置的家當,我給人送過來的,知道吧?」

大山指點著警衛員,把那套紅木傢俱放到事先計劃好的地方,其餘大大小小的箱子放到地上。

其中一個箱子。特意用筆做了記號,粗粗的黑筆寫一個圈起來地「青」字。

董潔猜測:「丁爺爺,這箱子裡,放著我那件天青過雨吧?」

丁老爺子笑著點頭,「天青過雨可是傳世珍品,存世本來就不多,萬一不小心碎了,錢財上地損失事小,毀掉這麼一件寶貝,爺爺地罪過可就大了。做個記號。心裡有數,路上也好多注意著點。」

「天青過雨?聽說過,我還沒見過真品呢。」唐父很感興趣。自打退下來,同齡的老戰友各自都發展了新的晚年愛好。守著琉璃廠,也有喜好擺弄古玩的朋友,平日往來,也多少接觸過古董,自家不覺也有了幾分興趣。

董潔打開箱子。丁老爺子很細心,包了厚厚的兩層護墊。最外邊是塑料泡沫,裡面竟然是軟軟的棉絮再裹了一層。

陳老爺子一邊發牢騷道:「這個丁老頭,小心翼翼只拿這些個東西寶貝一樣待見,生怕磕了碰了,一路上這忙前忙後的不消停勁,晾我老人家一邊當根草。魔障了我看他。大山,你陳爺爺委屈哪,越老越不受待見了,我這地位越發地連個瓷瓶也比不過了。」

大山憋著笑看陳老爺子耍寶,一旁的唐父急著看瓷器,不客氣啐了他一口,「去,一邊呆著去,越老越活回去了,跟幾件死物也能較勁。還好意思跟小輩面前顯擺,羞不羞哪?」

噎的陳老爺子直翻白眼,恨恨咬牙道:「這傢伙,嘴巴還是那麼毒。就這暴脾氣,大山,他有沒有讓你受委屈?甭客氣,咱有一說一有二說二,跟爺爺講,爺爺找他拚命去!」作勢挽袖子,便打算上演全武行。

董潔顧不得老人之間獨特的熟絡感情的方式,一心撲在她的古董上。

小心的一層層打開包裝,仔細剝出那些易碎的青花。哦,真想把它們放到臉上,靜靜感受那細膩如二八少女水嫩肌膚般的紋理,她的老朋友,久違了,在北京地這段日子,可真想它們呀。

丁老爺子協助她收拾出所有的古玩,唐父和韓父蹲一邊,一件件拿手裡把玩細看。

「這可都是好東西呀,放琉璃廠都算是少見的精品。」逛過幾次古玩市場的韓父忍不住讚歎道。

這時候的舊貨市場,真東西多,價錢雖說貴不到哪兒去,人們幾十元的工資,卻也支持不起這樣奢侈的消費。這幾年,手頭較一般人寬裕些的韓父,閒暇倒也淘了幾件好東西,可與這裡地這精品一比,還是低了不只一個檔次。

大山可真捨得花錢,這些東西加起來,那可絕對是個令人咋舌的數字。已經知道兩個孩子能幹,身家頗豐,如此能掙也敢花的燒錢方式,還是讓唐父和韓父連連搖頭。

「小潔喜歡古玩?」韓父忍不住吃驚道:「這麼小的孩子,可真是讓人……意外的愛好!」

「我和小潔都喜歡。」大山解釋道:「前兩年,日子好過了,偶爾也去舊貨市場逛逛,看到有些人家,把老輩傳下來的一些東西拿出來賣錢貼補家用,有些小物件瞧著確實讓人喜歡,丁爺爺也懂一些古玩方面的知識,請他幫忙掌掌眼,就買了幾件。嗯,時間長了,不知不覺就攢了這麼多。」

陳老爺子插嘴道:「哎呀,哪個孩子不喜歡玩具呀?大山和小潔,在他們眼裡,這些古玩就是他們最喜歡地玩具了。雖說貴了點吧,到底在兩個孩子能承受的範圍裡。」

極具鑒賞價值的的古董,保存往往是個問題,鎖保險櫃裡吧,也失去了那份把玩欣賞的樂趣,放明面上吧,不小心碰了摔了,或者門戶不嚴被偷,都不能讓人省心。

好在這座四合院,在大山他們住的內院主臥室下面,有個極寬敞的地下室,裡面規劃設計的都不錯,看得出先前的主人極用心的經營過。想來,過去沒有銀行,有錢地人家,總有許多值錢的金銀細軟,需要一個安全的地方存放,特意建了這麼一個地下室。

大山請人做好了博物架,一早便擺進了地下室。這時候,便在幾個老人的幫助下,把這些瓶瓶罐罐都搬了下去,一一分門別類放架子上擺好。

丁老爺子繞地下室轉悠幾圈,「這裡通風做的不錯,一點也不覺得氣悶,就是空氣裡水分重,潮了些。」

「又不放紙張和布料,這些瓷器類的東西,倒不怕這個。以後想想辦法,用石灰還是別的什麼辦法,把這濕氣除去。」大山左右端詳著擺放後的整體效果,一邊做調整一邊道。

董潔張嘴想說話,想想又嚥了下去。呃,也不知道現在有沒有得賣地下室除濕器。她曾經在朋友家見過,比空氣加濕器略大一點,插上電,只需隔上幾日把存下來的水端出倒掉,古玩字畫典藉,都可以放心的存放了。

大山看看腕表,「哎呀,真不好意思,讓幾位爺爺幫我們忙了這大半天。該吃午飯了,今天我做東,請幾位爺爺出去好好吃一頓。」

唐父看看陳老爺子,笑道:「不,還是我來請客吧,不然你陳爺爺可就有意見了。」

「對對,大山,你要請客,那得下次。」陳老爺子拍拍他的肩膀,斜睨著唐父道:「無端端搶了我老人家的大孫子,這口氣憋得狠了,不好好讓老唐出出血,我老人家非憋出病來不可!」
作者: teasu0587    時間: 2009-4-17 03:50 PM

正文 第八十七章 出頭琉璃廠

為長輩,韓父和唐父始終掛念著董潔的入學問題。

他們不得不承認,感情這東西,是需要時間一點一滴培養的。在大山和董潔的心裡,丁老爺子和陳老爺子的份量,可比他們這些人來得更深更重一些。

趁兩位老人家在北京,找個機會,避開董潔,叫上大山,幾個人碰頭坐下來開了個小小的坐談會。

韓父和唐父主張董潔還是得上學,「不是我們老腦筋,誰家的孩子長到七八歲,都要去唸書,就是農村,那也得普及八年制義務教育,對不對?大山,你們有自己的想法和計劃,這我們能理解,幹事業也好,買屋建廠也罷,我們也盡可能去支持。可是,小潔不唸書,這不合適吧?」

陳老爺子一貫也主張董潔上學接受教育,聞言一個勁點頭贊同。

丁老爺子與董潔最熟,也是最疼小姑娘的人。他持相反意見,認為董潔倒不急著入學,只須再過得幾年,插班考直接念初中甚至高中就行,「憑小潔現在的文化水平,不論是語文還是數學,與初中生比起來,都只強不差,更別說外語了。讓她和一幫小姑娘坐一塊,從頭學加減乘除學拼音?那不叫接受教育,我說那純粹是浪費時間浪費生命才對!」

大山趕緊點頭,「丁爺爺說得有道理。外公,我十歲才開始讀書,之前一直在家裡和小潔、我們兩個人看書自學,後來直接考進了五年級。我覺得吧,再過幾年,小潔不妨也走這條路,現在,她還真是沒有時間上學。」

他掰著手指給大家算了筆帳:一天二十四個小時,董潔差不多得有十個小時的睡眠時間,一日三餐扣掉兩小時,梳洗和鍛煉身體也得兩小時。剩下的十個小時。她還要學外語,畫設計圖,看書,給一些慕名找來的人做私人的服裝設計,哦,每天晚上總得擠出點時間兄妹倆說說話看看電視休息一下。時間安排的很滿。並不是大家想像中的清閒加無所事事。

董潔上學的問題,至此算是蓋棺定論了。不管怎麼說,兄妹二人統一口徑,兩個孩子倔起來,唐父與韓父還真是拿他們沒辦法。

韓父無奈的歎氣道:「哎,真沒見過這麼寵妹妹地哥哥!」

北京的琉璃廠,打清朝就是古籍文玩字畫的交易場所,被業內人士譽為「九市精華萃一衢」。這個時候。潘家園還沒有古玩市場,向來街、後海等處的古玩市場也沒有形成規模,因為城管多次執法查抄。流動性強,只能見幾個擺散攤的。凡是來京的愛好古玩這個行當地遊客,必去的首先之地,就是琉璃廠。

丁老爺子與董潔,老少二人可算是又搭上伴了。淘寶淘寶,來趟北京,總不能空手回去。

榮寶齋、萃珍齋、韻古齋……琉璃廠有好多百年老店,這兒的好東西多,價錢比別處也貴上一些。再往西走,就是一個舊貨市場,品種全侃價空間也大。有句話說得好,到北京有兩個地方一定要去看,一個是抬頭看,到天安門廣場看升國旗;一個是低頭看,到琉璃廠看古玩。一些懂行的業內人士,和來京工作或是旅遊的外國人常在這片逛。希望能夠淘得寶貝,俗稱「撿漏」。在這裡,不買東西,走走看看也是一種樂趣。對收藏者來說,有閒時、閒錢、閒情,逛琉璃廠是份情趣,在這裡尋的是一種愉悅,碰的是一種機遇,找的是一種磨煉過程。

老少二人邊看邊逛,倒也悠閒自在。路過一家老店。玻璃櫥窗望進去,卻見裡面滿滿圍了一圈人。

董潔好奇心上來,也與丁老爺子拐了進去。

這是一家主營美玉地店,雞血石田黃石等琳琅滿目的美石擺滿了博物架,各種雕工精美的玉器尤其惹人喜歡。

引起爭執地,就是大廳中央架子上擺放的一件玉飾。

「怎麼了這是?」丁老爺子悄聲跟一旁愁眉苦臉的店主打聽。

原來卻是常逛琉璃廠的故宮博物館工作的一位好收藏的老專家,看上了店裡一件清代觀音玉飾,正與店主討價還價當口,一位帶著翻譯的日本人進來了。那翻譯不知在什麼場合聽說過老專家的名氣,與那日本人嘀嘀咕咕一通,竟然從中橫插一腳,抬高價錢,要買下這件玉飾。老專家當然不肯,雙方講理講不通,於是就開始抬價了。

董潔喜歡玉。中國人大多都喜歡玉。

崇玉、愛玉、賞玉是中國人的傳統,《禮記玉藻》云:「君子無故,玉不去身。」孔子說:「君子比德於玉。」儒家認為「石之美有五德者,有仁、義、智、勇、潔.|,,柔和內斂地光澤與透明度。

表示玉質硬度高,而內部晶瑩剔透,表裡一致,一望—表示玉敲擊的聲音清脆而緩和,悠揚至遠。勇——表示玉硬而韌,可斷而不能彎曲。潔.利的邊,但不傷人。幾千年來,玉在宮廷中佔有尊崇的地位,它用自身的興盛、衰落、變化,在華美中靜靜書寫著歷史,傳承著文明。玉性符合人性,為孔子所提倡,有敦品勵德的作用,更是文人雅士道德的象徵。

中國人愛玉崇玉,傾注在美玉上的感情至誠至敬,因此,在中國人心中,世間萬物,真正能稱得上至善至美地,非玉莫屬。人們把所有美好聖潔的東西,都與玉相聯。男人英俊挺拔、溫文爾雅被譽為「玉樹臨風、溫潤如玉」;女子苗條婀娜、高雅純潔被贊為「亭亭玉立、玉潔冰清」;公主王孫是「金枝玉葉」,平民之女稱為「小家碧玉」;仙界有「玉皇大帝」,天上有「瓊樓玉宇」;美酒冠以「瓊漿玉液」,美味佳餚稱作「玉筵」;觀賞別人的「玉照」,期盼朋友的「玉音」,好事盼「玉成」……

從地質學角度看,玉包含了天地之靈氣。經過後天琢磨的美玉更是集天、地、人之靈氣的聖品。美玉凝結著人類的智慧、創造才能和毅力,是天人合一的精華。

玉具足了泥土性,礦物性。自然性,所以豐富高雅,瀟灑自在.它蘊含了無比的神秘性和浪漫性,所以不媚不俗.不同不凡.它是人類靜心修行,精神昇華的媒介。它可於大自然和諧共鳴,可屏除邪氣。污濁之侵擾.清淨身心,有益健康。

引起爭執地這塊玉不大,雕成了觀世音形狀,色澤渾白凝潤,董潔好奇的伸手摸摸,油脂一樣軟滑溫潤,涼涼的手感極好。

男戴觀音女戴佛,嗯。都說人養玉玉養人,哥哥如果戴上這塊玉,一定很不錯。董潔心裡琢磨著。

買古玩。最忌諱的是自己看好一件東西,半途被別人橫插一腳。尤其是一些業內闖出名氣的大師,他們覺得不錯的古玩,別人自然看著眼熱。

這塊觀音玉件,店主新收來沒多久,覺得玉料和雕工都不錯,尤其那手感,摸上去極像是和田地羊脂玉,於是標了三百八十元的高價。現在價錢已經越抬越高了。

「一千塊錢!」

終於。在對方把價錢加到四位數,那位老專家不得不敗下陣。

他臉上有著掩不住的失望。不僅僅是失望於自己與一件極喜愛的美玉失之交臂,更失望於這樣一件寶貝被一個日本人買走。

他搖頭歎道:「這確實是一個好東西,可惜與老夫無緣啊。」到底是收入有限,他實在沒有能力出更多的錢來買下這塊玉飾。

董潔對玉的瞭解有限,她走到老專家身後,拽拽人家的衣袖,悄聲問道:「這真是和田羊脂玉?」

老專家點頭。「不但是真正的和田羊脂玉,而且是清中期地古玉。」

和田羊脂玉的大名,董潔可是如雷貫耳聽得多了。

和田玉是我國玉文化的主體。和田玉由於質地細膩,所以它地美表現在光潔滋潤,顏色均一,柔和如脂,它具有一種特殊的光澤,介於玻璃光澤,油脂光澤,蠟狀光澤之間。它以溫潤細膩的質地,純淨怡人的色澤,『體如凝脂,精光內蘊,質厚溫潤,脈理緊密,聲音洪亮『,在傳統玉石中佔據著首屈一指的地位。

和田玉在世界上久負盛名,以和田玉雕琢的精美玉器,具有獨特的中國氣魄、藝術風格和濃厚的東方民族特色,在世界上被譽為「東方藝術」,向來被人當做珍品收藏。在寶玉石界把和田玉作為世界軟玉之首,它優良的質地,典型地成礦質地條件,優美的工藝,具有世界性的意義

和田玉中價值珍貴的首推「羊脂白玉」,羊脂白玉質地細膩,「白如截脂」,具有特別的滋潤,給人以一種親切溫存的美感,是白玉中最好的品種,羊脂白玉自古以來受到人們追捧,產量稀少,非常珍貴。

翻譯在那日本人耳邊嘀嘀咕咕了一串鳥語,然後道:「一千塊,山本先生說,如果有人能出到這個價,這塊玉他可以不要。」那人得意洋洋,掃視周圍的人,「沒有人出價吧?沒有,那我們就不客氣了。」那種居高臨下地囂張態度,真讓人想給他臉上來一巴掌。

有時候,董潔真的不能理解,為什麼國人如此推崇外國人?尤其是改革剛開放這幾年,經濟發展了,國人對外國的推崇反而到了一個無法匹敵的高度。為什麼中國人去了國外,就是別人眼裡的二待公民,為什麼一個在自己國家什麼都不是甚至掃大街的環

,在中國竟也能左右逢源,美女主動投懷送抱?國人崇拜情緒,使得一些外國人,敢明目張膽在中國的土地上恥高氣揚。

圍觀的人中,許多人也義憤填膺,奈何囊中羞澀,想硬氣也沒有出頭的資本。

「這塊玉,一千塊是吧?我買了!」

一個清脆地聲音,打破沉寂。

眾人循聲望去,卻是一個不大的小姑娘。

「不就是一千塊錢嗎?多大點事,一個日本人,要個子沒個子,要長相沒長相,也敢站在中國人的地盤上趾高氣揚?」董潔自小受的也是傳統教育,對日本人有一種出自骨子裡的厭惡,這時便忍不住出言嘲笑。

那日本人聽不懂中國話。卻看得出說話的小姑娘眼中的譏諷,疑惑的和翻譯比比劃劃半天,翻譯開口道:「山本先生說了,這塊玉他出一千五百塊。」

「這個日本人怎麼出爾反爾說話不算話?」周圍地人頓時炸鍋了。

「呸,娘的小日本要是能說話算話,那太陽還不打西邊出來了。」

眾人都怒目相視。那翻譯伸手擦了擦汗,「一千五百元,老闆,趕緊包起來。」

董潔微笑著伸手阻止道:「不好意思,我覺得這玉件值兩千塊錢,跟你的主人說,他想要的話,兩千塊錢他拿去好了。」

那日本人似乎也極惱火了。半路插出這麼個程咬金,生生把價錢翻了一翻,兩千塊。這玉件卻是萬萬不值這個數。

「山本先生說了,他就出一千五百塊,這位小……小姑娘如果能出更多,那就讓給她好了。」

董潔笑笑,轉頭對老闆道:「那麼,我也出一千五百塊好了,和這位先生一個價,不知道老闆想賣給誰?」

那老闆苦笑,呃。價錢抬的越高他當然越有利,只是這場風波實是無妄之災,這情況,如果他說把玉件賣與那日本人,他要不要在琉璃廠這片混了?

「我是商人,商人要賺錢,可我也是個中國人,所以。這塊玉件,就賣給這位小姑娘了。」

這次丁老爺子倒不曾攔著董潔,他也看不慣日本人那個驕橫勁。想當初,他帶兵把日本人趕出了中國,轉眼間,該死的小日本又換了一種方式殺了回來,還是那副欠揍地樣子,真是讓人孰可忍孰不可忍。

塵埃落定後,大家才有閒心仔細打量這位突然殺出來的買玉人。卻見這一老一小穿著都極普通,和大街上的普通人一般無二。想不到可以一擲千金買一塊小小的玉飾,果然是人不可貌相。

交了幾百元的訂金,與老闆說定了取貨時間,不欲成為焦點的兩人,急匆匆便出了門。

下雨了!

董潔最討厭下雨天了。秋雨不似春雨柔,雖比不得夏雨那般急和驟,可夏天的雨,帶來的是舒適和涼爽,這討厭地秋雨,綿綿如縷縷愁絲,更帶著沁心的寒意。

老少兩人都被淋濕了。先前明明的極好地晴天,出門時自然想不起來要帶傘。琉璃廠剛出來,天就有些陰,一陣陣吹起了涼風,最糟糕的是,現在的北京,極少有攬客用的出租車,身邊經過的行人步履匆匆,豆大的雨點突然就落了下來,然後越來越急,織成細密的雨簾。路人連跑帶跳,各回各家各走各路,只苦了他們兩人,生生被雨淋了個透。

剛剛挑到寶貝的好心情被雨淋得乾乾淨淨,不得已,暫避到路邊的屋簷下。

董潔很是發愁,這該死地落後年代,既沒有後來幾步遠一個的IP電話亭,更沒有方便的手機可用。呼,好冷啊!

大山發現天陰沉下來,心裡就暗叫糟糕,那老少兩個沉迷古董的人是不會有心思注意天氣的。他抓起兩把傘,想了一下,又換成兩件雨衣,另拿了那兩人的外套各一件。

果然,還沒走到琉璃廠,就發現被雨淋濕的兩人。

丁老爺子一邊穿外套,一邊道:「我猜,大山準會過來接我們,他心細,看到下雨,一定會想到我們倆人沒帶傘,指望陳老頭,那是不用想了。」

丁老爺子和董潔換了外套,再穿上雨衣,總算感覺暖和些了。大山打著傘,陪兩人一起慢慢外家走。

走著走著,大山突然站住腳,回頭看。

「哥,怎麼了?」

大山奇怪的搖搖頭,「我覺得,好像有人在後面跟著我們!」

董潔回頭仔細看了會兒,「哪有啊。」

大山皺眉,沒有嗎?隨即眉頭舒展開道:「哦,可能是我太敏感了吧!」





正文 第八十八章 午夜驚魂

財露人前,自有眼紅人。

老祖宗自古就有句至理名言:財不露白。窮人見錢起歹心,文人見錢顯妒心,官人見錢露貪心,壞人見錢起殺心。錢之一字,道盡眾生萬象。

董潔與丁老爺子,在琉璃廠上演了一遭「橫刀奪愛」,最後,價錢鎖定在了一千五百元。雖然也算是小小的為國人爭了口氣,到底出了風頭,不免讓人猜疑:買一個小小玉飾就捨得出這麼大本錢,兩人該多有錢啊?

不管什麼時候,這個社會,總不缺少為錢鋌而走險的人。

所謂故土難離。丁老爺子和陳老爺子在北京呆了段時間,平日裡,與昔日老戰友聚聚,回家來,與兩小說說笑笑,日子雖然悠哉,時日一久,卻忍不住開始想家了。

約定了來年再相聚,帶上大山為他們準備的禮物,兩個老人離開了北京。

變故,就發生在他們離開的第三天。

深秋時分,一早一晚,氣溫很低了。秋雨晰晰瀝瀝,更添離愁別緒。對比現在的冷清,想想前些日子的歡喜和熱鬧,董潔不免心情大為低落。

大山好聲好氣,哄得她早早睡下。哎,小女孩性子,總要彆扭幾天,睡前,大山朦朦朧朧的想。

門「吱嘎」一聲被推開。

午夜時分,萬賴俱寂,一點點聲響,也會被無限放大。大山睡夢中,似有所覺,頭腦仍然迷糊著,還以為自己做夢呢。之後再無動靜,想了想,還是有些不放心。夜風把門吹開了?他睡前好像有把門拴上啊。仔細回想,印象很模糊,每天的習慣性動作了,或者哪天忘了也不是沒有可能,嗯。還是下去瞅瞅吧。

正要起身,臥室的門悄然洞開——這道門沒有插銷,他們從來也沒想過要上鎖,有時候晚上要起夜方便,為了不發出聲響,門特意潤滑過。推關門時一點聲響也沒有。

門戶大開,夜裡的涼風一卷而入,大山心中一緊,知道事情不對勁。

在黑夜中睜大眼睛,他沒動,只是下意識握緊了睡在身邊的董潔的手,手心裡慢慢沁出了濕滑的汗,他能聽到自己的心。咚咚咚跳得又響又急。

握在手裡的小手動了動,董潔醒了。大山正擔心她冒冒然出聲,小姑娘卻在被窩裡翻開他地手心。一筆一劃寫道:「有人?」

大山在她手心裡回答:「別怕!」

一問一答間,一個高高的黑影已經站到了他們床前,窗前反瀉進來的月光,映出了匕首的寒光。

董潔急速在大山手心裡只寫了兩個字:「給、錢!」

大山左右衡量再衡量,要不要奮起反抗,要不要?

他心裡激烈的做著鬥爭。

出其不意把被子蒙上去,應該可以爭取到時間吧?他們也不是一點機會沒有。可是,如果動手,小潔一定會跟著幫忙。來人拿著匕首,如果搏鬥中,不小心傷了小潔?不,不行,他賭不起,絕對不能拿董潔的安全來賭!

每臨大事有靜氣。大山告誡自己:不能慌!闖空門,為地不過是求財,當前最要緊的是保證兩人的人身安全。錢財不過身外物,全失去又何妨?

「錢放在寫字檯的抽屜裡。」

大山慢慢坐起身,盡可能把董潔護在身後,一邊暗暗戒備,做好萬一對方動手自己反擊的準備。

「這位朋友,如果只是求財,你只管拿錢走人。燈沒有開,我也看不到你的長相,咱們都退一步,怎麼樣?」

黑影遲疑了下。很快轉身,拉開抽屜。抽屜裡總放著幾百元現金,兄妹倆誰要用錢,直接去取就成,差不多要沒了,大山會再補充進去。

「這些錢你拿去,如果可能的話,去進點貨擺個攤,憑自己的勞動過上好日子。」

大山地聲音聽上去很平穩,「誰都有困難的時候,我也曾經挨過餓,最困難的時候,甚至跟人伸手乞討過。我自己遇到好心人地幫忙,慢慢過上了好日子,也希望能幫助別人,如果這點錢可以幫得上你的忙,我很高興

「乞討?說笑呢你,別以為我不知道,你是名副其實的高幹子弟,住大房子,吃好的穿好的,買塊小小的玉件,也捨得花一千五百塊錢。」

黑影終於開口,聲音有些低沉,「老子連個工作都沒有,都他媽快餓死了,這世道,真是人比人氣死人。跟你借點小錢花花,也算是劫富濟貧了。」

「那天,買玉件的時候,你也在場吧?」

董潔不顧大山的阻止,硬是坐起身道:「那個日本人一副囂張的樣子,難道你就不氣憤嗎?一千五百塊買那塊小石頭,難道我是木頭人,就不知道心疼錢?誰家地錢是從天上掉下來的?說實話,我就是看不慣他那份張狂的樣子,才硬賭一口氣。」

「老子如果有錢,還有那小日本張揚的份?你這丫頭,倒是幾分骨氣,沖這,你們放心,只要你們老實點,老子今天不會傷害你們。」

兄妹倆安心了,不管怎麼樣,先保證了安全再說。

來人把抽屜裡的錢席捲一空,藉著屋外的月光,開始打量屋子裡的擺設。很遺憾,古薰都鎖在地下室,明面上,除了幾張桌椅,儘是些書本筆墨之物,沒有能順手帶走的值錢物品。

「那天你們買地玉件呢?」

正掛在大山胸前呢。董潔搶著開口道:「那天和我一起去的爺爺,你還有印象吧?玉件在他手裡,可惜他已經離開北京了,否則,送你又何妨?」

黑影沉吟了一下,沒有繼續追問,他伸手摸摸鼓鼓的衣兜。今天收穫不錯,厚厚一撂十元的整票,加上一些零錢,總有好幾百吧?發財了,得,見好就收吧,別得瑟得過份,把自己栽進去。

他轉身向外走,大山趕緊穿鞋下床。

那人警惕的問:「你幹什麼?」

大山擔心他闖進別的屋子,倒不是怕他拿東西,關鍵是紅葉姐的房間,如果陌生人對她動了壞心思……「出去的時候,你總不能爬牆吧?從正門走,我得出去關門啊。」

裝著穿鞋的樣子,大山摸索到桌子旁,趁來人轉身向外走,摸過果盤裡小小的水果刀——萬一他一定要闖紅葉姐地房間,動手的時候大小也算是件武器吧?

好在這種情況沒有發生。

大山小心盯著,看他真的消失在門外,才鬆了口氣。趕緊把門關緊,回到屋裡,打開燈,兄妹倆面面相覷,才覺出後怕。

「哥!」董潔臉色發白,她是第一次經歷這種情況。

大山從院子裡拿了條木棍進來,這時放在床邊,自己爬上床,把董潔攬進懷裡,「不怕不怕,壞人走了!」

他自己心跳還沒有完全平緩下來,董潔伏在他胸前,聽著他又急又促的心跳聲,低聲愧疚道:「都怪我,那天在琉璃廠買玉的時候,當著那麼多人的面強出頭,」說著,她眼圈忍不住紅了,「我真的沒想到,會招來壞人的惦記,給哥哥帶來危險……」

大山一下下拍著她的背安撫,「丁爺爺不也說,你做得對嗎?人活著,有時候,就得爭口氣。」

經此一劫,兩人睡意全消。大山把枕頭豎直,放到身後靠著,讓董潔舒舒服服伏到自己胸口上,手裡有一下沒一下輕撫著她的背,「這事倒給咱們提了個醒,小潔,這麼大的房子,只有我們倆個孩子住著,今天只闖進了個小偷,算我們運氣好,沒有受傷,只損失點錢。紅葉姐在隔壁,如果哪天對她起壞心眼的男人摸了進來,怎麼辦?或者再有小偷進來呢?咱們不可能每次都這麼幸運。」

董潔想了一下,請保鏢?好像不太現實。對了,她眼睛一亮,「哥,你還記得咱們前兩天看的那部電視劇《警犬卡爾》吧?」

在《警犬卡爾》一片中,卡爾時而衝進火光沖天的失火大樓營救被困兒童,時而穿梭於綁匪與警察對峙的現場,傳遞重要的情報,時而真刀真槍地與壞人搏鬥,簡直就是正義之神的化身。在節奏輕鬆的主題音樂中,卡爾跑得是那麼迅捷勇猛,渾身洋溢著無比的自信,又威風又漂亮。

「哥,咱們養狗吧,就養卡爾那樣的狗!」

卡爾?大山忍不住笑了,看了那部連續劇,警犬卡爾徹底征服了兄妹兩人。大山還記得這樣一個境頭:卡爾小時候,女主人訓練它跳水坑,它太小直接躍進水裡,一個典型的狗啃泥造型。它委屈的抬起頭,看向小主人,頭微微一歪,埋怨的白了小主人一眼,非常的生動非常的靈性,簡直讓人愛不釋手,恨不能把手伸電視裡抱出來好好寵寵它。董潔當時就嚷著,她也想要卡爾這樣的狗。

他點頭,贊同道:「如果咱們能有卡爾那樣的狗,晚上放院子裡,看誰敢闖進來!」

董潔很喜歡狗。但不是寵物狗,她喜歡聰明聽話、強壯忠誠、勇敢無畏的大型犬,比如警犬、或者獵犬。你對它好,它以加位的好回報,不背叛、不耍手段玩弄心機,就那樣簡簡單單一目瞭然的對你好。

「哥,要養,咱們就養警犬,卡爾不就是警犬嗎?德國牧羊犬最棒了,哥,請外公,不,請唐爺爺幫忙,每年不是都有退役的軍犬和警犬嗎?咱們養兩隻吧,一邊慢慢尋找合適的小狗,好不好?」

呃,大山摸摸鼻子,如果外公他們知道今天晚上的事,第一反應不是答應給他們找狗,而是勒令他們搬回部隊大院裡去吧?
作者: teasu0587    時間: 2009-4-17 03:52 PM

正文 第八十九章 請人

第一次,大山在上課的時候心不在焉。

老師的嘴張張合合,大山只是盯著看,具體老師講了什麼?不知道,心思早就飛遠了。

太陽出來了,亮堂堂照的人眼暈,昨夜一事,好似一場夢,尋不得半點痕跡。可太陽總會下山,黑夜總會來臨,他總在不安。

咳,從前學杯弓蛇影的故事,覺得那個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的人很好笑,今日換成自已,才知道.有些事但凡經歷過了,心裡總會留下陰影。

忍不住就會懷疑:他今天會不會再來?明天呢?誰知道那個人識髓知味,會不會把這裡當成自家小金庫,想要錢就來逛上一圈?

只有千日做賊的,哪有千日防賊的?這問題不解決,大山真不放心住下去。可是,不住這兒,豈不是敝開門戶任人當這裡是自家後院一樣來去自由?

怎麼辦?

警犬也不是一天兩天就有結果的事,要不,跟唐爺爺請倆警衛員晚上住這兒?可怎麼張嘴要人啊?一開口,老爺子能猜不到他們遇到的情況?兄妹倆都無意搬回大院裡去。

撓頭,接著撓頭。

月光下那把閃著寒光的匕首總在眼前晃悠。後半夜忍不住犯了會迷糊,夢裡夢外寒光閃爍。早晨驚醒,看著偎在身邊鼻息細細的董潔,夢中猶自微攏的眉頭,真的有股發自內心的憐惜。一直一直都想做個好哥哥,做世界上最好的哥哥,想把所有的好東西都捧來送給她,只要她開開心心的展顏一笑,所有的辛苦瞬間,有如被烈日蒸發的水珠,消失的無影無蹤。

外公他們都歎息,他太過寵董潔了。可他們根本就不知道,他的妹妹。值得他全心全意去疼愛。據說,在所有做父親的眼裡,自已地女兒總是最好的,能配得上世界上最優秀的男人。而在他眼裡,這個自幼一手帶大的小小姑娘,就是他全部的情感寄托。

人要向前看。不該回頭望,可這並不代表,他會真的遺忘童年地苦難,真的忘掉曾經的飢渴交加、和數次與死神的的擦肩而過。為了生存,他曾經翻過一座又一座山,他有今天,經過了多少個夜晚的殫精竭慮,流過淚流過汗也流過血。難道。當他可以堂堂正正在陽光下挺起胸膛的時候,卻要重新憂慮自己的生存、連安全都不能得到保證?

生活,從來不曾給他機會。做個無憂無慮地少年朗。時至今日,他要一邊應付繁重的課業,一邊操心公司的事。公司攤子越鋪越大,相應地大事小事越來越多。進貨出貨銷售,還有瀋陽與北京兩地協調……董潔她堅持不上學,固然有她自己的原因,何嘗不是為了騰出時間,更多的幫他分憂?每天每月的收支,小姑娘都整理的清清楚楚送他過目。董潔的體貼。像夜裡無聲的細雨,明明給久旱的莊嫁送來生長的希望,卻選擇悄悄地來悄悄的走,安安靜靜甚至不曾驚擾它們的夢。

口口聲聲說著要靠哥哥照顧,仰起的笑臉那樣無憂無慮。卻總在他疲倦的時候,送上一杯熱茶;在他匆匆回家的時候,接過書包遞過擦臉的濕毛巾;為他準備好第二天要穿的衣服、三不五時做好一桌豐盛地晚餐……

憑自己的雙手養活自己,要靠自己。在這個世界上站的比誰都直,這是他的驕傲,這是他和她兩個人共同的堅持!

晨光下,看她安詳明媚的俏臉,忍不住就想俯下身子,輕輕吻上那微啟的小小紅唇,只為了這一刻、胸膛中洶湧澎湃著的感動……

胳膊被人推了推,稍後,又被人推了推。

大山回過神來,「張燕?」

張燕推過來一張紙條:你在想什麼。發呆嗎?老師瞅了你好幾回了,現在講到第八十九頁……

「……我們請一位同學來回答這個問題,李悠然!」

糟糕,老師肯定是故意點他的名字。大山站起身,那個,誠實是美德,要不要老實跟老師承認自己剛剛開小差了?

張燕課桌下碰了碰他,推過自己的書,書上用筆劃了幾道做記號,她低著頭,目不斜視,嘴裡卻悄聲道:「念一下。」

大山依言念出,老師看了他一會兒,「坐下吧,上課要認真聽講!快要期中考試了,同學們,大家都得努力,爭取考出好成績……」

下課後,大山第一時間跟張燕道謝:「謝謝你啊,

可出醜了。」

張燕橫過筆,輕輕敲著書本,歪頭笑道:「有心事嗎?我看你一進教室就皺著眉頭。」

大山想了想,動手把書本都收進書包,「嗯,有點事,幫我跟班主任請個假,今天地課我就不上了。」今天就不該來,來了也聽不進去,白白浪費時間。

「哎,這才、」他動作快,人一陣風捲出教室了,張燕才說完她要說的話,「第二節課……」

一個人背著書包,沿著大街看似悠閒的走,腦子卻在動個不停。

大山一直在思考一個問題,怎麼樣、怎麼樣才能有保護自己和小潔的武力?如果可以做一個像電視上舉手投足傷敵人於無形一樣的大俠就好了,可惜,那不過是一個肥皂泡一樣的白日夢。北京有武術學院嗎?不過,就是有,他也沒有時間去學啊。

仔細想想,他和小潔身邊,還真需要一個,或者幾個人,他們的公司越來越賺錢啦,一方面,安全真的是個該考慮的問題,再者說,為了安全支出一些錢,他們完全承受得起。

可是,到哪裡去找合適的人呢?既要身手好,又要人品好,那個,最好還會開車——北京城太大了,出門辦事只靠兩條腿可不成,公交車又不方便。

他給唐援朝打了個電話。

「唐叔,今天有時間嗎?我想見你,有點事想求你幫忙。」

「大山,唐叔可要批評你了,什麼叫求呀,跟我用得著這麼客氣?」唐援朝洪亮的聲音從話筒裡傳來,「我看看,嗯,今天沒什麼要緊事,你說地點,我過去找你。」

「我在家等你,你直接過來就行。」

唐援朝奇怪道:「在家?你今天逃學?」看樣子是真的有事,「行,你在家等著,我馬上過去。」

「哥,你怎麼回來了?」

正坐椅子上學習的董潔,看到大山進門,很高興的把坐位讓出來,自己爬到他膝蓋上坐下,仰頭嘻嘻笑道:「哥,是不是不放心我一人在家呀?沒事,現在是大白天,壞人不敢來。」

「我約了唐叔,他一會過來。」大山摸摸她的頭,「瞧你,披著一頭散發,是不是剛起床呀?頭都沒梳,飯吃了沒?」

瞅瞅桌上原樣未動的粥和燒餅,「好哇,被我抓住了吧?不吃早飯,我說你是不是想被打屁股了?」

「那個呀,昨天睡的晚,困得很,剛剛才起床哪。剛要吃,你就進門了。」董潔辯解道:「哥,粥都涼了。我想吃罐頭,好不好?」

大山搖了搖頭,點點她鼻尖道:「下不為例,聽到沒?」

呵呵,哥哥每次都這麼講。董潔跑廚房拿來大碗和勺子,這邊大山已經打開了一瓶桃子罐頭,並且找出了一包餅乾。

「到椅子上自己坐好,快吃!」大山塞給她兩塊餅乾,接過碗,把罐頭倒進碗裡,連勺子一起端她跟前。

把粥和燒餅收拾進廚房,回來的時候,手裡拿著一把梳子。

「我想跟唐叔說說,看能不能通過部隊的關係,找兩個人過來,最好是退伍的軍人。」大山邊給她梳頭,邊同她閒話道。

「哥,你想找保鏢呀?」董潔興奮的回頭,「哎喲——」很不幸,扯疼了她自己的頭皮。

小臉皺成一團連聲呼痛的模樣,讓大山的心都擰了起來,「別動,我看看。」手裡好幾根被硬生生扯下來的頭髮,一定很疼,小心撥開她的頭髮,在頭皮處輕輕按摩,「好點沒?」

董潔吐了口氣,「哥,你快說,是不是想請保鏢呀?」呵呵,她手腳很菜,最簡單的體育課都勉強掛在及格邊緣,很佩服那些手腳利落,有一身真功夫的人。私人保鏢?在後來的社會,這個群體越來越多出現在公眾的眼睛裡,如果自己可以近距離接觸……

「小腦袋瓜亂想什麼呢?」大山輕敲了一下她的頭,「現在誰肯給人家做保鏢呀?再說,咱們國家也不允許。我的意思是,咱們請兩個助手,嗯,我不是掛著公司總經理的名頭嗎?以公司的名義,請兩個總經理助理,慢慢接手處理一些廠子裡的事,要會開車,到時候咱們買輛車,出入也方便。最主要的是,晚上住這兒,咱倆人有個伴!」





正文 第九十章 請人(二)

大山把昨夜家裡闖進人的事,原原本本說給了唐援朝聽

唐援朝忍不住後怕。這要是換個衝動點的性子,不管三七二十一和小偷幹上了,後果會怎麼樣還真不好說。

果然不出大山所料,回過神來的唐援朝,第一件事,就是義正言辭要求他們搬回韓父那邊。「你們現在手裡有錢,又是兩個未成年的孩子,再被人盯上怎麼辦?兩個孩子住這麼大的房子,有心人不打主意才怪。聽唐叔的,咱回部隊大院住去,那邊最安全,絕對不會出現這種事。」

大山歎了口氣,「我們老家有句話『不能因為夜貓子叫,就不敢起早』。這話話糙理不糙,唐叔,因為一個小偷,我們連自己的生活方式都要改,那以後呢?如果再有人打壞主意,我們是不是要把公司關掉?我的意思是,出現問題,咱想辦法解決,不應該逃避問題。」

唐援朝看著他,好一會兒,拍拍他的肩,「大山,你比唐叔想像中的堅強多了。好,咱們來說說怎麼解決問題,看樣子,你有自己的想法了?說來聽聽。」

大山把自己想請人的想法說了出來,最後補充道:「我和小潔一致認為,當過兵的人,人品最值得信任。」

唐援朝沉吟了一會兒,「想法不錯。不過,退伍軍人,地方上都統一給解決工作問題,恐怕不容易找到人啊。」

董潔搖頭,「唐叔,退伍人員的安置問題,在瀋陽那邊,我和哥哥也聽陳爺爺他們說起過。城裡的退伍軍人,如果家裡有關係有門路,會安排進公檢法,或者一些好一點的企業。可家在農村的人,很多人不過是往企業裡隨便一推了事。企業效益好不好,能不能賺錢,這都要看各人的運氣了。哥哥常說,當兵的,在部隊裡整天摸爬滾打,他們很辛苦很不容易。可社會,並沒有公正的回報他們。唐叔,來我們這裡,別的不說,待遇方面絕對高薪。」

唐援朝很感興趣,「哦,你們打算付多少工資啊?」

大山看了看董潔,笑道:「唐叔。這個要保密,如果能找到符合我們要求地人,最起碼。不會比唐叔的工資少。」

「呵呵,瞧你們說的,我都想辭職給你們打下手了。」

他搖頭道:「國家也有難處,每年退伍軍人太多,不可能考慮的很到位。這樣吧,我托人去下面給你們問問。」

「唐叔,能不能提一個小小的要求啊?」大山笑嘻嘻湊近,道:「我聽說海軍陸戰隊的軍人最歷害了,能文能武。唐叔能不能想想辦法,從那裡給我們找兩個人啊?」

唐援朝忍不住兜頭給了他一掌,「行啊,你可真敢獅子大開口。我盡量試試吧。」

大山趕緊送上一頂高帽,「唐叔肯定有辦法嘍。畢竟當了這麼多年地兵,戰友遍中國,我聽說,戰友情可不比兄遞情分差。唐叔跟老戰友多打打招呼。咱們也不貪心,那麼多的退伍軍人,總有那麼一個兩個會動心吧?」

唐援朝還真不知道兩人現在有多少錢,反正他們的服裝廠和專賣店,生意是紅紅火火。也聽人說現在自己做生意可賺錢了,南邊自己單干的老闆一個個富的冒油。大山他們公司旗下的兩大品牌,把持了服裝界的大半江山,東方元素品牌堅持精品路線,做獨門生意,而金土地品牌。因為需求量大,向周邊多家服裝廠下訂單,很快在全國鋪開了自己的銷售網。不說別地,單看他們的廣告投入,也猜得到兄妹倆手裡不是一般的有錢。嗯,是該找幾個人隨身保護,中國自古以來,從不缺少見財起歹意地人,小心無大錯。

「找人可以,有句話咱可得說到頭裡,如果別人來了你們這裡,首先,你們可要保證,一定得給人家一個穩定的未來。除非他們自己自動說不幹,你們可不能過個一年半載,說不用就把人給推了,到時候,組織上給安排的工作也沒了,大男人,都有養家活口的責任,活著都不容易,那對別人的傷害可就太大了。」

大山保證道:「唐叔,你看我和小潔像這樣的人嗎?如果唐叔真能找到符合我們條件的人才,只要他能踏踏實實工作,咱也學公家單位,首先房子不成問題。我們前陣子,不也買了棟小點的四合院嗎?工資更沒問題了。」

「你們什麼時候又買了房子?」唐援朝吃了一驚,隨即搖頭道:「算了,我也不問那麼多了,你們兩個能幹,唐叔只要你們平平安安就行。警犬的事兒,我一起給你們跑跑。這事沒辦成之前,你們昨天晚上地遭遇,先別跟你外公他們說,免得老人跟著著急上火。」

他盤算了一下,「這幾天,我和你媽先住過來,大山,歡迎不歡迎啊?」

大山大喜,作揖道:「固所願也,不敢請爾。我和小潔當然是求之不得……」

沒過幾天,唐援朝通知大山,人找到了,不過對方要求跟大山面談。

「這人可不簡單,大山,如果他能答應跟在你們身邊,我和你媽可就放心了。」唐援朝叮囑道,關於對方的具體情況隻字未提,「成不成,就要看你的了,他本人的情況,他自己會跟你講。」

陳群,海軍陸戰隊連長。越戰時是唐援朝下屬,其人作戰勇猛,身手極好,戰後調入海軍陸戰隊,幾年間升至連長級別。十七歲參軍,今年二十五歲,主動打的轉業報告。

大山和他兩人,關屋子裡都談了些什麼,事後兩人閉口不談。陳群答應轉業後,拒絕地方安排的政府機關的工作,來到兄妹倆身邊。

唐援朝好奇的跟陳群打聽原因,陳群只道:「我當了這麼多年地兵,跟社會都有些脫節了。在部隊裡,我們只有一個標準,就是更快、更強,而社會上有許多標準。在部隊裡,我們的口號是:責任、國家、榮譽!責任是第一位的,每次任務,我們都很放心的讓戰友來掩護我們,每個戰友都很明確自己的責任,誰也不會推卸自己的責任,甚至會要求多承擔責任。但是社會差別太大了。我聽別的轉業到地方上的戰友講,機關裡派系林立,一不小心就被被人算計被人當槍使,風向稍微有點變化,原來口口聲聲的支持聲就有可能變成討伐聲。我這人太笨,性子又直,還是不去湊這份熱鬧了。至於大山這裡,我要做的事情很簡單,不是嗎?既然離開了部隊,從前地榮譽,都不重要了,我喜歡簡單的生活,我也只想過簡單又平靜的生活。」
作者: teasu0587    時間: 2009-4-17 03:55 PM

第九十一章 瘋狂的石頭

   陳群來到兄妹倆身邊,陸續又來了兩個人。一個是]隊的部下劉大同,長相硬朗,一身的軍中男兒氣,很讓人有好感,他自願跟著老上級。另一位叫做李益,本來已經在兩年前退伍,分配進了一間企業工作,生性梗直的他,因不屑拍上司馬屁,一直受到打壓郁郁不得志,輾轉從戰友那兒聽說了大山他們找人的事,索性辭了公職,千里迢迢單身投了過來。

    有了人,董潔立刻有了新計較。

    “什麼,去新疆和田買玉?”

    大山吃了一驚,很是為小姑娘層出不窮的奇怪想法頭疼,“要買玉,北京城里隨便你挑。新玉古玉,還是大玉小玉,喜歡什麼顏色咱買什麼顏色,長途跋涉去新疆?不好!”

    問題是,她並不是想買玉件搞收藏。董潔試圖跟他解釋︰“那個,對了,那天買玉件遇到的老專家,後來又遇到了,跟他聊了一會兒。他說自己前兩年去了一趟新疆和田,頂級和田白玉籽料收購價每公斤大約八十元錢,老專家說了,這個價格哪怕是按照現在的物價水平,也是絕對不合理的,是絕對低估了。他說,現在和田玉的消費群體還局限在港澳群體,因為價格低,香港澳門那邊時常有人去和田,私下從民間買玉。他們買得,咱們當然也能買得!”

    大山懷疑道︰“國家沒有禁止這種私下的交易嗎?”

    董潔笑道︰“哥,國家禁止得了嗎?俗話說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和田那邊,是出了名的貧困,當地人守著玉礦,當然會去河里淘玉去山上采玉了。國家收購的不多,價格也低,私人過去,稍微抬抬價。誰不會搶著賣呀?再說,現在國家政府從上到下,對和田玉也沒有很重視。現在,倒是咱們出手買玉石的好機會。”

    黃金有價玉無價,和田美玉甲天下!

    她印象里,和田羊脂玉單是籽料的價格。從現在幾十元每公斤,到後來飆升到三十萬元、五十萬元,甚至上百萬元每公斤。現在以公斤計價,後來是以塊計價、以克計價,到得後期,最好的和田籽玉價格能叫到每克上萬元。短短十幾二十年,價格翻了數千倍,它的投資價值遠遠超過房地產、股票甚至字畫等等。如此令人咋舌的漲勢。卻有專家預計說,真正和田地羊脂白玉價格離漲到頭還遠著呢!

    董潔伸手入大山懷里,掏出那塊和田美玉雕成的觀世音。“這塊玉件,給咱們帶來了驚嚇,也將給咱們帶來驚喜!”

    大山可沒有這種先見之明,同千千萬萬中國人一樣,他現在還沒有足夠清醒的認識,察覺到和田玉隱藏著的巨大利潤。

    “如果你喜歡,等來年,找個春暖花開的好日子,哥哥看能不能托人。從新疆那邊給你弄幾塊玉石來,好不好?”

    董潔解釋不清,忍不住有些著惱,“哥,你真把我當小孩子來哄了?”

    你本來就是小孩子呀,大山肚里尋思,看小姑娘柳眉倒豎,大大的眼楮似乎跳動著兩簇小火苗。“怎麼會呢?小潔,你可不能冤枉人,你地意見,哥哥什麼時候不聽了?”

    “我要去新疆和田!”

    “好好,去和田。”大山順著她。

    “要買玉!”

    大山一個勁點頭。

    “要買很多很多很多。”

    呃,大山不點頭了,他苦惱的摸摸鼻子,“那個啥,小潔,你想做玉石生意啊?”

    “哥。咱們現在有錢,是吧?”董潔挽上大山的胳膊,“哪,把那麼多錢放銀行里存著,是不是太乍眼了?一時咱們也想不出更好的投資方式,不妨買成玉石。這東西就像咱們這幾年買的古董一樣,沒有貶值的風險。過得幾年,想出手,也能再賺上一筆,對不對?”

    小姑娘想盡辦法給他洗腦,“哥,你想啊,這玉石,它不會腐爛不會霉變更不會輕輕一踫就碎了破了,而且,經過幾千年的開采挖掘,真正的好玉會越來越少。哥,咱們中國人自古就好這個,再過幾年,有錢人越來越多,大伙生活越來越好,到時候,玉石地價格肯定會一升再升。”

    大山邊聽邊點頭。好像有點道理,世界上沒有任何一種寶石能有和田玉這樣的文化底蘊,也沒有哪個民族像中華民族這樣對玉情有獨鐘、崇尚備至。

    他忍不住握住胸前的玉件,民間向來有“戴玉保平安”一說,這塊小玉件,握手里,溫溫地潤潤的。他有時想問題,習慣性就會握住它,一邊摩挲一邊思考,竟似乎有種安心寧神的效果。

    嗯,現在他們的服裝生意蒸蒸日上,銀行的存款打著滾往上翻。樹大易招風啊,玉石買賣,只要不賠,這筆生意,便可做得。

    “這樣吧,明年,明年開春,我們就去新疆走一趟,好不好?”

    “不好,”董潔馬上表示反對。

    “那個老專家說,玉石一年一個價。咱們要買很多,就是只差幾塊錢,合計到一塊,也是筆不小的數。再說了,哥,每年出的一等玉數量很有限呢,據說最好的和田羊脂玉的籽料產自玉龍喀什河。每年秋天,玉龍喀什河進入枯水季,當地人趁著農閑,會下河摸玉,哥,趁著冬天來臨之前,現在正是買玉地最佳時節。正好,陳大哥他們也可以陪著咱們走一趟新疆,路上也不需要操心安全問題,天時地利人和都有了,你還給我往後推?”

    “眼楮睜這麼大,要吃人啊你?”大山點點她臉頰,“你容我想想。”

    去新疆,算上一來一回路上耽擱的時間,買玉再加上找車往回送,怎麼也不會少于半個月的時間吧?這季節,天氣轉冷,加上長途跋涉,董潔身體可萬萬吃不消,嗯,她不能去。真要大手筆買玉石,也不能冒冒然就千里迢迢闖了去。還得在當地有認

    才好辦事,聯系貨源同買主侃價交流,外地人一時都麼辦呢?

    大山皺眉,想了又想。對了,新疆和田當地有駐軍吧?那個,請唐爺爺通過部隊打個招呼。或者請陳老爺子出面?呃,他個人比較傾向于後者。唐家的爺爺一定會反對他去新疆吧?這個問題先放放。只要請部隊幫忙聯系當地熟人,輾轉總能找到識玉懂玉並且在當地人面廣的采玉人,最多多給中間人些錢,那個買料的問題應該不難解決。

    董潔瞧他神色,便知這事算是成了。也不去打擾他,自己拿個隻果“ 嚓 嚓“啃了起來。

    大山站定,投降道︰“好吧。今年就今年,不過,我也有個條件。”

    董潔跳下椅子。很乖巧的拉他到椅子上坐好,自己偎到他懷里,仰臉笑眯眯道︰“有什麼條件?哥哥只管說。”

    “第一,你不準去,”大山伸食指,抵住她欲抗議地雙唇,“小潔,天冷了,路又遠。那邊情況怎麼樣,咱們都不知道,又是山又是河,肯定很辛苦。我可不放心你跟著跑前跑後張羅,生病了怎麼辦?玉石它再值錢,那不過是死物,在哥哥心里,可比不得你地身體更重要。”

    董潔皺皺鼻子。隨即眉開眼笑,把隻果湊他嘴巴前,巴著他大大咬了一口,“第二呢?”

    大山把隻果嚼碎咽下去,方騰出嘴來道︰“第二,我帶陳大哥和劉大哥去,李益大哥留在家里照顧你。”想想,他們兄妹二人打小不曾分開過,這次乍一分別,心里真是萬分不舍。“哥哥不在身邊,小潔可不許亂跑,出門一定得有李大哥陪著。嗯,我們走後,小潔可以去車市瞅瞅,咱們不是說好了要買輛車嗎?就買小潔喜歡的車型就成,陳大哥他們都會開車,快入冬了,小潔要是去廠里,咱們如果有自己的車,多方便,是不是?”

    “還得請唐叔和媽媽過來住幾天,小潔是個懶丫頭,自己一個人有一頓沒一頓連飯都不肯好好吃,哪,你聽著,我回來要是發現你瘦了,可不要怪我好生招呼你吃一頓竹筍炒肉絲哦……”

    深秋時分,新疆已經冷的很了,好在還沒有下雪。

    入疆前,幾個人都準備了厚厚的棉大衣、高腿棉靴。當初大山還想,要不要這麼誇張啊?現在換上全副武裝,不得不贊嘆董潔的先見之明。

    唐老爺子在部隊中地人面就是廣,遠至這新疆和田駐軍,也能托上人。雖然不贊同大山扔下學業,遠赴新疆買什麼玉石,卻也盡其所能托了這邊部隊上的人照顧他們。

    一位姓馮的政委很熱情地接待了他們,部隊的招待所里已經為遠來的客人準備好了熱騰騰的飯菜。吃過飯,略做休息,大山他們見到了特地趕來、充當他們領路人的維族老鄉居來提-尼牙孜。

    馮政委介紹說︰“這位老鄉是我們經當地人介紹尋訪來地,他對玉龍喀什河一帶的采玉人的情況了解地比較清楚,你們想買什麼樣的玉石,盡管跟他講。”

    居來提是個高鼻深目皮膚黝黑的中年人,因為不止一次充當過港澳游人的買玉中間人,他會說漢語,雖然不是很流利,溝通起來卻不成問題。

    他祖輩做玉商出身。因為建國後的很長一段時間內,受極左思想影響,玩玉、收藏玉被看成是小資產階級情調來批判,那個時候特別是文化大革命時期,民間收藏玉、玩玉很可能成為被批判的把柄,到了他這輩,也就改了行。不過,祖傳識玉辨玉的本事卻傳了下來。這幾年,政策不像頭些年那麼嚴了,偶爾也能見到操著蹩腳的普通話的港澳同胞過來買玉,居來提也會充當中間人賺些錢貼補家用。

    “你們來地正是時候,每年十月底洪水發完以後,玉龍喀什河兩邊的老鄉就會去河床上揀玉,揀完就交給收購站了。想買玉,去收購站也行,庫房里堆的好多,賣的也便宜。或者去老鄉家里也行,現在正是揀玉時節,一般情況下,比較大一些好一些的玉,大伙也會留在手里。”

    “大叔,”大山很誠懇道︰“說實話。我們都不懂玉,來時只惡補了一點書本上的知識。咱們想買好玉,最好是羊脂玉,大叔常年和玉石打交道,希望在這方面多多指點我們。”

    居來提隨身帶一根長長的煙袋鍋,他點了一袋煙。拇指朝里攏了攏煙絲,伸長手臂,狠狠吧嗒了兩口煙,開口道︰“好說。這些年,玉石也不值錢。大伙日子難過,每年去河床上揀玉,不過是祖輩傳下來的老習慣,除了上交給收購站。自己家里也有點存貨,都是好東西,如果這位小兄弟出得起價。誠心想買,咱們就瞧瞧去。”

    對于絕大部分人來說,遠離中原地這片土地始終是塊神秘的土地,這兒意味著偏遠、粗獷和滄桑。除此之外,人們地記憶里,便只剩下葡萄和哈密瓜,以及翩翩起舞的美麗的維族少女。對于長期生活在中原的人來說,這是一塊讓人好奇、令人向往的土地,卻又是絕不願生存居住的地方。

    居來提雇了四頭毛驢做代腳工具。“老鄉家住地都比較偏,路也遠,沒有毛驢,只靠人兩條腿可不成。”

    一路上,只見到路旁枯黃的草在凜冽地山風中左右搖擺,漫天浮塵借著風勢吹得人張不開眼楮,一會兒,幾個人就變成了灰頭土臉的泥人。

    玉龍喀什河兩邊。遠遠近近分布著很多個自然村。居來提略前行一個驢身,領著他們走上一個不起眼的狹窄的土路,轉了幾個彎,又爬上一個小山坡,他指著下面一個村落,回頭大聲道︰“這就是我們要去的南山村,馬上就到了。”

    拂面的山風,把他地聲音吹的破破碎碎,需要仔細凝神才能分辨出他說的話。陳群始終走在大山

    站在風勢最強地方向。雖然擋不了多少風,大山卻?言的體貼。站在山坡上向下俯視,如果沒有林立干枯的楊樹,南山村就像一座廢棄已久的遠古村落。

    進了村,村子里邊更是荒涼破敗的很,雖然大山也是山里苦孩子出身,可這里的破敗還是出乎他意料之外。除了間或夾雜著的幾棵白楊樹,就是低矮的年久失修的土屋。

    居來提直接進了路邊地一戶人家。

    南山村不通車、不通電,吃水要用毛驢到很遠的河道中取,取暖做飯常用的燃料就是羊糞。這里的羊糞也是很珍貴的,為了節約燃料,冬天一家數口人擠在一間很小的屋子里,一個星期只做一次飯,平時除了燒水吃外很少點火取暖。

    屋主人捧出了一塊玉,大約十八公斤重。

    大山用手摸摸,呃,這是籽料,好像書本上講的那點知識,不足以告訴他怎麼分辨籽料的好壞。

    看到他求救地目光,居來提出言指點道︰“這是正宗和田羊脂玉的籽料,你看這里,油潤性非常好。這里的人家,常年接觸河床上的籽料,知道什麼樣的料比較好,自家留下的品質都不錯。”

    主人開價五百八十元,大山沒有還價。

    居來提解釋道︰“這個價一點都不貴。說來也可憐,老鄉們守著玉石,往往是幾十年攢下來幾塊好料,卻不知道該賣給誰。咱們下鄉來,辛苦是辛苦了些,能買到真正的好東西呀。”

    大山沉默了半天,“這里的人,生活太苦了!”

    維族向導搖頭道︰“這還不是最苦的。往山里走,那邊的人家,比這里更苦。”

    大山想了一下,“大叔,能不能這樣,請你在村里找人傳傳話,就說咱們這兩天會來附近地村子收玉石,誰家有想賣的玉石盡管送來,只要品質不錯,咱們通通收下。”

    居來提奇怪的上下打量他,“這話要是傳出去,跑來送玉石的人可就多了去了,你有那麼多錢嗎?”

    大山咬咬牙,他臨走時帶了中國銀行剛發行不久的中銀卡,可以隨時用卡去銀行提款。

    “收!我虧得起,這些老鄉虧不起!”

    這些玉石將來會不會真像董潔說的那樣,價格一升再升,大山現在並不在乎,就算將來要賠本賺吆喝,這筆買賣,他也決定做了。

    在同一片藍天下,這里的人生活卻這樣清苦,不,清苦都是太貧瘠太輕松的形容。他只是一個小人物,他能做的不多,可是,他也可以盡一份自己的微薄之力。多收點玉石,當地老鄉手里多一點錢,就能多改善一點生活,給他們一絲對未來的美好憧憬和希望。

    什麼叫花錢如流水?陳群這下可算是見識到了。

    短短幾天,四面八方匯集過來的玉石,合在一起,達到了一個驚人的資金數。更讓人吃驚的是,大山基本上都不還價,只要價錢不太離譜,他照單全收,好在有盡職盡責的居來提老人把關,質量上倒是不曾讓人失望。

    堆成小山一樣高的玉石,最後由一個個驢隊駝來匯集到了和田駐軍訓練場的一角。每次出操,頭一次接觸這麼多高質量玉石的戰士們都不免嘖嘖稱奇,為北京來的那個少年的魄力和大手筆動容。

    那個,大山是有苦自己知,他手里的資金沒了。那麼龐大的天文數字,讓他短短幾天揮霍一空,陳群和劉大同看向他的目光,又是佩服又是擔心。眼見著來賣玉石的人漸漸不多了,大山知道再咬咬牙堅持一下就功德圓滿了,不至于突然反悔讓滿懷希望而來的老鄉們失望而歸,可是,真的是沒錢了。

    怎麼辦?跟誰商量?

    說與別人聽,等著他的一定是驚呼與隨之而來的一大通埋怨,“你瘋了?”想想這樣的評價頭就大了。

    想來想去,還是只有董潔可以說,大山相信,自家的小姑娘一定會理解自己。雖然站在身為哥哥的立場,真的不情願讓那麼小的妹妹給自己分憂,哎,他真不是個合格的兄長呀!

    一邊感嘆,一邊給董潔掛電話。

    “哥,你終于來電話了?我等很久了。前兩天不是說收玉石的事很順利嗎?是不是要回來了?”

    董潔興奮的聲音從彼端傳來,瞬間安撫了大山這兩日焦燥的情緒。想著小丫頭捧著話筒,兩只眼楮亮晶晶的可愛樣子,一種名叫思念的情緒從心底深處油然而生。

    “哥,你怎麼不講話?”

    “小潔,”大山有些艱難的開口道︰“我錢花完了!”

    花完了?董潔吃驚的揚眉,那麼大一筆錢,在這個時代完全可以用天文數字來形容的錢,大山竟然花沒了?“哥,你收了很多玉石,是吧?”

    “很多,”大山嘆了口氣,“非常非常多,多的你想像不到。”也出乎他意料之外。

    董潔一聽就明白了,早聽說采玉人生活很苦,哥哥一定又是善心大發,無節制收了太多玉石了。

    “呵呵,哥,不是錢花沒了,是錢不夠花了吧?”

    聽著彼端董潔輕快的語氣,大山沉重的心不覺也放松了。“機靈鬼,就你聰明,快幫哥哥想想辦法。”

    “帳上沒錢了,嗯,家里也只有幾百元現金呀。我的好哥哥,有什麼主意沒有啊?”

    她的聲音沒有一絲焦慮,反而有一種氣定神閑的調侃。大山放心了,“這兩天我尋思了很久,咱們先從銀行貸點款應急,你看行不行?”

    “這事我來辦吧,哥,你別上火。大約需要多少?陳雪姐姐現在是個富婆啦,支援支援我們兩個貧下中農不成問題,不夠的話,再從銀行貸款好了。”






正文 第九十二章軍犬咆哮

大山錯過了期中考試。

    盡管他一直都在努力,想要做個好學生。可是很不幸,他還是成為了老師眼中的問題生。

    在老師眼里,身體健康卻總是請假,那就是不務正業的表現,是不可以原諒的。況且這個學生看上去總那么匆匆忙忙,好像有許多事在忙,有時候借故走到一旁,會看到他在看一堆數字組成的報表,很明顯與學校的課業無關;幾乎從來不參加學校或者班級組織的活動,尤其是每周一次的勞動課,全校大掃除,他出席次數更是少到可憐,很是讓老師在肚里腹誹。

    “你拿給學校一張病假條,什么也不說,一請假就是半個多月,我去你家里家訪,你家人說你不在。李悠然同學,我不知道你是什么背景,我也不關心這些,你現在是個學生,就要守學校的規矩……”

    這次可逮著機會,大山自新疆回來上學的第二天,就被老師叫到辦公室,義正嚴辭的訓斥了一頓。

    “挨老師批評了吧?”

    回到教室,同桌的張燕溫聲細語安慰他道:“老師也是著急。你沒有參加期中考試,總成績按零分算,一平均,咱們班的平均成績就比別班差了一些,咱班主任是個要強的人,當時就在班里發了一通火,你呀,這是撞槍口上了。”

    “沒事,”大山笑笑,“是我自己不好。”

    教書育人是老師的職責,如此上心也是負責任的表現。

    從貧瘠落后的和田回返北京,大山一直處于一種自我調整地狀態。果然是讀萬卷書不如行萬里路,走出去。人的眼光開闊了,心胸才能變得更廣闊一些。這個世界沒有最窮只有更窮,和許多許多人比起來,他已經非常的幸福了。有關心他的長輩,有聰明又懂事的妹妹,他可以坐在寬敝明亮的教室里讀書,擁有充滿希望的未來。

    他想幫助別人,最終卻發現。個人的力量如此渺小,他能做地只是努力把自己的命運掌握在自己手里,不斷修正自己的人生方向。

    是的,他是如此渺小,他沒有能力幫助更多的人走出困境。“哥,你自己還是一個孩子,做到咱們現在這一步,已經近乎是一個奇跡了。上有青天下有黃土。人活著,終究只能靠自己。”董潔這樣說,“真高興我的哥哥,如此善良。可是,我希望哥哥能再自私一點,對自己好一些。”

    劉大同陪他先行返京。陳群隨車押送玉石,終于趕在北京落下第一場雪前,回來了。

    小山一樣的玉石塊,搬進了大山他們的住宅。

    地下室是放不下地,好在房間多,專門騰出了一個房間做庫房。

    沒有人比董潔更清楚,這批玉石的價值了。在大山他們眼里。這些玉石花了很多錢,可是在董潔看來,這些玉石,只要給它們時間,可以讓這座房子里的人,都變成億萬富翁。所以。她現在最上心的,就是安全問題。

    警犬送來了,兩只。

    准確地說,一只軍犬,一只警犬,都是德國黑背。

    他們的前主人親自送它們過來的。

    軍犬名字叫咆哮,警犬名字叫狼牙。

    警犬狼牙,因為經常跟警員一起出門執行公務,這回似乎也以為到這里只是尋常的工作,大大的眼睛炯炯有神。機警的轉頭打量周遭環境,不時看看主人,等待主人的進一步指示。

    軍犬咆哮,就是另一種表現了。離開熟悉的軍營,它似乎意識到了離別,一直蜷在車上不肯下來,最終還是被主人好言好語哄下了車。

    大山與董潔,還有陳群他們都在,趁著兩只狗的訓養員在場,親切地打招呼,試探的伸手撫摸它們身上順滑的皮毛,爭取在最短的時間和它們熟悉起來。

    咆哮和狼牙的前主人,細心的向他們一一介紹愛犬地習性、愛好和食量,兩個大男人眼圈紅紅的,都是不舍。

    大半天的交接,兩只狗終于認可了大山他們的親切,相對于狼牙的機警,大山更喜歡咆哮的沉穩。分別的時候終于到了。

    兩只狗意識到了分離,口中發出“嗚嗚”的低嘯,緊緊貼著主人寸步不離。當他們的主人狠心撇下它們向外走,咆哮像人一樣站了起來,黑黑的眼睛那樣哀傷地看著主人,仿佛不能理解自己為什么會被拋下。它的前主人眼淚終于落了下來,握住它的一只前爪,把它交到大山手上,最后給了它一個長長的擁抱,不敢回頭,急急跑出了門。

    汽車終于開走了,融入了大街上的車流中,不見蹤影。追出來跟著跑了很遠的咆哮和狼牙,被獨自留了下來。

    狼牙向著汽車消失的方向不斷嗚嗚低泣,而咆哮,它仿佛不堪重負,以前腿直立的姿勢坐到地上,眼睛一眨不眨盯著主人離開的地方,瞧上去那么悲傷和孤獨。

    當天晚上,咆哮沒有吃飯。

    它不肯進屋,就坐在院子里,孤零零的背影,一動不動的筆挺坐姿,依然還流露出一股部隊特有的氣息,也許就在昨天,它還這樣坐著陪

    人一起值班放哨吧?靜靜的看著天空,它在想什么呢

    已經是夜深人靜時分,董潔也已經睡下了。大山忍不住,穿上大衣,拿了一條被子,出去陪著它一起看星星。

    —

    試探性的伸手抱住它,咆哮沒有拒絕,可也沒有轉過頭。

    “咆哮,雖然你不會說話,可我知道,你能聽懂我的話,對不對?我是你的新朋友,我叫大山。咆哮,我們做個朋友好嗎……”

    一人一狗,一個絮絮叨叨的說,一個靜靜的聆聽,開始是兩個各自獨立的背影,漸漸。兩個背影越靠越近,一床被子,把一人一狗包到了一起……

    董潔天剛微亮醒來,發現大山不在身邊。披衣下床往外一瞅,天哪,可不得了,院子里那是啥?

    急急尋出來,咆哮聽到聲音。機警地睜開眼。

    呃,她和它還不熟,還是保持點距離比較好。“哥,哥你醒醒!”

    大山聽到呼喊,有些迷糊的睜開眼睛,“小潔?”

    董潔輕聲責任道:“哥,你怎么在院子里睡?這么冷的天,你不要命了?快起來回屋里暖暖。”

    她想靠過去。又不敢,“哥,你和咆哮很熟了吧?跟它說一聲,別咬我啊!”

    “沒事。咆哮最懂事了!”大山抱抱咆哮,指著董潔認真叮囑道:“來,咆哮,握個手,以后,大家都是好朋友。”

    “昨天晚上一時睡不著,想著出來和咆哮聊會天。后來太困了,迷迷糊糊不知道什么時候睡著了。”大山一邊解釋,一邊打了個冷戰。“唔,真的挺冷的。”

    “我的好哥哥,現在是冬天,冬天知道吧?”

    董潔拿開被子,扶大山站起來,“快。咱們回屋!”

    大山只覺得身體又僵又硬,起身的時候有頭重腳輕的暈眩感,他向咆哮招招手,“過來,咆哮,咱們進屋去。”

    董潔掀開被子,把大山塞被子里,倒了滿滿一杯熱水,“哥,喝點開水。要不要吃兩片感冒藥?”

    灌了一肚子熱水,身體漸漸暖和過來,大山搖頭道:“現在不用。小潔,你也趕緊進被窩里來,出去晃了這一圈,沒凍著吧?時間還早,咱們再睡個回籠覺。”

    咆哮在床前,一直關切地看著大山。直到他躺下蓋好被子,自己才伏低身子趴了下來。

    小睡一覺再醒來,大山就發現自己感冒了。

    “阿——阿嚏!”

    噴嚏打個不停,清水樣的鼻涕像壞掉了關不嚴的水籠頭流啊流,衛生紙擦的鼻頭紅紅的,還是止不住,看上去非常狼狽。

    輕易不生病的人,生一次病就不容易好,大山就是這種情況。發燒、咳嗽、鼻塞流涕等症狀一樣不缺,董潔瞧著他難受,忍不住心疼道:“哥哥總說我不會照顧自己,你自己還不是一樣?大冬天也敢在外面過夜,看,生病了吧?”

    大山吃過藥,聲音有些沙啞道:“沒事,哥哥身體好,吃完藥休息一下沒好了。小潔,你離我遠點,小心別被傳染了。”

    董潔摸摸他額頭,“正好請兩天假好好休息一下,打新疆回來就沒顧得上休息。”

    又要請假啊?班主任老師肯定會有意見,大山這下真覺得頭疼了。“不用了吧?我已經落下許多功課了,再缺課,哥哥的成績非一落千丈不可。”

    董潔堅決把他坐起來的身子按倒,“不准抗議,哥哥今天要聽我地,哪里也不能去。”她蹲下身,認真對咆哮道:“咆哮,哥哥生病了,看著他,不准他下床,聽到沒?”

    咆哮喉嚨深處發出兩聲嗚咽,在床前站直,抬頭盯著大山,一動不動,堅決執行命令的表情。

    “哥,你別動,我去給你拿早飯。”這棟房子里一共住了六個人,姜紅葉和陳群他們基本上把做飯的任務包了下來,大山有時候會去廚房給他們打下手。

    “等一下,”大山急忙喊住董潔,“多穿件外套,今天溫度好像更低了些,你看外面陰沉沉的,說不定要下雪。”

    陳群和董潔一起回來。董潔端著兩人地早飯,陳群捧著一盆參雜著玉米餅的骨頭湯,身后跟著警犬狼牙。

    咆哮看看放在面前的飯盆,轉開頭,只盯著大山。

    大山掀開被子下床,摸著它的頭安撫道:“咆哮聽話,該吃飯了。”

    咆哮看了看他,終于低頭開始進食了。

    陳群松了口氣,摸摸站在自己身邊的狼牙道:“幸好它聽你的話,否則真不知道怎么辦好。以前,我在部隊里常聽說,軍犬因為訓養人退伍,不吃不喝直到靜靜死去。”

    大山摸摸兩條狗,“警犬和軍犬,都是最有靈性的動物,來到咱們這兒,就是家庭里的成員了,咱們可不能虧待它們。”

    陳群蹲下身子,撫摸著兩條狗,笑道:“它們在這兒,也算是有福了,伙食上比一般人家自己吃的都強。”
作者: teasu0587    時間: 2009-4-17 03:58 PM

第九十三章,買車

哥哥張嘴,啊~~~”

    董潔捧著粥碗,舀起一勺粥,湊嘴巴前吹吹涼,然后送到大山嘴邊。

    “小潔!”大山有點哭笑不得,“我沒有病的嚴重到連碗都端不起來的地步吧?”

    “平時都是哥哥照顧我,難得哥哥生了回病,這次就讓我來照顧哥哥嘛。”董潔堅持道。女孩子可是很小心眼的,小時候,當大山這樣喂她的時候,她就在心里琢磨,總有一天,她也要用同樣的方式回報才行。呵呵,她是小女子呀,這樣喂飯,看著大山無奈卻只能一口口吃粥的樣子,真的蠻有成就感的。呃,她太壞了,呵呵!

    “我從山中來,帶著蘭花草,種在小園中,希望花開早,一日看三回……”

    一邊哼著歌,一邊喂著飯,倒也其樂融融。床前的咆哮兩只前腿搭到床上,豎著耳朵,也是一副認真聆聽的表情。

    “今天不准看書,要好好休息!”

    董潔沒收了他的書本,很霸道的雙手掐腰道:“不准抗議,病人沒有說不的權利。咆哮,生病的人要乖乖聽話,對不對?”

    咆哮看了看董潔,又扭頭看大山,竟然微微點了點頭。

    “哇,咆哮真聰明!”董潔大喜,她摸著咆哮的頭,得意的瞅著大山道:“看吧,咆哮都贊同我的意見,二比一,你要聽我們的哦。”

    趁著大山在家,幾個人湊一塊討論買車的事。

    男人很少有不愛車的。

    大凡男人,愛車的情結是天生地,就像男人好色一樣。幾乎沒有男人不喜歡車。

    提起買車,包括大山在內,屋子里的幾個男人一臉興奮。

    因為一早已經決定要買車,幾個男人通過各種渠道搜集了各種各樣的汽車信息。據說海南有大批高檔的走私車,據說廣東、浙江等沿海城市,公路上已經有國外名車在跑,據說桑塔納早幾年已經在上海汽車廠組裝成功、而前幾個月“北京—JEEP”切諾基牌汽車下線……

    “要是能買輛走私車就好啦,我有個戰友。前不久他們單位從廣東買了輛走私車回來,車子里面居然還有空調!”

    一向沉默少言的李益都忍不住發表意見,“不過,車是好車,聽說價錢可不便宜,最少也得十幾二十多萬。就這價,想買都得排隊。哎,現在的有錢人可真多啊!”

    董潔無所謂。她什么樣的名車沒看過?她看向大山道:“哥,要不,咱也買輛走私車?”

    大山搖頭否決,“走私車好歸好。咱們現在開這么一輛,是不是太打眼了?我的意見,咱買輛普通點地先用著。”

    普通點的?陳群想了想,“126P怎么樣?現在北京城好多小老板、明星都開這個車。兩萬多一輛,買車的時候,把錢先存到銀行,拿著存款証明就可以去買了。”

    126P?大山有印象,“小潔,就是咱們上次逛街時。你開玩笑,說那車看起來像東北大頭鞋,就是軍用大頭鞋那種。”

    董潔趕緊搖頭,“不好,再想想別的吧。”

    大山點點頭,對陳群道:“我也覺得這車有點小了。連咱們這幾個人都裝不下。我的意思是,里面空間能不能再大點?”

    他摸摸偎在身邊的咆哮,“我打算有了車,在天氣晴朗的時候,帶狼牙和咆哮去郊外,找個寬敞點的地方,讓它們盡情跑跑跳跳,活動活動筋骨,總憋在家里,空間小跑不開。咆哮和狼牙也是咱們家庭中地一員。不能委屈了它們!”

    他搔搔咆哮的脖子,“是不是啊?咆哮也想出門散心,對不對?”

    咆哮鼻中哼哼兩聲,輕輕張開嘴巴,耳朵向后伸,微閉的眼睛開闔間目光極溫柔,身子在他腿上蹭了蹭,大山驚訝道:“你們快看,咆哮在笑!”

    董潔攬住咆哮的脖子,“因為咆哮聽得懂哥哥地話啊,咆哮最聰明了,對不對?”

    陳群安撫的摸摸沖他一個勁搖尾巴的狼牙,他想了一下,“車子里面空間要大一些?那就北京吉普吧,空間足夠大,價錢也合適。”

    大家都投了贊同票。

    “那就趕緊買吧,有了車,去廠里做事也方便。”

    物資緊俏的年代,光有錢還辦不成事。

    大山不得已向唐援朝求助。

    “哈哈,要買車了?”唐援朝倒挺高興,“好事啊,以后我和你媽出門,也能跟著沾點光。”

    “唐叔,這不正找你討主意呢,沒有領導的批條,我們也買不出來啊。”大山無奈道。

    “這個嘛,”唐援朝沉吟片刻,“我有個老同學,這方面有點關系,我找找他。”

    大山感冒差不多好了的時候,唐援朝來了准信,他們可以拿錢提車了。

    權衡了一下,大山果斷的決定,逃一天的課買車去。

    很不幸,在北京汽車公司不遠,剛下公交車,大山迎頭碰到了他的班主任老師。

    “李悠然?”正巧到這邊辦事地老師上下打量了他好一會兒,“你感冒好了?”

    “啊?”大山摸摸鼻子,尷尬的笑道:“好多了,那個,老師,今天家里有點事,所以……”

    “有話,咱明天去學校里說,你忙你的去吧。”班主任揮揮手,自顧自轉身走了。

    “噢,我的天!”大山抹抹臉,無奈的呻吟了一聲,“有沒有這么倒霉啊?剛出門就被抓包,死了死了,老師對我的印象一定差

    了。”

    董潔碰碰他,一臉同情地表情,“哥,你慘了!你們老師的臉色好難看啊,好像你欠她二百塊錢沒還似的。”

    真是欠錢倒好了。大山甩甩頭,不管了,車到山前必有路。明天免不了要吃一頓批評,多想無益。

    “走,咱們先買車去!”

    唐援朝先行一步,已經等在汽車公司。

    “我是來給你們送牌照的,”他解釋說,“要不然,你們有了車也開不出門去,總不成在家里當稀罕東西擺著看吧?”

    —

    軍綠色的吉普車。剛下線地新款,瞧著就氣派的很,掛上軍車的牌子,陳群笑道:“咱們出門,人家肯定以為,這是部隊哪個領導下基層視察回來了!”

    唐援朝揮揮手,“開出去轉兩圈,找找感覺去!”

    大街上難得見到幾輛車。一路暢通無阻。陳群開車,載著幾個人繞了一會兒,大家都很滿意。

    把唐援朝送回單位,回家接上狼牙和咆哮。車子直直駛向了郊外。

    冬天了,觸目所及,只是一片空曠,除了寒風中顫抖著身子努力打起精神的冬小麥,能帶來一些綠色,路邊盡是光禿禿的樹干,連葉子都落地干干淨淨。

    風不大,有些冷,卻澆不熄幾個人的好心情。

    找了個平坦的地兒。先放下大山和董潔,陳群繼續開車,又跑了大約四五百米遠地距離才熄火停車。

    剛打開車門,不待吩咐,狼牙和咆哮已經動作利索的一躍而下。

    抖了抖毛發,兩只狗撒開四蹄。在董潔銀玲般歡快的笑聲里,沖大山他們這邊飛速的跑了過來。

    它們曾經受過嚴格的訓練,跳躍中的身體,極具蓄勢暴發的力量之美,風把它們身上的毛發吹地四散張揚開來,更憑空添了一股野性的凜凜威風。

    陳群從車上拿了幾塊木板,設置成簡單的障礙。

    董潔跟著咆哮和狼牙一起跑,看它們敏捷的高高跳起,輕松躍過障礙,大聲為它們鼓掌加油……

    大山找了個地方坐下來。含笑看著一人兩狗開心地玩鬧。

    狗是熱情又單純的動物,狼牙和咆哮,除了不會說話,它們幾乎和人類並無二致。因為生長環境所限,董潔沒有同齡的朋友,她是聰明的,卻也是孤單的孩子,在他這個做哥哥的眼里,自家的小姑娘當然是調皮可愛也活潑開朗,可是更多時候,她是安靜的孩子,安安靜靜的做自己地事,安靜的不像一個未成年的小姑娘。

    而現在,與咆哮和狼牙玩鬧的董潔,笑的那樣開心,那樣毫無保留的揮灑自己地快樂。哎,如果有相機就好了,如果可以把這一切拍下來該有多好。

    對哦,大山暗暗責怪自己的粗心。成長的腳步太快,他轉頭看著正開心笑鬧的董潔,那個呀呀學語的小嬰兒,仿佛還是昨天的事,雖然兩人相處的點點滴滴,都珍藏在他記憶深處。可人的記憶終究會慢慢遺忘,兩人從小到大,卻是不曾留下幾張照片,嗯,以后要多多注意了……

    “哥,你怎么不和我們一起玩會兒?”

    董潔滿頭大汗跑回大山身邊,一屁股坐下,呼呼喘著粗氣,“還在擔心今天碰到老師的事情啊?”

    大山移了移身體,靠近董潔,伸手在兜里掏出塊白手絹,擦去她額頭的汗,嘴里輕聲責備道:“你看你,跑出一頭汗,回頭一吹風,生病了怎么辦?”

    “不會啦,哥,你不覺得這幾年我身體好多了嗎?”

    董潔吐舌笑笑,也許是這些年飲食各方面都跟得上,大山也一直小心注意,她倒不似小時候,三天兩頭生病了。雖然比常人略有不足,不過,少生幾回病少吃點苦藥,基本上她已經很滿足了。

    “對了,哥,這手絹、這手絹……”

    大山奇怪道:“這手絹怎么啦?”

    “這是給你擦鼻涕地手絹啦,你拿來給我擦汗?”

    看她一張小臉苦的像吃了黃蓮,一雙杏眼卻睜的大大的,大山再也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你亂想什么呢?”忍不住敲了她一記,“哥哥昨天就不流鼻涕啦,這塊手絹已經洗的很干淨,你呀,以為哥哥是那么不講究衛生的人么?該打!”

    “呵呵,”董潔攬上他胳膊,討好的仰臉笑道:“看我這粗心勁,只記得給哥哥找手絹,也不知道給你洗洗,所以……哎呀,我錯了,向哥哥檢討!”

    大山擰擰她鼻尖,“哥哥是大人,本來就該哥哥照顧你才對。這幾天生病,小潔忙前忙后,累壞了吧?”

    董潔把頭靠到他肩上,“哥,這次又請了好幾天假,今天還被老師撞見,明天上學,哥哥一定會挨批吧?”

    “只要我努力點,爭取期末考考個好成績就好了,你呀,別擔心這些事,哥哥會解決的。”

    這時,咆哮扔下正在陳群指揮下奔跑跳躍的狼牙,跑回兄妹倆身邊,兩只前蹄搭到大山肩膀,安靜的聽兄妹倆講話。

    董潔伸手,輕輕順著咆哮身上光滑的毛發。因為剛剛運動的關系,咆哮的身體暖暖的,摸上去很舒服。

    “咆哮也在擔心哥哥,是不是?”

    大山攬住咆哮的脖子。

    “有狼牙和咆哮陪著,小潔活潑了許多,哥哥看著也很高興!”





正文 第九十四章年年過年今又過年

有了自己的私家車,真的很方便。

    不過,大多數時候,大山都不會用車。

    他還是個學生啊,有私家車車接車送?那個,雖然學校里,不少同學的家長也算身居高位了,卻還沒有哪一位學生能享受這等待遇。做事可以高調,一如他開公司,不但要把公司做大還要做強,年齡雖然不大,同客戶接觸洽談卻也彬彬有禮寸步不讓;做人卻要低調,這是原則問題。空心的禾高傲地舉頭向天,而充實的禾穗卻低頭向著大地,向著它們的母親。大山不認為自己有什么值得驕傲的地方,萬里長征只不過邁出了第一步,離真正可以抬頭挺胸說自己做出成就的那一天,還遠著呢。況且,這個世界上,比他更聰明的人比比皆是,遠的不說,董潔不就算一個?好家伙,小姑娘捧起書本,他有什么不會的地方,竟然可以講的頭頭是道,真是,太強悍了,也太——打擊人了!

    偶爾天氣不好,或者時間來不及的時候,大山也會讓人送上一程。不過,一定要在距離學校一段路程外,前后左右瞄了再瞄,確定沒有認識的人,趕緊做賊似的溜下車。

    董潔用車的時候就比較多。她會坐車,一一走遍北京各個商場,尋找自己需要的布料。入冬以后,小姑娘創作熱情高漲,相對而言,對布料的挑剔程度也大大增強。他們的服裝公司,現在可是有名的用料大戶,已經有布料廠主動送產品上門,不需要像創業伊始那樣。處處靠自己跑外聯系啦。

    不過,真正常用車的人也不是她,而是咆哮和狼牙。

    和大山正相反,除了偶爾刮強風或者下大雪的壞天氣,基本上狼牙和咆哮每天都要出門運動運動。呃,生命在于運動嘛,兩只犬越發地精神抖擻了。

    日子井然有序,卻又如水般滑過。

    大山終于迎來了期末考試。

    這段日子。大山的校園生活一直很憋氣。他自然不會這樣講,董潔卻看得出來。有時候,小姑娘氣得蹦蹦跳,那個老師憑什么那么囂張啊?論學識,他未必會比得上她,竟然不喜歡她最最可愛的哥哥?真是不可以原諒!

    實力証明一切,大山期末考考了第二,比第一名只少了幾分。

    雖然有點遺憾。不過,哥哥請假的日子確實多了一些,如果真考了第一,對那些認真學習一天課不敢缺的同學打擊不就更大了?這樣一想。董潔心里就平和多了。

    這個成績顯然出乎班主任老師的意料之外。于是期末考試成績單上,教師評語欄里的語氣就軟了三分,雖然字里行間用語仍然嚴歷的看著讓人生氣。

    大山本人倒是一笑置之。

    要過年了。

    年前下了好大一場雪。厚厚地雪,把門都封了起來。

    瑞雪兆豐年。長輩們都說,這是個好彩頭。董潔童心忽起,收集一些雪,團成結實的雪球,做成小小的迷你版雪人,自己連臉帶手。凍得紅彤彤,差點害了一場大病。于是很可憐的被大山下了禁足令,做哥哥的心軟,在院子里費心堆了一個大大的雪人。紅紅的鼻子黑黑的眼睛,還圍了一條鮮艷地紅色圍巾,小小的院落。霎時間變得生機盎然。咆哮和狼牙,不愧是身手敏捷的共和國衛士出身,連躥帶跳,白雪根本困不住它們,跑累了,一邊一個,威風凜凜站在雪人身邊,陪它一起站崗放哨!

    寒假在小年的頭天正式開始了。迫不及待便要趕來地丁睿,被丁老爺子攔下了,“哪有扔下自己的爸爸媽媽和爺爺。跑人家家里去過年的道理?”于是只能很可憐的在大山打過去拜年的電話里,一邊大倒苦水,一邊把日期推到年后,“我大概初六左右到,房間給我提前弄暖和些,好吃的好喝的好玩的,總之准備的越多越好……”

    過年是件值地高興的事。

    過了臘八,年味便一天濃似一天,大街上采辦年貨的人,大包小包趕著往家拎東西了。

    服裝廠放假了。包括陳雪在內,大家都歡歡喜喜回家過年了。

    房子也冷清許多,劉大同和李益都離開了,好在有陳群肯留下來,大山他們不致于出門看著自家的車干瞪眼。姜紅葉也沒有回去,她托陳雪捎了一筆錢給舅舅,“我在這里,比舅舅家自在多了。”

    嗯,四個人呢,這個年要好好過,不能太馬虎。

    雖然還沒有冰箱,買來的魚啊肉啊,裝袋子里直接放到室外掛著就成,溫度足夠低,不需要操心會變質壞掉的問題,正是最環保地天然大冰櫃。

    大家都很有逛街購物的興致。留下狼牙和咆哮看家護院,幾個人開車出行,這時候的停車位最好找了,哪里都有空地停,然后融入笑呵呵的忙碌人群中。

    大年三十是除夕,東西也買得差不多了,這幾天煎悶烹炸,更准備了好多正月里的吃食。基本上一直袖手的董潔,決定今兒個中午親自下廚。

    “你行嗎?”給她打下手的大山取笑道:“你可別逞強,大過節的吃壞肚子,壞運氣要跟著一整年呢。”

    董潔白了他一眼,“小看人,你平時也吃過我做的飯,也沒見你拉肚子,哦,現在才開始懷疑啊?早知道,我非給你在飯里下點瀉藥去!”

    大山摸摸鼻子,不好意思的笑道:“原來真是你做地?呵呵,我一直以為,你不過是給紅葉姐幫幫忙呢。”

    董潔毫不客氣,指揮他洗洗切切,只動口不動手,“蔥要切成絲,姜也要……這塊五花肉放鍋里煮過,這塊豬里脊切成絲,對,就這樣。再細點……”

    忙得團團轉轉的大山,不無懷疑道:“小潔,這頓午飯,是你做呢,還是我做?”

    “當然是我做啦。”

    董潔翹起嘴角,“大廚只要做最后的掌勺就可以了,這些准備工作,當然由幫手來做啦。再說。哥呀,我要是自己切,你肯定要擔心我會不小心切到自己的手,我就不去伸那個手惹你著急了,看我多善解人意!”

    瞧小姑娘一臉“快來誇獎我吧”地得意勁兒,大山無奈的搖頭苦笑,“都切好啦,接下來呢?”

    董潔挽起袖子。“睜大眼睛,好好看看本大廚的功夫!”

    中午時分,一桌色香味俱全的美味佳肴擺上了桌。

    其實也都是家常菜。回鍋肉、魚香肉絲、涼拌粉絲、糖醋鯉魚、炒鍋棒骨燉白菜、水煮牛肉,和一盆燉得黃澄澄的野雞湯。

    天南海北大雜燴。現在北京的川菜館可是鳳毛鱗角。這些菜,材料大家清楚,可沒這么做過。董潔做菜,講究顏色搭配,擺桌上,絕對的漂亮,一時間把大家都要震住了。

    “看不出,小潔的手藝這么好!”

    大家一嘗之下,連連豎大拇指。陳群很是吃了一驚。“哎,真不知道,有什么東西是小潔不會地!”

       董潔的擺手道:“不要這么誇我嘛,人家會害羞的啦!”

    大山一口菜好險沒笑到湯盆里。好不容易咽回肚子里,忍不住笑著抗議道:“哎呀,我們家的小姑娘。也知道害羞兩個字怎么寫啊?不錯,有長進!”

    —

    “哥哥這是嫉妒!哼哼!”她揚起下巴,眨眨眼,有模有樣的嘆息道:“人生,真是寂寞如雪啊!”

    正在一旁靜靜吃東西的咆哮和狼牙不解的抬頭,看著笑的東倒西歪地幾個人,疑惑的眨眨眼。

    “咆哮,來!”

    董潔招手,咆哮乖巧的站直身子,前爪放她腿上。關心的瞅著她。“還是你最好啦,哥哥是壞人。”

    咆哮瞅瞅大山,口中發出嗚嗚幾聲低吟,猛烈搖了搖頭,“什么?你說哥哥不是好人?對嘛,我就說,咆哮最聰明了。”董潔一把抱住它地頭,欺負人家不會講話,光明正大竄改它的意思。

    咆哮猛的掙脫她的懷抱,眼巴巴瞅著大山,點頭也不是搖頭也不是,只急的一個勁搖尾巴。

    “好啦,小潔你可真出息,不准欺負咆哮!”

    大山仗義直言,拈起自己碗里的肉,喂給咆哮,摸了摸它的頭,“乖,自己吃飯去!”

    陳群也挾了兩塊肉給狼牙,“我說,你們兩個不能太偏寵咆哮,狼牙會吃醋的。”

    狼牙站直身子,仿佛很贊同陳群的話,搖了搖尾巴,黑黑地眼睛認真的看著桌上的人。

    董潔看了看大山,清清嗓子,“那個,咆哮平時負責后院,跟我們比較熟一些,狼牙管著前院,跟陳大哥更熟。其實我們也喜歡狼牙啊,它又機靈又懂事。不過,”董潔吐舌笑道:“我覺得咆哮憨憨的有點像哥哥呢。”

    大山敲了敲她的頭,挾起一塊子菜塞她嘴里,“亂講話,快吃你的飯吧……”

    除夕夜,晚飯是在外公外婆那兒吃地團圓飯。

    韓父韓母一早就邀請他們一起過節,除夕不陪在老人身邊無論如何都說不過去。

    因為只有韓盼一個女兒,所以這幾年,逢年過節,韓家唐家都聚在一起過,這次也不例外。

    年夜飯自然是極豐盛的,韓父唐父散居在全國各地的老朋友老部下,也送來了不少各地的土特產,山珍海味極大豐富了餐桌的內容。

    韓父拿出一瓶茅台,唐父拎了一瓶五糧液。美酒飄香,大山也被破例允許喝一杯。只有璐和董潔兩個人喝飲料,唐母、韓母,包括韓盼和唐春燕面前都倒了一杯酒。

    董潔以前也喝過酒,不過是紅酒和酸酸甜甜飲料一樣的香檳,白酒她可不沾。

    她這人有時候好奇心比較強。那個啥,茅台和五糧液,她還從來沒嘗過,只是聞名已久,真的很想——嘗嘗呢。

    中午的飯還在肚子里不曾消化,現下她可沒有多少胃口,心不在焉的隨便挾了兩筷子菜,忍不住眼光就老溜到坐自己旁邊大山的酒杯上。

    不時給她挾菜地大山,自然注意到她的目光,瞅了空,湊她耳邊悄聲道:“你在動什么歪念頭呢?告訴你,酒你可不能喝,這是烈酒,度數很高吶!”

    果然是知妹莫若兄,董潔低聲求道:“可是真的好香啊,我就是想舔舔,知道是什么味道嘛。”

    大山想了想,用筷子在酒杯中沾了沾酒水,“喏,這樣可以吧?”

    “你當我是小貓呢?”董潔伸手到桌子底下,忍不住掐了他大腿一把。

    大山疼的差點叫出來,韓盼注意到他擠成一團的臉,奇怪道:“大山,怎么啦?”

    “沒事,剛剛吃東西不小心咬到舌尖了。”

    韓盼給他挾了塊魚放進碗里,“很疼吧?慢點吃!”

    董潔收到大山飛來的白眼,低頭偷笑。

    吃吃喝喝中,天色已經徹底黑了下來,一陣陣鞭炮聲漸次響了起來,客廳的電視里,春節晚會已經開始了現場直播。

    趁大家目光都被電視中的一個小品吸引過去,董潔飛快拿起大山的酒杯,小小抿了一口。

    咳咳,一股火樣般的燒灼感,順著食道,一路燒到胃里去。她立刻伸出舌頭,好辣!

    這個調皮鬼!大山急忙端給她飲料,“快,喝點飲料沖沖。”瞧見坐另一邊的郝璐正瞪大眼睛看著,小手伸出指著董潔便要說話,急忙把手放唇邊,“噓!”做出噤聲的手勢。

    董潔一口氣喝下大半杯飲料,沖淡了火燒般的灼熱。哎,她還真是與白酒沒有緣份,無論多好的酒,她喝著都一個味道——辣!

    忍不住附到大山耳邊說道:“我發誓,以后打死也不喝白酒了!”

    吃罷年夜飯,長輩們開始發壓歲錢了。

    “來,紅包拿好,快快長大!璐璐,這是你的,拿好!”

    “謝謝爺爺,謝謝奶奶。”璐興奮的小臉漲的通紅。呵呵,過年收壓歲錢是小孩子最開心的事了。

    大山和董潔也從每個長輩手里各接了個紅包。唐援朝送紅包的時候打趣道:“大山,你可是咱們家最有錢的大老板,應該你給我們紅包才對吧?”

    璐立刻打蛇隨棍上,“大山哥哥,你要給我紅包!”她不客氣伸手道:“你最有錢了,又買房又買車,大過年的,不應該給你可憐的妹妹包個大紅包嗎?”她學著電視里看來的截道的土匪口氣喊道:“打劫了打劫了,紅包拿來!”

    大山湊趣的舉手投降道:“天哪,土匪來了!”

    董潔拿出早就准備好的大大的紅包,“哪,這是大山哥哥給你准備的。”璐左手不客氣的接過,右手仍然伸得長長的,“哇,我也要給啊?”

    璐想了想,縮回手道:“好吧,咱倆一樣大,你就不用拿了!”

    董潔作揖拜謝道:“謝謝璐璐小姐的寬宏大量!”

    璐咯咯笑著跑到一邊,急不可奈的開始一一拆開紅包,盤點起自己的收獲了。

    收拾干淨后的桌子,鋪上桌布,唐春燕摸出兩副撲克,“來來,咱們來玩牌,打升級!”

    唐父和韓父已經擺開了棋局,唐母和韓母一邊收拾守歲的小食品,一邊閑話家常。

    只有唐援朝和韓盼湊份子,缺的那個人,自然由大山頂上。

    董潔坐在大山身邊,為他出謀劃策。唔,她是玩牌高手,以前常和電腦玩,大山也聰明,幾圈下來,直殺的唐援朝和韓盼連連叫苦。

    看他們玩的熱鬧,唐母和韓母也搬椅子坐過來觀戰,一邊抽空瞅幾眼電視上的節目。

    董潔剝了一顆巧克力,塞大山嘴里,自己也吃一顆,唔,酒心餡的,好吃!

    吃完了,再拿塊蛋糕,自己一口,喂大山吃一口。然后是蘋果,你一口我一口,其樂融融。
作者: teasu0587    時間: 2009-4-17 04:06 PM

第九十五章 踏雪賞梅

續多日積累的熱情、期盼和興奮,在除夕夜達到頂點在了除夕夜。

    守歲,守到十二點,迷迷糊糊跟著春晚倒計時一起鼓掌,再迷迷糊糊被大山塞了兩個餃子,終于堅持不住,窗外震耳欲聾的鞭炮聲也喚不回漸行漸遠的神智。璐已經沉沉睡去,董潔也終于跟睡神投降了。

    仿佛只是剛一合眼的工夫,下一刻,便被推醒,“小潔,醒醒,該起了!”

    困死了,董潔勉強睜開眼睛,窗外黑沉沉一片,“哥,讓我再睡一會兒,就一會兒!”

    見她翻個身兒,駝鳥一樣把頭埋進被子深處,大山無奈的嘆了口氣,真不忍心硬拽她起床,昨夜熬的太晚,小姑娘現在正困得很。可是,他再次打開門——門外燈光已經亮起,外公外婆已經起床了,再過不久,就該有人來拜年了吧?

    “哥?”

    又濕又涼的毛巾,很有效的趨走董潔濃濃的睡意。

    她閉上眼,懶懶的躺著,任大山一點點仔細擦干淨她的臉,中間離開一會兒,洗過毛巾后連她的手一並擦過。

    “乖,先起床,跟外公外婆拜年,還要給隔壁的唐家爺爺奶奶問好,天亮后,咱們早些回家,到時候再好好睡上一覺,嗯?”

    董潔坐起身,“好啦,現在精神多了,我的衣服呢?”

    大山已經先行換過新衣服,這時從被子下面拿出她的衣服,“剛剛給你放被子里暖了一會兒,摸摸看。還熱乎著呢,快換上。”

    穿上高領毛衣,同色系的條絨褲,董潔一邊梳頭一邊問:“哥,你不困么?”

    大山把床鋪整理好,“起來活動了一會兒,現在不覺得啦。”

    拜過年,跟外公外婆嘮嘮嗑。吃過早飯,兄妹倆就堅持回自己的家,“家里也有人在啊,過年了嘛,總得回去問個好!”

    剛推開自家地大門,咆哮和狼牙第一時間撲了過來,圍著兩人跳來跳去,不停搖著尾巴。陳群和姜紅葉也迎了出來。幾個人互相拜年問好。姜紅葉全身上下煥然一新,俏生生站在雪地里,更添麗色;陳群卻是換了一身除去領章的八成新的軍裝。話說回來,他來來去去也不過幾身舊軍裝穿來穿去。按理,他們給的工資不低啊,怎么就不見他添身新衣服呢?

    大山奇怪的搖搖頭。還是自己的家里好,清靜,幾個人在京里都沒有什么熟人,大門一關,睡覺、看電視、吃零食,清閑又自在。

    飽飽睡到午后,伸個懶腰。董潔終于肯張開眼睛。

    “睡夠了吧?”

    半靠在床頭看書的大山放下書本,“午飯時,見你睡的正香,也沒喊你起床,餓了沒?”

    董潔搖頭,“一點都不餓吶。不想吃!”

    桌子上擺著幾樣水果點心,大山拍了拍她地肚子,“也好,這幾天肚里油水足,那就吃點水果和點心墊墊吧。”

    “哥,你在看什么書呢?”

    董潔探身,拿起大山剛剛翻看的書本,“哦,哥哥在看法語書呢,真是個勤奮的好學生啊。對了。咱們是不是該給楊燁阿姨拜年去呀?”

    “我剛剛也正想這問題,楊阿姨免費教我們這么久的法語了,大過年的,不登門問好實在說不過去。都怪哥哥粗心,上午就應該想到才是。我去收拾幾樣東西,咱們馬上就走。”

    很不巧,楊不在家。家中的老人說,聽人講這幾天梅花開得正好,吃過午飯,楊和幾個朋友相約去效外的梅園賞梅去了。

    留下帶來的幾樣禮物,大山和董潔不得不遺憾地離開。

    “萬花敢向雪中出,一樹獨先天下春!”

    董潔低低吟詠道,忍不住向大山要求,“哥,我也想去看梅花!”

    “明天吧,明天好不好?今天太晚了,明天我們早點來給楊阿姨拜年,問明白地點。”大山自己也動了心思,書本中常見古人詠梅佳句,誇它冰肌玉骨、獨步早春、凌寒留香而品性高潔,他自己自幼長于北方,只見過書本上蒼枝勁虯昂首怒放的獨特風姿,有機會親眼瞧瞧,當然歡喜得很。

    “我以為梅花只長在江南,想不到北京也有,哎,真是孤陋寡聞了。”倒也是,既然那梅花不怕風雪,北方又如何種不得?想來沈陽未必沒有,只不過這幾年他自己忙于生計,沒有那閑情逸致而無暇觀注罷了。

    所謂梅園,不過是解放前一大戶人家,因了其主人太太是江南人,自幼便極喜梅花,于是專門僻出一塊地方,移值了百十棵各色梅樹以做賞梅之用,取名喚做“梅園”。

    解放后,這塊地方自然歸了公家,因其每到冬天,梅花滿樹、滿園飄香,而梅花自古便位列十大名花極受國人推寵,毛主席更

    梅名詩,倒也僥幸躲過文革中橫遭砍伐的命運,給北了處冬日地好去處。

    尚未進園,遠遠地,芬芳濃郁的梅香已先繞鼻縈來。月未黃昏,暗香浮動,大山與董潔兩個,便似聞香而動的小蜜蜂,只管向著花香漸濃處尋蹤而去。

    進得園來,霎時只覺滿眼繽紛。紅梅最為耀眼,尤其昨夜又飄了淺淺一層新雪,白雪映紅梅,更顯得艷比桃李燦如云霞。粉紅色的梅花,如情竇初開的少女的面頰,柔情似水中透著十二分的羞澀。白色的梅花,果當得冰肌玉骨的評價,另有種清雅脫俗地無暇氣質,梅心中顫微微點綴星星點點的雪花,梅似花雪,雪似梅花,似與不似都奇絕。

    也許因為正值過年走親訪友期間,這時候,梅園游人不多,除了跟前跟后的咆哮,兄妹倆個正可以安安靜靜飽餐秀色。

    “哎,可惜紅葉姐姐和狼牙要留下看家,這么美麗的景色,錯過真的好可惜哦!”

    “明天咱倆個留守,讓紅葉姐和陳大哥過來賞梅。”

    —

    大山拉她在一處石凳坐下,走了半天,該歇歇腳啦。大山手里拿了一枝剛剛掐過來的梅花,遞與董潔,“今天初二了,年過了,咱們又長了一歲,小潔有什么感想啊?”

    董潔歪頭想了想,“時間過地真快啊,我又老了一歲!”

    大山一腦袋冷汗,老?多么——有新意的說法啊!

    “哥,我希望時間的腳步慢一些,再慢一些,”董潔認真道:“我希望每一天,晚上上床睡覺的時候,都覺得這一天有所收獲;我希望,我和你我們能好好把握這段無憂無慮的少年時光。”我希望,我們永遠不會長大!

    因為我們年紀小,所以遇事,可以光明正大向長輩求助;因為我們年紀小,因為八十年代這個背景,我們不需要面對各方面尤其是人性復雜的考驗。我的哥哥,也許你不知道,我每天每天,都在向老天爺祈求,祈求時光的步子走的慢一些,讓我們可以好好欣賞一路的風景。明日復明日,明日何其多,可每一個明日,都不會是今天。哥,當我們長大了,大到可以獨自迎風沐雨地時候,你還會像現在這樣,陪我賞花觀雪么?那時候,我們,還會是彼此的唯一,是彼此心目中最最重要的存在嗎?

    生命是脆弱的,人性也是,天災人禍總是突如其來,我真的不敢想,如果有一天,如果萬一……哥,我們能把握的只有現在,還有已經過去的點點滴滴。很多時候,我真的很怕,怕這份幸福被老天所妒。

    是雄鷹,就要展翅飛翔,風霜雨雪都要擔當。哥,我很自私,我並不希望你成長的太快,不希望看到你的肩膀,壓上更多人的期望,而現在,你是我一個人的。

    大山轉過頭,見她眼睛迷離又似悵惘的注視著前方,整個人籠罩在一股傷感的情緒中,忍不住伸手,把她整個人攏到自己懷里,“是啊,我也希望時間過的慢一些,咆哮和狼牙,可以多陪陪我們。”狗的生命只有十五年左右,咆哮它們,已經度過了一半,總有一天,它們會離開,永遠的離開。

    而現在,咆哮正在梅園里,高興的跑來跑去,不時停下聞聞花香,也回頭望望相偎的小主人。似乎也感受到那股突如其來的傷感,它遲疑了一下,跑了回來,黑黑亮亮的眼睛,關切的看著小主人,挨著大山坐下,把頭靠了過來。

    “呵呵,爸爸,快,跑的再過一些嘛。”

    一陣歡快的笑語隨風傳了過來。一個五六歲的小男孩,騎在父親的肩頭,一邊笑一邊指揮著父親快跑,做母親的跟在身邊,嘴里不住叮囑著,“哎,慢點,小心別跌倒了……”

    雪落成白,梅花掩映,好一幅天倫之樂。

    大山下意識的更往懷里擁了擁董潔。

    成長的過程中,他們都缺了最重要的來自父與母的關愛。他還好一些,媽媽畢竟給了他一個溫暖的童年,可是董潔,一出生就被父母拋棄的她,只換來伴隨一生的虛弱體質。

    大山常恨自己太小,能給予的也太少。忽然就想起了一首歌,“……泥娃娃,泥娃娃,一個泥娃娃,她沒有親愛的爸爸、也沒有媽媽。泥娃娃,泥娃娃,一個泥娃娃,我做她爸爸也做她媽媽,永遠愛著她!”

    董潔,他的泥娃娃,是他一個人的娃娃。小時候,他們都是泥水里打滾的苦娃,而現在,她長大了,可是,不管她長到多大,“我做她爸爸也做她媽媽,永遠愛著她!”——這是他對自己的承諾,一個男人一生、最真誠的承諾!





正文 第九十六章 丁睿哭窮


   

    園的梅花,在董潔案頭一直擺到了年初六。

    除卻初二,兄妹倆賞梅歸來,偷偷折了幾枝帶回來外,初三姜紅葉與陳群也湊興去梅園流連了半天,歸來亦順了幾枝。淨揀那剛打花骨朵,或者含苞待放的折。

    添些水,花瓶里一插,活脫脫便是“一枝紅杏出牆來”的如畫美景,更有那芬芳香氣,幽幽然在屋里浮動,一呼一吸間,端得讓人神清氣爽。

    好孩子大山略有些不安,想那梅花共雪綻放,且喜又趕在了年假期間,該引得多少人駐足賞玩呀?人人似他們這般折枝為樂,一者于梅樹有傷,再者后來人、豈有梅花可賞?阿彌陀佛,希望他們不會做了壞榜樣,引得別人有樣學樣,希望明年,梅花會開得更好!

    不過,因為一已之私引起的小小自責,很快在董潔開心的笑臉里融化開來。

    不知道這算不算是后來常被人提起的小資情調,——線條簡單的素雅花瓶里,或一枝或一束,插上香氣怡人的鮮花,向來是董潔的最愛。每一朵花開,都是大自然的開心笑臉,都能活潑了整間屋子的氛圍,都能給人帶來好心情。好可惜,現在基本上都沒有專門販賣鮮花的花店,尤其冬天,難得見到花開如許,免不得小小自私了一回,呵呵!

    揮毫落紙墨痕新,幾點梅花最可人!

    忍不住鋪開宣紙,著意花上半天水磨工夫,在紙上作畫留影。

    畫完,放下筆。董潔拿起宣紙,輕輕吹干殘留墨漬,歪頭左右打量。她的畫工一般,比普通人略強些,卻也稱不上佳作,好象搞設計的人都能提筆作畫,有些人就畫的格外好。董潔記得,從前有幾個同學。工筆人物畫和山水畫,畫地那叫一個棒,可能她欣賞力水平不夠?反正瞅著,比那些所謂的大師和畫壇名匠強多了。想當年,剛參加工作那會兒,興起過一陣子大幅的油畫熱,她曾與同學合作,買來顏料和畫布。很是畫了一些,通過關系據說都賣到了美國,他們這邊是幾千塊一張,人家轉手是幾萬元。如今她是不需要再熬這份辛苦了。畫畫不過是閑時的消譴,若不是愛它有凝神平心靜氣的效果,她還真不想浪費這份時間。

    老式的座鐘,叮叮鐺鐺開始報時了。一下下暮鼓晨鐘一樣響了十聲。

    哥哥出門接人,去了也有多半天了,怎么還沒回來呢?

    丁睿終于要來北京了。臨行前在電話里再三叮嚀,他是今早上八點左右到的車次,“大山,你可千萬要記得來接我呀。北京我可是人生地不熟,我這百十來斤就交給你了!”

    七點多點,陳群開車就載著大山去了火車站。

    火車一如往常一樣誤點了。這年頭,火車誤點是常有的事,不稀奇,只苦了等候接車地人。大冷天的外面一站幾個小時,實在是件考驗人的活。可你又不能不提前等著,萬一火車它准點來了呢?

    終于終于,廣播宣布丁睿坐的那趟車到站了。

    早早等在車廂外的大山,第一時間認出了丁睿。

    能認不出來么?車廂門一打開,那家伙手腳麻利的第一個躥了出來。

    “大山,哎呀,我的好兄弟,可想死我了!”

    大半年不見,也不見他添半點穩重。作派還是老樣子,動作極誇張的給了大山一個大大地熊抱。“等急了吧?這破火車,慢的要死,足足誤點兩個小時。”

    還是記憶里那個活潑又熱情的少年,相互打量一下,你給我一拳,驚呼一聲“哇,又長高了”;我給你一拳,“行啊,像個大小伙子了”。簡單寒喧幾句,就又找回了往昔鎮日一起厮混的熟悉感,仿佛兩人之間並不存在長達大半年地分離。

    大山給丁睿和陳群兩個做了介紹。等兩人互相認識以后,立即問道:“丁睿,你的行李呢?”

    “食物在路上吃了。”丁睿瀟灑的攤開手,“別的沒帶!”

    “有沒有搞錯啊?大過年的,有空著手登門做客的道理沒?”大山假意不喜繃著臉道:“連自己的衣服也不帶上一件?你是誠心讓我衣食住行全包了呀?”

    丁睿攬著他的肩膀,隨著人流,一邊慢慢往外走,一邊道:“沈陽也沒有什么新奇的土特產,再說啦,咱們都熟到這份上了,有必要讓我大老遠拎兩盒點心?你家里又不缺。我嫌拿行李麻煩,北京呢,什么東西沒得賣呀?到時候去商場整兩套新地去,唔,讓小潔也給我做套帥氣點的衣服

    |來北京,我可就沒了這福利,想當初,小潔雖然你兩件,也會記得給我做上一件,這么長時間沒見啦,就當是補償,也該給我做上兩身吧?”

    這家伙,打的好如意算盤。大山斜睨他道:“敢情我們的丁大少爺,來時嫌拿行李麻煩,又買又做的,回去時就不嫌行李麻煩了?”

    丁睿不客氣的反駁道:“那怎么能一樣?那是你們對我地心意,再多再重,我也得想辦法拎回去不是?”

    “哦,接下來,你是不是要告訴我說,你不單沒帶行李,連錢也忘了帶上?”

    丁睿哈哈大笑,“不好意思,我是窮人,不是我不想帶,根本是想帶也沒有呀!”

    “裝,你接著裝!”

    —

    大山笑著捶了他一拳,“過年這幾天,給丁老爺子和你爸媽拜年的人很多吶,你這個丁家唯一的大少爺,哪年不是收紅包收到手發軟?今年進帳肯定也少不了,倒好意思跑我跟前吵吵?哎,做人不能太過分啊!”

    “我冤哪我!”丁睿叫起撞天屈來。

    “這不過年了嘛,我可又長了一歲,先是我爺爺的壓歲錢沒了。人老爺子說‘過了年,十七歲的大小伙子了,壓歲錢該停了啊。’自己摳門吧,還不許我收來家里拜年的客人給的,他老人家倒是發揚風格了,可把我整的兩手空空就差喝西北風啦。”

    大山一點同情他的意思都沒有,“聽說,去年暑假那陣,某人自告奮勇聯系別的服裝廠,一邊跑訂單拿提成,一邊在五愛市場支了個攤,利用自己熟門熟路地關系從我們廠里拿貨,一個夏天,可著實狠狠賺了一筆哪。”

    “那不是,正好有時間,和幾個同學合伙,想著掙點小錢、手頭松快點嘛。話說回來,我們幾個人可都是給你們公司跑訂單,做出來的服裝,我們不過拿點辛苦費,大頭還不是進了你的腰包?我找的幾個伙伴,家里都有關系,保質保量盯著給你完成了訂單,可一點沒砸你金土地的牌子。”

    大山拱手道:“是是是,多謝丁大少爺賞口飯吃!”

    丁睿傻笑道:“呵呵,大山,怨不得你攤子越鋪越大,做生意來錢就是快!我們在五愛市場擺了個攤,你還別說,一天下來的利潤,一開始真把大家給震住了。要說呢,咱們幾個人,父母也算是各單位的頭頭腦腦,和周圍人一比,那算得上是高收入的家庭了,就這么著,也沒一次性往兜里揣過那么多錢。害得有同學都不想上學了,一門心思只想擺攤去。要不是家長壓得住,結果還真不好講勒。”

    “終于說實話了。你一個夏天的進帳抵得上你父母一年的工資了吧?你說,你還好意思跟家里人伸手要壓歲錢?”

    “我說兄弟,這話說的不地道了啊,你吃肉,做兄弟的就不興跟著喝口湯?再說,兄弟我難吶。”

    丁睿長吁短嘆,“老爺子發話了,說我明年滿了十八歲,就該自立了,要反過來孝敬他這個做爺爺的。至于該拿多少,到時候他視情況再定。你還不能不聽,一反駁吧,老爺子張嘴就來,人家大山怎么怎么樣能干,怎么怎么樣孝敬老人,你是哥哥,你要怎么怎么樣做才對。聽聽,大山,我命苦啊,舊社會窮人頭上有三座大山,新社會我丁睿頭上,可永遠壓著你這座大山。爺爺買古董的時候,也曉得跟我伸手了,我媽看上哪件衣服,也會拽上我一起上街,干啥?付帳去啊。就連我那原則性強一點的老爸,隔三差五,也吩咐我給他買兩盒好煙去,跑跑腿咱倒沒意見,兒子給老子服務,應該,可問題是他光張嘴不給錢哪……”

    “你個大少爺,能不能不在我面前哭窮啊?”

    大山好氣又好笑,“過年又長了一歲,大小你也算是個高干子弟,拜托,注意一下自己的形象好不好?”

    丁睿滿不在乎的揮手道:“我這也叫高干子弟?在沈陽這么叫叫倒也勉強,在北京?高干子弟遍地走,一抓一大把,快別寒磣我了。”他不懷好意的上下打量著大山,“要我說,你現在才是最春風得意的那個,先不說掙了多少多少錢,唐爺爺可是名副其實的軍中高干,級別比我爺爺可高,你外公級別也不低,大山,要說高干子弟,小弟可得甘拜下風。”得,這竹槓算是實打實敲定啦!
作者: teasu0587    時間: 2009-4-17 04:09 PM

正文 第九十七章 不到長城非好漢

    丁睿的到來,讓向來沉寂的四合院多了幾分生氣。

    無他,這家伙一貫的話多。逗鳥逗狗手腳一刻不得閑,大山索性把畫眉鳥拎他屋子里與他作伴。

    他這人最老實的時候,就是姜紅葉在場,說話也變得文氣了,偶爾還會臉紅,——姜紅葉走后,董潔因此取笑了他好久。

    “人與人的差別這也太大了吧?你比我還小兩歲,現在房子也買了,車子也有了,我的天,你簡直生來就是為了打擊我的!”丁睿繞著車子轉來轉去,這年紀的男孩子,基本上都對汽車有一種骨子里的迷戀,擁有自己的車,那是做夢都不敢想的好事,“我什么時候才能有自己的私家車啊?開車出門多威風!”

    他倒是極想趁此機會學學開車,大山卻不許他隨便麻煩陳群,“咱們兩人,什么都好說,陳大哥可不是專職的司機。他是老山前線的有功之臣,平時主要幫我處理公司里的事。這樣吧,你想學車,過幾天,還有位姓劉的大哥回來,有時間的話,你可以向他討教!”

    丁睿最大的苦惱,是怎么接近姜紅葉。多半年不見了,在北京擔任一店之長、平日里待人接物而客人多半是上層***里的人,姜紅葉舉手投足更添了從容不迫的氣質,再不是從前那個怯生生見了陌生人都要臉紅的鄉下小姑娘。合體的穿著打扮,讓這個雙十年華的姑娘,綻放出蓮花般醉人的風韻。

    “有酒沒?我想大醉一場!”丁睿沮喪的趴到石桌上。

    沒有風地夜里,新月如勾,睡不著的丁睿拉著大山坐院子里說話。

    “我和紅葉姐的距離。好像越發的大了。”

    他以為自己足夠努力了。過去的半年,他一直試著獨立,試著加快成長的腳步。東方元素公司的業務蒸蒸日上,占得地利之便,他聯系廠家跑訂單,兢兢業業認真做事,他在五愛市場擺攤,憑自己的勞動賺得第一筆算得上豐厚地報酬。爸媽都認可了他的成長。認識他的人都說,他象個大人了。

    大山性子穩重,心性成熟,與他自己飛揚跳脫的性格迥然不同。大山那種他做不來,可他卻也清楚意識到,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優點,沒有必要勉強自己一定要向某人看齊。性子活潑些也不錯啊,至少。他的朋友很多,跟誰他都能搭得上話。

    喜歡一個人的感覺,那種患得患失、日里夜里心心念念想著某個人的感覺,很幸福也很——心酸!

    是地。就是心酸!書上不是說,愛是一種蜜一樣甜的感覺么?為什么他更多體會的是苦澀?在沈陽,最初見面的時候,他和姜紅葉,他們之間,從沒有讓他覺得有距離隔開,雖然也苦惱于三歲地年齡差,卻篤定的打算在高考結束后,向伊人挑明自己的感情。

    半年了。他想了半年念了半年的人,乍一見面,卻讓他那么明顯的意識到了橫在兩人之間的一道無形的距離。姜紅葉,她前進的步子更大,大的出乎所有人地想像。落落大方的言行舉止,一顰一笑間。那種美,不再是讓人心憐,根本就是讓人心醉,昨日明珠蒙塵,今朝珠光璀璨!

    大山悄然長嘆,感情這種事,非是當事人,個中滋味,外人實難體味萬一。“丁睿,你也不必失望。紅葉姐現在,還沒有喜歡上哪個人,只要她沒有嫁人,你就有機會。我覺得啊,你現在最最重要的是振作,哪,好好學習……”

    “好好學習,將來搏個好前途是不是?這些老生常談的話,我爺爺天天都要在我耳邊念叨一遍。”

    丁睿揮揮手,有氣無力道:“你這種春風得意的人,是體會不到我們失意人的傷心了。是啊,紅葉姐現在是沒有喜歡地人,可我努力了這么久,也沒讓她喜歡上我,你覺得我以后有多大希望?現在又分隔兩地,我死定了!”

    大山踢了他一下,“你給我精神點!紅葉姐又沒有嫁人,連喜歡的人都沒有,你擺出這副晚娘面孔給誰看哪?一點也不像個男人,你再這樣,我還真得說,有女孩子會喜歡你?那才叫怪事!”

    丁睿撲了過去,作勢要掐他的脖子,“是不是兄弟啊你?你是站著說話不腰疼,小潔一天到晚悶在屋子里,也不接觸人,當然不會被別人搶走,天底下的好事都被你占了!”

    大山被他憤憤不平的口氣逗得笑出聲,更惹來他一個大大的白眼,“好啦好啦,”大山笑著安撫他,“為了安慰某人脆弱的心靈,這兩天,我和小潔陪你好好逛逛北京城,保証讓你吃好喝好玩好,怎么樣?”

    “北京都有哪些好玩的地方啊?”丁睿有點興趣了。

    呃,這個嘛,老實說大山還真不太清楚。香山紅葉有名,可現在早已經紅盡香消徒留殘枝了。植物園似乎也不錯,除了冬天哪個季節去都是一場視覺盛宴,可很不巧,現在就是冬天。嗯,哪兒適合現在這個季節去玩呢?好像只有故宮了,——一則人少,二則寒冷,兩個感覺加在一起,立刻就把氛圍變作了歷史。

    大山剛想推薦故宮,丁睿自己開口道:“長城怎么樣?咱們偉大的領袖毛主席說過,‘不到長城非好漢’。唔,小時候跟爺爺來過一次北京,因為年齡太小,只在天安門廣場合影留念,都沒有機會去爬長城,這回怎么說也得做回好漢去!”

    有道理!大山有些赧然,他和董潔來北京這么久了,倒不曾好生出門逛過。先是在外公家暫住,從心理上

    應新的環境新地親人,再來是租房買房,緊接著建廠自然是越來越多越來越忙,除了專賣店旁近在咫尺的天安門廣場。還真沒有陪董潔找時間出去游玩。難得自家的小姑娘,整天價窩在家里,都不曾有過怨言,該打該打,他這個做人家哥哥的,失職呀!

    嗯,回頭記著寫個備忘錄,現在有車出行也方便了。待到天氣回暖地春天,春游野餐賞花游景,一個都不能少!

    約好了明天去爬長城,以好好休息積攢體力為由把丁睿打發回房,大山也回了房間。

    薰潔早已經沉沉入睡。輕手輕腳脫衣進了被窩,似乎感受到了熱源,薰潔往他懷里蹭了蹭,縱是睡夢中。亦熟門熟路尋到往日里最習慣的相偎姿勢,鼻中低低發出一聲滿足的嬌吟。

    大山略側了側身子,讓兩人偎得更緊密一些,伸手輕輕拂開她臉上滑落下來的散發。薰潔有一頭極順滑的長發。摸上去,尤如最最昂貴的絲稠般,手感極好。忍不住抓住一縷發尾,湊鼻前聞了聞,睡前剛洗過的長發,仍殘留著洗發水淡淡的清香。

    想起好友為情所苦地煩惱,大山心中浮起濃濃的幸福感。他與董潔一路走來,除了兒時董潔她一再受病痛折磨,感情方面。兩人始終不曾有過困擾。希望兩人長大后結為夫妻,這是奶奶生前最大的願望,兄妹倆也在奶奶墳前,發下了牽手一生的誓言。雖然年齡還小,早熟的兄妹倆,卻已預定了彼此的一生!

    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薰潔已經九歲啦,如果按家鄉虛歲的算法,她已經十歲了。時間過的可真快啊,呵呵,再過十年,他們便可以名正言順結為夫妻了吧?到時候,丁睿那家伙,一定羨慕地眼睛都要發綠了。呃,希望那家伙感情之路能順一些,紅葉姐。其實需要一位年齡更大些心態更成熟些的男人,自小不曾享受過關愛的孤獨人生,她敏感而纖細的感情,似乎不是丁睿能夠體會和包容,至少現在地他不能。哎,丁睿和紅葉姐之間……不好說呀!

    大山閉著眼睛,身體放松,腦子卻不曾閑著,想這想那,也不知道什么時候,就迷糊了過去。

    —

    “哥,我們要去爬長城?”

    早晨起來,大山在飯桌上告訴了董潔出門游玩的計劃,董潔頗有興趣。

    “小潔在屋子里也悶了很久啦,正好出門散散心。”

    大山翻出她的大衣、帽子、圍巾和手套,“多穿點,長城那邊地勢高,我估計肯定有風。”

    讓丁睿遺憾的是,姜紅葉有點低燒不能去,只得把她留在家里。陳群開車,幾個人直奔八達嶺去了。

    從前在北京生活過幾年,董潔爬過長城,但是與大山一起,當然會是另一種不同的滋味。

    她曾經聽人這樣講過,“不到長城非好漢,二到長城是笨蛋。”這話無非是說,長城在國人眼中,更多的是代表了一種積極向上的民族精神,實際上長城,並沒有多么吸引人的地方。當然,總會有一些執著的人,樂此不疲爬了一次又一次。薰潔自己倒是蠻喜歡地。既鍛煉了身體,又能體會到一覽眾山小高處不勝寒的感覺。

    因為時值冬天,游人不若平時多。風很大,幸好大家都戴了帽子,爬了許久,倒不會覺得冷,丁睿甚至脫下了外套拿在手里。站在垛口,勁峭有力的北風吹的衣服颯颯作響,衣袂翻飛,幾欲乘風飛去般,大山一直緊緊拽著她的手,“抓緊我的手啊,小心被風給吹走。”

    呵呵,她又不是身輕如燕能做掌上舞地趙飛燕,哥哥也太小心了。

    其實長城最適合秋天來,秋高氣爽,像到了塞外,有點想彎弓射大雕的意思;那時候長城兩側,也看得到野果累累,紅葉燦爛如火。而現在,天空陰暗,遠近只看得到皚皚白雪,和山風中搖曳的枯草,間或有裹著白雪的玉樹瓊枝般的喬木。

    還有古樸的城牆。這個時候,長城要比她記憶中古樸的多,或許是沒有那么多后來隨處可見的現代化的東西吧?反正,很能發人幽古之思。

    雖然不見郁郁蔥蔥的碧色,這季節地長城,卻另有種古樸端莊的美。陰暗的天空下,視野變得更加空闊,問蒼茫大地,誰主沉浮?歷史的風云變幻,曾在這城牆內外,演繹了太多的離合悲歡,而今,只余這蜿蜒起伏如巨龍的長城,它靜靜伏臥在群山懷抱中,自顧妖嬈!

    “來,喝點熱水!”

    大山貼身帶了保溫杯,停下來休息的時候,第一時間旋開杯蓋,塞她手里。

    燙燙的熱水,從喉嚨滑入腹中,暖流漸漸向全身散開,好舒服,“哥,你也喝點吧。”

    大山搖頭,“哥不渴,你多喝點。”

    薰潔喝了足有半杯,看他把杯蓋仔細擰緊,仍舊掀開大衣,小心貼身放好。“希望下次小潔渴的時候,它還是熱的。”

    丁睿眼睜睜看他收起杯子,忍不住叫道:“大山,你眼里只有你那寶貝妹妹?我也想喝水喛!”

    瞎起哄!大山白了他一眼,“你自己沒帶么?”

    “我那是涼水,當然沒有喝熱水舒服啦!”

    薰潔拍拍他肩膀,道:“丁睿哥哥,你比我和我哥都大,知道吧?我哥自己都忍著不喝,你好意思跟他要?惡,臉皮超厚呀你!”





第九十八章 夢想

   層壓得很低。

    幾個人休息了一陣,起身往回走。

    走到半路,天上星星點點,飄起了雪花。

    站在裸露的長城上,身邊沒有高樓大廈沒有車流和人流,曠野處刮過來的風,一陣一陣沒遮沒掩,于是,那漸落漸稠的雪花,也跳起了輕盈的舞姿。

    沒風的時候,近似于直線不急不緩的徐徐飄灑。有風的時候,攸而向左斜著落下,攸而又偏右斜灑,更有時候,那風如調皮的孩子,打著旋飛過,于是那雪花,也圍著人身不由已的轉起了圈,真的很美!

    城牆滑滑的,有冰,先前倒可避開,現在很快鋪上一層新雪,走起路來,便須加上十二分小心。果然,丁睿不慎便跌了一跤,他倒皮實,嘴里哎喲兩聲,接著便覺得好玩的哈哈笑了起來。

    “小潔,冷不冷?”大山關心的問董潔,一邊給她緊了緊圍脖。

    頭前出了點汗,現在被風一吹,倒是覺出冷來了。不過,雪中登長城,卻另有一種與往日不同的畫境般的詩意。長長的城牆上,偶爾也看得到三三兩兩的游人,更有歡聲笑語隨風飄了過來。“哥,我沒事,今天主要是陪丁睿哥哥爬長城,他現在正在興頭上呢。”

    陳群提議道:“這樣,大山,我陪小潔先回車里休息,你和丁睿再玩一會兒?”

    大山想了想,也是,總得讓丁睿盡興才好,于是點頭同意了。

    四人兵分兩路。大山和丁睿又開始爬起了長城。

    雪下個不停。在雪中,這荒蕪、殘缺的古長城,愈發顯得無塵無埃、寧靜致遠。

    丁睿眼睛亮晶晶。“大山,你看咱們腳下這長城,它彎彎曲曲,看不到終點,也看不到起點。在別處可以爬長城的地方,一定也有人像咱們一樣,在雪中登長城吧?登高望遠,我這心胸。都覺得格外敞亮了!”

    大山伸手接了薄薄一層雪,攏了攏,塞進嘴里,感受那股冰涼順喉而下。“呵呵,只要你精神點,別再象昨晚一樣垂頭喪氣就好!”

    丁睿站到他身邊,二人手扶著跺口向外看著大山紛飛中的群山峻嶺。

    “大山,你說實句話。我和紅葉姐,有可能在一起嗎?我以后該怎么做,說說你地建議。”

    大山想了想,“有時候吧。不是當事人,提出來的建議不免隔靴騷癢,沒多大作用。”

    “別那么婆婆媽媽的!”丁睿白了他一眼,“叫你說你就說,聽不聽我自己斟酌。”

    “我的意見,感情的事,最好是順其自然,緣份這東西最不好說了,有心栽花花不開。無心插柳柳成蔭。你與紅葉姐兩個,有這個緣份也好,沒有緣份也罷,既然是個男人,站起來要有個男人的樣子。丁睿,你只有十七歲。你和紅葉姐相處的時間加起來能有多久?既沒有兩心相許的山盟海誓,也沒有花前月下地牽牽掛掛,如此,那也不需要擺出傷心傷神的沒出息樣,你不總說自己是個男人嘛?大男人,真有什么不如意,那也得放在心里,別人看到的,依然是一個燦爛的笑臉。拿你當兄弟才這么說的。”

    丁睿不屑的撇撇嘴,“是哦。將來小潔要是變心了,你也這么瀟灑,我才真的佩服你!”

    大山皺眉,真想踹他一腳,“我和小潔是什么感情?我們打小相依為命,是你那種放在心里的暗戀能比得了地?我不怕跟你講,便是小潔將來,將來她……”

    有些事情真的不能拿來打比方,雖然僅僅是假設,大山心里想像了一下那種情形,已經覺得心如刀絞,他實在接受不了自己一手呵護的小姑娘,要交給另一個男人,這樣想,簡直就是一種自虐。“再怎么傷心和失望,我都會選擇堅強。丁睿,咱們的性別欄里寫著地可是‘男’性,男人活著,就該承擔一種義務,對自己對別人和社會,都有一種義務。我記得,從前在學校里,大家談起對未來的暢想,你也說要努力要奮發,要為四化建設多出力要做四有新人,難不成這些都是空口說白話?因為感情不順利,做那哭哭啼啼的小兒女姿態,我最瞧不起了。”

    丁睿沉默了好一會兒,終于長長吐出一口氣,“算了,想那么多也沒用,以后不想了。反正,我喜歡紅葉姐,我會給她寫信,嗯,讓她知道,始終有我這么個人,在遠方默

    她關心著她。至于以后會怎樣,她會不會喜歡別人,時間吧。總之我會盡力爭取,成與不成……”

    他聳聳肩,“我是個男人嘛,總之會管好自己的情緒!”

    “這才對嘛!”大山給了他一個重重的擁抱。

    這場冬雪,來得快去的也快。半個時辰左右,先是慢慢變的稀疏,然后完全停了下來。

    —

    腳下軟軟的一層,踩上去,就象踩到草坪上,很舒服。

    雪后的空氣,冷歸冷,卻也是清涼到極點。“也下不了幾場雪了,現在陽歷都二月下旬啦。再過兩三個月,天氣轉暖,我想請丁爺爺陳爺爺他們再到北京住一陣子,你覺得怎樣?”

    “那敢情好。老爺子不在身邊,我耳根子也輕快些。”

    丁睿先是舉雙手贊成,隨即皺眉道:“說起來,年前老爺子從北京回去,倒跟我談了一次,也不是多正式,反正有那意思。他說,幾個老朋友碰頭,都對部隊今后地發展很關心。大家提了提自己的看法,一致認為,這以后啊,部隊要向現代化方向發展啦,不僅僅是裝備,人員方面,也得多吸引一些高素質的人,簡而言之,就是多多吸收受過正規系統教育的軍事類院校畢業的大學生。我這不高二了嘛,高三就該參加高考了,老爺子問我,有沒有可能考慮報考軍校啊?”

    這樣啊,從前兩人在一起暢想未來,倒是約好一起報考北京的名牌大學。軍校?唔,聽起來不錯。“你自己怎么想地?”

    丁睿笑的有點苦,“我自己這性子自己明白,從政還是免了,咱沒那虛與委蛇打太極的本事。從商賺錢,倒是有那么些興趣,不過呢,商業這塊,還是你最適合,老爺子向來拿你當親孫子看,想來,他也希望我能另走一條路。只是這從軍吧,以前還真沒想過這事。”

    是啊,一轉眼,大家都長大了,開始為今后更長遠的人生做考慮了。大山遲疑了一下,低聲道:“我對橄欖綠,倒是有種特殊的感情。你知道,當年,小潔她、她病的很重,陳爺爺幫忙,我們坐的是部隊里的軍用直升機飛到沈陽。那時候我就在想,軍人,真是了不起的職業,很高尚。戰爭年代,他們擔負起保家衛國的重擔,和平時期,也能為老百姓幫忙。會開飛機地軍人,真的很威風,從高高的天空俯瞰大地,和清風白云為伴,多棒啊!如果有一天,我也能穿上綠色的軍裝,駕著飛機飛上藍天,該有多好?”

    每個人心底深處,都藏著一個夢想,可惜,不是每個人,都有實現夢想的機會。再后來,為了生存,他從擺燒烤攤,一點點開始了自己的創業之路,到到在,攤子越鋪越大,已經不可能單純的為了自己的夢想拋開這一切,他,注定要走上一條與夢想截然不同的另一條路。

    丁睿有些意外的看了他一眼,他還是第一次聽到大山談及自己的夢想。從前,他向來是認認真真做事,先是肩上壓著他自己和董潔的生存擔子,容不得分心他顧,后來建廠,挑起了更多人的生計問題。丁睿幾乎以為他的願望,就是做個大商人,做個成功的人人皆知的大老板。

    “哈哈,知道你也有沒有辦法實現的夢想,我心里總算平衡多了。”

    丁睿拍拍他的肩,笑的不懷好意,“唔,我看我有必要認真考慮一下我爺爺的意見。飛上藍天?聽起來真的很不錯,我以前怎么就沒想到呢?哈哈,駕駛飛機要說起來,可比開車威風多了!”

    這人,興災樂禍真是要不得,大山索性激他道:“哦,你以為當飛行員那么容易啊?這樣吧,如果你能參軍當上飛行員,駕著飛機飛上藍天,送你一架飛機沒可能,到時候,我就送你一輛車,什么牌子隨你挑!”

    “什么牌子隨我挑?奔馳寶馬也可以?”別看他沒車,國內外名車卻是聽過不少。

    大山沒一點猶豫,重重點頭道:“當然了!”

    丁睿握緊雙拳,媽的,拼了!他是誰啊?要個子有個子,要模樣咱長的也不賴,身體倍棒,學習也是數得著的頭幾名,不就是考軍校嗎?

    “一言為定?”“一言為定!”
作者: teasu0587    時間: 2009-4-17 04:12 PM

正文 第九十九章 上海之行
    丁睿回沈陽了。

    話說,臨別餞行宴,總得做得豐盛些。大山的意思,請他去外邊飯店好好吃一頓。

    丁睿忽然就想起了年前,大山曾經寫給自己的一封信,“等等,差點給忘了。好像有人曾經說過,我來北京以后,要請我吃猴子撈月、青龍臥雪、母子相會啥的,怎么,現在當沒這回事啦?告訴你,那可不成啊,小爺要走了,今兒說什么你都得給咱補上!”

    董潔意外,“哥,你……”呵呵,想不到哥哥也有調皮的時候呀。

    大山摸摸鼻子,呃,怎么想起了這茬?當時不過是一時玩笑話,他真當真了呀?“丁睿,你確定要吃那些?”要放在前兩天嘛,照著菜譜給他來上一餐,卻也未嘗不可,過后大家呵呵一笑,現在?真要給他做這么一頓餞行宴,還不得成了個話柄,被他揪著說上一輩子?

    “很麻煩?”

    大山搖頭,“不麻煩,一點也不!你等著。”算了,示范一下,省得他老念著是塊心病。

    他下廚房忙活去了。而這邊,董潔已經抱著肚子趴在桌子上,悶聲笑的肩膀一抽一抽的。

    丁睿不解的搔搔頭,呃,不會又被捉弄了吧?趕緊去到廚房一瞧,差點氣結。

    “這、這就是你給我准備的大餐?”

    一盤醋,中間端端正正浮著一滴香油;另一個盤子,薄薄鋪了一層白糖,上面躺了根綠油油的黃瓜。

    “大山?!”

    這位倒好脾氣,笑呵呵問道:“別的要不要做了?”

    丁睿伸手攥住他的手腕。“免了,這大餐您留著自個兒慢慢受用。走走,咱們下館子去,這頓飯我非好好宰你一頓,要你知道知道,我丁睿也不是好惹地!”

    最后是在全聚德大吃了一頓,丁睿臨行前,又單點了幾只烤鴨帶走。“路上吃一只,回去也請爺爺和幾個要好的哥們嘗嘗!”

    離別,又見離別。

    雖說天下無不散之筵席,分別不過尋常事。可是,每一次站台送別,看著列車緩緩駛離,漸行漸遠,再要好的朋友。終不免黯然分手,心中總有悶悶的感覺。

    說起來,丁睿算是兄妹倆唯一密切的年齡相仿的朋友。忙于做生意的大山,並沒有多余的時間。與同學相熟到建立多親密地感情,董潔自是更不用說。人生得失,最難分說,友情一事上,兄妹倆人算是都交了一張不合格的成績單。

    好在這種失落,很快被忙碌驅除。

    學生的寒假已近尾聲。這之前,工廠已經重新開工,工人們陸續都回到了工作崗位。劉大同與李益也回來了,習慣了軍營生活的幾個大男人。每天早上,都會早早起床,開車去效外晨跑,咆哮和狼牙跟在他們身邊,一起鍛煉身體。

    每個星期至少有一半的時間,大山會隨他們一起出門晨練。

    跑步是最好的運動。既強健了身體,又能讓人有個好心情。回來的路上,順便買上早點,到家沖個涼,吃完早點。大山去上學,陳群他們留一人在家,另兩人去廠里幫忙。

    春裝的訂單開始多了起來。一個冬天下來,廠里又生產了不少新款地春裝,于是,在上海再開一家專賣店提上了日程。

    有名老話。叫做“吃在廣州,穿在上海”。上海比起北京來,要顯得時尚,或者說,在這個時候的中國,上海人走在了時尚潮流的最前沿。寧可吃泡飯也要省下錢來買西裝和漂亮的衣服穿,也許正因為如此,上海在相當長地一段時間里,充當了服飾流行的風向標。

    董潔基本上沒有接觸過上海人,卻是道聽途說了不少關于上海人精明又小氣的傳聞。上海人有很強的優越感,聽說,不管在什么地方,上海人就跟能聞出自己人味兒似的,最容易抱成個小團體,嘰哩呱啦說著只有他們自己聽得懂的外語一樣的方言,輕輕松松把自己和周圍人隔離開來。

    據說眼下這時候,上海人的優越感最重,沒辦法,為了開專賣店,兄妹倆不得不專程跑了一趟上海。陳群與姜紅葉隨行。

    上海哪里最繁華呢?說不上來,最有名的是外灘和南京路。前者是著名景觀,后者嘛,南京路上好八連,再后來有個著名地南京路步行街?大體就這么點印象。

    于是下了火車,找家旅館放下行李,幾個人直奔南京路。

    果然是名不虛傳。南京路上,從東到西,商店林立,幾百家大大小小的店家,幾乎集中了全上海市商業之精華,算是名副其實的購物天堂。

    幾個人邊走邊看,不覺倒也消磨了不少時間。

    “請問,這鞋怎么賣的?多少錢一雙?”

    大山在臨街一處看似個體的小店,看上了一雙很精致的女式小皮鞋。心里盤算著,自家小姑娘穿上一定漂亮地緊,于是挑了一雙合適董潔穿著的鞋號問道。

    店主是一對三十來歲看似夫妻的男女。那女店主聽到他一口標准的普通話,抬頭看了看他,“你們是外地人吧?”

    大山奇怪道:“大姐怎么知道的?”

    女店主表情語氣都透著一股疏離,“阿拉上海人只講上海話啦……”

    —

    出了小店,董潔撇撇嘴,靠,外地人在上海買東西,其實也不少給錢,偏人家就能給你一種要飯、討賞的感覺。這大上海是惟一流通半兩糧票的地方時,上海人半兩半兩地吃著陽春面,反倒誰都看不起,更有些上海人把包括北京人在內的所有外地人通稱為“鄉下人”,真真是讓人無語了。

    又一日,因為要找店面,幾個人于是搬到了鄰近南京路的旅店住。每天早晨兩人一伙,兵分兩路四處尋找店面。為了出行方便,大山租借了兩輛自行車。

    在路口拐彎的時候,大山因為沒有打手勢,被警察叫住。警察訓斥道:“儂哪恁啊!儂嘴歪要打手勢地啦!”

    大山不解:“嘴歪在上海還要打手勢嗎?”他嘴有歪嗎?他疑惑的看看董潔,后者雙手一攤:不懂!

    “請問,我嘴往哪邊歪了?”

    警察解釋道:“不是嘴歪是嘴歪!”

    大山想了又想,恍然大悟道:“是轉彎吧?”

    天,真是無話可說的上海人,警察執法也要講本地的方言,果然是強勢的老大哥作風啊。董潔只有一個字,服!

    店面終于在幾天后確定了下來。與房東談妥價格,交錢租下店面,董潔大體交待了怎么樣裝修,並留下裝修規劃圖,剩下的事就交給陳群來辦。大山學校的課程不能再耽誤了,而姜紅葉,要在北京的專賣店里專門培訓兩個女孩,以便進駐上海,幾個人快馬加鞭趕回北京去了。

    此行除了確定了專賣店的地址,大山的另一大收獲,就是在南京路的一家照相器材商店里買了照相機,還購置了一部放大機和其它沖洗、印放設備。

    其實買照相機這事,掛在大山心里好久了,一直沒有騰出時間、也一直不曾有機會逛到有賣照相機的店里,才一直耽擱下來。

    很遺憾,已經去世的奶奶和未曾謀面的父親,生前一張照片都沒有留下,想睹物思人都沒辦法。而他和董潔兩人至今,留下的照片亦少的可憐。

    董潔並不是喜歡留影的人,上輩子,她短短一生照過的相片,屈指可數。但這次,她想要用相機,留下歲月的痕跡,讓時間見証她和大山兩個人慢慢變老。希望有一天,他們老的記憶都開始模糊,還可以在相片的翻閱中復習過往。當然,最重要的原因是,她現在不是一個人啦,兩個人可以彼此記下對方生活中的點滴,留下的照片自然又經典,不需要著意去找時間做姿勢假模假樣擺好標准笑臉。

    她這人惰性大,熱情通常來的快去的也快。相比之下,大山比她更熱衷于隨時的隨性抓拍。她讀書的樣子,發呆的樣子,趴在桌上睡懶覺的樣子,做畫時的全神貫注、與狼牙咆哮玩鬧時的開心……每張照片旁基本上都留下一句批語,或者寫明當時拍照心情,或者標出當時被拍人我的情緒,或者只是簡單標記出拍照的時間。

    當然,咆哮和狼牙、還有身邊的朋友,甚至是畫眉鳥和一些純粹的風景,都被大山精心拍下。自己摸索著學習沖洗,基本上黑白照自己洗不成問題,彩色照牌便送進專門的照相館,進專業人士幫忙了。

    于是在很短的時間里,他們就積下了厚厚幾大相冊的相片。




正文 第一百章 制服的誘惑

    了北京王府井專賣店成功運作的經驗,上海南京路的春回大地、一個天氣晴好的日子,紅紅火火開張了。

    暫時只有兩家店,姜紅葉的職務,卻已經升為總店店長。北京和上海的店各設一個分部負責人,上海方面,為了交流方便,除了北京店派駐的兩位店員,另在本地找了口齒伶俐的兩個姑娘。基本上姜紅葉每月都要跑兩趟上海,在這邊的專賣店呆上幾天,一方面做一下財務上的核對和結算,一方面也為了積聚人氣——呃,美女效應嘛。

    對時尚服飾更為敏感的上海人,自然會觀注東方元素服裝公司投放在電視和報紙上的廣告,對這個近年來名聲雀起的品牌,尤其是姜紅葉這位公司專用的形象代言人,當然不會陌生。

    近幾年,改革開放搞活,做為工業和經濟大城的上海,來這里出差辦事或者旅游的人日漸增多。拜這些客流量和愛美的上海姑娘所賜,專賣店自打有了個開門紅,營業額日漸提升,在很短的時間,就追上甚至超過了北京王府井專賣店的營業額。

    夏天來臨之前,大山又去了一次新疆。

    前次去新疆買玉石的維吾爾族向導居來提•尼牙孜老漢來電話說,許多人家趕在玉龍喀什河洪水季到來前,又去河床上揀了些和田玉的籽料。去年大山他們在新疆停留的時間有限,許多消息堵塞的人家事后得知,經常會求到他門上,請他想辦法與北京的大商家試著聯系。問能不能買走他們手中地玉石籽料。春耕來臨,用錢的地方多,很多鄉親家里等米下鍋。大山去年走之前,曾經跟他提過,說自己轉過年還會再來一次,于是他打電話,問大山他們能不能提前再去趟新疆。

    服裝廠方面,一個冬天趕了不少服裝出來。經過春天的熱銷,最終成為帳戶上一堆阿拉伯數字。打新疆回來,大山也曾拿著手中的玉石籽料理樣品,走訪過一些這方面的專家,得到不會虧本肯定會慢慢升值的答案,他很爽快的在電話里答應了維族向導的請求。原訂計劃里,今年地新疆之行是秋天,不過。既然現在那里的人等錢用,先跑一趟也未償不可。現在的玉石市場絕對規范,沒有后來的青海玉和俄羅斯玉冒充和田羊脂玉魚目混珠混淆市場,董潔自然樂見大山大手筆往回采購了。

    天氣一天比一天熱。當熾熱的太陽當空高懸,人就是什么都不做也能出一身汗的時候,暑假開始了。

    這是大山中學生涯里最后一個暑假,明年的現在,他就將徹底結束自己的中學生活。

    因為一直忙于學業和公司地事,大山已經很長時間不曾回過部隊大院。一個城市里住著,離著也不算很遠,他甚至很少回去跟老人請安問好。為了表示歉意,放假伊始。大山便帶上董潔回外公外婆那兒住了幾天。

    部隊大院占地頗廣,里邊草地運動場花園林蔭路一應俱全,呵呵,很適合養狗呢。不過,現在城里養狗的人家不多,部隊里就更加少了?反正大山他們基本上沒有看到有誰出來溜狗。

    狼牙要留下看家。而咆哮是有証書的軍犬,況且郝璐早就吵著要和狗狗玩,大山索性帶上咆哮一起來這邊小住了。

    靈性十足的咆哮,輕輕松松便迎得了所有人地歡心。郝璐一個勁嚷著自己也要咆哮這樣聰明的狗狗做伴,看到咆哮像個大人一樣聰明又懂事,從不隨地大小便,長得又威風又帥氣,唐春燕也開始認真考慮這個問題。

    “爸,部隊里還有沒有退役的軍犬?要不,您給璐璐也弄一條?”

    唐父在部隊里。可參觀過養犬基地,他對軍犬的食量和食物都了解。“給璐璐也弄一條?你說的輕松,軍犬可是正經有功之臣,你以為是你平時見到的養來看家護院用的柴狗?柴狗有點吃的就行,軍犬可得考慮營養搭配,它吃的比人都好,你問問大山,平時都喂它吃什么?大山他們自己做生意,有這個經濟能力。你?還是算了,你那點工資,你和璐璐就是不吃不喝,也不見得能喂飽一條軍犬!”

    有那么誇張?唐春燕不服氣。陳群他們每天都要喂狼牙,也沒必要麻煩這邊另給咆哮准備吃地,反正有車也方便。于是咆哮的食物每天都由劉大同開車送過來。

    唐春燕蹲在咆哮身前看了又看,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大山,你們每天都給咆哮吃這個?”

    大山摸摸鼻子,“是啊,咆哮吃的比我們自己還好。燉的雞呀骨頭湯什么的,我們自己喝湯,肉和骨頭大部分都是咆哮和狼牙地,我們一個鍋里吃飯呢。”

    璐的軍犬夢就這樣肥皂泡一樣碎了。

    “好了,姐,別瞅了,再瞅你是不是打算跟咆哮搶肉吃啊?”唐援朝招呼唐春燕吃飯。

    “爸,我有戰友在民航北京

    飛行總隊工作。他說,最近這兩年,咱們國家改革濟實力增長很快,出國留學探親和旅游的人越來越多,同時,來中國做生意和旅游的人也越來越多,他們單位正准備改制,獨立出來成立中國國際航空公司,開辟幾條國際航線,他們的申請報告已經被上級部門批准了。”

    飯桌上,唐援朝不經意間說起了一件事,引起了董潔的注意。

    中國國際航空公司?這不是后來大名鼎鼎的國航嗎?現在要籌建了?對哦,好像正式投入運營是八八年的事,一個大的航空公司,因為要人員招聘、培訓、還要興建完善基礎設施、另添幾架飛機、建立完善的后勤等工作要做,唔,還有不到兩年地時間,籌備工作肯定正抓緊時間火如塗進行中。

    那么。乘務員制服也提上了日程表吧?空姐需要試穿並通過一段時間展示多方面征求大家的意見。

    —

    董潔記得,中國國際航空公司地第一代空中乘務員制服,便是由法國著名時裝設計師皮爾.卡丹先生設計的“寶石藍”制服。非常有名,當時社會上的服裝款式、色彩都比較單一,而“空姐”制服款式新穎,設計美觀,顏色奪目,是中西方服飾的結合。所以這套制服當時在國內國際,都是領先的,比較前衛,符合社會潮流,在社會上反響強烈,評價非常高!

    那么,已經預知了皮爾.卡丹的設計,並且知道后世許多空姐制服款式的她。能不能、有沒有可能從大師手里搶過這個生意呢?

    難,很難,非常難!

    國內沒有著名的設計師,這是國人地共識。而國航。尤其是日后飛國際航線,乘務員的制服,基本上可以說將是許多外國人對中國人的形象認識的一個重要的窗口,國航的負責人肯定會考慮到這個影響。在這個大前提下,無論是誰,只要頭腦不發昏,基本上不會認可一個籍籍無名的設計師的設計。

    相信現在相多數量地國人,提起國外的大牌,第一個反應。或許唯一知道的一個品牌,就是皮爾.卡丹了。這位法國著名的時裝設計大師七九年三月,十一屆三中全會后地第一個春天,就率領時裝表演隊首次來到北京和上海進行表演。是他,讓中國人第一次知道,原來服裝可以如此的繽紛多彩和漂亮。媒體稱:皮爾•卡丹揭開了中國服裝的“紅蓋頭”。

    現在,皮爾.卡丹這個名字在中國已不再陌生,一提起這四個字,人們首先想到的似乎不是一個人,而是服裝。跟這樣一個人競爭,她——可以嗎?

    “小潔,在想什么呢?發了這半天呆。”

    夏日午后,基本上大家都會選擇在飯后小睡一會兒。董潔安安靜靜被他牽回房,安安靜靜坐床頭自顧自皺著眉頭思考,坐一邊等了好一會兒都不見她回神。大山忍不住推了推她。

    “哥,我想做空姐制服!”

    “啊?”

    “剛剛唐叔不是說了么?北京馬上就要成立中國國際航空公司……”

    董潔鄭重點頭。她想了很久。雖然這幾年,他們公司也生產了大量的衣服,或多或少也帶動了一些服裝產業的進程,投放在電視和報紙上的廣告,也極大程度的極升了公司的知名度。

    但這些都不夠,他們必須要在盡可能短地時間里把公司打造成國內服裝業的旗艦品牌。留給他們慢慢發展壯大的時間不多了,中國的市場馬上就要向世界敞開,一旦國外名牌紛紛搶灘進駐,他們必然會淪為二流品牌,這絕不是她想要的結果!

    他們的服裝公司,是有了一定地知名度,卻都是國內的,國外根本就不知道。一套漂亮合體領先時尚的空姐制服,必然會吸引國人,甚至西方人的眼球。如果被人知道這是中國人自己設計的,做為設計並制做的東方元素公司,必將聲譽雀起,銷售量激增。是的,這是一個極好的機會。她需要一個讓法國人信服的理由,如果可以打敗皮爾.卡丹的設計,那么,她就有問鼎巴黎時裝周地敲門磚!

    聽完董潔的想法,大山也怦然心動。

    如今,公司已經走向正軌。董潔主設計,北京這邊有陳雪、沈陽方面有張軍和楊翠花主管理,專賣店姜紅葉負責,銷售上由陳群接管,他更多的是做一些日常固定的瑣碎工作。當錢越掙越多,最后成了一個數字的增減游戲,大山其實是渴望有點挑戰性的工作來做。

    這件事,當然最有挑戰性,完全激發起了他的興趣和斗志!

    “小潔,如果想做,咱們就做!你呢,只管設計和做出樣品來,航空公司那兒,我來想想辦法。成與不成另說,既然想做,咱們且試上一試!”
作者: teasu0587    時間: 2009-4-17 04:15 PM

本帖最後由 teasu0587 於 2009-4-17 04:20 PM 編輯

正文 第一百零一章 初生牛犢不畏虎

    董潔很傷腦筋。

    她從前便是服裝設計師出身,拜后來發達的網絡所賜,更見識了形形色色國內國外的乘務員制服。許多款式都很不錯,她一時卻也拿不准到底該選擇哪一款才好。

    記憶里,國人好像更偏愛于用藍色和紅色做航空制服。這個時候吧,紅色終究太過張揚了些,不能做主體色系,藍色——當然不能選寶石藍,在這個時代的人眼里,寶石藍當然具有強烈的視覺沖擊效果,在薰潔眼里卻不然。那個,紫色系也很漂亮,嗯、大韓航空曾經有過的一套褐色系的制服也非常的端莊優雅。

    設計圖紙很快畫了出來。一邊在腦子里極力回想從前乘務員制服的樣式,一邊酌情修改,因為不確定哪種款式更可心。董潔准備多做兩款,到時候選擇余地也大一些。

    選面料最為難。因國內技朮所限,可供選擇的優質面料實在不多。首先摸上去手感要好,其次穿上去不但要舒適而且要有垂質感不易打褶。近兩年因為搞中外合資,紡織行業發展得很快,好面料、新面料品種倒也陸續增加中。像北京這邊他們公司旗下的東方元素品牌,因為走的是精品路線,平素用料本來就講究,費了番工夫,倒也勉強選好了可用的布料。

    最最為難的還不是這個,而是面料的顏色。所有的面料都瞅遍了,能找到的現有的顏色都不合心意。

    大山更傷腦筋。

    自打聽了董潔一席話,自己也有了拿下即將成立的中國國際航空公司乘務員制服的想法,他便拜托唐援朝通過關系打聽了一下這方面地消息。時任民航管理局高級管理人員的唐援朝的同學最后透露說:上面有意請法國著名時裝設計師皮爾.卡丹先生來做乘務員制服的設計師!

    皮爾.卡丹,撞開中國服裝藝朮門欄的第一人。別人是沿著他的足跡進來的。所以,他在中國人心目中的美譽度和知名度,可以說是最廣為人知地。在國人眼里,這個名字,代表的就是時尚就是時裝就是第一流。說實話,本身做的就是服裝這一行,大山平時自然會對本行業資訊多加關注。他很佩服這個人。從他手里搶生意?哦,這實在需要勇氣!

    皮爾.卡丹。他稱得上一位比較友好的國際級的設計大師了,改革開放后,他用服飾的語言,向無數中國人,說明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樣子,可以說,他打開了一扇窗,盡管本意可能為了自己進來更方便些。但是,這扇窗,畢竟但來了新鮮的空氣,和友好地氣息。

    他在中國的朋友很多。以他今時今日的地位和關系,都不是大山他們所能比的。

    那,要不要請唐家地爺爺出面,托人給上面打個招呼呢?

    大山想了許久,最后放棄了這個想法。

    或許他這一生,從來沒有真的去爭取過什么。從前做事業,不過是認認真真腳踏實地做事,出發點亦不過為了生存的需要而已。雖然短短十五年人生,實在也不能用一生這樣的詞來形容。但,此時此刻,他真的是這樣想。

    人到多大才叫大?十五歲前,不管是創業,還是托關系走門路,捫心自問。幾位長輩前前后后,都充當了他們的保護傘。十五歲,已經足夠大了,不能遇到困難,第一時間就想著向長輩求救,他應該試著自己處理問題、自己面對困難、解決困難!

    國家民航北京管理局中國國際航空公司特別籌備處。

    王昆正在辦工。因為經濟發展和交通發展的需要,北京這邊要成立大型的航空公司,申請報告被批准,名字也確定下來,叫做“中國國際航空公司”。為了爭取公司早一天正式投入運營。一系列籌備工作正緊鑼密鼓的展開,作為負責人地他,就一個字可以形容——忙!每天上班便開始處理各種各樣的工作,千頭萬緒,他只恨不能掰開來一人當兩人用。

    “王局,有人要見您!”祕書敲門進來報告道。

    王昆放下文件,揉了揉因為長時間專注看文件而有些酸澀的眼,“要見我?誰呀?”

    祕書恭敬回道:“東方元素服裝公司的總經理李悠然、呃、李先生,他說昨天與您約過時間!”

    噢,對了,昨天是有朋友請他今天抽時間見見這人。東方元素公司?雖然只是一家私營企業,如今在北京、不,在中國的名氣

    如日中天。現如今肯花錢做廣告的公司可不多見,然,大手筆在電視和報紙上投放廣告。他家地夫人小姐可是這個品牌的絕對推崇者,上個月娘倆在這家公司位于王府井的專賣店買了幾件衣服,好家伙,足足用掉了他兩個多月的工資,簡直、簡直就是搶錢嘛。

    據說這家公司的總裁和首席設計師都神祕的很,等閑人無緣一見。嗯,他倒是想親眼瞧瞧這位有魄力的總裁,到底是何方人士——能耐不小,能量也不小,竟然請得動國家外經貿部的朋友為他說情。

    “嗯,有這事,你請他進來吧!”

    —

    祕書答應著轉身出去了,臉上卻忍不住浮起一抹驚訝之色。那人真的是東方元素服裝公司的總裁呀?這、這也太年輕了點吧?

    爭取到與負責籌備中國國際航空公司地負責人王昆見面,大山並沒有麻煩唐家的爺爺。兄妹倆的法語老師楊樺,教了他們也快一年的法語了,已經成了家里常來常往的熟客。大山向她合盤托出了兄妹倆欲要爭取航空公司乘務員制服的事,看過董潔的設計圖紙,楊大加贊賞,“好事呀,小潔的設計能力絕對是一流水准。將來咱們國家的空中小姐能穿上這樣的制服,走到哪兒都是別人的焦點。不說別的,就沖這身漂亮的服裝,想當空姐的愛美的姑娘那還不得擠破頭?”

    大山說了自己的難處,“可是,我們都不認識航空公司籌備處的負責人,這幾天,正為這事頭疼呢。”

    本身在外經貿任職的楊人面很廣,她想了一下,“我找人打聽打聽。民航管理局?應該有朋友能遞得上話,到時候幫你要個通行証。這事成不成,那可得看你們自己的了,我個人可是看好你們倆人,大山,加油!”

    就這么著,幾經周折,大山終于有了和國航籌備處負責人王昆面對面交流的機會。

    “你就是李悠然、東方元素服裝公司的總經理?”

    門外進來的人讓王昆非常意外。已經人屆中年的他,也稱得上歷經風雨了,見的人經過的事多了,已經很少有能讓他大吃一驚的人與事。而眼前這人的年輕,卻絕對出乎他意料之外。怎么看,這也是個未成年的男孩,不過,他身上極佳的做工考究的衣服,和眉梢眼底的沉穩睿智,在在顯示出,這是一個極有能力和擔當的人,不卑不亢落落大方的氣度,卻又讓人情不自禁忽視了他的年齡。哎,到底是他天生異于常人的出色呢,還是生意場上鍛煉出來的?怎么瞧著也比自家二十左右的姑娘更成熟。

    “對,我就是東方元素服裝公司的總經常理李悠然。”大山禮貌的點頭,“王局長,您好,非常抱歉來打擾您,也很感謝您能在百忙中抽出時間與我見面。”

    “李總客氣了,東方元素公司的生意可是紅火又熱鬧,李總平時也一定忙的很。你今天找我……”

    雖然在正式場合里,大家彼此都稱呼對方的職務,可是,聽對方口口聲聲喊自己“李總”,大山怎么聽怎么不得勁,“王局,您叫我小李就成。我是小輩,實在當不得李總這個稱呼。”

    王昆本身也是部隊出身,唐家那位老人,以前可是他的頂頭上司。朋友給他打招呼時,也順嘴提過,這位服裝公司的總經理與唐家那位老人關系非淺。“也行,那么李總、不,小李,小李同志說說吧,今天到我這兒有何貴干呀?”

    “我知道,王局工作忙,時間寶貴的很,那我就不兜圈子,直接說正題了。“大山也不拐彎抹角,開門見山道:“是這樣的,前陣子,我偶然聽說,咱們國家要在北京成立中國國際航空公司。您也知道,我們公司本身是做服裝的,對這方面就比較敏感一些。我今天來找王局,是想聽聽您對航空公司乘務員的制服方面的想法。”

    王昆極有深意看了他一眼,“這樣啊,小李同志消息可真夠靈通啊,咱們這個議案批下來時間可不算長……”不過呢,航空公司的籌建,畢竟不算是一件機密大事,基本上也沒有保密的需要,何況種種准備工作大張旗鼓的展開,也保不了密,再想想眼前這位年輕人的身家背景,心里也就釋然了。





正文 第一百零二章 爭取

    東方元素服裝公司的廣告大家見得多了,電視上天天你們公司做出來的衣服,試問,今日之中國,無論是南方還是北方,差不多的城市里都有得賣吧?此前因為服裝細節方面的獨特構思,也曾經引得大家議論紛紛,在報紙上大打嘴仗。說起來吧,你們公司行事向來高調,所做所為,不懼人言,與此相反,公司的主事人和設計師卻神祕的很,從不在人前拋頭露面。年前王府井專賣店開業,場面倒是熱鬧的很,大家原本都有心看看這二位的廬山真面目。不料小李手段卻高,拋出了姜紅葉小姐做形象代言人,順利吸引了大家的注意力,自己玩個金蟬脫殼躲在台后。想來今天我能得見小李同志的真顏,傳出去,一定會受到很多人的羨慕吧?”

    王昆身體后仰,靠到椅背上,笑呵呵道:“一家如此有名的服裝公司,一把手的總經理這樣年輕,呵呵,我現在倒是很好奇,你們公司的設計師,又該是何等驚才絕艷的人呢?”

    大山亦搖頭笑道:“王局客氣了。我們公司向來受人非議,批評聲到今天就沒斷過,每一季新款推出,都像站在風口浪尖。身為主事人,唉,不想低調也得低調些啊,我可不想走在大街上,被人在后面指指點點。再者說,您也看出來了,那個,我年紀不大,我還想有個平靜點的學生生活,可不想頂著總經理的帽子,在學校里不得安寧。至于我們公司的設計師嘛,”

    他看了看臉上忍不住露出點好奇神色的王昆。“我想聽王局先說說對我們公司生產地服裝有什么看法,可以嗎?”

    王昆先是搖搖頭,后又點點頭,道:“果然不愧是總經理,太極功夫練的不錯。要說呢,我對你們公司倒真的有點小小的意見。你說你們生產了那么多漂亮又時尚的女裝,相比之下,男裝占的比例也太小了。尤其是我們這個年齡段的服裝,根本就沒有,我沒說錯吧?大姑娘小伙子,人人愛漂亮,這喜歡穿漂亮衣服,可不是女孩子們的專利呀!像小李同志今天這身衣服,我看就挺好,是你們公司設計師單獨給訂做地吧?小李同志可有些自私了。怎么就不多考慮考慮廣大男性同胞的需求呢?”

    小小玩笑了下,他隨即正色道:“為了籌備我們國家自己的大型航空公司,我也曾經帶隊,不止一次出國考察過。老實說。走出國門、跟人家一比才知道,我們國家的服裝,不論款式還是顏色方面,太單調也太死板。我在國外,曾經聽外國人這么嘲笑我們,他們說‘中國是個文化沙漠,沒有時裝,只有灰黑一色的男女裝。’聽見這話,我很氣憤。歷史上,不管是哪個朝代,做為天朝大國的中國,她的服裝從來都是色彩繽紛又出彩。我多希望今天的中國,我們自己也能做出各種各樣地好看的時裝,讓外國人知道知道。我們有能力做更有能力穿的比他們更美!你們公司進入市場,所生產的服裝受到越來越多人地認可,這說明了什么?說明你們走的路是對的!咱們的服裝需要邁開大步向前走,咱們國家的人,不管男女老少,尤其是年輕人,應該穿的漂亮些。你們公司的設計師不錯,設計出的衣服,既考慮到了大多數國人的接受度,也不缺少創新元素。值得肯定!”

    “不錯,王局說得對,咱們有能力做更有能力穿地比外國人更美!”

    大山點頭道:“咱們中國,應該有自己的設計師,咱們自己的服裝設計師,未必就比不過國外的設計大師。只不過,國外有種種時裝發表會,和服裝設計比賽,給了他們成名的機會,而中國的設計師,恰恰缺少地就是這種向別人展示自己才華的機會!”

    他緊緊盯著王昆,誠懇要求道:“不知道王局、肯不肯把這次為航空公司設計乘務員制服的工作交給我們公司來做?我,很希望咱們中國的乘務員,穿上中國人自己獨立設計的漂亮制服,在飛機上、在異國他鄉的土地上,告訴無數的外國人,我們中國,有能力設計出漂亮的服裝,我們中國不是文化沙漠、更沒有穿灰黑一色的男女裝!”

    王昆愣了一下,哈哈笑道:“好歷害的年輕人,繞來繞去把我給繞進去了。如果我說不,連我自己都要認為自己是承認我們自己人沒有能力了,哎,現在地年輕人真歷害呀。”

    笑歸笑,他臉色卻漸漸嚴肅起來,鄭重道:“我們這次要成立的航空公司,是件大事,尤其是新開辟了多條國際航線。坐往返飛機的人里,外國友人很多;飛機到達的目的地,更是走出國門,遠在異國他鄉。乘務員走出去,可以說他們代表的就是我們國家的形象。所以,這個乘務員制服,上面很重視,半點也馬虎不得,這件事,不是憑著一腔熱血和民族自豪感就能辦成的事。”

    “我沒有要王局答應把設計乘務員制服的事交給我們來做。這項工作,航空公司的高層肯定有了自己的人選,聽說是一位國外的時裝設計大師。而我,只是想要一個機會,一個和別人光明正大競爭的機會!”

    大山坦言道:“行與不行,經過比較才知道!難道,我們國家,連給自己人一個公平競爭的機會都做不到么?”

    “因為種種原因,是,中國沒有時裝設計大師,王局也說了,外國人因此明目張膽的嘲笑我們,那么,我們為什么要扼殺國人的積極性?像航空公司乘務員制服這件事,國人不知道也就罷了,既然我們知道了,我們也敢于站出來爭取,只是

    個機會,這樣也不可以嗎?是不是王局,打心眼里。中國人不行,絕對比不過外國的設計師?”

    呃,到底是年輕氣盛沖勁足,好一頂大帽子!王昆苦笑著搖頭,“我是個中國人,幾十年的黨齡了,我愛這個國家,我當然希望中國自強自立。希望我們的乘務員穿上咱們自己人設計地衣服。可是,小李同志,任何人的成長都需要時間,中國的設計師,想跟上國外設計大師的水平,更需要時間去成長和磨練。而我們航空公司的成立迫在眉睫,沒有這個時間去等自己人慢慢成長壯大,我們需要一位大師。一位肯定不會讓我們失望的名師的設計,你明白嗎?”

    “我剛剛講話有些沖,我道歉!”

    大山低頭,卻沒有放棄為自己爭取的權利。“中國改革開放,一轉眼,也過去這么多年了。這些年來,我們打開國門,留學、考察,我們組織人員走出去,也歡迎別國地人和先進的技朮走進來。這其中,或許也走了一些彎路、也吃過一些教訓,但最終的結果是可喜的。取得的成績是可觀的。國力在進步,人民的生活在改善,這都是顯而易見的事實。做為一個中國人,我由衷地為我的國家感到驕傲、和自豪!”

    “我是做服裝的,就說說服裝這方面的事吧。現在,我們國家地服裝行業。正欣欣向榮、發展勢頭一路看漲,尤其是南方某些地方,正在、和已經形成規模的服裝基地。這種情況下,我們需要一個,或者幾個真正叫得響的牌子,和真正叫得硬的設計師。沒有領頭羊,行業發展容易顯得無序且混亂。日本的小筱順子,張總一定知道吧?去年五月中旬,她在中國飯店舉辦了服裝發表會,影響很大。我想說的是。現在大家都認可了,日本已經算是服裝強國了,而僅僅就在十年前,日本的情況也和我們國家現在的情形一樣,只不過是大型的服裝加工基地而已。他們怎么做地呢?政府支持設計師走出去,去參加巴黎時裝周,因此才產生了高田賢三、三宅一生、山本耀司和川久保玲等著名的世界級時裝設計師。我聽說,在許多日本品牌發布會的請柬上,最下方密密麻麻地印著諸如“日本航空、索尼電子、三菱集團”等大企業的名字——他們都全力贊助本國的時裝品牌。”

    “王局,我們中國十多億的人口大國,我們整天嚷著跟人家學習,難道,我們地國有企業和政府,就真的不能給自己人一個機會?我們不想走后門托關系,我們只要求一個公平競爭的機會!”

    他歪頭,似乎自言自語道:“如果是日本航空,如果他們本國的設計師爭取乘務員制服的設計工作,不知道他們會不會給自己人一個機會呢?”

    “李悠然!”

    王昆忍不住叫道:“你……”他忍不住嘆了口氣,哎,請將不如激將,明知道這個道理,他還是忍不住受這個激。他是軍人出身,在部隊里接受了多年的正統教育,骨子里,對曾經侵略中國的日本人就有一股近似生來的厭惡之情,實在忍受不了那種自己不如日本人的暗示。

    “你知不知道,原本上面已經內定了由皮爾.卡丹先生來擔任乘務員制服的設計師,你認為,你們公司地設計師有能力做的和他一樣好么?如果回答是肯定的,行,我可以在這里向你保証,我一定盡力給你們去爭取這份設計工作!”

    —

    “首先我要聲明,我很尊敬皮爾.卡丹先生,他是一位真正的大師!”

    為了這次見面,大山做足了功課。

    “服裝設計這東西,垂青有天賦的人。卡丹先生,正是這樣一位天賦出眾的大師。他幼時家貧,父親賣冰塊以維持全家生計。因此,他只能念完中學,十七歲便外出打工、干零活,掙點小錢資助家庭。后來,一個偶然的機會,他在一部影片里擔任服裝師的助手工作,開始有機會顯露出他在服裝設計方面的才能。一年后,正式受聘為服裝設計師。再后來他自己創業,推出了自己設計的高檔服裝,並一炮打響,邁出了征服巴黎與世界的第一步。”

    看到王昆投來的不解的目光,大山補充道:“哦,我姑父在駐法大使館工作,所以打聽到了一些關于卡丹先生的生平往事。”

    “我的心願,是做中國最好的服裝,我們公司的服裝設計師,也是一位像卡丹先生一樣非常有天賦的人。她完全是自學成才,我們公司那么多受歡迎的服裝款式,都是出自她一人之手。不久的將來,”

    他很自信的正視王昆的眼睛,朗聲道:“我們也會走出國門,像卡丹先生那樣,邁出征服巴黎與世界的第一步!”

    “好,有志氣!”

    王昆拍掌,點頭鼓勵道:“好,我會向上面全力幫你們爭取這次的設計工作,我個人也非常希望,你們能在最后的設計中勝出,中國的乘務員,還是穿上中國人自己設計的服裝最有意義!”

    他眨眨眼,“話說回來,你是不是詳細介紹一下貴公司的設計師?聽了你的話,我對他(她)更好奇了。”

    “呵呵!”

    大山摸摸鼻子,呃,不是他有意隱瞞,實在是,小潔的年齡太小了,他怕說出來,打擊的這位航空公司籌備處負責人,立時反悔收回先前的承諾。

    “那個,有點神祕感,才是最值得期待的一件事,對吧?”
作者: teasu0587    時間: 2009-4-17 04:25 PM

本帖最後由 teasu0587 於 2009-4-17 04:27 PM 編輯

正文
第一百零三章
較量


   
.卡丹自七九年春天,舉辦了中國有史以來第一個國裝展示會,幾年來,幾乎年年都要來中國走上一兩遭。他的心願,自然是想在中國開拓出皮爾.卡丹品牌的服裝市場。一個擁有十億多人口的國家,就是給每個人衣服上釘十個扣子,也有一百多億個,那是個多么大的市場啊

   
這位堅持服裝應該無國界、無人種區別的大師級人物,每次來中國,都會進中南海,都有領導要見他。

   
這次中國成立國際航空公司,打算聘他為設計師的消息,一早已經有相熟的朋友轉告給他了。

   
皮爾.卡丹對這個提議非常的感興趣。

   
他情不自禁對助理道:現在中國的服裝款式、色彩都比較單一。咱們要做的,就是設計一套,漂亮又大方又不失時尚的制服,它要與現在中國人千篇一律的穿著大異其趣,讓人看了頓覺耳目一新,甚至眼前一亮、翹起大拇指贊好!只要咱們能做到這一點,中國的服裝市場,咱們就算是成功握在手心里了。中國是個人口大國,現在有錢人可不少,每年都有數十萬的走私名車進入中國市場,還是供不應求。以后呢,中國有錢人,只會越來越多。我們可得做好這個開門紅。只要空姐制服成功了,對我們的品牌名聲可是大有好處,日后有誰會不認可我們的牌子?

   
他的助理提醒道:現在我們並沒有接到中國正式的書面通知,這消息確實嗎?


   
皮爾.卡丹自信滿滿回答道:當然!中國現在可沒有拿得出手的像樣地服裝設計大師,走出國門的空姐制服,它在某種程度上。代表著一個國家的形象,中國政府絕不會馬虎行事的。


   
至于他的設計價碼,與他如日中天的名氣一樣,也是價格不菲。不過,航空公司本身就是大成本大投入大運做的經營方式,他的中國朋友,是不會吝嗇于花這筆錢地。


   
夏天到了尾聲的時候,他接到了來自中國方面關于設計航空公司乘務員制服的正式邀請。

    “
嗯?

   
他皺起了眉頭。邀請函上白紙黑字上寫明。此次的制服設計,他還有一個競爭對手,一位中國本土的服裝設計師。


   
他的助理忍不住問道:總裁,中國政府這是什么意思?讓一位國際上聲名顯赫的大師,和一位名不見經傳的小人物同台競技?這是對卡丹先生地侮辱!

    “
有趣!

   
皮爾.卡丹卻沒有生氣,他笑呵呵道:中國也有自己的設計師了?能被中國政府珍而重之寫到邀請函上,不知道是真的有才華呢,還是……”關系硬?中國素來是一個極講關系和人情的國家。


    “
那、您還打算接下這個邀請嗎?

    “
接。為什么不接?


   
沒有哪一項工作,就該理所當然地屬于某個人,有競爭並不是壞事,最后終究得用實力說話。


   
金秋十月。北京香山的紅葉燦爛如火正是最美的時候,皮爾.卡丹攜自己精心做好的乘務員制服的樣品飛抵北京。

   
如同以前的每一次,他受到了中方的隆重接待。

   
從一位和他私交不錯的友好人士那里,皮爾.卡丹知道了,自己的對手,是最近幾年崛起混地風生水起的本土公司——東方元素服裝有限公司的神祕設計師。

   
這家公司出產的服裝,如今甚受好評,隨著近年來國民收入提高,先富起來的一個群體。購買力越來越強。這家公司旗下的東方元素品牌,打誕生那天起,就打著面向高端消費群體地旗號,現在已經在中國有了穩定的消費主體了。

   
皮爾.卡丹在友人的陪伴下,專程去了一趟位于王府井的專賣店。

   
專賣店已經重新裝修過。一走進去,就能體會到一種只可意會的高貴與優雅。最難得的是,店內的富貴氣一點沒有咄咄逼人的味道。他自然是識貨人,連連點頭之余亦暗暗稱奇。這等不俗的品味,一點不輸給國外繁華鬧市區的名店,如果也是出自那位不知名地設計師之手,可以想見,那人果然是一位實力派人物。

   
再仔細打量過一件件陳列著的服裝。這不是一個追求花哨的設計師,所有的衣服傾向于大方優雅的作派,整體而言,做工與設計比當下中國的整體水平要超前了好幾年。一些細節上的處理,並不輸給他在巴黎所見的各種大牌時裝。

   
要說不足,卻也有明顯的不足之處,那就是服裝的設計傾向于保守和簡單。嗯,是因為考慮到當前中國的國情、和人們的接受度呢,還是因為只在本土混沒有走出國門、眼光不夠?

   
定在十月向航空公司展示乘務員制服的樣品,董潔為此忙了很長一段日子了。

   
首先是衣服的顏色,實在是找不到可心的顏色。好在自己家是開服裝公司的,如今可是用料大戶,費了許多工夫,請人單染了符合自己心意的布料和顏色出來。因為不能讓面料廠吃虧太過,索性一次性購入了許多同色系的面料。董潔心里自己盤算,便是此次制服設計不過關,卻也沒所謂,這批布料顏色正,自己公司正好消化,配上合適的設計,做出來的服裝,定會另掀起一個銷售小高潮。

   
其次是絲巾部分。后來的各大航空公司的空姐,都配有特制的絲巾。脖子上的絲巾,會給乘務員的微笑平添一份生動和醒目,此時卻沒有哪一家公司的空姐系有絲巾。董潔做此設計時,特意著專人遠赴蘇杭,高價訂做了幾款絲巾。卻說那絲巾送來后,因為是真絲精工織就,恰逢其會的楊當場便愛不釋手,硬要了一條去。其后韓盼和唐春燕亦先后拿走了兩條。大山受此啟發,覺得小小絲巾,大有可為,配合自己公司出產的服裝,另添一種風情。于是與董潔兩個商量投資建廠事宜。董潔亦覺得絲巾與披肩圍巾等一道,十分搭配衣服,此事大有可為。這是后話,此處暫且不提。

   
總之。費盡心思,他們的乘務員制服,到底是趕在十月前做了出來。

   
評委會成員足有十多個。這其中,有航空公司地高層、政府的主管、藝朮界的名流……人數之所有這么多,實是有那消息靈通人士聽到風聲,說是本國有設計師,此次航空制服上,欲與時尚

   
威人士皮爾.卡丹大師一較高低。紛紛托人情走關系第一時間瞧個究竟。

   
先開場展示的皮爾.卡丹設計的制服。

   
在他這里,歷史沒有改變。制服顏色采用了中國傳統顏色寶石藍;制服的款式是從中國民族服裝——旗袍演變而來的。上衣是大襟樣式,側面扣扣;下身是裙子。側面開氣。既突出了東方女性地特點,又體現了東方女性的身材。

   
主要展示模特是石凱——一位高挑艷麗、轟動巴黎的東方美女,她的走步與台風獨具韻味,用風華絕代四字來形容毫不誇張。一舉手一投足,轉身走步,每一個動作,都恰到好處,完美的展示了身上那襲寶藍色的空姐制服,贏得了所有人經久不息的掌聲。眾人交頭接耳。連連道好。

   
接下來展示的是董潔地設計。

   
飛行員制服以深藍色為基本色調,強調安全感和活力。最重要的空姐制服,因藍色系偏冷,她選擇的是溫而不熱、優雅大方的紫色系。

    —

   
一共有兩套,都是紫色地。一套是冷紫,一套是暖紫。冷暖紫的交替猶如同胞姐妹裝一般。兩種色彩的視覺沖擊力也很正。中式特色的小站領,小盤扣,溫婉可人。色調款式的設計既烘托出了乘務員高貴典雅的氣質,又給人了一種鄰家女孩勿忘我般的溫柔。

   
主要展示模特是姜紅葉。她的個子身材和年齡,都是最適合做空姐的,穿上去為服裝添色不少。說實話,姜紅葉有一種溫碗地氣質,與這套衣服最搭了,兩者相襯,簡單有一種讓人屏息的美。董潔比皮爾.卡丹更大膽了一點。她的設計上,外套部分,稍微收了收腰,更表現出了青春女孩的美好體態。姜紅葉沒有走台步,只是盈盈淺笑,把評委會成員當成乘客,用乘務員標准的動作,溫言溫語的一一細問對方需要什么服務。領子上地絲巾,更襯得一張笑臉格外明媚溫暖。

   
評委們此刻共同的念頭就是:這真真是最標准的乘務員了!如果我們國家的航空公司,乘務員能做到這一步,不論是哪個國家的人,都得豎起大拇指,由衷的贊聲

    “
卡單大師手里自然有極優秀的男女模特,辦成吸引人眼球的服裝展示會半點問題沒有。咱們沒有這個實力,也不需要走這條路。空乘畢竟不是模特,模特的高挑和冷艷,並不適合空乘這個職業特色,我們在親和力上做文章。

   
坐在一側的大山,想起來時董潔地叮囑,再對照一下現場的效果,再也忍不住上翹的嘴角。


   
如果說皮爾.卡丹大師的設計,讓評委會諸位成員極為滿意,東方元素服裝公司的作品,便是一個意外的驚喜了!

   
唐家爺爺志得意滿的坐在評委席上,盡管臉板得緊緊的,眼中的喜悅卻瞞不過任何人。董潔的作品之所以今天能在這兒展示,這背后,他和航空公司籌備處王昆局長的鼎力爭取可起到了舉足輕重的作用。嗯,大山和董潔兩個孩子,果然沒有讓他失望,更給他大大長臉了,有真才實料最好,看誰敢說他家的孩子靠后門和關系走到這里來的!

   
兩家的設計都好,都不錯,到底如何取舍,不,眼下最重要的是,如何評價?上面難壞了幾位領導,紛紛碰頭低聲討論。

   
這位表明立場,我看好卡丹大師的設計!他畢竟是一位國際上非常有名望的時裝設計大師,以后咱們乘務員走出去,人家一打聽,哦,這是卡單大師的設計,肯定會被高看一等。

   
那位不同意,我選擇東方元素服裝公司的設計!那可是咱們中國人自己的作品,你敢說,它就比不上卡丹大師的設計?既然我們自己能做出這樣優秀的設計來,為什么要格外花費大量外幣,請外國人來增加我們的自信心?


    “
卡丹大師
……”

    “
東方元素
……”

   
最后,某位領導總結道:卡丹大師的設計,非常出色;東方元素服裝公司的設計,也非常的優秀。兩者非要做一個取舍,確實挺為難的。具體結果,咳咳,我們要回去好好商量,很遣憾,今天就不宣布了。


   
王昆站起身,提議道:卡丹大師是國際上非常有名的時裝設計大師,也是我們中國人的好朋友,我們想請卡丹大師為我們另一套設計作品點評一下,可以嗎?


   
皮爾.卡丹臉上並無不快之色,正相反,在觀看姜紅葉展示服裝的時候,他一直帶著笑,贊賞的連連點頭。


   
翻譯轉達了王昆的意見,他也很爽快的作了發言。

    “
我聽說,中國素來有紫氣東來一說,代表的是一種尊貴的意思,紫色向來賦予人們一們神祕和優雅的印象。其實很少有人能把紫色穿出韻味來,但是東方元素服裝公司選擇的紫色,是一種紅色到紫色的自然過渡色,在喜歡紅色的中國人看來,不失喜氣,又恰到好處的表現出一種泱泱大國的風泛,很不錯!

    “
最大的亮點,是脖子上的絲巾。我不得不承認,這是一種非常優秀的創意,給年輕姑娘憑空添了一種獨特的風采,我想,這種絲巾很快會流行開來,被別的國家的航空公司引用。


   
他通過翻譯說:


    “
中國有句話,叫做勤能補拙。的確,只要付出汗水,只要經過努力,成就一個設計師不難。可是,在我看來,所有的設計大師都是天生的。什么意思呢?就是說,想成為這個領域出類拔粹的頂類人物,換句話說,站在金字塔尖的少數人,他們的設計天賦是上帝造人的時候就賦予了的。而這套衣服的設計者,就是這樣一位天才人物。我很榮幸,我和在座的各人,一起見証了一位未來注定會揚名世界的時裝設計大師的誕生。

    “
我很喜歡中國,中國是傳承已久的文明古國,今天,這個古老的國家正在渙發新的勃勃生機,每一次來到中國,我都能感受到日新月異的變化。而我,今天想說的是,這個國家,她又將有一位讓她備感驕傲的兒女!


   
他彬彬有禮要求道:我只有一個願望,我想見見這位設計師,可以嗎?




正文
第一百零四章
承諾


   
作為設計師,缺席一場自己作品的展示會,其實是非常行為。

   
無奈,董潔實在不適合在這種場合拋頭露面,年齡所限,她的身份不宜外洩。唐家爺爺出面証明東方元素服裝公司設計師身體不適,勉強含糊了過去。

   
現下,皮爾.卡丹提出見見董潔,大山不禁大感為難。

   
拒絕?于情于理,都說不過去,況且,能與這樣一位國際有名的時裝設計大師相識,對打算闖去巴黎的董潔來說,未必不是件幸運的事。

   
只是略做思考,大山便點頭應允了。

   
評委會的人一碰頭,打王昆嘴里知道,這位年輕的讓人驚訝的少年,竟然是大名鼎鼎的東方元素服裝公司的總經理,吃驚之余,對那位未曾露面的神祕設計師更有了十二分的好奇。紛紛進言,願與皮爾.卡丹一同造訪其人。

   
呃,這些人如果跟了去,隔天報紙上那就熱鬧了。董潔的身份一旦傳揚開來,對發展勢頭正看好的東方元素服裝公司是好是壞,結果就不好講了。大山頓時感覺一個頭兩個大。

   
唐家爺爺也想到了這點。他出面把話給岔開,以后吧,來日方長,卡丹先生與那位設計師見面,人家談的肯定都是服裝啊設計啊,咱們也聽不明白,一股腦的去湊什么熱鬧啊?

   
卡丹先生在京,行事一向高調,如果他去了自己那棟四合院,怕是前腳進門,后腳就有大堆記者門口守著了,那自己以后的清靜生活。勢必將一去不復返。唔,不好!


   
大山一邊向外走,腦子一邊飛快的轉動。對了,去外公,不,去唐家爺爺那兒。總政大院那邊防守森嚴,一道道門崗,一定會把閑雜人等擋在門外。盡可能多保証一點隱私權,他以后還可以過清靜的日子吧?但願!

   
悄聲給姜紅葉說了自己地打算。姜紅葉點頭,先行一步,通知等在外面的陳群,兩人直接開車回了家,把董潔送到了部隊大院。

   
唐老爺子也贊同把約見地點放在自己家,于是,他的軍車先行引路。一伙人直奔總政大院去了。

   
路上,皮爾.卡丹不解的問大山,從事服裝設計是一項很光榮的工作,我不明白。為什么貴公司的設計師這么神祕,連自己的新品展示也不出席?除了生病,實在沒有更好的理由來解釋了。不過,如果他(她)在病中,又怎么會同意與自己見面呢?神祕地中國人,做事也這么神祕,不理解!

   
大山用英語表示,此行約見的設計師,英語講的很流利。不需要翻譯隨行。于是,卡丹先生只帶了他隨身的助理.在大山的指引下,去到了唐老爺子的會客廳。

   
三人進了屋,只見一個稚齡的小姑娘在門口迎接他們,屋里再沒有第二個人了。

   
皮爾.卡丹很疑惑,他禮貌的向小姑娘點頭示好。彬彬有禮問大山道:請問,設計師先生在哪兒呢?

   
董潔向前一步,用流利地法語自我介紹道:尊敬的卡丹大師,您好,我就是東方元素服裝公司的設計師,我叫董潔。她禮貌的躬身行禮:認識您很高興。


   
一直微笑地皮爾.卡丹終于露出明顯的吃驚神色。他嘴巴大張,用手指著董潔,看看大山,又看看董潔,來來回回看了好幾遍。好容易才閉上嘴,勉強笑道:請原諒,我實在是太意外,太意外了!真的想不到,那樣出色的服裝,它的設計師竟然是這么年輕的一位小姑娘,太意外了,太意外了!


   
他連連搖頭,神色中滿是不可思議。


    “
您現在能理解,我為什么不出面的原因了吧?董潔微笑,雙手一攤道:不是我喜歡故弄玄虛,實在是,我的年齡太小了,一旦被別人知道這個消息,恐怕會影響我們公司的生意呢。

    “
那套航空公司地乘務員制服,是你親自設計的?王府井專賣店里的那些衣服,也是你一個人的設計?


   
董潔皺皺鼻子,不好意思點頭道:是我設計的。卡丹大師去過王府井了?呵呵,設計上有許多不足,還請大師多多指點才是。


    “
你會講法語?皮爾.卡丹忽然意識到,他們竟然直接用法語進行交談。


    “
會一些,只是講的不是很好,簡單對話還可以,比較復雜些地詞語就要代入英語來解釋了。董潔告訴他,我有一位非常好的法語老師。

   
英語、法語,再加上母語,這個小姑娘除了設計天份外,竟然還有驚人的語言天份。


    “
這么多年來,我去過很多國家,也見過很多很多出色的年輕人,像薰這么小又這么有才華的年輕人,還是生平第一次親眼見到。我歲數大了,可我向來不服老更不認老,可是見到董,我真有點覺得自己老了。

   
皮爾.卡丹豎起大拇指道:董,你未來成就,不可限量!


   
董潔汗顏。呃,聽到這種誇獎,真是、真是百感交集啊。她的天分更多靠的是做弊,實是前生信息的遺留,雖然這幾年來,自己亦是勤加努力不曾真正松懈過,可是,哎。


    “
那是因為我有個好哥哥啊!

   
她拽過一旁的大山,驕傲的介紹道:這是我地哥哥。卡丹大師,您也知道,今時今日的中國,想要在設計上出人頭地,想要把自己的設計理念付諸于現實,是多么的困難。如果沒有我的哥哥,他用過人的經營頭腦和策劃能力將我的設計才華發揮出來,開辦服裝公司,引導消費者認可我的設計,我今天,不過是一個最最普通的女孩子,更沒有機會認識卡丹大師並得到您的高度評價。也許,在中國,和其他許許多多的國家。都曾經出現過像我這樣在設計或其他領域上有天分地人,只不過,他們沒有我這么幸運。作為設計師來說,人的精力和才能都有限,把工作重心放在設計上,就注定得有一個人去為你分擔經營、管理等方面的事務,做不到這一


   
要做出點成績。很難很難。所以,不管是現在,還這輩子最大最大的成就,就是有這樣一位肯全心全意支持我的哥哥!您說呢?

   
這段話,她是用英語說的,大山也聽得明白,看到小姑娘兩眼亮晶晶盯著自己。胸口滿是暖暖的感動。心里亦暗自低語:小潔,能有你這樣一位妹妹陪在身邊,才是我此生,最大的幸運!


    —

   
成為一位偉大地藝朮家或一位超級大富翁都是極不容易和極少數人可達到的事。要想二者得兼,則更是夢幻之中的事了。皮爾.卡丹他另具一顆一般服裝設計師所沒有的靈活精細的商業頭腦,將藝朮與商業兩個領域內幾乎不可並存的智慧與才能融為一體。可是,這並不是他的本意,都是現實所逼,經營方面兩次受過騙后,他不再對任何人有信心。他就是卡丹帝國百分之百的主人,也是唯一地主人,事必親躬。連員工的薪金都要他親自過目。很忙,也很累,他自己受過打擊,更明白有一位值得信賴的合伙人是件多么幸運的事。

    “
你們兩人能夠相互扶持,很好,這比什么都重要。現在我更確信了,薰,你一定會在服裝設計上走地更遠。

   
他問出了一個一直困擾自己的的問題,我去過你們開在王府井的專賣店,心里一直有個疑問。你們公司的服裝,整體風格還是偏向于保守。今天我看過你空乘制服的作品,不論是用色、絲巾,還是細節,比如收腰部分,說是大膽也不為過。我想問的是。專賣店的衣服,在設計上的保守,是你刻意這樣去做地嗎?


    “
是的!


   
董潔點頭承認道:我國的服裝,畢竟才剛剛起步,大多數人的接受能力、接受水准遠沒有同國際接軌。做為設計師和服裝公司,只能起一個引導作用,一點點慢慢引導著大眾整體著裝水平向上走,拔苗助長,並不可取。


    “
拔苗助長?皮爾.卡丹不解。


    “
哦,就是欲速則不達的意思。董潔解釋道,卻見皮爾.卡丹仍然是一頭霧水的茫然。索性好生講了一遍這個寓言,並把寓言地警示寓意略講了講。

   
終于搞懂后,皮爾.卡丹連連點頭,感嘆道:中國的文化,確實是博大精深,董在這樣的文化氛圍下長大,本身又有服裝設計上的驚人的天分,難怪會取得這份成就了。

    “
我從記事起,就喜歡亂塗亂畫。很小的時候,看到小人書上,各種各樣美麗的服裝畫片,非常感興趣。我姑父在國外,也幫我搜集了不少服裝方面的資訊。


   
董潔不欲別人過分誇大自己的才氣,我本人因為這個愛好,從沒有上過學,所有的時間都用來看服裝方面地書和畫圖紙了。雖然現在年齡小,在服裝方面下的工夫,並不比二三十歲的人更少。再加上幾分運氣,今天能有點小小的成就,也算是僥幸了。


   
皮爾.卡丹搖頭否定道:不不不,服裝設計方面,沒有僥幸可講,你源源不絕的設計靈感,恰恰說明你是天生適合吃這行飯的大師。董,我覺得你應該走出國門,中國沒有比較好的時裝氛圍,如果你去到國外,比如說巴黎這樣的時裝之都,感受一下那種時尚和流行,你會取得更大的成就。


   
董潔看看大山,大山沖她點點頭。


   
于是她趁機道:卡丹先生,其實,我本意是想在明年,參加巴黎的時裝周。

   
巴黎、米蘭、倫敦、紐約,四個城市每年兩季的時裝周,是全世界設計師神往的舞台。不僅是因為這四大秀場把持了世界時尚的風向,更因為時尚大師總是要在這些地方驚艷亮相,才能迅速成名逐漸風生水起,直到光耀世界。


   
這其中,巴黎代表著時裝藝朮的最高水准,巴黎時裝周是所有時裝設計師的夢想。所有的服裝設計師在年青時都期待過燦爛的大師夢想,即使對于絕大多少人來說最終不可能實現。董潔前世便是這樣,這個大師夢,曾經是上一世,她從未與人說起、卻始終壓在心底的最大的夢想,今生,一定要圓夢,一定要、讓全世界的人,為自己驕傲,為中國人驕傲!

   
大山站起身,卡丹先生,我和小潔,我們首先是中國人。八四年洛杉礬奧運會,中國人實現了零的突破,第一次登上了奧運會金牌的領獎台。一個國家,它要強大,這強大,必然體現在許多方面,體育是一個方面,服裝,也是。

    “
中國是一個人口大國啊,他有運動健兒為它爭光,將來,藝朮和音樂,方方面面都會有人才站起來。而我們,既然愛好了服裝設計,也走上了服裝這一行,往大了說,身為中國人,我們也想為國爭光,往小了說,我們想成功。所以,我們要走出國門,去巴黎!


   
皮爾.卡丹沉吟了一下,巴黎時裝周只有一周時間,保持在一百多個品牌,每年都有新品牌申請參加,它的淘汰性是相當殘酷的。


   
董潔自信道:我不怕競爭。我的國家,將會成為一個服裝大國,這個服裝大國,必須要在國際上豎立屬于自己的品牌!


    “
你們的服裝公司,現在在中國的影響力相當大,我都聽朋友介紹過了。你們想參加巴黎時裝周,嗯,確實可以試上一試,我回到巴巴黎,一定向法國高級時裝公會推薦。巴黎時裝周的審核是嚴格的,但是,法國人是感性的,服裝設計是感性的,所以這個審核也是感性的。皮爾.卡丹承諾並指點道:你自己要有作品,准備出色的作品,才能通過申請。也要打造自己的團隊
……”

    “
國際時裝界需要新人,董的年齡和才氣,都是少見的,又是中國人,呵呵,一定會在巴黎掀起一陣中國風。我很希望能看到這種場面,加油!

作者: teasu0587    時間: 2009-4-17 04:31 PM

正文 第一百零五章

    許十幾二十年后,皮爾.卡丹這個牌子,已經被越來:=.超,它不再是國際一流大牌的代表。

    世事如潮,潮起潮落,原本就有高峰和低谷之分。可是,皮爾.卡丹在八十年代的中國,卻是街知巷聞的頂尖品牌。

    大山一向認為,一個成功的商人,或者說,不管從事哪個行業都好,做人,首先應該在人品上做到讓人佩服,皮爾.卡丹這一點做得很不錯。所以,能有機會認識這位老人,並得到他中肯的評價,大山與董潔都很興奮。

    當下,大多數中國人想像中的頂級豪華生活,不過是開著最牛的大奔,穿上一套皮爾.卡丹品牌的西裝。自己名下的品牌,能讓中國人認可是富裕和成功的代名詞,也不枉他數年的苦心經營了。

    大山原是性子極沉穩的一個人,做事一步一個腳印,只給自己定下目標,向來不肯先與別人講自己打算做的如何如何。凡事做了再說,或者做了也不說。他自己私心里,很佩服皮爾.卡丹在中國取得的成就,由不得便把這位老人,當做了自己前進的一面旗。

    因為他高三在讀,高考的壓力也不輕,兄妹兩人經過商量,便打算申請來年十月份的巴黎時裝周。明年夏天遞申請就可以了,這之前,董潔只需做好設計、選好主題、想辦法找齊面料;模特和舞台設計等專業團隊的組建,大山自己攬了去,只叮囑她不須操心,他來想辦法。

    薰潔從來不是杞人憂天的性子。小姑娘信奉天無絕人之路、船到橋頭自然直,況且這時裝周,說白了,最終還是得靠出色的設計講話,其余勞心勞力地繁瑣事,又多又雜,她也確實做不來。

    “哥,參加時裝周。要花好大一筆錢呢。”

    這會兒工夫,她倒想起另一個關鍵的問題——錢。

    大山自然明白這個道理,只是具體需要多少,卻是一點眉目沒有。“大約得多少錢呢?”差不多還有一年的時間,公司現在很賺錢,明年,不消漲,就是只跟今年的贏利看齊。那也夠用了吧?只是,這中間另要刨去絲巾廠的一筆投入,對了,時裝周前。還有趟新疆之行,也要占用一部分資金。

    薰潔咬著嘴唇,自個在心里掰手指。按照正常歷史走向,中國人第一次涉足時裝周,應該是二十年后的事情了。那時候花了多少錢呢?想了想,再想了想,唔,好像是五百萬人民幣左右吧?當年她也算業內人士,也曾經關注過這方面的信息。按照這個花費。刨去二十年的物價差,“總得幾十萬上下吧?”嗯,最多不該超過百萬元才是。

    真是、真是好大一筆數目啊,“雖然我們負擔得起,不過,聽卡丹大師地意思。一場走秀總共也用不了多長時間,竟然需要如此巨額開銷?”

    薰潔刮刮他的鼻子,“哥哥心疼了?”

    “不會啊。”大山笑道:“如此高昂的花費,還有人前赴后繼的參加,說明它帶來的收益更大。有句話說,投入和產出是成正比的。大投入,代表著大回報,我怎么會不肯?”

    皮爾.卡丹答應為他們保密,拜幾位長輩的愛護,他們得以在自己的四合院。過安安靜靜地生活。

    航空制服樣品已經上交,結果現在也不知曉。既然已經盡了力,他企盼自己能得到最終的勝利,卻也不肯讓患得患失的心情,擾亂自己正常的生活。

    又是一年秋風起。坐著不動就要熱出一身汗地、又悶又熱的夏天,已經徹徹底底退出了舞台,在他還沒有察覺的時候。時間的步伐竟然匆忙如許,也許是因為距離太近,他一直沒有注意到,自家的小丫頭,眉目間靈氣依然,卻又添了三分沉穩。只在她懶洋洋貓一樣蜷縮在自己懷里,或者任性耍小脾氣時,依然還有那么幾絲稚氣,除去這些,哎,真不知是悲是喜,童稚之氣,一早已自她身上褪的干淨了。

    “你,我,還有很多很多人,我們都在各自的人生里,認真的生活,希望自己能活出一個精彩的人生。”感謝生活,這是一個洋溢著青春、熱情和憧憬地年代,校園里的莘莘學子,熱衷談論的是人生和理想,是“莫等閑、白了少年頭”的激情,她對未來的規劃,在這個時候,並不顯得有多突兀。

    “哥,有時候,我會想要走出國門,站到世界的舞台上,希望少年成才、揚名海外,得到無數地鮮花和掌聲。有人爭名有人逐利,也有人說自己淡泊名利視二者如浮云,世人百態,從來如此。可是,有時候,我又會因此責怪自己,不該做這樣一個爭名逐利的人,兢兢業業一心只想賺更多更多的錢,我也不想哥哥你變成這樣的人。”煩惱呀煩惱,如今名利唾手可得,她反而常感憂慮,只恐兄妹二人失卻平常心,志得意滿而迷失于萬丈紅塵。錢財最易迷人性,自古皆然。如若最終結果竟如此,她寧願小富即安,只求一生平安相守。

    “何謂爭名?何謂逐利?你呀,就愛自己亂想。”凡事順從本心,在與他人無礙前提下,走的盡可能遠,站的盡可能高。只有自己真正強大了,才有能力做自己想做的事,走自己想走的路,掌握更多的發言權。所謂店大欺客,客大欺店。每年打著種種幌子以種種名目,找上公司要求贊助或是安排親屬入廠,實則行打秋風之實的個人或團體,從來就不曾少過。如果不是有唐家爺爺等老一輩地保護,哪個部門都不是吃素的。

    做生意有進有出,大山不是小氣人,卻不想把錢白白浪費在無用的地方,躲在長輩的保護傘下,更非他本意。他想變得更強!開弓沒有回箭。他亦從沒有想過回頭。

    “是嗎?”董潔皺眉。哎,果真是她胡思亂想就好了。

    大山有些歉然,手指在她眉梢眼前撫過,他的妹妹,跟著他,便是今時今日,他們早已衣食無憂地情況下,竟不曾真正如一個孩童般無憂無慮過。想起璐的天真。和自家小姑娘一對比,相差何等明顯。

    一股酸氣直直沖到眼睛,大山忙忙垂下雙眼。擁緊她,道:“有時候,我晚上做夢,夢里又回到從前,我們一無所有最苦的那段日子。我不知道自己在夢里,我只覺得餓。很餓很餓,我聽到自己的肚子咕咕叫,我看到你躺在床上,一會兒滿臉

    紅、額頭滾燙。一會兒又臉色白到發青,雙手又冰得嚇人。我一個人,守在你身邊,非常非常的害怕,我很怕你突然之間就沒了。好像整個世界,只有我們兩個人,只有我們兩個無依無靠的小孩子。小潔,我痛恨那種無能為力的感覺。”

    也不知道為什么。總是會做這樣的夢。

    或許我心里,始終都有不安吧。過去我們地世界很小,只有一個你一個我。其實你不上學,你整天守在屋子里,我心里很高興,小潔。你一定想不到,哥哥其實是這么自私的一個人吧?像是有了一塊無價之寶的寶玉,很想很想藏起來,只有自己知道,只有自己看得到。我,既希望你能走到台前,讓世人仰望你光芒萬丈,因為你有這個實力;又不想你走到人前,受萬眾矚目。哎,有時候想想。人哪,真是矛盾的要命,我也搞不清楚自己為什么無端端竟平空生如此奇怪想法。小潔,我真的真的很想擋住所有的風和雨,你只管開開心心做設計就好啦,雖然,我也知道,你很堅強,那份骨子里的堅強,並不輸給我。也許,呵呵,和你一同面對外界可能有地波折,站在你身邊支持你,才是對你最好的愛護吧?雖然站在為人兄長的立場上,真的很不想你直接面對社會地任何一點陰暗面呀。

    “哥哥已經做的很好啦,換做是我呀,咱倆說不定早就做了山里面兩具白骨啦。我可不許你再做這樣的夢,”

    薰潔霸道的宣布,好似做夢這種事,也由她說了算。她忍不住把手放到大山胃部,輕輕撫摸道:“哥,你以前一直都沒有吃飽飯,常常餓肚子,做這樣的夢,是不是表示你的胃有問題的一種預兆呢?咱們找時間去醫院檢查一下,好不好?”

    大山搖頭失笑,“拜托,不要像個半仙似的操心好不好?哥身體好著呢。”

    薰潔嘟嘴道:“你是醫生呀?醫生還不自醫呢,不管,總之要去醫院檢查身體,”她彈了下手指,道:“對了,以后呢,咱們一年固定做兩次全身體檢,健康無小事,我還想健健康康與你一起活到八十歲呢。”

    —

    大山挑眉,“八十歲?八十歲你就滿足啦?怎么著也得活到一百歲做個老壽星吧?”

    “唔,”董潔一臉苦惱的上下打量大山,“每次出門呢,總看到老婆婆攙著老爺爺走路,老爺爺顫顫微微都得在老伴地扶持下才能出門散散步。想想,我要是一百歲的話,哥哥得多大呢?一百零六歲了吧?哇,那么老,豈不是連床都下不了?哎呀,那我豈不是很辛苦?”

    她愁眉苦臉狀,扳著手指數道:“每天要給你翻身、擦身、喂飯、穿衣……”

    大山好氣又好笑,點點她額頭道:“好哇,這是咒我得病呢是吧?很公平啊,小時候,我給你洗澡、喂飯,一把屎一把尿把你養大了,等我老了以后,你也同樣伺候我,瞧,是不是很公平?”

    “我很難養嗎?你可真敢說,還一把這個一把那個,我看哪,將來倒是我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淚侍候你了,唉,命苦啊……”

    兄妹倆個在床上滾做一團,正在玩鬧,有人敲門,劉大同的聲音從門外傳來。

    “大山?在嗎?”

    聽到敲門聲,大山第一時間跳下床,整了整身上略顯零亂的衣服,打開門。

    “劉大哥,我在,什么事?”

    “你同學找你,我讓她在前院客廳等你。”

    薰潔一邊重新用頭繩綁頭發,一邊探頭出來問:“同學?男的還是女的呀?”

    劉大同撓撓頭,“哦,一個女同學。”那個,長得還挺漂亮地。

    薰潔快手快腳扎好馬尾辮,跳過來攬住大山手臂道:“走吧,我也一起去看看。”

    大山心里正疑惑,女同學?不該呀,好像沒有同學知道他的具體住址吧?奇怪!

    “咦,燕子姐姐?”

    一進客廳,董潔便認出,局促不安坐在沙發上的那人,正是見過幾次的張燕。

    “好久不見啦,燕子姐姐看上去更漂亮了。”她拿出飲料,把果盤端到她近前的桌子上,“吃水果,女孩子吃水果對皮膚最好了。”

    “李悠然,你好。”

    張燕起身打招呼,臉色有些緊張。她一直知道自己這位同學,家庭環境應該不錯,卻沒想到竟然好到這種地步,門口停一輛嶄新的吉普車,房子又大又氣派,這間客廳里沙發、電視等擺設,哪件都是大價錢的精品,酒櫃里一排的酒和茶,光看外表,就知道一定價值不菲……平日里在學校,也不覺得他和大家有什么不同,現在一見,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頓時覺得自己和人家一下子拉開了距離。

    “張燕,快請坐,咱們都是同學,用不著拘束。”

    “有件事,我、我想……”

    張燕手里攥著飲料瓶,吭哧半天也沒說出什么話來,一張臉憋的通紅。

    薰潔察言觀色,知其有事相求,怕是礙著自己臉嫩說不出口,于是體貼的站起身,“哥,你陪燕子姐姐說會兒話,我有點事,不陪你們了。”

    “張燕,你這兩天沒有去上學,是不是家里有事?”

    大山誠懇道:“咱們也做了一年地同學了,又不是陌生人,有事盡管直言,能幫得上忙的話,我一定幫。”

    張燕沖口而出:“我想借點錢!”

    她臉色先是羞紅,旋即又轉白,喃喃低語道:“我知道,我不該厚著臉皮來麻煩你,可是,可是我真的是沒有辦法了。”說著眼淚刷的就下來了。

    大山最見不得女人哭,手忙腳亂安撫道:“有話好好說,你別哭啊。”

    張燕邊抹眼淚邊說道:“我爸、我爸他又舊病復發了。原本就是要好好將養的病,因為家里窮,我爸他不舍得多花錢,別說營養品,就是藥也是有一陣沒一陣的吃。前些日子,有個街坊給我爸尋了個看大門的活,只上夜班。我爸想多掙點錢,為我攢起上大學的學費,就去了。他身體本就不好,熬夜了這些天,咳的越來越歷害,最后大口大口吐血。送進醫院,錢都搭上也不得夠,我、我們家也沒有能耐點的親戚……”




正文 第一百零六章 借錢(二)

  對不起,我、我們家本來就欠了你很大的人情,可是爸他正在醫院,醫生這兩天一個勁催著交錢,街坊能幫的都幫了,還是缺了三百多塊……”

    張燕臉上那種羞愧中間雜著絕望的神情,一下子把大山拉回了遙遠的過去。

    他想起了自己初次走出大山,在西平縣城求救無門時的絕望;想起了壓下羞恥心,徘徊在陌生的街頭,跟人討吃食受人侮辱的往事。

    有些回憶,縱是壓得再久埋得再深,依舊清晰的恍如昨天,每次回想,都有種血淋淋的痛!

    人都有落難的時候,張嘴求人,不容易。

    “別哭啊,張燕,你爸病了,這時候你應該更堅強一些。有病治病,會沒事的,醫生一定可以治好你爸的病。”

    一個比自己還大些的女孩子,在他面前哭的淅哩嘩啦,大山實是沒有應付這種事情的經驗。快,快想想,小潔哭的時候自己是怎么哄她來著?大山敲敲額頭,唉,腦中一團漿糊,一點也想不起來。好像自家的小姑娘很少哭,傷心或者不舒服的時候,也強忍著給自己一個笑臉,最多撲他懷里,靜靜流淚,那個,“你等著,我給你拿錢去。”

    匆匆拐進內院,正坐在院子里的石凳上掰手指的董潔跳起來,叫道:“哥?”

    大山有點狼狽的抹了把臉,解釋道:“張燕她爸又進醫院了,錢不夠,她想跟咱們借點錢。”

    “哦。”怕驚著張燕,咆哮狼牙都被圈在內院里。兩個正在一角玩耍,這時候跑過來,跟著兄妹倆一起進了屋。

    大山拉開抽屜,一邊問:“也不知道家里還有多少現金。”

    拿出來數了數,卻有五百多塊,他想了想,數出五百元整。現在還沒有五十和百元大鈔,都是十元一張的面額。五十張,也有小小一疊。

    大山另取了一個空信封裝好,看看抿著嘴站在一旁的董潔,點點她的鼻尖道:“怎么了,不高興?”

    “亂講話,我哪有啊?”董潔輕輕捶他道:“病地要緊么?”

    大山搖頭,“不清楚,聽說前次賣房的錢都搭進去了還不夠。應該不輕吧?她爸沒有正式工作,也沒有單位給報銷一部分醫藥費,全部花銷都得自己掏腰包,小病還好說。真要是生了大病,是挺難為人的。”

    錢這個東西啊,當你物質上很富有時,它就是一個概念,當你物質上很窮時,它就是生命!

    “小潔,人命是多少錢都買不回來的。如果當初,咱們但凡有點錢,奶奶也不會白白的……”他咬咬嘴唇。只覺得眼角發潮,“倘若,當年咱們認識的人中,也有環境好一點的,奶奶或者你生病的時候,我也會不顧自尊求上門去。所以,我很理解張燕同學地為難。”

    董潔掂起腳尖,伸食指堵住他雙唇,道:“哥,過去的傷心事,說好了不許再提。”

    大山扯下她的手,握自己手里,緊了一緊,“好,不提了。只是一時有些許感慨罷了。”

    董潔推推他,“快去吧,燕子姐姐還等著呢。”

    趁他離開這會兒工夫,張燕已經擦干眼淚,只有雙目微見紅腫,情緒卻已平緩多了。

    “這是五百塊錢,除去醫藥費,剩余的一點零錢,買點好吃的給你自己和你母親補補。要看護病人,也別太苛待自己,你們家可不能再有人病倒了。”

    張燕接過裝錢的信封。她沒想到此行這么順利就借出錢來,五百塊錢,幾乎抵得上普通工人近一年的收入了。

    當下鼻頭一酸,幾乎又要落下淚水,“謝謝,謝謝你,這錢我會還給你,真的。”

    她遲疑了下,低聲道:“只是,可能時間得長點,我也不能確定到底是什么時候,對不起。”

    “多長時間都行,我們不等錢用。”

    大山探頭瞧瞧天色。這會兒天已經完全黑了下來,原本放學那陣兒,天色就已經擦黑了,想來,張燕也是合計著放學后他人一定在家,沒有趕在白天過來。

    “你要回家,還是直接去醫院?”

    “我?我去醫院,爸爸地繳費單還在我這兒。”

    他們家附近好象沒有去醫院的公交車,她一個女孩家,身上帶著錢走夜路,也不安全。大山想了想,“這樣吧,我送你去醫院。”

    張燕有些不安,囁嚅道:“太、太麻煩你了。”

    本來想拒絕,可是,摸摸兜里裝錢的信封,——這里裝著五百塊錢現金,是爸爸的救命錢,這么晚了,她也怕自己在路上有個閃失。

    “李悠然,謝謝你!”

    大山出門,招呼劉大同開車,並叮囑董潔道:“我送張燕去醫院,你若是想留在客廳看會兒電視,別忘了穿件厚實點地外套,聽見沒?累了就回屋,看書也好,休息也行,哥一會兒就回來。”

    再次回轉,已經是夜深人靜時分。

    劉大同停好車,進了前院自己的屋里休息了。大山順著月亮門去了后院。

    屋里亮著一盞燈。

    透過窗戶,昏黃的燈光,映照出一股溫暖的感覺。

    剛推開門,咆哮第一時間撲過來,搖頭擺尾的跟他問好。

    “哥,回來啦?”

    正靠在床頭看書的董潔聽見他進門,立刻跳下床。在早已准備好的半盆涼水里,兌上半暖瓶開水,先浸濕毛巾,遞與他擦臉,一邊把水盆端到床前。

    “快洗洗腳,放松一下。”略有些抱怨道:“怎么這么晚?哥你明天還要早起上學呢。”

    大山擦過臉,先把毛巾洗過掛起,方坐到床上,脫鞋放進熱水里燙了燙。舒服的嘆出口氣。

    “哦,原本只打算送張燕去了醫院就回來。不過,在醫院門口,正好碰到她媽因為天太晚了不放心,出來等她,都撞上了,不好立刻就走。于是跟著進去看了看她爸,陪著聊了一會兒。張燕這兩天不是沒上學嗎?她媽擔心她落下太多功課。請我給指點一下,多少講講這兩天學習的進度,這樣一耽擱,就晚了。如果不是咱們自己有

    天晚上,說不定還真得困在醫院里一個晚上呢。”

    董潔皺眉,很快松開,問道:“哥。燕子姐姐地父親,沒事了吧?”

    “他們家只是沒錢交醫藥費,病倒是沒有大問題了。養胃養胃,胃不好。主要是休養。平時吃食方面多加小心,有些東西要忌口,又要多吃些營養地東西。張燕他們家,沒有這個條件,張大叔近來又老是熬夜,這才舊病復發。”

    說著,回過頭來,認真叮囑董潔道:“生病真的是很痛苦也很折磨人的事,小潔。以后可不許你再挑食,天氣冷了,早早晚晚記得多添件衣裳,嗯?”

    董潔笑嘻嘻道:“知道啦,我又不是不懂事的三歲小娃娃。”

    大山招手,待她近前來。捉住她有些冰涼的手道:“只會嘴上說知道,看,你現在只穿件短睡衣,就這么站這兒,著涼了怎辦?”

    董潔吐吐舌,跳上床,鑽進被窩里,嘴里不服氣辯解道:“剛剛起地太急了,一時忘了披件外衣。哥,你同學一定想不到。平時看你酷酷的話不多,竟不知道你還有這么,這么、”她眼珠轉了轉,“這么羅嗦的時候吧?”

    大山洗好腳,把腳架在臉盆地邊上,稍晾了晾,另從床下拽出雙拖鞋汲上。聽她揶揄,沖她擠了擠眼睛,“是啊是啊,也就只有你,才認為我羅嗦了,你多了不起啊。”

    出門倒去洗腳水,另換了半盆干淨水,拿了干淨的睡衣內衣,躲到衣櫃后換上,換下來的衣服放水里泡上,灑了些洗衣粉,略搓了搓。

    “哥,先放著吧,太晚了,明天再洗好了。或者,我給你洗?”

    —

    其實家里已經配備了洗衣機,只是平時多用來洗大件的物品,個人的衣服,除了大的外套,基本上大家還是習慣自己隨換隨洗。沒辦法,這屋子一半的人都是軍人出身,個人自理能力強。

    大山把水盆端到外屋,自己重洗過手,一邊關燈,一邊道:“免了,你地衣服多半還得我來洗呢。”

    董潔往邊上讓了讓,待他舒服躺下,自己方重新趴過來,“明明是哥哥自己搶過去,不讓我自己洗衣服,這時候來挑嘴啦?好沒道理哦!”

    “呵呵。”

    大山笑著拍拍她地肩,手順著她的頭發滑下,拆去綁馬尾辮的頭繩,以手做梳,順著她鬢邊理了理,把她一頭秀發攏到兩人靠著的身體之間。

    “你地手是用來畫漂亮的山水畫,和設計圖紙的,洗衣燒飯這樣的活,偶爾做做就行了。再說,我瞧著你也不像喜歡做的樣子呀,干脆,還是我主動些,免得你自己都覺得自己是個懶丫頭。”

    董潔氣結,忍不住摸過他的手,放嘴里重重咬了一口。

    “哎喲,”大山低呼一聲,隨后抗議道:“怎么咬人呢?我哪里有說錯呀?都是十足真金的大實話喛。”

    “你還說?”

    “哎呀……”

    趴在屋角的咆哮抬起頭,無奈的瞅瞅床上兩個玩鬧地大孩子,搖了搖尾巴,喉中嗚咽一聲,自顧自趴下,閉眼睡去。

    卻說那醫院里,大山走后,張燕慢慢收拾起書本。

    父親因為疲累,早已經昏昏睡了過去。母親正在父親床側搭折疊床,母女倆晚上就擠在這簡易床上將就一宿,早晨趕著在醫生查房前收拾起來就行。

    她遲疑了一下,走到母親身邊坐下,低聲道:“媽,我還是不念書了吧。”說出這話,她心如刀絞,滴血一般難受。

    她深呼吸,極力壓下痛上喉頭的酸楚,“爸身體都這樣了,咱們家現在的條件,根本就念不起書。我也十八歲了,媽,我去上班掙錢,咱們家去了一個花錢的多了一個掙錢的,以后情況會慢慢好轉的。”

    她不舍得看著母親鬢邊地銀絲,媽媽她才四十多歲啊,因為過度操勞,看上去卻向五十多歲的老大媽,她做女兒的,真的不忍心看父母如此辛苦了。

    “胡說,”張母跳了起來,床上的張父似被驚擾到,皺了皺眉,嘴里咿唔兩聲。

    她忙降下聲音,緊挨著女兒坐下,道:“媽和你爸沒趕上好時候,年輕時候響應號召上山下鄉,在鄉下結婚有了你。自己沒文憑,家里也沒關系,回城了也找不著正經工作干。你爸這人老實,也沒本事,媽跟了你爸就沒過過啥好日子,媽這輩子就這命,媽認了。可是燕子,媽就是拼了這條命不要,也不能讓你走媽的老路。”

    她喘了口氣,“不上學?不上學能有什么好工作給你做?將來想找個好人家有多難,你知不知道?媽和你爸就你一個女兒,現在連房子都沒有,將來老了干不動了靠誰?還不得靠你?你要是上了大學,那就不一樣了。燕子,不是媽誇自誇,我的女兒長的就是漂亮,性子又賢慧能干,學習也好,轉過年來考名牌大學肯定不成問題。你想想,如果你考上清華北大,等你大學畢業,那時候會被安排什么樣的好工作?到時候追你的人,什么優秀地都盡著你挑。媽和你爸就是砸鍋賣鐵去沿街要飯,也得把你供到大學畢業。”

    “燕子,你是媽的希望,你絕對不能走媽的老路,”她撫著張燕的頭發道:“我的女兒這么優秀,你有資格過上最好的生活。”

    “媽!”

    張燕靠進母親懷里,忍不住潸然淚下。

    媽媽,我好累,爸爸身體不好,常年打針吃藥,媽媽你為了掙錢養家,明明不到中年,卻老的像個老婆婆。我好恨,自已什么忙都幫不上,上學還要家里再擠出一份學費。看著你四處求人借錢,看著你苦苦跟醫生哀求,我、我真的不忍心啊。

    忽然就想了自己的同學,李悠然。想起自己傍晚幾經掙扎,厚著臉皮登門借錢,他不但如數借給,還開車送自己來醫院。如果爸媽有他那樣的兒子,現在一定過上幸福安康的生活了吧?自己果然是一個無用的女兒……
作者: teasu0587    時間: 2009-4-17 04:36 PM

正文 第一百零七章 故人來訪

    趙杰攜楊翠花遠從沈陽來京。給了兄妹倆一個意外之

    夫妻兩人到了北京火車站才往廠里掛電話。

    接到電話的陳雪很興奮,一邊通知劉大同開車接上大山與董潔,一起去車站接人,一邊在電話里嘰嘰喳喳激動的講了半天的話。“翠花姐,你們在候車室等著別動地方,大山他們可能得耽誤一會兒才到。車子坐不下那么多人,我就不去車站接你們了。回頭,咱們找機會聚聚,我做東,呵呵,來了北京也有一年多的時間了,跟你講,北京好吃的好玩的地兒,咱不敢說知道的多清楚,大體上也摸了個七八分……”

    劉大同先接了董潔,又跑了一趟大山就讀的學校。

    左右一耽擱,再去候車室里里外外找人,就花去了小半天的工夫。

    “趙哥,你也真是的,來之前也不先吱一聲,看,多誤事呀,害得小寶寶也跟著多受了半天累。”

    見了面,大山連忙去接趙杰抱在懷里的小娃娃,“這就是寶寶吧?哇,好重哦。”

    兩個大包的行李,劉大同提起了一個,趙杰提起另一個,邊走邊笑道:“都半歲多了,吃好喝好,一個大胖小子,能不重么?”

    “應該我們回沈陽看你們才對,哎呀,真是,讓你們大老遠跑過來。”

    楊翠花挽起董潔的手,“你們兩個孩子,千里迢迢來了北京,你趙哥可不放心了,總說要來瞧瞧。不巧去年我有了身子,想來也來不了。現在孩子大了。身體壯壯實實的也不生病,大山正高三呢,說是要考北京的名牌大學,功課肯定忙的很,我們自己商量了一下,干脆趁著沒入冬,過來瞅瞅。”

    董潔歪頭笑道:“呵呵,趙哥好像又胖了些。嫂子也更漂亮了,看起來,日子過得不錯,家里一切都好吧?”

    “好,都好著呢。張牧現在出息了,自打年前開始試著自己搞設計,現在也做了不少款式,賣地都挺好。就是吧。他總念叨著,要是能在你身邊就好啦,你給指點指點改改設計圖紙啥的也更方便。這兩年,牛仔系列的衣服可是越賣越火。也沒有以前那些反對聲啦,你周靈阿姨休息時,也敢穿著走出去了。還有,你趙哥的那個飯店,如今擴大經營可成酒樓了,哪天的流水都少不了。咱們一切都好,只聽說你們過得也不錯,沒有自己親眼瞧見,怎么也不放心哪。”

    那家小飯館。離開沈陽時,大山堅持退出自己的份子,算是趙杰獨自經營。“嗯,看得出,嫂子臉子紅潤,趙哥肯定盡心照顧了。”

    楊翠花摸摸自己的臉。有點擔心,“我是不是胖了很多啊?自打生下寶寶,一天到晚吃的又多又好,我以前地衣服通通都小了一碼,穿不上啦。你趙哥那人,整個有子萬事足,只會笑呵呵抱著自己的兒子,口口聲聲都是好好,不錯不錯的。”

    董潔偏頭打量了一會兒,“是胖了一點點。哎呀,生過小寶寶以后,都這樣啦。嫂子個高,胖點更好看。再說,只要趙哥沒意見,嫂子你怕什么?”

    楊翠花斜了她一眼,“那可不行,現如今日子好過了,漂亮的衣服也有條件買啦,我可不能胖得沒法穿。以前沒條件打扮,現在可不能因為太胖打扮不了。”她沖趙杰那邊努努嘴,“你趙哥現在應酬也多,他那些個舊日戰友,天南地北的都有,時不時也會湊一塊聚聚,不說別的,就沖這,我也不能給他丟人呀。真要成了個大胖子,你趙哥跟人一介紹,多沒面子,是不是?”

    走在一邊的趙杰,聽到這話,回頭笑道:“我那些個戰友,哪個不羨慕我娶了個漂亮老婆?都說我有福氣呢,現在咱們兒子也有了,該吃你就吃。大山,你是不知道,你嫂子呀,現在都不吃肉了,光吃疏菜,說怕長肉,人家要減肥呢。喏,夏天那陣子,翻出件從前的裙子,怎么樣也穿不進去,你嫂子多能啊,硬是咬牙一天沒吃東西,發誓說要瘦到能塞進那條裙子里算。”

    大山與董潔一怔,只是不好意思當著楊翠花地面放聲大笑,憋笑只憋得滿臉通紅。

    楊翠花又羞又急,嗔道:“你不說話沒人把你當啞巴,這人真討厭!”

    說說笑笑回了家。

    因為帶著孩子,趙杰托關系搞了兩張臥鋪票,一路上除了空間窄些也悶了些,基本上也沒覺得有多累。

    先由大山帶著,前前后后參觀了下四合院。兩人都對這套房子連聲贊嘆,地方大,景色也好,一磚一瓦古樸中透著大氣,室內的家具擺設尤其別具匠心。

    “我和你趙哥去年也在沈陽新買了房子。我爸媽要幫我帶寶寶,于是選了套三室兩廳的樓房,當時也覺得地方夠大,和你這里一比,卻給比成鴿子籠啦。當初屋里擺設那也正經費了一番心思的,去過地朋友哪個都誇好,咱自己也覺得不錯,這會兒咋就突然覺得自己家有點拿不出手了呢?”

    趙杰接口道:“別的且不說,你說我當初怎么就覺得樓房好呢?聽人說住三樓四樓最好,還為自己買了三樓的房子很是沾沾自喜了半天。現在瞅瞅,還是這樣腳踏實地好啊,有個大點的院子,栽花種樹,小孩子活動空間也大,多好!”

    大山把他們讓到客廳里,自己一邊泡茶,一邊道:“這樓房有樓房的好,平房有平房的好,只要是自己的家,住著舒服,都好,都好。”

    董潔取了幾樣點心,洗了兩盤水果,把一張桌子擺的滿滿當當。

    大山接過寶寶,抱著他坐到沙發里,趙杰夫妻騰出手來吃點心喝茶。

    楊翠花拿顆蘋果咬著吃,“紅葉呢?她不是住這兒么?上班去了?”

    “她這兩天去上海啦,上海的專賣店也離不開她。現在紅葉姐最辛苦。上海北京要跑來跑去,每個月總有幾天得在路上奔波。”

    大山抱著孩子,忽然“哎喲”一聲叫出來。

    “怎么了?”

    立刻站起來,鼻中聞到一股異味。

    趙杰接過孩子,“哦,這小子拉了。”他晃晃兒子,“臭小子,你搞了個大工程。”

    楊翠花不好意思地笑笑:“這家伙。能吃能喝也能拉。那個,一路上都裹得緊,想著回家也讓他松快松快,剛把他的尿布轍下來,就這一會兒工夫,他就闖禍了。”

    她擰擰兒子地小鼻子,小家伙笑嘻嘻的,咧著嘴笑得得意。一只手還不安分的要去揪站在一邊的咆哮地耳朵。

    “大山,你把臟衣服換下來,我給你洗洗去。”

    “沒關系,我自己來就好。你們先坐一會兒。”

    大山狼狽的跑回后院。董潔從櫃子里另拿了一套衣服。因為上衣和褲子都臟了,大山索性全部脫下,只留條內褲。

    董潔忍著笑,安慰道:“小孩子的便便味道不重啦,洗洗就好了。哥,先聲明哦,你要自己洗!”

    大山一邊穿上干淨衣服,一邊沒好氣的啐了她一口,“幸災樂禍地鬼丫頭。放心,沒敢指望你。”把臟衣服用水沖了沖,沖去異物,倒進洗衣粉泡著,“晚上再洗。”

    —

    客廳里,楊翠花已經把兒子弄的清爽了。她一邊給兒子換尿布。一邊問:“咦,大山,不是說你把小潔帶大的么?小孩子都這樣啦,小潔小的時候,也沒少往你身上拉呀尿呀吧?”

    “嫂子。”

    董潔跺腳不依,她、她哪有啊。

    大山搖頭,想了一下,“沒有啊,小潔別說拉,就是尿也不曾尿到我身上一次。她呀。每次想便便了,都會提前哼哼,腿腳亂蹬亂動,我直接抱她大小便就行了。”

    楊翠花不信,取笑道:“一次都沒有?大山,你可不能因為小潔在跟前,就昧著良心講話啊。”

    “真的沒有。唔,除了她生病,好長時間不清醒,才需要墊上尿布。”

    楊翠花驚詫的笑道:“想不到,咱們小潔,連做嬰兒,也做地這么與眾不同。”

    董潔有些尷尬,呃,這是誇她吧?好像是。聽著怎么這么別扭呀?

    外面傳來開門聲,隨后響起了撲通撲通的腳步聲。

    卻是陳雪風風火火,打外面一陣風一般卷了進來,嘴里一迭聲嚷嚷道:“快,小寶寶在哪兒?給我瞧瞧!”

    進了屋,正正經經一一與眾人打招呼問好。

    然后忙不迭擠到楊翠花跟前,“哎呀,寶寶都這么大了呀?去年我回家那陣兒,他還在翠花姐你肚子里藏著,一轉眼都半歲多了。真是,一直都覺得自己挺年輕,現在呀,生生被寶寶給比老嘍。”

    楊翠花輕聲責備道:“你呀,都二十多歲地大姑娘了,也就是這幾年一直在外面,自己長本事了,家里人也管不動你,才由得你一人獨身到現在。要不然,現在也該是孩子她媽了,還這么一副急驚風的性子。”

    陳雪擺擺手,不在意道:“我也就是在你們這些老朋友面前,活潑一些就是。哪天領你到咱們在北京的工廠,你打聽打聽去,誰不知道他們陳廠長,嗯,是個鐵面無私、做事認真、腳踏實地……”

    只聽得楊翠花掩嘴直樂,“得得得,怕是人家都說你是個歷害的姑娘才對吧?”

    陳雪只管伸手去抱孩子,“愛說啥說啥,哎喲,寶寶,乖,姨抱抱啊。”

    她把孩子抱自己懷里,擠眉弄眼逗弄,“來,笑一個……哇,笑了笑了,翠花姐,看,小孩子都這么喜歡我,一見我就笑,誰說我歷害了?純粹造謠,是不是啊?寶寶最乖了,再笑一個……”

    “明明是寶寶脾氣好,不認生,見誰都笑瞇瞇。”

    董潔探頭過來給她漏氣。扮個鬼臉笑道:“嫂子,咱們地陳大廠長,平時可威風著呢,在廠里,絕對是說一不二的主。上次我聽幾個人湊一塊,一個說:這么歷害的姑娘,將來嫁得出去么?另一個反駁:咱陳廠長能干,男人娶了多省心?就不知道,哪個男人有勇氣娶了……哇,救命啊,小雪姐姐打人了!”

    陳雪剛作勢抬起手,董潔已經一哇哇叫著一溜煙躲大山背后去了。

    陳雪咬牙:“這個惡人先告狀的小鬼,翠花姐,你甭聽她亂講。那才是個鬼精鬼精的丫頭,北京這邊的廠,做出來的服裝,質量抓的格外嚴,縫上做工要求就高。小潔只管做出樣品,聲明,不到她那個標准就得返工,她自己躲后面下個命令就得,惡人全由我來做,我歷害?還不都是被她逼出來的!”

    大山給趙杰添滿茶水,悄聲道:“她倆人平日里玩笑慣了。呵呵,也不知道這倆人湊一塊,到底是小雪姐姐變年輕了呢,還是小潔變得成熟了?反正,感覺兩人差不多大就是。”

    趙杰有些感慨,“時間過得可真快,有時想想,咱們幾人碰頭合計開廠,好像還是昨天地事,這一轉眼,廠子開的是越來越大,影響也越來越大。從前創業時的幾個人,也天南海北分散開來,再像從前那樣聚到一起,已經很難了。”

    “我聽說,學敏姐姐也離開咱們廠了?”

    趙杰點頭,“去年走的。她回鄉,嫁了人,然后跟丈夫商量著,想自己做點事。咱們廠子的衣服不是很好賣么?又聽人說在南方擺攤倒服裝很賺錢。她自己手里也有筆資金,在咱們廠也有關系,索性去了南方,聽說在廣洲那邊弄了個店,每個月都要從咱們廠進一大批服裝,想來,生意一定紅火的很。”

    大山點頭,雖然今時今日,服裝廠早已壯大,更帶動了周邊一些小廠共同發展,他卻不會忘記,當初建廠地七人元老。“對了,盼弟姐姐呢?她還好嗎?”

    答話的是楊翠花。“盼弟也要結婚了,彩禮都過了。嫁在城里,買了新房,她的陪嫁又是全套的家電,可威風著呢。”




正文 第一百零八章 大山的心里話

趙杰在北京過的很愉快。

    屋子里的幾個男人,都當過兵,溝通起來一點都不困難,閑暇時說說各自參軍時的經歷,說一些當年部隊里的大小事,倒也不寂寞。尤其是與陳群兩個,最是投緣。同是參加過越戰的老兵,說起朝夕相處、犧牲在越戰的戰友,兩個大男人往往要唏噓很久。

    夜已深,秋風涼,院子的石桌上,擺了幾個空酒瓶。

    趙杰勸陳群成家的話,使陳群的情緒激動了起來。

    “我是個一無所有的人,”

    陳群攤開手,他拍著自己的胸膛說,“我有的,只有記憶,壓的我喘不過氣,又痛又深的記憶!”

    “整整一個排,最后只活了我一個人。趙哥,是我的戰友,最危險的時候,他們用生命保護了我,因為我是排里年齡是小的,他們平時都叫我小弟,他們說,我還小,一定要活下來,活著,活著就有希望!”

    “我的戰友,有的來自偏遠山區,有的是家中獨子。我的老班長,上戰場前,剛接到家信,信里說,媳婦給他生了個大胖小子。他就犧牲在我懷里,他說,我還沒娶媳婦,還沒真正當個男人,所以,我最應該活下去。我永遠都忘不了,他最后的一句話,他說:真想看看我的兒子呀,真想看著他長大……”

    他狠狠灌了口酒。

    “從前線轍回國內,我一個人,去了連部通訊處,每一個犧牲的戰友。他們都有來自親人最關心的問候,可是他們,都看不到了。老班長,他媳婦接到他上戰場的消息,第一時間給他寄來了,孩子地照片,她說,她和孩子在家里等他。盼他平安歸來……”

    “我的戰友,他們有的,永遠留在了異國的土地上,血和肉,與泥土交融在一起,不知道魂魄,能否找到回家的路。有的安靜的躺在了麻粟坡烈士陵園里,他們的家人。連去祭拜地路費,都拿不出來,有的攢了好幾年的錢,好不容易到了麻粟坡烈士陵園。卻連回家的車票錢都沒有。”

    “前年,我去給戰友掃墓,親眼撞見了這樣的事,也親耳聽別人說了更多這樣的事。我請假,想辦法去了犧牲了的戰友的家,我看到地情況……”

    他的眼圈紅了。

    “我的命,不僅僅屬于我自己,也屬于那些可愛的戰友們,和他們地家人。趙哥。不瞞你說,大山給我的工資很高,真的,我很感激他。結婚?想都沒想過,錢,我一分沒有。而且以后,我掙的錢也全部要拿出去,一個男人,不能養家活口,我憑什么結婚呀?有時候吧,一閉上眼睛,就會想起從前的那些人那些事,唉。”

    趙杰抹抹眼角,“不說了,不說了。來,喝!”

    秋蟲唧唧,時緩時急,夜風吹來,樹影搖曳。兩個大男人你一杯我一杯,直喝到昏沉沉,連思緒都模糊了,才在別人的扶持下,踉踉蹌蹌,各回各屋。

    黑夜,只有無邊的黑夜,在酒精的催化下,他們才吐露了埋在心底的話,才允許自己稍微流露出傷感與軟弱。

    第二天太陽高高升起,陽光趨散了黑夜,似乎也趨走了他們心底地陰影。

    陳群去服裝廠上班了,昨夜醉酒,並沒有給他留下頭疼腦熱的不適,如往常一樣,他早早就起了床。現在,他基本上一手撐起了北京分廠服裝的對外銷售工作。

    趙杰起床的時候,大山上學都走了好一會兒。

    梳洗后簡單吃了點早飯,趙杰抱過兒子,“哎,這幾年真是舒服日子過的太久,整個人都懈怠了,多貪杯酒,就得睡到日頭高掛的時候,連咱們寶貝兒子地吵鬧都聽不到。”

    楊翠花里里外外收拾打掃屋子,“你呀,和那些裝過軍裝的人,特別有感情,哪次不得喝醉了算?真不明白,這男人湊一起,就愛拿酒整事,空著肚子也能灌幾瓶,不醉?才怪!”

    趙杰抱著兒子,蹭到老婆身邊,偷空在她臉上冷不丁親了一下,“對不起啦,我也就是和一些當過兵的兄弟一起,容易喝醉,平時交際應酬,你啥時候看我醉醺醺過?”

    楊翠花紅著臉,瞪他道:“兒子在看呢,你這人。”

    趙杰哈哈笑,把兒子高高舉起,晃悠的兒子高興的又笑又叫,“怕啥?兒子這么小,他懂什么?”

    “我看見了哦!”

    董潔打門口探出個頭來,做鬼臉道:“趙哥,羞羞臉,大白天,敞著門就敢親嫂子。哦哦,嫂子臉紅了,糟糕,趙哥,你要倒霉了,快跑!”

    趙杰挨了楊翠花一拳,不以為意,“小丫頭,趙哥親自己的老婆一口,誰敢有意見?倒是你,偷窺別人兩口子親熱,不知道躲開,給咱兩人留個空間,還大張旗鼓的跳出來,你這可做的不對啊。”

    董潔跑到楊翠花跟前,“咦,嫂子,趙哥以前不這樣啊,現在這兒,”她指指自己的臉皮,“怎么這么厚啊?”

    楊翠花急忙調開話題,“小潔,吃過早飯沒有?”

    “吃了一個蘋果,這么大一個。”董潔用手比劃道:“我早上都吃水果,反正過不了很久就要吃午飯了嘛,吃別的會影響中午地胃口。”

    趙杰抓住機會,取笑道:“哦,小潔是個大懶蟲,天天賴床,瞧,寶寶都笑你了,比咱們家不曉事的小嬰兒還能睡呢。”

    董潔皺皺鼻子,“睡眠充足,身體才好嘛,哥哥都要求我不用早早起床。哼哼,趙哥想賴床,可沒有這個福氣,所以,你這是嫉妒!”

    趙杰騰出一只手來,揉揉她的頭,把她扎的好好的馬尾揉地亂七八糟,“是是是,我嫉妒

    =

    董潔一矮身,逃出他的魔掌,抗議道:“那是因為人家我天生懂事,善解人意,知書達禮,上進心強。冰雪聰明……”

    趙杰看看她,無奈的搖頭道:“我的大小姐,謙虛使人進步,知道不?”

    “過度的謙虛等于驕傲!”

    董潔跳到小寶寶身邊,伸出手指逗弄小小的嬰兒,“來,給聰明可愛的姑姑抱抱。”

    她小心抱過嬰兒軟軟地小身子,撲鼻一陣甜甜的奶香味。“尿布換好了吧?”

    “放心。不會拉到你身上啦。”楊翠花也想到昨天大山遇到的尷尬事,“我們寶寶,要說尿到別人身上,有過。拉到別人身上,大山還是頭一個,呵呵。”

    兩人坐著嘮嗑,話題漸漸從嬰兒身上,繞到沈陽的服裝廠。楊翠花把廠里這幾年的發展情況,一一講來,兩個人就現在和以后的發展交流了一些想法。

    “你們慢慢聊,我出去轉轉,中午別等我吃飯了。”

    —

    交待一聲后。趙杰出門找到劉大同,兩人開車,由劉大同引路,去北京大大小小的餐館酒店考察去了。做了幾年飯店,趙杰在這方面做的越來越得心應手,受大山他們公司開分廠地啟發。他也想投資再開新的酒店了。有機會來北京,倒想親身體驗一下,首都的大酒店的管理方式,還有裝修地環境,希望能參考一下,順便考察一下這行的前景。

    一天下來,兩人去了好幾個名聲不錯的餐館,每個地方要一兩個招牌菜嘗嘗,直把兩人撐的肚子滾圓。

    看看天色,大山快放學了。最后一家離開的酒店。距離大山的學校不是很遠。兩人決定去接大山放學,為了消食,也不開車,溜溜達達走了過去。

    大山放學后,收拾好書包,隨著人流一起往外走。還沒走到校門口,就聽見后邊有人喊他。

    “李悠然!”

    張燕從后邊追了上來。一邊喘氣一邊道:“你走得真快,我剛剛抄好作業,你就走得不見人影了,幸好我追上了。”

    “什么事?”

    兩人一邊往外走,張燕一邊解釋道:“我爸出院有些日子了。居季會知道我家情況困難,特意照顧,幫我爸支了個報攤,也賣些煙。只有白天才出攤,也不用出什么力,我媽為了照顧我爸,自己在家做點包子餃子啥的拿到那兒賣,這幾天覺得還不錯。我媽讓我跟你講,她很感激,你在我爸住院的時候,能借給我們家那么多錢。我媽說,一定爭取早點把錢還給你。這么大人情,我們也沒辦法還,明天是周末,媽媽想請你和小潔吃頓便飯。”

    她不好意思的笑笑,“只是在家里做一些家常菜,我們家一點心意,希望你不要嫌棄。”

    “不用麻煩了。”

    大山推辭道:“明天是周末,你們正好多做點吃食拿出去賣,周末生意肯定比平時好。”

    張燕急道:“不麻煩地,只是一頓便飯……”

    說話間,已經出了校門,劉大同眼尖,一下子就認出來了。

    “哎,大山在那邊!”

    趙杰也看見了,“嗯?大山旁邊那女生是誰呀?”

    劉大同仔細辨認了一下,“哦,好像是大山的同學,那個女孩子前些日子來過家里,好像是借錢吧。”

    說著話,一邊揮手一邊喊道:“大山!”

    大山聽到喊聲,抬頭,看到兩人,也揮手道:“哎,知道了,馬上就來!”

    他低頭對張燕道:“真的不用了,我們家有客人,也沒有時間,對不起,我先走了,再見啊!”

    趙杰瞇起眼,發現大山跟她分手后,那女孩子站原地看了好一會兒,方轉身朝另一個方向走開了。

    “劉大哥,趙哥,你們怎么來了?來接我放學呀?”

    大山跑過來,很是高興的問道。

    趙杰仔細看了看他,“哦,今天出門辦了點,正好走到你學校附近,就順路過來接你了。”

    他想了想,“大同,我這肚子還是漲的難受,我想跟大山慢慢走回去,你自己開車回去,好吧?”

    劉大同答應一聲。轉身走了。

    “趙哥,你不舒服?”

    趙杰揉揉肚子道:“吃多了,也吃的太雜,涼地熱地都有,好像有點鬧肚子,沒事。”

    大山扶著他,“前面有個小公園,咱們過去坐會兒再走?”

    趙杰點點頭。兩人于是去公園,尋了個清靜點的石椅並肩坐下。

    “你在找什么?”

    趙杰發現大山自己衣兜上下摸了一遍,又打開書包找著什么。

    “那邊不遠有個公共廁所,我擔心趙哥你一會得上廁所,找找身上帶沒帶衛生紙。”

    趙杰哭笑不得,“用不著,我不想上廁所。”

    他伸長手臂,活動活動筋骨。轉頭笑道:“還記得咱們第一次見面的情形嗎?”他自己回答道:“一個懂事的小男孩子,一個懂事又讓我感動的小男孩。大山,這就是你給我的第一印象。也許是因為這個印象太深了,以至于我一直都把你當成了一個小男生。一個有本事做大事的小男生,而忽略了,幾年過去,這個小男生,已經長大了。已經到了愛慕某個女孩,和被女孩子愛慕的年齡了。”

    “趙哥!我……”

    趙杰把手指豎在嘴邊,阻止道:“你是不是想說,你沒有愛慕哪個女孩子,也沒有被哪個女孩子愛慕?”

    見大山忙不迭點頭。“小潔呢?”

    “呵呵,”大山摸摸鼻子,“她不算啦,我們從小就

    ,這輩子都不會分開地。”

    “趙哥也是過來人,其實想想呢。也就是在你這么大地時候,和你嫂子朦朦朧朧相互有了好感。大山,喜歡上某個人,有時候,是沒有理由的一件事,也是極其自然的一件事,就像吃飯喝水,人到了青春期,自然就會產生這么一種感情上的需要。”

    “把一個女孩子放在心里,做什么事你都會想著她。擔心她冷了熱了餓了有沒有生病啊,最好是時時刻刻都守在一起才高興。”

    大山一個勁點頭,“對呢,小潔那丫頭,就是這樣,總讓**不了的心,其實她很懂事啊,可是我就是時時都擔心她不會照顧自己。不過,”他上下打量趙杰,道:“想不到,趙哥對女孩子也有這么細心的一面,放心了,我還以為只有我是操心的命,別地男人都不會像我這般羅嗦著管東管西呢。那么,趙哥年輕的時候,”

    他吐吐舌,糾正道:“說錯了,趙哥現在也很年輕啦,我的意思是,趙哥像我這么大的時候,和嫂子也有甜甜蜜蜜地一段吧?”

    趙杰捶捶自己受過傷的腿,“當然了,要不,你嫂子能等我那么些年,哪怕我殘廢了一無所有,也要跟著我?哎,別扯開話題,安靜點聽我說。”

    “是,領導請講!”

    “大山,你是個早熟的孩子,也很聰明,很多事,不需要我來指點,也許還得反過來,需要你來指點我。”他停了一會兒,皺眉,似乎在找合適的措辭,“常亮,你還記得這個人吧?”

    “他和秀秀姐現在過得不錯,小雪姐姐和嫂子都這么說。”

    “是啊,是不錯。常亮的廠子,因為一直有你們‘金土地’的訂單,有時候也從外貿拉些別的活,廠子辦的紅紅火火,他這個大廠長,也成了三里五村的名人啦。不過,春天地時候,我揍了這小子一頓!”

    “啊?”大山大吃一驚,“為什么?”

    “為什么?哼,”趙杰從鼻子里哼了一聲,“這小子有錢啦,開始學別人,在外面花天酒地。”

    “可是,秀秀姐她、我是說,常亮哥以前很聽秀秀姐的話啊,他怎么會……”

    “大山,有些事呢,雖然你也是做生意的人,生意做的也很大,你還真沒接觸過,大家也有意不跟你講這些。”趙杰嘆了口氣,“我今天同你說,就是想讓你知道知道,這個社會上的一些,陰暗的東西。你平時喜歡看書,書中雖然也講了些人性方面地卑劣面,可是沒有親自接觸過,你還是習慣于把生活和人,想的過于美好!”

    大山認真諦聽狀。“這幾年,改革開放搞活,有些人的思想也活了,也不知道從哪吹來一陣歪風,有些男人兜里有幾個錢,或者手中有點權,就起了色心。”他說,有些人談生意,開始利用美色做交易,有錢的有權的,吃喝嫖賭都開始了,而總有些女人,利用青春和美貌的原始本錢,周旋于各色男人中。

    “且不論這其中,是男人經不起誘惑,還是女人自甘墮落。總之,做為男人,咱們管不了別人,最起碼要管好自己!大山,說句大實話,你有錢有能力長得不錯人也年輕,現在和以后,喜歡你的女孩子,只會越來越多。我問你,如果有別的女孩子喜歡你,總找借口接近你纏著你,你會怎么做?”

    會嗎?大山皺眉,“我從沒有想過這個問題。不過,趙哥,我可以保証,我答應了娶小潔,這輩子,我便只會喜歡她一人,無論是現在,還是將來!”

    “趙哥,正如你所說,做為男人,我管不了別人,我只要管好我自己就足夠。我並不是那么天真的人,更不會把世界上的人,都想像成好人。奶奶去世以后,我能依靠地只有自己,我去山里采野菜,去捉蛇,去砍柴,我起早貪黑侍候地里的莊嫁,那時候我就知道,各人有各人的生活,各人有各人的家,雖然我和小潔,只是兩個小孩子,可我們能依靠的,只有自己!”

    “走出大山,吃了許多苦,這些不算什么,讓我心寒的,是我在西平縣城,討要一口吃的,都要受人侮辱。那個時候,店里坐了那么多人,沒有人出面,沒有人!最后是唐叔,路過的唐叔,他給了我二十一塊錢!”

    大山笑了一下,平緩心頭的激動,“我遇到了許多好人,唐叔,陳叔、陳爺爺和丁爺爺,救了小潔一命的楊善明爺爺,還有趙哥你。我從沒有把這個世界和人性,想的有多美多好,如果小潔當初不治,趙哥,今天我會不會變成徹頭徹尾的壞人,卻也難講。小潔得救的時候,我對自己發誓說,我要懷著感恩的心,不論對人還是對事。只要人不犯我,我便不會對這個世界上的任何人,抱有惡感。對我好的人,我會深深銘記,就如當初,是軍隊的飛機,把我們從西平載到沈陽,爭取時間救了小潔。我永遠永遠都不會忘了這件事,總有一天,當我真正有了能力,我會回報這份救命大恩!”

    “至于喜歡我的女孩子,現在也好將來也好,多也好少也罷,趙哥,決定喜歡某個人,是一個人的自由,我干涉不了,也不會干涉,同樣,那是她們的事,于我何干?我沒有義務去顧慮別人的想法和感情。我不會做對不起別人的事,力所能及的范圍里,也會盡量去幫助別人,這就是我對自己的要求。這一生,真正能讓我付出生命、讓我付出一切也不后悔的人,只有小潔,只有她一個!”
作者: teasu0587    時間: 2009-4-17 04:41 PM

正文 第一百零九章 紙老虎

等你們吃飯呢,怎么才回來?”

    大山與趙杰兩人前腳剛跨進門檻,一直在院中張望的楊翠花就迎了過來,嘴里責備趙杰道,“敢情你是自己在外邊吃飽喝足啦,就不想想,大山學習了一天,人家還餓著肚子呢。”

    趙杰附她耳邊悄聲陪笑道:“是,老婆大人,我錯了,拜托,給我點面子,別當著這么多人數落我嘛。”

    楊翠花笑著斜了他一眼,“大山他們又不是外人,你還想端出一家之主的作派,給誰瞧啊?”

    董潔倚在牆邊,笑嘻嘻道:“男主外,女主內,在家里,趙哥就該聽嫂子的,咱們這里和自己家一樣,所以嘛趙哥,你的面子問題就放一邊,涼快涼快去吧,呵呵。”

    大山關上大門,牽著董潔的手往客廳走,一邊問:“你們吃了沒?”

    “沒有呢。”董潔搖頭,“劉大哥頭前回來講,說你們前后腳就到,當然要等你們回來一起開飯嘍,只是沒想到,你們在外邊耽誤了這么久。咱們擺的飯,這會兒都放涼了,翠花嫂子急的一個勁埋怨趙哥。”

    “怪我,怪我,”趙杰插嘴道:“走到半路,有點鬧肚子,拽著大山找地方坐著歇了會兒。”

    說話間,進了飯廳,一張大大的飯桌上,已經擺滿了一桌子的菜,“你們快吃吧,我就免了,”他拍拍肚子,“這兒還漲著呢。”

    菜有點涼,不過,熱騰騰的大骨燉湯一直在灶上小火煨著。董潔給大山滿滿舀了碗湯。

    “哥,你嘗嘗。這是翠花嫂子特地做的骨頭湯,老火熬煮了一個下午,里面放了好幾種滋補藥材。”

    大山湊到湯碗前深深嗅了幾口香氣,滿足的笑道:“真香啊!”奶白色地湯汁,滑滑潤潤的,上面飄著翠綠色的香菜,瞧著就讓人吞口水。

    他端過董潔的湯碗,分出去幾勺湯並一塊帶著瘦肉的骨頭。放上小湯匙,“來,咱們嘗嘗嫂子的手藝,小心燙。”

    他自己連著喝了兩勺,忍不住翹起拇指贊道:“好、好喝,味道真好!”同桌的其他人各自嘗了,亦紛紛點頭贊同。

    趙杰拽把椅子坐在一邊,與有榮焉的笑地見牙不見眼。“那是。大山,你不知道吧?這湯可是咱飯館的招牌菜,去年冬天,新請的一位老師傅的獨家絕活。一經推出。回頭客老多了。這還是你嫂子懷著寶寶,回鄉下娘家住了一段日子時,為給她補身子,人家才破例教了你嫂子。哪天有機會回沈陽,去店里嘗嘗更正宗的。不過,你嫂子現在的手藝也有了七分火候,也算是可以出師了。”

    董潔把湯喝完,一邊啃骨頭一邊口齒不清道:“多喝點骨頭湯好,補又補腦。”

    大山把她的湯碗重又填滿。推到一邊,不許她再喝,“小潔,先吃飯,湯最后喝。”本來胃口就不大,她這人飯前不能喝湯湯水水。否則動不了幾下筷子就飽了。

    董潔也不與他爭,小小扒了半碗飯,才挪過湯碗,小口的喝著。

    “啊,寶寶醒了!”

    楊翠花忽然推開椅子。眾人經她一說,才聽到里屋傳來嗚嗚咽咽地抽泣聲。到底是做人母親的,別人還沒反正過來,她已經沖進了屋子,把孩子抱了起來。

    “乖,不哭哦。寶寶乖。”

    “你們吃完了,都去做自己的事吧,桌子上的東西先放著,回頭你們嫂子吃完,順手也就收拾了。”

    趙杰叮囑一聲,走去里屋把門帶上,——寶貝兒子也餓了,娃娃要吃母乳,總得好生耽誤會兒工夫。

    大山吃完飯,略清理了下桌子,把自己和董潔兩人地碗筷收拾進廚房。陳群他們在他之前已經離席,這樣,桌子上便只有菜盤和楊翠花自己的碗筷需要收拾,顯得清爽多了。

    兄妹兩個動手,把兩人的碗筷洗淨,收拾進碗櫥,才手牽手回了自己的房間。

    董潔打開書桌上的台燈,先動手收拾起自己零亂散放著的一張張繪圖紙,按照只有自家明白的次序疊起挪開。大山這邊把書包打開,一樣樣取出書本和紙筆。

    “哥,作業很多么?”

    她翻翻十六開的一小疊試卷,——各個科目都有,哎,果然和她自己從前經歷的高三生活沒兩樣,進入復習階段,整個就是題海戰朮了,老師們有志一同,用試卷對學生輪翻進行疲勞轟炸。

    “明天是周末嘛,老師恨不得把周末時間也用來補課才好,背地寫的布置了一堆。”

    “老師這么上心,因為大學很難考吧?”

    現在大學的錄取率極低,真可謂“千軍萬馬過獨木橋”,不像十幾年后,大學年年擴招,學生很容易就能混個大學念。

    大山點頭道:“是啊,反正落榜的比考進的多的多,一個班,總共也沒多少人考得

    。從前,報上也報過,有地學生高考落榜后,因為擇結束生命,也有人因此離家出走。感覺從小到大,念了這么多年書,為了不過是明年七月那短短三天,那是一個十字路口,個人的前程和以后的命運,就壓在那三天啦。”

    “哥哥會不會緊張?有沒有很擔心呢?”

    大山想了下,笑道:“有一點點緊張,因為我對自己要求蠻高的,你一早不是給哥訂了高目標了?擔心就不會,以我的成績,考上大學並無問題,差別只在好一點差一點的學校,我自己當然是希望進最好的學校念書了。”

    他眨眨眼,“退一萬步講,即便是考不上大學,我也不愁將來的出路,有了這個定心丸,又怎么會心慌呢?”

    —

    “哥哥才不會考不取呢!”

    董潔撇撇嘴,她從前並不覺得大學有多難考。話說回來,她參加高考時已經是九十年代中期的事了,與大山隔了八九年的時間差,眼下高考地錄取率之低、大學門檻之高,這兩年卻也聽得多了。

    “哥,反正明天休息,先不急著寫作業,”她脫鞋上床。懶洋洋半靠著被子枕頭坐下,招手道:“咱倆說會話嘛。”

    大山也自脫鞋上床,拿枕頭靠著半躺半臥,董潔貓一樣蜷到他身邊。

    “哥哥現在太忙了,平日里也顧不上你,小潔一個人悶在家里,很難受吧?”

    董潔點頭。可不是,在這個沒有電腦沒有網絡的時代。她又沒有多喜歡看電視,足不出戶是件很考驗人耐性的事。

    “再忍一段日子吧,小潔,等哥哥參加完高考。以后的日子就好了。聽人講,大學生活很輕松的,平時請假也容易,老師管理也不嚴,到時候,哥哥就有更多時間陪你了。咱倆人也找機會,去一些風景美麗有山有水的地方轉轉,咱們去看看有人間天堂美譽的蘇杭、學古人煙花三月下揚州、人都說桂林山水甲天下……對了,小潔有沒有特別想去的地方啊?”

    想去地地方?很多呢。蘇杭揚州等城市就不必了。從前去過,雖然與北國風光不同,另有一股江南女兒的柔美,終究是城市,人多樓多。

    “哥,我最想去西藏。離天空最近的地方,聽說,那里有一種粗獷的野性美。還有內蒙古草原,在草原上騎馬牧羊住蒙古包一定很有趣。前幾日看了一本書,介紹的茶馬古道,好像也挺有意思,咱們也可以走上一走,尋尋古人當年穿林爬山的感覺……”

    大山被她說得也有些神往,“好,等以后有了時間。哥哥領著你,咱們每年都找時間出去轉轉,爭取走遍每一個值得一去、風景優美的地方!”

    “把酒祝東風.且共從容.垂楊紫陌洛城東。總是當時攜手處.游遍芳叢。”

    董潔輕輕念起這兩句詞。已經不記得是誰寫的了,蘇東坡么?很喜歡上半闕,下半闕卻是悲意,從來不喜,也不曾記住。

    “哥,真地會有那么一天么?我們一起攜手同游,踏遍千山萬水?”

    “當然了。”

    大山捻捻她的耳垂,“咱們又不缺差旅費,這么年輕也不缺少時間,何處不可去,哪里去不得?”

    “哥,只怕到時候,咱們的生意擴大,你只會更忙,說不定,還不如現在陪我的時間更多些。”

    “小潔,你可要記住了,是我們選擇生活,而不是生活選擇了我們,要過怎樣地生活,全由我倆人做主。”

    大山笑著撫平她不知不覺微微攏起的眉頭,“現在公司的生意都走上正軌,明年咱們參加巴黎時裝周,就是生意再好吧,來來去去都是做熟了的那一套,最多應酬和打交道的人多一些,也不至于忙成團團轉的陀軸,連時間也騰不出來呀。”

    如果只做服裝生意,當然不會啦,只是,真想把公司做大,獨獨只盯著服裝一行可不夠,不說別的,單說幾年后,九十年代初,便另有一個絕好的發展機會……算了,此時想這些,卻也用不著,有些事,只管交給時間就好。

    董潔于是另尋話題,“哥,你放學那陣兒,和趙哥說了些什么?我瞧著你回來時,臉色可是挺嚴肅的。”

    “哦,趙哥與我說了常亮常大哥地一些事。”

    大山想了想,覺得這些事無須瞞著董潔。生活上,他把董潔當成娃娃一樣照顧,人情事理上,卻從來不覺得董潔比自己小,他自己從來不曾意識自己在這兩方面的矛盾之處。“常大哥他現在發達了,在外面做了對不起秀秀姐的事,被趙哥打了。”

    董潔一聽便明白是怎么回事。“該打!真想不到,常大哥以前可是很老實的一個人,大事小事,總喜歡問過秀秀姐才去做,小雪姐姐總笑他怕老婆,他自己笑嘻嘻的也承認。現在兜里有

    就學人家開始花心風流啦?哼哼,果然是男人有錢就變壞就有錢!”

    “這是哪里聽來的話呀?什么叫做:男人有錢就變壞,女人變壞就有錢?嗯,聽著吧。好像也有點道理。不過,小潔你可不能一桿子打翻一船人。”

    大山為男性同胞辨解道:“我和趙哥也算是有錢地男人了吧?我們可沒有,呃,動亂七八糟的腦子啊。”

    “趙哥那是經過血與火地洗禮,經過生死考驗的人,對名啊利啊抵抗性強,再說了,趙哥本來就是個負任心強有擔當的男人。至于哥哥你嘛。”

    董潔坐起身,就著燈光上上下下打量起大山,“哥你現在還小,最多就是一男孩子,將來會不會花心,現在可看不出來。哎、等等,”趙哥與劉大哥傍晚去接大山放學,后來卻先打發劉大哥回來。兩人單獨在外面談了大半天。那么,為什么會突然與大山說起這個?

    “趙哥還說什么了?有沒有囑咐哥哥,不許學常大哥那樣,在外面胡亂吸引女孩子的喜歡啊?”

    “我哪里會做那種事?”大山提出嚴重抗議。

    “莫不是哥哥放學時。與哪個女同學有說有笑、走得太近,被趙哥看到了?”

    大山回想了一下,“對了,放學時,張燕找我,她媽媽明天想請咱倆人吃頓便飯,被我給推了。噢,我的天啊,趙哥不至于是因為看到我與她在校門口說話。所以……”所以才與他講了半天的道理並問他“大山,說句大實話,你有錢有能力長得不錯人也年輕,現在和以后,喜歡你的女孩子,只會越來越多。我問你。如果有別的女孩子喜歡你,總找借口接近你纏著你,你會怎么做?”不是吧,趙哥也太、也想地太多了點吧?張燕只是他的同學,僅此而已呀。

    董潔暗暗感激趙杰。

    大山長大啦,馬上就要成為大學生,身邊接觸和環繞的異性,只會更多。自己的哥哥有多么優秀,董潔比任何人都清楚,這樣的一個男孩子。當然會輕而易舉贏得異性的好感。尤其是時下里,被瓊瑤阿姨的小說迷得神魂顛倒、情竇初開的女生,大山簡直就是活生生打小說里走出來地白馬王子,人有錢長得帥還有自己的車,這樣的男孩子,打著燈籠哪里找去?八十年代的女孩子,雖然不會像二十一世紀,喜歡一個人大膽地說出來,可這並不影響她們心里翻江倒海般的心動,找理由找借口接近心中的白馬王子,哪個女孩子這樣的小手段都無師自通高明得很。

    至少是現在,大山對于女同學的接近,不會往男女之情方面聯想。他在情感方面,不但稱不上敏銳,說遲鈍亦不為過。因為與她從小親密無間長大,他甚至連朋友的性別之分都看得很淡,比如張燕,性別雖然為女,在他眼里,和男性同學,也並無太大區別。

    董潔當然很不喜歡別的女性接近大山,沒有哪個女孩子希望別的女人也愛上自己喜歡的男人。可是,她阻止不了別地女生接近大山,更不能擺出一副吃醋的面孔,阻止大山與女性同學的正常交往。她自己也不想做一個斤斤計較愛吃醋的女人。

    呵呵,趙哥最疼她了,有這么一位兄長在背后叮囑,時不時敲打敲打,真好!

    “哥,我在書上看到這樣一句話:不同的人,有不同的胸懷。有地只能容納下自己;大一點的,能夠容納下自己的親人;再大一點的,能夠容納下朋友;而總有一些人,能夠容納下他的所有同胞。”

    “我其實很高興,我的哥哥,有大胸懷。不過,哥,幫助人可以,咱們也得講究方式,像你對張燕姐姐的幫助,很容易讓她誤會哦,如果她因此喜歡上你,我一點都不覺得意外。”

    “小潔!”

    大山也坐起身,認真道:“你說錯了,我的心很小,裝不下更多的人。不做壞人,這是我的做人原則,在力所能及地范圍里,我不會拒絕幫助別人,但也僅此而已。我沒有義務去顧慮別人的想法和感情,別的女生會不會喜歡我,哼,與我有何關系?”

    董潔摸摸大山高高昂起的下巴,“哥哥是紙老虎!”

    “什么?”

    董潔低頭掩嘴笑,“哥你呀就是嘴里說得凶,心腸其實最軟了。”

    她在心里悄悄嘆氣,沒有誰的人生是一帆風順的,生意做大了,遲早會面對很多撓頭的問題,大山他,以后會面對更多的風雨、和挫折,才能夠成長。暫時這樣的日子,這樣平靜卻幸福的日子,還有多久?只希望,所有的風雨和磨難,能押后再押后,她不求多,至少,讓他們平靜的走過八十年代吧。



正文 第一百一十章 生病


    趙杰與楊翠花一家三口,游了香山、爬過長城,更在陳雪的陪伴下,吃遍了京城數得著老字號的美食,在北京頗度過了一段愉快的日子。然而終究是牽掛著家里大大小小一攤子事,在一個晴朗的日子里,告別北京,坐上了去往沈陽的火車。

    今年的冬天,似乎來得比往年要遲上一些。早起時的秋風,涼颼颼也吹得人縮脖,卻沒有濕寒的秋雨,一連數日,俱是晴好天氣。

    天高云淡,閑時開車去往郊外。摘一把紅彤彤的山棗,吃進嘴里,酸酸甜甜的另有一番滋味。飄滿落葉的林間小徑,穿行其中,身前身后,咆哮像個懂事的伙伴,靜靜陪在董潔身邊,間或跑的快了幾步,便也停住腳,回頭關心的瞅瞅,等她趕上。

    秋思啊秋思,秋天到了,心思似乎也變得沉重許多。

    可惜,北京是內陸城市,離海太遠,見不到驚濤拍岸、卷起千堆雪的美景。——從前,她打小看慣了潮起潮落,如今只成追憶了。

    隨身帶著素描本。走得累了,便隨便找處地方坐下,凸起的青石塊、或者干枯伏地的粗樹枝、偶爾也能見到被砍伐后留下的樹樁。人在山林里行走,心也似乎悠遠曠達了許多,于是動筆繪出一個個極美麗的服裝款式。

    董潔其實有些許暈車。久坐容易疲憊而且頭疼不舒服、甚至惡心欲吐。不過呢,行車過程中,打開車窗吹吹自然風,會好過的多。

    因為近來天氣實在是好。于是她幾乎日日都要坐車出城轉轉。不是她舒服日子過久了想要自虐,只是一次偶然中,她發現,自己在快速行車過程中,吹著車窗外灌進來的強風,思緒如萬馬奔騰,靈感亦如泉湧。待車停時,拿出筆。許多的設計和新穎地想法,一股腦的湧向筆尖。不由得便喜歡上了這種方式。

    不知不覺中,她手頭已經積攢了大把的設計款式。而明年的巴黎時裝周的主題與大體設計都搞定了,除了這些天的努力,她在很久之前,已經有意無意在做這方面的准備工作,只需再做一些細節上的調整便成。現下,該考慮做實體衣服了。

    這時。董潔不得不面對一個非常尷尬地局面。

    她在國內,找不到合適的面料。不論是面料本身的質量,還是顏色,基本上都很難找到符合她心意的面料。

    要說呢。他們也算經營著一個大型的服裝公司,更有著目前中國最頂尖的國產品牌——東方元素。此品牌的款式也好面料選擇也好,如果說前者有時候還被人詬病,那么后者,卻是眾人公認的一流質量。地確,他們從來都是選擇國內最好的面料,這也是東方元素品牌能迅速被高端消費群體承認的重要原因之一,截至目前,國內還沒有哪一家服裝廠。能在這方面跟他們媲美。

    不過,別人不曉得,做為主設計師的董潔,卻是有苦自家知。

    皮爾.卡丹為什么現在還沒有在國內開設專賣店?那是因為,隨便拿起人家一套衣服,就是數千元地標價。品牌固然是高價位的原因,面料何嘗不是重要的因素?原先,皮爾.卡丹中國的第一家專賣店,是在一九八九年落戶北京。而經過她這只穿過來的蝴蝶,兩片翅膀扇了扇,前次聽老先生那意思,勢必會加速對中國市場的影響力,開店的日期只怕要提前。這位老先生邁前腳,后腳就有許多國際上的大牌跟了進來。在此之前,東方元素服裝公司。如果不能先走出去,把品牌國際化,公司便沒有實力引進國外頂極面料,就不能具備跟國際大牌一較高下的實力,只能黯然淪落為陪襯地二流貨。

    想做成頂尖品牌,光有好的設計根本沒用,沒有好的面料相配合,只能空嘆一聲:巧婦難為無米之炊,給人家乖乖讓路。

    眼下,董潔為難便是如此。巴黎之行,面對的是國際上頂尖同行和服裝商的挑剔眼光,如果解決不了面料問題,這次巴黎之行,只能以慘敗收場。記憶里做為服裝生產和消費的大國,中國一直沒有國際化地品牌,想來面料問題,也是困擾國人服裝業遲遲未能進軍國際市場的一道攔路虎。

    現在,國人解決溫飽問題沒有幾年,服裝制造業在他們的帶動下,進步顯著,從南到北,國人尤其是年輕的男男女女,大家的穿著打扮越來越時尚漂亮。牛仔褲配T恤衫,再搭一件風衣,這是時下最流扮,清爽又大方。“不管多大官,都穿甲克衫;不管多大肚,都穿健美褲”,這句從前歷史上曾經流行一時的順口溜,再沒人提起過。要知道,按照歷史原本的發展,這個時候,健美褲因為流行,凡是女生,無論年齡幾乎人人都穿,大街小巷出現前所未有的統一和高調。而現在,健美褲,還有蝙蝠衫,都讓位給了牛仔褲和T恤衫。

    哎,蝴蝶效應到底造成了一些變化,只是,卻沒有對面料市場造成多大影響,至少,董潔現在看不出來。

    就紡織業本身來說,自主創新能力不強、管理水平和手段還比較落后;企業研發費用投入普遍較低,工藝研究的深度不夠,產品設計和工藝技朮開發能力普遍較弱,更談不上對流行元素地研究應用了。

    國內最好的面料,瞧著似乎也有與國外面料有一爭長短的趨勢,如果做成衣服放在桌子上,往往看不出來,而一旦掛起來比較,差距卻十分明顯。形似神不似,差之一厘,寥之千里,這種差距中,包含著太多的內容。如果僅僅面對國內的市場,也無所謂,如果想要拿到巴黎時裝周上任人評長論短,卻是萬萬不可以。

    怎么辦?

    頭疼中。大山正忙于復習功課。董潔不欲拿這個打擾于他。況且,便是他知道了又如何?不過是多了一個人跟著操心的人,于事無補。

    煩惱的時候,她就要劉大同開車載她出門兜風。

    三環外還是一片寂謬寥落地顯得有些荒涼的菜地與莊稼地,遠沒有日后高樓成群大廈成片的繁華景象,公路修得挺好,卻很少看得見汽車在路上跑,很合適飆車。油門一踩。耳邊只聽得外邊風的呼嘯聲,那風呼呼從車窗縫隙中吹進來,似乎也吹散了她的煩惱。

    董潔病了!

    —

    一時忘情,疏忽了她自己極糟糕的身體底子。下車后,就有些頭重腳輕,只說去小樹林里走走清靜一下,半路上便失去了知覺。幸好她出門始終有咆哮陪在身邊,而咆哮也機靈的跑去跟等在車里的劉大同求救。

    “別告訴我哥!”

    董潔醒來第一句話。就是趕緊抓著陪在身邊地劉大同認真叮囑。

    劉大同為難的皺眉,那個,剛剛送她來醫院的時候,已經打電話給學校。請學校的老師轉告大山了,這會兒,估計大山快到了吧?

    “我在醫院?”

    董潔發現自己向要床上,四周稍微一打量,很快得出結論了。“醫生怎么說?”

    “感冒和發燒。醫生說你身體虛,要注意休息,多吃些營養的東西補補……”

    走廊里響起一串快速奔跑的腳步聲,和醫生的阻止“哎,醫院里不准跑步!”

    哥哥來了!董潔真想學駝鳥。把自己埋進被子里算了。

    “小潔?”

    大山氣喘吁吁的在診室門口剎住腳步,勉強放輕動作推開門。

    “怎么了?怎么突然昏倒了?醫生怎么說?”看到董潔清醒著給他一個大大地笑臉,提到嗓子眼的心才落回原地。一只手握著她的手,另一只手去摸她的額頭,“這么燙?難受嗎?還有哪里不舒服?”

    “哥,我沒事。”

    董潔反手握住他地手。“就是有點感冒,因為頭暈,不知怎么著就昏了一下,剛剛打了一針,醫生也給開了些藥,明后天就好啦。”

    大山仍然不放心,“要不,咱住兩天院?有醫生照顧,病好的也能快些。”

    “哪里就有那么嬌弱?”董潔掙扎著坐起來,喔。頭還真有些疼,她皺眉道:“我不喜歡醫院,哥,我要回家。只是一個小感冒,沒那么誇張,哥哥太緊張了。”

    大山拿過她放在床頭的外套,協助她穿好,尤自皺眉道:“先別動,我問過醫生再說。”

    得醫生允許,大山才同意她回家休養。

    醫院門口,剛打開車門,在車里憋了半天的咆哮一躍而下。蹭到董潔身邊,圍著她轉了兩圈,才肯挨著她的身體站住,一雙黑黑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盯著她。

    “對不起,咆哮,害你擔心了。”

    董潔蹲下身,把它抱個滿懷,安撫的摸摸它的頭,“我沒事了哦,只是一點小小地感冒啦。”

    大山小心抱她上了車。待車子往回家路上駛去,才開口問道:“咆哮怎么在車上?小潔,你又出去了,是不是?”如果是在家里昏倒了,咆哮不可能跟著來醫院。“不是跟你講過,這兩天有風,氣溫降了許多,不要出門了嗎?”

    “我……”

    大山轉頭問劉大同,“劉大哥,你們今天去哪里了?這幾天小潔是不是經常出去呀?”

    劉大同回頭看了眼董潔,不好意思的認錯道:“大山,都怪我,小潔說悶,想坐車出來兜兜風。唉,她身體不好,吹不得風,現在感冒了,都怪我。”

    董潔急忙分辯道:“不怪劉大哥,是我自己堅持要出門的。而且,劉大哥有提醒我不要開窗吹風,是我自己不聽話。哥,不生氣了,啊?”

    “我與你說過多少遍了?坐車時,不要打開車窗,有風的日子,不許去郊外。天氣一冷,你就容易感冒,都這么多年了……”

    董潔乖乖低頭聽訓。

    大山長嘆一聲,她在病中啊,實在不是說教的好時機,可是,不說她兩句,他心中要憋死了。前幾日,小姑娘還乖巧的與他保証,說自己長大了懂事了,會照顧好自己,請他把心思多多放在學習上,不用分心于她。言猶在耳,轉眼便做出這等枉顧自己身體地任性行為,真想、真想動手給她屁股上來兩下重的,讓她吃一頓教訓!

    “哥,我頭疼!”

    董潔偷眼瞧他臉色愈發陰沉,連忙捧著腦袋喊疼。

    大山趕緊把她擁進懷里,輕柔的在她兩側太陽穴部位緩緩揉搓,這次訓誡嘛,雷聲大雨點小,就這么嘎然而止了。

    昏昏沉沉躺了幾天。也許是近日來費神心思用得太過,足足將養了好些日子,才得康復。

    期間唐援朝夫婦倆都來看過她,唐春燕帶著女兒郝璐也來了。

    “小潔好可憐哦,生病了要吃苦苦的藥,要躺在床上,哪里也去不了。”

    璐很有同情心的苦著一張小臉,不知道是不是想起自己生病的日子了。

    “對了,小潔,我和媽媽要去看爸爸,去法國巴黎呢。”郝璐挺著小胸膛,驕傲的道:“我看過爸爸拍的巴黎的景色,可漂亮了,爸爸說,一定陪我和媽媽好好在巴黎玩。要買新衣服、要吃好吃的……”小姑娘掰著手指,自己說得興高采烈。

    去巴黎么?

    董潔心中一動,她問唐春燕:“姑姑,姑父不是說今年春節要回來探親嗎?怎么改成你們出去看姑父了?”

    唐春燕笑道:“本來是有幾天假地,你姑父一個同事,家里出了點事,把假期讓給同事了。他打電話跟我商量,希望我和璐璐能去法國,和他一起過個春節。”

    姑父在駐法大使館工作,家屬可以以探親的名義過去。唔,她和大山,可不可以搭一個便車呢?
作者: teasu0587    時間: 2009-4-17 05:07 PM

正文 第一百一十一章 初到巴黎

    這個年代若要出國走一遭,比不得后來那般輕松,辦護証,更要准備一系列繁瑣的手續和証明文件。如果想要趕在春節左右出去,現在就得抓緊時間了。

    送走唐春燕母女倆,董潔當晚便與大山認真說了這事。

    “和唐家的姑姑一起去法國?”

    大山非常意外,吃驚之后,卻也認真考慮起此提議的可行性。

    自家做的服裝生意,他于面料市場方面,了解的當然就比較多一些。大山傾向于用自己國家的面料去打開國際市場,卻也知道這個想法,就現在來說很不現實。差距是明顯的,關起門來什么都好說,問題是,他們走出去,不單單想要得到國際上的認可,更要把服裝賣給外國人。憑現在國內的紡織技朮和現有的面料質量,此路不通啊。

    近日來,董潔她一直為著面料問題苦惱,做為最親密的人,大山豈會看不出來?私下里也曾想了又想,絞盡腦汁還是一籌莫展。

    “和姑姑去巴黎,把咱們需要的面料買回來?唔,是個好主意。”

    大山先肯定了她的主意,“不過,我要一起去!”

    董潔皺眉,她當然也想大山一道同去,可是,“哥,你現在學習正是最緊張的時候,雖然也算是出遠門,我又不是一個人,有姑姑在身邊啊。而且,到了巴黎,除了去商場買布料,我會很乖的呆在使館里不亂走。哥,這個時候,你就別耽誤功課了吧!”

    大山摸摸她近几天。因為生病而清減許多的臉頰。董潔的身體因為底子差,一旦生病,往往要纏綿床榻多日。她雙額不若郝璐紅潤潤地,透著一股病弱的白皙,長長的黑發披散,越發襯得她一雙眼睛黑如點漆。

    “你一個人出門,我哪里會有心思學習?三心二意一點效率沒有,倒不如與你一起走一遭。閑時拿出書本復習,效果反而會更好一些,你說呢?”

    唉,大山對自己要求要高,一心想著考出一個好成績,他們背后的各位長輩,對這個即將參加高考的晚輩更是寄與厚望。“還是不要吧,外公和唐爺爺他們肯定不會贊同你在這個時候耽誤學習的。”

    “春節前后。正好是學校放寒假的日子,怎么會影響學習?姑姑要上班,璐璐也要上學,這次又不會在巴黎呆很久。再說。參加時裝周前,先熟悉一下巴黎這個城市,小潔不覺得很有必要嗎?”大山溫言笑道:“外公和唐爺爺那邊我去說。”

    兄妹倆來年准備參加巴黎時裝周,這事唐家老爺子一早就聽大山講過,早前,皮爾.卡丹承諾向巴黎時裝公會引荐時,他也尋思著,是不是跟國內相關部門通通氣,也盡盡一已之力。老人家不是很明白。為什么一定要去巴黎買面料?偌大的中國,豈會連合他們心意地面料也找不到?

    盡管大山詳細給他擺了大半天的道理,老爺子還是不服氣。“現在都在談,引進技朮引進設備,大山,總這么靠著人家可不行。咱們得想辦法。人家能生產出好的面料來,咱們中國人也做得出。想當初核武器封鎖的倒嚴了,咱們還不是從無到有給研制出來了?我就不信了,這小小的布料問題,就能難得住咱們中國人?聽你的意思,來年你們那個什么發布會真要成了,以后需要的面料,可不是小數,這錢,咱可不能白白便宜了外國人。要賺也得留給自己人……”

    大山老老實實聽唐老爺子給上了好一通政治思想教育課,最后總算點頭允了他一道跟著去巴黎。“先去探探路,這個想法不錯,很有必要嘛。知已知彼,才能百戰百勝,咱不能打沒准備的仗。回頭我給璐璐她爸挂電話,讓他一定陪著你們好好熟悉一下巴黎。我跟你講,出門歸出門,學習可不能丟,你現在可是高三,最關鍵地時候……”

    長輩們這關過了,接下來就要具體辦簽証。

    他們辦的是赴法短期探親簽証。因為大山要上學,反正自己家有車也方便,便由劉大同開車,載著董潔與唐春燕去跑各種手續。

    其間耳聞目睹了許多事,也算是長見識了。

    有些事情,很難用語言分說得清。

    許多國人本身就充滿矛盾,一邊為自己有著五千年文明傳承感到驕傲,一邊仰起頭看待來中國的外國人。自己走出去,被他國視作二等公民,先是憤憤不平了一陣,再后來習慣了,許多人也就挾起尾巴做人,自覺自己本就比別人矮了一頭。這樣想本也無可厚非,大環境非個人區區之力所能改變,隨遇而安然后隨波逐流就是。讓人詬病的,卻是這樣一批人,但凡回國,卻又立即擺出一副高人一等地優越嘴臉來,親戚朋友相詢,口口聲聲俱是國外如何如何好、如何如何先進,歷數國內這樣那樣,缺點一堆堆。

    說起來,也并非是所有出國的人都這樣,但這樣的人總不在少數,頗也造成了一些惡劣影響,于是他們有了一個外號:香蕉——所謂外黃里白是也。

    董潔從不覺得出國,或者在國外定居,是件多了不起多值得驕傲的事,從前和現在,這個想法都沒有變過。也曾想過天涯孤旅,覺得一生,倘若能有足夠的經濟實力支持,走遍世界各地,見識種種不同的人文同俗、看遍各種美景,此生方覺不虛。但是,無論如何,走過的地方再多,最后的最后,還是想回到中國,落葉歸根。

    感覺呢,好似外國人來中國,投資也好工作也好,或者旅游,很是容易,而中國人要走出去,卻是困難重重,單是簽証一事,簡直

    關斬六將。極費一番工夫的。董潔畢竟是打二十一地,那個時候,世界越來越有一體化的傾向,中國人有錢了,每年出國公干或是旅游地人越來越多,出國簽証相對來說,也沒有多難辦。

    現在則是不然。出國簽証,簡直就像是通過天堂的敲門磚。大使館架子端得高。國人心里看得更重。

    跑簽証的這些日子,董潔不止一次聽得,別人私下的種種議論,好像外國那邊遍地金錢,外國地月亮也比中國的圓,好似倘若一腳跨出了國門,這輩子算是有指望有奔頭了。

    哎,中國人出門在外。素來是報喜不報憂。好處夸大三分跟人講,壞處輕飄飄一帶而過甚至避而不談,難怪忽悠的人前仆后繼,八仙過海各顯神通使盡般般手段。只求能走出去。

    正是出國之風最熱的時候,小兄妹倆也算是趕上了這般車。

    因為辦地是短期探親簽証,又出具了足夠多的銀行存款証明,加上目的地是中國駐法使館,邀請函和親屬証明一應俱全,他們的申請倒沒有費多大困難便辦了下來。

    人民幣不可以在法國直接消費,必須兌換成外幣。此行,董潔也吃不准要花去多少錢,總之。多換點外匯那是沒錯的。

    問題是,這外匯,實在是不好兌換啊。

    以美元為例,現在兌換比不過一比三點五左右,可是銀行里根本就不給換,或者只能換很少一點。而黑市里翻了一倍不止,太不合算。

    曾經在巴黎使館工作的楊樺,現在又在外經貿歐州司工作,北京城倒是有一些外國朋友,私人幫著換了一些外匯,銀行里托人也解決了一部分。夠用不夠用還不知道,便是缺了一些,也只得將就,或者去了巴黎,看姑夫有沒有辦法。

    —

    巴黎之行。趕在寒假前便正式開始了。好險沒讓大山翹了期末考試,緊趕慢趕,考完試第二天,就上了飛機。

    董潔臨上飛機前,差點反悔說不去了。

    上輩子,她便是坐飛機出地意外。莫名的,從心里就抗拒這件事。那個,有沒有可能,她坐飛機穿過來地,再坐飛機,又穿了回去啊?腦子里什么亂七八糟的想法都有,就是不敢想會不會再出意外,想那個不吉利,出行在即,一點都不敢想。

    “小潔,不舒服嗎?”

    飛機上,她一張臉紙一樣的白,坐在她身邊的大山便有些擔心。前排靠窗坐位上地的郝璐,正興奮的一張小臉紅扑扑的,對著窗外的景色看得興致勃勃,不時發出一聲聲贊嘆。

    董潔緊張的胃疼,她緊緊抓著大山的手,“哥,我、我頭暈,剛剛上飛機前吃了一粒安眠藥。”

    大山吃了一驚,“你怎么不跟我商量一下?安眠藥是可以隨便吃的東西嗎?”

    董潔低聲解釋,“聽人家講,暈車的人,坐飛機會更暈地歷害。這次是長途飛行,我想如果能睡過去會好一些。哥哥一定不會贊同我吃安眠藥啊,所以我就先斬后奏了。”

    她勉強做出個笑臉,“哥,一會兒我如果睡了過去,你不要喊我,就讓我睡吧。要是能一覺睡到巴黎就好了!”

    大山讓她靠進懷里,盡可能擺出一個舒服些的姿勢,把大外套給她裹緊。“想睡就睡吧,哥哥就在這兒,不舒服的時候,一定要跟哥說,知道嗎?”

    董潔輕輕答應著,把頭埋進他懷里,“一只羊、兩只羊……”心中默默數羊催眠自己,也不知道數了多少只羊,朦朦朧朧終于沉入睡夢中。

    再睜開眼睛時,便只見大山正繃著一張臉,目不轉睛瞧著她。

    “哥,你放學了?”她沒有生病吧?哥哥看上去好嚴肅的表情。

    見她醒來,大山才露出笑臉,手里微微使力,拉她坐起身,把枕頭豎起墊到她身后。“放什么學呀,小潔睡糊涂了?咱們都到了巴黎啦!”

    董潔迷糊了好半天,才想起自己先前坐飛機的事。

    “咱們下飛機了?”問完話,她立刻為自己的遲鈍感到懊惱。她現在正躺在床上,怎么可能還在飛機上?

    “這里是中國駐法國巴黎地大使館嗎?”游目四顧,稍稍打量了下房間。屋子挺寬敝的,全木地板,陳設傾向中式,樣式顏色,卻也夾帶了一些異國味道。

    “現在什么時辰了?”

    外面靜悄悄的一點聲音也沒有,窗子前垂著厚重的落地窗帘,也看不到外面天色如何。

    “巴黎時間,晚上十二點半多點。咱們是晚上到的巴黎,姑父開車去機場接人,你睡的沉,怎么也叫不醒。只好由著你睡到現在,時間太晚了,大家都休息去了。”

    “哥,坐了那么久的飛機,你也很累了,怎么不到床上躺著?”離得近,董潔甚至能瞧見大山眼里的血絲,不由心疼的抱怨道。

    “你已經睡了很長時間,我想著差不多也該醒了,就守了一會兒。飛機上也瞇過一陣兒,這會兒還不覺得累。”大山沖她笑笑,起身拿過提前預備好的吃食。“餓了吧?一天沒吃東西了,先將就著墊墊肚子,明天再吃熱乎點地正餐。”

    他倒來一杯熱水,先讓她喝下去暖暖肚子。食物果然簡單的很,几片火腿、面包、一個雞蛋,還有些清淡的疏菜。“姑父准備的一些魚和肉,放涼了吃不好,再說時間太晚了,吃了肉馬上睡覺不好消化,你也沒有胃口,所以給你弄了點清爽的東西。”


正文 第一百一十二章 這就是生活

    董潔醒來的時候,大山還在睡夢中。

    平常日子里,她難得會比大山醒得早一些。也許是昨天熬的太晚也太累,也許是時差關系,此刻,大山呼吸平穩,睡的正熟。

    因為窗帘的遮掩,屋子里的光線有些暗淡,肉眼都能看得清大致景物,董潔猜測,外面必然已經是天光大亮了。

    也不知道現在几點了。側耳聽,外面似乎沒有聲響傳來,不知道是屋子隔音做的好呢,還是姑姑她們也因為時差關系沒有醒?

    縱是睡夢中,大山仍保持著呵護的姿勢,一手半搭在她腰上,另一手松松捉著她的一只手。于是董潔也就不敢動,惟恐一個不小心驚醒了他。

    輕輕側了側頭,仔細打量著處于最放松狀態下的哥哥。

    半敞開的睡袍下,裸露出的胸膛盡管稍嫌單薄,卻不復從前因為瘦弱而肋骨根根突顯的舊觀,至少,已經能讓她靠上去的時候,有了一種厚實感。梭角愈見分明的臉孔,濃眉下,一雙眼睛緊閉,從現在的角度看過去,哥哥的睫毛顯得又黑又長,額頭代表青春的痘痕,因為楊善明爺爺寄來的調理中藥,加上飲食上一直有留心注意,大部隊早被消滅,只剩一點頑敵仍舊殘存,卻再影響不了大局了。小麥色的膚色,是一種有別于她的白晰的健康色。

    唔,昨日稚子,今天已是風華正茂的少年郎,過得几日,便是農歷春節,又長一歲。她也靠得青春期更近了一步。時光從來如流水,年少容易拋人去,再有几年,她便也長大了,到時候,到時候,呵呵,她不排斥早婚哦……

    “小丫頭醒得倒早。”

    鼻子突然被人捏住。輕輕擰了一擰,卻是大山醒了過來。“睜著眼睛,想什么呢?這么入神。”白嫩嫩雙頰一抹紅潤,似偷得天邊一片燦爛朝霞。

    “睡不著了,睜開眼睛發會兒呆,不可以呀?”董潔定了定神,只覺臉上火辣辣一片灼熱。

    大山從枕下摸出腕表,昨晚已經調成巴黎時間。此時看了一看,不覺驚呼一聲道:“九點一刻了?我的天,快起床快起床,姑父要笑我們兩個了。”

    董潔擁著被子坐起身。看他急匆匆跳下床,脫了睡袍,三下五除二把自己打理清爽。

    “沒關系吧?姑姑和璐璐現在也未必就起來了。”那個,人都說小夫妻久別勝新婚,重逢第一天,那兩人一定有許多體已話要談,他們倆夾中間,多不好呀。

    大山翻出她的衣服,連外套一并放到床頭。“實在太晚了,咱們剛來第一天,就起地這么晚,太不應該了!”

    董潔穿衣服的當口,大山已經進了洗手間,自己梳洗完畢。另給她接了一盆熱水。

    “洗漱用品姑父都准備好了,你先洗著,我去收拾一下屋子。”

    折起被子,拍松枕頭后,大山打開窗帘。外邊果然是天光大亮,只是天空陰沉沉,沒有陽光。稍微開了會兒窗,放進點新鮮空氣,有風,不大。感覺氣溫比北京要來得暖和一些。

    姑父和姑姑兩人正在客廳并肩坐著說話。大山和董潔禮貌的打招呼,這位姑父大人,此次雖然是第一回見面,平日里卻也通過几次電話,算不上陌生。

    “昨天睡的還好吧?我們也是剛起床,璐璐還在睡呢。”

    聽到大山道歉說自己起晚了,唐春燕不在意的擺手,“先簡單吃點東西,我去叫璐璐起床,一會咱們出去逛逛,中午讓你姑父請咱們吃正宗的法國料理。”

    巴黎以浪漫而著名,冬天不是最好的旅游季節,但那種處處洋溢著異國風情的美麗還是讓初到巴黎地兄妹倆大飽眼福。

    巴黎的景點几乎都集中在塞納河兩岸,從凱旋門開始,沿香榭麗大街經協和廣場,再到盧浮宮,一路上值得看的景點很多。其中,從凱旋門到協和廣場之間的香榭大道,兩旁羅列著各色服飾店,是兄妹倆最感興趣的地方。唐家的姑父告訴他們,這里大多為一般品牌商店。不過,如果想了解巴黎服飾業的深淺和流行,從此處參觀最好不過。若要見識法國高級精品,那就從香榭大道轉至蒙塔涅大道,那里頂級大牌云集,不論是面料本身的質量還是顏色與款式,還是驚人到離譜地價位,包你看得目瞪口呆,大開眼界。

    服裝文化是一個強勢文化,如果不進入一個更廣闊的舞台,經營者就會在低層次的泥潭中掙扎。這就是大山的感覺。從前只覺得自己公司地產品,夠時尚了,如今一比,無論是選料用色還是前衛方面,比人家都差得遠。裙長及膝,因為沒有蓋住膝蓋,這樣的裙子他們就不敢生產,可是在這里,別說及膝了,只到大腿根的人家照樣大大方方做出來穿在模特身上。那標價,更是坐夢不敢想的天價。

    他心頭涌上憂慮,董潔她、她的設計,真的可以在巴黎這樣的時尚之都闖出一片天地來么?轉頭望去,卻見小姑娘極認真的仔細觀看,一張臉很是平靜,看不出一絲擔心來。雖然兩人年齡小,不過穿著打扮都是選用最好的面料做成地衣服,若有店員上前招呼,董潔便用孩童似的天真語氣,操一口流利的法語說,想給要過生日的母親買件衣服做生日禮物。如此一個店一個店看下來,足足用去了好几天的時間,兩個人都覺得大有收獲。

    其中,自然也間雜著一些賣面料的店,董潔先不急著下手買。看過服飾,大體對大牌服裝地選色和用料有了七八分了解后,再出手比較好。中國目前對世界的影響力比較小,服飾方面尤其是小到不值一提,融入民族元素,那是自砸招牌。真要想被同行認可。就必須在時下歐風服飾方面設計出一鳴驚人的精品。歷屆巴黎時裝周的發布會,她都觀摩過,未來十几年大體流行方向也能把握得差不多,其間再時時關注大型秀場地走秀,時裝這一塊,未必不會有與頂尖大牌一較高低的實力!

    姑父大人有時要值班,不能老請假陪他們一家家逛時裝店看風景,大山更不好意思麻煩他。唐家的姑姑萬里迢迢帶著女兒來法國。為的是一家三口團聚盡享天倫之樂,憑什么

    拽自己身邊?所以,來巴黎的第二天,大山便提出想游,——如果只是他與董潔兩個小孩子,獨身在這個陌生的國際都市里走動,姑父一定不肯。最后,兄妹倆請了姑父他們相熟地一位當地人做導游。如此,他們便可以放開手腳做自己想做的事了。

    這個時尚地大都市,并沒有給大山帶來一點心理上的壓迫感。北京之于巴黎,當然存在一定的差異。但這差別,與大山打小長大的山村和北京的差別比起來,卻是小的不夠看。從山村苦娃娃一腳踏進天子腳下的北京城,他不覺得自己有什么地方矮人一頭,現在當然就更不會了。

    有時候,讓導游帶著,也去一些普通街區走走,觀摩一下普通法國人的生活。不愧是時尚之都,世界地時裝中心。雖然時值冬天,巴黎的年輕姑娘打扮的還是非常靚麗。里面穿春秋裝,甚至是夏裝,外面罩一件外套,做如此裝扮的年輕女孩比比皆是。巴黎咖啡館極多,從旁邊經過。總能看到許多人坐在咖啡館里,悠閑地品嘗著咖啡的香甜。“法國人的生活節奏比較慢,他們喜歡也很擅長在煩躁的都市中享受生活,對于他們而言,什么都沒有生活本身來得重要。”大山漸漸也明白了姑父對巴黎的評價,這大概就是法國人經常說的“‘C’estlavie’”(這就是生活)。

    不知不覺,就到了農歷春節。

    不同國家有不同的節日,這一天對法國人當然不具備一點特殊意義。

    一一給長輩們打長途電話拜年。放下電話,大山忍不住對董潔說道:“咱們家那邊,現在過節氣氛正是最濃的時候吧?”

    小孩子沒有不喜歡過年的。璐地失落感比大山更重,嘴里一個勁的念叨著往年這個時候,家里會怎么怎么熱鬧。她的父親不忍見女兒一臉失望,于是提議道:“這樣吧,咱們去十三區的唐人街走走。”

    —

    中國人的足跡,遍布五大洲四大洋,几乎每一個人煙密集的地方,都有中國人生活地足跡。

    巴黎也一樣。

    背景離鄉人在海外的中國人,習慣把同胞聚集的地方叫做唐人街。唐人,似乎是這些人在他鄉的天涯游子對自己更認同的一個稱呼。

    在巴黎居住的華人相對還是比較分散的,有不少區也有一些中國店或小超市,但十三區因其規模,就成了約定俗成的唐人街。每到農歷新年,這里總會熱鬧一陣,華人協會或商會組織一些舞獅或舞龍的游行,在鞭炮聲和空氣中的硫磺味里,鄉愁會或多或少地少一些。

    唐人街,這里地建筑有被同化的異國的味道,也有已經走入歷史深處的古風的遺留,簡化了的雕欄畫柱,是上個世紀海外游子留到今天的手筆。后人或者無意,也或許有心,保存下來許多有年頭的建筑。街道兩旁,几乎每家店前的招牌都是用斗大的“方塊字”寫成,有些也順帶粘連著法語翻譯;不少建筑的格局仿造中國傳統樣式建造,几家比較大的店鋪,甚至還雕梁畫棟,非常講究,古意頗為昂然。走在其間,不免讓人疑惑:這是拒斥歷史進步還是彰顯古老遺風?飯館酒肆前懸挂的酒幡幌子,在巴黎的微風中飄揚,仿似中國古裝片的布景。

    姑父看到大山駐足觀望,滿臉的好奇,半開玩笑的解釋道:“看見了吧,這才叫突顯中國特色呢!好多外國人到這里來,沖的就是這個。”說著,指了指正隨風飄舞的小“酒幡”。

    置身其中,不時與迎面走來的黑發黃膚容貌者擦肩而過,普通話,以及聽不真切的粵語像滑潤的魚濕漉漉地在耳邊游蕩。有時,盡管心里知道這是在國際大都巴黎,大山卻還是有種身處國內街頭的錯覺。

    姑父與一位坐在自家大院前的一張搖椅上的老人打招呼。“一位要好的同事和這位老人是親戚關系,老人開了一家飯館,大家時常過來吃,慢慢就熟悉了。”

    姑父做過介紹,兄妹倆很感興趣的與老人攀談起來。

    “我們這些人,被有些外國人叫做國際鄉巴佬。”

    坐在搖椅上悠閑自在的很健談的老人家說。他們這一輩的人,多半是戰爭年代,因為種種原因移居到了這里,漂泊天涯的日子里,求的不過是一份安穩些的生活。時至今日,許多人連法語都不會講,生活范圍基本上就局限于這個地區,好在自己人經營的各種日常用品的的小店也齊全,生活上倒不覺得有啥不方便。書店里,金庸和梁羽生等著名大家的武俠小說和中文書也有得賣,日子久了,恍惚中似也淡了他鄉為客的感覺。

    “也很想家啊,這人啊,年紀大了,總是想起年輕那陣兒,還有小時候的一些事兒。那些吃過的苦受過的驚嚇,印象慢慢淡了,倒是一些溫馨的小事,時時想起讓人念叨了一遍又一遍。記得從前,家門前有條小河,夏日里,合小伙伴一起,光屁股到河里戲水、摸魚,累了河邊青草地上一躺,別提多舒服了。還有門前兩棵高高的榆樹,每到榆錢一串串挂滿枝頭的日子,蹭蹭猴子一樣爬上樹,捋著青香的榆錢大口的吃,一邊折下枝條,扔下樹下,回頭收拾回家,等著媽媽做一頓香甜的榆錢飯……”

    回不去的人生里,溫暖的只有記憶了。“回不去嘍,熟悉的人都沒了,想聚也沒得聚,現在至少有個念想,真要回去,看看物是人非,甚至人和物都變了,白白添一場傷感。這里,”老人拍著自己胸口道:“這里記著就行啦,只要我活著一天,故鄉就活生生留在這里……”

    飽經憂患的老人,長嘆里有著無奈和追憶,也有豁達和釋然。大山拉著董潔跟老人告別,走出了唐人街,驀然回頭望,但見夕陽的余輝,給古老的唐人街另添了一種滄桑,一種時光緩緩走過后,滄海桑田的歷史的厚重感。“回不去嘍,回不去嘍……”耳邊,似乎還縈繞著老人一聲聲長嘆,回聲般在夕陽下、在他腦中,一遍遍回放……
作者: teasu0587    時間: 2009-4-17 05:08 PM

正文 第一百一十三章 回國

    原野的開闊,必然帶來思想上的沖突。大山第一次發.有一種風情,與自己已經習慣的人文景觀風格迥異。

    真要往細里追究,每一處風景都是由人構成,人、車、樓,還有花草和樹。只不過,同樣的東西,不同國家的人,便組合出不同的風景,人的創造力真的很奇妙,當然,這其中歷史沉澱下來的文化積蘊似乎起了更大的作用,潛移默化的、看不見摸不著卻充斥在每一個角落沒有辦法忽視的作用。

    如同初到沈陽和北京一樣,在巴黎,這個陌生的國際大都市,大山也喜歡用腳步丈量城市的距離。像一個過客,冷眼旁觀著一切的一切,冷靜的選擇融入還是借鑑、或者漠視。

    搖椅上遙憶當年的老爺爺,午后咖啡館里悠閑品嘗咖啡的法國人,告訴他要學會享受生活;高級精品店的天價服裝,警示他要兢兢業業努力工作、腳下的路才剛剛開始。

    站在巴黎最繁華的大街,身邊走過操著各種語言、膚色發色與自己的黑發黑眸迥異的男男女女,大山的一顆心從興奮、激昂、沖動,最后漸漸回歸冷靜、平和。

    的確,周圍的繁華、欲望都與他關系不大,他之于巴黎,不過是一個過客,不需要在這個城市找到屬于他的位置。董潔就不一樣,她的設計才華,必然要得到這座都市里某些人的認同,才能插上想飛的翅膀,開創出一番新的局面來。

    “會不會感覺有很大壓力?小潔,申請參加今年地時裝周。只是咱們邁出的第一步,結果如何并不重要,能進一步當然最好,如果最終不能如愿,退一步,咱們也可以先安下心來,集中精力做好國內市場。以后哥哥會經常抽時間像現在這樣,和你一起出來走走。感受一下國際上的時尚流行,咱們都還小呢,以后有大把的機會,是不是?”

    大山牽著董潔的手,在導游先生的陪伴下,漫步在異國的大街上。

    時裝之都,盛名果然不虛,單就路邊服飾店擺在貨架上的衣服來說。便是國內大部分人遠遠不能想像地奢侈與豪華。頂極大牌,更是營造出一種咄咄逼人的富貴氣息。董潔的最新設計他也看過,他本身對設計這行不是很懂,沒有親眼見過實物。心里實是一點數都沒有,只覺得單就設計本身來說,似乎也不比這里的服裝款式差。經此番見識,雖然參加時裝周的想法不曾變過,心里卻不抱有一定事成的看法,忍不住擔心萬一事情有差池,董潔會否承受得住打擊。

    “哥,中國在外國人眼里,始終蒙著一層神祕的面紗。去過中國的畢竟是極少數,如果咱們參加時裝周地發布會能夠成功,定然會一舉成名,這是咱們的一個機會。我的年齡小,他們覺得吃驚,最后也會接受。神祕的東方,出點神祕地人和事,他們反而會覺得很自然。今年的時裝周,本來就是試上一試,呵呵,也只有哥哥你,才肯花一大筆錢支持我參加!”

    董潔歪頭,幸福的微笑。

    成長的過程中,沒有父母當然是一種遺憾,為了生存他倆人也曾吃過千般苦。他們今天能夠站在這里,靠的是自己的實力,所以,他們的錢,也就完全由自己來支配,長輩們沒有決定權,兄妹二人也就沒有縛手縛腳的顧慮。最最幸福的,是大山他不遺余力肯支持她地所有想法。再美麗的花也會謝,傳說中的曇花,再美麗,也沒有遇到蝴蝶!重生固然給了她一個高起點,讓她有機會圓夢去做所有曾經向往卻沒有能力達成的事,而她此生最大的幸運,卻是與他相識相知和相惜!

    “哥,你放心,我不會給你丟臉的,我一定會成功!”

    大山摸摸她地頭,“當然啦,我們家小潔可是獨一無二、最最聰明的孩子了!”

    呃,這話聽起來,更像一個驕傲的老爸在夸自己的女兒。董潔實在想撇撇嘴,想想卻又忍下了。哎,女兒便女兒吧,兩人糾纏至今,本就與他人不同,親情友情種種感情揉在一起,想理也理不清了。

    “哥,你喜歡巴黎這座城市嗎?”

    大山想了一想,笑道:“沒想過這個問題。不過呢,這些天所見所聞,尤其是時裝方面,對你對我啟發都很大。就是有點遺憾,不能親眼看看這些服裝是怎么樣被生產出來的,單就做工來說,比咱們自己的公司可好太多啦。”

    “其實也沒什么啦,質量上抓的嚴一些,提高成本投入、主要是勞動力成本的投入,哥,這些要一點點提高,不著急。”他們公司的生意正是最賺錢的時候,在追求產量地前提下,現在的質量已經盡可能做到最好了,精益求精那是以后的事。

    大山點頭,“也對,飯要一口一口吃,路要一步一步走。咱們現在要做的,是抓緊時間,把你需要的面料買齊。”

    導游領他們

    家很有名氣的賣布料的店。大山拿出一個小本子,其數量、顏色、質地等董潔已經做了備忘錄,兄妹倆全神貫注開始了采購。

    巴黎被稱做世界的時裝中心,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這個原因,這里可選擇的面料又多又全。因為他們的需求量少,只能零購,買的又是頂尖的那種面料,終于買齊了董潔計划內需要的東西,大山才發現,他和董潔兩個人,也算是為巴黎的商業消費,貢獻了一筆不小的開支。

    春節已經過去半個月了。上學的要開學了,上班的更是在請假中,此次巴黎之行,終于到了划上句號的時候。

    大山做東,請姑姑姑父一家三口和導游,去唐人街吃了一頓中國美食。那個,嘿嘿。比來是准備請大家吃法國大餐的。可是,董潔吃不來西餐,郝璐胃口也一般,而姑父大人平日里交際應酬常吃,導游也對中華美食很感興趣,考慮再三,最后還是選擇了中餐館。

    去的就是過年那天遇到的那位老人自家開地餐廳。因為是熟人,老人與大山兄妹倆聊的也開心。于是親自下廚,整治了一桌丰盛的佳肴。

    “咱們可算是托大山你的福了。這位老人手藝特別好,眼下他年齡大了,店里另請了別的廚師,錯非是有年頭的熟客,他輕易可不下廚房了。”

    姑夫跟大山解釋說:“你別瞧這條街兩旁也有不少家餐館,真正能做出好味道的可不多。因為許多人是十多年前從越南柬埔寨等地過來的難民,祖上也算華僑。他們很不容易啊,從小手工業做起,含辛茹苦打拼出來點錢開個小中餐館,畢竟不是正經地廚子。口味也就談不上多好了。外國人吃著差別不大,咱們自己怎能吃不出味好味壞?所以呢,來過几次唐人街的華人,都會選擇這家餐館來用餐。”

    吃過美食,跟巴黎道一聲“再見”,几人也就打道回國了。

    來時輕車簡行,回去時行李便比較多。遺憾的是,沒有給長輩們帶禮物,一來是不知道買什么東西比較好。最關鍵的,不敢買了,再買行李就得超重了。大山他們可足足買了一堆的面料,幸好面料這東西,主要是體積大,重倒是重不到哪兒去。當然數量多了,份量也不輕。順利帶回國,大山他們此行總算是圓滿達成所愿。

    —

    因為大山反對董潔坐飛機的時候吃安眠藥,使得她一路都在一種繃緊的情緒中度過,縱是偶爾累極淺眠,眉頭也不安的緊皺。大山很不理解,不明白董潔為什么對乘做飛機有一種近似于本能上地畏懼與反感。

    “以后,咱們坐飛機的機會還有許多,至少,今年還要飛回巴黎參加時裝周。小潔。你瞧,飛機飛起來很平很穩啊,你不需要害怕,它不會突然掉下去的。”

    董潔勉強自己放松。哎,大山說得不錯,今后飛來飛去的日子一定少不了,她必須想辦法克服這種恐機症,總不能每次都吃安眠藥吧?那東西不能多吃,否則非吃出后遺症不可。她也想放松啊,可是真地很難。“哥,我可能是太習慣腳踏實地了,一時適應不了這種坐飛機飛在半空中的感覺。”

    度日如年的煎熬總算結束了。迫不及待腳踩大地的一刻,董潔雙腿一軟,差點跌到地上。只覺得身體又酸又痛,心口又虛又慌,一點力氣也沒有了。

    回到家,董潔足足睡了一天一夜。

    大山很擔心,中間試著喚醒她吃東西,小姑娘似乎疲倦的很,連眼睛都沒睜開,嘴里唔唔兩聲,把頭埋進被子里繼續沉睡。沒辦法,只好等她睡夠了自己醒。

    “我睡了很久嗎?”

    董潔終于肯睜開眼睛。身體懶洋洋的仍然發酸發軟,睡意卻是一點也沒有了。

    “飛機上你就沒吃東西,回家又睡了二十多個小時。”

    大山松了口氣,摸摸她似乎又變尖的下巴。別人睡醒了臉上紅扑扑的透著紅潤,他們家這位小姑娘,臉色竟然更白了一些。“醒了就好,可不能再睡了。”

    大山先喂她喝了一杯溫水,再用熱水浸濕了毛巾,給她擦手擦臉。

    “我睡了這么久?怪不得身上軟軟的沒有力氣。”

    大山去廚房快手快腳蒸了一碗嫩嫩地雞蛋羹,上面澆些香油,給她端過來。“再不吃東西,就要餓出病來啦。粥正在熬著,一會咱再喝碗粥,吃飽了才有力氣起來活動活動,是不是?”

    雞蛋羹香香的,董潔皺了皺眉,她很餓了,可是卻一點食欲都沒有。

    勉強逼自己吃下大半,她把碗放到一邊。

    “哥,這些日子,咱們公司這邊沒什么事吧?”

    “民航管理局找過咱們,年前乘務員制服的事有消息了。”



正文 第一百一十四章 好消息

    國國際航空公司的乘務員制服,且不說爭取這個機會曾經動了多少腦筋,單就設計和最后做出成衣這個過程,兩人就花了許多心思和精力。

    試裝會結束至今,上面只說要開會研究。好吧,政府機關做事,拖杳本是尋常事,真要雷歷風行到几日就拿出個章程來,反倒奇了怪了。董潔嘴上說不急,可畢竟是自己一番心血,心里時時也記挂著,只是不好說出來,讓大山跟著上火。

    人的名,樹的影。這年頭,有權威的人做同樣的事,先就有了三分硬氣。董潔自然比不得人家皮爾.卡丹如日中天的名氣,卻也自信,自己占了預知未來的便宜,單就設計出的服裝款式和顏色來說,絕對不致于比不過皮爾.卡丹。可是,有時候吧,大家更為迷信名氣這個東西。

    所以,董潔心里不是不忐忑的。

    這時聽得大山言說,民航局的人來找過,乘務員制服一事有了定論。只覺得精神大震,“哥,你快說,結果如何?”

    大山瞧她臉色雖然蒼白了一些,雙眸卻是晶晶亮,一掃先前的萎靡不振。既然已經醒了過來,他的心也便放下大半,久睡初醒,也猜得出小姑娘現在沒有胃口,可實在餓得久了,有心趁機要她多吃點東西。于是笑道:“你等一下。”

    他起身離開的當口兒,董潔兀自以為,他是去取信函一類的東西去了。也是,但凡上面做了決定,成與不成。總得書面知會一聲。

    卻等來了一碗熱騰騰的雞粥。大山原來只是去了一趟廚房。

    董潔不由得抱怨,“哥,你也學會吊人胃口了?”

    大山另取了一只空碗,小勺舀得三兩勺、淺淺蓋上碗底的分量,遞與她自吃。自已拿著湯匙緩緩攪動著剩下地粥,驅趕熱氣,希望熱度早些降下來。

    “飯總是要吃的,那點雞蛋羹可當不得什么。空乘制服嘛。既然都有了結果,也不差這一時半會兒工夫,你好歹吃了這碗粥,咱們再說也不遲。”

    董潔沒得辦法,略吹了吹,嘴里塞進一口粥,口齒有些模糊的咕噥道:“那你總可以先透露是好消息還是壞消息吧?”

    大山只不說話,催急了便笑言。“也讓你嘗嘗著急的滋味。小潔,這兩天你自己只管睡得人事不知,哥哥可等得心焦,現在不過是要你先吃碗雞粥再說正事。這要求不過分吧?”

    哎,她這破身體,動不動便生病,容易覺得乏和累,麻煩大山擔心,她自己也頭疼的很啊。不舒服的時候,私下里自我勉勵,能夠重新活上一回,并且一生之精彩可期。如此有個多病多災的身體也算不錯啦,比起更多先天殘疾的聾啞人士,她已經幸運地緊了。所以,便是最最難受的時候,她也寬慰自己不許貪心,不得羨慕旁人都有一個健康的身體。縱是要比,也得與那些先天上更不如自己的人去比較。

    做人,知足是很重要的,更別提還有這么一位如兄如父未來的親親愛人同志陪在身邊,縱有不如意不順心的消息,她、她也想得開啊。

    “哥,我嚴重懷疑,是不是因為來了壞消息,你怕我知道了更沒有胃口吃東西,才逼得我先行填飽肚子?”

    “哦。你對自己就這么沒有信心?”

    大山把粥一點點分到她的碗里,你一言我一語,談笑盈盈中,終于解決掉雞粥。

    董潔把碗放到桌子上,騰出手來第一時間拉住他地手腕,不讓他以收拾碗勺為借口再拖延時間,“好了,粥也吃過了。現在你可以說了吧?咱們的設計到底有沒有被采納啊?等等,”董潔想了一想,換個問法道:“卡丹大師的作品,被采用了沒有?”唔,二選一,不是你進就是我退。

    “卡丹大師的設計不錯啊,評委組地成員尤其認同他在設計中,充分融入了咱們中國的傳統元素,穿到身上,時尚中又不失東方女性的特色。很棒的創意,這樣的設計白白放棄掉,不是太可惜了?”

    董潔泄氣的把身體埋進被子里,極力忍著不讓臉上流露太多失望的表情。她也用了很多心思啊,她的設計也很好啊,到底哪里差了皮爾.卡丹的設計了?因為名氣不如人么?不帶這么打擊人地啊。

    “不高興了?”

    大山坐到床沿,拉她坐起身,伸手指點點她抿緊的雙唇,“卡丹大師的設計被采用,又不代表你的設計就落選了。”

    董潔又驚又喜,“咱們的設計也被選中了?”隨即狐疑道:“咦,什么意思?哪有一家公司用兩套制服的道理?況且兩套制服各自都有了冬裝和夏裝,而且風格差別比較大,也不適合分別做為冬裝和夏裝同時用,那也太不協調了吧?”

    “誰說一家公司用兩套制服了?你不知道吧,民航局地人說了,上海那邊也正在籌划成立東方航空公司

    局高層研究過了,這兩套制服都不錯,干脆,反正有司要成立,空乘制服正好一家一套。”

    “東方航空公司?”

    唔,也對,中國三大航空巨頭,分別是:國航、東航、和南航。作為國航和東航前身的中國國際航空公司和中國東方航空公司,她只知道前者大概是八八年成立,后者就不是很了解了。如果兩家公司差不多同時成立,也不是沒有可能。

    “那么,國航,哦,我是說國際航空公司用的是咱們的設計還是卡丹大師的設計?具體的分配方案確定了么?”

    大山此時倒是氣定神閑。在他看來,東航也好,國航也罷,并不存在多大差別。他們的設計被順利采用,已經是一種勝利、沒有白費董潔一番心血。“你更希望自己的作品被哪家航空公司采用啊?”

    董潔皺了皺鼻子,“我當然是希望被國際航空公司采用了。其實也沒所謂啦,只是,咱們最開始便是沖著這個去的,所以想善始善終,呵呵。”

    大山笑道:“那要恭喜你如愿以償了!”

    “真地?真地是被國航采用了?”董潔大喜。

    大山點頭,忍不住眉開眼笑道:“民航局是這么通知的。應該不會錯了。人家急著聯系咱們,也是想就實際生產與咱們交換一下意見。設計已經定了,不會有變動,他們想把這批訂單交與咱們公司來做,有些事情當然要交涉一下,不過,這些事情我會處理好,你呀。乖乖把身體調養的健健康康,就是幫了我的大忙啦。”

    —

    “知道啦!”

    董潔喜滋滋心里盤算,原來她這只蝴蝶,到底小小影響了一下歷史。嗯,是個好兆頭。她忍不住低聲哼道:“別哭我最愛的人,今夜我如曇花綻放,在最美的一霎那凋落,你的淚也挽不回地枯萎。別哭我最愛地人,可知我將不會再醒,在最美的夜空中眨眼,我的眸是最閃亮的星光。是否記得我驕傲地說,這世界我曾經來過……”

    大山掩住她的嘴。皺眉低聲道:“哪里聽來的歌?別唱了,我不喜歡!”

    董潔笑道:“我很喜歡這首歌啊,尤其是最后兩句:是否記得我驕傲的說,這世界我曾經來過!哥,我只希望,將來會有那么一天。你和我,都可以驕傲的宣布,這世界我曾經來過!”

    大山撇嘴,他不喜歡曇花地比喻,美到極點生命也短到極點,聯系到董潔她驚才絕艷的才華和極差的身體底子,心里便無端端對曇花升起一種厭惡的情緒來。

    “剛從巴黎回來,這几天好好休息,聽到沒有?哥哥要處理廠里地事,還要再請几天假。如果被我發現你不聽話,小心你的屁股!”

    “哥,現在已經開學了吧?占用你的學習時間沒問題嗎?”

    大山搖頭。想想呢,別的都不是大問題,只是絲巾廠的成立倒是迫在眉睫了。一直以來,他都在猶豫,要不要把廠子設在蘇杭那邊,離原材料市場也近,也更容易招得熟悉絲綢業的工人。只是,他們手里并無可用的合適人選派駐當地,董潔的身體肯定不適合長途迢迢時不時跑過去,他也沒有時間過去。想來想去,只能暫時把廠址選在北京了,空乘制服走上生產流水線的同時,相應配套地絲巾也得抓緊時間生產,這也算是絲巾廠開張的第一筆生意。

    “離高考也沒有多久啦,別人都在緊張的復習,哥哥你也要抓緊啊,空乘制服的事交由我來做吧。”

    “你還有更重要的事做,面料也買來了,時裝周的衣服,怎么做哥哥可幫不了你。”

    董潔一拍腦門,懊惱道:“對了對了,瞧我這記性,這半天就覺著有點什么事記挂著,硬是沒想起來,哥你說了我才明白,原來是咱們從巴黎帶回來地面料。”

    她急急撂開被子,穿鞋下床道:“還壓在行李箱里嗎?箱子在哪兒?”

    大山取過大外套給她穿上,“都收拾出來了,隔壁廂房里放著呢。哎,我說你慢點,躺了這么長時間,也不怕頭暈摔倒了。”

    廂房等同于她的工作間,放著一整套縫設備,平日里做她便是在這里打版制樣。靠牆的空地上,墊了几把椅子,巴黎之行買來的面料,大山揀那顏色接近的摞平然后卷成一個個布卷平放在椅子上。

    董潔滿意的摸著椅子上的面料,臉上忍不住露出開心的微笑。坐飛機暫時于她來說,實是有種心理障礙,如今心愿得償,諸事順利,也不枉她受這一場罪。

    “小潔醒了?”

    陳群敲了敲門,咆哮跟在他身后一起進來,親熱的蹭著董潔。“你睡的時間可夠久了,把你哥哥急壞了。對了,大山,有同學找你!”
作者: teasu0587    時間: 2009-4-17 05:09 PM

正文 第一百一十五章 吃醋

    前幾天開學,因為你人在外地趕不回來,你家里人去假,說你這兩天就回來了。”

    張燕等在客廳里,看到大山攜著董潔的手打外邊進來,落落大方的笑道:“今天去辦公室送作業的時候,班主任正和語文老師談起你,說你回來了,因為有事又請了三天的事假。所以放學后,我就過來了。”

    大山請她坐下,“班主任一定對我有很大的意見吧?”

    “哦,有一點啦。你知道,你的成績一向很好,老師對你寄予了很大希望。他很擔心你因為老請假,會耽誤到學習的進度,萬一考不上好大學就太可惜了。”

    大山點頭,“我知道了。現在學習很緊張,你不在家里溫習功課,找我有事嗎?”

    張燕臉色略有些羞紅,“年前我來的時候,一位姓劉的大哥說你們不在家。”

    她從書包里取出一個信封,遞給大山,道:“這是去年的房租錢,還有一百元是我爸住院那陣兒的還款。”

    大山有些意外,“你爸的身體還好嗎?有錢了多買些好吃的補補,我和小潔這邊可以等等沒關系的。”

    “說起來還要謝謝你,去年我向你請教,我媽平時賣什么吃的比較好,你給出了不少主意,還教給了我們麻辣燙的法子。我媽每天中午會去市場擺攤,那附近有幾所學校,過去吃的學生多,生意很不錯,家里也陸續攢了點錢。五百塊一時湊不夠,總要一點點還你才是。”

    大山不再推辭。“你看,還麻煩你特地跑一趟……”

    “不麻煩!”

    張燕急忙反駁,末了咬了咬嘴唇,捻著衣角道:“那個,我爸住院的時候,你有幫我補習。這次你落下了好幾天的功課,我想,我想過來看看。能不能幫上你的忙。”

    “啊?啊,太好了,謝謝你。我也正愁,不知道老師最近安排地復習進度。你等一下,”

    大山跑回后院,把課本裝進書包一並取了來。“你把最近復習的大體內容給我說說,我這兩天抽時間看一下。”

    張燕拿出自己的課本,把重點一一指給他知道。最后取出一些試卷來。“這些卷子放你這兒吧,都是最近老師發的,基本上包括了需要注意的要點,有時間你多看看。我是數學課代表。數學卷子都給你留了一份,你找時間做一下……對了,這是今天的卷子,我最后兩道大題都沒做對,你幫我看看,到底是哪一步卡住了?我想了好久也想不出來……”

    “哦,我看看。”大山拿過試卷。

    董潔也伸長脖子,湊到大山身邊一起看。

    “嗯,這兩道題是有些難度。我得好好想想……”他拿筆演算了半天,稍微理出些思路。

    “哥,很難嗎?”

    大山拍拍董潔的手,客廳比臥室冷多了,就這會兒工夫,小姑娘一雙手冰涼。“哥哥要耽誤些時間。小潔,你先回屋,看看書,或者去紅葉姐那邊看會電視,好不好?”

    “哥,不要弄的太晚了。燕子姐姐要是回家太晚,家里人會擔心地。”

    “就這兩道題,弄明白了哥就回房陪你。”大山給她扣緊大衣扣子,圍上圍巾,“外面冷。直接回房,不許在外面呆著吹風,知道嗎?”

    張燕湊過來看大山寫在草稿紙上的演算式,越坐越近。“對了,就這一步,我怎么就沒想到?我再算算……”

    董潔有些不高興。

    面上卻要帶上三分笑。一邊在心底唾棄自己打腫臉充胖子,一邊還得故做大方退出客廳,免得打擾二人溫習功課。

    天知道,那些題她也會做。且不說前世,她曾經是名校的高才生,便是這幾年,也一直有意看書跟著大山的學習進度走。

    可是,她不能光明正大站出來說自己會!

    張燕吃驚之下,必然會將此事宣布出去,她不想給自己帶來困擾。最主要的,她尤其不想打擊到大山,——整日上學溫習功課,反不如一個窩在家里的小姑娘時不時翻翻書本。或許大山未必會在意,可做人家妹妹的,絕對不想做有一絲絲可能打擊哥哥的事情來。

    若只是兄妹二人,旁敲側擊提醒一下也未嘗不可。平日里大山做功課時,董潔陪在身邊,也會翻讀課本,大山遇到問題,兩人也會討論地熱火朝天,大山總誇她思路靈活,能給自己一些啟諦。

    么討論功課,還不如自己來得管用。

    拿著一本書,大半天不曾看進去一個字,董潔只覺得又煩又悶,隨手把書本扔到桌子上。

    前次張燕來,表現的有點緊張和不安,為了給爸爸借錢救命找上門來,她也能理解。這次卻不然,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小心眼,總覺得她是在找借口接近哥哥。

    張燕已經十九歲了,窮人的孩子早當家,不管從哪方面來說,都已經是曉事的大姑娘。或許她困難地時候,也曾經想著有一位白馬王子的拯救吧?設身處地想想,她對大山有了好感一點都不奇怪,沒有才是怪事一件!她自己也是打中學時代走過來的,女孩子藏在心里的喜歡,她豈會看不出來?喜歡哥哥的女孩子,張燕不會是第一個,也不會是最后一個,可是,她看不見也便罷了,在她眼皮子底下,看到喜歡哥哥的女孩子光明正大接近他,董潔心里總有說不出的別扭。

    唉!

    董潔從來不認為自己是一個愛斤斤計較的女人。從前不是,今后也不打算做個小雞肚腸的人。況且,她也並不認為,現在地大山在情感上有多明白。所謂男女之情,理論上的認知他或許明白,但也僅僅限于書本上教條式的認知。便是二人之間,親情的情份比重明顯更多一些,真要轉成情愛,顯然需要更長的時間。有時候想想,董潔不是不煩惱,大山他將來如果同她結為夫妻,究竟是源于愛呢,還是對祖母對他自己的承諾?

    哎呀,也許她實在太清閑了,以致于竟然如此胡思亂想。他們二人年齡畢竟還小,她還有大把地時間把情愛摻雜到他們這份感情中來,杞人憂天實在是要不得。

    董潔輕輕吐出口氣。如果她僅僅只是一個十歲的小女孩,會不會幸福的多?心安理得的依賴著兄長,做世界上最最單純的女孩。不會像現在這樣,稚氣的外表下,藏著一顆成年人怕寂寞和孤獨的心。她只是不敢想,如果同大山分開,她自己一個人,縱是繁華盡享,這一生,又如何算得上開心和圓滿?

    人的依賴性真要不得,十年的相依為命,許是多病的身體磨去了她地堅強,或許她本質上便是一個憊懶故做堅強的紙老虎,她竟然在不知不覺中,太習慣依賴著一個少年。

    —

    一個紅紅的大蘋果突然在她眼前晃來晃去。

    “紅葉姐姐?”

    姜紅葉把洗干淨的蘋果塞她手里,“想什么呢?敲門了都不應我一聲,還以為又睡過去了呢。原來在發呆呀!”

    董潔坐正身子,笑道:“一個人有點無聊,哥哥又不許我出門到院里走動,好像我吹了風就會病一場。懶懶的什么也不想做,書也看不進去,只有發呆嘍!”

    有段日子不見,姜紅葉看上去更漂亮了。同樣是白皙的膚色,人家卻是透著潤潤的水粉,皮膚嫩得吹彈可破,及肩的秀發,稍稍燙了幾個大卷,松松散在肩上,紅色的高領毛衣,微喇的牛仔褲,愈發襯出玲瓏身段。“紅葉姐,你可真是越長越漂亮了,將來我要是能有你一半迷人,我就心滿意足啦!”

    姜紅葉拉過椅子坐下,沖她眨眨眼,“放心吧,你現在就是小美人一個,將來模樣一定不比我差。再說,無論你長的如何,在大山眼里,你都會是世界上最漂亮的那個,這個才是最重要的,是不是?”

    董潔有些窘,急急咬了口蘋果。姜紅葉皺眉道:“這個大山,回頭得說說他,把女同學招到家里來,把自己的妹妹扔一邊不理,太不像話了。十八九歲的大姑娘啦,走的太近,小心人家誤會。”

    董潔揚眉,“只要哥哥自己不誤會就行,反正又不是他主動招惹別人的。而且,同學間互相討論功課也很正常。”

    “真的嗎?”姜紅葉點點她挺翹的鼻尖,“可能是我多想了吧。”

    “紅葉姐,你過年時回老家了?”

    姜紅葉點頭,“嗯,外公年紀越來越大了,我一年到頭在外邊跑,過年了,也該回去看看。他老人家身體不錯,我每月都給他寄一筆錢,吃的喝的都由著他,身體好像比以前還硬朗了。”

    “見到秀秀姐了?她和常大哥之間,”董潔頓了下,“他們過的還好吧?”




正文 第一百一十六章 醉酒

    常亮花天酒地一事,趙杰也是生意應酬時意外撞見。.倆誰也沒講過,到現在,除去當事人自己,也就多了大山與董潔兩個知情者。

    姜紅葉自是不知其中別有隱情,“很好啊,怎么可能不好?新起的寬敝新房,服裝廠的效益也不錯,對了,聽說常大哥要被提拔到鄉里當干部了呢。”

    董潔把只咬了幾口的蘋果放到一邊,自個倒了杯茶來吃,“秀秀姐該有孩子了吧?她性子有點像小雪姐姐,又能干又爽快,要不是他們那邊的鄉鎮企業缺人,真不舍得讓她離開。”

    “有了個女孩,挺可愛,一點也不怕生,還問我過年好呢。”

    姜紅汗也倒了杯茶,握手里慢慢喝,“從前相識的姐妹,現在陸續都成了家,除了我和小雪姐姐。時間過的可真快啊,再過幾年,我就要變老了吧?”

    “咳,咳咳,你說什么呢?”董潔正含著口茶,聽了這話,差點被嗆到。

    “紅葉姐想找男朋友了吧?呵呵,喜歡什么樣的男孩子呀?給我說說,我來幫你參謀一下。”董潔非常感興趣的探過身子,“我的眼光很不錯啦,找男朋友可是大事,多聽聽不同的意見准沒錯!”

    “我哪有啊?”

    姜紅葉紅著臉抗議,屈指彈了下她的額頭,“你呀,打小就把大山訂下來了,何止是眼光不錯?哪天我要是真想談朋友,找你做軍師准沒錯!”

    “紅葉姐,你經常在北京和上海兩邊跑來跑去,找你搭訕的男人一定很多吧?就沒遇到瞅著順眼的?嗯。大學生一定有,政府機關里上班的也少不了,對了,還有高干子弟,——呵呵,沒有點自信地男孩子也不敢追你吧?不要不好意思說嘛,我又不會笑你,快。給我說說!”

    姜紅葉被纏不過,平日里她女孩家心事,也實在找不到合適的人來講,壓在心里久了也悶的慌,而董潔小歸小,說話辦事卻另有讓人信服之處。“我跟你說了,你可不許回頭講給別人聽。”

    董潔連連點頭做保証。

    于是一盞燈下,一大一小兩個女孩子頭碰頭竅竅私語。不時發出開心的笑聲。

    “我忽然想喝一杯。”正在興頭上,說的口渴,董潔拿過茶,只喝了一口。眉頭便皺了起來。茶放涼了,口感又苦又澀。

    姜紅葉說出心里話,心頭也覺松快許多。“我也想。可是,你還是一個沒成年的孩子,喝酒不好吧?大山知道會罵死咱們兩個的。”

    “只是喝紅紅的葡萄酒,不礙事地,甜甜的果汁一樣,女孩子少少喝一點最好了,舒筋活血。還美容呢。”董潔像誘人犯罪的小惡魔,“想想吧,透明的高腳杯,琥珀色的液體,嗯~,輕輕晃幾下。黃色的液體在透明的杯中蕩啊蕩,像不像女孩子最美的地夢?還有那芬芳濃郁的香氣……怎么樣,來一杯?”

    “你說的我都要忍不住流口水了。”姜紅葉沒有喝過酒,卻不缺乏對酒的好奇心,“真地沒關系?”

    “當然!我、我在巴黎的時候也喝過啊。吃法國菜,喝紅酒是少不了的程序。”雖然大山只允許她稍稍嘗了一小口,不過,那也算允許她喝酒了,對不對?

    “可是,酒都在前院客廳的酒櫃里放著。大山正和他的同學在客廳里學習。”姜紅葉煩惱道。

    “你瞧,這是什么?”董潔打開床頭櫃,伸手去里面摸呀摸,最后摸出一瓶酒來。

    “哇,你藏這兒,是不是准備哪天一個人偷喝呀?”姜紅葉有些吃驚。

    “紅葉姐,不要用那種眼神看我,好像我是個貪杯的小酒鬼一樣。”董潔為自己辯解道:“這是我和哥哥從法國帶回來的,法國的葡萄酒最有名了。回家的時候,哥哥順手放這里,還沒來得及收到酒櫃里,正好便宜我們倆了。”

    她接著找出開酒器,回到桌子前坐好。

    “咦,這瓶是白蘭地?”

    他們帶回來兩瓶葡萄酒兩瓶白蘭地,董潔地本意是喝葡萄酒,那個度數低。白蘭地么,好像度數高了點,不適合她們兩個女孩子喝。

    姜紅葉對這些沒有概念,“白蘭地好喝嗎?”

    “非常、好喝!”不管了,白蘭地便白蘭地,只喝一點沒關系啦。

    兩人動手打開酒瓶,“對了,我這邊還有一套沒用過的高腳杯呢,你等著,我給找兩個來。”

    杯子

    ,用水洗了洗,把酒倒進高腳杯約三分之一滿。燈的液體旋出誘人的紋路,兩個女生湊鼻子前聞聞,陶醉的感嘆道:“真香啊!”

    “干杯!”

    “干杯!”

    姜紅葉先是淺淺啜了一口,嗯,不難喝,再來一口,細細品了品,有點意思,再嘗嘗……不知不覺一杯酒喝進肚。

    董潔也解決了自己的那杯,她笑嘻嘻道:“口感不錯吧?再來一杯!”

    —

    她再添了相同份量地酒,一邊道:“紅葉姐,你還沒說,火車上遇到的那個家伙,你后來怎么對付他的?”

    姜紅葉揮手,喝進肚里的酒精起作用了,她的話變的多了起來,“那個腦滿腸肥油頭粉面的家伙,說著半聲不熟的普通話,有幾個錢就漲的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敢用錢來誘惑我?我跟他說,哪天他成了世界首富,我一定會認真考慮要不要做他的女朋友,所以,有時間還是先想著怎么做正事吧……”

    董潔一拍桌子,“紅葉姐你真是太溫柔了,應該指著他地鼻子告訴他:你,滾一邊去!”

    “說的好!”姜紅葉豪氣的把酒一飲而盡,“下次再遇到類似的情況,呃,我一定照你說的做!”

    兩個人你來我往,又給彼此倒了一杯酒,先前只喝一點的承諾早拋到了九宵云外。

    “你說,我們像不像兩個偷偷躲在房里討論男孩子的好奇女生?”

    姜紅葉笑的開心極了,她附到董潔耳邊道:“如果大山知道咱倆個今天的談話,一定會怪我把他純潔的小妹妹帶壞了。”

    董潔頭有些暈,她晃晃腦袋,“純潔?說我嗎?我很純潔?”

    她指著自己,傻兮兮一個人笑道:“才怪,我、我什么都知道,都、知道!”

    前院客廳里,大山合上書本。

    “好了,題都弄明白了。張燕,謝謝你,我會找時間好好看書的。你看,時間也不早了,你媽在家一定要擔心你了,不好意思,耽誤你這么長時間。”

    張燕把書本和卷子收拾到書包里,“你太客氣了,你不也幫我算出了我不會的數學題?咱們這是互相幫忙,對了,你還要請幾天假啊?你放心,老師如果講了比較重要的東西,我一定會告訴你的。”

    大山搖頭道:“不用了,我很快就回去上課了,這兩天我會自己看書復習,不麻煩你了。”

    “可是,我……”

    “你們全家都對你抱有很大的希望吧?張燕,你應該專心復習,除了考大學,什么也不要想。我自己的事,我自己能處理好。”

    大山快手快腳收拾好書包,“同學之間,互相幫忙是很正常的,我以前幫過你,你不需要老放在心里,換了別的同學來找我,我也一樣會那么做。所以,你用不著犧牲自己的時間來幫我復習,真的。”

    這是拒絕嗎?張燕的笑僵在臉上,過了半晌,才掙扎的擠出話來,“哦,好、好的,我知道了。”

    “我妹妹這兩天身體不太舒服,我就不送你了。路有點遠,我請劉大哥送你回家吧。”

    兩人在門口道過再見,大山便迫不及待回了后院。這半天沒有回房,董潔等急了吧?睡了那么久醒來,一定想找人說說話。

    千想萬想,大山也沒想到,屋里竟然趴著兩個醉醺醺的女生。

    白蘭地后勁大,初次喝酒的姜紅葉已經昏沉沉伏在桌子上睡了過去,董潔一手支額,神智也不甚清醒了。不過她比姜紅葉強些,看到大山進來,還能舉手口齒不清的打個招呼。

    “嗨,哥!”她把手指豎起放到唇上,“噓,不許罵人哦,我、我們只喝了一點、一點點。”

    她伸出手指,比劃道:“真的哦,只有這么、不對,是這么一點!”

    大山拿起桌上已經快空的酒瓶,哭笑不得,“是啊,你們喝的確實不多,兩個人才喝了一瓶……白蘭地?”

    他一拍腦門,“我的天,你們喝了一瓶烈酒?”

    董潔站起身,對准大山撲了過去。“甜的,呵呵,好喝!”

    大山急忙接住她,一手放到她膝蓋處,把她抱到床上,點點她鼻尖,“甜的?好喝?哈!好吧好吧,我現在不跟你說,咱們明天得好好談談了!”
作者: teasu0587    時間: 2009-4-17 05:15 PM

正文 第一百一十七章 糟糕

    董潔只覺得頭昏昏的,心里好似窩著一團火,熱氣騰騰

    大山把她放到床上,扯過被子略蓋了一蓋,在她耳邊叮囑了什么,然后走了出去。

    對了,哥哥他剛剛說什么來著?要去找陳大哥?

    董潔反手連掀帶用腳蹬,把被子踢到一邊,略喘了口氣,支起身子,用手揉了揉太陽穴,唔,醉酒的滋味,一點都不好玩。從前她一直是循規蹈矩的好孩子,煙酒不沾,就是啤酒,也只偶爾少少喝過那么一兩次。一個人的時候,也會寂寞,偶爾也想大醉一場,話說,她一直對醉酒很向往吶。呵呵,古來聖賢皆寂寞,唯有飲者留其名;何以解憂,唯有杜康。每每燈下翻書,漫漫長夜,古人字里行間縱情肆意的豪情總是讓她心往神馳。五柳先生的田園農家樂,還有太白先生的白日放歌須縱酒的酣暢……感覺真正的豪爽人生,實在離不得這酒字。

    可惜,她向來是思想的巨人,行動的矮子。想歸想,想了千百遍,終是不曾真的自謀一醉過。頭前也不知道為什么,鬼使神差一般,忽然就想喝一杯,然后一發不可收拾想著索性醉它一場。從前種種自律再也束縛不了她,但凡無傷大雅一事,她皆想順著本心隨性子做上一遍。哎呀呀,重生后,尤其是近年來,她好像變的,嗯,怎么說呢,任性?真是不可愛的形容詞,不過呢,好像是有那么一點這意思啦!

    一個人傻傻的發了會兒呆,只覺得腦子也變得僵硬不如喝酒前靈活了。才后知后覺的擔心起,宿醉醒來后會不會頭疼地事來。聽人家說,醉酒的時候卻也無妨,只是宿醉后的頭疼可折磨人了,不行,醉酒的滋味也領略過了,總得來說,還不壞。嗯,要想辦法把酒吐出一些才好。

    姜紅葉伏在桌上,這半天也沒一點動靜,想是醉的睡著了。嘻嘻,她好像喝的比自己還多些,如今她還能這般清醒,自己應該屬于很有酒量的人吧?

    蹭啊蹭,蹭到床邊。董潔想辦法把身體挪到地上。

    董潔覺得自己在踩太空步,身體輕飄飄的,明明想往前邁左腳來著,結果左腳仿佛有自己地意識。死活不動,努力命令下,反而是右腳斜斜行了一步。憤怒!跌跌撞撞邁了兩步,只覺得有點失去平衡,忙不迭伸手待扶住姜紅以穩住身體,卻不料估算錯誤,或者眼花扶空了?右腿一軟,自己拌到了左腿,身體不受控制的跌了下去。額頭正巧直直磕到了桌子上。

    “哎呀!”

    大山去前院尋陳群幫忙。兩人一邊走,大山一邊解釋說:“都怪我,從法國帶回來幾瓶酒,收拾行李的時候隨手放到床頭櫃里了。小潔和紅葉姐剛剛在屋子里說話,可能是好奇吧,竟然打開了一瓶喝。現在都醉倒了。陳大哥,你幫我把紅葉姐扶回房間,我……”

    正說著話,還沒走到門口,就聽到房間里傳來董潔的痛呼,聲音里飽含著貨真價實的驚慌。

    “小潔?”

    大山急忙搶進屋,卻見小姑娘倒在桌子跟前,一手捂著頭,眼淚汪汪極委屈的道:“疼!很疼!”

    董潔也不知道為什么,劇烈的疼痛讓她神智清醒許多。卻有點控制不住淚腺,扁著嘴負氣道:“這該死的桌子,太硬了!”

    “撞到頭了?”

    大山抹去她地眼淚,輕輕掰開她的手,“來,把手拿開,哥哥瞧瞧”

    小心摸索,只發現她后腦殼有一個核桃大的包鼓了起來。“陳大哥,你給看看,這兒撞的挺重,是不是要去醫院長大夫給瞧瞧?”

    陳群蹲下身去,在董潔呼痛聲里,試著把撞出地包包輕輕按了按,“我看沒什么大問題,一會兒上床睡覺的時候,小心別壓著了,如果休息一晚還不消腫,再去找大夫給瞅瞅。”

    大山同意,手里發力,把董潔抱到床上。“陳大哥,紅葉姐就麻煩你了!”

    陳群把姜紅葉扶起來,連著喚她幾聲。可她不像董潔,還有清醒點的意識,便是被挪動身體,也只是口里咿唔兩聲,絲毫沒有醒轉的跡象。一個軟綿綿的身子,根本不知道自己邁步,總要往地上滑。

    陳群沒辦法,干脆把她打橫抱了起來。撲鼻一陣女兒香,軟軟的身子伏在他胸口。“我先送她回房,你們也早點休息!”

    匆匆扔下一句話,急忙去了姜紅葉的臥室。

    姜紅葉住的不遠,就在內院的左廂房,這還是陳群第一次踏進這間屋子。

    打開燈,把她放到床上。想了想,把她頭抬高,塞過去一個枕頭,床頭疊好地被子抖開,蓋到她身上。這才抽空打量了一下屋里的擺設。

    到底是女孩家住的地方,無論是床上被單被套的花色,還是窗簾,顏色都嬌嫩嫩透著清新。櫃子和桌子上,擺著一些精心淘來的小玩件,件件精致可愛獨具匠心。牆上掛了一幅她自己的大照片:赤足踩在草地上地女孩,美的像童話中白衣飄飄的仙子,只是這仙子眼中……陳群走近了細瞧,才發現那明眸如天上星的眼中,透三分迷離並七分憂郁!這是她的另一面嗎?人前落落大方的姜紅葉,永遠溫柔的笑著的姜紅葉,人淡如菊恬靜如詩像一陣宜人的春風的姜紅葉,卻把憂郁地照片掛在自己私人的小天地,她,是會用微笑掩飾不快樂嗎?

    陳群禁止自己再想下去,確定她正好好熟睡中,于是帶上門便要回自己房間。走到半路,忽然又站住了腳。那個,酒醉后容易口渴,如果她醒了來,一定會渴的歷害吧?心里思量再三,終于返了回去

    倒了一杯水放到床頭的桌子上。

    咆哮正跟在他身后搖尾巴,陳群俯低身子。摸著咆哮的耳朵小聲道:“咆哮,這個姐姐喝醉了,咆哮今天晚上留下來守著她,好不好?”

    咆哮抬頭看看他,又轉過頭看了看姜紅葉,黑黑地大眼睛眨了眨,低低哼了一聲,自己走到姜紅葉床前趴低了身子。

    “咆哮真乖。”陳群贊許的再摸了摸它,“晚安,明天見!”

    陳群抱著姜紅葉離開后,大山把門插好,看著董潔頭上的大包。揉吧,一碰她就喊疼;不揉吧,又擔心明天消不了腫,又氣又疼又是擔心。忍不住埋怨道:“在床上躺著不好?下床做什么?”

    疼痛感這會兒已消了許多,暈沉沉醉酒的感覺又襲來了,董潔捧著頭,苦著臉道:“我想吐!”

    待到大山拿來盆。她把右手食指和中指並攏放到舌根處,——她印象中,催吐好像是這樣子的。只是她自己因為頭暈,手指伸過了,竟直直捅到了嗓子眼,惡心反胃的感覺一下子湧了上來,急忙伏到盆邊,吐了許多液體出來,其中還混著一點蘋果渣。

    大山給她倒杯水。漱去口中的酒氣,一邊拍著她的背,“好了,吐出來慢慢就會舒服些。”

    董潔頭上地包包,差不多正巧位于后腦勺正中間,平躺自然是不可以的。側躺大山也不放心,醉酒了沒有自控,換姿勢的時候壓到就不好了。只好自己先躺平,讓她差不多整個上半身都伏到自己胸口。“睡吧!”

    董潔腦子暈歸暈,睡意卻是一點都沒有。

    —

    “哥,我睡不著!”

    大山嘆了口氣,是啊,她剛睡了一天一夜,醒了總共也沒有多長時間。“小潔,白蘭地度數很高。不能亂喝,你知不知道?”

    呃,她知道嗎?這個、好像不知道吧?沒有人跟她講過。可是,這是常識,她應該知道啊。唉,大山撓撓頭,差點把自己繞糊塗了。等等,問題不是這個,“小潔,小孩子不可以喝酒,我從前跟你講過,對吧?”

    “我現在不是小孩子了,而且,我、我也不知道白蘭地度數這么高,在法國時,你們也喝了許多,都沒有醉。”

    “我們那個是普通的葡萄酒,不是白蘭地。”

    我知道!董潔在黑暗中露出一個得意的笑,她當然知道!“我以后再也不喝酒了,除非你允許我才喝,好不好?”哎,醉酒的滋味總算體驗了一把,還不知道明天會不會頭疼,結論就是:不怎么樣!

    “哥,我真想快些長大,最少也長到你這么大才行。”

    大山有點跟不上她的跳躍思維,“為什么?做個小孩子不好嗎?”

    “不好!”董潔用手指戳戳他的胸膛,“長到你這么大,你就可以跟別人介紹說,我是你地女朋友了啊,我討厭有別的女孩子接近你!”

    她是驕傲的,她的驕傲藏在骨子時,只給自己看。示人地一面,從來都是瀟灑如風,從前的她不會為任何男人放下自己的驕傲,因此和一個又一個緣份擦肩而過。這一生,遇不到彼此最寂寞,這份感情,用盡她兩世心血打造。是愛情讓人卑微,還是她終于遇到了一個讓她可以放下驕傲的人?

    此生,雖然只有短短十載光陰,十個春秋,說起來不過彈指一揮間,時間的老人揮揮手,在漫長的歷史之河里,渺小的連個漣漪都算不上。可這十年,這十年她用心在過。在別的孩子童年時把注意力放在玩鬧上,少年時因為求學留給自己獨立思考的時間仍為有限,青年時把時間拿來為前程和愛情消耗地時候,她留給思考的時間,並不比哪個成年人更少。

    想的最多的,就是關于幸福的思索。

    她只是一個小女人,既沒有改造世界的雄心壯志,也並不想做一翻驚天動地地大事業大前程。只是想一圓從前的遺憾和夢想,只是想在與人無傷的前提下,做一回幸福的小女人,只是想實實在在握住一份只屬于自己的——緣份!

    她腦袋有些迷糊,呵呵,大腦有點不受控制的感覺。“哥,我是你的女朋友吧?”

    大山停了一會兒,“嗯,你當然是,而且是唯一的!”一邊說,一邊更緊的把她往身上擁了擁。

    “說定了哦,哥,下次如果有女同學找你,你就說,”董潔打了個呵欠,有點想睡了,“你就說,你的女朋友在家等你,你很忙……”

    她鼻息細細,神智已經被酒精征服。大山把手放到她背上,感受著她溫熱地身體,那么信賴的靠著自己。女朋友?心頭一再回味著這個稱呼。

    “好!”

    他在黑暗中靜靜的開口承諾。你是我的妹妹,是我的女朋友,未來也將是我的妻子,和我孩子的母親。小潔,你是因為張燕來找我,覺得不安嗎?小傻瓜,那只是個普通的同學啊,你是唯一的,誰也替代不了的唯一……

    抱緊她軟軟的身體,大山漸漸也睡著了。

    他做了一個夢,一個粉紅色的夢。夢中,他心愛的小姑娘長大了,眼睛還是那么亮,身材卻已經長成了實實在在的大姑娘,她抱著他,靠在他耳邊,低聲說著喜歡,一邊發出銀玲般的笑聲,那笑聲讓他的心跟著飛揚起來,飛啊飛……

    早晨,大山醒來,因為做了一個舒服的夢,心情很不錯。該起床了,身體剛動了動,只覺得一股異樣的感覺傳來——糟糕!



正文 第一百一十八章 做媒

    是糟糕!

    大山僵住了身體,內褲里只覺得又黏又膩很不舒服,手淺淺摸了一下,卻是混濁黏液狀的東西,並伴著一種異樣的味道。

    這是、精液?天啊,他寧可選擇小便失禁!

    董潔伏在他肩膀處,睡的正熟,大山輕輕拿開她的手,趕緊溜下床。

    另取了一套睡衣,去洗手間換下弄臟的內褲和睡衣。大山急忙把臟衣服放到盆里,一秒鐘也不敢耽誤,匆匆接了水倒進洗衣粉使勁搓。

    正洗著呢,屋里傳來董潔的叫聲。

    “哥?”

    董潔睡夢中翻了個身,不小心壓到了頭上的包包,硬是給痛醒了。

    坐起來的時候,也不知道是動作太猛,還是宿醉鬧的,疼痛的感覺從后腦勺擴大到了整個頭。

    大山進來,只見她捧著頭,嘴里發出細微的呻吟,“怎么了,不舒服?頭很疼嗎?”

    董潔苦著臉,想點頭,剛一動作,不適感更重了,“嗯,后邊疼,前邊也疼,整個腦袋都疼。”

    大山把枕頭墊高,扶她側身靠坐著,“為什么會頭疼,有印象沒?”

    為什么?董潔摸摸后腦磕出來的包包,昨夜醉酒的事慢慢都想了起來。包括她醉酒后,竟然纏著大山,說什么不喜歡別的女孩子親近他,自己要做他的女朋友等等。

    丟死人了。董潔捂著臉,只覺得一張臉火辣辣的。那個,她一直是個很自律的人,說這種話,實在不是她的風格。實在是、丟臉丟臉,大山一定會認為她很小氣吧?會不會認為她在吃張燕地醋?冤死了,她絕對沒有!張燕對大山有好感她知道,青春期的女孩子,有了喜歡的對象並且暗戀某個男孩子,這很正常,只要大山本人無意就好,她一點也不認為張燕會成為自己的對手。她只是、好吧好吧。她承認,她只是不想看到有女孩子接近大山,僅此而已,呃,這樣想會不會很小心眼?

    大山拿下她的手,“想起來了,嗯?”

    董潔吐吐舌,急忙找話道:“哥。你的手好涼,一手的水。”

    大山看看自己的手,對了,他地衣服還沒洗完。“你等一下,我把衣服擰干諒起,馬上就回來!”

    董潔奇怪的看看天色,天剛亮沒多久的樣子,“哥你一大早起來洗衣服?”

    “啊?嗯~~,衣服臟了,我是說,反正有時間,順手就洗了。”大山摸摸鼻子。“你坐著別動。”

    董潔歪歪頭,哥哥剛剛臉紅了?

    大山逃也似的沖回洗水間,先擰開水籠頭,接了兩捧涼水沖了沖臉,才把沖洗干淨的內褲和睡衣找衣架掛起來。出去前,瞅著內褲不禁煩惱起來。好了。那個是洗沒了,可是,以后呢?那代表什么?他成熟的標志?真要命,他從前盼望自己能更成熟些,現在只覺得,晚一些成熟,或許也不壞。

    “還想睡嗎?”

    桌上有涼開水,大山另添了些熱水,兌成溫水讓董潔喝了半杯。自己也倒了杯熱水,捧著把手暖和過來。放到她額頭試了試熱度,又摸了摸自家的腦袋,“幸好沒有發燒!”

    董潔這會兒暈眩的感覺褪去了許多,頭自然是疼地,只是坐那兒不動,也不是不可以忍受。“好了,哥,這幾天我淨睡覺了,再睡下去,沒病也非得睡出病來!”

    大山拖過椅子坐下,“那好,咱們來談談,昨天晚上,為什么喝酒?還喝了那么多。”

    “我喜歡吃葡萄嘛,現在又不是季節,那么,喝一點葡萄釀成的酒,甜甜的也、不錯,呵呵。而且,葡萄酒喝一點也有活血和養顏的效果,姑夫說地。”

    “狡辯!”

    大山撓撓她的手心,“咱們在巴黎吃法國菜,上餐前酒的時候,姑父有沒有再三叮囑,小孩子不可以喝酒,最多喝一口嘗嘗味道,記得嗎?”

    董潔低頭,很無辜的低聲道:“我忘了!”

    大山被咽住了。“好好,你記性真好。連我都不許喝那么多酒,你倒是無知者無畏……”

    “哥,你這是嫉妒?”

    那雙大眼睛眨呀眨眨出精靈般的俏皮,眉俏眼角又有著宿醉的慵懶,長發環繞在耳邊,凌亂中竟有種讓人移不開視線的少女風情。

    哦,瘋了,我一定是瘋了,肯定是。大山真想給自己一拳。

    “好吧,從前的都不算。我現在鄭重的告訴你,以后不准喝酒,一口也不能喝,明白?”

    “永遠都不能喝?哥哥你好霸道哦!”

    “未成年前,不准喝。成年后,不許背著我喝超過一杯地量,可以嗎?”

    “沒問題!”董潔答應的爽快,反正醉酒的感覺也嘗過了,“我又不喜歡喝酒。”

    這事就算過去了?大山有些糊塗,小潔她瞞著自己喝的大醉,原本想好好給她上一堂課來著,就這么三言兩語就交代完了?“真是拿你沒辦法,”大山擰了擰她的鼻子,“頭疼的歷害嗎?要不要吃片止疼藥?”

    董潔拒絕了,拿開被子要下床,大山急忙取過她地衣服,穿好好扶她到桌子前坐下,沖了杯熱茶給她,自己趕緊掀開被子。

    謝天謝地,被子很干淨,只床單上有一點可疑的痕跡。

    “哥,你要洗床單?才剛換了兩天。”

    “啊~~~,昨天你不舒服我拿盆給你吐的時候,不小心沾了一點在床單上,哎呀,你別管了。早晨想吃什么?一會兒哥給你做!”

    大山三下五除二扯下舊床單,拿到洗手間。真是讓人頭大啊,他和小潔一直都一起

    后再有這事,被小潔發現了怎么辦呢?話說回來了,對女孩子想入非非呀。頭疼!

    吃了一碗粥,一個煮雞蛋,董潔終于得到允許,去院子里散步。姜紅葉的房門緊緊關著,應該還在熟睡中。

    今天要做的事很多,吃過早飯,大家都去忙正事了。要坐車去幾處可以租來做廠房的地方瞧瞧,落實絲巾廠地具體位置;要聯系進貨。招工的廣告前兩天已經貼了出去,順便做一下面試工作。上次訂做絲巾的老師傅,已經打電話確定了高薪請人家過來指點,還得派合適的人過去接一下。

    “小潔!”

    —

    董潔正伏在桌子上,試著設計幾款絲巾和披肩地圖樣,忽然聽到有人招呼,回頭一看,卻是姜紅葉扶著頭。白著一張臉過來找她。

    “紅葉姐?快過來坐。”董潔急忙給她端張椅子坐下。

    姜紅葉用手不斷揉著頭兩側,“剛剛睡醒,一看表,快要十點鐘了。頭又疼的歷害。今天肯定去不了店里了。”

    董潔倒了一杯茶給她,“休息一天很正常啊。你一天忙到晚,還得坐火車跑來跑去,除了偶爾不舒服,壞天氣也照樣上班,我都覺得自己快成了苛刻的小老板啦。

    姜紅葉左手肘放桌子上,撐著千斤重的頭顱,右手握著茶杯慢慢喝,“哎。喝酒地時候只覺得痛快,想不到醉酒的滋味這么難受,我以后再也不喝酒了。”

    “自己在家的時候,偶爾喝一點點沒關系,咱們昨天是真的喝多了。出門可千萬別喝酒,誰敬你都不要喝。”董潔笑道:“紅葉姐。你還沒吃早飯吧?”

    姜紅葉擺擺手,“不吃了,一點胃口都沒有。”

    董潔打開一瓶糖水罐頭,推給她,“空著肚子更難受,吃些東西墊墊會好一些。”

    “大山呢?”姜紅葉四處瞧,“他放心把你一人扔屋里呀?奇怪了,你喝了也不少啊,怎么就不像我這么難受呢?”

    “我對酒精不那么敏感吧。也許我天生適合喝酒,海量。誰知道呢。”

    董潔聳聳肩,“我哥去廠里了。年前那套乘務員制服記得吧?航空公司采用了咱們的設計,又把生產任務給了咱們,面料從前也買了一些,肯定不夠,大批量制做還有些問題要解決,這事還有得忙。”

    “說實話,我倒挺喜歡那套衣服,還有絲巾,真的很漂亮。”姜紅葉也想起了那套讓自己印象很深刻的空乘制服。“前些日子,航空公司那邊還有人來找過我,說他們正在招空乘,問我有沒有興趣。呵呵,我雖然喜歡那套衣服,飛來飛去的工作好像也很有趣,不過,我現在做地工作最讓我有成就感,當然不肯了。”

    “紅葉姐姐如果做空乘,一定會被安排飛國際航班,也許還會做領班。”董潔笑,接著撇嘴道:“航空公司也真好意思,挖牆角挖到我們這里來了,真過分。空乘,其實就是服務員差不多的性質,不過是在飛機上提供服務,待遇更好一些,怎比得紅葉姐你現在的工作有挑戰性?”銷售網絡這一兩年勢必還要鋪的更開,姜紅葉可是不可或缺地負責人之一。

    姜紅葉慢慢舀著桃子的果肉吃,一邊道:“昨天我怎么回屋的?一點印象都沒有!”

    “好像是陳大哥,對,是陳大哥抱你回去的。怎么了?”

    陳群抱她回屋?姜紅葉追求者眾多,卻連手都不曾和親人之外的男性牽過,抱?她只覺得臉越來越熱。那么,桌子上一碗放涼的水,和一碗粥,還有那張寫著“這是一粒止疼片,如果頭很疼的話,吃了它”的紙條,也是陳大哥寫的嘍?

    董潔沒有錯過她臉上地紅暈。昨夜兩人交談了許多女兒家的心事,已經當彼此是很親密的女伴,這時她眼珠轉了轉,湊過去道:“是不是紅葉姐太漂亮,陳大哥忍不住對你做了些什么?嗯,不會是他給你換了睡衣吧?好哇,枉他平時一副正人君子的派頭,竟然做出如此可惡的事,我找他算帳去!”

    “你瞎說什么呀?”

    姜紅葉大窘,“沒有沒有,陳大哥才不會做那種事。哎呀,你可真敢想。”

    “那我就放心了。咦,我早晨好像有看到他端了碗直冒熱氣的粥進了你地屋子,女兒家的房間,閑人止步,不過,紅葉姐,他在你房間門口猶豫了很久才進去,而且很快就出來了。咆哮也跟著一起出來,也不算孤男寡女共處一室,有咆哮在嘛,所以,你一定得原諒他,好不好?”

    姜紅葉低聲叫道:“我、我什么時候說怪陳大哥了?從頭到尾都是你自己在亂編排!”

    董潔雙手托住下巴,“想想呢,陳大哥真的是一個好男人喛。不抽煙,也不胡亂喝酒,而且喝醉了也不耍酒瘋。對了,紅葉姐,你知道嗎?陳大哥有真功夫哦,就咱們這院里的牆,他徒手就能翻過去,兩塊磚摞起來,他一掌,就能打成兩瓣。”這個功夫吧,是她杜撰的啦,不過,陳群他是海軍陸戰隊出身,也是苦練過的,應該可以做到吧?

    “陳大哥以后可有的忙了,我哥要高考,馬上要成立的絲巾廠,肯定得交給陳大哥來管。紅葉姐,女孩子找男朋友吧,知根知底、人品最重要了。陳大哥的人品那絕對是沒得挑,他自己經過了血與火的生死考驗,責任心強,他把自己掙地錢都拿出來幫助越戰中陣亡戰友的家人了……”
作者: teasu0587    時間: 2009-4-17 05:17 PM

正文 第一百一十九章 忙碌
   一 九八七年,這是忙碌的一年,也是豐收的一年。

    人均收入持續走高,老百姓的生活水平得到進一步的提升,這反應在家庭主婦的菜藍子上、各種家電成為緊俏商品,也體現在人們、尤其是愛美喜歡追趕潮流的年輕人的穿著打扮上。

    東方元素公司的服裝銷售量再創新高,巨大的市場需求,使他們的工廠不得不再次擴大經營。公司旗下兩大品牌,經過幾年潛心經營,已經是人人皆知的行業領頭羊,于是,自建廠房、規范化規模化經營提上日程。

    可是,想要自建廠房,光有資金投入遠遠不夠,單是租用大量土地就要走一系列繁瑣的手續,而高考已經迫在眉睫,大山萬萬拿不出精力來關注這個,于是計劃暫且隔置。

    高考,是人生的十字路口,成龍成蟲,在此一舉,凡是家有考生的家庭,高考前幾個月,無不處于一種緊張的高考備戰狀態。做為考生的大山,自然也被這種氣氛感染。

    走過黑色的七月,尤其是拿到錄取通知書,松了一口氣的同時,回首來時路,自然是百味叢生,也許會覺得當初一根心弦實沒必要繃得如此之緊,董潔便是這種感覺。可是,身處局中、沒有邁過這道檻時,沒有人敢松懈,大山也不敢。

    在他來說,考出好成績,考上理想的大學,這是一種責任,也是一種義務。長輩們都看著呢,山里走出來的兄妹倆,董潔又不肯上學,大山背負的期許更大。而對于學生來說,沒有比成績更能証明的東西了,他自己更想爭這一口氣!

    緊張地高考備戰中,一切雜念都被疲倦擊倒。

    大山一邊要准備高考,一邊要擠出時間處理工作上的事。擴大經營的服裝廠、新上馬的絲巾廠要建成投產、各大城市知名百貨公司的進貨……盡管董潔攬過去了繁瑣的財務工作,需要他操心的事雜七雜八總有那么一大堆。

    忙的團團轉,也就鮮少有時間胡思亂想。

    那天早上地尷尬事后來也發生過一兩次。大山為此專門抽時間去圖書館查了關于青少年生理方面的書,終于弄明白。那只是正常的遺精現象,俗名叫做“夢遺”。

    遺精從某方面來說,是他已經進入性成熟的標志。如此情況下,和董潔同床,似乎也有點小小的不便了。可是,在他年少懵懂的時候,曾經不只一次表示過,兩個人要一直一直在一起。過去現在和將來,相處模式都不會有絲毫改變。時至今日,他已經習慣了入睡時,董潔她小小軟軟的身子偎在一邊。想說話的時候,沒有心理負擔沒有任何目地,就那樣天南海北暢所欲言;在半夜醒來的時候,因為身邊的一份溫暖而感覺到淡淡的充實和幸福。

    況且當初亦曾為兄妹同房一事,同外公他們差點鬧地不愉快。而最最重要的是,白天他很忙,學校加了晚自習,周末也要補課,兩人唯一能放心依偎相處的時刻。也只有晚上了,他要怎么說得出分房的話?盡管理智告訴他應該保持一點距離,可感情上他自己先就萬萬接受不了。

    好在忙碌的日子里,他也無暇去做粉紅色的夢。這一年,董潔的個子似乎又躥了一截,人也越來越漂亮了。有時候回頭想想。董潔她本身就有一種介于女孩與女人之間的風情,她含笑不語的時候,她認真做事地時候,哪怕是俏皮做怪的時候,只要看到她的眼睛,你就沒辦法把她當做一個比你小很多的女孩子。真是讓人著迷又讓人——頭疼的魅力啊!

    大山承認,自己不知不覺已經開始用男性欣賞女性的眼光去看董潔了。這曾讓他一度懷疑自己地心理是否正常,因為她實在是小了那么一點,好吧,坦白說不止小了一點。完全推給荷爾蒙作樂是不負責任的。他抽時間檢討了一下,試著分析自己的心理。

    首先,生理上發育成熟,這是不以人的意志為轉移的客觀因素,性成熟不代表男孩子就會對女孩子做出任何與不禮貌聯系起來的舉動,所以,他絕對不會做出令兩人困擾的動作,安全保障沒問題了。其次,對某個女孩子心存愛慕,在他這個年齡是極正常的一件事。再次……

    想不出來了!

    也許是當局者迷,而且他實在沒有更多的精力拿來想這個,最后只草草得出一個結論:他愛董潔。這份愛里,

    了哥哥對妹妹的愛,也包括了父親對女兒地愛,如今了一種男孩對女孩的愛,多好,是不是?能愛上自己未來的妻子,它無論如何也稱不上是件壞事!

    選擇面對是最好的辦法。至少,現在他還不至于對董潔,那個,產生生理上的渴望,好吧,偶爾親一下,加上每天給一個早安吻,這應該不屬于生理需要吧?

    大山咬著筆尖,有一些煩惱。

    董潔去廚房了。他一個人復習了很久,本想暫且放一放書本,歇一下腦子,卻不料思緒反而更是亂七八糟絞成一團亂麻。哎呀,管它屬于不屬于呢,他們的相處模式,不需要任何人來下結論!

    “哥,來吃點夜宵,我親自做的餛飩,今天換了個口味,嘗嘗怎么樣?”

    董潔端來熱氣騰騰的冒著濃濃香味的食物。她在廚房忙了大半天,今天做的是鮮肉餛飩。打一個雞蛋,蛋清與鹽水一起和成面團,醒面的時候,剁肉餡,用油把肉打散,加入蔥姜末和調味品拌勻。面皮擀的薄薄的,切成梯形,然后捏成官帽形。煮熟后舀到碗里,蛋黃攤成蛋餅切細絲,干紫菜撕下來一點並幾粒蝦皮,都放到清湯里,最后撒上綠油油的香菜,再滴幾滴香油。香噴噴一路端來,心里特別有成就感。

    “小潔,這么晚了,你應該上床睡覺,不用費心為我弄吃的。”

    “哥你這話每天都要羅嗦一遍,好無趣!我現在又不像從前,一天要睡十個小時還多,再說白天我還可以補眠。這大半夜的,你晚上吃的那點東西早消化沒了。半大小子吃窮老子,不餓才怪,我可不准你胡亂吃些點心對付。”

    —

    董潔趴到桌子上,“媽媽工作也忙,沒有時間過來,我答應媽媽一定要好好照顧你。喏,連湯帶水,晚上吃了好消化,快吃!”

    大山拿起湯匙,舀起一個,略吹了吹,吃進去,“嗯,好吃,小潔你做飯的手藝現在可比我強多了。”

    “應該說一直比你強,從前不過是你老不讓我自己做。”董潔做個鬼臉,笑道:“呵呵,開玩笑啦。反正我在家,沒事淨琢磨著怎么吃了。以后,我多做點好吃的,留著給你當宵夜。”

    “那我可太有口福了。不過,哥吃點什么都行,你可不要太忙碌了,知道嗎?”大山再吃了一個,“嗯,真好吃。對了,你怎么不來一碗?”

    董潔搖頭,“不要,吃夜宵最容易胖了。哥你正長身體的時候,勞心勞力,每天的活動量又大,我卻在家里,本來就不怎么活動,吃什么都長肉。”

    大山一口湯哽在喉里,差點被嗆住,好不容易咽下去,叫道:“你還怕長肉?小潔,你就是再長十斤肉,也比一般人瘦,我巴不得你再胖些。”

    董潔拿過一個蘋果,“我吃這個好了。”

    “張嘴!”

    大山連湯帶餛飩妥起,仔細吹涼,送進她嘴里,“以后我吃宵夜,你也跟著一起吃些,就這么說定了。”他把餛飩幾口吃下肚,最后連湯也喝的干干淨淨,滿足的拍拍肚子。“飽了!”

    董潔滿心歡喜的接過空碗,“你喜歡吃就好,廚房里我留了一些,明天早上,你自己煮了當早餐吃。”

    “好,我再看會兒書,你先上床睡,好不好?”

    董潔應了,把碗收到廚房,回來脫了鞋換過睡衣就爬到床上去。

    已經五月天了。這些日子,大山因為廠里的事,前前后后著實耽誤了些時間,他又是要強的性子,一邊復習,一邊也私下里抽時間盡可能補上從前缺下的課,只能盡量壓縮睡眠了。其實高三生在高考倒計時的日子里,每天只睡四五個小時的大有人在,她只是自己不舍得看到大山這樣熬,人都顯得憔悴許多。

    因著這層體貼,她自己若無要緊事,都不會出門,日常起居更是加意小心,千萬不能一個不注意生了病,給大山添亂。

    巴黎回來也有幾個月了,為時裝周裝備的衣服差不多都做好了。其間皮爾.卡丹來過電話,鑑于他們目前在國內服裝界取得的顯著成績,巴黎時裝公會已經答應考慮他們的申請。具體的申請工作,董潔與大山商量過了,高考結束便正式開始。



正文 第一百二十章 再赴巴黎

    七月,因為高考而被與之相關的人戲稱作“黑色的七月

    考試那兩天,太陽公公也投入了極大的熱情,火辣辣的陽光毫無保留的灑向大地,樹葉都熱的打起了卷。也讓考場外陪考的考生家長,一同體驗了一把福禍與共的煎熬。

    早晨起床,抓緊時間給沈陽方面撥去一個電話,和同病相憐的丁睿同學互相道一聲加油,唐援朝親自開車,韓盼與董潔一左一右陪著大山去了考場。

    大山自家這半年來拼上勁學習,考前經過幾次摸底,心里大體還是有自信的。本不肯讓家人跟著受累,無奈時下風氣如此,唐援朝和韓盼夫妻兩個陪考倒不是出于跟風,實在是緊張這個向來懂事的兒子,再者,唐家的爺爺奶奶,和韓家的外公外婆也爭著要跟來陪考。老輩人老觀念,向來把考大學看作人之一生極重要的一道門檻,況且韓唐兩家加起來,也就大山這一個命根子,——韓盼把大山接來北京,拋開心事后,本意也想再要個孩子,可是兩年來肚皮一直沒動靜。去醫院檢查,卻是當年生大山時難產傷了身體,又因為丈夫新喪心情積郁悲傷過度,月子里也沒條件吃些營養的東西補補,如今再想受孕便有些艱難,只得尋那高明些的中醫師,開些中藥吃慢慢將養。不能享受含怡弄孫的天倫之樂,長輩們心里總歸有些遺憾,好在唐父韓父都是幾經生死考驗過的人,活到這把年齡,于子孫一事,並不看得如尋常人家一樣重。只是越發疼惜大山了。何況這孩子向來爭氣,自己做了一番大成就,極給老人家張臉。

    大山兄妹倆與唐援朝夫妻堅決反對長輩們陪考。就這鬼天氣。加上心里跟著起急,一個個等在考場外的家長揮汗如雨,上了歲數的人到底比不得年輕人,不小心中暑了如何是好?于是韓盼勸得老人在家准備午飯,“后勤工作也很重要,咱們自己有車,考完了,咱就回家吃飯,也可以歇息一會兒,喝點綠豆水酸梅湯解解暑氣。媽,你們給大山准備好豐盛地午餐,這種支持不是更好?”

    無論如何,望眼欲穿也好,度日如年也罷。總算是熬過了三天考期。高考一結束,董潔便逼得大山洗上一個熱水澡,什么也不做也不想。閉上眼睛——睡覺!

    完結了高考,卸下了肩頭的擔子,一直繃緊的心弦一松,疲累倒不客氣地攻城掠地,大山聽話的陷入安穩的深眠中。

    睡覺睡到自然醒,是一種非常舒服的感覺。大山醒來的時候,久久不願睜開眼睛,慢慢回味著那種身心放松的愉悅感,涼風習習,鼻中更縈繞著淡淡的花香。——呵呵,現在花開的又多又好,小潔她一定又剪了插到案頭了。有多久不曾如此愜意的享受生活了?總有這樣那樣的原因不得不忙來忙去。他側耳聽屋外隱隱傳來地聲聲蟬鳴。——呀,這還是他入夏來。第一次聽到“知了,知了——”的叫聲,想他往日來去匆匆,何曾有閑心去體會?這夏日特有的喧囂,此刻聽起來竟也如此悅耳。

    直到肚子一再抗議,大山才睜開眼睛。

    哦,原來那所謂的習習涼風,竟是董潔在搖扇子。她趴在一旁,一手搖著大大的芭蕉扇,一手枕在頭下,雙目微閉,而額上已經沁出細小地汗珠。

    大山只覺得一顆心,像水一樣柔軟的似要溢了出來。舉手,輕輕試去她額畔的汗水。董潔立刻睜開眼睛。

    “哥,你醒了?”她笑地眉眼彎彎,好似有陽光在眸里閃爍。

    大山接過扇子,連著給她扇去一陣陣涼風,“我睡了很久?”屋外陽光朗朗,只不過窗前遮了一道白色的薄紗樣的窗簾,大山也判斷不出准確的時辰。

    董潔甩了甩酸疼的胳膊,跳下床,“不到二十四個小時。哥,睡了這么久,感覺怎么樣?”

    大山摸摸肚子,“餓,很餓!”他補充道:“我感覺我現在餓得能吃下一頭牛!”

    董潔努努嘴,“喏,水給你准備好了,快去洗洗臉,馬上就開飯。”

    大山去了廚房,董潔正把吃的東西一樣樣往桌上端。

    紅燒小排骨、一盤綠油油炒青菜,然后是涼面。這涼面卻是董潔按照從前家鄉的做法做的,黃瓜切細絲,大蒜搗成蒜泥,點些水攪一下倒進黃瓜絲里,另加進鹽醋味精和香油剁碎的香椿末等調味品,攪拌均勻腌漬一會兒,澆上涼水。瀝干水的涼面條放碗里,澆上幾勺湯,又酸又辣又涼,特別開胃。

    大山連吃了兩大碗,青菜吃個底朝天

    也解決了大半盤,才罷手舒服地嘆口氣。因為那黃冰箱冰鎮過,這時連湯帶面條吃上一頓,只覺得身體從里到外透著涼爽氣。

    “最近廠里沒什么事吧?”因為高考的原因,公司的事情大山暫時完全放手。

    “一切運轉正常,沒有任何突發事件。”

    董潔一邊收拾碗筷,一邊回答:“陳大哥和小雪姐姐知道忙完高考,咱們就得准備去巴黎,公司地大事小事都很盡心盡力。眼下還沒有出現能威脅到咱們的競爭對手,尤其是高消費地東方元素品牌這塊,咱們差不多是一枝獨大,又是北京市的納稅大戶,能出得了什么亂子?這兩月的帳目我都整理的差不多了,回頭你自己看。”

    大山打開水籠頭,動作俐落的洗洗涮涮,“咱們什么時候去巴黎?簽証下來了沒有?”

    “咱們辦的是申根簽証,我算計著時間,下個星期就能拿到。這幾天抓緊時間休息,處理一下這邊的事,簽証到了咱們馬上動身,出去后還要很多事情要做。”

    真的是有很多事情得考慮,麻煩的是,眼下國內找不到相關領域的人幫著出謀劃策,舞台啊燈光啊模特等等,都需要他們兩個自己來解決,而大山對這些東西也是一竅不通。因為他先前忙于高考,這些雜七雜八的准備工作,董潔也沒有說出來讓他跟著操心。大山腦子里多少有點印象,知道要找模特要找一些人來幫忙,只是很模糊的概念,並沒有具體化。老實說,董潔自己對眼下巴黎方面發布會的T台具體情一無所知,想來不會比后世的要求更高,而這些事,她也急于早日去巴黎具體了解並想辦法應付。

    大山用毛巾擦淨手,見她眉頭緊皺,心里頗有些不舍,環住她的肩,“小潔,別急,只要咱兩個齊心協力,再大的困難,也能想出辦法來克服,對不對?”他已經看過董潔做出來的服裝,非常棒,感覺上一點也不比巴黎蒙塔涅大道那邊的頂級大牌遜色。老實說,要不是有過巴黎的觀光之旅,大山還真的不能接受某些細節的尺度問題。所有的衣服,董潔一點沒有假手他人,完完全全自己做了出來。頂級面料配上一流的手工和設計,置身于董潔的工作間,如果不是燈光和背景不對,大山真要懷疑,自己是不是又回到了巴黎的名牌時裝店?

    申請已經遞上去了,現在正處于巴黎高級時裝公會嚴謹的審核過程中。基于東方元素現在在國內的影響力,還有她自己關于此次發布會的設計,董潔還是有信心通過審核的。只是,通過與成功,是兩個不同的概念,能否被國際時裝界接受,仍然是個未知數。

    巴黎,是她的考場!

    “哥,你從前說過,今年你和我,我們兩個,都要上考場,都有一場硬仗要打。哥你結束了自己的征戰,而我的戰場,才剛剛拉開序幕!”

    董潔如是說。

    她的壓力很大,這場秀,不僅僅是對她自己和東方元素公司的考驗,也關系到國際時裝界對中國的評價。

    對于前者而言,其嚴重性不亞于背水一戰。此行如若成功,固然將給他們帶來巨大的經濟上的收益和贏得巨大的聲譽,從此確定了東方元素公司在中國服裝界的絕對領導地位,反之亦然,如果失敗,也必將帶來不良的影響,也許會打擊到眼下公司正蒸蒸日上的發展勢頭。

    董潔尤其不希望因為自己的失敗,讓人恥笑說中國沒有真正的時裝,就算代表最頂尖水平的東方元素,仍然是入不了行家法眼的三流貨色。但是,如果她成功了,做為時尚界有史以來最年輕的設計師,做為一個不曾走出國門深造完全本土化的設計師,未待成年便有設計出令名師叫好的時裝的實力,必然讓外國人從此對中國人刮目相看。

    所以她——只能成功!

    這種緊張和憂慮,一直持續到董潔與大山登上了飛往巴黎的飛機。

    家里人沒有跟來,楊與他們同行。在法國工作過的她,對巴黎比較熟悉,做為對他們的支持,楊聯系到了一位她在國外著名服裝企業工作的華人朋友,希望能得到一些指點和幫助。

    頗費了一番周折,董潔為發布會准備的服裝才順利隨機運往巴黎。而目的地那邊,姑父大人已經為他們租到了合適的房子,做為未來幾月他們的落腳處。
作者: teasu0587    時間: 2009-4-17 05:18 PM

正文 第一百二十一章 邂逅大師范思哲

    月底,大山一行踏上了巴黎的土地。

    曾經在巴黎生活過兩年的楊說,金秋季節的巴黎,清爽宜人,現在則不然,正是一年中最熱的時候。

    不過,對于剛從北京過來的幾個人來說,卻沒有感到很熱。並不是說他們有事要做以致于忽略了天氣,而是巴黎的氣候很干,大太陽曬在身上會感到熱度,但不會流汗,所以並不會覺得不舒服,尤其是早晚,更是涼爽到要另穿一件薄外套才行。

    姑父准備的房子是一棟獨立的兩層小別墅,周圍有高大茂盛的喬木,環境不錯。即給了他們一行人足夠的活動空間,也最大程度保証了足夠的隱私權。

    時裝周在即,忙于為發布會做著各種准備工作的設計師、模特、還有服裝商人在此云集。正式的發布會前后,另有設計師舉辦自己的小型私人展會,為時尚界的種種應酬往來而舉辦的私人宴會更是一場接著一場絡繹不絕。

    巴黎有全世界最專業的時尚傳媒。高水平的媒體環境是法國時裝業成熟並保持世界地位的最好催化劑,媒體的成熟不但是眼光專業、品位非凡,更在于其公平和公正。他們不吝于給真正優秀的作品以最大贊美,同樣也不懼于給任何讓人失望的作品以漠視乃至一致口誅筆伐。沒有情面和客套,只講實力和表現,因此對于很多設計師來說,法國的時尚媒體是“苛責”乃至于“可怕”的。

    初次涉足巴黎時裝界的大山一行人,為了更多一些了解當前地信息,于是買來了各種各樣的報刊雜志。大山的法語。只維持在最簡單地日常對話水平,聽力上連蒙帶猜能聽個大概,表達方面還是不行。董潔當然要比他強的多。畢竟她有大把的時間跟著楊做口語練習,而且這個發布會投入了她和大山倆個大量的時間、精力和金錢,平時學法語的時候,當然是不遺余力從不偷懶耍滑。不過,這么些純法文的東西她看著還是相當吃力。幸好有楊燁在,她挑一些主要的時裝方面的評論講給兩人聽,他們這才明白時尚傳媒之于一個設計師的重要性。

    一個星期后,巴黎高級時裝公會傳來好消息,他們的審核通過了!因為發布會具體地出場時間和次序還在最后確定中,所以向外界通告的日期順延。

    關于聘請模特一事。是在報紙上發布招聘信息好呢,還是通過模特經紀公司接洽好些?如果是后者,哪幾家公司比較有名?

    帶著這個疑問,大山和董潔受邀參加了皮爾.卡丹的小型宴會。

    此次,董潔順利躋身巴黎時裝周。可以舉辦自己作品的發布會,作為引薦人的皮爾.卡丹與有榮蔫。于是特意為她舉行了一個宴會,也為她介紹一些自己熟悉地老朋友。

    這其中。最引人矚目的是詹尼.范思哲。

    董潔很興奮,此人的大名,她可是如雷貫耳。這位九七年死于槍殺地時裝大師,是后來多少從事服裝設計工作的年輕人的偶像呀?想不到重生后,竟然可以認識並與他坐在一起閑聊,真是、真是太棒了!

    待皮爾.卡丹為雙方做過介紹,董潔立即張口道:“久聞大名!認識你非常高興!”

    范思哲發跡后,最喜歡享受生活了。美食、美女、豪華的住宅外,他還熱衷于收藏,這其中。來自中國的瓷器尤其得他歡喜。

    “我對中國了解不多,不過,我對中國的興趣。可一點不比卡丹這位常往中國跑的家伙差勁。中國的古玩、瓷器還有各種古舊家具給了我不少創作上的靈感,我可是花了不少錢來收藏中國的瓷器。真是個神祕地國度啊。過去能做出那么多精美的藝朮品,現在又出了一個這么小就有實力參加巴黎時裝周的小設計師!”

    范思哲對她很感興趣,一邊搖頭一邊驚嘆。“你聽過我地名字?”

    “聽過你的名字很稀奇嗎?去年可是你地豐收年。年初,意大利共和國總統弗朗西斯柯.柯西加授予你‘共和國榮譽’獎章;芝加哥的國家土地博物館舉辦了一次范思哲十年作品的回顧展;十月底在巴黎,在名為‘Giannirsace’的展覽中希拉克總統授予你‘巴黎市銀質獎章獲得者’的稱號。你自己說說,時裝界***里,現在誰人不知范思哲的大名?”

    皮爾.卡丹搖頭失笑道。他與范思哲兩人都是意大利人,都在時裝界成名,雖然有先后之分,不過近幾年,范思哲風頭正健,和常青樹皮爾.卡丹相處的不錯,這個***,頂尖的設計師之間互相認識不稀奇。

    范思哲擺擺手,“我那點成績,在你面前可沒有顯擺的份。話說,我這輩子第一伴禮服,就是在我九歲那年完成的、一件絲絨質地的單肩禮服,哦,那時太高興了,衣服上面每一個散發淡淡金屬光澤的小扣子都使我頭暈。這事直到現在我還是忘不了。參加巴黎時裝周,要有自己的品牌,要獨立設計出幾十套時裝,這位小姑娘可比我強太多了,將來成就一定比我強。”

    他心里對董潔,實在是有太多好奇,這位小姑娘能得皮爾.卡丹如此看重,必然是有真才實學,他承諾道:“董,你的時裝發布會,我一定會到場!”嗯,一定得親眼瞧瞧,近年來,難得有一件事,會讓他生出如此強烈的好奇心呢。

    “來,我隆重向你們介紹一位非常漂亮迷人的小姐,”范思哲拉過一位模特般高挑的姑娘,“這位是蘇菲.瑪索,法國目前最紅的頂尖明星!”

    董潔心里再次低呼。蘇菲.瑪索,《盧浮魅影》的女主角,近看,這位正當青春年華的大明星。更是美的驚人。雙眸顧盼生輝,蕩漾著可以融化一切地溫暖力量——這種力量是純粹

    樸素的。唯其如此,反而更有種直擊人心地魅力。

    范思哲見董潔目不轉睛的看著蘇菲.瑪索,笑呵呵的打趣,“董,蘇菲的魅力真大啊,幸好你不是男人,要不然,時尚界多美女,董將來一定是美女殺手。”

    董潔戀戀不舍的收回眼光,辯解道:“哪里呀。我是在想,蘇菲小姐這么漂亮,身材又好,穿什么衣服都好看,設計師如果有這樣的模特可就有福氣啦。”

    “嗯?”范思哲眼睛轉了轉。“看樣子,董一定有了設計靈感,不知道能不能為蘇菲小姐設計出一款服裝讓我們瞧瞧?”

    董潔驕傲的揚起下巴。“這有何難?”

    幾個人移師到一個角落,寒喧一會兒,皮爾.卡丹把他們請到書房,拿出紙筆,董潔當即揮筆畫了起來。

    “這么有自信?”范思哲微笑,“有趣!”

    皮爾.卡丹碰碰范思哲,皺眉道:“喂,你什么意思?”

    范思哲聳聳肩。“蘇菲小姐近日被邀請拍攝照片做某大牌雜志的封面。她對自己的衣服不滿意,我這次來參加時裝周,一位我們都認識的朋友拜托我。看能不能幫幫她地忙。就是這樣嘍。”

    范思哲是個善打名人牌的高手:在奧斯卡的頒獎儀式上,一頭金發的基德曼一身金色套服,把苗條的身材完全地襯托了出來。這套服裝很快成為范思哲公司地暢銷貨。他也曾為史泰龍精心設計了一套深藍色的西裝,掩飾了他兩肩過大的缺陷。史泰龍地身條頓時挺拔了許多,這套西裝至今為美國時裝界所推崇。范思哲喜歡為名人做私人設計,蘇菲.瑪索的設計還沒開始,昨天剛到的巴黎,正好接到皮爾.卡丹的邀請,原打算攜蘇菲.瑪索一起參加宴會,略熟悉些后再動筆,如今卻正好瞧瞧一位來自神祕東方古老國度的、史上最年幼的設計師的手筆,實乃一舉兩得!

    皮爾.卡丹不贊同,“那你也不能讓董當場為蘇菲小姐設計衣服,刁難一個小姑娘,這也太……”

    “我只是隨口那么一說,我也沒想到她真的會答應啊。呵呵.我很好奇她會設計出什么樣的衣服來,你就不好奇?”

    董潔不去管那兩位大師在角落里如何竊竊私語。對于來自后世信息發達的網絡時代地她來說,看慣了各大頒獎獎禮、中外電影周包括好萊塢星光大道紅地毯上、眾星云集驚艷亮相的爭奇斗艷,設計幾款奪人眼球的禮服是再容易不過地事情了。

    不過,此次董潔並不想太過張揚,她此次設計的是一套單肩晚裝。

    放下筆,董潔對爭相翻看她設計地兩位時裝界的前輩解釋說,“這款晚裝,要選用最嬌艷的藍色,裁剪最柔軟的綢緞。蘇菲小姐氣質甜美,有一種法蘭西民族特有的優雅浪漫,我的這款設計,希望能最大程度表現出蘇菲小姐的這種優點。”

    兩位大師都是富有經驗的老人了,設計圖與真人一對照,連連點頭稱許。范思哲詫異之余更另有一種驚喜,這款禮服的風格,實在與他自己走的性感路線很相似呢。蘇菲小姐自己也很滿意這款時裝,她詢問,是不是可以盡快把這襲禮服做出來?

    宴會散場后,一行人親自驅車去巴黎最好的面料店采買所需的東西,皮爾.卡丹的工作室根據董潔的設計,連夜趕工,最短的時間內趕制出來。拿到成衣后,范思哲邀請蘇菲.瑪索過來。后者穿到身上,更有種令人驚嘆的的美,如同夏日陽光下一泓流動的清泉,泉下又有一種別樣的熱情呼之欲出……

    蘇菲.瑪索穿著這襲禮服為雜志拍攝了封面照。她可是法國時下最最當紅的大明星,被法國男人譽為“永遠至愛”,那雙清澄、憂郁的褐色的大眼睛,在嬌艷的藍色禮服襯托下簡直讓世界為之傾倒,兼有西方人的性感、東方人的神祕,渾身散發出一種魅力不可動搖的迷人氣息。

    云想衣裳花想容,美女也離不開美麗時裝的襯托,值此時裝周召開之前、與會設計師正磨拳擦掌想著奮力一搏,各路人馬無不時刻關注著時尚傳媒的風向。雜志一面市,這襲禮服當即引起轟動,各路人馬紛紛打聽是哪位設計大師的驚人之作。

    法國發行量最大的報紙之一“Metro”報道說:“據蘇菲.瑪索透露,這襲禮服的設計師來自神祕的中國,設計師在初次見面的時候,就抓住蘇菲小姐的氣質,當場設計了這款禮服。我們不得不贊嘆,這將是一位有實力的眾所矚目的新星。許多人都對這位神祕的設計師非常好奇,眾所周知,中國是一個沒有時裝的國家,不分男女老少統統穿著灰黑白又肥又大的衣服,也許這幾年會好點?無論如何,能設計出這樣的衣服,實在是讓人太過驚訝的一件事,如果不是范思哲先生親自証明此事確實屬實,大家必然斷定這不過是蘇菲小姐的一句美國式的玩笑話呢。

    我們非常好奇,一再追問有關這位設計師的具體情況。兩位卻都閉口不談,只肯透露,這位設計師,即將參加本次的巴黎時裝周,做專場品牌發布會。范思哲先生還聲明:這位設計師一定會讓所有人大吃一驚,他保証!

    這不是吊人胃口嗎?于是我們轉而向巴黎高級時裝公會求証。得到証實,這位來自中國的設計師確有其人!嗯,能通過考核,應該具備一定的實力,另外,公會也宣稱,這位設計師,有她獨一無二的地方,至目前為止,還沒有任何設計師能超越的地方!

    獨一無二?實在沒有概念。一個兩個都這么故做神祕,簡直把我們大家的胃口調的高高的,真希望快點到發布會那一天,讓我們與大家一起,一睹這位神祕設計師的廬山真面目……”


正文 第一百二十二章 緊張和期待


    來自中國的神祕的設計師!

    連日來,以類似題目為標題的消息,在報紙上很是熱鬧了一陣。

    這的確是個吸引人眼球的好題材。中國?除了皮爾.卡丹,國際時尚界的各位時尚達人,基本上就沒有第二個人去過中國,道聽途說里,只知道那是個善于自己人斗自己人的國家,那里貧窮落后,竟然有中國人能通過巴黎高級時裝公會的嚴格審核?噢,上帝啊,他們真不能想像,此時此刻的中國,會走出什么像樣點的設計師來!

    按照慣例,一個設計師想要成名,必然要在時裝業發達的國度接受教育,或者有過類似的從業經歷,——要知道,高級時裝,在他們這些發達的國度里都是受人追捧的奢侈品,沒有足夠的資歷,就不會有相對突出的實力!于是私下里也互相打聽了一下,得出的結論是:別說是純正的中國人了,就算是入了外國國籍的華人,貌似業內也不曾聽說過哪位能力比較出眾,更別提出眾到參加巴黎時裝周的程度了。

    好奇,絕對好奇,嚴重的好奇!

    種種猜測方興未艾。詹尼.范思哲雖然是一位行事比較另類業內評價保貶不一的人,卻也沒有信口開河的習慣。蘇菲.瑪索小姐向來被稱做“法蘭西最漂亮的女人”,做人呢就比較有個性,舉止卻從來與輕浮搭不上界,絕無可能與范思哲聯手開大家一個玩笑。況且其中更涉及到巴黎高級時裝公會,那是一個作風嚴謹業內清譽頂級的組織,更不存在欺騙一說。

    種種跡象加起來,不由得大家更為三方面眾口一詞的“絕對會讓大家意外。獨一無二”的說法好奇,好奇程度隨著種種猜測而無限上漲再上漲。

    凡此種種,來自中國地神祕設計師。發布會之前,大眾的關注度反而最高了。這其中,抱持觀望態度的、好奇地、惡意想等著看笑話的、鄙夷的嘲諷的、羨慕的,當然,也有華人和走出國門的中國人為之自豪和祝福的,各種心態,不一而足,堪稱酸甜苦辣鹹、一鍋大雜燴。

    外界一片風風雨雨,當事人卻躲在別墅里笑看風云。

    楊每天總會花上一些時間,把與他們有關的消息收集起來。一一念給大山與董潔兩個聽。

    大山拿過報紙,試著從字里行間去感受報道的內容,無奈,以他的水平,實在看不懂。怨念呀。果然是書到用時方恨少。于是心里暗自下了決心,一定得找機會學好法語,嗯。最少要做到楊這種程度才可以。

    “我們現在用不著擔心,發布會那天,沒有時尚傳媒地捧場和關注了。蘇菲.瑪索小姐已經表示過,一定會來捧場,范思哲和皮爾.卡丹兩位大師也不會缺席,單單這三位,就能吸引到足夠多的時尚界人士。再說,現在報紙如此熱鬧,只怕到時候,咱們的發布會何止是坐無虛席。連插腳的地方都未必會留下!”

    董潔心里低低嘆了口氣。這些日子的報道,既讓她歡喜又讓她憂慮啊。關注度提高成為熱門人物,這對于一個設計師來說。當然是一件好事,天大地好事。可相對而言,她要承受的壓力也更大,人們的眼光會更挑剔。

    可她不能說出自己地憂慮,甚至不能有一點不安的表示。因為大家都不自信,都像摸著石頭過河的泥菩薩,縱是滿臉歡笑,眉峰卻時不時緊緊攏在一起。包括楊燁阿姨、楊燁阿姨的朋友、一有時間便趨車趕過來的姑父,甚至也包括了大山他自己。

    于是她只有笑,微笑,不停的微笑!

    所有的疑慮都在笑容的掩飾下,波瀾不驚,別人只會以為她這是小孩子心性、而幾年來東方元素公司發展的順風順水所以對自己極度的自信。可這卻如何瞞得了自小一起長大地大山?

    董潔只覺得手中一緊,抬頭,卻是大山在桌下握住了她的手。“小潔,還記得那句詞嗎?‘欲與天公試比高’!”

    他眨眨眼,朗聲吟道:“惜秦皇漢武,略輸文采;唐宗宋祖,稍遜風騷;成吉思汗,只識彎弓射大雕。俱往矣,數風流人物,還看今朝!”他附到她耳邊,再一次重復道:“數風流人物,還看今朝!”

    這下,董潔是真的笑了,發自內心地笑了出來。

    巴黎的夏日午后,空氣中似乎也流動著晶瑩地燦爛。手拉手沿著別墅前路左側成排的高大喬木散步,如同過往的每一個夏日一樣,每次這樣悠閑的閑庭信步,兩人心里都洋溢著淡淡的滿足和

    什么是幸福?這就是幸福!

    不論貧窮、還是富裕,無論海角、還是天涯,都這樣手牽著手肩並肩一起走,風也好雨也好,都說好了一起面對。

    董潔淺淺一笑,大山似也體會到她當下的心境,手里緊了一緊,回她一個陽光一樣燦爛的笑臉。

    “出來吹吹風,心情是不是好多了?這些日子里,你一會兒自信滿滿,一會滿腹憂慮,心情這樣快速轉來轉去,我在一邊看著都替你累的慌。小潔,我不喜歡看到你這么折磨自己。”

    “時尚的風向標,從來就沒有標准可言,流行時尚,本就因為千變萬化和不可捉摸,才賦予了它更多的可看性和期待度。”

    董潔輕輕呼出一口氣,“巴黎時裝周,是我曾經做過的最美的夢,如今距離夢想實現只有一步之遙了。哥,我這心里反而越發覺得忐忑不安起來。”畢竟,沒有到最終結果揭曉的一刻,任何事情,都有可能發生!

    她自嘲的笑道:“我向來自詡自己得失心不重,萬事看得開也看得淡,卻不料事到臨頭,才曉得紙上談來終覺淺,原是我高估了自己。我終究只是……”只是一個再普通不過的凡人。論美貌,她比不過姜紅葉,當然還有更多人在她之上;論堅強,她甚至不及大山一半,再細數下去,什么懶散沒有上進心得過且過,還有,衣食住行她講究吃、講究穿、甚至也講究住,出行更習慣了私家車代步。呀,她竟是這樣一無事處缺點多多的一個人?好、好可怕的結論啊!

    “呵呵,難得看到你也有鑽進牛角尖出不來的時候!”

    大山捏捏她的鼻子,笑道:“你自己也說了,參加巴黎時裝周,是你的一個夢想。你不妨這么想:我們此行,不是來尋求發展的。這幾年,咱兩個做的不錯,掙到了足夠我們舒舒服服花銷到白發蒼蒼牙搖齒掉時候的錢。如今我們有能力了,所以我們來到巴黎,來圓你的夢想了。”

    “不是所有的夢想都必須成功,追求本身就是一種享受。你瞧,來到巴黎,咱們都長了見識,見識了國外許多值得我們學習的地方,眼光放得更遠,對咱們將來的發展也有好處。得之我幸,不得我命,本來就不是多么嚴重的一件事,對不對?”

    董潔歪頭想了又想,終于點頭道:“好像、挺有道理的。”

    “本來就有道理。小潔,錢沒了可以再賺,哥哥支持你來巴黎參加時裝周,最重要的原因,是你喜歡設計這一行,你想要站到國際的舞台上接受更多人更高水平的評價。我呢,也希望能有更多人知道,我的妹妹是不一樣的,是了不起的,是光茫萬丈有資格站到最大最好的舞台上、接受鮮花和掌聲!”

    的確,大山一直為她的聰明和懂事覺得驕傲和自豪。此次巴黎之行,長輩們嘴上不說,心里是很不贊同的。沒有人希望他們失敗,只不過,沒有人相信他們會成功。一個一天也沒有進過校門的小姑娘,或許在服裝設計上有些天份,但是,冒冒然就闖到法國,想著同世界服裝界的權威同台競技?大山簡直就是拿著幾十萬塊甚至更多的錢在開玩笑!

    背地里,長輩們長大山談過不止一次。大山頂住了壓力,並且同長輩們約定,此行斷然不會更改,他懇請並鄭重拜托,不許長輩們找董潔以談心的名義試著勸她打消既定的計劃。

    “人生不怕遇到挫折,跌倒了爬起來就是。我們兩個這樣年輕,成功了固然值得驕傲,事與願違也沒有關系啊,總之,心情放松些……”

    皮爾.卡丹推薦了一家信譽不錯的模特經紀公司,幾經周折,模特人選終于確定下來。造型師和化妝師等人手,楊的朋友幫著請到了業內的專業人才,——其實造型師的工作董潔自己兼了一半。每一款衣服要配什么樣的頭型她大體都做過計劃,只是具體情況,還需要訂下模特以后,根據模特自身的特點和造型師商量著做些調整。

    發布會出場次序終于公布了,他們既不是開場也不是壓軸,時間安排在時裝周的第三天。

    緊經的忙碌中,錢流水一樣花了出去,發布會也一天天逼近。

    姜紅葉在時裝周正式來臨的前一個星期飛來巴黎。
作者: teasu0587    時間: 2009-4-17 05:21 PM

正文 第一百二十三章 掌聲響起來

    發布會那天,天公做美。

    早晨起床,天色碧藍如洗,那種像被水潤過般的藍,加上燦爛的、照在人身上暖融融的陽光,讓大山他們的心情也格外清爽。

    是個好兆頭!

    大山一行去了展館,開始有條不絮的做最后的整體布置工作。因為此前已經試著彩排過,大家心里有些隱約的緊張和期待,卻也不致于手忙腳亂到無所適從。

    九點剛過不久,T台前的記者:社、路透社和美聯社都派出了幾名記者出席,還有各大時尚雜志的各個語言版本都派出了記者。只可惜,記者區放眼望去,都是金發碧眼的國外記者,沒有一家來自國內的媒體。一方面,大山他們此行在國內就不曾高調告知過媒體,再一方面,國內目前還沒有觀注這個領域,以至于中國人第一次歷史性的登上巴黎時裝周,卻沒有來自自己人的捧場和報道。

    從各個秀場趕來的時尚達人陸續到達。這場秀,無形中的關注度甚至已經遠遠超過了一些著名的大師級人物。剛過十點,整個場地已經爆滿,后來的觀眾只能站立觀看。

    董潔的發布會主題是“夢”。

    “你可以理解成女人關于美麗時裝的擁有之夢,一個孩子對走出國門闖到世界舞台的絢麗的夢,還有,我的祖國,一個擁有世界近四分之一人口、經濟大步發展渴望在國際上擁有來自這個古老的東方文明古國的品牌之夢!”

    這是董潔后來對媒體的解答。

    十一點鐘左右,隨著YUME’S.;.華”地背景音樂的響起,主題為“夢”的DJno+布會正式開始。在眾人望眼欲穿下,魚貫而出地模特。或者身著緞質長裙,集女性的萬般柔情與奢華于一身,或者身著絲質中短裙。盡現女性的風情和性感,款款向眾人走來……

    這場秀,貫穿著一種唯美浪漫、非常女性化的服裝風格,那是一種行去流水般的浪漫,非常隨意的、是一種對生活舉足輕重的態度。面料選擇上注重舒適、柔軟自然,裁剪方面傾向于合體性感,而色彩方面,偏向于比較柔和、干淨、純淨的色彩。

    所有的人屏息以待,除了不時亮起的攝像機地閃光燈,大家幾乎不舍得眨眼。

    真正讓與會來賓幾乎忘記呼吸的。是壓軸的兩件時裝。

    一件穿在著明影星蘇菲.瑪索身上。低胸、細肩帶的設計,完美映襯出她半露的形狀優美地豐滿胸部。而以胸部為中心,整件衣服鑲嵌了swarovski水晶,在T台燈光的反射下,閃耀出七彩光芒。有著好象從極光之國降臨的公主地可愛與澄淨的美,有時卻又有一種奇異的冷酷之感,散發著異時空的時尚。坐在台下的眾人。均有一種仰望星空、群星璀燦的感覺,仿佛這件衣服,竟摘得滿天星于一身。

    另一件穿在姜紅葉身上。粉紅色情結,是這個時候許多女性的情結。寬邊半翻大帽,胸前到收腰處,扣子部位被三只蝴蝶結占據,與帽沿和左側半垂的大蝴蝶相呼應。下面是極蓬松的碩大裙擺,正前方,顏色從水粉到米粉,從上到下。四層花邊重疊而下,其上亦鑲了碎鑽。花邊空半露出的花形亦各有不同,與兩肘傘狀直垂而下地四層花邊再次呼應。為了讓它蓬松。用了金屬架在里面固定起,所以非常重。一個人是穿不起來的。可是穿在身上,就彌漫著一種仿佛時間都停止了的優雅。

    一東一西,兩位美得出類拔萃又各具特色地美女款款走來,簡直讓在場的男人有種心臟都停止了跳動地驚艷。

    什么是眼花繚亂?什么叫做眼睛不夠用?縱使見慣了各種頂尖時裝大牌和美女的時尚界知名人士,此刻仍然只有這個感覺。

    兩位模特緩緩走到台前,慢慢牽手,緩緩走了一圈,讓台下的人從各個角度欣賞了自己身上的衣服。更多的人,還是第一次見到來自中國的美女,事后,有人在報上撰文評價姜紅葉道:“那溫柔婉約又甜美的氣質,讓人第一想到的是天使,第二想到的還是天使。她猶如一泓清水……可以在你手心里留但還是會從你的指縫間流走……空留縷縷涼意。她是親和的。笑起來又美又甜——但這甜美因沒了煙火氣而讓人只願遠視,而不願生出半分褻玩的念頭。她又如一縷幽香……不是那種馥郁迫人的,但又不是那種清淡的,要消耗你的鼻息才能有所嗅聞。這香氣是能如游絲般在水面迂回的,柔柔的,帶著冷暖適中的溫度。且這香氣不是在彌漫,而是飄散著……她沒有借此來提醒你她的存在,她只是頑皮地,身不由己地播撒著這些味道。于是,你沁心潤肺了,你也許會覺

    世間有她這樣的一個女子,確實是件很有賞心悅目的

    至此,此次發布會所有的時裝都一一展示完畢,所有的人都忍不住站起身大聲喝彩,如雷的掌聲中,姜紅葉和蘇菲.瑪索齊齊轉身,向著后台方向鼓起掌來。

    大家知道,下面該是設計師出場了。

    如果說發布會前,大家的好奇心已經隨著時間的逼近水漲船高。那么,剛剛看了這么一場精彩演繹的發布會,所有的時裝,完美的詮釋了高貴、優雅和浪漫。壓軸出場的一中一西兩個絕色美女,美的只應天上有,相信沒有哪一位設計師敢聘請這么兩位登台做模特。要知道,模特本身就是個衣架子,要能最好的表現出衣服的美來,太漂亮的模特,尤其是如此各具特色的美女,設計師是在給自己找麻煩,觀眾的目光勢必被美女吸引,而忽略了衣服本身。

    現在,這兩位美女,確實吸引了所有人的眼球,如此近距離觀看,讓男性為之瘋狂,女士為之嫉妒。

    可是,她們絲毫沒有搶走時裝本身的魅力,正相反,時裝增添了她們的魅力,她們也讓時裝更顯得光彩奪目。

    所以,大家對設計師的好奇心更是潮水般洶湧澎湃到泛濫成災的程度!

    中國人?

    忍不住低頭翻看請柬。

    中國人!

    如果不是親眼所見,如果不是有這么多人一起做証,証明這不是日有所思而做的一個荒誕不經的夢,大家真要懷疑此刻是否正置身于夢境之中!

    眾人屏息以待中,先前走秀的模特再次從后台再身。

    眾星拱月般簇擁著——

    ——一個小姑娘?

    呃,這位設計師真有趣,把自己的女兒也帶上T台了?呵呵,果然是有個性的中國人,不可思議的個性呀!

    大家繼續伸長脖子等待!

    卻再沒有人上台。而兩個美的讓閃爍璀燦的燈光也黯然失色的大美女,含笑向那個小姑娘伸出了手!

    走秀過程中,董潔與大山一直呆在后台。她沒有干涉選型師和化妝師的工作,人家是行家,比她更專業,她不想做一個不懂裝懂的人而去指手劃腳。她最關注的、也是重中之重的今天的主角——所有的時裝都已經到位。模特們迅速且有條不絮的換衣、出台。躲在后台一個可以窺見台下觀眾的角落,董潔注意到頻頻亮起的閃光燈,和大家屏息觀注到眼也不舍得眨一下的場面,她知道,結果已經——

    塵埃落定!

    聽,掌聲響起來了,代表成功和贊美的掌聲如雷聲一般響起來了!

    這是為她響起的掌聲,這是對她的肯定和喝彩!這是一個女孩穿越前世今生終于圓滿達成的最美的夢!這一刻,她忍不住熱淚盈眶!

    大山第一時間緊緊擁抱了董潔。

    她成功了!

    那個出生即被父母遺棄而奄奄一息的小小嬰兒、那個幾度跟死神擦肩而過的小小姑娘、那個走出大山時朗聲對天地吟誦“群山為我側耳聽,聽我今朝發大願。有朝一日龍入海,興云布雨逞雄風;有朝一日虎上山,仰天一嘯天地驚!”的小姑娘,她——成功了!

    “小潔,祝賀你!”

    大山附在她耳邊恭喜道。他自己心情也非常激動,抱著董潔,只恨不能把她揉進自己的身體里,這樣一位讓人驕傲和自豪的小姑娘,是他的妹妹,他獨一無二的妹妹!

    勉強壓下心頭火一樣的熱情和激動,大山萬分不舍的推開她,“你該上台了!”

    董潔目不轉睛的看著大山,忽然伸手攬下他的脖子,不顧許多模特等在身邊眾目睽睽,飛快的在他唇上印上一個吻。然后才甘心在眾位模特的簇擁下走到台前!

    她看到姜紅葉和蘇菲.瑪索兩位絕世風華的佳人向自己伸出手,一個念頭飛快的閃過腦海:相信這一刻,全世界所有的男人都會希望自己是那位即將與佳人牽手的人吧?

    左手牽住姜紅葉,右手拉住蘇菲.瑪索,因為兩人都穿了很高的很高鞋,更襯得她像一個粉妝玉琢的小娃娃。

    這是她的舞台!董潔自信的微笑,坦然接受所有模特的恭喜,並向台下所有來賓含笑致意。

    這、這就是設計師?設計出此次發布會所有時裝的設計師?

    像被人喊了暫停,更像室內突然被投下了消聲器,一瞬間,所有的歡呼和掌聲嘎然而止。

    靜!

    寂靜!

    有人張口,有人結舌,更多人維持著拍掌的姿勢、就那樣突兀的蠟像般的被定格了!

    連搶著擺好姿勢以便第一時間留下設計師玉照的攝影師都忘了按快門!





正文 第一百二十四章 巴黎童話

    極鬧到極靜的轉換,來的如此迅速又突然!

    大山緊張的雙手互握。

    他站立的角度,看不到董潔此刻的表情,倒是把台下眾人撐目結舌的表情盡收眼底。

    為什么這么安靜?靜的他耳中只聽到自己越來越急促的咚咚作響的心跳聲!

    “啪啪啪——”

    幾下鼓掌聲突兀的響起,打破了平靜!

    卻是皮爾.卡丹和詹尼.范思哲在拍手。

    范思哲跳上T台,給了董潔一非常的精彩,我為你的表現自豪!”

    “我參加了大大小小數不清的發布會了,這種觀眾被震驚到啞口無言的場面,還是第一次見識到,如果不是親身經歷,說出去誰肯相信?”

    他面向眾人道:“好了,我來介紹一下,這位小姑娘,就是大家一直猜測一直好奇的,來自中國的神祕設計師。她叫董潔!怎么樣,這場精彩的發布會,有沒有讓大家大開眼界?”

    范思哲爽朗的笑聲在此刻寂靜的大廳里,聽起來格外的響亮,“我說過,這位設計師一定會讓所有人大吃一驚!看諸位的表現,果然應了我的預言!董的年齡,在所有的設計師中獨一無二,過去和現在,沒有人能夠超越!至于她的實力嘛,大家已經親眼看過了,就不用我再多嘴了吧?”

    展廳里一陣沉默后,然后是攝像機拼命謀殺底片的聲音、閃光燈此起彼伏,除了騰不出手的攝影師,所有人拼命鼓掌、大聲喝采。——以致于很多人走出秀場、心情平緩后才發現,自己一雙手竟然因為鼓掌太久太用力又紅又疼,嗓子也因為吼聲過大而火燒般疼痛!

    范思哲讓出位置。這一刻。在眾人矚目中站在T台中央的董潔,已經成為絕對地主角。他含笑加入掌聲的海洋。

    ……

    生活不是童話,可是生活里有童話。

    大山一直很喜歡這句話。童話里壞人總會受到懲罰,好人總會有好報,被惡龍困在高樓里的公主,總會待到搭救她地白馬王子,灰姑娘穿上水晶鞋也會等到愛她的王子殿下。

    第一次知道世界上還有寫給小孩子看的童話書,他已經大到不需要靠童話來安慰自己,只是很扼腕來不及用童話為親愛的妹妹在心里造一個美好的夢想的世界。

    有時候想想,這或者並不算是件壞事。不管他多么想做一個能遮風擋雨的好哥哥。事實上,董潔一直在用稚嫩的肩膀為他托起一半的天空,他其實很高興,不管遇到什么事,身邊總有一個可以商量、甘苦與共的伙伴。他不會有孤獨地感覺,天再黑也不怕。

    生活真的不是童話,要弄清好人壞人很難。沒有人壞到沒有優點,也沒有人好到沒有缺點,

    生活也可以像童話一樣美滿,哪怕只是一個片段。比如,他們可以放手大干一場,我行我素也沒有關系,或者,演繹一段傳奇?

    就像現在這樣,坦然接受代表成功的鮮花和掌聲,那個被模特圍在中心成為焦點的董潔——

    勢必會在相當長的一段日子。成為他人口中童話般地美麗傳奇!

    盛裝打扮的姜紅葉和蘇菲.瑪索,散發著強烈的幾乎成為有質之物地、一種名字叫做“魅力”的東西。可是,這魅力。絲毫沒有辦法掩去董潔她自身散發的光芒!

    簡簡單單一件無袖無領及膝白裙,及肩柔順黑色長發。被一條淡紫色發帶縛住,就那么黑白分明清清爽爽站在兩位大美女中間。在她側過身子向一邊的來賓致謝時,大山微笑了——T台上的照明燈,纖毫畢現的映照出小姑娘一雙大眼睛,——眸若點漆,流轉間,仿佛有星光在她眸中深處滾動,那星光閃爍,又仿佛藏著一個引人探索的神祕世界。甜甜的微笑時,一雙眼睛霎時成了兩輪彎月。

    她落落大方的站在那兒,從容不迫的任人拍照,和鞠躬致謝。整個人散發著一股韻味,如果一定要用語言去形容,只能說,那是一種介于女孩與女人之間地矛盾氣質,從容又甜美的風情。

    此時此刻,記者席中的各路大神心情最是激動。

    ——多么震撼又有亮點地新聞啊!精彩的時裝發布、來自神祕地中國、史上年齡最小的設計大師,哦,上帝,隨便拿出一條,都有上頭版的價值,更別提這三個賣點竟然集中在一個人身上,這絕對會是本屆時裝周、不,是歷屆時裝周最大的重磅新聞!

    記者迫不及待簇擁上來,然后停頓了。

    呃,這小姑娘,會說法語么?有沒有可能會一點英語?中文太繞口太難學了,他們這些時尚界的記者從來都是沖在流行時尚最前沿,很多人都會說幾門外語,可是,時尚界此前從不曾出現過中國人的身影,況且他們極偶爾接觸過的中國人,要么自己能講流利的外語,要么有翻譯

    邊。此次發布會,法新社和路透社也派了懂中文的~是會后采訪。可是,此刻擁上來的人實在太多,人聲鼎沸,翻譯已經被人群沖散,就是陪在身邊,這情況也沒辦法進行提問的溝通了。怎么辦?

    董潔已經退到后台。姜紅葉和蘇菲.瑪索趕在人群圍上來之前,第一時間從董潔身邊退開,姜紅葉並且順手推了一把,把大山推到了董潔身邊。

    董潔待大山走到身邊,才笑著向采訪者開口道:“這位是我的哥哥李悠然。我能有今天,全是因為我有一個世界上最好的哥哥。他手把手教我讀書習字,教我為人處事,他支持我做一切我想做的事……我從小喜歡繪畫,后來喜歡畫片上漂亮的衣服,哥哥為我買來更多的畫片……他開辦服裝廠。把我地設計試著做成衣服推向市場……當我從書中知道什么叫時裝,什么叫做流行時尚,知道國外的時裝周。當我幻想著把自己設計出的衣服在時裝周上展示地時候,又是我的哥哥他不遺余力支持我,支持我走出國門來到巴黎……沒有他,就沒有我的今天……”

    在巴黎這幾個月,多聽多說多學,董潔的口語已經能說得非常流利了,流利到讓與會記者大吃一驚。

    “我懂一點法語,當然,英語說的會更好一些。所以,如果太復雜的問題。或者我用法語表述不清楚的時候,請允許我用英語回答問題……”

    大山在被采訪時回答,“我們此次的發表主題是夢。為什么定為這個名字?首先,在大家的印象里,夢是美的。對于未來,人們總有這樣那樣地夢想,它的不可捉摸就像這繽紛的時裝。都是美的代名詞。其次,這是一聲圓夢之旅。從前,從書中第一次知道時裝這個詞,第一次知道巴黎時裝周,知道了它是一種標志,是一個地區、一個民族經濟成長后表達時裝文化的首選基地。我們就夢想,有一天能抬頭挺胸站在這里,讓世界看看來自古老文明發源地——中國地設計作品。而最最重要的一點是,我們想讓世人知道,我們中國也能成為一個時裝強國。我們中國更能成為一個經濟強國,這,就是做為中國人的我們。此生最最大地夢想……

    夢是美的,女人都有做夢和美夢成真的權利。我真心希望,DJ。NO1能為女人夢想的世界添上濃妝艷抹的一筆……”

    ……

    ……

    當天下午,法新社、美聯社和路透社都在第一時間發出了新聞報道與評述。全世界的媒體都大量地采用了這三家國際主要新聞社的材料,並且紛紛撰文對這場發布會大發贊嘆之詞。

    “這是一種視覺的盛宴,與會者如同欣賞一場假面舞會。這位來自神祕國度的設計師,她的作品華貴典雅、千嬌百媚,既有東方女性地神祕莫測,又有法國女性浪漫隨和。設計師在現實和幻想之間,試圖以時裝的方式描繪心靈深處的夢境……

    設計師精心准備地衣服全部是以女人的夢為依托地,跟時代、年齡和國籍無關,是所有女人做夢都曾經夢見過的華麗和唯美……從帽檐的彎度、羽毛的大小,到袖口蕾絲的多少,她注意到了每一個細節……

    我們不得不承認,天才是存在的,她就在我們身邊,雖然至今我們也沒有辦法想像,一個僅僅十歲的小姑娘,是怎樣創造出這些只存在人們想像中的漂亮衣服,但你不能不承認一個事實,那就是:她成功了,她是一位成功的、天才的、也許時間還將像我們証明偉大的設計大師!……

    有人說,成人的世界里沒有童話,因為現實教會我們必須腳踏實地,天上沒有騎著掃帚飛來飛去的女巫,我們也不再相信聖誕老人會乘著七色鹿為我們送來夢想中的禮物。可是,來自中國的設計大師董潔,她讓我們這些成年人再一次相信,生活中還是有童話一樣美麗的傳奇。她像童話中的小精靈,揮動手中神奇的指揮棒,她用時裝為我們打造了一場夢一樣美好的視覺盛宴……”

    法新社用非常多的文字,詳細描述了這場發布會的時裝作品,並拿出了這場發布會相關的數幅精彩照片。

    美聯社寫道:“國際上四大秀場,其中巴黎是公認的世界時裝之都,巴黎是公認的世界時裝之都。每年兩次的時裝周期間,不但有諸多世界級時裝大師在此舉行發布會,並且云集了上千家來自世界各地的專業媒體和買家,堪稱世界時裝流行趨勢的風向標,也被業內人士視為‘時裝品牌的誕生聖地’。

    本次時裝周最矚目的新星,也是最引人注意的亮點,就是來自中國的董潔小朋友。——朋友們,請原諒,我實在沒有辦法用女士來稱呼一個只有十歲的小姑娘。

    與她的年齡正相反,她的實力讓所有人都跌破了眼鏡。本賽季一開始就引起眾的矚目。她賦予

    子一個做夢的空間……尤其是壓軸地粉色蓬裙,更是高貴與典雅于一身,把二者完美的融合在了一起……

    薰地品牌是DJ。NO.1——后面的就比較有意思了。‘NO.1’當然,她當之無愧,呵呵。或許也只有她可以這樣明碼標上這個字眼……她是第一個來自中國的服裝設計師,她是迄今為止年齡最小的設計師,她是最小年齡創業並取得成績的設計師,我們有理由相信,她會成為中國服裝界的N0。1,至于在國際上來說嘛,且讓我們試目以待。呵呵,說句題外話,我個人可是很看好她的哦,各位大師和同行們。你們要小心了……

    薰的身上,實在聚焦了大多的神祕。她來自神祕地東方國度,她不世出的天才與天賦……另外,我們剛剛收到來自中國的同行的可靠的信息,我們這位小設計師。身世亦相當地神祕,她是被東方元素集團的總裁李悠然先生——呃,李悠然今年也只有十八歲。勉強可以用先生來稱呼——收養並一手帶大,小時候身體很糟糕的董潔小姐,數度從死神身邊逃離,並且時到今天,一天校門都沒有進過,完全靠自學,她不但在服裝設計上取得了驚人地成就,並且能熟練掌握英法兩國語言,加上她自己的母語,這位年僅十歲的小姑娘能熟練運用三國語言。是當之無愧的語言天才……”

    該報道的附圖是董潔在秀場的謝幕照片。

    ……

    “哦,好可怕的速度,這么短的時間就把咱兩個的底細給挖出來了?”

    發布會后。接受過來自各方面的恭喜和祝福,以及回應了一些記者地采訪。大山隨后攬下了所有的善后工作,讓累壞了的董潔回家休息。

    別地設計師為了一場發布會,連著趕通宵屢見不鮮,可董潔身體底子可容不得她如此作為。再者,連日來的緊張和忙碌已經壓搾了她所有地精力,于是乖乖回家,一覺睡到了第二天。

    早上醒來,董潔只覺得精神大振。

    大山不在身邊。拉開窗簾,已經是陽光朗朗快八點鐘了。想起昨日的事,董潔忍不住從心底泛上歡喜,成功的感覺,真好呀!對了,今天的報紙一定很熱鬧,關于她的報導肯定少不了。真好奇,不知時尚傳媒會如何評價自己呢?

    這樣一想,董潔一刻也坐不住了。

    客廳里,大山、楊、姑父等人都在,桌子上擺滿了報刊雜志。大家心情都挺不錯的樣子,邊看報邊笑著說話。

    匆匆同大家打過招呼,董潔迫不及待便要翻看報紙。

    被大山攔下,“不可以。先吃早餐,昨天的晚餐都睡過去了,”大山動作輕柔卻不容人拒絕的把她安排到沙發上坐好,“放心,主要的消息我們都做好了記號,楊阿姨和姑父來念,你聽著就好。”

    大山端來早就准備好的極豐盛的早餐,董潔盡管有些不情願,卻也不得不妥協,“我現在就要聽!”

    于是楊一一把關于她的報道念與她聽。

    董潔聽得眉開眼笑。呵呵,真好,一片贊譽聲,大家都認可她的設計和實力……

    姑父大人念的一篇報道,卻讓她忍不住皺起眉。

    大山安慰道:“其實也不是很奇怪。咱們和美國建交,經貿就往來多一些。早前時裝工公宣布咱們的名字和出場次序,美聯社如果找駐中國的人查,很容易查到咱們頭上,只是一時沒辦法確定,發布會后,兩邊一交流,知道些消息也正常。”因為要在北京參加高考,去年辦戶口的時候,大山特意把歲數虛報了兩歲,今年正好十八歲,可以成為東方元素公司名正言順的所有人,于是趙杰功成身退,法人名字變更為李悠然。

    美聯社肯定會在第一時間猜測、出現在本次巴黎時裝周的設計師會不會是東方元素公司的設計師?以他們的神通廣大,順著公司擁有人查下去,再一對比年齡……不過,閃電般的傳媒速度還真是讓人嘆服呀!

    “本次來自中國的設計師,董潔小姐及她的哥哥李悠然先生,是中國國內最有名的東方元素品牌的神祕老板和設計師,傳奇般的身世,傳奇般的成績,成就傳奇般的人生!”

    姑父大人放下報紙,笑道:“嗯,這評價真不錯!”
作者: teasu0587    時間: 2009-4-17 05:26 PM

正文 第一百二十五章 一枝紅杏出牆來
    布會前后,大山他們都忙得不可開交。

    不過,發布會前的忙碌,因為對不可預知的結果的擔心和憂慮,心情著實有著幾分沉重。

    現在就不一樣了。隨著一系列諸如驚艷、天才的桂冠落到董潔頭上,他們受到了傳媒高度關注。幾十家媒體要求對董潔進行專訪,許多專業買手也紛紛與大山聯系,希望“DJ

    盡管已經做了心理准備,董潔還是吃不消這么多的采訪。她私下里跟大山抱怨道:“我是設計師,不是明星。明星需要頻頻接受采訪,增加知名度,設計師低調行事,才有精力設計出好的作品來……”

    不過,明面上,董潔仍然規規矩矩的盡可能多的接受了采訪要求。初出茅廬,如果拒絕太多,會被人指責為耍大牌,她可不希望為自己贏得負面評價,于是免不了自嘲自己是愛惜羽毛虛榮心強的人,比不得人家范思哲,從來不怕站在風口浪尖笑罵由人的豪爽。

    接待國際買家是個讓人高興的活。

    公平的說,時裝周每年兩次,發布會也不算少,可是,並不是所有的時裝都可以進入市場。

    優秀的設計很多時候並不等于暢銷的設計。有的服裝是要賣的,有的服裝是要展示精神理念的。所以,發布會的時裝分為兩類:有些設計是為了藝朮,有些為了實際化的走向市場。

    董潔的時裝設計,傾向于后者,但也稍微照顧了前者。

    “我們一開始的目地。或者說唯一的目的,就是為了生產並銷售出去,這是我們DJ.1地設計理.

    大山這樣對國際買家講。的確。董潔事先已經與大山商量,並達成一致,他們把自己定位在商人的角度,而不是藝朮家。商人求利,當然,能同時擁有名那最好。

    除了壓軸的兩套衣服,余者都十分適合歐洲市場。第一次在時裝周露面,董潔並不急于為自己的作品注入中國元素,因為DJ|為了對應國外市場,用國際語言最好。

    因此。他們在發布會后受到國際買家的熱情關注也就順理成章了。第三天,大山就接到了來自法國的正式訂單。

    這幾天忙歸忙,大家忙的心甘情願,並且過程中始終笑嘻嘻的一派好心情。

    大山要陪著董潔一起接受采訪,要接待談生意的買家。兄妹兩人自然不得清閑。此外,還有一個人,也不得消停。

    她就是姜紅葉!

    能與有“法國最漂亮地女人”之稱的蘇菲.瑪索相比較而毫不遜色。那股溫柔婉約的東方女性特有的韻味,尤其引人注意。浪漫的法國人對美女地關注從來就是不遺余力,光燈更不會吝嗇對美女的閃耀。如果說,董潔是用時裝設計讓傳媒大吃一驚,那么姜紅葉的驚艷亮相,直接就征服了太多人,尤其是男人地眼球!

    可惜的是,這位大美女一點也不懂他們自認為的世界上最優美最高貴的語言——法語,每次采訪,雙方都要跟著一個翻譯。實在不方便。近距離看,那種拂面和風般的舒服氣質更讓人感受深刻,如此。前后已經有幾家有名的時尚雜志預定她為下期的封面女郎……

    大山在發布會成功結束后,便預計要舉辦一場宴會。既慶祝此次巴黎之行的圓滿成功。也借機招待給了他們很大幫助的一些人,比如皮爾.卡丹、詹尼.范思哲、蘇菲.瑪索和造型師、化妝師等人,當然,也想趁此次便利,多認識一些時尚界的達人和時尚傳媒。

    消息傳出后,應邀者固然是欣然答應,那不曾在邀請之列地聽得消息,也想辦法找人通氣,紛紛要求加入,于是,人數一漲再漲……

    因為自己抽不開身,也因為大山本身對法國舉辦宴會如何布置吃什么喝什么一無所知,于是全權托給楊樺和姑父大人一手操辦。

    國外的宴會相對來說吃食上比較簡單,不像中國人宴請,恨不能天上飛的水里游地地上跑的、煎悶煮炸滿滿擺一大桌,嘴里還一個勁客氣著“沒什么好吃地,大家將就一下”。

    人比較多,房子的空間小,根本就容納不下這許多人,他們租住的這棟二層獨立別墅,正好有一個比較大的院子,楊于是決定舉辦一個露天宴會。

    十月初的巴黎,白日里正是清爽怡人的好天氣。

    與其說這是一場宴會,不如說這是一場時尚派對。

    上午是布置時間,午后兩點開始,應邀的客人開始到達,並且在很短的時間里,花園里便滿是衣香鬢影。同主人打過招呼,來賓從穿梭往來的侍者手里拿一杯香檳酒或者葡萄酒,開始三三兩兩互相攀談起來。

    大山與董潔剛露面,立即引得眾人爭相圍觀。

    近距離接觸到這位年幼的天才設計大師,許多人便紛紛提出了各種各樣的問題。

    “做為迄今為止最年輕的設計大師,我很好奇,董小姐有沒有最喜歡的時裝設計師?”這個問題得到不少人的附議。

    董潔微笑,“我最喜歡的設計大師,也是我們大家尤其是法國人都非常熟悉和驕傲的一位女士——夏奈爾!是她,把時尚抬到了一個嶄新的高度——從婦女們茶余飯后的談資變成了整個世界關注的

    無論是時裝還是人生態度,這位大師都是女性追求的范,當然也包括我。她精彩的人生,大戰前后的緋聞,使她的生命留下濃厚的傳奇色彩。

    引用香奈兒一句話:‘我不能理解女人為何不能只是為了表現禮貌,出門前都好好打扮一下,每一天誰知道會不會是命中注定的大日子?’女人的時尚、女人的香奈兒精神,讓這個世界更加美麗繽紛。夏奈爾。她用八十多年地時光,活出了一個經典設計師的風范,她的一生。可以用‘傳奇’來形容,所以,無論是現在和以后,她都會是我最欣賞地設計大師!”

    “說得真好!呵呵……”

    爽朗的笑聲中,詹尼.范思哲一左一右,挽著兩位大美女姜紅葉和蘇菲.瑪索,一路風光無限的走過來。

    趁著大家的注意力轉移到中西兩位大美女身上,董潔趕緊溜出了包圍圈。

    “董,你總是能帶給我驚喜,無論是服裝。還是言語。”

    大山與董潔跟范思哲打過招呼,董潔揚眉辯解道:“我說的是真心話,真誠,是最能打動人心的,不對嗎?”

    “夏奈爾她在在七十一歲高齡頂著壓力復出。並且靠實力征服了美國市場,她成功地定義了夏奈爾的形象,連好萊塢也張開雙臂歡迎她的到來。她幾乎包裝了那個時代所有的好萊塢明星!那是個星光燦爛的年代,多少明星和她們地著裝風格,都成為現在和以后的經典,作為一個設計師而言,還有比這更值得驕傲和自豪的事?”

    范思哲低笑,“聽起來,董也對好萊塢有想法?”

    董潔笑了起來,忍不住回想起自己童年時代。因為怕在慢慢成長的過程中,遺忘了許多東西,所以特地用筆以只有自己明白的方式記述了許多服裝方面地信息。其中,也包括了很多好萊塢女星名振一時的禮服。那個餓著肚子,喝著連肉星都難得一見的清湯。用鉛筆頭在哥哥省吃儉用換來地筆記本上,用稚嫩的小手。艱難的畫著“鬼畫符”的小小孩童,縱是在最艱難的日子里,在被重重大山困在遠離文明的落后的山村的日子里,心底仍然做著美麗的時裝之夢,仍然憧憬著有一天,希望好萊塢紅色地毯的星光大道上,自己設計地禮服,能成為讓世人驚艷的焦點……

    她調皮的眨眼,回道:“夏奈爾能夠在七十一歲地高齡征服好萊塢,您不覺得,如果我能在年輕的時候,也有得到好萊塢歡迎地機會,一老一少,鮮明的年齡對比,更能為后人留下一段佳話?”

    范思哲大笑,“呵呵,好吧,那就讓我們試目以待,看看征服了巴黎的薰,如何再一次征服好萊塢……”

    ……

    宴會辦的很成功,自始至終洋溢著輕松愉悅的氣氛。

    許多服裝商人也借機同大山攀談,董潔乖巧的偎在大山身邊,偶爾也客串一下翻譯,看大山利落的與他們周旋,拿下一個又一個訂單……

    不過,作為宴會中心人物的董潔,又怎么會被人輕易放過?

    有人提議,“董,你說過,你自小喜歡繪畫,因為喜歡繪畫而對服裝設計感興趣。現在,你時裝設計方面的才華大家都看到了,于是我很好奇,不知道董的繪畫才能怎么樣?我們能有幸見識一下嗎?”

    盡管董潔一再聲稱,自己的畫登不得大雅之堂,只是閑時一種興趣和消遣,最終還是卻不過太多盛情,只得答應當場作畫一幅。

    這么多年,董潔已經養成了一個習慣,心情緊張或是煩悶,便以做畫來靜氣凝神做排解。在巴黎這幾個月,時裝周之前,她亦為了開解心情,曾經數次提筆作畫,所以,一應用品,別墅里倒是采購的齊全。

    不多時,畫筆顏料和紙張等物都被取來。

    董潔于是提筆,很快繪了一幅紅杏枝頭春意鬧的春景圖,並在旁邊題詩:滿園春色關不住,一枝紅杏出牆來!

    旁人見她下筆俐落,筆下的紅杏無論是含苞還是怒放,都透著別樣的雅致,起轉傳承如行云流水般從容,攸忽間,一幅圖已經躍然紙上。忍不住大聲叫好。

    “我知道,董的這句話,全詩應該是:應憐屐齒印蒼苔,小扣柴扉久不開。]門,于是他就想了,這可能是因為主人怕踩壞園中的青苔,怕破壞了園中的美景,因此才不讓自己進來的緣故罷。可是柴門雖然不開,滿園春色卻難以關住,你看一枝紅杏探出牆頭,不正在向人們炫耀著春天的美麗嗎?”

    一個時尚人士搶著解釋道。

    旁人側目詫異道:“咦,強森先生對東方文化這么有研究?”

    “沒有啦,”那人承認,“我家里有一只古國的瓷瓶,上面就有這句詩,我爺爺很喜歡,我特意查過,呵呵,如果董寫了別的,我可真不明白了。”

    范思哲撫掌笑道:“春色滿園關不住,一枝紅杏出牆來!董,你們現在的情況,不正應了這句詩的意思……”


正文 第一百二十六章 亂紛紛盡是頭疼事
    我以為你會畫梅花!”

    趁著大家爭先圍看董潔畫作的工夫,大山低聲對她講。

    在他的印象里,董潔平日里最喜歡畫的就是梅花了。或工筆細描、或寫意潑墨,平日里提筆,更畫出數種梅花圖,附上古人古詩。此一回棄梅取杏,他多少有些意外。

    “我當然最喜歡梅花啦!”

    喜歡它“牆角數枝梅,凌寒獨自開”的寂寞,喜歡它“待到山花爛漫時,它在叢中笑”的寬容,也喜歡它“眾芳搖落獨暄妍,占盡風情向小園”的風流,和“零落成泥碾作塵,只有香如故”的淒美,更喜歡“三月東風吹雪消..翠如澆。...落野橋”的悠閑和自在!

    董潔悄聲道:“只是忽然想起那句詩:滿園春色關不住,一枝紅杏出牆來。越想越喜歡,于是臨時改了……”

    ……

    何謂一場成功的宴會?最好的評價就是賓主盡歡!

    園子里擺著長長的桌子,桌子上排列著許多好吃的美食,方便來賓隨時取用的自助形式,有盡職的侍者隨時注意,不讓桌子上的食物出現短缺。

    董潔不記得自己喝了些什么又吃過些什么東西,大山中間曾經幾次塞給她東西,她也就迷迷糊糊吃下肚去。

    呵呵,心情很不錯。大家的心情也都不錯,從他們掛在臉上的笑臉便可以看得出來。

    做為主角,要隨時與人打招呼送上笑臉應酬,很累,可是與收獲比起來。便覺得累也心甘情願。

    “一個國際品牌,很多時候,並不能僅僅靠一個企業獨立運作。它需要多人的參與合作。”

    一個很有名的服裝商人試圖把這個認識灌入他們腦中。他旗下經營著一家規模很大地服裝公司,每年都會從參與發布會的設計師那里得到不少訂單,迄今為止,他的公司已經加工過許多國際著名品牌地產品。他正在做工作,試圖說服大山與董潔兩個,把訂單交給他們公司來做……

    ……

    “時裝是世界的,它沒有國界,卡丹明年還要去中國,我呢,准備去西班牙。”

    詹尼.范思哲笑著低聲同大山講話。“我喜歡這個國家,熱情奔放,看過西班牙斗牛嗎?哦,小伙子,別急著搖頭。你真該去看看,不騙你,太棒了!全場的人為之歡呼起立。吶喊到嗓子沙啞,哦,我太喜歡這種場面了,它能激發我無限的創作的靈感。”

    大山對斗牛沒有概念,斗牛?怎么斗?像中國過去流行一時的斗雞、或者斗蟋蟀一樣?全場的人起立歡呼?想像不出來。

    董潔搶著回答,“我和哥哥不喜歡斗牛,太殘忍了。任何一種動物都有它生存的權利,由于人類的貪欲你可以殺它吃它的肉,但是,不可以虐殺它……”

    范思哲大笑。“生活與斗牛差不多。不是你戰勝牛,就是牛挑死你。——海明威說地,很有道理吧?斗牛。那是一種充滿勇氣、技巧和美感,能讓人感覺熱血都在沸騰的運動……”

    “范思哲”的品牌標志是希臘神話中的蛇發女妖美杜莎。代表著致命的吸引力,她地美貌迷惑人心,使見到她的人即刻化為石頭。范思哲一生都在追求這種美的震懾力,他地作品中總是蘊藏著極度的完美,以致瀕臨毀滅的強烈的張力。

    “我喜歡美,張揚的熱烈的直擊人心的火山一樣暴發什么也抵擋不了的美,”他誇張的雙臂模仿著火山暴發的動作,嘴里也發出怪嘯呼應,時不時發出爽朗地大笑聲。

    ……

    宴會結束后,大山與董潔等人停留了沒多久,便收拾行李打道回府。

    國內還有一大攤子事等著他們,再說,簽証也快到期了。

    ……

    國內大部分人,或者說大大部分人,他們並不能理解參加巴黎時裝周,是一件多了不起的事。在一般人的印象里,會做出高檔衣服地設計師,也只相當于一個高級的裁縫。好吧,最高級,可是,那也不過是一個裁縫。

    很了不起么?

    許多人有這個疑惑,而且最終也沒拿什么獎,像八四年地奧運會,運動員得了冠軍,好歹拿了代表第一的金牌回來。

    所以,這個消息雖然也上了國內發行最大也最權威的人民日報,卻只占了版面一處小小的不起眼的角落,寥寥幾行字組成個小小的豆腐塊,沒有引起多少人的注意。

    可是,總是會有一些人感興趣。

    比如說國內代表時尚流行穿衣方面走在最前沿的上海,單從東方元素公司設在此的專賣店銷售突然火爆便可窺得一斑,

    說——天子腳下的北京城。

    在北京,誰不知道東方元素公司?誰不知道這家服裝公司賺錢?

    皮爾.卡丹幾年間數次來中國,別的地方或許不清楚,做為東道主的北京人,或者再精確一些,做為北京大大小小的官員,總歸是或耳聞或目睹,親眼見了皮爾.卡丹受到的幾次高規格的接待。——也是,每次都進了中南海,政治嗅覺但凡不是太遲鈍,總是對時裝大師這個名稱有點另眼相待了。

    人家一套衣服什么價?說句不客氣的話,普通人不喝不喝攢上幾年都未必買得下一套。

    所以,關鍵不是拿不拿第一的問題,——奧運冠軍倒是拿到了第一,是中國人都跟著高興都覺得的自豪,可是,誰能從中分一杯羹得到真正看得見的實惠?

    關鍵是咱中國有人也成了國際公認的時裝設計大師,什么叫大師?大師就是可以把一套衣服賣出天價的人!

    這年頭,什么名頭都不如這個實惠。

    你想啊,一家公司,有這么一個國際大師做鎮。他們公司想不發達,會不賺錢?哪怕一年只得了一件衣服,也是吃喝不盡了。再者,穿一套國際大師設計的衣服,去哪兒不是倍有面子的一件事?

    最最重要地是,這人出名了,生意都做到國外去了,那公司不得擴大?公司要擴大,首先就得招人,那么……

    于是,各路神仙開始動起了腦筋,想著招的要把自家孩子或者親戚塞進去。還有人肚里打起了小九九。怎么著也得落件大師設計的衣服來穿……

    雖然吧,國企這年頭還是比私企吃香,可是,那也要看什么樣地私企,有沒有“錢”途。

    于是。大山他們還沒回國呢,已經被許多人惦記上了。

    ……

    當然,這些事情。身處國外的大山他們一無所知,也沒有心情和精力去想這些。

    飛機一落地,踏到自己國家的土地上,在巴黎很是住了一段時間的幾個人都有些感慨。尤其是大山與董潔兩個,便是機場里人頭聳動的黑頭發黑眼睛的國人,看過去都覺得有種莫名的親切感。

    唐援朝夫妻兩個和陳群開了兩輛車,另外又雇了一輛車,專門用來拉行李,——此行滿載而歸,幾個月的時間。林林總總先后買了不少東西,加上給國內親人的禮物,堆在一起。很是壯觀。

    親人見面,自然少不了一番道賀和激動。長途飛行。大家都累了,楊拒絕了韓盼夫妻倆的邀請,由陳群直接連人帶行李送回家。

    姜紅葉和大山兄妹倆上了唐援朝地車。

    “咱們先去外公外婆家。”

    路上,坐在前座的韓盼轉頭對大山講。

    董潔整個人幾乎埋在大山懷里,白著一張臉,不知道是睡著了,還是在閉目養神。她有點暈機,也有點暈車,大山心里只盼著早一點到家,送她到床上躺著舒舒服服睡上一覺,聞言忍不住要求道:“媽,你看,我們剛從巴黎回來,精神都不太好,是不是回家休息一天,明天再去外公外婆家比較好?”

    唐援朝從后視鏡里看一眼后座的情況,笑道:“不是你媽和我不盡人情不知道體貼,實在是,怎么跟你說呢,有點小狀況……”

    大山皺眉,“媽,外公外婆他們……”

    “沒有沒有,你外公外婆,還有唐家的爺爺奶奶身體好著呢。”

    大山松了口氣,“那么,公司出事了?”不會吧,回來之前他與陳雪打過電話,陳雪明明說公司現在一切正常,銷售更比從前火爆,訂貨量猛增,許多人千里迢迢親自過來要求增加發貨量。

    韓盼看了看兒子,垂下眼睛,略想了想,“你唐叔和我商量著,原本不打算現在跟你講……唉,其實也沒多大點事,就是有些人想見你們,算著日子估計你們快回來了,你們住處那邊,整天有人上門打聽。我們也是擔心,怕會打擾你們休息,所以想干脆直接去外公家休息,那邊清靜,也沒人打擾。”

    “有人要見我們?”

    大山疑惑的想了又想,“誰呀?”

    唐援朝夫妻倆個對視,苦笑了一下,仍然由韓盼負責解釋道:“是這樣地。小潔她在巴黎的發布會不是很成功嗎?國內也轉發了一些消息,有些人便撰文胡亂猜,說你們一件衣服能賣出讓人想像不到的天價……那個,你們現在,或者以后,一定會是中國最有錢地人……你們回來后,肯定得擴大公司的規模,嗯~~,有人便想上門求情,意思是,能不能在你們公司找個活干?”

    唐援朝補充說,“還有人轉彎抹

    出來的意思是,想麻煩你們給做身衣服穿……唉,大道,單是透過你唐爺爺就有人這么請求了……”

    呃,這樣啊?

    大山頭疼的揉著額角。這還真是個問題啊,必須想辦法剎住這股風。

    “唐叔,知道我是東方元素公司總經理的人多嗎?我們在巴黎的事,有很多人注意?”

    “反正,這北京城里邊,關心的人挺多。美聯社的那篇報道,算是把你們的底給翻了出來。”

    唐援朝一邊開車,注意到大山滿臉地苦惱。一邊安慰他道:“大山,你放心,國內地相關報道很少。你們公司在北京,咱北京的人注意力不免多了些,別地地方相信會好得多。再說了,你地照片沒有曝光,小潔的也就是轉了一張謝幕時地照片,以后留心些,應該不會對你的生活造成太大影響。”

    哎,但願如此!

    大山頹然長嘆。不管怎么說,巴黎之行的成功,總歸是一件好事。想著。他又振做起來。

    “唐叔,我們還是直接回家好了。剛回國,又經過長途飛行,想好好休息,這誰都能理解吧?真有那不近人情的硬要打擾。我們也不須客氣,反正這個理由,總能換來幾天的平靜吧?這幾天我們商量一下。爭取想出個能解決問題的辦法。”

    唐援朝點頭贊同,的確,逃避是解決不了任何問題地,“也行,那么這幾天我和你媽暫時也住到你那兒,幫你擋人去!”

    ……

    唐援朝夫妻倆住在前院,特地請了幾天假,專門留在家里,但凡有人上門,俱是由他們出面。于是大山和董潔躲在后院,耳根子卻也清靜。

    下午回家,吃過飯簡單梳洗后。兄妹倆人便上床睡去了。

    大山醒來,已經是萬賴俱寂只有秋蟲昵喃的午夜時分。

    董潔正安靜的偎在身邊熟睡。小小軟軟的身子,卻有股讓人安心的力量。幸福有時候就是這樣簡單地一件事吧?在半夜醒過來的時候,知道這世界上,有一個人讓自己全心全意的牽掛,有一個人對自己全心全意地信任和依賴,能被這樣需要,有時候想想,真的是件挺讓人滿足的事呢……

    大山躺了好一會兒,靜靜的品味著安詳的幸福感,好一會兒,方允許自己考慮先前唐叔和母親對自己說過的煩心事上。

    真是無事家中坐,禍從天上來。巴黎之行,自己和小潔兩個,費了多少心思,擔了多少驚,為了趕制衣服,這半年多的時間里,小潔她殫精竭慮,常常兩個人一個學習一個制衣,忙到半夜才睡。好端端一場喜事,偏生有這么多無關之人惦記!

    想來公司做事?好啊,反正公司要擴大經營,但凡有點本事或者能力,他絕不會拒之門外。可是,想讓小潔做衣服?此例一開,以后必然跟著有源源不絕的請求……

    大山越想心頭越是火燒火燎般的灼熱,輾轉反側也不能,只恐吵醒了董潔。他索性披衣下床,去屋外邊踱步邊思考。

    十月下旬的北京,夜里真個是月華如霜、冰涼如水,撲面來地寒氣果然讓他頭腦為之一清。

    公司目前的生產力已經趨于飽合,這幾年,腰包鼓起來的人實在是不少,而東方元素品牌穩穩占據了高消費群體,這個群體還包括了學者、高干子弟、寧可吃上對自己苛刻一些也要省下錢來打扮地時尚男女……以中國寵大的人口基數算下來,這部分消費者實在不是一個小數,而最重要地一點是,目前還沒有人來跟他們搶這塊大蛋糕,尤其是他們在國外的新聞被轉載以后,關注時尚的人購買熱情高漲,銷售更是火暴。所以,僅東方元素自己這個品牌,已經是需大于供,處于緊張狀態。

    現在,如果騰出人手來安排DJ.|.這種高要求的活計,更不可能讓新人來做,那才叫自砸招牌。可是.東方元素品牌發展勢頭看好,也不可能換下熟練工,自毀前程,無論如何,大山始終堅持,質量第一。

    呃,人手哪里來?什么時候能走上生產線……

    還有,DJ+..出口,一進一出,額外又多了一筆不菲的花費……

    名聲闖出來了,各路神仙正摩拳擦掌等著把親朋友好友塞過來……

    對了.學校開學了,他已經缺課很久了……如此種種,大山只覺得焦頭爛額
作者: teasu0587    時間: 2009-4-17 05:29 PM

正文 第一百二十七章 夜半無人私語時
    為誰風露立中宵?月上中天不肯寐!”

    話說大山正感焦頭爛額,左思右想一籌莫展而心亂如麻,忽聽得有人在耳邊輕笑,然后就聽得一句帶著淡淡取笑意味的詩自耳邊傳來。

    “小潔?”

    大山霍然一驚,回身一瞧。可不是嘛,小姑娘披散著頭發,——哦,每次睡覺,她都會把頭發散開,松松披著外套就出來了。

    “哥你先前對月長嘆復又沉思的身影,真的很有古人之風,”董潔調皮笑道:“從后面看,像一幅水墨畫,很有一種意境美呢!”

    短短幾句溫言笑語,如輕風拂面,很有效的安撫了大山心頭的焦灼。

    董潔畢竟不是不曉事的小姑娘,取得成績便被喜悅沖昏頭腦,大山的煩惱她又如何察覺不到?一家企業發展的好了,常有地方上的官員借著各種名目打秋風、或者拉贊助,尤其是九十年代前后,很多原本發展的不錯的企業,生生被一批蝗蟲大軍打著參觀或者學習的旗號給吃垮,從前她父親便是開了一家小小的工廠,此類事或耳聞或目睹見的多了。打機場回來的路上,她自家也聽進了韓盼夫妻倆的話,大山眼下要面對的問題有多少,她自己也有眼睛在看有腦子在想。

    “怎么就起來了?”大山有些懊惱,自責道:“是不是我弄的動靜太大,把你吵醒了?”把她的衣服攏緊,擁著她便要回屋里去,“夜里太涼了,咱們回屋。”

    董潔搖頭拒絕。“在外面坐會兒吧,你瞧,今晚的月色多好啊!”

    她在大山懷里仰頭笑。“從前你說過,會陪我看星星,你說那星光一閃一閃,從遠古到今天,它們掛在天空上,除了刮風下雨,每天晚上都要給我們送來夢一樣的美景。自從來了北京,尤其是今年,咱們都忙,你都好久沒有陪我看星空了。”

    大山亦抬頭望了望。“北京地夜空實在沒有多少星星,疏疏落落的還一點都不亮。”

    “沒關系啊,哥,你看今晚的月亮多皎潔,雖然天空有烏云。有時候遮住了月亮,可月亮畢竟是遮不住地……看,它又出來了!”

    明亮的月光照出大山不贊同的表情。董潔笑道:“而且。我一點都不困,在屋子里反覺得有些悶。哥,我身體還不致于到受不住這種溫度的地步,你是不是太小心了點?”

    “你呀——”

    大山低嘆出聲,妥協了。他回房取了一條毛毯,給她裹緊,兩人攜手坐到院中的石凳上。

    董潔向后靠在大山懷里。此時正是夜深人靜時分,她突然想起古人說的秉燭夜談,心里不期然浮上淡淡的滿足感,“哥。我記得,你與我講過,說如果我晚上睡不著的時候。或者想找人說說話的時候,不管你醒著還是熟睡。都要推醒你,你陪我……你說你不喜歡讓我有一個人的孤獨感,尤其是晚上。”

    董潔兩手把他一只手包在掌心里把玩,“哥,我已經長大了,咱們地公司越來越大,以后你肩上的擔子會越來越重,需要操心的事更多。現在換我來說:哥,如果以后有了煩心事,尤其是半夜睡不著的時候,請你,一定要叫醒我。一人計短、兩人計長,就是我不能幫上什么忙,哪怕咱倆個只是靠在一起坐著也好,我想陪著你,好不好?”

    是夜色太溫柔,還是月光的魔力?聽著她緩緩道來地話,明明是干淨又輕爽的柔聲細語,大山卻覺得眼角發潮。

    他從來不不是一個人,從來就不是,一路走來,明明是小小的孩童,董潔很多時候,卻實實在在讓他體會到了長者,甚至母親地感覺。一念至此,心下已是軟的一塌糊塗。他本不欲董潔跟著操心太過,如今設計大師的名號闖出來了,董潔自身便壓上了極重的設計壓力,“DJNO。1”自不可能單單靠著發布會那些款式便可無憂,此后,董潔更需時時設計出新款式來,補充到市場中去。她本就年幼,身體更比不得常人康健,設計上大山幫不上忙,其余方面,大山實是不想有任何事來煩她。

    “哥,你也不要把自己當超人,開一家公司,大事小事一堆,還要應付方方面面的人情關系,就是本事再大的成年人,也有吃不消的時候。咱們如今年齡小,人情世故知道的不多,覺得為難的時候,一定要說出來。我聽人家說,一個好的掌舵人,自己不需要多能干,關鍵是要會用人,讓手下地人各司其職。哥,我說出來你可不要笑我,我一直都覺得,咱們年齡小,是劣勢,卻也是優勢,劣勢當然是因為見識有限,處理事情很難做到周全和周道;優勢便是咱們可以坦然的承認,和正視自己的不足,然后

    請教。所謂‘三人行,必有我師’,對不對?”

    好一句“三人行,必有我師”,大山吐出口氣。

    “小潔,你半夜醒來,是不是也在掛念著昨天下午媽媽和唐叔地話?我想過啦,人要是出名了,自然會引起一些人注意。咱們開的是公司,人家想地也沒錯,咱們肯定得擴大經營規模,人手也需要擴招,做父母或者當人家長輩的,為自己家孩子考慮,希望能進咱們公司工作,這個出發點也算不得錯。只是,這其中怕是有些人不適合在咱們公司里做……”

    他沉吟了一下,終是直言道:“最讓我頭疼的不是這個,小潔,你現在可是被國際時尚界承認的時裝設計大師,這個名頭對有些人是很有吸引力的。哪,有人跟唐家的爺爺有些交情,可能會覺得,站在老朋友的立場上,麻煩你做身衣服也算不上什么不得了的大事。可是,我想來想去,還是覺得,這個先例不能開。”

    “允了一個,便會有更多人提出類似的要求,咱們能滿足得了多少?拒絕便會被指責說厚此薄彼,人家也會覺得:哦,你能答應某某人,為何偏就回絕我?認為自己丟了面子,對咱們記上一分仇。喏,婚嫁宴請、招待外賓、出國公干……你瞧,太多的光明正大的理由可以拿來說嘴……”

    “哥,”董潔掩住他的嘴,“別急,沒有問題是不能解決的。”

    大山拿下她的手,“我想了半天,一點轍都沒有,小潔有辦法了?”

    董潔想了一下,“你說的對,請咱們私人做衣服的先例不能開。一個呢,咱們本來做的就是服裝生意,所有的衣服明碼標價,有需要可以去專賣店里買;再來呢,我自己也沒精力做這些。哥,我想,我的年齡、身體情況,還有工作量,大家不是糊塗人,心里有數,由我自己出面來解釋,應該會得到理解。嗯~~,,有指定的裁縫師縛,許多都是老手藝人。這樣,咱們可以提議,定期或者有需要的時候可以互相拜訪做一下交流。呵呵,一方面多少解決了他們的問題,另一方面,說不定也可以為咱們拉來幾位得力助手也說不定哦。”

    互惠互利?大山邊聽邊點頭,和平共處五項基本原則他怎么就沒想起來呢?如果——順著這個思路考慮第一個問題的話,“咱們手里有國外的訂單,面料要進口,服裝要出口,都需要和外貿等許多部門打交道,還有,咱們公司要擴大規模,國外且不說,國內要在很多地方開代銷點或者專賣店,這都需要打點關系。咱北京什么都缺,就不缺當官的,不是有人想進咱們公司么?他們的長輩官太大不好拒絕,那么咱就不拒絕,左右都要招人,索性就挑一些人品還過得去的進公司,單獨成立一個部門,專門負責對外經營的業務往來……”

    大山越想越有感覺,越說越興奮,“咱們暫時先把手里的訂單全部放到國外去做。在巴黎的時候,咱們也跟人談過,有服裝公司可以保質保量完成咱們的訂單,而且,他們也有經驗,只要保証訂單不出簍子,市場反應也不錯,以后自然會有更多的訂單。咱們人手不夠,不妨先這樣做,最多不過賺的少一些,雖然可惜,進項卻都是外匯……咱們這邊騰出時間,趕緊培訓熟練工人就是……”

    “嗯~~~,服裝出口是個好辦法,面料總依賴進口可不行。小潔,現在不是都在談引進技朮嗎?咱們是不是可以試著把這面料的技朮引進來?也建一座紡織廠……說到建廠,現在的廠房都是租的,不是長遠的打算,咱們干脆想辦法找個合適的地方,建起一片正經且有規模的廠房……”

    董潔以手支額,微笑聆聽大山對未來的種種設想和規劃。有句話怎么說來著?心有多大,舞台就有多大!不過——

    “哥,你有時間嗎?如果我沒記錯,現在你已經是個大學生了,大學已經開學很久了吧?”

    呃,是這么回事!

    大山皺眉考慮許久,“頭前我也想到這個問題了。小潔,我決定,這兩天去學校報道時,順便辦一下休學,一學期或者一學年都成。”

    “哥?”

    “近期需要做的事比較多只是一個原因,最主要的原因是:小潔,我想家了,我想回家!”


正文 第一百二十八章 可憐天下父母心
    外公手里接過北京大學錄取通知書的時候,大山心里的!

    雖然一早,他人還在巴黎的時候,已經第一時間從長輩那里知道了這個好消息,可實實在在拿到通知書,大山還是跟別的考生一樣、很真實的體會了一把啥叫“沉甸甸的感覺”。

    豐收的果實來之不易啊!這幾年,他一邊工作,一邊上學,既要放一半精力在公司和董潔身上,學業上又嚴格要求自己一刻不得放松。因為這樣那樣的原因,他斷斷續續缺了不少課,或許在同學和老師眼里,他是天才,——盡管缺了許多課,成績卻向來名列前茅,贏得了多少同學的羨慕呀!可誰又知道,私下里他用了多少功,常常在夜深人靜別人都已經沉入夢鄉,他仍然要伏案苦讀!

    十幾歲的少年,他不是鐵打的不知道苦,說句心里話:累!很累!非常累!

    可是,他是一家之主,他是哥哥,再辛苦也不能說!況且,夜里倦極回頭的時候,總能看到一雙靜靜陪著自己的眼睛,一杯熱牛奶、一碗糖水荷包蛋……

    哎,這份通知書,費盡心思浸透汗水,更濃縮了許多個夜晚的無言相守,一時間,怎不讓他百感交集?

    “呵呵,咱們大山已經是大學生了,北京大學,真了不起!快,這邊坐,老爺子說了,今兒個破例,允許你喝兩杯慶祝慶祝!”

    唐春燕附到大山耳邊,悄聲道:“我跟你說,老爺子有瓶放了好些年的茅台,平日里當寶貝似的收在櫃子里。今天總算舍得拿出來,咱們有口福了!”

    家里出了個名牌大學生,且他們自巴黎載譽歸來。——發布會盛況和巴黎時尚傳媒對董潔的高度評價,一家人早從姑父大人那里得到第一手地實況轉播——如此雙喜臨門,長輩們精心采辦了一桌豐盛的大餐,既是兄妹兩個的接風宴,也是他們地慶功宴。

    唐春燕把大山按到餐桌前的椅子上坐下。董潔已經先行被安排坐在他左手邊,長輩們也陸續落座。

    唐援朝圍著桌子轉了一圈,把大家的酒杯挨個斟滿。

    唐老爺子發話道:“今天的主角是大山和小潔兩個。他們一個考上了中國最好的大學——北京大學,一個在巴黎成功舉辦了時裝發布會,成為國際公認的設計大師。今天這里沒有外人,都是自家人。我說句真心話,我為你們兩個感到驕傲!都是好孩子啊,每次想到我們唐家和韓家有這么優秀的兩個孩子,我們當老人的真是做夢都會笑醒……”

    唐春燕小聲給他漏氣,“前幾日。您與老朋友聊天,明明說就兩個小孩子,平時喜歡胡亂折騰。僥幸折騰出點成績……”

    “丫頭,你嘀咕什么?”老爺子瞪眼。

    韓父急忙接口,“孩子做出成就來,該誇就得誇!不過,自家關起門來誇誇也無妨,有外人在,人家也有般大般的孫子輩,咱們說起大山兩個,當然要謙虛點。來,大山。舉起杯,大家都舉杯,向大山和小潔表示慶賀!”

    ……

    唐老爺子喝的高興。“來,吃蝦!”

    給大山和董潔各挾了一只紅通通地大蝦。老人家放下筷子,笑瞇瞇道:“小潔啊,你看,大山哥哥現在是大學生了哦,馬上就要去念大學了,小潔羨慕嗎?”

    董潔警覺的抬起頭,也笑嘻嘻的回道:“我很為哥哥感到高興哦,以后哥哥在大學讀書,學習就不會像高中時那么緊張,我們也會有更多時間回來這邊陪爺爺和外公。呵呵,真是個好消息,爺爺一定很高興,對不對?”她禮尚往來給唐老爺子挾了塊魚肉,“哪,爺爺吃魚,今天的魚特別好吃,聽說是爺爺和外公親自下廚做的?”

    韓父桌子下偷偷扯了扯唐老爺子:這丫頭鬼精鬼精,就說跟她轉***是白費力氣!

    唐老爺子清清嗓子,再接再勵,“哎,小潔啊,爺爺和外公接到大山地錄取通知書高興歸高興,總覺得有點遺憾。我們就想啊,要是哪天能接到小潔的錄取通知書該多好?小潔人這么聰明,不念大學真是太可惜了……”

    唉!

    董潔在心里嘆氣再嘆氣。趕緊長大吧趕緊長大,省得總被長輩惦記著上學的問題。平日里她無事極少過來這邊晃,除非有大山陪著,——長輩們始終不放棄勸她上學地打算,話趕話總會明示暗示加以勸說,她便只能打馬虎眼裝糊塗嘻嘻哈哈兜***,淚,真是太不容易啦!

    話說,傳統觀念的力量真是強大呀,長輩們百戰不殆的精神真是可敬呀,那個、打定主意抵死不投降的她勇氣真是可嘉啊!換個立場想想,如果她有自己這么大的一個晚輩,應該也會堅持到底想辦法勸這孩子上學吧?據說老窩在家里對身心健康發展不利,聽說集體生活對性格發展很有好處,呃,這樣一想,長輩們用心良苦也真不容易啊,好吧,理解萬歲!

    董潔偶爾又會委屈的腹誹:她是很理解長輩沒錯啦,可誰來理解她呀?天知道,她早就受過正規的全程教育,真要被禁固在課堂里對著黑板發呆太不人道了!可是,死咬著各種借口不上學硬要窩在屋子里的小女孩,是挺讓人覺得不解,對吧?嗚~~~~,

    怨念歸怨念,原則性的問題不能妥協!

    董潔抬頭,剛要開口,被大山一個眼色制止了。

    大山把蝦去頭去皮,沾了調味汁,放到小碟上推給董潔,換去了董潔自己碟里完整地大蝦。笑道:“爺爺,從前讀書時,曾經看過這樣一句話‘讀萬卷書,不如行萬里路’,我認為很有道理

    :<|:時尚,現在流行什么樣的款式、面料、顏色,做為一個時裝設計師。這些最重要的東西都是書本學不來地;我自己呢,外語大有長進,看到別人地管理和服務模式也很受啟發……我們兩個正計劃等明年天氣暖和些,抽時間再出去走走。爺爺,外公,你們如果有時間,不妨也與我們一起作個伴……”

    唐老爺子笑著擺手,“我們都一把年紀了,可比不得你們年輕人,人老戀家。除了自己這幾間屋,哪兒都不想去嘍。再說,我和你外公都是部隊退下來地老人,真想走到國外去,也是件麻煩事。這人老了。腦子閑下來,就愛操心你們這幾個孩子……”

    “爺爺,上學求出路。這是大部分人的選擇,卻不代表它就是唯一地選擇。我知道,您和外公,還有外婆和奶奶,看到我考上了大學,免不了又牽掛起小潔的上學問題。都是為了我們好,我能理解,真的。”

    大山給長輩們把酒杯斟滿,“小潔走的是時裝設計的路子,咱們國內這方面的教育眼下還處于摸索階段。我想啊。也就是小潔她年齡太小,要不然,說不定現在就能接到大學的聘書。聘請她去學校給學生們講關于設計方面的課程,您說是不是?拋開這個不提。爺爺,小潔她人文歷史、古詩古詞知道的比我都多,這些年她一直幫著我管帳,又能說一口流利的英語和法語,她將來和現在最想做地工作就是時裝設計……您覺得,她真的有必要進學校么?不是我自誇,小潔她的知識水平,比許多中學老師還要強!”

    唐援朝站起來,給父親挾了一筷子菜,“爸,大山說的在理。您現在呀,就像佛家說的,過于‘著相’了,要‘放下執著心’!再說,您現在真正該操心地是璐璐,盯著她考上名牌大學才是要緊事!”

    唐老爺子一口氣喝下杯中酒,與韓父兩個對視一眼,搖搖頭,決定徹底拋開從前的執著。也罷,孩子大了,如今也取得了可喜的成績,他們不比同齡人對未來懵懂無知,將來要做什么怎么做都有自己地規劃。唉,也許他們做老人的,應該試著去信任和支持,一味的指手劃腳只能是幫倒忙!

    韓父于是笑著轉開話題:“璐璐,聽到舅舅的話沒有?大山哥哥考上了北京大學,璐璐可得努力了,將來也考上名牌大學,好不好?”

    璐正跟大蝦努力奮斗中,聞言抬起頭,歪著脖子想了想,“好吧,我以后也考北京大學好了。爺爺,到時候,你們也得給我擺這么一大桌好吃的,唔,要有——十盤大蝦!”她對著手中的蝦傻笑,呵呵,她喜歡吃蝦!

    大山一邊給董潔挾遠處她夠不著的菜,一邊道:“外公,我想明天就去學校報道。”

    “明天?也好,反正開學也有段日子了。你放心,學校那邊咱們打過招呼了,他們表示理解。”

    大山看了看董潔,“外公,我是這么打算的,年前我恐怕沒有多少時間去學校,辦完入學手續,我想跟老師商量,能不能先辦個休學?我想年后再去上學。”

    長輩們都很意外,“休學?”

    大山放下筷子,正色道:“我和小潔來北京也有兩年多了,因為平時太忙,中間一次也沒有回過沈陽。看眼下的情況,以后只會更忙,我想,干脆趁這段時間去看看陳爺爺丁爺爺……在沈陽那幾年,很多人都幫過我們。還有,我和小潔也打算回山里看看,給奶奶掃墓,——趕著還沒進冬沒有下雪,回山的路也容易走些。”

    飯桌上一時沉默了下來,只有郝璐吭哧吭哧和大蝦戰斗地聲音。

    最后唐老爺子點頭道:“應該的,應該的!這樣,你媽和你唐叔也該回去給老人掃墓,就沖著老人家養活了你和小潔兩個,她就該得到我們所有人地尊敬!回頭定個時間,該帶的該買地東西都准備齊全,你們一起動身!”

    ……

    大山報的專業是經濟管理系。

    他有公司要管理,而且公司的規模越來越大,很有必要系統的學習一些理論知識。董潔原本想建議他報工商管理,聽說北京大學的商學院很不錯。可惜。翻遍了所有地招生簡章她才知道:這年頭,根本就沒有工商管理專業,商學院更是沒影的事。北京大學的經濟管理系還是兩年前剛剛成立地。

    大山這是第二次來北京大學了。

    第一次是在剛剛結束高考的時候。估分的結果,大山的成績基本上可以自主對北京的大學挑挑揀揀一番,因為要提前填報考志願,于是他曾與董潔兩個專門去了幾所大學略做考察,大體看了看周邊的環境,當時只覺得北京大學這邊風景如畫,因為一心記掛著巴黎之行,不過是走馬觀花談不上有多清晰的印象。

    此次卻又是不同的另一番心情了。一路行來,但見古木參天綠樹成蔭,掩映著亭台樓閣等古典建築。兼又山環水抱、湖泊相連。不知是源于心中對名牌學府的敬仰,還是近百年的文化積蘊以致于天然蘊育出一種極具感染力地書卷氣息,只覺得這氣息浮動于校園內的空氣中、浮動于每一處角落……

    入學手續辦的極其順利。學校有關方面已經事先得知他的個人情況,接待的人很客氣也很熱情。

    領取了各科目地厚厚一撂教科書。大山提出自己近期因為有事離京、想辦理一學期休學的申請。

    接待他的是個年輕人,那人想了一下。建議道:“如果時間不是很長地話,就不需要休學。經濟管理這個專業

    在重視基礎理論教學的同時。尤其注重理論與實踐院的目標很明確:培養學生的決策分析和解決實際問題的能力,以適應市場經濟對人才的需求。你的情況比較特殊一些,理論學習之前,自己已經有了大量的實踐,這樣學起來的時候,相對會容易的多。你自己抽時間看看書,辦完事回學校上課,有什么不懂地問老師,我認為。如果覺得自己考試能通過,盡量不要休學比較好……你在實踐中遇到問題,也歡迎你能拿出來跟老師和同學討論。現在的課程設置還在不斷完善中……”

    最后敲定,大山會盡快回學校上課。——他自己算了一下,回沈陽加上走一趟山里老家,時間壓縮后,完全可以在一個月內解決。

    臨行前,唐老爺子向他引見了自己的一位老朋友,准確地說,是曾經的一位老部下。老爺子現在退居二線,這位老部下無論年齡和資歷都夠,已經坐上了重要地位置。

    重權在握的老部下,妻賢子孝,兒孫繞膝。卻正應了一句老話,“人生哪有十全十美的”?家里偏就出了一個讓夫妻倆不得安寧的魔王級的人物——張昊!

    張昊是個讓父母又氣又疼的孩子。做為文革初期被打倒的“牛鬼蛇神”,張昊的父母早早就是被批斗游街的對象,兩個大點的孩子被放到老家的外公外婆家。做了一輩子學問的外公,曾經教過的一個學生文革時成了當地造反派的頭頭,因為早年受過外公恩惠,投桃報李讓外公家意外得了平靜。外公于是閉門在家,一心教導兩個外孫學習。這兩個外孫,也就是張昊的大哥二哥,如今一個比一個有出息。而老小張昊時運不濟,父母被打倒時他還在母親肚子里,很不幸的剛生下來就陪著父母一起挨斗,受人白眼、餓肚子更成了家常便飯。長的瘦瘦小小的張昊,作為唯一陪在父母身邊的孩子,從此成了家里最最重要的寶貝。

    可是,這個寶貝偏生一點不讓家人省心。不知道是不是童年留下了陰影,張昊越大越難管教,“他小時候很懂事的,一個人等在家里,我和他爸回來,他也知道打水給我們洗手洗臉,小小年紀還沒有灶台高,就學著自己做飯……可是上學后他就變了。從不好好學習,老逃課,怎么管都不行,到后來整天和一幫半大小子混日子……”

    呃,董潔同情的看了看張昊,她想她多少能理解張昊為什么不好好學習的原因。做為一個從小受盡白眼的孩子,上學后,老師耳提面命的是黨如何像太陽一樣溫暖、社會怎樣像一個熱情的大家庭等等,這種論調他必定會從心里抵觸。這樣的孩子,如果能像他的哥哥們一樣,由外公獨自在家教導,也許今天早成才了——這小子明明一臉的聰明相。可見,教育孩子要因材施教的重要性啊——呃,跑題了。

    于是,她聽著張母接著介紹,“說出來真是不好意思,唐老也知道。為了讓他拿張中學畢業証,他爸幾乎跑遍了北京的中學,過段時間就得換一個學校,到后來,人家一聽他的名字就趕緊搖頭……”張母也跟著搖頭苦笑。“前年,總算混了張中學文憑出來。他這成績,大學那是壓根不敢想。我們也試著給他聯系工作,可這孩子心野了,哪兒也干不了幾天就甩手,這不,在家混了兩年,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啊。聽說了李悠然這孩子的事,我和他爸尋思著,是不是能讓昊昊去你們公司上班?什么工作都行,我們也不指著他掙錢,只盼他能被悠然這孩子影響,收斂點性子……”

    真是可憐天下父母心啊!

    大山一邊聆聽,一邊偷空打量張昊。

    如果說虛偽也是一種本事,這話一定適用於張昊。

    剛剛二十歲的張昊生得那是一臉青年才俊,高個子,穿著也很得體:敝懷的夾克衫,里面是件雪白的襯衫,襯衫下擺扎在和夾克衫同色系的褲子里。——怎么看都算是一個精明干練的年輕人。規規矩矩的站在父母身邊,剛剛跟大家打招呼禮數也很周全,全然看不出半點張母形容出的頑劣。

    大山再三打量,心里正覺得奇怪。卻見那人略歪了歪身子,以一個不被別人注意的角度沖他瞪眼,做了個口型:“小鬼,切——”很不屑的別開視線。

    這人——

    大山摸摸鼻子,卻忽然對這個人有了點興趣。嗯,既然一直有和人厮混,看他模樣,也不像俯首聽命甘為人小弟的性子,勉強算他有點領導才能好了;他的母親必不會平白無故抹黑自己的兒子,可他現在又能做出一副好孩子的做派,牽強附會再算他做人能左右逢源、八面玲瓏好了;長的很有欺騙性,也有一定的交際能力……

    雖然只見了這一個,仔細想想,似張昊這類型的肯定不是個例。也罷,一味回絕不是辦法,一個羊也是放,一群羊也是趕,反正已經和小潔商量過,對他們的工作已經初步有了安排——

    大山想著,很干脆的點頭同意了。“張叔,張姨,我最近有事要出趟門,如果您放心的話,我這就安排他進廠,先跟著我們一位姓陳的經理熟悉情況。不過,陳經理比他也大不了幾歲,平時對人的要求又比較嚴格,您看……”

    張母非常意外,握著他的手一再道謝:“悠然,麻煩你了!我們只是試試,也不敢想你一定會留下昊昊這孩子……你們就按照你們自己的標准要求他,該怎么辦就怎么辦!”
作者: teasu0587    時間: 2009-4-17 05:33 PM

正文 第一百二十九章 再回沈陽之往事像那東流水
    大山對沈陽很有感情。

    這個城市,是他命運的轉折點!

    它像一道分水嶺,一邊是苦難的過去,他曾經整日里忙忙碌碌螞蟻一樣一刻不得閑的操勞、卻不得不在忍飢挨餓的泥濘里苦苦掙扎;一邊是幸福可期的現在和未來,他像一只躲過寒冬的毛毛蟲,終于羽化成蝶擁有了一雙展翅飛翔的翅膀……

    這座城市,留下了他和董潔兩個太多的回憶。

    燈下第一次數錢的激動,沿街叫賣烤串,在煙薰火烤中攢下他們第一筆沉甸甸的積蓄;開飯館,為了豐富菜單絞盡腦汁;創辦金土地服裝廠,大街小巷牽動多少姑娘小伙的愛美之心;第一次背上書包,走進課堂對自己承諾要好好讀書的誓言;還有,施針灸妙手回春把董潔從危險中救回來的楊善明老中醫,無私且熱情拿他們當自家孩子看的陳老爺子丁老爺子……

    回憶是一筆寶貴的財富。只可惜,他從沈陽走向北京,再走向巴黎——越來越廣闊的世界,給了他廣闊的視野,也給了他更多更復雜的經歷,每天都有太多事要做要操心,實在沒有閑暇停下來回首來時路。這筆財富被鎖在記憶深處,踏上沈陽印象才越發的鮮活起來,而這鮮活,卻又帶來一種類似傷感的情緒……

    時隔兩年,他長大了,沈陽也多了許多變化。更多更高的樓平地拔起,大街上南來北往的汽車比從前更多了,兩年前,他像是城市的主人。對城市的脈動無比熟悉,此時回來,卻更像一個過客了!

    他們悄悄地來。除了素日極熟悉的幾個人,沒有驚動任何人。

    在火車站附近一家國營旅館里安頓好。大山與小潔略做休息,就去了這邊的服裝廠,——這兩年,兄妹倆無暇分手,算是大撒把,完全放權交給楊翠花和張牧一手經營,平日里天高皇帝遠,除了電話里做一些大方向地指示、董潔時不時寄過來一樣服裝圖紙或者樣品,諸般事務皆由楊翠花和張牧商量著辦。這兩人如今也算服裝業的老人了。大山創業之初,便插手經營和管理,這么多年鍛煉下來,因著金土地品牌的牛仔服連著幾年的熱銷,兩人在業內大小也算得上名人。按說。如果這兩人扯起旗號自己做老板也完全使得,時下行情好,發展勢頭看漲。真要放手一搏,賺的只怕要比現在多得多。

    可是,楊翠花與張牧卻全無這般打算,一心一意跟定了大山,兩年里,沈陽這邊的分廠也經過幾次擴張,年利潤更是一漲再漲。每每思及此事,大山心里總有種暖暖的感動。

    他少小無依,身邊只得董潔一個相陪左右,且生活環境一變再變。雖說不上顛沛流離,到底與同齡人的安穩度日迥然有別。因為骨子里的傲氣,他立誓要一肩挑起兄妹倆的生計。縱然日后母親尋來,生活無憂可以放手地時候。亦始終堅持自己掙錢自己花。

    服裝廠外表看起來比從前氣派多了。原來是幾排平房建築,地方卻是極大,手里有錢了,大山想辦法把這里買下來后,請人推倒一半沒有派上用場的平房,翻蓋成幾層小樓,擴大空間利用面積。這兩年,因為設備和人員擴招,原來的平房不敷使用,經過幾次電話里商量,索性把廠子移到小樓里。當初翻修時便考慮到這點,新廠房參考了合乎科學的車間規劃,更把裁剪車間移到二樓,條件比舊廠房好了許多。

    記得他兩個離開的時候,小樓還在破土動工,最多一個粗粗地框架。而今歸來,卻已經是一幢幢初見規模的現代化車間,且搬遷后的舊址,也已經推倒,請專人設計后,預計蓋成更具規模地現代化辦公大樓。而且,周邊環境更比不得從前蕭條,廠子外已經是平坦筆直的柏油路,路兩旁也有新起的建築,日后繁華景象可期。

    到了服裝廠,聞訊迎出來的楊翠花又驚又喜。

    “前幾日,聽你們說要過來,我和你趙哥還念叨,這也不說個准確日子,實在叫人心急。你趙哥勸我,你們兩個現在事情多,再三叮囑,不許我打電話催你們動身。現在可好,悄沒聲息的就到了,也不說提前打個

    知,我們也好去接一下。”

    楊翠花把兩人讓到自己的辦公室,驚喜過后,忍不住就有些埋怨了。

    她一邊倒茶一邊疑惑,“咦,怎么一個兩個都空著手?行李呢?”

    大山接過茶,笑道:“都在旅館里放著。好久沒過來了,心里著實有點掛念,可巧小潔一路上休息的不錯,精神也還好,索性先來廠子瞅瞅,輕車簡行,給大家的禮物也沒帶過來。”

    楊翠花急道:“怎么住旅館了呢?家里屋子早給你們收拾好了,旅館哪有自己家方便?”她抄起電話,“哪家旅館?我給你趙哥說,讓他把房退了,行李搬回家,咱在家住……”

    董潔搶過電話掛上,笑嘻嘻道:“嫂子,別忙了,唐叔和媽媽也一起過來,家里也住不下我們這么多人。再說,呆不了兩天,我們就走,旅館離火車站比較近,走的時候也方便些。”

    楊翠花不贊同道:“不用趕這么急吧?這都多長時間沒回來了。”

    “我們要回老家啊,眼瞅著秋風起樹葉落,天氣說變冷就變冷,早些去早些回,哥哥擔心時間拖久了,我會在路上生病嘛。”董潔坐到一邊,與楊翠花兩個閑話家常,“我們也想多呆些日子,下次吧,這次真的不行,哥哥學校里還請著假……哎,這兩年淨瞎忙了,而且巴黎都去了兩次,兩年多了卻不曾回過一次沈陽,真有些不好意思……對了,你最近見過陳爺爺和丁爺爺沒有?他們身體還好吧……”

    大山沒有加入她們地談話,他的注意力全被另一物件吸引。

    楊翠花辦公桌對面,牆正中掛著一幅放大的照片。大山站到這張照片前,久久無語。

    楊翠花抬頭瞅見,走到他身后,陪他一起端詳道:“大山,還記得這張照片吧?當初咱們公司,滿打滿算可只有這幾個人。我還記得,小潔提議照這張照片地時候,她說,做為金土地品牌的第一批創始人,一起留下張合影是非常有意義地一件事,至少也算是個紀念,等我們老了、或者很多年后再回頭瞅瞅,也不會忘記這段日子,忘了咱們是怎么創業怎么一步步成長壯大!”

    大山點頭,心里又是傷感又是感慨,“當年一道合影留念的九個人,如今還有幾個留了下來?學敏姐姐南下廣東,秀秀姐和亮子哥回鄉發展,小雪姐姐去了北京,我和小潔更是幾年難得回來一次,真正是分布到五湖四海,想團聚已經很難了……”

    從前聚在一起風華正茂充滿夢想的少年男女,如今都已經為人妻為人母、為人夫為人父了,各自有了各自的小家庭過起了各自的小日子,當年的青澀,已經一去不回頭。亮子哥曾經為了吃一串考肉,感動落淚的日子,現在想來,遙遠的就像一場夢,他已經成了一名國家基層的領導干部,經常參加應酬,如今山珍海味都已經吃的不想再吃了吧?盼弟,那個為了給弟弟掙學費而努力工作的好姐姐,一塊新毛巾都不舍得用,都要省下來留給親愛的弟弟,也早就告別貧困,她去年結婚的時候,不但住上了寬敞的樓房,並且自己陪送了全套的家電……

    時間如流水,一去不回頭,很多溫馨的往事,已經被沖走無跡可尋,回憶也越來越蒼白,蒼白的失去了顏色,反而讓人另有似幻似真的疑惑了。也許,時間的流失是一件好事,至少,大家的情況都有了天翻地覆的變化。可是,貧困的日子里,那些曾經溫暖的東西,閃閃的金子一樣發光的東西,卻也和時間一起走入了歷史的深處。有意無意中,他們改變了某些人的一生,無論如何,這總算是件好事吧?只是,為什么他的心中,沉甸甸充滿了傷感?

    “大山?”

    楊翠花叫了他幾聲,最后干脆用手碰碰他,大山才回過神來,收拾起心情,笑道:“好久沒回來了,看到照片,忍不住又想到從前,有點走神了。”

    楊翠花不在意的笑笑,“走,去車間瞅瞅。晚上回家吃飯,咱自己開的飯店,也不用特意提前准備,什么時候去都有現成的。你趙哥見了你們,肯定要驚喜的跳起來……”


正文 第一百三十章 懷孕
    敞明亮的車間里,輔料班、縫班、特種班、檢查班分工明確,且井然有序的各就各位。身著統一工作服的工人們正在認真工作,全不聞一點竅竅私語聲,每個人都極認真的專注于手頭的工作。

    楊翠花介紹道:“咱們一開始訂下的廠規,這幾年一直保持的不錯。工作就是工作,不許懶懶散散的聊天,要把質量放在第一位……公司生意好,工人工資給的也高,許多人都是做了幾年的老工人了,新來的人被老人帶的很好,我們管理起來也方便……”

    大山和董潔兩個跟著楊翠花逐一看過各道工序,最后從庫房里轉出來,遠遠瞅見張牧,他正在檢查班里跟著檢查人員一起忙碌。

    “現在做的這幾批活,都是張牧的設計,他自己非常上心,從裁剪到入庫,每個環節都親自過問。這人,心里眼里只裝著工作,閑下來就窩在宿舍里自己捧著本書鑽研,寫呀畫呀,假日也不肯約個姑娘出門看風景。要說呢,他這人性格好,也不是毛毛燥燥的暴脾氣,新買的樓房又大又寬敞,沒道理到現在還是單身漢一個。”

    楊翠花搖頭,嘆息道:“他自己犯擰,就是不動成家談對象的心思。為了這事,他媽不知念叨多少回了,愁的頭發都白了,我們一旁看著也替他著急,偏他自己總是一推再推,哎!”

    大山勸道:“嫂子,可能緣份還沒到吧?張大哥現在對時裝設計越來越有感覺,一時分不出別的心思,再等等吧!”

    張牧在服裝設計方面很有天份。平日里也肯下工夫,一有機會便在電話里跟董潔請教和交流,到后來。董潔已經放手把金土地的牌子完全交由他一手操辦,改由自己從旁提點。

    要知道,東方元素品牌主攻的目標是高端消費群體,而中國目前地國情,當然是普通消費群體占主導地位,——不單現在,以后也是。或許單價上,金土地的價格要遠遠低于東方元素,可是,總的銷售量。后者是萬萬比不了前者地,積少成多,聚沙成塔,金土地品牌的年創造利潤可是一個驚人的數字。

    大山自縫班的檢查那里取過一件成衣,打開來仔細看:頭一個感覺便是做工不錯。——這是他們公司最基本的要求。再一個顏色和款式搭配的都很好,面料選擇上無論質地還是厚薄還有手感都不錯。嗯,他滿意的點頭。上市后銷售量肯定會持續走高。

    這幾年,他在這方面的眼光慢慢也鍛煉出來,“張大哥設計的款式越來越好了。這樣,這兩天找時間咱們碰頭開個總結會。從前一個款式做上幾萬件,雖然分了大小號和顏色,也一直賣的不錯,不過,我最近倒是另有一個想法。嫂子,你來看,這件衣服。是不是可以在這里、或者這里,都稍微變化一下……我地意思是,同一個款式里。產量不變,咱們是不是可以在細微處再多點變化。給消費者更多一點選擇……”

    說話間,張牧已經發現了他們幾個。他嘴巴微張,臉上先是浮起了明顯的驚訝,然后瞬間轉為掩飾不住的歡喜,快步沖了過來。——真的是用沖的,一溜小跑還差點撞到人,已經有工人很疑惑地抬頭觀望了。

    “噓,張大哥,咱們回辦公室說話!”

    大山握住了他伸過來的手,第一時間制止道。否則,由著他開口,只怕嚷嚷的工人都沒心思做活了。

    “大山,哈哈……”

    張牧臉上地喜悅壓也壓不住,總算在大山的示意下,認識到大庭廣眾下不是寒暄的地方。

    幾個人往辦公室走的路上,他終于忍不住小聲問道:“什么時候來的?哎呀,你們這一走就是兩年多不露面……”

    他緊緊握著大山的手,眼睛卻忍不住往董潔的方向瞅,“我就知道,小潔是服裝設計的天才,早晚會做出一番大事業。聽說了你們在巴黎的事,我這個心急啊,恨不能拋下一切,飛到北京,好好聽你們說道說道……”

    董潔笑著安撫道:“別急,我們這回給你帶來了許多時裝雜志,巴黎買的,都是國外地原版,中國都沒得賣。哥哥說你這一定喜歡,再沒有比這個更好的禮物了。”

    “真的呀?太好了!都說巴黎是時裝之都,我可真想也走出去親眼看一看,不過,能在書本上見識一下也不錯……”

    “張大哥,放心吧,會有機會地。”大山承諾,“咱們下一步爭取聘請一些有經驗的管理人員,張大哥你今后騰出手來專門做設計,設計師抽時間出去走走,比較容易有設計靈感。明年,我們還會去巴黎,到時候你也一起。我跟你講,巴黎被稱做時裝之都,可真是名不虛傳……”

    幾個人自創業時便聚在一起,一路走來算是患難之交,彼此情份已深,雖然兩年未曾相見,平日里時常卻有通電話。這時見面,幾句話便消去了時光地隔閡。遺憾的是,黃盼弟彼時正移居鄉下娘家養胎,舟車勞頓多有不便,此行卻無緣得見了。

    歡愉嫌日短,惆悵恨天長,轉眼到了下班時候。

    楊翠花抽空給趙杰掛了電話,笑嘻嘻過來道:“好了,該吃晚飯了,走,都去我家。大山,你趙哥已經去接你媽他們,交代咱們只管直接家去……”

    楊翠花與趙杰的新家,位于一棟新建的高檔小區里。

    楊父已經不做村長好幾年了,這時與老伴都住在女兒女婿家。虎頭虎腦的大外孫已經是滿地亂跑的年齡了,老人每日里看著孩子,城里呆夠了,就回村住幾天,兩下里隨便兩人住哪兒。女兒女婿都是高收入一族,為了平日

    年齡漸長的老人出行。今年開春就托人買了輛私家著自家的車回鄉下老家,鄰里鄰居羨慕的眼光,很給老人長臉。吃地方面更省心。女兒女婿誰下班早誰都會鑽進廚房,或者女婿從飯店拎幾個現成的菜回家。雖然已經是腰纏萬貫的大老板了,可女婿仍然不改過去地忠厚本分,老人于是萬分慶幸當初不曾真的擋住女兒的姻緣。

    見到大山他們,自然又是一番親熱。

    此次人多,為著清靜,也為了說話方便些,趙杰做主,把酒席擺在家里。飯菜都是飯店送過來,楊母去廚房現炒了兩個青菜。灶頭上架上鍋,魚啊肉啊隔水蒸熱,取布墊著一道道端上來。

    唐援朝和趙杰兩個男人開了瓶白酒,楊母管著,不許楊父喝高度數的烈酒。終于架不住老伴一再要求,到底給他添了一杯。

    張牧平日里極少參加宴請,且為人向來自律。只肯和韓盼楊翠花一起倒杯啤酒慢慢喝著,“我是一點酒量都沒有,再說,趙哥你們喝多了有人照顧,我自己一個人住,真要喝醉了,口渴時連杯水都沒人倒,饒了我,真的不行……”

    幾個人邊吃邊說說笑笑,氣氛融洽一團合睦。

    楊翠花打廚房再端來一道菜。“來,嘗嘗這道燉活魚,把豆腐、寬粉條子和剛撈上來的魚燉在一起。吃過的人都叫好。聞聞,是不是味道沖鼻子的香啊?”

    趙杰把別的菜略挪了挪。桌子正中騰出了地方,笑道:“對對,這是咱這疙瘩的特色菜……”

    韓盼打唐翠花端著魚一路走來,胸口就有點憋氣,當魚被放到桌子上,熱氣騰騰挾著魚特有地味道撲鼻而來,她再也壓不住胸口翻湧著的強烈的惡心感,臉色一白,急步沖到洗手間,好歹掀開馬桶蓋,便唏里嘩啦吐了出來。

    怎么了這是?唐援朝手一松,筷子掉到地上,拉開椅子急忙跟了過去,“盼盼?”

    韓盼吐出來,心里終于覺得輕松了些,在唐援朝的扶持下站起身,打開水籠頭,接些水漱過口。臉有些白,手卻軟軟拍了拍丈夫道:“別擔心,我沒事,就是聞到魚腥氣,突然有些反胃。”

    楊翠花擰來一塊濕手巾,遞與她擦手擦臉,“大姐,身體不舒服?生病了?瞧我這粗心勁,剛才還勸著你喝酒來著。”

    大山也一臉擔憂跟在一邊,“路上媽媽就一直不舒服,老覺得胸口悶得慌,想吐也吐不出什么東西,大家以為是暈車。下午在旅館休息了大半天,還說是好多了,想不到這會兒又……媽,咱們還是去醫院給醫生瞧瞧去——”

    楊翠花止住了大山,胸悶想吐,聞不得魚腥味?“大姐,你是不是——有了?”

    “有了?”

    韓盼沒反應過來,卻是一邊的董潔低聲驚呼,“媽媽要有小寶寶了?”

    什么?

    唐援朝夫妻愣住了,被楊翠花這一提醒,前后對照,呃,還真有點像。

    倆人不敢置信地你望望我,我望望你,眼里俱是遮掩不住赤裸裸的狂喜。結婚許多年了,頭幾年,因著他們為人父母的一點憂慮,擔心先給大山添了弟妹,會在他心里留下不好地想法,于是有志一同,頂著雙方父母的壓力,堅持不肯在大山回到他們身邊前懷孕。

    大山是個讓人忍不住從心底疼憐的好孩子,他獨立性強也很能干,韓盼有一次小心翼翼用話試探,他表示不介意並且很贊同家里再添個小孩子。于是夫妻倆放下心來。

    這幾年他們一直想要個孩子,卻始終不能如願,眼瞅著年齡一天天大了起來,而大山也越來越出息,都成了大學生了,這個心願慢慢也就放下了。想不到——

    “真的……有了?”韓盼雖說已經做了媽媽很多年,可是,當年懷上大山,她不過是一個不滿雙十的少女,因為身心疲憊,身體一直不甚康健,如今年代久遠,從前的那點經驗早已淡了,現在聽楊翠花如此一說,心底細細想來,自己這情況,還真像是——懷孕了!

    楊母抱著外孫子,探進頭來道:“錯不了,這閨女肯定是有了娃,有了身子,受不得魚腥味正常。我當年懷翠花的時候,家里窮,他爸好不容易打河里撈了幾條魚,只說香香的燉一鍋湯,連湯帶肉吃下去最補了。誰成想,剛端過來,我這頓惡心呀,差點沒當場吐到魚湯里去!”

    “我先前就覺得奇怪,盼盼從來不暈車的,這次路上怎么突然就……呵呵,”唐援朝咧開嘴樂了半天,突然反應過來,臉上又添了凝重,“不管是不是——那個,先去醫院檢查要緊。如果是,咱們心里也有數,如果不是,盼盼身體有什么不舒服,不能耽擱,正好趕緊治。”

    “我去開車!”

    趙杰拍拍唐援朝的肩膀,他是過來人,深知妻子懷孕后身為丈夫地喜悅和擔心。況且,如果真的証實有了,韓盼的年齡也算是高齡產婦,比不得年輕小媳婦,需要注意地問題肯定不少,多跟醫生探聽探聽、聽聽專家的意見准沒錯。

    車上坐不了許多人,雖然不放心,大山和董潔還是被留了下來。唐援朝加倍小心與老婆大人在后座坐好,楊翠花陪著,趙杰一打方向盤,車子隨即向醫院駛去了。

    “他們得耽誤些工夫,一時半會可回不來。”

    楊老村長抱著外孫,招呼幾個人回屋:“不會有事地,來,都進屋,咱們先吃飯,一會兒他們回來,再另從飯店叫幾個菜過來。”
作者: teasu0587    時間: 2009-4-17 05:38 PM

正文 第一百三十一章 少年心事
   韓盼懷孕了!

    這個韓唐兩家殷切期盼的小生命,已經兩個月大了,被粗心的爸爸媽媽忽略了這么久,他在不為人注意的時候,藏在母親子宮里悄無聲息的成長,終于用自己的方式讓別人注意到了他的存在。

    唐援朝歡喜的都有些傻了,不管別人跟他說什么,反應都慢了半拍。因為妻子年齡偏大,他跟醫生討教了許多平日該注意的地方,回到家又纏著楊母,跟她請教怎么給孕婦進補比較好。

    被丈夫小心扶坐到椅子上的韓盼,向大山招手,把他叫到跟前,臉上的喜悅來不及褪去,眼底又浮上憂慮。

    “家里又要添個小娃娃,大山——高興嗎?”

    大山心里悄然長嘆。他的媽媽,是個纖細又敏感的女人,從小被家人和唐叔小心呵護著長大,在那個黑白顛倒的混亂年代卻被獨自放逐到偏遠的山村,最需要家人溫暖的時候自己卻做了要給別人溫暖的母親。唉,她也許不是一個最好的母親,但是,她的確努力去做了。母子相依為命的最初幾年,他們親密無間,再后來,各自有了各自的際遇,他長大了,有了自己的事業和最牽掛的人,他能陪母親的時間實在太少!說句心里話,他,其實很希望給了他生命和最無私關愛的媽媽得到幸福。

    “媽,我已經有了一個妹妹,不對,加上璐璐,我已經有兩個妹妹了,我呀,真想再要個弟弟,可以嗎?”

    韓盼一怔。眼里的憂慮終于褪去,展顏笑道:“這個,我好像也做不了主……”

    唐援朝端著一盤水果過來。“來,吃水果。你們在聊什么呢?”

    韓盼拍拍他放到自己肩上的手,笑道:“大山想要個弟弟。”

    “好事呀,”唐援朝眼睛一亮,“難得大山跟咱們提了回要求,盼盼,咱們可不能讓他失望!”

    韓盼哭笑不得,斜他一眼道:“生男生女,咱倆說了可不算!”

    “我說是兒子,他就一定是兒子!”唐援朝瞇著眼睛。幻想道:“咱們可千萬得生個兒子,想想吧,有大山這么了不起的哥哥,他一定從小就特別崇拜他地哥哥,嗯。然后自動自發的要求上進,將來還愁咱們的孩子會沒有出息?”

    ……

    不知道是心理作用,還是生理反應。韓盼開始害喜了。

    反應雖然不是多強烈,只是,看她白著一張臉,總是惡心想吐卻沒有吃東西地胃口,唐援朝和大山兩個心里很覺得著急。

    原訂計劃要改變了。

    懷孕兩個月,正是該小心注意的時候。回山就不可能了,幾十里崎嶇山路,上坡下坡溝溝坎坎,一個不小心摔倒是要命的事。

    只是,大山與董潔是打定主意一定要回去的。而兩個孩子獨自上路誰也不放心。唐援朝有心陪著他們走一趟,卻又牽掛著懷孕的妻子,真正是左右為難。

    大山不同意韓盼提出來的辦法:她暫時留在沈陽。等他們三個從山里回來,會合后一起回京。

    那是他的媽媽啊。高齡產婦,本身就有一定的風險,怎能讓她一個人留在沈陽?

    北方的冬天來得早,這天氣說冷可就一天天冷了下來。一個不巧,回山的路上說不得還有可能露宿野外,他自己身強力壯當然沒關系,董潔地身體萬萬吃不消,路上真要生病一點不稀奇。——當年出山她曾經生病的事,現在想起來大山仍然感覺后怕,他再不想挑戰自己心臟的堅韌程度。于是一個電話打回北京,請劉大同速來沈陽。有個年富力強的大人陪著上路,大山心里多少安穩一些。

    為著唐援朝是否陪著進山的事,韓盼夫妻倆正處于矛盾中,懷孕地消息還沒有通知北京。

    “外公,爺爺在嗎?……對,把人都找齊,我有重要的消息要宣布,非常重要……爺爺嗎?告訴你一個好消息,您要做爺爺了!……哎呀,您還不明白嗎?我是說……對,對對,就這個意思,媽媽已經看過醫生了……嗯,確定了,已經兩個月了……”

    大山往家里打電話,接到電話的長輩們得到消息,樂壞了也急壞了。電話里便聽到外公一迭聲叫著外婆收拾收拾,他們要立即過來親自把女兒接回去。唐老爺子把桌子啪地震天響,一個勁叫著讓唐援朝接電話,兒子媳婦年齡也不小了,懷孕兩個月了兩人

    道,舟車勞頓在外邊跑,真要有個好歹,他生吃了那子。

    早在大山播號的工夫,董潔已經抹腳上樓把唐援朝換了下來。

    他接過電話,迎面就是自家老爺子一頓痛罵。呃,這口氣自然不能發洩給韓盼,唐援朝只得生受了。

    待聽得老人家要親自過來接人,唐援朝嚇了一跳,急忙勸阻道:“爸,我們這就坐車回去了。您一來一往,在路上折騰,就說身體好受得住,回去后,又哪里有精神照顧盼盼?……好好,我當然會小心照看……一定,她去哪兒我都盯著,絕對不讓她離開我的視線……”

    放下電話,唐援朝不自覺伸手抹抹額頭。

    老爺子打小管得他與姐姐兩個甚嚴,兒時也曾抱怨,這哪里是父親呀,分明把兒子當成手下的兵了。私心里極羨慕隔壁的韓伯伯韓伯母,同樣是做父母的,瞧人家,從不對孩子大聲吼叫,不笑不說話。后來卻也習慣了父親的方式,待他一日日長大,尤其是結婚這些年,已經很久不曾被父親這樣大聲吼過了,今天這頓吼,可真是補回了這幾年的份,唉!

    大山吐舌道:“呀,原來唐爺爺脾氣這么急呀?真對不起,唐叔,我害你挨罵了!”

    “在跟前說給他聽還好些,現在隔了幾千里遠,他又急又擔心,免不了有些火氣。我昨晚還和你媽商量,先不說出去,等回京后再講也不遲。你呀,”唐援朝搖頭,“我知道,你也是擔心你媽這個年齡懷孕,不想她身邊沒人照顧,所以急著通知外公他們。可是大山,只你和小潔兩個回去,這一路上磕磕絆絆,比不得沈陽這邊,可以坐車直達,我們……”

    “唐叔,我先前已經打電話,請劉大哥趕過來,今天劉大哥就坐火車來沈陽。他會陪我們回鄉下老家,你和媽媽就放心回京吧。再耽擱下去,只怕爺爺他們真的會集體跑來接你們了……”

    不過,回京之前,拜訪陳、丁兩位老爺子是一定要的。

    丁睿不在,今年高考,他考取了軍校,現在已經離家南下住校去了。

    丁老爺子提起這事就是一臉掩飾不住地春風得意。

    “睿睿他爸上學那陣兒,我就盼著他考上軍校,那時候,最好的軍校就是哈爾濱的軍事工程學院,簡稱哈軍工,哦,國防科學技朮大學是搬到長沙以后改地。誰知道,他爸愣是對從軍沒興趣,大山,我們家一向很民主,我從來不像某人那樣搞啥一言堂,大事小事金口玉牙似的,好像只能由他一個人拿主意。所以,睿睿他爸就沒考。想不到呀,想不到,這么多年過去了,我地孫子爭氣,硬是給老頭子圓了這個心願,哈哈!”

    “哦,這下子有人可高興了,見天咧著張嘴,生怕別人不知道他心情好。”陳老爺子拉著大山抱怨道:“哼,從前睿睿搗蛋,這丁老頭總說是被我老人家帶壞了!得,現在考上大學了,可這人撇開我,愣說是他大孫子改邪歸正洗心革面重新做人、幸虧及時與我劃清界線擺脫了我的不良影響,你們聽聽,像話嗎?”

    丁老爺子送他一個大白眼。

    老陳的孫子已經長大今年開始念初中了。整整一個暑假被他家老爺子拎到跟前,唐三藏念經似的一個勁的要他保証好好學習天天向上,將來也考取國防科學技朮大學,好好給爺爺長臉,到時候也輪到老陳自己到那可惡的丁老頭——呃,也就是他——面前顯擺去,好生揚眉吐氣出出一口憋了許久的悶氣……

    丁老爺子扯著董潔的手笑他。“那孩子命苦啊,攤上這么個爺爺,整天愁眉苦臉,好容易熬到開學,飛也似的離開,以后就推托說學校功課忙,死活不過來了。呵呵,我說老陳,你這叫拔苗助長,——不對,應該叫做法西斯主義作風,要不得呀!再說,個人的興趣不一樣,你可不能學那頑固家長,非逼著孩子按你的想法活……”

    陳老爺子咬牙切齒,“你個丁老頭,吃自家飯管自家事,手伸那么長做啥?有糖吃?”

    “想吃糖我自己買,不勞你大駕。”丁老爺子笑,“沖壯壯叫我一聲丁爺爺,這孩子的事我就說得上話,怎么,你不服氣?”



正文 第一百三十二章 美石
    睿考上了國防科學技朮大學。這所學校,差不多是事類院校,難怪丁老爺子這般高興了!

    “睿睿這孩子真是有心,從前他自己說要考名牌大學,要考進北京和大山在同一所學校讀書。高考的時候,我也就是試著勸他:能不能考慮報考軍校呀?想不到,他就那么痛痛快快的答應了!我還以為這小子一心只想當個賺大錢的商人呢……”

    大山當下便想起了自己去年與丁睿的約定。

    趁兩位老人家斗嘴的當口,趴董潔耳邊講道:“我還答應過丁睿,如果他考上軍校成為保家衛國的共和國衛士,送他一輛汽車呢。”當日只說進了軍校,當上飛行員即可,現在丁睿他考進了最好的軍事院校,將來的出息絕對不止簡單的做一個飛行員。呵呵,他自己許下的承諾,當然也要說話算話才好啊!

    董潔笑倒在大山懷里,“哎呀,真難為他竟然肯答應進軍校吃苦。”

    部隊大院里出來的孩子,一種是聽從父輩的安排,早早進入部隊中發展,一種是見慣了父輩摸爬滾打的辛苦,打死不要成為橄欖綠的擁有者。

    丁睿性子油滑,恰是做生意的好苗子,應酬往來更在她與大山兩個之上,他自己也對做生意蠻有興趣,對掙錢的興趣更濃。如今竟肯說到做到,老老實實考上軍校,走上一條為國效力卻注定清貧一生的另一種人生,實在讓董潔既意外,又由衷的感到佩服!

    果然是每個時代的青年,骨子里都必然會打上這個時代地烙印。換做十年后。不,哪怕是五年后的同齡人,都會是另一種截然相反的選擇。丁睿哥哥。十八歲地丁睿哥哥,再怎么飛揚跳脫,他骨子里,仍然是一個充滿愛國主義熱情和理想的熱血青年。從小受到的傳統教育,使他在做抉擇的時候,可以毫不猶豫的放棄個人的私利,呃,好吧,也許不是毫不猶豫,可是不論外界的誘惑再大。都動搖不了他最純粹的愛國的一顆心,這個年代的年輕人,如果祖國需要,如果受到召喚,他們可以隨時拋棄一切走上戰場。縱是流血犧牲也不改初衷吧?

    董潔心中低嘆。丁睿哥哥,從此以后,她會老老實實真心誠意喚他一聲哥哥!

    唐援朝夫妻買著了傍晚時地火車票。趕著在離開前過來拜訪長輩。

    他倆個昨天晚上得知了要做父母的消息,又驚又喜,一宿輾轉反側,不曾睡的安穩。這時候,正是午飯過后,肚子飽飽的,又窩在軟軟的沙發里,眼皮就有些酸澀,韓盼忍不住用手遮著嘴,小小打了個呵欠。

    細心地丁老爺子注意到了。“援朝。你們今晚還要坐一晚上的車,雖說是臥鋪,人來人往的到底沒有家里清靜。你媳婦有了娃,休息不好可不成。這樣。你陪她去客房睡上一會兒,有大山和小潔陪我們說話就夠了。”

    丁、陳兩位老爺子去北京,也曾做過幾次唐家地坐上客,況且,軍人出身的他們都有種豪爽氣,用不著多說客氣話。唐援朝瞅著老婆眉梢眼角掩不住的倦意,于是告罪一聲,和韓盼倆人自去客房歇息。余下幾人移到小客廳里繼續聊天。

    男人之間的友情,有一種類似歡喜冤家型的,就像陳老爺子與丁老爺子這情況,你來我往斗了大半輩子,誰也不肯服誰,感情反而比誰都好。

    大山自然是曉得,這兩老頭碰一塊就得斗嘴,他從前看得多,早已經習慣了。

    他笑盈盈握著董潔的手,等兩人歇下來喝水的工夫,插嘴道:“陳爺爺,前幾天通電話,你嗓子有些沙啞,聽你說感冒了?小潔擔心了大半天。現在看你這么精神的跟丁爺爺斗嘴,病都好了吧?”

    陳老爺子立刻掩口輕咳了幾下,“對對,我還是病人。這個丁老頭欺負一個病人,天理不容啊!”

    丁老爺子沖他揮揮拳頭,“裝,你再裝,使勁裝!都是多久前的事了?”

    他轉而跟大山他們解釋道:“喏,上次我兩人一起出門,回來時淋了點雨,你嬸嬸怕我們感冒,現給熬的熱騰騰地姜湯,你這個陳爺爺呀,像頭牛一樣,死倔。非要說自己身體好,肯定不會生病,死擰著就是不喝。過后怎么樣?果然就發燒了,算他走運,只是咳嗽了兩天,吃過藥,早好了!你瞅他現在,活蹦亂跳像

    水的大頭蝦,精神頭足著呢!”

    陳老爺子不樂意了,“怎么說話呢?我像剛出水的大頭蝦?還活蹦亂跳?哦,睿睿走了,感情你這是拿我當睿睿耍呢?”

    大頭蝦?董潔差點笑出聲。

    大山急忙岔開話題,“陳爺爺,聽叔叔說,小潔走后,平日里你沒少陪丁爺爺去逛舊貨市場,有什么收獲沒有啊?”

    陳老爺子努努嘴,“你問他!我反正是搞不懂那些盆啊碟啊碗地,本來做出來就是拿來用的,一個個賣地那么貴,買的人呢,買回來騰出個櫃子擺著看。有時候吧,明明兩個看上去差不多的東西,價錢一個天一個地,有時候呢,明明這個東西看著比另一個漂亮多了,可是價錢卻遠遠及不上另一個。哎,搞不懂,明白人也能給整成糊塗蛋。”

    丁老爺子卻是一臉憤憤不平之色。“甭提了,提起我就一肚子悶氣。”

    董潔奇怪道:“丁爺爺,怎么回事?”

    “小潔,你給評評理,我該不該生氣。”丁老爺子拉著董潔的手道:“夏天的時候,我好容易說動這個陳老頭,請他挪動大駕陪我走一趟舊貨市場。你猜,結果怎么著?咱兩人在一處地攤前,瞅中了一塊石頭,我就琢磨著要買。這個老陳頭跟我找別扭,他非要從中橫插一槓子……”

    陳老爺子叫屈,“那真是一塊石頭,黑呼呼的上面還落了好多污七八糟的灰塵,當時隱隱約約看得到石頭上好像有座山一樣的圖形,下面還有像岩石一樣的東西。你丁爺爺撿出來看了看就放一邊,自己又瞅別的去了。我瞧著還不錯,我又不像他,對那些盆呀碗呀都有興趣,蹲一邊閑著也是閑著,跟小販一搭話,人家說這是他收貨時的一塊搭頭,他自己也不當回事,一起擺了出來。我這一問價,得,價錢也沒多少,我尋思著,咱也別次次來都空著手回去呀,一塊石頭,摔不破打不碎,咱這粗人收著看也合適,沒跟他打招呼就付了錢。”

    他攤攤手,接著道:“不成想,回來洗洗刷刷弄干淨,不得了,這石頭可漂亮著呢,你丁爺爺就記我個大疙瘩,惦記了好長時間,非說我搶了他的東西!”

    大山好奇,“陳爺爺,快,拿出來給我和小潔瞅瞅。”

    陳老爺子去到書房,從書桌上取過來,“看看,就這東西。”

    大山與董潔兩個捧手里細瞧。

    這是一塊橢圓形、橫面比一本書略大一些的石頭,青灰色的石面,上面是極清晰一座正在噴發的火山。火山口熱騰騰的霧氣隱約可見,紅色的岩漿順著山體滑落,長河狀蜿蜒直下,岩漿處白色的熱氣、灰黑色的熔岩清晰可見,其所到之處,甚至看得到綠色植物被摧毀的垂死掙扎……

    董潔嘖嘖稱奇,“真的很漂亮啊。怨不得丁爺爺氣不平!”造化鐘神秀,這是大自然的鬼斧神功,非人力所能達成,況且,石塊看上去光澤圓潤,石質細膩,那種極具爆發力的美非常有感染力。最讓人稱道的是,整體的畫面不是平平浮在石面上,摸過去,很多地方像是經過最高明的工匠精心鏤雕過一般,很有質感,卻又全無一絲匠氣。

    董潔對石頭並無研究,卻也看得出,待到日后玩石賞石之風興起,這塊石頭的身價,肯定會水漲船高,陳爺爺算是揀著寶啦!

    “我當時挑出來,就是想買的意思,不過是先看別的還有沒有瞅著順眼的東西沒,這個陳老頭,非得搶著付錢買過來。這么漂亮的石頭,就這么從我手中,‘嗖’的就飛了,唉!”哎呀,他這人是不是特沒有運氣啊?從前,董潔先他一步買走了“天青過雨”的梅瓶,現在呢,陳老頭又半路搶著買走了這塊美石,為什么好東西都跟他有緣無份啊?

    大山摸摸鼻子,呃,是挺讓人——同情的。“丁爺爺,這就叫做:有心栽花花不開,無心插柳柳成蔭。陳爺爺前前后后也去過許多次舊貨市場,偏就這次看中了這塊石頭,而這石頭從前不知經過什么變化,被埋在雜物里或者瓦爍堆里,沒人當它是個正經物件。偏偏被從不買古玩舊貨的陳爺爺相中,這說明呀,陳爺爺與這塊石頭有緣份……”
作者: teasu0587    時間: 2009-4-17 05:40 PM

正文 第一百三十三章 平地起風波
    后時分,大山燙水煮茶。茶香悠悠中,兩老兩少圍暢談,如此偷得浮生半日閑,實是人生一大快事。

    陳老爺子丁老爺子一邊斗嘴,一邊追著大山把別后情形細細道來,關于他們的巴黎之行,尤其問的詳細。

    兩人早年軍旅生涯,進過城、下過鄉,也曾山里山外打過游擊;走過南、闖過北,算是踏遍大好河山東西南北留下足跡。領略過南國風情,更喜北國風光,霜侵兩鬢時卸下戎裝,留在沈陽終老。算來一把年紀,卻始終不曾踏出國門半步,抗美援朝時做為后援部隊,止步于鴨綠江畔。后來聞得大山他們小小年紀遠征巴黎,自然是一肚皮好奇心,總算逮著機會,前前后后問了個通透。

    不覺已是日落西山,從窗口望出去,依稀看得見一抹如血殘留,極留戀的掛在天邊。

    唐援朝夫妻倆已經收拾完畢,略吃了些東西,陳老爺子找了輛車,送他們去了火車站。

    此行,可謂是來也匆匆、去也匆匆。一道同來的四人,兩人懷著喜悅之情離開,留下的兩個,目送火車緩緩駛離,終于徹底消失在暮色迷離中,細思量,還真是別有一番滋味在心頭哪!

    “媽媽這個年齡生養,真是——”讓人擔心啊。

    董潔碰碰大山的手,“哥,媽媽回去,家里有外公外婆和唐家的爺爺奶奶照看,以后啊,怕是連下個床都得請示半天,不會有事的。嗯?”

    大山沉默著點頭。他已經是大學生了,突然被告知,要有個小弟弟。心里的感覺——還真是奇妙啊!

    董潔倒是舉雙手歡迎這個即將到來的嬰兒。這個和大山有血緣之親地嬰兒便如一個紐帶,從此后把大家更緊密的聯系在一起。韓盼因為某些原因,離開大山,縱使后來母子終得相逢,可是兒子心里,最重要的位置已經被她占了。再者,大山堅持獨立,一直便是自己養活自己,買院獨居后地日子因為忙碌少有閑暇,母子相處的機會著實不多。做為一個母親。韓盼心里有多少失落,董潔靜下心來想想也覺得非常理解。如今上蒼照顧,她重又得了再做母親的機會,相信這個孩子,應該會彌補韓盼心中的一些遺憾吧?哎呀。自己和大山倆個生活幸福,以已度人,董潔也希望她可以再幸福些。

    拜訪了陳靖文。看望了楊善明,過問了一番服裝廠的經營狀況,陪兩位老爺子聊天散步逛市場,也抽時間采買了許多吃用之物……又耽誤了兩三天,大山與董潔告別了沈陽的親朋友好友,在劉大同的陪伴下,踏上了回山里老家的路。

    習慣了北京的生活,再打量西平縣城,大山才恍然覺察到,這個座落在山里的縣城。真是很小。

    這幾年雖也趁著改革之便,發展地腳步略有些加快,無奈地處偏僻。只城西一條公路,交通也算不上十分便利。看著並未比從前好過多少。縣城的人閑時交談,俱說最熱鬧的時候,莫過于文革時期。那時候縣城接待許多天南海北來自大城市的學生娃,幾年間來來去去再加上他們遠來探親的親屬,誰個走地時候,多少都要捎帶些買些當地的山貨。再后來,知青們回城了,這里也成了被遺忘的角落,別個地方搞合資拉投資,他們這地界,可沒有吸引外商投資地商機。

    大山打算在縣城且歇上一夜,養足精神,第二天早些動身,爭取一鼓作氣走回村里去,——深秋時分露宿野外,不是好玩的事兒。

    老屋里也有被褥等鋪蓋之物,不過時隔兩年,大山只擔心又濕又潮用著不舒服,便打算重新置辦兩床背回去。西平縣城不大,卻也稱得上麻雀雖小、五臟俱全,各種應時應節的吃用之物都有得賣。

    劉大同是軍人出身,海軍陸戰隊當兵那幾年,負重長途跋涉是常規訓練項目,現在又值年富力強,幾十斤重物也背得。山里物資缺乏,且不說送與村人做禮物,單就三人自己的消耗也不少。經過商量,幾個人采購了許多吃食准備帶進山里。

    頭天晚上睡得早,第二天,天邊微露曙光,三人已經吃過早飯動身上路了。

    已經是深秋時分,路邊野草有些枯黃,不復夏日里綠油油一派生機勃勃之色。高大的喬木下,淺淺鋪了一層落葉。爬上一個小山丘四下里打量,綠色里間雜著極顯眼的黃色或是紅色,看上去色彩斑斕了些,卻讓人

    生一種英雄遲暮般的悲涼。

    早晨空氣新鮮,深秋的寒氣也撲面逼來,大山為董潔准備了冬天穿的薄棉服。

    這實在不是一個好辦法。走到太陽升起來的時候,董潔開始覺得熱,再走了一段路,汗就順著鬢角流了下來。

    停下來休息地時候,董潔坐到路邊的石頭上,解開衣扣吹風,捶著又酸又軟的雙腿,“哥,還有多遠啊?”

    大山翻出一瓶水遞過來,打量著周遭地環境,略一推算,“咱們走了快一半的路了。還受得住嗎?”

    “你和劉大哥都背著很重地東西,我自己空著手,走些路不算什么!”

    董潔一邊喝水,一邊回頭瞅。走了還不到一半?唉!這路可真夠遠,也真夠難走的。“哥,山里面如果能修條公路就好了,這樣爬上爬下,鄉親們要進次城可太不容易了。”

    大山笑道:“能修路當然最好。可是,你瞅瞅,這一路上淨是山了,翻山躍嶺的,要想修出條路來可是個大工程。咱們老家在這兒,如果修路,出些錢倒也無妨,只是山里一個村子也沒多少戶人家,平時難得出次遠門,誰肯出工出力來修路?”

    董潔嘆氣。也是,山路比不得尋常土路,一路上溝溝坎坎,要填要堵,需要大量的土石,單單圍著一座山修上一圈就不是件容易的事,更別說幾十座了。山里人吃苦耐勞,便是一個孩子也能翻山躍嶺如履平地,誰人像她這樣,走些路也受不了?

    “我們早些動身吧。”大山抬頭看看天色,皺眉問劉大同道:“劉大哥,你看這天陰了下來,今天會不會下雨啊?”

    天邊極西的地方陰沉沉一片,劉大同一邊把東西背起來,一邊道:“咱們快些走,我瞅著有點懸!”

    雨點噼哩啪啦黃豆般落下來的時候,他們已經接近目的地了。緊趕慢趕,到底沒有趕在雨前到達。

    秋雨澆在身上,透心的涼,大山自己都忍不住打了個噴嗤,心里格外擔心起董潔來。被子吃水后,沉甸甸成了負累,大山果斷的甩下不要,幾個人加快腳步,沖進了鄰居大叔家。

    鄰居大叔正在家里准備晚飯。大山三人的到來,老人既意外又十分的驚喜。

    簡單的打過招呼,大山顧不得寒喧,急急翻出干爽的衣服——謝天謝地,收拾行李的時候,董潔把兩人的衣服一人一個厚厚的塑料袋包裹的很緊,一點沒有被淋濕——給她換過。鄰居大叔大鍋里添水,滿滿燒了一鍋熱水給幾個人擦洗趨除寒氣。

    大山他們從前用過的被子,鄰居大叔收的好好的,夏天的時候日頭底下也暴曬過幾天,現在拿出來,把炕燒熱,安排董潔睡下。

    “怎么這個時候進山來?”

    吃過簡單的晚飯,大山陪著老人坐在堂屋前說話。“夏天暖和日子回來多好,現在天冷了,路上又淋了雨,我瞅著小潔那丫頭怕是要生病!”

    大山有些心煩意亂。剛剛他瞧過董潔,紅通通一張臉,額頭溫度有些高,深秋里淋雨,她的身體底子又差,唉,雖然各種藥帶的齊全,可憐她受些折磨卻是免不了了。

    天黑了下來,山里不通電,走了一天的路,劉大同去休息了。大山自己也覺得累,一方面因為擔心董潔的身體,一方面回到老家,心情激蕩,反而全無睡意。于是陪著鄰居大叔閑聊,東拉西扯,哪怕是極平常的山居小事,聽著也覺得十分親切。

    老人一邊與他講話,一邊去摸自己的煙袋。

    “等等,大叔,我這次回來,給你帶了香煙。”大山一拍腦袋,急急跑去翻出一條煙,“人家說這煙不錯,大叔抽著試試……”

    “大山,哎……”

    鄰居大叔猶豫著,欲言又止“這兩年,你給寄來的錢不老少,咱們幾個老人守家帶戶,也花不動,商量著給村里添了些東西,逢年過節,也采辦些肉食分給大伙。你和小潔倆個能干往村里寄錢的事慢慢就傳開了,大家都猜,說你們在外面被有錢的人家收養……今年,有一陣子吧,從鄰村里來了幾個人,到咱們這里,挨家挨戶打聽你們的事……”

    他猶豫又猶豫,最后道:“重點是打聽小潔,問你在哪里撿的,今年多大啦,長什么模樣……”




正文 第一百三十四章 陌路
    到鄰居大叔告知,有人在村子里打聽董潔的消息,大愣,跟著心下一冷,臉便沉了下來。

    是,哪個孩子也不是吸收日精月華像電視里那個孫猴子一樣打石頭里蹦出來的,董潔當然有生她的爹和娘。

    可是,當日他從草叢里抱過的那個小小嬰兒,在最需要照顧最受不得傷害的時候,卻無辜被棄,從此病魔纏身。她小的時候,一個不注意就會感冒,炎炎夏日,天熱容易出汗,別的孩子把汗擦干還可以用扇子扇些風涼快,她不行,只能放屋里硬挨,背心出汗打濕了,如果不及時換衣服,當天就會生病。一碗又一碗的苦藥喝的他實在是于心不忍,看著好些了,想把藥停了,不到半天就又會嚴重。多少個日里夜里,他陪在身邊,看她被病痛反復折磨看她掙扎著努力活下去,又是擔心又是害怕……

    這么多年來相依為命,他越是疼愛董潔,越是不能原諒當初拋棄她的父母。什么樣狠心的人,會把甫出生的小小嬰兒棄在荒山?任她無助的被飢餓寒冷一點點奪去生命,死后還要葬身野狗甚至野狼腹中?絕對——不可以原諒!

    “大叔,小潔她是我的妹妹,那些無聊的人不用理會!”

    “無聊的人?”鄰居大叔差點被他的話哽住。這個,不管當年真相如何,小潔那孩子總是爹媽生的,真要找上門來,好歹總得有個說法,這么說——不合適吧?

    只把他們看做無聊人士,已經是一種抬舉了!大山雙拳緊握。兒時的苦難他不願意回想。隨著那些苦難一起埋葬的,還有董潔另有生身父母這件事。此時此刻,忽然被人告知。竟然有人在打聽她的消息?心情一時間惡劣至極!

    小潔她正睡在里屋,匆匆吃了藥連晚飯都錯過去了,今時今日,是哪個害得她身體如此糟糕?這幾年大大小小醫生都瞧過了,眾口一聲,都說沒有好辦法,要慢慢調理好生將養。可是,她腸胃不好,胃口又小,平時還要提防她虛不受補……旁人但見他們表面風光無限。誰又知道她吃地苦頭和他自己的提心吊膽?

    “我不想知道那是些什么人,也不想認識他們,”他一字一句很慢、卻也很堅定的說:“小潔她只有我這一個親人!”

    如果可以,兩不相安只做陌路人最好,倘若眼紅他們今日富貴。打聽上門懷著占便宜地小算盤,或者想把人要回去?那叫自討沒趣!

    須知泥人也有三分土性,真打量他這人好說話了?哼!

    鄰居大叔見他大踏步離開。熄了過濾嘴香煙,仍舊取過自己的煙袋鍋,伸進針腳粗糙、土布做的煙袋里,滿滿裝了一鍋揉成碎末的煙草,劃根火柴點燃了。哎,陪了幾十年的老伙計了,還是自家的土煙帶勁。

    屋外的雨點變小成了雨絲,夜深時仍舊斜斜飄個不停,在檐下匯成水珠滴滴嗒嗒敲在堂屋前的石板上。

    鄰居大叔吧嗒吧嗒抽著煙。

    大山一舉一動表現出的不愉快他都瞧見了。這孩子打小就是倔強要強的性子,別瞅他平日里笑呵呵很好脾氣地樣子。老話說,龍有逆鱗,觸之必殺。又說老虎屁股摸不得。小潔其實就是那孩子的逆鱗,也好比那老虎屁股。是摸不得呀!

    他老了,沒那么多的好奇心,小潔親生父母是誰他不關心,親手棄了親骨肉的人家,不值得花費心思去打聽,好好過日子最實在。只是,大山他們這節骨眼回來,今兒也就是天晚了,明天他們回來的消息就會傳遍全村,然后傳到某些人地耳朵里。有些事,他總得提前支個聲兒,哎,村人私下議論,都說過來探聽消息的那男人家,是個不講理凶巴巴的無賴漢,這事兒呀,怕會給大山找些麻煩……

    董潔睜開眼睛地時候,只看到大山坐在炕邊,眉頭緊鎖,眼睛看著前方,若有所思的樣子。

    身體懶懶的沒有一點力氣。頭暈沉沉有些難受,鼻塞是種很不舒服的感覺,最難受的是嗓子深處的痛癢,——扁桃體發炎了。

    揉了揉鼻子,她對這種情況已經有了足夠的心理准備。昨天淋雨的時候,走路出汗吹風的時候,她已經預計到自己可能會感冒,哈,這個破身體,果然不能給人點意外的驚喜!

    她懊惱地呻吟出聲。

    有多久沒有感冒了?夏天到現在,好像只得過一次熱傷風,那次感冒足足難受了她十多天,打針吃藥斷斷續續拖了半個多月才見好。

    那時大山說什么來著,他說,“從前你常病,可是每次很容易用藥控制住。今年倒是大好了,病一次卻比以前拖的時間長也不好治療。”

    她自己還笑,“總算有進步了,快半年了才病上這一次,下半年不要破了這個紀錄才好。”

    言猶在耳,這還沒入冬呢,她便發燒了。

    好在他們藥帶的齊全,昨晚睡前本著小心無大錯,退燒地消炎的都吃進肚里才迷迷糊糊睡去。可能是這些年一直斷斷續續沒有停藥地原因,她的免疫系統沒有長進,藥物的抗性卻是大有長進,尋常藥吃下去,效果總是不及旁人好。

    哥哥在擔心她么?董潔搖頭,看著不像,雙眉緊了又緊,似乎煩惱更多一些。

    “哥,”董潔招手道:“你坐近兒點,我沒力氣。”

    “醒了?除了沒力氣,還有哪里不舒服?”

    大山趕著扶她坐起身,便要去端東西過來,“醒了先吃些粥,你錯過了一頓晚飯和早飯,肚子餓了吧?”

    董潔搖頭,摸摸他的臉,“誰惹我哥生氣了?看這張臉繃的——”

    大山握著她的手,仔細打量她地臉色。昨天的幾十里山路她自己堅持走了一半,睡到這會兒。眉梢仍然透著疲倦,額頭摸著有些燒,精神還可以。

    一碗熬的火候十分好地白粥。里面添了些切的細細的紅色的火腿末,董潔吃了半碗便不肯再用。再過些時間該吃午飯了,大山想了想,也不勉強她,拿過來自己幾口吃下肚。

    “哎——”董潔阻止不及,忍不住隨手拍了他一下,嘴里抱怨道:“我生病了呢,這么不當心,回頭把你也傳染上怎么辦?”

    “我身體好,偶爾咳嗽幾聲。最多吃兩片藥又能活蹦亂跳了,放心吧,沒事!”

    外屋靜

    沒有動靜,董潔奇怪道:“咱們回來的消息,鄉親們道?”記得上次回鄉。人來人往找上門的可多了。山里信息閉塞,大家都對山外的世界有著無窮無盡的好奇心。

    大山取出梳子,慢慢給她梳頭發。一邊回答:“昨天不是淋了雨?一些吃的東西都濕了,大叔和劉大哥拿到村長家,他們自己商量著分下去。我留下來守著你,頭前有人在窗外探頭,轉了幾圈,怕進來打擾你休息,自己走了。”

    董潔笑著嘆氣道:“真頭疼啊,剛回來就生病!”

    “咱們運氣差了點,趕上下雨天。今天外面還陰沉沉地,經過一場雨。天可又冷了些,這幾天你乖乖在炕上休息,不許下地吹風。等你好些,咱們一起去給奶奶掃墓去。”

    “哥。這兩年我身體可比從前好多了,你瞧,我精神不是很好?最多今天我不下床,養足力氣,明天如果天氣好,咱們就去掃墓吧。這么長時間才回來一趟,因為一點小感冒拖著不去看奶奶多不好?”

    大山給她綁好馬尾,胡亂答應了一聲,心思已經轉到另一件事上了。

    鄰居大叔和劉大哥出去大半天了,他們回來的消息鄉親們都知道了吧?村里也有姑娘嫁到隔壁村子,或者娶了鄰村的媳婦,那么,打聽小潔消息的那戶人家,會不會找上門來?腳長在人家身上,他實在沒有辦法阻止別人前來。可是,小潔她——會怎么想?會不會——受傷?

    大山心煩意亂,“小潔,你——恨過你的父母嗎?”

    “我地父母,恨?”董潔不解的眨眼,這都哪跟哪呀。

    “就是、當初拋棄你的人。”大山期期艾艾道:“小潔有沒有想過,爸爸媽媽為什么會……”

    拋棄她地人?董潔恍然大悟,哦,原來是說那個呀。她從未深點想過這個問題,在她看來,沒什么好計較的。不過是一對不負責任的男女,或者因為生了個丫頭、嫌棄不能傳宗接代是個賠錢貨,或者因為生下來的孩子身體不好、覺得未必養得活索性少費些力氣。她自己接管這具身體的時候,原主已經離開了。

    其實想想,她並沒有權利怨恨那對男女。盡管那對男女不負責任的行為差點奪去了她來之不易的第二次生命,並且讓虛弱的身體陪她一生,以致于從小到大,幾次在死神手下險險奪回了性命。可是,他們生下了這個身體,生下了然后拋棄了。的確,對一個初生不久的嬰孩來說,這種拋棄是一種赤裸裸地謀殺。而孩子生下來,便是一個生命,就是為人父母,也沒有權利剝奪,可是,你跟誰講大道理去?講得明白嗎?

    記得從前有一個同事,懷孕七個多月去做引產。所謂引產,不過是醫生隔著肚皮用針將孩子扎死然后再催生罷了。醫生扎下第一針,問:孩子還在動嗎?答:還在動!第二針扎下去,答:孩子還在動!再扎了第三針,孩子終于不動了!一個白胖胖的男嬰就這么被光明正大剝奪了生命,盡管過程中他曾本能的掙扎著活下去!俗話說七活八不活,不過是隔著一層薄薄地皮膚,殺人者便理所當然的毫無愧疚之心!

    人性,這是個復雜地問題,不是所有的父母都會舔子情深,不是所有的父母都把孩子當成手中的寶!山里信息閉塞,兼承日出而做日落而息的山里人,純樸是純樸了,卻也催生了純樸的孿生姐妹——無知。農閑之余,天黑下來,他們唯一的娛樂活動就是造人。家家都有幾個娃,兩個三個算少的,四個五個是正常的,再多的也有。

    孩子多了,做父母的也疲賴了,“不過是做飯時多添一勺水”,哈,最純樸最簡單的回答!

    那對父母給了孩子一個生命,又匆匆收了回去,一個幼小的還不曉得什么是怨恨的孩子就這么匆匆走了,做為董潔自己,她接手的不過是一具還沒有來得及被吃進野狗肚子里、或者日曬雨淋后變成白骨的身體。既然跟那對父母沒有關系了,她又有什么理由去恨別人?

    “不,我不恨!為什么要恨他們?”

    “啊?”大山有些意外,他咬住下唇,這個回答真的有點出乎他意料之外。在他看來,做了父母,就再有天大的理由,養活不了,你可以送人,送給最窮的人都沒有關系,從此不過問也沒有關系,可是,像扔垃圾一樣扔到荒山里,一想到被如此對待的是他小心翼翼捧在手心里疼了十來年的最最親愛的妹妹,他就是沒有辦法原諒,就是沒有辦法不去怨恨!

    “不過,我也不愛他們。對我來說,他們只是一對陌生人,哥,你會無緣無故去怨恨陌生人么?”董潔補充道。

    大山把董潔擁到懷里,“對,他們只是陌生人!”

    “哥,怎么突然問我這個?”

    大山語塞,糟糕,她現在還在病中,還是不要讓亂糟糟的東西打擾她的心情比較好。至于那戶人家——真要找上門來再說!

    “哎,回到山里老家,也沒有事要做,突然閑下來,有點糊思亂想,呵呵!”

    董潔狐疑的看了看他。她一向當自己無父無母,萬萬想不到另有旁人會打聽她的消息,這時便只當一時閑聊,也不放在心上。

    李***墳修葺的很是齊整。

    大山常常自山外寄錢回來,除了資助村里的孩子去鄰村上學,——他們村子小,沒有學校,鄰村倒是很艱難的維持下來一所學校,附近村落的孩子都在那里讀書。另由鄰居大叔做主,負責起村里同輩年齡一大把的老人的日常生活開銷。村里人感念他的好,逢年過節,自發過來給李奶奶上墳,墳墓更修的齊整結實。

    董潔穿著棉服,和大山倆個規規矩矩給老人磕頭。

    陪在一旁的劉大同游目四顧,忽然有種被窺視的感覺。

    斜對面的雜草叢傳來簌簌的響聲,他尋聲找了過去。

    那里躲著一個山里婦女。

    “我過來割草,割草喂獵。”

    她怯怯的舉起手中的柴刀,怕的頭也不敢抬。抬碗的時候,拉高的袖口露出可疑的青紫。躲躲閃閃的目光,竟是十分害怕生人的表情。
作者: teasu0587    時間: 2009-4-17 05:41 PM

正文 第一百三十五章 虎有傷人意
   孫志強是個混混。

    孫志強是個長的很英俊的混混。

    如果是在大城市,憑著他一張招搖撞騙的臉,加上點小聰明膽大手狠,說不定還真能給他混出個樣子來,再不濟一日三餐頓頓見點肉總有點指望。

    可惜他是個山村里的混混,除了無所事事的游手好閑外,還真找不出點他能干、想干的事。他老爹給他起志強這個名字,本意是盼著他有志氣有出息,不成想,兒子大了,反而站到了出息的另一面。莊嫁人種地是本份,可這小子死活不肯下地,進山打獵他嫌累,誰家有個紅白事必到場蹭吃蹭喝,家里揭不開鍋,先是半夜里跳別人屋里連偷帶摸,今天東家一只雞,明天西家半袋米,再后來大白天也敢闖進去拳頭一亮明著要,終于淪落到人見人厭的地步。

    孫志強沒有孩子,甭說兒子,女兒也沒有一個。他的婆娘懷著娃娃的時候,被他酒后一腳踹在肚子上,大出血,娃娃沒了,婆娘也差點沒活過來。打那以后,那婆娘就愣是沒消息了。他也不著急,少張嘴要吃要喝挺好,再說他明年才滿三十歲,日子長著呢,老天爺絕不了孫家的后。

    不過,沒有孩子,老爹為這事沒少在他跟前念叨,他這人最受不得有人在耳邊嗡嗡叫,那是自己的老爹,他混歸混,最多跟老爺子頂頂牛,真有氣回頭撒那個沒用的婆娘頭上。在他們這疙瘩,男人打老婆不是稀奇事,這么多年連個娃都沒有,呸。晦氣!

    說到娃,幾個月前,鑽一哥們家喝酒的時候。聽他們說起鄰村有個姓李的娃娃出息了,每年給村里寄回大筆地錢。哥幾個喝著酒,忍不住羨慕人家的好運氣:聽說那姓李的娃他娘是大城市里地一個大官的女兒,家里老鼻子有錢了,為著窮的時候受過村人接濟,每年都往回大筆的給錢,那他們家得多有錢啊?對了,那個誰,聽說沒,那姓李的娃娃十年前在后山撿了個女嬰。如今那女娃也出落得水靈靈的,聽說那男娃對她可好啦……哎,你說那女娃是誰家扔到后山去的?現在他們發達了,她親爹親媽找過去,雖然不曾養兒。到底生兒一場,要倆辛苦費不成問題吧?人家是有錢人,手指頭縫里漏點就夠咱們吃喝不盡了……

    孫志強聽著心里可就琢磨開了。

    嘿。你還別說,不多不少十年前,他還真扔了一女娃娃到后山,被撿的女嬰,會不會就是那個孩子?

    忙忙跑那村子打聽,時間前后一對照,他喜上心頭。我的天爺爺,這可不正是天上掉下個熱乎乎的大餡餅,走路撿了個金元寶?你道為何?卻是那姓李地撿孩子的地點時間都與他扔孩子的情況相符,百分之一百沒跑!

    哈哈。合該他孫志強運氣,老爹可真沒給他取錯名字,他命里注定要強上別人一頭!

    想不到生娃還有這個好處?那可得多生幾個!話說那一天到晚哭哭啼啼的婆娘娶進來也有六年了。除了五年前摔掉了娃,這么多年硬是屁都沒得一個。這邊母雞不下蛋。那邊讓他心癢難耐的金主總是不回來,外面那么大,他可不知道人家躲在哪疙瘩。想像著別人在外大魚大肉,偏他委屈地只能吃糠咽菜——村子窮啊,搾也搾不出多少油水。這樣想著,一顆心只覺得熱油里滾過一般,百爪撓心的癢,更覺得事事不順心樣樣不如意,脾氣越發大了起來,動不動揮巴掌的時候就更多了。

    終于啊終于,盼月亮盼星星終于把金主盼了回來。

    打旁人口中聽得那姓李地娃娃回來了,他多聰明啊,也不冒冒然闖進人家家里,反正,他們總要給家里的長輩上墳,在那兒守著准沒錯。

    這不,人可不就順利見著了?

    和自家的婆娘守在草叢里窺探。嘖,那個陪著兩娃娃的男人可真機警,瞅那身板那架式,孫志強衡量了一下,得,咱是求財,犯不著惹事。及時躲了,留那婆娘,兩句話把人打發走。

    他自己躺在半枯黃的草叢里尋思。

    話說,當初被他禍害的那閨女長什么模樣來著?時間實在隔的久了,印象很淡。那個女娃、哦,現在叫做董潔,老遠瞅著長的挺俊,那模樣那眉眼那味道,誰能相信她竟會是山里娃?山溝溝里飛出了金鳳凰,以后嫁個好人家好吃好喝那一准跑不了,嘿嘿,姑娘吃肉,他這個做爹的沾光跟著啃啃骨頭喝點湯,嘖嘖,那才叫過日子……

    自己一個人越想越美,嘴巴咧的老大。他那個被打怕了地婆娘小心湊了過來,打量男人心情不錯,輕輕拉了拉衣角,小聲道:“當家的,那啥,他們要走了。”

    啥?要走了?

    孫志強匆匆跳起身,探頭打量。可不是,人家上過墳,收拾東西開始往回走,墳前留了幾樣祭拜用的水果點心。

    果然是有錢人,那樣金貴地吃食也留下不要,正好便宜了他。“把那些吃的收拾收拾都拿回家咱們吃!”

    他扔下一句話,自己連蹦帶跳繞路跟了上去。

    快進村地時候,大山他們被攔住了。

    大山打量了他兩眼,不認識!董潔硬是堅持要來掃墓,野外吹了風,臉色紅紅的額頭溫度又有點高,他趕著送她回去休息。“有事嗎?”

    孫志強雙手互握磨蹭著。呃,你別說,這少年皺眉的樣子還真有點那啥,“我叫孫志強,鄰村的,你不認識我?哎呀,沒關系,咱們以后就熟悉了,那個,你叫小潔?我是……”

    剛聽得兩句,大山便明白,這人只怕就是鄰村打聽小潔消息的人家。當機立斷,截住他的話頭,“等一下,”轉頭跟董潔交代:“叫你逞強。瞧,又不舒服了吧?劉大哥,你先送她家去。我這兒和人家說幾句話就來。”

    董潔頭有些暈。她本村的人認得地都不多,鄰村的更沒印象,現在也沒心情應酬,于是擺手只道:“那我們先走一步,到前邊等

    快點啊。”

    大山目送他們走了段路,確定不會聽到他們兩人講話,才淡淡開口道:“你也看到了,我妹妹她生病了,有話請直說。我趕時間。”心下忍不住著惱,這男人還真厚著臉皮找過來,小潔正在病中,這等煩心事還是不給她添堵最好。

    孫志強繼續搓手,臉上擺一個大大的笑臉。“剛剛那個女娃,呵呵,聽說你從前是在后山那塊撿到地?咳咳。我是她爹,親爹!這個它說來話就長了,你看,咱們是不是回你家好好嘮嘮?以后都是一家人了,哈哈,咱也別太生份了……”

    大山再次打斷了他,“証據!”

    “啥?”

    大山冷靜的袖手道:“很久之前,也有人跟我說,小潔是他們的女兒,上門認親的。你不是第一個。你說小潔是你的女兒,有什么証據能証明?”他忍著不把心中的厭惡掛在臉上,“拿得出証明。咱們再談。對不起,我還有事。真的得走了!”禮貌的點了個頭,不理會正張口結舌的孫某人,他快步離開了。

    這種情況出乎孫志強意料之外。他一時傻在那兒,呆呆的看著大山走遠。

    回過神來,孫志強非常懊惱。

    媽地,一輩子油嘴滑舌,難得老老實實說了句真話,人家還不肯信。

    証據?他哪里來的証據?當初那家人為著閨女的名聲,自己在家偷偷生了娃,想溺死試了幾試終究沒狠得下心,瞅個沒人注意的空當偷偷塞給他,“扔了也好掐死也罷,愛怎地怎地,從今后都與我們沒有一點關系!”他一個未婚大小伙子,怎么耐煩養一個皺皺巴巴死丑的小嬰兒?躲躲閃閃出了村外,跑到沒有人煙地后山棄了,——做這事他沒一點心理負擔,本來嘛,山里人家,娃多,誰也不覺得孩子金貴,生下女娃不想養扔了或者溺死再扔了他不是第一個這么做,也不是最后一個。這時候,你要他怎么拿得出証據來?那閨女當初就是他欺負人家老實,手段不光明,不久就遠遠嫁走了,聽說后來又有了兩個娃。他也曾厚著臉皮尋到門上去,卻被劈頭蓋臉打了出來,人家根本不承認自己閨女婚前生過娃!

    畢竟不是光彩的事,這些年他也沒有跟別人提過,連整日與他厮混的哥們都不知道這事。再說,這么多年過去了,就是真有証據也沒有辦法証明不是?現在這姓李地娃娃明擺著要耍賴,不肯認下這門親!

    媽的,聽說他又給了他們村一筆錢,聽說他還捐給了學校一筆錢重修校舍,憑什么呀?憑什么他這個最該拿到錢的人沒有份?看他對那女娃娃小心呵護的樣子,一定在意的緊。真他娘的,呸,不是因為老子,那個女娃哪里生得出來?

    孫志強越想越氣。

    不成,得趕緊想轍,不能再拖了,那人掃過墓,拜過村里的長輩,說走可就走了,什么時候再回來那可沒個准,興許就不回來了呢?他的錢啊……

    連跑帶顛,孫志強趕著在大山他們走到家門前的當口又躥了過來。

    大山皺眉,“小潔,你先回屋。”

    董潔瞅著這人,接連攔了他們兩次,哥哥都要她回避,這人誰呀?

    “不行,不能走,站這兒聽著。”

    他轉而換上一付笑臉,試著和顏悅色對董潔笑,“乖,我是那啥,我是你爹,親爹。小潔,這么多年沒見,想爹媽了吧?這事是這樣的……”反正那家人不認孩子,他也樂得把惡名推出去。“就這樣,唉,當初生你地娘,我們倆背著人好上了,不成想有了你,他們家人嫌你爹窮,沒本事,偷偷生了你然后扔到后山去了。唉,我也是沒得辦法……”

    董潔看他自說自唱,一個字都不信。觀其人,笑的假,眼帶橫意,一身流氣,就不像個正經老實的山里人。況且,真也好假也罷,真真假假都與她無關。生而被棄,想再回頭認親?算了吧!

    大山一臉氣憤,“小潔,別聽他胡言亂語……”

    董潔看到他眼里地擔憂,回他一個笑臉。心下恍然,是了,頭前也曾攔下他們一次,哥哥讓她回避,想必是來要錢的,當然沒有得手,哥哥才不會掏錢給這種人。

    “這位大叔,你能站出來承擔責任,好極了。不管你有什么不得已地理由,惡意離棄不聞不問都是不小的罪名,哥,聽說扔掉自己的孩子,這要是追究起來,先要處以好幾百元的罰款,還要抓到牢里坐幾年牢。對了,聽說牢里的犯人,一個個殺人搶劫放火什么罪名的都有,他們最瞧不起連兒女也不管的男人,嫌沒擔當不像個爺們,在牢里知道這事,平時那是往死里打……外面人都這么講,所以,就沒聽說哪家人有扔了孩子再往回認的……”

    大山看到她沖自己眨眼,很有默契的接口道:“這位大叔,想認親也不是不可以,先把責任擔了,等你熬幾年從牢里出來,咱們再來談証據的事。如果拿得出小潔是你女兒的証據,我們也不介意送你些錢略表心意……”

    孫志強愣愣的看著他們進屋關門。

    這什么意思?

    他算是看明白了,人家根本不當自己是回事。媽的,他長這么大,頭一次被人當面這么削面子,尤其是被兩個娃娃耍,而其中一個還是自己的種。

    就這么算了?想都別想!

    忍不住惡向膽邊生。

    靠,敬酒不吃吃罰酒,讓老子不好過,你們也別想消停!

    PS:狗血?好吧,我承認,是有點。安排這段情節,一來情節上並不顯得很突兀,再一個,這件事會給男主心理上成長的空間。不過放心,我不會鋪開來寫多費筆墨,盡量把這段精簡快點寫過去,瞧,本來是近六千字的大章,我硬是把對話部分砍掉只留下了一點。


正文 第一百三十六章 董潔失蹤了
    里的土炕,深秋時候,又冷又硬。為著董潔感冒且里人自發送來許多劈好的木柴,灶下升火,燒成暖烘烘的熱炕頭。只是,這熱炕頭也不是十分舒服,熱得快,人躺上去,前半夜燙得跟煎餅似的,一個勁的翻;涼的也快,后半夜睡著了也能給凍醒。

    當然,這些冷啊熱的,擱一般人身上,挨挨就過去,小的都不值得拿出來說嘴,擱董潔身上,大山卻不能不上心。從前他已經習慣半夜醒來再燒一次火炕,今次回來,深夜人靜之際,一個人悄悄爬起來生火,舊夢重溫,一時間,童年的記憶一幕幕重新湧上心頭……

    “哥——”

    隨著一聲輕喚,一只溫軟的手輕輕搭到了大山肩頭。

    “你怎么起來了?”

    大山吃了一驚,“夜里涼,你還病著呢。是不是被我給吵醒了?”

    董潔搖頭,“白天睡的時間長了些,現在一點都不困,頭也不覺得暈。”

    這樣啊,大山拎過一條板凳,自己往旁邊移了移,讓出灶前的位置,“到這里坐會兒,咱倆人說說話,一會兒炕暖和了再睡個回頭覺。”

    明亮的火焰在木頭上跳著歡快的舞蹈,木頭特有的清香縈鼻而來,更帶來融融的暖意。董潔微側過身子,靠著他坐下。大山一手攬著她靠過來的肩膀,一手另揀了兩塊木頭放進灶里,火頭被壓得暗淡下去,須臾,因為添了生力軍。燒得更旺了一些。

    “是不是在煩惱白天找過來的那個人,”大山遲疑了一下,問道:“那個、自稱是你父親的人?”白天他們前腳進門。便有村里人陸續過來拜訪,他們因此一直沒有合適的機會談這事,大山私心里也極是為難,不曉得如何開口才好。

    “那個人?不過是找上門想要些錢!”父親?董潔嗤之以鼻。

    小潔她正值敏感地年齡,這幾年生活終于平靜安穩些,又出了這事,大山實在擔心會在她心頭留一解不開的疙瘩。“其實,拿出去些錢不是問題,給了他也無所謂,只是。咱們不能確定他說的是真是假,——聽說那人一向地名聲有點……,還有就是,我心里實在有氣,有些不甘心。”稍停了下。他低聲道:“小潔,你可能自己都不記得了,可我忘不了。一想到你小時候吃的苦,好幾次差點……我就覺得,要我接受你所謂的父母,對不起,我現在、實在做不到!”

    大山說出口,自己也察覺到口氣里的憤恨,又覺得有些不安,飛快的瞟了她一眼,補充道:“當然,你的意見最重要。我、我會——聽你的。”

    董潔垂下眼簾,嘴角忍不住上翹。哥哥語氣里的不情願太過明顯,呵呵。一定在擔心她會心軟,從此與那個男人牽扯不清吧?才不會呢!“事情真和假咱們都不清楚。為什么要給他錢?而且,真假都無所謂,這么多年都過去了,有必要追究真相嗎?各過各的日子就好,翻出從前的舊事,誰心里舒坦?我反正是不想知道也不想弄明白。”那個被拋棄地女嬰早就死了,不管是被母親所棄還是被無良的父親所棄,終究是被父母賦予了又奪走了生命,她若泉下有知,或者人死后有靈,心里會不會有所怨恨?又豈會贊同自己來孝順那對爹和娘?

    “哥,人都說百行孝為先,又說父母恩深似海大如山,可是,恩從哪里來?是十幾年辛苦養兒一場的恩,換得老來靠兒床前噓寒問暖的孝。這世上,本來就沒有生下來便誰欠了誰的道理,如果真地要較真,最多人一生下來便欠了母親十月懷胎苦。如果,如果今天是生了我的那個女人,她站出來,我可以給她一筆錢,一筆讓她從此生活無憂的錢,但也僅此而已,理所當然地考順?提也休提!”

    董潔只覺得嗓子眼發苦,情緒不自覺有些激動。抽絲剝繭,白日里那個男人的話,至少說明了一點,那個生下這具身體的女人,並沒有把這事放在心上,人家現在有了新生活,而那個男人?怎么看都像個人渣,明擺著沖敲詐勒索錢財而來。一時間只覺的可悲,不知是為那個早已經離開的靈魂,還是為著接收了這具身體的自己。

    “小潔!”

    大山扔掉木柴,雙手擁緊她,“好,咱們不理會那人,這一兩天咱們跟鄉親們道個別就走,離開這兒回北京,以后啊,都不再想這事了,嗯?”他寧願找過來的是一戶

    家,哪怕說一聲,當年因為是女嬰養活不了也好,為小年紀,面對更加不堪的身世?

    “進山的時候不巧趕上了下雨,小潔,出去的時候,咱們應該不會再倒霉地被雨淋,你說呢?”大山急急轉移話題,“出去也沒有行李要拿,正好騰出手來背你,你也不用像進山時候辛苦的自己趕路……對了,回家之前,咱們要不要先去長沙看看丁睿?”

    董潔領會到他的用意,微笑著接口道:“如果不趕時間地話,咱們最好去一次,丁睿哥哥穿上軍裝一定很帥氣。哥,我知道,你其實很想穿軍裝,對不對?到時候換上丁睿哥哥的軍裝照張相……”

    兄妹倆人又聊了一會兒。看到董潔在火花照耀下燦爛地笑臉,大山心里暗暗松了口氣,“好了,再聊下去天就要亮了,現在炕也暖和了,咱倆人再去睡一會兒?”

    董潔順從的站起身,進屋之前,附在他耳邊悄聲道:“哥,別擔心,我一點都不傷心,真的!”

    ……

    董潔不見了!

    因為夜里兄妹倆人一番長談,第二天大山起的有些晚,那時候,董潔靠著他睡的正熟。

    大山輕輕挪出身子,把自己的枕頭塞進她懷里代替自己,心里盤算,今天再讓她好好休息一天,明天一早他們就動身上路。

    決定要走,當然要趁著今日得空,跟一些比較相熟的鄉親告別才好。多半是舊日曾經幫助過他們的長輩,卻是要一一上門拜訪。

    雖然心里不舍,鄰居大叔也曉得兄妹倆在山外,有許多事要做,于是陪著大山逐一去走訪一些老輩人,留下劉大同守著熟睡中的董潔。

    可是,正當他陪著村里的老人說話的工夫,劉大同在一位村人的陪伴下闖了進來,一臉的驚慌和懊惱,他說,

    ——“小潔失蹤了!”

    小潔——失蹤?大山頭嗡的一聲,腿一軟差點摔倒。顧不得追問詳情,推開報信的人,飛一般跑回家。

    怎么會?不可能!他的大腦一片空白,反反復復只盤旋著三個字,——不可能!

    屋門大大敞開著,一點聲音都沒有,大山直接闖進里屋。

    董潔睡覺的地方,連人帶被子都沒了,只余下一床鋪在炕上的褥子,她的枕頭被胡亂扔在屋角。

    會不會、有沒有可能是她起床了?她自己起來發現家里沒人,所以出去找他了?

    對,一定是這樣,沒錯,——大山的自我安慰轉眼間肥皂泡一樣破了。他看到董潔的衣服,她的毛衣、外套都好端端在椅子上放著。最上邊的外套,昨夜里她曾披過,還是凌晨時分大山自己放過去的。

    “大山——”

    劉大同跟了進來,他一張臉漲的通紅,“都怪我……”

    大山沒心思聽他自責,直接問道:“小潔是怎么不見的?你不是在家里么?誰來過了?快說!”

    劉大同也知道現在不是追究責任的時候,三言兩語把大山離開后的情況說了一遍。

    大山和鄰居大叔離家后,董潔還在屋里睡覺,他看著天色不早,想著該做午飯了。鄉親們送來的木柴整整齊齊碼在門口,引火用的玉米桿也堆放在門旁的空地上。他出門取柴火,就見到一個婦女匆匆跑來,哭的稀哩嘩啦,說自己的公公剛剛在家摔倒了,叫也叫不醒,她一個婦道人家也搬不動,公公平日里和鄰居大叔交好,想著過來求救。聽說人不在家,轉而求他幫著把老人抱到床上。“我想,就一小會兒工夫,幫過忙馬上就回來,可是……”

    可是那個婦女引他轉了大半個村子,走著走著,迎面過來一個男人,對女人說,“你去哪兒了?還不趕緊回家。”那女人立刻跟他道謝,說男人回來了,不麻煩他了。等劉大同再回家,就發現董潔不見了。他們住在村頭,出門就是上山的幾條小路,他匆匆找了一遍,怎么也找不到人。

    “哥,別擔心,我一點都不傷心,真的!”昨夜里,小潔她還趴在他耳邊笑語盈盈,如今言猶在耳,人卻不見了,是誰,是誰帶走了她?

    大山立刻想到了昨天那個自稱是董潔父親的男人,雙手緊握成拳,胸膛里一股怒火橫沖直撞,無論是誰,他——真的生氣了!
作者: teasu0587    時間: 2009-4-17 05:42 PM

正文 第一百三十七章 沖突
    潔醒過來的時候,眼前是伸手不見五指的黑,呼吸中道,寒氣從四面八方侵襲過來,她懷疑自己是被凍醒的。

    下意識去扯被子,伸出去的手碰到了——毛葺葺且有些刺刺的、草?呃,怎么回事?

    不相信的伸手摸摸,再抓了一把放手里捻捻,是草啊沒錯,而且是半干不濕的那種!

    咦,明明身子底下該是暖暖的褥子啊,此時觸手所及卻是冷冰冰的泥土地,上面僅鋪著一層薄薄的草!

    董潔以為自己在做夢,只是這寒冷和不舒服的感覺實在太過逼真。她試著想坐起來。身子剛剛挪動了下,脖子后面部分立刻傳來劇痛,幾欲折斷一般的痛!

    閉上眼屏息停了好一會兒,待那痛漸漸過去,或者慢慢適應了?她重新睜開眼睛,其實吧,睜眼閉眼都一樣,都是一樣的黑,什么也看不見。

    靜下神來,她試著猜測現在的情況。

    首先,這不是在做夢,——真是讓人沮喪的發現啊!其次,她在一個類似于封閉的空間,大小不知道,估計連窗戶都沒有,或者被堵死了?前者可能性更大一些,因為這里實在黑的一丁點光線都沒有。然后,她很冷靜的——盡管心砰砰跳的又急又亂——得出了結論:她被綁架了!

    哥哥現在一定很著急吧?他有沒有受到傷害?嗯~~,她似乎是在熟睡中被人打昏了帶來,過程中都沒有一點印象,那么,是不是可以這么說。他們是在哥哥不注意的時候偷走了她,兩下里並沒有發生沖突?唔,應該是這樣。否則的話,但凡有一點打鬧的動靜,她也不至于睡地像豬一樣一無所知。

    是誰做的?兄妹倆從前在村子里沒有與任何人結怨,再后來發達了,哥哥更寄錢支持村里孩子讀書和一些老人的日常生活開銷,沒道理有人會恩將仇報反對他倆人下手啊。等等,有一個,昨天——是昨天吧?也不知道在這里呆了多久了,哎呀,這個不重要——那個自稱是她爹地男人。董潔極力回想。記得那時候,她連蒙帶嚇與哥哥兩個,說認親又得罰款又要坐牢,並且因為無意認下這個半路殺出來的爹要他出示証據,那人當時表現的很氣憤。

    真糟糕!董潔暗暗責備自己。她實在大意了。大山再如何懂事,畢竟是一個十六歲的少年,萬萬想不到竟有人會做出虜人這樣可恥的事。而她自己活了這把年紀,明知道人心險惡,跟一個無賴漢沒有道理可講,出山之前本應該做好防范,——錢壯惡人膽啊,為了錢,道德度差的人什么事做不出來?卻還是忽略了。

    “可見,理論上的認識和實際去做的行為實在不是一回事。從前我生活簡單,雖然也知道世情惡人情薄,但也僅僅停留在知道的表面。說白了,不過是一瓶水不滿半瓶水晃蕩看著聰明的小白一個。這輩子情況和從前大有不同,哥哥和我都是站在風口浪尖地人。吃這一次教訓也好,以后也多了一份防人之心!”

    董潔自言自語道。既然醒了。她便不肯再躺在地上,況且,冷冰冰的泥地躺著一點都不舒服。摸了摸身上,還是昨夜睡前換的那身睡衣,御寒保暖用的毛衣和外套一件也沒有。唯一值得慶幸的是,因為天冷了,睡衣是長袖長腿包地卻也嚴實,且料子也不是特別薄。也許因為在熟睡中被偷來——真討厭,她幾乎可以想像,那人定是連被子帶她一卷一提像拎袋米一樣拎了她來——她懷中甚至還抱著一只枕頭。這是哥哥的枕頭吧?她自小養成抱著哥哥睡覺的習慣,于是大山也養成了一個習慣:早晨起地早,很靈巧的抽身然后把自己的枕頭塞她懷里當替代品。

    緊緊抱著枕頭,被子一半坐到身下一半披到身上,董潔很丟臉的承認,她怕黑。

    “從前一個人住,很長時間,晚上都要亮了燈才睡。如果不小心看了恐怖片,夜里亮了燈也不敢閉眼。其實我也知道世界上沒有鬼啊,可是還是覺得有點怕,很長一段時間才適應了一個人住一棟房子。”

    一邊自言自語說話給自己壯膽,一邊在心里思量。那個男人綁了她,打的主意是跟哥哥要錢吧?只是求財倒也好辦,應該不會真的傷害她。可是——

    “哥,你要快點來救我,這里很冷呢,”忍不住連打了兩個噴嗤,捏了捏嗓子眼,那里熱熱的又癢癢的,她淋了雨有些感冒發燒,本來就不曾全愈,此時身上一陣冷一陣熱,越發感到不舒服。

    張開手放到眼前,瞪,用力瞪,使勁瞪,還是什么也看不到。忍不住抱怨的嘀咕,“我怕黑啊,留一盞燈多

    會試著做個模范的人質——”

    隨即她又唾棄自己地沒出息。從前看報道,人家有比她還小著幾歲的娃娃都能靠著聰明與壞人周旋,最終成功自救,甚至讓壞人受到應有的懲罰,沒道理她一個大人,咳咳,心理非常成熟有足夠理性地大人會輸給小娃娃是吧?“哎,我也想試著做個自救的小英雄啊,這么托哥哥地后腿,乖乖等著別人來救,實在很丟我的臉喛……”

    門在哪里,要不要摸索著去找找看?

    ……

    花開兩朵,各表一支。

    話說大山這邊,雖然他認定帶走董潔的人,十有八九就是那個找上門自稱是董潔親爹的家伙,為著謹慎起見,還是先在本村做了番調查。

    村人曉得董潔被人帶走的消息,都很氣憤。人多力量大,很快揪出了一個村人,劉大同認出,他就是上午跟那個謊言哄走他的女人打招呼的男人。

    那人一頭霧水,據他交待,昨夜里是有一男一女兩個遠房親戚過來借宿。那男人一大早就出門,后來又匆匆回了家,停了一會兒,那男的忽然就生氣了,喊老婆的名字,沒人應,知道他脾氣不好,這個村人趕緊出來找人。

    “路上她說要回家,就自己走掉了。我回去后,發現強哥也不見了。”村人很緊張,“是不是強哥又偷東西了?真的不關我的事,我們兩家有點親戚關系,他這人名聲不好,我們平時也不來往。昨天晚上他突然上門,要求住一晚上,他們村子隔的遠,大晚上的我也不好往外哄人,所以才……”

    大山想著昨日男人自我介紹,名字里好像就有個強字,“強哥?他的全名叫什么?是不是這么高,穿一件……”簡單形容了那人的外貌,得到肯定的答復,名字“孫志強”也對上了號。

    旁邊自有那相識的鄰人告知他做了幫凶,收留的親戚綁走了董潔。那人嚇壞了,綁架這種事,只是打老輩人嘴里聽說過,且都是發生在解放前,那是落草的山大王、胡子響馬做的事,好端端的人家跟那種人扯上關系還有個好?大山和董潔是什么人?村子里大家伙誰不念人家的好?平白擔了這個幫凶的干系,以后在村子里怎么抬頭做人?于是不由萬分的后悔,孫志強那人一向小偷小摸橫行霸道壞事做盡,從前似乎也聽他說有了一條財路,以后可以吃香的喝辣的享盡清福,原來竟是打上了大山兄妹倆的主意?他、他哪里會想到那人竟會瘋狂到綁架董潔!

    為了將功補過,他自告奮勇帶著大山等人翻山去了鄰村。

    山里邊,村子和村子隔的遠,且同村的人家住的也比較分散,高高低低依著地勢錯落分布著自家建起的粗糟的土房。

    孫志強在家,他正招呼著平日里臭氣相投的幾個人喝酒。

    “就是那個女人,上午就是她哭哭啼啼的把我引開。”劉大同一眼認出了正忙碌著伺候幾個人吃飯的女人。仔細瞅,昨日大山他們上墳時躲在草叢里偷看的好像也是她,該死的,他太粗心大意,那時候沒有看到她的臉,否則上午也不至于被她調虎離山輕松的引走。

    依仗著自己人多的孫志強態度極其囂張,大山沒心情跟他周旋,直接開口要人,雙方一言不合便要動手。那個村人攔在中間,急的大叫,“強哥,你這是在犯法呀!”

    “屁他娘的犯法!”孫志強啐了口濃痰,“老子養自己的女兒,犯***哪門子法?欺負老子不懂?李悠然,你不是跟老子要証據嗎?好啊,我來問你,你口口聲聲說老子綁了董潔,誰看到了?你嗎?還是他?”他一個個點過去,鼻孔朝天,“求人最好有點誠意,空著手上門,想打架?”

    這人擺明了犯混,跟這種人講道理是白費力氣。一邊執意要進屋搜人,一邊擋著就是不讓進,最后還是用拳頭講話。經過一番混亂,終究是劉大同技高一籌。可是,里里外外搜了個遍,卻是不曾找到董潔。

    大山真急了。這會兒工夫,太陽已經下山,寒氣和夜色一起卷了過來,董潔到底在哪里?大山愈加擔心起她的身體。



正文 第一百三十八章 暴力
    志強冷眼看著幾個人在屋子里翻動。一貧如洗的家,么合適的藏人處?連裝破衣爛襪的老婆嫁過來時自家打的兩只木箱都被打開來細細翻找過。

    他心里暗暗得意,老子又不是那等沒腦子的笨蛋,豈不知你們會帶人來搜?搜便搜好了,誰怕誰?最后到底還是得求到老子頭上!

    咝,好痛!他用手去揉肚子,媽的,那男人竟是打架的好手,吃他一腳便好半天爬不起來,這卻是先前沒有想過的。幾個素日有往來的朋友都是村里手腳利索的,爬山打獵連跑帶躥哪個都比尋常人靈活,只說是自己這邊人多對方不敢硬來,萬沒想到最強的倚仗竟然落了空。

    看著那個男娃惡狠狠盯過來的目光,他幾乎要生生打起冷戰,——那目光,多像很多年前,他和村人進山打獵時遇到的狼的目光?毒蛇一樣盯的人身上發寒。

    回過神來,孫志強旋即狠狠盯回去。媽的,怕他奶奶個熊,一不做二不休,反正事情算是挑明了,人在他手上,他打定主意不說,那娃娃能奈他何?那丫頭明明就是他的女兒,孝敬娘老子一筆錢哪個敢說不應當?一個兩個擺臉子給他瞧,一點孝敬的意思都沒有,他拎回自家女兒管教管教有啥不對?

    越想越是這個理,孫志強越發覺得理直氣壯了。

    “小潔在哪里?”

    孫志強攤手,耍無賴道:“我哪里曉得?”

    大山伸手從桌子上撈過一個粗陶碗,桌子上狠勁一磕,悶脆的響聲過后。飛起的碎片在他手背上劃了一道細長的口子,大山看也不看,直接提著尖銳地碎片抵住他脖子。“小潔在哪里?”鮮紅的血打破口處滲出,越積越多,順著碎碗片滴進孫志強脖子里。

    孫志強吃了一驚。這娃的眼里有殺氣,他真地敢傷自己?“我可以幫你找人,山里頭我熟。不過……”

    明明就是他綁了人,這時候還給他裝糊塗?胸中積的怒氣叫囂著幾欲沖出來,大山只恨手里拿的不是刀,陶片不夠峰利,眼角余光見他捂在肚子上的手,再不廢話。手上一個使勁。

    孫志強立刻發出一聲慘叫,捧著手疼的全身打羅嗦,鼻涕眼淚齊出。那只放在肚子上的手,長長一道血口直直延伸到袖子里頭,手背處血肉模糊深可見骨。剎時間血就染紅了衣袖。“你、你……”

    “大山!”

    鄰居大叔撲上來,跺腳道:“你這孩子,咱有話好好說。這是做什么?快把那碗片放下!”

    大山置若罔聞,仍舊把帶血的陶片再放到他脖子上,“小潔在哪里?”

    孫志強真的怕了,手上的傷可不是耍子,火辣辣的痛直欲痛進心里去,那凶巴巴地眼神,簡直讓人從牙縫里往外冒涼氣,天,這娃手黑心也狠!說是不說?他在心里思量。他素來為人霸道慣了,從不曾受得這等皮肉苦楚。眼見那血不要錢似的灑了一地,到底心頭發虛。只是顛來倒去反復想:傷也受了血也流了,左右他不能直接取了命去。此時若是松口。日后被人笑他膽小無用且不說,單就那錢。又哪里要得來一分?倘若吃痛交人,這輩子到哪里尋那發財機會?與其一輩子受窮吃苦,到閉眼都享受不到富貴滋味,不若拼得一口氣,死活得想辦法咬出一筆錢才好罷休!

    終于一橫心,咬牙道:“錢!給我錢我就說!不然你就是殺了我,我也不說!”

    大山一口氣憋的眼前發黑。錢,就為了一個錢,他竟然做出如此無恥的綁人事件,至今不曾表現出一點羞恥心,是人嗎?手一抖真想、真想把陶片狠狠戳進他脖子里。他閉了閉眼,深呼吸,極力勸自己冷靜,要冷靜啊,無論如何,小潔的安全最重要。

    “好,我給你錢,你馬上放人!”

    聽得這話,孫志強雙眼放光。他最遠只去過西平縣城,往日里極羨慕城里人有錢下館子叫一桌香噴噴酒菜,去商場里買鞋買衣打扮地光鮮亮麗,他一向自認為自己長的好腦子也夠用,只是命不強生在山溝溝里。一直幻想,有朝一日他若有了錢,也要學城里人過瀟灑日子,這時聽得大山答應給錢,一顆心輕飄飄連手上的痛都給暫時忽略了。

    “我要……”要多少錢?他這輩子連五十塊錢都沒摸到過,這娃是有錢人,這幾年前前后后加起來,給村子里地錢怕不得有幾千了?再不濟,他到底占了生下董潔的功勞,怎么也要比那些外人強,于是獅子大張口道:“我要一萬元!”打定主意,若是殺價,最多殺到五千元,不能再低了。

    大山身后跟著來的幾個村人立刻不滿的低聲議論了起來,他馬上補充道:“一次性給我,我以后再不糾纏你們,咱們就算兩清了。”哼哼,以后的事以后再說,總要先摟筆錢在手里才好。

    大山眼睛瞇了起來,“沒問題,這錢我給,你先放人!”

    孫聲強的幾個朋友一個個爬起來,見到大山眼都不眨在他手上開了一個大口子放血,心里不禁打鼓。這時忽聽得孫志強張嘴要了一萬元,對方答應了,心里大喜,想著總是交往一場,他有錢了吃肉,他們也算是跟著出力的朋友了,總能跟著分碗湯來喝。于是一個個又湊上前,撕布條把孫志強受傷的手腕扎緊止血,一個人試著把他往后挪,一邊小聲求道:“能不能、先讓強哥起來?咱們坐下來好好說話。”這幫人整天混日子,打架干仗調戲個大姑娘小媳婦,大惡沒有小惡不斷,一個兩個腦子里都沒點法律意識,此刻都被一萬元沖昏了頭腦做起了美夢,更是半點不去想這錢會不會扎手。

    他們上翹的嘴角讓他惡心!大山忍了又忍,心里一再命令自己沉住氣。一切等找到

    說。“放人!”天已經黑透了,孫志強的女人哆嗦燈,山風嗚咽著從門外卷進來。煤油***焰忽明忽暗地做著垂死掙扎。

    大山越來越壓抑不住心頭地焦燥。一天過去了,小潔一天滴水未進,她身體比不得旁人健壯,每念及此,無能為力的感覺讓他心頭火燒一樣、怒到想殺人。“立刻、馬上!”

    孫志強衡量著,既然答應給錢,眼下可不能惹怒了財神爺。可是,先放人可不行,看這小子對他恨到咬牙切齒,人一到手。他能拿錢出來?換了是他也不會做這等賠本買賣地傻瓜。“李悠然,我要先拿到錢。”本想說一手交錢一手交人,眼光掃到他身后那個身手高強地壯漢,立刻臨時改口。憑那人地身手,同時做交換。只怕他們一接到人,立刻反身搶了錢去。

    大山大怒。誰身上會帶那么多現金?他這次回山,身上一共帶了兩千左右。除掉他們回去路上的花費,剩下的錢分做兩半,一半捐給了學校,一半留給村里人開銷,這時候讓他到哪里去找一萬元錢?“我答應給你,就一定會把一萬元錢交到你手上,小潔身體不好,還在病中,我要你現在就把她交出來!”

    鄰居大叔知道大山心急,一旁跟著保証:“你先放人。大山一向說話算話,他說給就一定會給!”

    孫志強死死認准了一個道理,錢到了他手里才姓孫。先把人交還?傻瓜才那么干呢。他做出垂頭喪氣的樣子來,“好吧。不過我把人放在別處,離這里有點遠,我手疼死了,把手包好我帶你們去。”

    大山警惕的看著他,目光移到他手上,那里血暫時止住了,只是血肉模糊看著挺嚇人,大山一點不覺得愧疚。“我去跟村里的王大叔拿些草藥給你敷上,咱們山里人,做什么都靠著一雙手,可不能大意。”孫志強的一個朋友站出來提議,“王大叔住的不遠,就耽誤一小會兒。”看大山沒有反對,他急急跑出門。

    今夜是個陰天,天上沒有月亮,貧窮落后的山村,連個手電筒都沒有。

    深一腳淺一腳跟著孫志強出了村子,拐到山路上,大山一顆心全放在董潔身上。該死地家伙,到底把董潔放哪里去了?正思量間,卻見前面領路的孫志強身子一矮,骨碌碌順著山梁滾了下去。

    事出突然,所有人都措手不及,“你干什么?站住!”

    大山來不及多想,跟著連沖帶滾跑到坡下,山坡背陰處黑呼呼一片,好半天才認出前面是雜草叢生的小樹林,那孫志強腳底抹油,跑的連個影兒都沒有了。劉大同追出去半天,終于空著手一個人轉了回來,人生地不熟,黑燈瞎火的夜里,他怎么追得上對附近地形爛熟于心地本地人?

    除了孫志強,其余人都圍了上來。孫志強一個朋友怯生生的說了一句:“強哥說,那女娃他會好好照顧,想要人就帶著錢來找他!”

    大山動也不動,牙齒深深咬進下嘴唇,嘴里滿滿的都是血腥氣。

    山風一陣又一陣刮過來,讓人遍體生寒。鄰居大叔嘆口氣,開口勸道:“咱們先回屋,這里太冷了。大山,回屋里大伙好好商量……”

    大山一聲不吭,爬回山路上,順著先前舊路,一口氣沖到孫志強地家里。

    孫志強當然不會回來,他的女人正在默默收拾屋里的狼籍。

    一腳踹開門,大山風一樣卷進屋里,帶進來的風差點把***撲滅。女人急忙用手圈住那點火光,總算不致于讓屋子變成漆黑一片。回頭瞧見大山一臉凶神惡煞急欲噬人的表情,她驚叫一聲,抱著頭蹲了下去。

    “白天,你們帶回來的那個女孩子,現在在哪兒?”孫志強跑了,這個女人也是幫凶,她也該知道董潔被關在哪里。

    女人瞅見更多的男人進到屋里,一個個繃著臉看上去凶巴巴的,又驚又嚇,再聽到大山不留情的質問,立刻悶葫蘆似的抹起了眼淚。

    大山對自己命令道:我不打女人,不打女人!可他實在忍不住快要沖出胸膛地焦急和怒火。再次緊著追問,那個女人還是流著眼淚搖頭。忍無可忍,終于一巴掌甩過去,咬牙道:“你別逼我!我現在很想殺人!”

    旁邊立刻有熟悉情況的村人告知,孫志強因為惡名在外,沒有人家肯把女兒嫁過來,后來還是用換親的形式從更遠處地村子里換來個媳婦,成親后就挨打,膽子很小。那村人在邊上急著勸道:“你快說呀,哎呀,都什么時候了,你還磨蹭?”

    女人嚇的只知道流眼淚,“我不知道他把那女娃藏哪里了,他沒有帶回家……”

    大山站了一夜!

    他找不到董潔,黑漆漆地夜色,也擋住了尋人的腳步。

    深秋夜冷,可有人為她送去溫暖?她病中的身體,怎擋得山里寒冷的漫漫長夜?身邊有人嗎?她會不會無助的哭泣?

    董潔是他捧在手心里,像寶貝一樣小心翼翼照顧著長大的女孩!他的女孩,會在不舒服時握著他的手,說自己很好。會在他疲憊后抱著他跟他說一切都會好起來的。會給他下廚變著花樣的煮宵夜喂給他吃……

    回家晚了,董潔會在門口等著他歸來,抱著他的腰說:“回來了。”

    晚上他學習或者工作,董潔會爬上他的腿說:“睡覺了。”

    天氣冷了,董潔會指著衣櫥里的衣服說:“明天穿那件。”

    “哥,不准你起床,再陪我睡會兒嘛。”

    “哥,陰天了,小心下雨哦,雨傘我給你收進書包里了。”

    ……

    有一種情,叫做相依為命,它離幸福最近,且不會破碎,那是一種天長地久的相互滲透,是一種融入彼此生命的溫暖!
作者: teasu0587    時間: 2009-4-17 05:44 PM

正文 第一百三十九章 救人
    潔迷迷糊糊睡了一會兒。夢里糾糾纏纏都是惡夢,心的驚悸,半點不記得做了些什么夢。

    肚子很餓。一個地方坐得久了,涼氣似乎順著身體爬呀爬,一直爬到骨子里,因為太不舒服,反而蓋過了飢餓的感覺。再后來,半昏半睡,清醒的時間越來越少,模模糊糊中潛意識還在提醒,要起來活動活動,運動會產生熱量。可是,一顆頭千斤似的重,四肢又酸又疼,竟是有心無力。心理上的清明,終于抵抗不了生理上的不適,身體和所有的思緒只留下唯一的感覺叫做不舒服,慢慢的,連這不舒服的感覺也變的遲鈍了。

    不知過了多久,好像聽見有人在叫她的名字,下意識的應了一聲。忽然驚醒,看見有模糊的光線透過來,似乎有什么東西扔到她面前,然后是男人的抽氣和叫罵聲,只是聲音太遙遠,又像隔著水幕,有一陣沒一陣像失真的幻覺。

    真的是幻覺吧?又或者做了一個夢?那光線很快消失掉,隨著一起消失的,還有她強撐的最后一點清醒的神智。

    ……

    一夜未眠的大山,想出了一個主意,他請人告訴所有的村里人,找到董潔的人,賞萬元巨款。

    天剛蒙蒙亮的時候,這個消息迅速傳遍了整個山村。

    錢的力量是無窮的,所有人立刻走出家門。老人們湊在一起,討論著孫志強可能的藏人處,四處尋人的男男女女低聲嘀咕著那厮的膽大包天,一邊咋舌一邊企盼自己能夠幸運地中這個大獎。連孩子也不甘寂寞,全體出動四下撒開了網。

    孫志強夜里沒敢進村,鑽進村人進山打獵蓋在樹林里的簡陋的茅草屋中躲了一夜。趁著天光不亮地時候摸回了昨夜一個兄弟的家。跟人要了碗熱水趨寒,順便拿幾個窩窩頭吃。

    忽聽得門外有動靜,他立刻躥到后門,做好隨時准備落跑的動作。便聽到有人在門外,用欣喜的語氣說:那個姓李的娃娃說了,誰能找到那女娃,就有萬元賞金可拿。

    孫志強不及多想,翻過牆荒不擇路的逃了。一萬元哪,這絕對會是一筆讓所有人動心的巨款,有錢能使鬼推磨。以已度人,他那幾個朋友肯定會頭一個翻臉。

    他膽子雖大,也不過是沒有多少見識的山里人,眼見得萬元巨款與自己擦肩而過,最終要成全旁人。心里又恨又急。摸到藏董潔的地方,有心帶著她躲進更遠的山里去,可他手上地傷疼的他使不上力。單是搬開外面的遮蔽物已經痛的他想罵娘,肚子上烏青一片——昨天挨的一腳可不輕,隔了一夜還能給他帶來困擾。權衡下,他現在可沒體力帶著另一個人躲過追捕,被發現了想跑也跑不掉,只能沮喪地打消這個主意。

    手邊只有三個窩窩頭,粗糙的玉米面做的窩窩頭,又冷又硬,原本揣在身上是為了給董潔吃,現在想想以后再找吃地可就困難了。便不想拿出來。可是,那女娃已經兩夜一天沒吃東西了,真要餓出個好歹他的錢可就一點指望沒有了。猶豫了再猶豫。終究扔給了她一個窩窩頭,聽著人還有動靜。而天光已經大亮,不敢多停留,立刻找地方躲了起來。

    人多力量大,有人發現孫志強在村子附近出沒過,他既然不肯離開,那么人一定就藏在附近。搜遍了所有房屋,失蹤超過二十四小時的董潔終于在村外一個廢棄的地窯里被找到了。

    已經處于深度昏迷狀態的她被安放于最近的村民家中。等到大山聞訊趕來,屋子里已經彌漫著濃厚的中藥味,燒的熱熱的炕頭,上面鋪了好幾層被褥做成臨時軟墊,燒得滿臉通紅的董潔靜靜地埋在被子里。

    大山紅了眼眶。但見她一張小臉憔悴許多,縱是昏迷中,眉頭也皺的緊緊的,口中偶爾發出細小地呻吟,身上的溫度摸上去燙手地嚇人。舊日出山時她發燒的惡夢立刻襲上心頭,她近年來身體大好,再不像兒時容易發燒,只是燒到這樣程度,卻是從來沒有過的,不由得又驚又怕。

    急急強喂她吃下退燒藥,學了從前楊善明老人的樣子,用燒過的針刺她耳后穴位,又在手指刺了兩下,放出幾滴血。已經有人捧來稀粥,無奈董潔她牙關閉得緊,費了半天勁,只勉強灌下小半碗,其中還有大半灑在唇外用布抹了去。

    大山心里就打算立即送醫。昨天發現董潔失蹤,他就托了村人去縣城打電話給楊善明,請老人務必立刻來一趟西平縣醫院。電話里只說董潔病重,以老人對她的關心,接到電話定會立即動身,屈指算算,現

    到了縣城醫院了吧?或者已經和等在那里的村人會合了?

    已經是午后時分,董潔這情況不適合移動,況且山高路遠,此時動身,路上還得露宿一夜。大山想了又想,終究不敢強行趕路出山。

    接待他們的這戶村民很興奮,無論如何,人家在這里歇腳,看他出手爽快,將來一定不會虧待自己,于是越發伺候的盡心盡力。

    大山顧不得避嫌,更不願假手他人,自己用溫水把毛巾浸濕,一遍遍給董潔擦身降溫,一邊心里把佛祖如來一一求遍,只求上蒼保佑,她的溫度可以盡快降下來。

    房里房外圍滿了人。董潔已經找到,先前承諾的一萬元是不是就會兌現了?一萬元啊,那得多大一堆錢?話說有好幾個人一起發現董潔藏身的地窯,當時便有人興奮的大喊,于是附近更多人圍了過來,爭著搭把手把她送到這里。那么,這一萬塊錢該算誰的?怎么分?先找到人的想獨占,出過力的也堅持有自己一份,利字當頭,又不是小數,頓時有了矛盾。眼下那女娃似乎很危險,跟著一起過來的人把他們關在門外,嚴禁喧嘩,只說錢一定會如數送上,要商量只管別處商量去,不能在這里吵著病人。

    眼瞅著天上掉下來一筆橫財,興奮過頭的村人把這間房子嚴嚴實實圍了起來,尤其是有利害關系的那些人和他們的家人,誰也不肯離開半步,吃的東西都是家里做好了、送過來蹲在人家門口吃的,看那架式,晚上說不定也要在這里守夜了。

    大山不管這些,他只專注于照顧董潔。所有想得到的辦法都用上了,看著她的下巴迅速尖了下來,溫度一點降低的跡象都沒有,一顆心如放在油鍋里反復煎熬……

    又是一天,當太陽高高掛在天空的時候,熬的兩眼都是血絲的大山,終于等來了救命的醫生。

    陳老爺子和丁老爺子,帶著各自的警衛員——換了便裝,還有楊善明和另外兩名醫生,背著藥箱,在幾位村人的陪同下,打著手電筒連夜趕了過來。

    此時,董潔呼吸已經極其微弱,偶爾會出現抽搐症狀,一直處于深度昏迷中,從昨天到現在,只喂進去小半碗水,粥湯一類食,一點都喂不進去都吐了出來。問明白情況,楊善明臉繃緊了,立刻洗淨了手,同行的兩位醫生把其余人趕出了房間,關上門,開始檢查並搶救病人。

    陳老爺子是個急脾氣,困獸一樣在門外轉***,總算記得不能干擾醫生救人,他壓低嗓子追問:“怎么回事?接應我們的人路上說得不清不楚,聽說小潔被人綁架了?誰那么大膽子?老子嘣了他!”

    大山只覺得鼻子一酸,眼淚再也忍不住,決堤一般湧了出來。從董潔失蹤時起,他的精神就高度緊張,尤其是剛剛過去的一夜,他自己一個人守在昏迷中的董潔身旁,又是擔心又是害怕,一顆心幾欲裂開,這時見到親人,終于可以痛痛快快的哭出來。

    “哎呀,你別急著哭,先告訴我是哪個混蛋做的缺德事?我饒不了他!哎呀,你倒是說話呀!急死我了!”

    丁老爺子緊緊抱住大山,沖陳老爺子搖手,制止他繼續追問。“好孩子,沒事了,爺爺們都在這里,大家都陪著你。小潔不會有事的,你楊爺爺可是非常有名的專家啊,他一定會治好小潔。聽話,不哭了,嗯?”

    他的警衛員找來一把椅子,“來,坐下等,醫生和專家在屋里照顧小潔,你只管把心放到肚子里去。”丁老爺子把大山按到椅子上坐好,攬過他的肩膀,一只手輕輕拍撫,“這才過去幾天,你可瘦多了,這幾天都沒有好好休息吧?閉上眼睛養會兒神,養足精神才有精力照看小潔。有什么不痛快的,爺爺們給你做主!”

    PS:我檢討,到現在還是沒有寫完這段情節。因為我的大綱里,孫志強最后死在了大山手里,為了使這個結果顯得合理,我費了許多心思。大山已經是大學生了,他的大學生涯不巧趕上了一場動亂,他的事業已經走出國門,接下來他還要面對更多的機遇和挑戰,所以,他必須成長!必定要有一個成長的契機,我選擇了這個。劉大同沒有參加過越戰,參加越戰的是陳群,他會上當,在我看來,同樣出生于偏遠地區的他經歷比較單純沒有想到會受騙,昨天的暴力沖突,我寫的不好,我只是考慮一個十六歲的男孩子,因為擔心妹妹而要求自己保持理性一邊又有壓抑不住的沖動,好吧,我檢討!下一章這次綁架事件會有個結果。



正文 第一百四十章 噩夢
    生們在里屋耽擱了很久,隨著時間一點點延長,大山不安。

    董潔這次高燒,竟是一發不可收拾之勢。想來,從屋里被打暈行至地窯必定吹了一路冷風,地窯因為廢棄已久,空氣流通不暢陰氣積重而濕寒陰冷,一天一夜的困守,如果再遲上一些時間,生生凍斃也未必不可能。

    那個男人,小潔初生即被棄荒山險些喪命,事隔十年,又用同樣的方式害她生死未卜,是可忍、孰不可忍!

    他喃喃自言自語道:“蝮蛇蟄手.壯士斷碗!”不知道曾經在哪里看到過這個典故,意思說做人便要當機立斷,心要慈手要狠,一味忍氣吞聲不是大丈夫所為。從前只覺得為人只需自立自強便可,終究是得饒人處且饒人,退一步海闊天空,所謂心底無私天地寬。卻不料,“你有心,他無義。人無害虎心,虎有傷人意。”

    “什么?”丁老爺子見他嘴唇蠕動,因為他聲音放得低,而自己分了多一半的心思在里屋病人身上,竟沒聽清他說了什么話。

    大山搖頭,眼睛只盯著里屋。一陣重重的腳步聲傳來,卻是陳老爺子等的焦急,拉劉大同去了院里追問詳情,這時候怒氣沖沖轉了回來。“氣死我了!”

    “噓,小聲點,別吵了醫生!”

    丁老爺子白他一眼,“一大把年紀,分不出清重緩急來?再有氣也得等小潔的病情穩定些再說,好歹我們做爺爺的在,總不能委屈了孩子。”

    楊善明終于打開門走出來,只是眉頭緊鎖臉色也繃的緊。

    “沒什么大礙吧?你可是專家。小潔什么時候能好起來?”

    陳老爺子搶著追問。楊善明為難地瞅了瞅大山,丁老爺子略一思忖,在性急的陳老爺子幾乎忍不住再次催問之前。開口道:“老楊,你只管照實了說,好的不好地大家心里都有個數,咱們自己人就不興兜***了,大山這幾年也算是經歷過風雨,總歸有些承受能力,蒙在鼓里反倒不好。”

    楊善明深吸了口氣,“也好,那我就直說了。小潔現在情況很不好,高燒不退。一個是引發了肺炎,還有就是,”他猶豫了一下,終于直言道:“她可能……我們懷疑她還得了病毒性腦炎。”

    大山如遭雷擊,幾乎立刻暈了過去。因為董潔體質弱。免疫力低人又時常發燒,他特意翻看了許多這方面的書籍。“我們帶了些抗生素,剛剛也給她打了針。我先用針灸給她吊著。現在沒有條件,她也不適合移動,可是,她必須盡快轉進大醫院求醫,咱們這次隨身只帶了兩個氧氣袋,也堅持不了多久……”他避開了腦炎不談,大山自己卻曉得,現在醫學上治療腦炎並無特效方法,患者往往留有可怕的后遺症,病情凶險。致殘率和病死率都很高。

    陳老爺子和丁老爺子兩人活了一把年紀,耳聞目睹,對腦炎的凶險多少也知道一些。聽得這話。心里如何不急,萬沒想到董潔病情來得如此驚急。兩個人當即紅了眼眶。想小姑娘自個兒爭氣,年紀小小掙下了大筆家財,更在國際上闖得好名聲,正是前途遠大的孩子,偏偏在這深山里頭遭此一劫……她在北京更有身居高位的爺爺和外公,雖說病來如山倒縱是皇帝也沒轍,到底也要爭得一爭,少不得借用些權勢帶來的便利。

    大山幾天來耽精劫慮不眠不休,體力實已到了極限處,這時再聽到壞消息,已經支持不住幾欲昏迷,只在那里強撐著一點清醒的意識,唇角顫動,已是發不出聲來。丁老爺子暫時顧不上他,心下急急盤算,“不能再耽誤了,這樣,咱們馬上派人動身,去縣城打電話給她爺爺,請他立刻找關系,派直升機過來接人,想辦法直接走航空去北京,咱們去最好的醫院治療……”

    陳老爺子本欲親自出山找人,怎奈他們昨夜里有大半時間在趕路,這半天又跟著精神緊張,有心卻已無力。隨身的警衛員也累了一路,劉大同就成了最好地人選。丁老爺子叫過他略做叮囑,立刻打發他抓緊時間上路了。

    大山被安置到另一間屋子,楊善明騰出手來,給他做針灸調節身體,又打了營養針。身上有了力氣,大山欲要守到董潔身邊,卻被楊善明勸住。就這會兒工夫,已經有村民按楊善明的要求從外面提來了燒滾的熱水,另兩位醫生著手把董潔的屋子做了必要的消毒工作,然后守在董潔身邊,嚴禁其余人打擾。

    陳老爺子脫鞋上炕,看著大山不准他起床,一邊勸道:“你自己也該歇會兒,劉大同腳程快,用不了多久他就能到城里,你爺爺在部隊里關系最多,接到電話,立刻就能把直升機派過來。陳爺爺向你保証,明天一大早,咱們就能坐上飛機。

    醫生盯著,小潔會沒事地,聽話,閉上眼睛休息一會

    他們一幫人,算是臨時征用了這棟民房,一個警衛員守在門邊,和顏悅色的解釋病人不能被打擾,好奇的村民圍在房子周圍,最多只能從門口探頭探腦。彼此竊竊私語猜測著陌生人地身份,一邊感嘆這戶人家的運氣,——得有多少好處費啊!一邊嘆息孫志強的膽大包天,——這人真是想錢想瘋了,要錢不要命,綁架孩子的缺德事也做得出來?后面來的老人,那姓李的娃娃一口一個爺爺叫著,那兩老人就不像普通人,有股壓人的氣勢,莫不就是傳說里在大城市當大官的親戚?得罪這樣的人還有個好?真真是老話說的好:惡有惡報,時候未到,時候一到,一切都報。他孫志強平日里壞事做絕,你看這報應可不就來了?……聽說了沒,孫志強說那女娃是他地女兒……去,這話你也信?他那人嘴里能跑馬,他會有這福氣?做夢的吧,瞧他那德性……哎,他嬸子,你說怪不怪,那女娃從小被人扔在后山,好歹她爹媽總是我們這疙瘩的吧?會是誰呢?……山里邊大了,鬼知道是哪家扔地,指不定是城里有人做了丑事怕人曉得大老遠給扔到我們這片……你瞅瞅,人家現在擺明了不會認下半路闖出來的爹呀媽呀,孫志強想揀這便宜?做夢娶媳婦,他想地挺美……

    牆倒眾人踩,棒打落水狗。也是孫志強平日壞事做多,惹來民怨,董潔雖被救了出來,仍有曾經受欺辱的村民私下里結伙滿山尋摸他的動靜。更多人尋思著,他綁架人家女娃,人家的親戚都是能耐人,必不肯善罷甘休,肯定要討個說法。救人的時候晚了一步沒有撈到功勞,如果找到他的行蹤報與那女娃家里人知道,應該也會有謝禮吧?

    也合該孫志強倒霉,他手上受了傷,連驚帶嚇又經過一番折騰,身體就有些吃不消,沒膽回村里摸出一床被褥取暖,便回了那林中小屋暫且落腳,實指望四野空曠,真有個風吹草動也來得及跑路。他心里叫著晦氣,偷雞不著蝕把米,鬧得如今有家不得歸。不過,他心里始終不以為自己犯了多大的錯,了不起就是當爹的拿了女兒過來關一天,說破天能錯到哪兒去?逮著了最多一頓皮肉苦罷了。他只是不憤自己辛苦半天,末了好處都被村人揀了去,正盤算著,耽擱一兩天,那兄妹倆必急著出山,到時候回了村里,怎生去向村人討要些好處去?從前村人都窮,沒有油水搾,以后情況總會不同些吧?也合該弄些油水,補補他這兩天的苦和累……

    這么著,他就被人給發現了,偏他自家不曉得,仍自得的做著吃菜吃肉的美夢。

    村人退去了,沒有驚動他,急急跟大山做了通報。

    大山原在炕上閉著眼睛,心里正難受,只想放聲痛哭。他這幾年一直比較順,無論是開小吃店還是開服裝廠,既有長輩們扶持關照,最重要的是董潔始終站在身后默默支持。從擺燒烤攤沿街叫賣、汗水里一分錢一分錢的攢,到租廠房進原料跌跌撞撞摸索著支撐起服裝廠,再后來他自己考上了理想的大學,董潔更在巴黎時裝周一舉成名天下知……他們憑自己的努力站的比誰都直,他們買房置產,他們接到了許多國際訂單,開始賺外匯……只說是新的天地就此打開,來年還要走的更遠,于是興沖沖回鄉掃墓,想要與九泉之下的奶奶分享幸福。實不料竟然禍從天降!肺炎且不說,腦炎?!人的大腦最是脆弱不過,而他們此刻困守深山,拖得一時一刻都意味著多添了一分危險,已經有了呼吸衰竭的征兆,為了延長堅持的時間,不多的氧氣也要斷斷續續省著用,她會不會……以后又會留下什么樣可怕的后遺症?……

    正自心焦,忽聽得外頭有人嚷嚷,然后一個村人走了進來,他說:孫志強找到了……

    那之后發生的事,像是一場夢……

    孫志強死了!

    死在他的手里,他親手——殺了那個人!

    不記得他是如何沖了出去,紅著眼睛,挾著滔天的怒氣。怕他有閃失,陳老爺子和丁老爺子兩個帶著警衛員追了過去……混亂的追逐過程,男人眼里的絕望,阻止與堅持,和最后唯一清晰的血色滿天……

    很久以后,大山才陸陸續續把一切連接起來。

    那真的是很久以后了。
作者: teasu0587    時間: 2009-4-17 05:47 PM

正文 第一百四十一章 驚聞
    老爺子素來以性格梗直出名,最是鐵面無私不喜歡利勢為自己人大開方便之門。想當年,越戰時,唐援朝所在部隊要赴越參戰,那是他唯一的兒子、沒有成家唐家的第三代還沒個影,家中老妻心疼兒子,又有許多昔日的老朋友老部下勸他,把唐援朝調出參戰名單,老人家硬是不肯,寧可自己在家一宿一宿的皺眉踱步。

    他常常自詡自己是個有福氣的。兒子女兒都出息,孫子輩中大山與董潔兩個小小年紀支撐起一個大公司,一個考進了中國最有名的學府,一個更了不得在巴黎揚名成了知名的國際大師,而郝璐天真又活潑時常承歡膝前,最最驚喜的是,媳婦肚里又懷了一個,家里眼瞅著又將多添一個生力軍。

    樁樁件件都是好事,老人家連日來喜上眉梢,對誰都笑呵呵。唐春燕忍不住私底下對唐援朝酸溜溜道:“瞧老爺子樂呵的,從前是睛時多云偶陣雨,現在可是連著好幾天都是晴好天氣,到底是親孫子,比不得我們家璐璐要帶個外字,盼盼這要真生了個大胖小子,老爺子眼里還瞧得見別人不?”

    唐援朝正在給老婆削蘋果。他自己向來是帶皮咔喳咔喳吃的痛快,沈陽分手的時候,董潔叮囑他每天讓韓盼最少吃上一個蘋果,醫生也說多吃水果好。孕婦嘛,蘋果削皮吃比較好,這個工作他向來不假手他人。經過一段日子的練習,已經可以做到把皮削的薄薄的並且從頭到尾連在一起不斷開,他把白胖胖地果肉遞與韓盼吃,自己拎著長長的果皮很有成就感的看了又看。才舍得放到垃圾筒中。

    聽到唐春燕地話,他揚聲喊:“爸,你快來。大姐對你有意見了!”

    “唐援朝!”唐春燕捶了他一拳,下手一點不留情,趕緊喊回去,“爸,甭聽援朝瞎說,我倆個在說笑呢,他說不過我就告黑狀!”

    “聽聽,盼盼,咱們這位姐姐呀,”唐援朝趕緊挪到韓盼身邊坐下。“從來都是先下手為強,小時候就這樣,我們有個口角,她肯定推到我這邊自己掰的干淨。這么多年過去了也沒個長進,盼盼。我跟你講,記得我還不怎么曉事的時候,有一天。大姐不小心失手碎了媽剛買來的一個花瓶,她可真是個好姐姐啊,自己個兒跑出去找大人,說是我調皮給打碎了,她來管人家要掃帚收拾好免得扎著不懂事的小弟……”

    唐春燕自己也笑了,一點也沒有不好意思,理直氣壯的反駁道:“弟弟是用來干什么的?就是用來欺負和背黑鍋的。呵呵,咱們小的時候,院里的孩子都可皮了,父母都是軍人。女孩子個個也都一副男孩子氣,整天不分男女混在一起瘋玩鬧地。那年頭好吃的東西不多,偶爾有零嘴可吃。咱們幾個都湊一起,商量的就是怎么想辦法能從弟妹手里騙出一份來吃。盼盼。援朝可能是被我們這些大姐姐嚇著了,以后呀,死活不肯讓你和我們一起玩,寧可躲屋里自己陪著你看小人書。”

    韓盼吃著蘋果,歪頭笑道:“哪里呀,我怎么記著,是因為我和援朝都比你們小個幾歲,做哥哥姐姐的都有自己的小團體,就我們小玩不到一塊兒去……”

    就在這一團和氣地當口,劉大同的電話打了進來。

    唐春燕坐得近,拎起來的時候,嘴里還收不住笑,聽了兩句,掩著話筒,喊父親接聽,自己忍不住就皺了眉頭。電話那頭語氣很急,聲音繃得緊,怎么了呢?他不是陪大山他們回鄉下掃墓去了?上來直接要求與父親通話,“很要緊地大事”?不明白!

    唐父正與韓父下棋,兩個人棋力相當,只殺的難分難解。聞聽有電話找,起身的工夫還不忘叮嚀,“你可別做手腳,我都記著呢,回頭咱們接著來!”

    老爺子拿起電話,沒一會兒,臉色越來越難看,“……什么,綁架?……現在病危?那就是很嚴重了?……老陳他們帶的藥夠不夠?他們有沒有說接人的時候需要准備什么藥品……氧氣袋……行了,具體情況我找醫生問,到時候一起跟機帶過去……”

    “爸,什么綁架?誰被綁架了?”

    家里人都圍了過來,看到老爺子一張臉陰的能滴出水來,都有了不妙的感覺。唐援朝轉頭問唐春燕,“姐,誰的電話?”

    唐老爺子拿著話筒開始撥電話,采用空中接力的辦法安排病人直飛北京,一邊給解放軍總醫院301醫院打電話,要求專家醫師務必做好隨時接手搶救病人的工作。

    這一個晚上,唐家所有人地心都被揪得緊緊的。山里邊不通音訊,情況一點也不知道,從劉大同那里聽來的那點消息還不夠著急地,罪魁禍首是誰現在沒有心思追究,董潔人平安最重要。韓盼一遍遍抹眼淚,想像著兒子這會兒也不知道該如何的心焦,他少年沖動地性子,與董潔情分不比常人,也不知道會做出什么事來……

    鄰近駐軍派出了最好的飛行員。可是,因為在山區,深秋的夜晚多霧,能見度低,且具體位置不定,又要找到適合起起降的平地,最后竟是折騰到黎明時分才接到人。

    此時董潔的情況已經很危險了,高燒退不下去,人始終處于深度昏迷狀態。大山昨日里憤而行凶昏倒后也沒有再醒過來,醫生檢查后,說他勞累過度體力透支,有些感冒且精神刺激太大,倒沒有大問題。

    陳老爺子和丁老爺子倆個總算是喘出了半口氣。面面相覷,猶如喝了黃蓮,從里到外泛著苦味。

    他們還要為大山擦屁股。到底是法制社會,殺人可是重罪,盡管那個人渣該死!

    太沖動了!實在是太沖動了!幸好並沒有被村里人看到,要大山因為那個人質去坐牢?想都別想!



正文 第一百四十二章 癱瘓
    .,當擔架從部隊的軍車上抬下人來,唐老爺子差去。

    好好的活蹦亂跳的兩個孩子,這才走了幾天?竟然都躺著被抬了回來!

    董潔當即被送進了搶救室,先確診了肺炎,醫生建議做腰穿,最后確定是腦炎,因為病情凶險,醫生當即下了病重通知單。

    大山輸了營養液,又有楊善明的針灸調節,倒是很快醒了過來,只是精神很差。

    “好孩子,你體力透支,不好好休息,怎么有精力照顧小潔?”唐老爺子不允許他下床,“小潔正在監護室,爺爺請了許多醫生和專家,現在不許家屬靠近,你出去也見不著她。不如趁此機會抓緊時間養好身體,有了好精神才能陪在小潔身邊……”

    總算勸得他不再堅持下床,韓盼留在屋里陪著大山,其余人拉著陳老爺子尋了個安靜的房間追問事情的真相。

    陳老爺子一五一十把自己知道的情況說了出來。考慮到人多,而且事情他與老丁兩人出面處理了,再者大山手上沾了血一事,知情者越少越好,老丁路上與他商量,是不是就把這事瞞了下來?以后如果有必要,私下里單單再與唐老爺子通個氣。畢竟大山與董潔兩個還要在這里生活,縱然是親人,知道了心里總歸會有點自己的想法,言行舉止不小心帶了出來,對孩子都是第二次傷害。

    “好,死的好!”

    聽到凶手在追捕中意外身亡,唐援朝恨恨的咬牙道:“這樣的人渣,死了都是便宜了他!否則送他進監獄里。我非找人……”

    “援朝!”唐老爺子喝住了他,看了看陳老爺子,追捕中意外身亡?真地是意外?他眼光閃了閃。“山里那邊,都處理好了?”

    陳老爺子點頭,“大山當初承諾,說找到小潔給付一萬塊錢,還有,咱們幾個人在山里,有些村民前前后后跑腿也幫了些忙,山里窮,還是該謝謝人家。就這點事,回頭大山有了精神。我找人把錢送過去就行了。”

    “一萬塊錢?”唐春燕咋舌,被自家老爹掃了一眼,只得垂眼不出聲了,卻在心里暗暗吃驚。這年頭,哪里出個萬元戶。是件極了不得的大事,便是北京城,尋常人家。哪里又拿得出萬把塊錢?她自己剛漲了工資,說來收入也算是高的了,一個月還不到二百塊錢。大山他、也真是有魄力!

    唐老爺子點頭,“應該地,怎么說人家也幫了我們的大忙。現在,只希望老天爺保佑,小潔能早點醒來就好。”

    只是,董潔一直昏迷,情況沒有任何好轉,醫院第二天就下了病危通知書!

    唐老爺子拿著病危通知書犯難了。要不要告訴大山?他最有知情權。可是……終于決定暫時瞞著他,唐老爺子代表家屬簽字。大山一直在走廊外守著,簽字后。家屬可以陪床。

    病房里是一色的白,埋在白色被子里的董潔。愈發顯得瘦削和嬌小。

    已經一個星期了。雖然沒有醒,可她仍然在呼吸。醫院組成了最好的專家組對她進行會診,情況終于沒有繼續惡化。醫生跟唐老爺子說,危險暫時算是過去了,但以后可能會有后遺症,並且這種病可能還會卷土重來,半年后發病的機率會比較大。

    大山不知道這些,也許是害怕,他甚至不去打聽。最開始的時候,他會問:“我妹妹她什么時候能醒過來?”再后來,他改成,“今天她會沒事的,會平安,對不對?”再到后來,他什么也不問了,也不說話。吃飯的時候,別人把東西遞他手里,他就機械的一口一口往嘴里塞,直到吃地一干二淨,給多少吃多少。于是唐援朝給他定量或者自己坐一邊盯著,覺得差不多就從他手里拿走飯盒。——陳老爺子為此紅了眼眶,看他為了有精力陪床,吃藥一般勉強自己吃飯,鼻子總是酸的難受。

    他找到丁老爺子,“老丁,我嘴笨不會說話,你去勸勸大山,這孩子再這么熬,小潔沒醒他就先倒下去了。”

    眼瞅著大山一天天憔悴,人也變的呆呆的,丁老爺子也著急。

    大山拒絕離開董潔的病房出去走走。“我知道,小潔是因為太累了,想好好睡一覺,從前她就能睡覺,對不對?睡地多一些沒關系,記得醒過來就好,我總會陪著她。小潔最懂事了,她不會讓我等太久的!”

    董潔再次有意識的時候,臉朝下正趴在床上,似乎正在做針灸?她費力地試著去弄明白眼下這是個什么樣的情況,好半天,終于想起了,她被綁架了!漆黑的地窯,因為寒冷而蜷縮的身體……現在,她得救了?!是哥哥救了她吧?她這破身體,肯定又要大病一場,唉!耳邊模模糊糊傳來低語。

    因為持續高燒,引發了病毒

    炎……會不會留下后遺症?……會治好的……

    她嘴角微動,心里發苦。腦炎?天,好可怕的——名詞!

    身體虛弱,五臟不合,要好生調養……

    楊善明楊爺爺的話斷斷續續飄了過來。董潔喟然長嘆,低低在心里續上一句:恐非長壽之相。

    其實現在每一天都是撿來的,活著的感覺真好。可以聞到花的芬芳,可以看到枝繁葉茂地大樹,清晨日出時陽光是溫暖的,黃昏時細雨斜灑也別有味道……般般件件,這些最最普通的風景讓她分外覺得不舍。從前並不會注意到這些,不會因為這個有一絲一毫地感動,重生后,恰恰是這些最微不足道的細節最能打動她。其實很想,很想找個人說說這些心里話,只可惜,哎!

    她從前不信宿命這一套地,可現在,有時候,她卻不得不承認,老天永遠不會過于垂青某個人,或者她這一世縱是榮華可期,到底要付出健康做為逆天的代價。打開了一扇門,必然會關上一扇窗,世事無完美,這樣,也好!

    真的,活著就好。她在地窯里,因為寒冷因為不舒服,種種不好的胡思亂想里,迷迷糊糊中唯一清醒的信念,就是希望活下去,活著回到大山身邊。所以,活著就好!

    腦炎是不是還有別的后遺症?現在還沒有辦法做判斷。

    因為,醫生發現終于醒過來的董潔,正處于全身癱瘓狀態中。

    大山先是驚喜于她的蘇醒,再來卻是心悸于她的狀況。幸好醫生告知,這種情況以前也發生過,最多兩三個星期,慢慢調理就好,不是真的癱瘓。

    初醒過來,應付完一系列的檢查,就耗去了她所有的精力。不過,第二天,精神卻又恢復了一些。

    見過了所有關心她的長輩,請大家都放心的回去休息,——這段時間,大家都辛苦了,心弦放松后,的確需要睡一個好覺來做調整。

    大山自然是不肯離開她半步的。

    打針、吃藥、針灸……折騰了好半天,醫生終于肯帶上門出去了。

    看到大山一臉緊張又擔心的表情,董潔嘆息,“哥,沒事了,醫生不是說了?再過些日子,我就可以下地活動,手和腳都會聽我指揮。哪,我以后一定多鍛煉身體。嗯,學跳舞怎么樣?聽著音樂擺動身體,一定很有趣,聽說多出汗對人體很有好處哦。”她眨眼笑道:“就這么說定了,病好了,我就學跳舞去!”

    “我真后悔!”大山把頭埋進被子里,聲音悶悶的道:“差點,你就再也醒不過來了!我真的后悔,如果……”如果一開始甩些錢給那個男人又怎么樣?錢能解決的事,為什么要爭一口氣?離開山里,回到北京,他就不信那個男人會跟到這里,如果是在北京,他又怎么有能力做出綁架的事情來?

    董潔明白他的意思,她不喜歡聽到他聲音里的自責,和悔恨。“哥,不是什么事都可以選擇妥協的。已經過去的事,咱就不說了,嗯?”

    她輕輕吐出口氣,“人爭一口氣,佛爭一柱香。老話說的,聽著就是有道理。好的、壞的、或者中庸也無所謂,張狂、狡猾、或者謹慎都行,做人總該有自己的原則。被人逼著做某件事最沒趣了,除非人在屋檐下、除了妥協沒得其它辦法,否則,總還是要爭上一爭的。這一回,咱們也算吃上一次教訓,回頭記得總結一下,中心思想是:永遠不要看輕對手。”

    “才有點精神就開始貧。”大山破涕為笑,仍舊皺眉道:“只是想想就覺得不甘心,好容易身體調養的像點樣子了,這一折騰,前功盡棄不說,元氣又傷了不少……”他尤其恐懼她現在全身癱瘓的狀態。

    董潔想了一下,溫言開解,“從前聽人說過,各人有各人的命,有些人前半生一帆風順不曾吃得半點苦頭,后半生卻受盡折騰。有些人前半生坎坷多波折,后半生卻平平安安安享幸福的晚年。哥,你說,哪一種生活會更好呢?沒有人一生順順利利,如果一定要選,我覺得,還是后一種更好,先苦后甜,對不對?”

    大山爬到床上,小心扶她到自己懷里安心躺好,揉揉她鼻尖道:“滿腦子的想法哪里來的?和你講話,總有種舒服的感覺,情緒再不好,聽你幾句話一說,很快也會平心靜氣了。”

    董潔在他懷里仰頭笑,“上帝關上了一扇門,一定會再打開一扇窗。我的身體比一般人來得更差,所以我大腦就比一般人更發達些……”她微笑的調侃,“或者是因為我胡思亂想的時候比較多,而且哥你會認認真真的聽我講話……”
作者: teasu0587    時間: 2009-4-17 05:51 PM

正文 第一百四十三章 上學
    身癱瘓的感覺很可怕,連動下手指都不能夠,被一種捆綁在床上,眼睛能看到的世界,只是小小的一方斗室。

    董潔心里也害怕,醫生安慰說是暫時現象,可是腦炎的后遺症,誰又說得准?每天要吃大把的藥,要吊針掛水,接受針灸和按摩……眼看著許多人在自己沒有知覺的身體上動手腳,那實在是一種沒有辦法用言語來表達的煎熬。

    臉上還要掛著微笑。因為哥哥比自己更擔驚受怕,因為她有條件享受專家團中西醫配合治療,更因為——她還有一個清醒的大腦!

    比起大腦受損,她寧可心甘情願接受現在這種情況!

    楊善明隨機跟來北京,在她醒過來一個星期后,北京這邊另有專家接手了中醫針灸治療,他自己在沈陽還有工作要做,不得不同她道別離開。陳老爺子和丁老爺子仍舊留了下來,兩位老人搬去了他們的四合院居住,跟醫院里的醫師請教了一堆食補方面的知識,然后高價請了一位擅長烹飪的老阿姨,每天變著花樣的煮東西送來給她吃。

    董潔醒過來這么久,雖說臉上一直掛著微笑,私心里對那個把自己害到今天這個樣子的罪魁禍首實在是恨到咬牙切齒。況且,除去全身不得動彈,她另添了偏頭疼的症狀,疼起來那絕對可以說“頭疼不是病,疼起來要人命”!醫生不許她吃止疼片,可是針灸緩解實在太費時,並且疼的狠了,便會哎吐。又因為她不像別人,想吐的時候可以探身彎腰,她只能躺在床上,一個不小心便會吐到床上且嗆著自己,甚至發生窒息的危險。每每難受到極點。她忍不住就想追問:把她害成這樣,那個凶手有沒有受到懲罰?

    如果換了同齡地小姑娘。或許早就叫嚷著要哥哥幫著懲罰壞人了吧?董潔也想啊,身上難受的的時候,也想做個任性的小姑娘耍一回脾氣,人在煩燥時,總會習慣性把氣撒出來,鬧的旁邊人也跟著不痛快。可是。長輩們盡心盡力了,她憑什么朝人家使氣?至于大山——快要為她操碎了心。她又怎么忍得下心去追問凶手地事?倘若事情處理的不盡如人意,豈不是讓已經受了很大打擊地哥哥另添一份折磨?

    于是,疑問幾次轉悠在嘴邊,都被生生咽下。

    終于瞅個機會,趁著陳老爺子和丁老爺子在。她跟哥哥說想吃他親手做的瘦肉粥。大山正為她吃不下東西煩惱,聞言大喜,把她托付給兩位老人家。自己飛快回家動手料理去了。

    只是,兩位長輩怕驚著她,不肯多說,只道凶手就是那個曾與她有一面之緣的孫某人,為了錢綁了她,后來村人幫著把她從地窯里救出來。那人卻在大家的追趕中,自己失足掉到山崖下,受重傷死掉了。

    丁老爺子有點憂慮,大山手上到底染了血。他自己是軍人出身,早年軍旅生涯,直接或者間接死于他手上的不在少數,見慣了流血,自然不會像一般老人把它當然天塌了一樣的大事看。不過,哎,他過去也從許多官兵嘴里,聽到第一次上戰場手上沾了血后地復雜心理,那近乎是一種殘酷的自我折磨。大山,他心里怎么想地呢?

    “這些日子,因為憂心小潔的病,這孩子怕是挪不出太多心思,可你注意到沒有?他現在都不怎么說話了,如果不想想辦法,真要成了塊心病……”他與陳老爺子兩個私下里商量了多次,仍然想不出合適的時機進行勸解。“要說呢,小潔才是最合適勸說他的人,說的話大山也會認認真真聽進去。可是,小潔也太小了,現在又是這種情況,她再懂事,也理解不了哇……”

    知道壞人得到懲罰,董潔心里多少覺得暢快了些,也沒留心兩位老人家相視時流露出地憂慮,歡喜的跟拎著粥進來的大山打招呼。

    “陳爺爺、丁爺爺,車在外邊等著,快回家吃飯吧。下午就留在家里好好休息,小潔這邊有我……”

    送走了兩位老人家。董潔笑著問道:“怎么這么快?你自己吃過了?”

    大山把床搖起個坡度,自己坐到床頭地椅子上。“煮碗粥能費多大工夫?你又不喜歡吃新鮮瘦肉煮的粥,我用了火腿,粥里沒放鹽,味道有點淡,醫生不是說你現在要少吃鹽?不過火腿末也有一點鹹味的,來,嘗嘗!”

    綠綠的青菜碎,一點嫩嫩的蛋黃碎,白粥配著紅色的火腿末,上面再灑了一兩滴香油,熱騰騰冒著香氣。董潔卻需要用上十分力氣,才讓眉毛不致于緊緊皺起來。

    “哥,等會吃,好不好?可能剛剛平躺的時間太長,胸口有些悶。”

    又沒有胃口?這情形已經好幾

    怎么辦呢?大山忍下嘆息。“也好,現在正有些燙,吃最好。”

    他把碗放到床頭櫃上,坐的更近些,給她做四肢按摩。

    董潔低聲道:“從前也見過殘疾人,看到堅強的會很佩服,可是打他們身邊經過也不會有特別的感覺。哥,我現在才突然認識到,做為一個健全人,真的是很幸福的一件事,可以走路,可以說話,可以聽見聲音,可以看見各種各樣的風景……身體健康的時候,就覺得這些東西只是理所當然的平常事,從來不會去想,這世界上還有一些人,他們聽到不到聲音、說不出話、看不到風景、也沒有辦法用自己的腳走路!”

    她看了看靜靜聆聽的大山,接著道:“有的人擁有許多東西還覺得不幸,因為他眼里看到的,是有人比他擁有的東西更多,所以覺得自己很不幸,覺得上天很不公平。而有的人,一生心心念念最大的願望,不過是有一個健康的身體,可以聽見媽媽的聲音,或者親眼看一看花兒的顏色,或者用自己的腳,一步一個腳印的走路……”

    大山抬頭,仔細打量她的表情,“小潔是在擔心以后會沒辦法自己走路嗎?不會的,醫生說你恢復的不錯,再過些日子就沒事了。我可不許你胡思亂想,自己嚇自己!”

    “不會呀,”董潔笑的眉眼彎彎,眼里全無一絲陰霾。“丁爺爺叮嚀我說,做人貴在知足,人生不如意十之,惟有知足者得常樂。哥,我和你,我們都少年得意,掙下了平常人終其一生也得不到的財富,老天爺給了我一份天賦才華,也許健康就是我付出的代價,為我擔驚受怕和操心,是你要付的的代價。”況且,如果這場相逢相知和相惜,需要她付出一生的健康和不斷的波折來做交換,縱使再有一百次重新選擇的機會,她也會一百零一次的選擇願意。

    董潔眨眨眼,——唉,現在聽指揮的也就是這眼睛和嘴巴了,當然要多多利用才是,哥哥他許是擔心太過,變得沉默多了。“哥你從前不是學過一篇課文?天欲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空乏其身……往這個方向想想,咱們倆個以后得有多大的出息呀?……”

    “想有出息?那得吃飯,養好身體才有可能。來,張嘴!”

    大山一勺一勺喂她吃粥,垂下的眼簾,悄悄眨去眼底的濕氣。她現在全身癱瘓,可是眼神依舊靈活,臉上笑容依舊溫潤如玉,語氣依舊開朗一如從前。她沒有哭,他卻愈發覺得心酸。

    董潔勉強吃了小半碗,終于在又一勺粥遞過來時抿緊雙唇,搖頭拒絕。

    她一丁點食欲都沒有,知道自己必須吃東西維持體力,一方面也不想大山太過操心,于是不許自己任性。可是勉強吃東西真的很痛苦,一口一口都堵在胸口,沉甸甸只覺得壓迫著呼吸都不通暢起來。

    大山壓下心里的憂愁,把碗勺放到一邊。幾天下來,他知道這已經是董潔盡了最大努力了,再吃,只會連著先前吃下肚里的一起給吐出來。

    到床尾搖動把手,把床的高度又降了一半,繼續給她做按摩。一會兒會有專門的按摩師過來,人家是專業的,手法力度怎么樣刺激穴位樣樣都懂,可他還是一得空就自己動手。

    董潔算了算日子,“哥,你是不是該去上學了?我記得上次你有跟學校說,會在一個月之內回去上課,這時間眼瞅著就過了,你可不要食言而肥!”

    大山搖頭,“那是小事,這時候我怎么走得開?”

    董潔揚眉,嗔怒道:“上學怎么就是小事了?努力了好幾年才考上的大學,不許你這么說!”她隨即緩言道:“我現在的情況已經穩定了,剩下的時間就是慢慢調養,爺爺跟醫院打過招呼了,醫生護士哪個不是盡心盡力?哥,求你了,上學去,好嗎?……”

    大山終于扭不過董潔的軟磨硬泡,答應去學校上課。他打聽過了,大學的管理沒那么嚴,只要挑一些重點課聽,下了課再坐車去醫院,勉強也能兼顧。

    “李悠然!喂,李悠然!”

    大山沉默的走在校園里,對身后傳來的叫聲聽而不聞,直到被人跑到跟前攔下,才有點恍惚的意識到:哦,對了,剛才好像是有人在叫自己的名字。

    “高考結束到現在,大家快半年沒見了吧?我知道你很忙,同學告別會上,單單缺了你一個……李悠然,你知道嗎?你考上北京大學,很多人都想親口對你說聲恭喜……”


正文 第一百四十四章 好萊塢的邀請
    大山看了好一會兒,才有些吃驚的叫道:“張燕?”

    眼前這個女孩子,一頭齊肩半長發,紅色的馬海毛高領毛衣,修腿牛仔褲,完全是個時尚靚麗的女大學生了,和高中時隨便扎條馬尾一身肥大的半舊衣衫一比,簡直要判若兩人。

    “你也在這個學校讀書?”

    張燕有些羞澀的搖頭,“北京大學錄取線太高,我的分數不夠。我在北京外國語學院念書,同寢室一個姐妹的好朋友考在北大,我們學校離的也近,有時候也會過來聽一兩堂課。”

    她遲疑了一下,接著問道:“聽說你一直請假,公司的事那么忙啊?同學這么久,我都不知道你竟然是一家大公司的總經理。原來你高考結束后去了法國?我……老同學知道了,都很佩服你,真的,一邊工作,一邊學習還能保持的那么好考上北京大學……”

    大山耐著性子聽她說了一會兒,忍不住抬手看了看表,打斷道:“對不起,我趕時間,以后再聊吧。”

    “等一下,”她趕緊叫道:“我們家現在情況好多了,欠你的錢——你看,你什么時候方便?我拿來還你!”

    “最近我都很忙,這樣,我家里有人,或者你就直接拿過去,回頭我跟家里說一聲。”

    “李悠然!”

    張燕咬了咬下唇,“我、我現在也要學習,等你忙完這段,有空了我還給你,反正你總會過來上學的,對不對?如果哪天再碰上了。咱們再約時間。好了,不耽誤你了,你忙吧,再見!”

    大山無所謂的點點頭,看到她跑向不遠處兩個正朝著他指指點點的女孩子。轉身走了。

    “燕子,這就是你那個了不起地同學?長的還不錯。就是人冷冷的好像不好相處的樣子啊。”

    張燕皺眉,“不是的,可能是他正趕著去做事,心情不好吧?”從前他給人一股如沐春風地溫和感,眼睛里帶著淡淡的笑意,現在卻是疏離和冷淡。總是同學一場。半年沒有見面了,這樣冷淡——她心里有點受傷地委屈。卻不肯被新交的好朋友察覺。

    周若璇取笑道:“枉費我們燕子同學一直對他念念不忘,每次過來聽課都要跟人打聽……”

    張燕羞紅了臉,捶了她一拳,“不要亂講,我們只是普通同學。”

    “現在咱們是大學生了。高中時家長老師耳提面命,不准早戀的教條可以扔一邊予理會啦。喜歡哪個人只管大聲說出來,又不是丟人的事……”

    康康父母是外交人員。她打小隨著任駐外使節的父母在多個國家輾轉。高中時,家里的爺爺奶奶一看,可不得了,小時候聽話可愛地小孫女滿口洋文,說話辦事的方式都與國內格格不入,遂強制命令孫女留在國內讀高中,也要就讀國內地大學。

    康康會好幾門外語,天生熱情好交際,國外上學時,就交下了許多好朋友,考大學?外語學校當然是首選。說起來,上海的外國語學院並不比北京外國語學院差,只是,她實在不想在爺爺奶奶跟前聽訓,高中是不得已,大學有機會逃離不抓緊那就是自己想受虐了。

    外語學院的課程對她來說很容易,除了外語,她對經濟學很感興趣,反正離北大也近,跟同學討來了課程表,方便的時候就過來這邊聽課。

    “我可學不來含蓄扭捏這一套。若璇說你喜歡他,喛,我說,喜歡就要告訴他,說不定他也喜歡你呢?你猜我猜,躲躲閃閃兜***好沒意思。”

    “康康!”

    張若璇真想捂住她的嘴,“燕子,康康這丫頭人就這樣,心直口快亂講話,呵呵。”她笑嘻嘻靠近康康耳邊,語氣凶巴巴悄聲道:“閉嘴!”

    ……

    董潔不喜歡醫院。不喜歡醫院時時刻刻彌漫著地藥水味,不喜歡看到人來人往人們臉上隱忍或痛苦或者板著臉的表情。

    她也不喜歡黑夜。夜幕降臨,窗簾一拉,黑壓壓的胸口條件反射般會有種喘不過氣地憋悶感,可是亮著燈對睡眠不好。于是大山買來床頭燈,有旋轉按扭可以調節亮度的那種,柔和的燈光,趨走黑暗又留下溫暖。

    快三個星期的時候,董潔的身體終于大有好轉,可以下床走路了。除了食欲減退和頭暈頭疼,沒有留下更可怕的后遺症。

    身體一好,董潔就要求出院。跟

    好了定期回醫院復診,又與負責針灸的中醫專家說好兩次,派車把人接過去給她調理身體,大山才松口,同意她回家休養。

    這時候,天已經很冷了,再冷下去,就要北風吹雪花飄了。

    家里空間大,天氣暖和的時候,已經在取暖方面做了一點改造,不能納入統一的供暖系統,沒關系,托人買了小型鍋爐,自己燒。

    服裝廠的生產仍然井然有序。董潔從前做了許多設計放在床頭抽屜里,住院期間,大山取出來,征求了她的意見,挑出一些送到廠里。由企劃部做了詳細規劃,訂了尺寸和顏色,先做出樣品來討論,再經調節最后才有了決定,然后進入生產程序。公司已經有了一個比較成熟的企劃部,主要負責打版制樣、調配色差、與面料廠家溝通布料質地與顏色等工作。

    冬天的到來,也是一個調整的好時機,公司抓緊時間加大生產力度,爭取在款式和數量上做的再多再好些,為來年開春的熱銷做好准備。

    她這場大病,唐家老爺子出面又是聯系部隊又是找專家會診,漸漸也傳揚開來,——小姑娘身體不好,能做的工作量有限,自然不會再有那沒有眼力架的找上門、要求她幫著設計服裝了。

    國外訂單的錢陸陸續續開始匯到帳戶上了。那筆數字很能讓人精神為之大振,再接再勵是一定要的。DJ.=+競爭力不像幾年后那么激烈,正是搶占市場進一步擴大品牌影響力的好機遇。巴黎時裝周上的發布會成功結束后,法國高級時裝公會曾經問過他們:來年有沒有卷土重來再辦發布會的意思?趁熱打鐵,他們當然不會放棄人家主動邀請的機會。大山與董潔兩個商量,春天的時候時間太緊張,還是依今年舊例參與秋天時候的巴黎時裝周比較好,于是欣然答應下來。

    大約兩個星期前,詹尼.范思哲從西班牙發來信函。蘇菲.瑪索的那套藍色貼身性感禮服很受好萊塢一些女星的歡迎,她們對來自中國年齡幼小、卻在巴黎時裝周一鳴驚人的設計師非常有興趣,有人提出,能不能請她幫著設計兩款用于出席頒獎晚會的禮服?她們並沒有聯系東方元素公司的渠道,對中國更是全然的陌生,范思哲與好萊塢常打交道,就有人輾轉托了他從中探問。

    為國際知名女星設計禮服,是一件很受設計師歡迎且名利兼得的好事!

    剛開始申請巴黎時裝周的時候,董潔就打算,萬一此路不通,便轉而走好萊塢路線,免費設計出禮服送與她們穿。好萊塢的女明星影響力是非常大的,並且是光燈關注的焦點,尤其是爭奇斗艷的頒獎禮,紅地毯上費盡心思各出奇招爭取媒體和大眾的眼球,那是大家彼此心照不暄的慣例。哪位女星身上的禮服大獲好評,隔天報紙電視等傳媒那是爭相報道,相對的,設計師的大名也會受到時尚界的熱心關注。

    如今有人肯出錢請董潔做設計,這機會難得,推出門的才是傻子。

    如此,勢必要走一趟美國。好萊塢現在的服飾風格和流行色他們卻是不曉得,照搬后世可行不通,總是在現有的格調上有創新才是聰明人行事之道。並且,禮服的縫制也要請專人來,董潔可沒有能力從頭到尾盯下來。這不是精力夠不夠的問題,而是禮服的訂制,是一件要求極嚴格的事,小到一個花邊一朵掐花,往往都是高明的技師手工制做。

    考究的面料、別具匠心的設計、純手工制作的工藝、豪華的飾物……名師設計,量身訂做。一件出彩禮服光彩照人的背后,是有很多細節要考慮的。

    不是所有的時裝都可以走向流水線,有些款式,只能走高級訂制的路線。所有受歡迎的大品牌幾乎都有高級訂制成衣的工作室,有專門針對的客戶群體,每一件訂制成衣都是天價並且,數量嚴格控制,不是單單有錢就可以買到。在巴黎的時候,他們已經了解到,參加時裝周的時尚人士絕大部分是某位設計師的客戶。

    “看來,我們有必要在國外成立一個工作室!”大山與董潔兩人商量半天,最后做出了結論。
作者: teasu0587    時間: 2009-4-17 05:57 PM

正文 第一百四十五章 張昊的任務
    活在拐了一個彎以后,開始進入正常軌道。

    回家休養的董潔,重新拿起了筆,凝神做寫寫畫畫的工作。來年時裝發布會的設計要開始構思了,好萊塢女星的禮服也該騰出些心思想想,——大山日前回信,向詹尼.范思哲解釋說,因為身體和天氣的原因,美國之行要推遲到明年春天才有可能成行。

    學校方面,大山挑了些需要重點注意的課程跟進。書本知識和實踐經歷互相對照,他自覺有了不少長進,從前一些比較模糊的認識,慢慢有了清晰一點的輪廓。也許是偶然、也許是刻意,其間與張燕有過幾次不期而遇。斷斷續續有過一些交談,也認識了總與她一起活動的兩個女孩周若璇和康康。張燕在好友面前不肯正面承認喜歡大山,但她的羞澀和不自覺追尋某人身影的小動作卻又暴露出了她的心事,在周若璇的嚴歷提點下,康康總算沒有大大咧咧的在大山跟前直言。

    銀行方面已經主動拋出橄欖枝,歡迎東方元素公司與他們有更多業務上的往來,換名話說,如果公司近年有擴大生產的計劃,貸款問題好說。

    隨著董潔身體好轉,大山一直提著的心放了下來,另一樁心事卻如一塊大石頭壓了上來。學校和公司的事情積了一堆,他一件件親自過問逐一處理,把個時間安排的滿滿當當,才不致于得空胡思亂想。

    前些日子托人情走關系想進東方元素公司工作的有背景的一些人,除了實在拎不起來的,大山也都應下了。——算起來也沒幾個,因為唐老爺子心疼孫子孫女平白吃了一番苦頭。但凡有說情地,都要先與他談過,老人家一向予人一種鐵面無私的硬直形象並且職位夠高,他出面拒絕,一般人家都不好堅持。這一關便擋去了大多數人。

    大山把這幾個人情分子湊一起,單獨成立了一個部門。暫且叫做“籌劃部”。

    早一步進公司的張昊,已經跟著陳群在公司實習一個多月了。陳群為人方正,可不會跟他虛與委蛇假裝客氣,又有過多年帶兵經驗,張昊十八般武藝亮出來,硬是沒一種有點效果。被毫不客氣的支使的團團轉,這一個月真沒讓他閑著。

    “這小子鍛煉鍛煉是個人才。腦瓜活反應也快。他就是習慣了不正經地混日子,剛來公司的時候,一遲到二早退見誰都高高揚著個下巴。我可不吃他那套,遲到我就親自去他家里捉人,他父母是真下了決心。也可能實在對他沒轍了,見我上門就躲出去,由著我揪著他出門;早退?被我捉到他就慘了。我可是知道往什么地方招呼,既能讓他受罪,身上還驗不出傷來。吃過幾次苦頭,這小子受不了跟我玩失蹤。抓到人后,我跟他父母提了提,把人拎家里管教了幾天……現在?心里服不服不知道,最少他肯認真做事,遲到早退地毛病也改了。”

    陳群的評價很中肯。老實說,張昊能做到這程度已經很讓大山滿意了,從前聽了張母的描述,還以為他會更頑劣表現的更糟糕些。

    雖然不知道新近收進來的幾個為人如何,用腳趾頭想也知道,絕不會比張昊最初的表現更好。這要是放到別處,個個都是金枝玉葉級地需要小心侍候,大山可不准備將就這些毛病,更不想看到這種懶散干擾了自己公司一慣的良好風氣。

    跟陳群商量過,大山決定把張昊調到籌劃部出任副主管,主管暫由陳群兼任。嗯,要給他們找些正經事來做才好,畢竟,這幫人每月可都領一筆不菲地薪水呢。

    “想不想做出一番成就?”

    大山找到張昊,開門見山問道。

    張昊愣住了。他是家族的一匹黑馬,父親和母親身居高位,兩個哥哥一個比一個能干,連第三代的小侄子也是人見人誇學習超好的有為少年。一家子普通人需要仰望的精英中,只有他文不成武不就,一張中學文憑還是老爸托了關系好不容易混出來地,和哥哥們文革后恢復高考第一年、就輕而易舉考進全國最好的大學一比,簡直被襯的一無是處。

    心情極度郁悶地時候,控制不住破壞的發洩欲望,張昊也做過壞事。但最多不過是小打小鬧,自小見識了造反派蠻不講理的行為,他心里其實對野蠻行為深惡痛絕。而且,爸媽兩個打小最疼的就是他,不能讓兩個老人為自己驕傲,那么,讓父母不為自己痛苦,這也算是最起碼的孝道吧?既做不了惡人,也做不了有為青年,張昊許多時候,都在一種渾渾噩噩的狀態中混日子,很煩吶!

    想不想做出一番成就?他也這樣問過自己。

    想!當然想!做夢都想!哪怕只有一件事都好,他——也想讓爸媽因為自己露出驕

    豪的微笑!

    可是,他能做什么?連他自己都茫茫然找不到方向,甚至懷疑自己就是天生廢材一塊。

    “你來我們公司也有段日子了,公司大體情況也了解的差不多。”

    “咱們公司是一家非常年輕的公司,與國有企業比,管理層年輕化的趨勢更明顯。我想,換作是任何一家企業,應該都不會形成這種情況吧?也很少會有哪個做老板的,會任命這么多年輕人做主管。”大山自信的微笑。

    “從上到下,從我自己開始,負責生產銷售管理各個環節的都是年輕人,非常年輕,而且沒有人受過多正規的教育。可是,結果你也看到了,公司發展的非常好,我成功了,我們成功了!這種成功,現在和以后,只怕都很難被復制,我們會是獨一無二的,你覺得呢?同樣,也許是我年紀小,所以我敢冒險,底子差些沒關系,重要的是過程中認真做事,沒有經驗不要緊,錢沒了可以再賺。與公司一起成長參與它的規劃,看著它一步步發展壯大,總有一天,要讓它成為一家知名的別人一提起就豎大拇指贊嘆的集團公司。我倒是覺得,這樣最有成就感和責任感,我更希望,在這個過程中,能培養出一批真正心向著公司的管理人才。”

    他說,“所以,我給你一個機會。”

    張昊緊盯著他,“什么機會?說明白點。”

    “新成立的籌劃部,人雖然不多,但個個都是有脾氣的年輕人,不好管,怎么收服和協調他們,這是你必須面對的問題,也是對你的考驗和——挑戰!陳群陳經理名義上是主管,但真正的主事人,是你。”

    張昊吹了聲口哨,“那群太子爺?雖然不是個個都認識,可哪個都有些來頭,能收下這么多人,李悠然,李總經理,我張昊不得不對你說個‘服’字,你很強!”

    大山語氣平和,“我小時候,聽老人說,越是調皮搗蛋的孩子,越容易活出個樣子來。年輕人有點自己的個性不算缺點,既然一向被人指指點點過來了,換作是我,倒想以后照樣被人指指點點。只不過,從前因為批評,以后因為——贊賞!誰人背后不說人,誰人背后不被人說?能做話題人物的,本來就不是什么甘于寂寞的人,既然如此,那么我就給大家提供一個平台,給我們雙方一個機會!”

    “好,好!難怪你小小年紀創辦了這么一家大公司,有個性。我現在承認,你有資格做我的老板了,很好,我很期待你接下來的表現!”張昊探身近距離打量他,一邊點頭道:“這個副主管的位子,我接了!李總都有信心可以駕馭那班人,我自然也有我的辦法,讓那幾個公子哥聽從我的指揮!”

    他向后靠椅背坐好,雙臂交叉環胸,揚眉道:“這就是你說的機會?”

    “北京現在發展的很快。前兩年,我剛來北京那會兒,三環外不過是大片的菜地和莊稼地,現在情況就不一樣了。很多高樓已經平地而起,正在建和准備建的樓房就更多了。”

    張昊微一沉吟,“你想蓋房子?”陳群主要負責對外銷售這塊,他跟著跑前跑后,知道現在公司的生產力嚴重不足,擴招的工人和機器設備被草草安置在幾處租來的舊廠房里,這對規模化生產和統一管理很不利。“也對,公司沒有資金壓力,生產壓力反而越來越大,要想做大做強,當然要有自己規范化的廠房。”

    “不錯!”

    大山認真道:“咱們公司走高檔路線,以后還要聘請更多一流的技師,自然也要提供相應的福利,新的廠房,辦公區、廠房區、宿舍區等等都要分工明確。公司准備請專門的設計師做房屋規劃設計,興建規模化的紡織城和服裝城。現在是冬天,我希望,明年春暖花開的時候,新廠房可以破土動工。在這之前,”他強調,“你要做的就是,把需要用到的土地批下來,聯系到合適的承建公司。最重要的是,土地的范圍不能太小。”

    “在三環邊上?”

    大山搖頭,“不,我們不去湊三環大發展的熱鬧,我們把廠址選在四環外。在四環外找一處清靜點的地方,也許幾年后,城市就擴張到那兒,也許得十年甚至更久以后才可以,這都沒有關系,我們反正做的是長遠打算。但是現在,選在那里,土地審批的壓力會小的多,你說呢?”


正文 第一百四十六章 舊上海的花園洋房
    天很冷,一大早天空就陰沉沉發黑發暗。

    陳群送早飯過來的時候,順嘴跟大山交代:電視上講了,這兩天有寒流,出門的時候別忘了穿的厚實點!

    下午時候,凜冽的北風終于刮來了今年入冬的第一場雪。

    大山沒有住校。現在的交通不像十多年后那么方便,就是家在北京的孩子,也會住校,一方面容易聯絡同學感情,一方面也免去了為每天的交通煩惱的痛苦。大山算是一個特例了,他連宿舍的床位都推了,反正不會住。為了趕時間,而且入讀北大的學生里,家中有私家車的也不少,他也就坦然的過上了每天有車接送的生活。

    當然,這種行為在同學間還是頗引人注目的,背地里受人議論是逃不掉了。不過,他從不曾擺出高人一等的派頭,與同學的接觸,有些時候甚至比一般人更謙和,一時半會,雖然還沒有完美的融入集體生活,卻也慢慢有一些說得上話的同學了。

    董潔手里有一份大山的課程表。看著外面飄起了雪花,一陣緊似一陣,地面很快積了薄薄一層,並且還在不斷加厚中,估量著雪天路滑,路上肯定不好走,于是早早讓劉大同開車去接人。

    前些日子有人新送了兩包陳年普洱,說是極好的茶最適合冬天來喝。

    陳老爺子和丁老爺子出來時間很長了,當初是從楊善明那里聽說她病重,于是匆匆離家,現在她身體日漸好轉,不免就動了回家的念頭。大山打點好一些煙酒糖茶等物。當時說這陳年普洱茶正好與兩個老人一人一包。卻被兩人堅決予以推辭,最后到底只收了一包,“茶好茶壞,老陳是喝不出來的,牛嚼牡丹都浪費了。我們兩家離得近。回頭他要想喝,只管去我那兒。泡上一壺我們倆慢慢喝。你們留一包自己泡著喝,泡的時候茶湯淡一些……”

    囑咐了劉大同慢點開車,算算家隔著學校有點遠,這樣路上實實在在要耽擱些工夫,吉普車可沒有空調用來保暖。董潔就取出剩下地那包,泡了一壺普洱香茶。灌進保溫杯里,希望兩個人回來的路上喝了可以多少添些暖意。

    晚飯吃些什么呢?這么冷的天。吃火鍋最合適。可是,家里沒有那么多材料,等其余人回家來,再出門采買?算了吧。

    嗯~~~,要不做些熱氣騰騰的湯面?吃了肚里暖暖的也很趨寒。可是。這樣地天氣,大家都很辛苦的在外面忙了一天,只有湯面是不是太湊活了?

    董潔琢磨了一會兒。決定做新疆拉條子來吃。她從前在北京吃過拉條子,據說老板是新疆人手藝遠近聞名,做地非常好吃。后來得閑自己也琢磨著做了幾次,呵呵,吃過的朋友都說好。如今隔的久了,不知道手藝還能留下幾分。

    因為是自家燒的鍋爐,廚房也很暖和。董潔翻出面粉,用溫鹽水和面。她人小力弱,好在時間充裕,找了小盆,分幾次和了好幾個面團。濕紗布包起來醒了半小時光景,放面板上擀成半公分左右厚,面皮上抹了油,沒有保鮮膜,就找了大又干淨的塑料袋密密蓋好。

    羊肉切成厚片,用鹽和料酒喂著。西紅柿洋蔥和圓白菜切塊,備好蔥姜蒜和干紅辣椒。

    有咆哮和狼牙在,家里長年燉著骨頭湯。取半鍋湯,另泡了些粗粉條,弄了兩盤大塊的白菜葉。

    主食也有了,熱湯也齊了,只等著人回來,面一拉菜一炒,一會就得。董潔洗洗手回屋了。

    大山下午只有一堂課,出來看到飄了雪花,想了想,在車上讓劉大同拐去一家熟食店稱了些熟食回來。家門口自己提著下了車,劉大同調轉車頭,再開去公司接陳群。

    把東西先拿去廚房放置,就看到了廚房里董潔做好地准備工作。急忙回屋里,“晚上要做餅吃嗎?想吃的話,從外面直接買,或者我回來做就好,身體剛好一點,就跑廚房里忙活,這大冷地天,再感冒了怎么辦?”

    董潔在屋里看電視。大山怕她悶,天冷了,從臥室到前院客廳的路不算近,走一圈,一路上免不了要吹冷風,于是另買了一台放他們屋里。

    “不是餅。今天在電視里看到,有個節目里說了新疆拉條子很好吃,一盤盤放在桌子上別人吃的非常香,所以想自己試著做做。很簡單呢,費不了什么事。”董潔往旁邊移了一下,讓他坐自己身邊。“我現在好多了,你又不許我出門走動,就在家里做點吃的活動活動,哪那么容易生病?真把我當成玻璃做的啦?”

    大

    ,“今天看了很久地電視?咦,怎么不看電視劇呢?看的?”

    “哥,你喜歡看武俠劇,正好,現在有神雕俠侶,劉德華主演,很好看,我找給你看……”

    “不要了。”大山不讓她換台,“反正也看不了一集半集,看不看都無所謂了,這個節目你看到一半,換了多可惜。”

    這是部紀錄片,放的是一些城市地人文風景介紹。董潔告訴他,“剛剛講的是北京,再從前是西安和南京,現在是上海。”

    一幕幕大上海的風景接連在屏幕上出現,大山笑道:“上海這么漂亮呀?上次我們去,還真沒有看出來。”

    董潔呵呵笑。有些東西,站在距離外,會更加美麗吧?就像古都西安,歷經幾多風云變幻留下多少繁華故事任后人評說。再如金陵的秦淮女兒香,漿聲燈影里,迷了多少人的心神,“紙醉金迷”粉”的秦淮河,隨著歷史長河的流淌而逐漸失去了昔日風韻,再沒有辦法讓人一飽眼福了。

    “拍到電視里哪個城市看著都很美啊,各有特色……哥,你看這個,這就是舊上海有名的花園洋房,哇,真漂亮!”

    和北京規規矩矩的四合院不同,由于上海所處的獨特地理位置,自開埠以來的一個半世紀里,中西方文化在這里交織相映,留下了無數獨具魅力、風格各異的建築遺產,享有“萬國建築博覽會”之美譽。位于上海市區域內的各類建築,數量眾多、式樣繁復、風格迥異、設施考究,成為上海城市的一道風景線。其建築特色鮮明,論式樣,有歐洲式、美國式、俄羅斯式和日本式等應有盡有;論風格,既有豪華、莊重氣派的歐洲文藝復興式,又有清新、明快、自由的鄉村別墅式、現代式。

    千姿百態、風格迥異的花園洋房,都是獨院式單體住宅,建築裝飾考究,掩映于梧桐樹之中,深藏于高牆背后,巡跡于寺常巷陌,它們見証過大上海十里洋場、花花世界盛衰榮辱,“.風吹來清涼,那夜鶯低聲歌唱……”實在太容易勾起人的懷舊心理了。

    “有草坪、噴泉、花房、假山、涼亭和車庫,有的還有游泳池、網球場、台球房等運動場地……哥,咱們如果能有這樣一棟房子多好!”建築和服裝一樣,都可以美的像一幅歷史風情畫卷,設計師更有大片敞闊的空間,動用更多的元素來裝點自己的作品,使其達到盡善盡美的地步。

    大山側過臉,看到她雙眼發亮,忍不住笑道:“這么喜歡?咱們去買一棟好了。”

    “嗯?”正看得入迷,聽到大山的話,董潔愣了一下,“買?咱們買來住?”

    “是啊。”大山摸摸她的頭,“你也賺了那么多錢,又不是買不起,喜歡咱們買一棟來住。空間大綠化也好,住著一定很舒服。陳爺爺丁爺爺,還有唐家的爺爺奶奶外公外婆他們有時間也可以過去住幾天,就當度假了,多好!”

    “等等,讓我想想。”

    腦子里突然飄過了一個閃念,董潔皺眉想了半天,忽然想起了從前一件舊事。二零零零年前后,好像有一個人,花了二百八十萬,買了一座花園洋房,修修補補一番,四個月后以八百五十萬元的價格賣了出去。她雖然沒有在上海生活過,但上海的房價之高,卻是盡人皆知的一件事。而舊上海的花園洋房,大多是以前的高官巨賈或者社會名流的住所,有其特殊的歷史和文化底蘊,再過幾年,海外歸國人士更多些,還有許多國外的有錢人進駐上海,很多人一定都想買棟老洋房來住,所以……

    “哥,”董潔撲進大山懷里,仰頭先送上一個甜甜的笑臉,“我有個想法,咱們是不是可以多買幾棟啊?哪,現在這些老房子有些因為年久失修,買的時候應該有還價的余地,咱們買到手,想辦法找人用過去的材料修補一番,連木頭都要用過去的老舊木頭來修……這樣,房子修好了,肯定會再賣出一個好價錢,咱們挑一棟喜歡的來住,其余的轉手賣出,豈不是會賺好多錢?”

    她現在當然不缺錢用,不過,既然有這么好的賺錢機會,白白放過也太可惜了吧?越想越覺得這個辦法可行。

    “哥,紅葉姐姐如今在上海認識了很多人呢。一會兒她回來,我跟她談,請她找人在上海打聽,哪里有房子要賣,咱們買過來……”
作者: teasu0587    時間: 2009-4-17 05:59 PM

正文 第一百四十七章 溫暖的雪夜
    妹倆個關了電視,就這事好好談了半天,大山終于同公司運轉的情況下,挪出錢來買房。

    “真奇怪,我怎么就學不會拒絕你呢?”大山撫額嘆息。

    呵呵,董潔笑的得意,雙眼晶晶亮,很好心的告訴他:“那是因為哥哥沒有鑽進錢眼里,心心念念的都是錢啦。我總是比錢更重要,如果錢可以買來歡樂送我,哥哥你怎么會不答應呢?”

    “是是是,你最重要了!”

    大山擰擰她挺翹的鼻尖。反正都決定要買一棟花園洋房來自己住,就是多買幾棟又如何?小潔的話很有道理,買過來簡單整修一下,再出手便是一筆純利,這幾年眼瞅著有錢人越來越多,他可不會如井底之蛙,以為不會有別人比自己更能干。有錢人多了,肯定有人舍得花錢買花園洋房來住,現在自己占得先機多買幾棟壓手里,到時候放出去,又有錢賺又可以讓小姑娘高興,一舉兩得,何樂而不為呢?

    “難為你看個電視,也能想出賺錢的法子來。不過,我可不喜歡你用腦太多,一會兒頭又該疼了。”

    “我才不是那種喜歡動腦筋的好孩子,這點自知之明我還是有的,哥你也太小心了。這些日子你忙里忙外,夜里連覺都睡不安穩,卻什么都不跟我說!”

    董潔忍不住嘟嘴抱怨,“哥,我身體不好,我知道你一定不喜歡我打聽公司的事,怕我跟著操心。可是,公司最近事情比較多,我難道不知道嗎?你什么都不跟我講。我自己更容易在心里胡思亂想。”

    “哥,你也知道,我向來是沒心沒肺的性子,遇事最不喜往心里放,我就是知道了。難道會真的著急上火?我可是一直都認為,天塌了自有個子高地人來頂。車到山前必有路。瞧,我心胸寬的能撐船,不、不對,瞧我,這不是拐彎抹腳自誇了?我的意思是我年紀小不懂事,遇事喜歡打聽。可是不會耿耿于懷,所以。算是一個好的傾訴對象,是不是?人家都說,智者千慮,必有一失,我是愚者千慮。必有一得。我早就想跟你說了,不管大小事,你說與我聽。于你算是勉強有個說話的對象,怎么說也是聊勝于無,況且,說不定我腦袋瓜靈光一閃突然開了竅,還能提出有點用地點子來呢?”

    大山半坐起身子,一只手仍放在她額頭上輕撫,——因為她不時頭疼,這幾天不知不覺養成的習慣。嘴里笑著責怪道:“沒心沒肺?小潔,你可真是……”他語塞,一時竟想不出合適地詞做形容,只好笑著搖頭。

    前院隱隱傳來動靜,車聲人聲都有一點,惟獨沒有咆哮和狼牙的叫聲。

    董潔凝神聽,“陳大哥他們回來了,哥,我們去廚房。”

    兄妹倆穿好大衣、皮靴,戴上手套。門外的雪更厚了些,冬天天黑得早,夜色已經重重籠了過來,只是房頂和庭院落了一層白雪,反射出一點光亮,看著卻不覺得黑。

    軟軟的雪踩著很舒服,像松松軟軟的地毯。兩人的皮靴都是專門找人訂做地翻毛及膝半長靴,不但護住了小腿,而且不用擔心會被雪打濕。

    大廚房在偏院,附近還有柴房和用于下人居住的幾間耳房。都是過去地布局,大山買到手也沒多做改動,這棟宅子,從前連主人家帶各種僕役住得下幾十上百口人,如今只簡單住了幾個人,許多房間就空置了沒拿來利用。柴房里滿滿疊放了袋裝的大同無煙煤,用來燒鍋爐。廚房里有好幾個灶台,用的是罐裝煤氣,煤氣管道暫時沒有開通,——四合院住著就這點不好,總沒有樓房設施來得齊全便利。

    摘了手套,和大衣一起放到廚房一角,——天冷的時候,來廚房要武裝整齊,可是做飯的時候就不方便,于是特意清理出來一個專門放衣服用地小空間。

    平常時候,包括大山,幾個人放學或者下班回來,總是一齊動手料理晚飯,幾個灶頭同時開動,大家分工合作,一會兒就能香噴噴有肉有菜有湯擺滿一桌。董潔有想過,是不是專門請個做飯的人來?只是這年頭,搞這套也太腐敗了,她還是不要太超前比較好。而且萬一說出來,讓別人誤會她不滿意大家下廚的手藝,多不好?

    面板上地面皮,醒了這么長時間,拉出來的面條最是筋道有嚼頭。灶頭上水花翻滾,董潔示范如何切和拉,很快,一盤盤稍過了涼水的面條擺到了桌上,幾頭大蒜也剝好尋了一個小碟盛著端過來。另一邊,董潔快速把菜肉炒好,挨個澆到面條上。姜紅葉把熱氣騰騰一大盆加了寬粉和白菜葉的骨頭湯放到桌子中央,大山把熟食稍微回熱找了兩個盤子也裝了過來。

    圍一桌熱熱鬧鬧吃飯,有一個好

    是容易讓人胃口大開。

    大山瞧著董潔不知不覺吃的東西比以前都多,心里歡喜非常。于是暗暗決定,往后一定要多讓她過來吃飯才好,省得端到屋里,冷冷清清只有他陪著,吃不了幾口小丫頭就喊飽。

    飯后,幾個男人收拾善后,董潔牽了姜紅葉的手回屋。

    打巴黎歸來,姜紅葉受歡迎的程度更上了一個台階。如果說大山是神龍見首不見尾,董潔那就是籠在云里霧里被人猜,外人眼里,倒是姜紅葉受到的關注度最高。無論東方西方,還是男女老少,對美的欣賞和追求是一種共性,況且最難得的是,姜紅葉的美哪怕是最善妒的女人,也做不到口出惡言,“她如此美麗!以至不該如此真實。她如此真實!以至不該如此美麗。”

    不論上海還是北京,有這樣一位美麗的女店長做鎮,總能輕易吸引客潮拉動銷售額。

    這幾年姜紅葉慢慢也鍛煉了出來,尤其是見識過巴黎繁華,和時裝周的奢后,本來就溫婉的氣質,愈發添了一種從容。

    泡了兩杯普洱,一人一杯喝著慢慢消食,董潔笑著嘆息,“香茶一盞,侍人相伴,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姜紅葉輕嗔道:“調皮的小丫頭,你要是有了詩興,還是與你那大山哥哥談詩論詞去,我書讀得少,可對不來。”

    董潔無辜的睜大眼睛,“你好歹還正經念了幾年書,我可是一天學都沒上過,哪里敢班門弄斧呢?”

    姜紅葉一手托腮,一手輕敲了幾下桌面,“你哥都承認,說自己才學不如你,跟我這兒謙虛?”

    “紅葉姐姐,你自己有時間就捧著書本學習,比我可用功多了。聽陳大哥說,你請了楊阿姨指點你學外語?每天聽外語磁帶到半夜才肯睡。嗯,聽說你在上海那邊也請了一位外國語學院的高才生做家教?”

    姜紅葉臉色略紅,不好意思的笑,“上次去巴黎,你們個個都能說一口流利的外語,只有我一個,什么都聽不懂。我真后悔,你請楊老師教你學法語的時候,我怎么就沒想到跟著一起學?白白浪費了許多時間。小雪姐姐有空閑會去學校聽一些管理方面的課,陳大哥也買了書自己鑽研。我想了很久,覺得學外語最適合我。在上海的時候,有一次出門,碰到兩個外國人拿著地圖跟我講話,可能是問路吧?可我一點都聽不懂。還有,有時店里也會有外國人來……咱們公司越做越大,現在已經和外國人做生意了,大家都在努力,我也要自覺點才好。”

    兩人低聲笑談了些閑話,董潔才慢慢說出了自己的請求。

    “上海過去的花園洋房呀?”姜紅葉蹙眉,回憶道:“真的很漂亮。我在上海呆的時間不比北京少,也曾經跟了朋友差不多看遍了上海值得觀賞的風景。老徐匯區的天平路街道和湖南路街道那兒老洋房最多。我沒有進去過,只是打門外經過,那種感覺、嗯,真的不一樣。”

    她同意再回上海的時候,多托一些認識的人幫著打聽,問問有沒有人肯出售房屋。因為品牌叫得響,專賣店生意紅火,許多拿了貴賓卡的回頭客都是有頭面的人,消息靈通,這等事又不涉及機密和麻煩,拜托一下卻也無妨。

    大山挾著一身雪花推門進來,在門口又是跺腳,又是拍打。

    姜紅葉站起來,拿了自己的外套,“好啦,這雪越下越大了,大家都要早些休息才好。”跟著附到董潔耳邊,笑著耳語道:“你要是一時睡不著,不妨也學古人與你大山哥哥紅袖添香、兼燭夜談,我就不在這兒多事打擾你倆個啦!”

    PS:昨夜發文,因為一時沒有睡意,于是搜文來看,不小心看到浮生六記,和它的姐妹篇我等你到三十五歲。前者看了心里暖暖的:為了世上有這樣一份溫暖的感情。后者看了有些心酸:其中一個選擇了向世俗妥協,而留下傷心的作者大人。然后,在讀者留言看到,作者自殺了,自沉于三月的湘江!

    有些難受,于是也想留言,可是怎么也不能發表成功,于是百度了一下,結果搜到了“浮生六記.=淨的文字,看著那么多關心他的讀者留言,我哭了!

    喜歡他的文字。他對文字的運用,好過我太多太多,他的字里行間,透射出一個干淨又純粹的靈魂……幾年前,我看過他的舊文,真的很遺憾,沒有在他生前給他留過言。其實生老病死人之常情,只是一個純淨靈魂的消失,總是一件讓人嘆息的事,我傷心了很久很久……



正文 第一百四十八章 我會陪著你
    山把大衣和手套掛好,回過頭來,就見董潔站在門邊璃上,正向外看。

    于是他自己也走過去。門的封閉性很好,縫隙處不覺得有多少寒氣洩得進來。湊過去與她一同看著門外的風景。

    雪地上,幾行腳印清晰可見,再遠處視線朦朧,只近處隱約看得到大朵的雪花靜靜的灑落,這只在冬天才有的花在靜謐的夜里悄然綻放。看這架勢,用不了多大工夫,地上的腳印就會被抹平吧?

    “今年第一場雪,就是一場大雪,真好!”

    董潔滿足地輕嘆。雪這個東西,積的厚厚的把世界變成一色的純白,似乎連人的思緒都變的澄靜,復雜的不好的通通沉澱下來被雪密密實實的掩住了。

    “這么喜歡下雪?”

    大山終究嫌靠門處氣溫低,就拉著她回到里屋,一邊有些奇怪的問。

    “冬天嘛,沒有雪的冬天多沒意思?”

    “落了第一場雪,接下來下雪的日子就多了,要看也不急于一時。”大山卻是微微皺了眉,“只怕明天一早,最少要過腳踝的深淺。初雪有必要這么大?真怪了!”說著就真有些煩惱起來,明天怎么上學呢?離學校這么遠,開車很麻煩的。可是不去又不行,別的同學基本都住校不會缺席,公司又沒有要緊事要做,而且也快考試了,再缺課有點說不過去。

    董潔只是笑。閑時掰著手指細想從前舊事,曾經的記憶里,八十年代末期這幾年,每到冬天北方總會結結實實下幾場大雪。后來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全球變暖的緣故,雪就一年比一年少,到了二十一世紀的北京,就連稀稀疏疏地小雪都難得一見了。也曾經很遺憾的想,如果再下一場兒時那般大雪該多好?她一定不會再有一點抱怨。時光這東西。一旦過去了就是過去了,她可不要再做一個只能事后追憶的人。不若就在平常,欣賞每一處不起眼容易被忽略的風景,把點點滴滴的感覺都留在心頭。

    重新用沸水沖泡了一壺茶,倒在精美地玻璃杯中,燈光下,真個是:琉璃鐘、琥珀濃。小槽滴酒真珠紅。

    “綠蟻新酒.紅泥小火爐。

    董潔笑著把一杯茶遞到大山手里,嘴里漫聲吟畢。又皺眉道:“可惜不是真的酒,雪天略微喝上一盞酒,最是愜意了!”自打她上次和姜紅葉兩個喝得醉醺醺,哥哥就下了禁酒令,而且把酒一律收到前院客廳地酒櫃里。

    大山深吸氣。讓濃濃茶香氤氳在胸口,然后慢慢擴散開來。“茶是好茶,咱們倆以茶代酒。一樣可以盡興。從前,可是你自己說從此再不喝酒,怎么,這時候就不記得啦?看不出我們家小潔原來還是個小酒鬼呀!”

    董潔氣急的抗議道:“亂講!我就是覺得這樣下雪的夜里適合喝酒,從古到今,還有將來,很多人都會這樣想,這是客觀存在的事實。又沒有說我自己要喝,最多,我認為你可以小小喝上一杯,這么冤枉我?過分!”

    大山撓撓她嘴角,“是,都是我的錯,不該冤枉了我們家的小姑娘,好吧,我道歉!哪,不生氣了?”

    董潔嘴角上翹,卻歪頭斜睨他道:“我有這么小氣嗎?”

    大山輕敲自己腦袋道:“哎呀,我又錯了,小潔當然沒有生氣,我怎么可以誤會你生氣了呢?該打該打,瞧我這腦袋,跟喝醉酒似地怎么就變笨了呢?”

    ……

    下雪的夜里,格外地靜。

    明明是潔白的世界,干淨又美好,兄妹倆手牽手在雪后的曠野上散步,她輕快的笑聲、明亮的笑臉,讓這個世界不再寂寞……然后,山那邊,漸漸有太陽露出了頭,明明是朝陽初升,金燦燦光芒萬丈,忽而卻變成了傍晚地夕陽,紅彤彤掛在天邊,漸漸的,紅色愈來愈濃,連白雪都被映成淡紅色……一顆心撲嗵撲嗵跳得越來越急,為什么這么不安?不安到恐懼和害怕。大山想握緊董潔的手,卻是握了個空,游目四顧,哪里有董潔地身影呢?空曠的原野只他一個孤伶伶。不信的回頭,身后只有他自己的腳印,從遠方一直延伸到腳下……那腳印突然間有了陰影,那陰影慢慢擴大,一個個腳印就變成了黑色,不、不是黑色,是紅色,血一樣的鮮紅色……驚抬頭,卻見那夕陽越發的紅,越來越紅,紅到有液體開始滴落,鋪天蓋地向他淹了過來……

    “啊——”

    大山驚喘著坐起來。

    “哥?”董潔也被驚醒,“怎么了?”摸索著伸出的手不小心碰觸到他額頭,一手涼涼的冷汗。

    大山不做聲,卻緊緊擁她入懷,停了好一會兒。喃喃低語道:“你在這兒?對,你在這里,就在我懷里!”

    他的聲音從不確定逐漸過渡

    。董潔伏在他胸前,聽著他急促的心跳慢慢變的緩

    “這感覺真好,我很幸福!”他突然說,接著又重復了一遍,“真的,我很幸福!”

    “嗯,我也很幸福。哥,你瞧,外面下著雪,風也在吹,很冷,屋里卻暖暖的,而且,有你陪在我身邊,我也陪著你,所以,我們都很幸福,是不是?”

    董潔努力伸長手回擁,軟軟的耳語道:“做噩夢了?不怕不怕哦,有我呢。”

    她已經發現了,好幾次,夜里隱隱聽到身邊輾轉反側的聲音,哥哥——有心事嗎?

    騰出一只手,把自己的枕頭疊放到哥哥枕頭上,輕輕使力,推得他倒下,自己伏到他肩膀。“哥,和我說說好嗎?咱們說說話。”

    大山垂下眼,夜色掩去了他眼里的苦澀,夢中血色滿天的驚悸仍在心底遺留。

    忙的連睡眠都要算計的時候,情形倒還好些,這些日子漸漸閑下來,三不五時的,夜里就睡的不大安穩。

    “是不是被我前些時候一場病嚇著了?”

    “嗯。”遲疑了一下,大山輕輕答應一聲,“是吧,雖然你已經平安,可不知為什么,夢里還是放不下。”

    “在醫院的時候,你一直昏迷,我知道很危險,醫生的臉色也很嚴肅,可我忍著不聽不問。有一次,不小心路過一處搶救室,病床上的人被推出來,醫生搖了搖頭,守在門外的人撲過去失聲痛哭,那時候,我只覺得氣都要喘不過來了,是那種明明張大了嘴,還是沒有辦法呼吸的感覺,很、可怕……再后來,有一天晚上,我不知道什么時候睡過去了,別人就把我移到另一間屋子里。半夜時突然醒過來,房間沒有開燈,窗簾也拉上了,很黑。我一個人,靜靜的躺在黑暗中,床上只有我一個人,屋子里只有我一個人,世界上好象只剩下了我一個人,那種感覺——”

    他打了個寒戰,更緊的擁抱著她。過了好一會兒,才接著開口,“我每天都盼望你能醒過來,每時每刻都希望你睜開眼睛。我不想被留下、不想一個人……”世人只看到他的成功,只羨慕他少年成名坐擁萬金。他們說,他住著寬敝的大房子,吃著普通人家逢年過節才舍得買來吃的食物,出門有自己的私家車迎來送往,有大把的錢可以隨心所欲的花用,有身居高位的親人……他們說他是最幸福的人,他們說自己只要能占了其中一項,就是這輩子最大的幸運了。

    “我不想一個人被留下,我——害怕!”是真的,或許沒有人,沒有第二人可以理解這種感覺。在他心里,最最重要的,是夜里醒來,身邊這份淡淡的溫暖的體溫。錢和權,名和利,這些東西不過身外物,只要肯努力,都可以擁有,既使他突然變的一文不明,他也有信心再次創業從頭再來。可以失去可以得到的東西,再珍貴也有限了,唯獨她,只有一個,失去了就沒有了的唯一的一個!

    夜里沒有辦法入睡的時候,他守在病床前,所有的感覺似乎都變得搖遠和黯淡,又似乎前所未有的清晰讓他可以直接洞徹。他對自己說,他不后悔,他很慶幸,親手殺了那個人!只要她能平安的活著,這件事便緲小的不值得一提!早晨他打開窗簾,看到夜色漸漸隱去,新的一天又要開始,這個念頭也就越發堅定!

    “我——做了一件事,我沒有認為自己做錯了,也不覺得后悔。可是——”可是,還是會遺憾,莫名的不舒服,清醒的時候可以做到無視,睡夢中卻總是頻頻來訪。

    董潔靜靜的聆聽,又是憐惜又是心痛。她不知道因為什么事,哥哥覺得為難不想說,她就不問,心底隱約的猜測了一點。

    “哥,有些時候,我們不需要拿世俗的標准來衡量自己的所做所為,道義?道德?越是冠冕堂皇的東西,越是沒有立場!我記得有人說過,只有弱者,才會計較一言一行有否守法,這個世界,有它自己的游戲規則,不是人為制訂的條條框框可以束縛得住。我們自己做事,但求無害于他人,無愧于自己,而且做了——”

    她抬起身子,吻上他唇角,“就不要后悔!也沒有必要——耿耿于懷!”

    “我在你身邊啊,我總會陪著你,嗯?”
作者: teasu0587    時間: 2009-4-17 06:00 PM

正文 第一百四十九章 平淡之中見真情
    子平平淡淡的過。

    一個上學,放學,溫習功課,抽空處理公司的大小事。公司擴大后,要應對的雜事便多了起來,歸攏起來看,都是雜七雜八的亂事,卻也需要花時間逐一處理,輕忽不得。“這是冬天,公司最清閑的時候,春天那才是真忙。小潔私下里拜托我,盡可能不要打擾你,能自己做的事盡量自己做主。不然,過去你哪里來的清閑時間復習高考?”陳雪一慣的潑辣爽利,“你真以為,一個大公司,哦,你這個總經理做做指示動動嘴皮子,就輕輕松松可以大把大把掙來鈔票?”

    又到年底,又一年過去了,老家催婚的事越發急了起來,每次拿起話筒,對面就是輪翻的疲勞轟炸,父母、兄嫂、親朋好友左鄰右舍,哪個都對她碎碎念。索性她一月只往家掛一次電話報平安,可是手里有錢后,她給父母在城里買了房,老人家打電話就方便了,時間又清閑的緊,趕上年底,莊稼人都閑了下來,互相串門走動,許多人就惦記著她這位又有錢又在大城市當大廠長的大齡女青年,近日電話越發多了起來。父母叮嚀要她得了假趕緊回去,好幾個條件賊好的小伙子正等著相看呢。

    被煩的頭大的陳雪愈發抓著大山不松手,除了份內事,能扔出去的工作都扔給他來做。“李總經理,李大老板,小女子作牛作馬一年了,不是我現在有怨言,不過,你也該學著多處理一些事了吧?也讓我清閑兩天成不?”

    大山趕緊答應。哎呀。明年春天公司的事還要陳雪多操心,他現在多做點事應該,太應該了。

    董潔諸事不插手,她主要的任務便是調養身體,努力把自己養的白白胖胖。還有就是畫設計圖。

    嗯,來年秋天地發布會要確定主題並做出幾十款設計來。DJ添的訂單也需要多發幾個新款,還有,東方元素品牌明年開春最好多准備些新款出來,夏天和秋天的設計也需要多做准備提前計劃,事情做到前面最好,免得到時候手忙腳亂。

    呀。要做的事這么多?要是換了別人,只怕得成天不得閑的趕工了。

    董潔卻不需要焦頭爛額。她翻出從山里帶出來地筆記本。兒時為了怕忘記,許多款式和大概的流行變化以及種種曾經流行一時地風格,都被她記了下來。這時正好拿出來做參考,唔,印象里。國外這兩年職業裝風聲水起,風格偏向于中性路線會不會受歡迎呢?確定了主題,就好像一棵樹有了主體樹干。剩下的工作就是添枝加葉的細節處理,費些心思那是肯定的,不過做起來就容易多了。

    兩個人都忙。

    早晨大山起得早,親親還在熟睡中的董潔,躡手躡腳換了衣服出門。外面太冷,幾乎要呵氣成霜,呼吸中冷空氣直直鑽進肚子里,情不自禁便要打上幾個冷戰。他便不許董潔早早出門,董潔于是“奉旨”睡懶覺。

    家里總會留下一個人,買買菜、燒燒鍋爐,飄雪的時候負責簡單做下清掃。姜紅葉已經動身去了上海,陳群和大山除了假日平時沒有多少空閑,大部分時間,便由劉大同和李益兩個輪著做。

    學校和公司地事慢慢上了手,做起事來就利索許多。大山最近在思考一個問題:他要不要抽時間去學開車呢?

    大學要念四年,來來回回要人開車接送太麻煩了,有時候公司有事,得從學校去公司,等車來接也很浪費時間。

    嗯,還是自己學會開車最方便,而且時間安排也就更自由了,再買一輛車又不是問題。

    他抽空跟董潔說了自己的想法。

    “馬上就要寒假了,時間倒是充裕。可是,哥,你還不滿十八周歲啊?我好像聽說十八周歲以上才可以拿到駕照。”

    大山點點她額頭,笑她,“終于逮到你記性不好地時候了,你忘記了?我已經改了年齡,身份証上再過不久,可就滿十九歲啦。”

    “啊?噢,對哦,你虛報了兩歲。”她一時還真沒想起來,本來就不是多重要的事,不過從前的權宜之計,看大山笑的得意,忍不住推了他一把,“假的就是假地,我干嘛不記真的去記假的?好了不起么?改天我找人把我地年齡改成和你一樣大!”

    大山正端了杯子喝水,聞言一口茶正正堵在嗓子眼,只嗆得他咳聲連連。

    放下杯子,抽了紙巾擦掉噴嗆出的水痕,大山好不容

    喉嚨處的不適,略有抱怨道:“喂,這個笑話一點都自己瞅瞅,誰家十九歲的大姑娘,長的像你這么小?個子矮,人又瘦,手也小腳也小,這是沒長開還是長頹了呀?”

    “哥!”董潔惱了,“是,我這叫做長歪了,不行啊?你學校里一大堆女同學,那才叫做姑娘十八一朵花,一個水靈靈嬌俏俏看著就讓人流口水,是不是?就像、就像上周來我們家做客的三位大小姐,哎呀,一個賽一個的青春漂亮,各有特色。我哪里能跟人家比?人家都是白天鵝,就我一個是丑小鴨,是不是給你丟臉了?真是抱歉呀!”

    “小潔,生氣了?”

    大山把她拉過來,抱她在自己腿上坐好,額頭對額頭,用鼻尖頂了頂她的鼻子,“嘴巴閉這么緊,真的生氣了呀?好好,是哥哥不好,哥哥說錯話,不氣了,好不好?嗯,我們家小姑娘長大了,長成大姑娘了,知道漂亮了,哥哥以后會注意的。哪,哥哥可是沒有惡意的,就是隨便一說,你知道的,嗯?”

    董潔眼睛彎成月亮狀,“我也是隨便一說,誰要改成十九歲呀?憑空老了九歲,我可不要。”

    大山見她笑開,自己也覺得輕松了許多,“不過,哥哥還是要說你兩句,為什么把自己比喻成丑小鴨?真是不可愛的比喻。”

    他把她鬢邊垂下來的散發別到耳后,稍微后仰,端詳道:“我妹妹這長相,正是標准的美人胚子,而且是那種越看越受看越舒服的類型,皮膚白,眉毛黑,眼睛水靈靈的足夠大,鼻子也挺,嗯,嘴巴嘛,”目光落在她形狀極美的雙唇上,心里一蕩,不覺想起,曾經有過幾次,他接觸了這里。其實兩人足夠親密,遠的且不說,就上次她生病,他也曾親自為她擦身,心里一點都不覺得需要忌諱什么,就是很自然而然的感覺。可是……

    咳咳,怎么突然有了一種比較奇怪的感覺呢?大山咽了口口水,極力壓下想——親上去的沖動,強要自己移開目光,宣布道:“總之,小潔將來一定會長成漂亮的大姑娘,比那三位姐姐都漂亮、比所有人都漂亮的大姑娘!”

    董潔咬咬下唇,瞟了他一眼,做個鬼臉,皺鼻道:“才怪呢。再漂亮,能有紅葉姐姐漂亮?在巴黎的時候,金發碧眼的美女一抓一大把,我能比得上哪個?我當然想長的好看了,可是容貌這東西,又不容我們自己說了算,哥哥這話雖然是誇獎,可是誇的好沒誠意。”

    “哥哥嘴笨嘛。”大山討饒,卻也認真道:“別人怎么認為有什么要緊?反正,不論你長得如何,在哥哥眼里,總是這世界上最好看的那一個!你聰明、體帖、可愛……”

    董潔只笑瞇瞇的聽,也不打斷他。大山到最后實在詞窮,“呃,眼睛是眼睛,鼻子是鼻子,嘴巴是嘴巴……”

    董潔忍不住掩了他的口,“好啦,哪個人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那不成妖怪了?過去有老萊子彩衣娛親,哥哥今天這叫什么呀?倒是一番良苦用心,呵呵,我在這里心領了,哥哥就不要再為難啦。”

    “你知道就好。”大山貼著她的臉頰,輕輕搖晃身子,“小潔,上次張燕和她的同學過來,是來還錢的。哪,哥哥以后再不讓女同學來家里了,我保証。”

    董潔想了一下。哥哥長大了呀,正常的社交生活也包括了異性,她才不要做一個胡亂吃醋的小女人,倒不是像有句說的“愛他就要信任他”,她一向認為,女人想拴住一個男人的心,辦法有千萬種,堵不如疏,杜絕是最不可取的一種。莫不如從自身做起,只要自身足夠優秀做的足夠好,除非是差勁到極點的男人,又怎么會變心呢?會變心的還不如痛痛快快棄了不要。哼,哥哥才不是那種人呢。

    “不要,同學本來就分男女,多和一些同齡人交往對哥哥也有好處。燕子姐姐生性溫柔,而且,我很喜歡康康姐姐,她性格最好了,人大方又爽快,知道的又多,我很喜歡跟她說話啊。”

    說著,她自己笑了起來,在心里低語:我對你最放心了,你是誰呀?又不是見了漂亮女生就會頭腦發熱的小男生,真要論漂亮,誰能美過紅葉姐姐?哥哥在巴黎什么樣漂亮女孩子沒見識過?




正文 第一百五十章 韶光容易拋人去
    舊迎新的農歷春節總是讓人歡喜和值得期待。

    剛剛過去的這一年,有驚有喜,有淚水也有歡笑。

    不好的通通都忘記吧,每天都有新的事情發生,未來還有那么多精彩可以預見,何必讓不愉快的往事耿耿于懷呢?給大腦騰出空間,給將要發生的喜事樂事騰出空間,人要往前看。

    大山想到董潔對他說的話,臉上不自覺就露出微笑。

    為了謹慎,她的日常飲食起居請了專家予以指點,做針灸的中醫師一直不曾斷過,每個月他都要陪她去醫院做一個全身檢查。醫生過去說她的腦炎半年內還將有復發的危險,有時候,大山還是會擔心,害怕現在的幸福,最終竟然是曇花一現,人在太幸福的時候,是不是都會有一種疑似虛幻的感覺呢?所以忍不住加倍的小心在意,像一個一無所有的窮人,抓緊唯一的希望不敢有一點松懈。

    幸好,醫生后來給的都是好消息。因為這般仔細和經心,董潔直到春節前,奇跡般一次感冒都沒有過。要知道,往年的冬天,平均每個月至少會有一次傷風感冒呢。偶爾有兩次溫度有要燒起來的跡象,都被順利扼殺在搖籃中。她的腦炎得自感冒,也最容易被感冒引起復發,醫生說,隨著年齡增長抵抗力也會相應增強,再加上適當的運動鍛煉,她的體質會慢慢改善和恢復。

    說到鍛煉,董潔說了想學的跳舞,暫時被大山打了回票。冬天運動過后出一身汗,不小心吹了風最容易感冒發燒。不如到天氣暖和的季節,准確的說半年以后再學也不晚。他心里計劃著家里騰出一間寬敞地空屋,找人來整成全木裝修,做一處合格的運動空間。

    學校放寒假了。大學第一個學期,很遺憾。與其他同學比起來,他花在課堂上的時間實在是太少。在大家忙著適應大學新生活和忙著交友聯絡感情的時候。他因為自身的原因很少參與其中,不過,年輕人很容易溝通,一旦談得來,便會油然而起相見恨晚地知已之感。他的同學,就讀于名牌學府。北大地學朮氣氛又濃,大家談起話來旁征博引。真正是指點江山、激揚文字,隱約中有了日后精英的雛形。大山自己于企業管理方面,因為比其他紙上談兵的同學多了很多年實踐經驗,談話時自然更有一股說服力和親和力,很容易交到了幾個意氣相投談得來的好朋友。最重要的是,哈哈,期末考試科科都順利通過。不需要煩惱補考的問題。

    與張燕康康還有周若璇校園里又遇見了幾次。康康果然極善長交際,活潑爽朗地她像一股清新的和風,人們都樂于跟這個可愛地大女孩做朋友,她在北大就讀的好友曹浩然也是極出色的一個人,雖然與大山不同系,康康說“悠然浩然,你們倆的名字真有緣份”,年輕人最容易惺惺相惜,兩人很快成了極談得來的好友。到后來,明明康康是他們相識地引見人,兩人的交情卻后來者居上,“啊,不公平,你們這是‘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我抗議!”康康的抱怨只換來兩人地大笑,哎,雖然是大學生了,她的成語能力明顯還不如一個高中小妹妹嘛。

    大學時期,相處融洽的一些朋友,很容易形成自己的小團體。會餐、出游、游戲……總有各種名目讓大家相聚。康康融入了他們的小***,常與她往來的張燕和周若璇自然跟了進來。男生們聚會,話題廣泛,談到興頭上,大家都不覺得康康和自己人有什么不一樣,那丫頭喝了酒比許多男生還爽快,高談闊論逸氣橫飛。張燕和周若璇與她的表現自然不一樣,顯得淑女和文靜多了,不過,兩個都是大美女,沒有哪個男生會拒絕有美女參加自己的聚會,幾次過后,也被大家默許成為固定成員之一了。

    八十年代的女孩子,喜歡某個人,表現仍然是非常的含蓄。康康不解,卻也尊重張燕自己的意見,況且又被周若璇捏著耳朵威脅不准她擅自插手攪和,連說也不准說。康康對“攪和”這兩個字很有意見,嘀嘀咕咕的嘟著嘴抱怨,終于還是被周若璇鎮壓的答應不“攪和”。

    大山本來真沒有意識到,張燕對自己有那個意思。只是,他的朋友正值對女孩子極有好感的青春期,眼睛雪亮,私底下便與他說了“大山,張燕對你可是大有好感,人家姑娘也不錯,又是個大美女,大家都是大學生了,談場戀愛也應該。明明平時瞧著挺聰明一個人,你怎么愣是沒有動靜?木頭人還是裝糊塗呢?”

    大山皺眉,心里卻並沒有因此感到多少苦惱。本來嘛,一個人喜歡另一個人是自由,另一個人需不需

    也是自由,不能說你喜歡了我,我沒有感覺就應該覺像欠了對方什么。再說,張燕自己畢竟沒有明顯的暗示,他也就不便冒冒然表現的冷淡。

    最大的困擾反而是他身邊的朋友,似乎許多人都有了默契,有意無意為兩人制造接觸的機會。終究是曹浩然細心,覺出他不以為喜反而鎖眉的異常,詢問之下,大山終于私下里向他承認,自己對張燕沒有一點追求之意。哎,有時候大山會有一點點遺憾:如果小潔可以再大幾歲多好?他會光明正大跟別人介紹說“這是我的女朋友”!

    可惜,除了在他自己家里聚會,大冬天的,顧慮到董潔的身體,大山絕對不准她出門吹門。只能把聚會的地點盡可能改在自己家,反正地方大,周末假日里累了倦了或者酒后不想動,也有房間可以休息,再者,他也想讓董潔多接觸一些人,生活不致于一成不變的太枯燥,還有,他的朋友圈和生活圈,怎么可以少了董潔的參與呢?

    董潔很喜歡和這些人在一起,都是未來社會各行各業的精英,言之有物。兄妹倆有志一同做個行事低調的普通人,在這些好朋友面前,說的不過是從前生活中的趣事。

    大家都喜歡這位總是微笑著的可愛的小姑娘,也為她的聰慧詐舌。

    “大山,你——是不是喜歡你的妹妹?”

    “當然了,這有什么疑問?”

    曹浩然吭吭嗤嗤半天,“不是說兄妹情,我指的是,像男孩子喜歡女孩子的那種——喜歡。”

    大山垂下眼,嘴角上翹,笑了出來,問他:“你怎么會這么想?”

    見他沒有生氣,曹浩然松了口氣,“我看過一本書,說起來還是康康那丫頭從國外給我帶回來的。書名叫做《源氏物語》,呃,似乎是日本很有名的一部小說。那個,主角光源氏把小他九歲的若紫接入府中,從十歲開始培養她成為自己理想中的女性,長大后成了他的妻子。忽然覺得老兄的情況有點和書中相似,所以……嘿嘿,兄弟,別生氣,就當我胡言亂語好了。”

    “為什么要生氣?”大山抬眼直視他,大大方方第一次向外人承認道:“我是喜歡小潔,男孩子喜歡女孩子的那種喜歡,你說的沒錯。”

    想了想,他補充道:“將來我會和小潔結婚,至于別人會怎么想,會不會覺得意外,有什么關系呢?我又不怕被人說!”

    說白了,人言可畏這種東西,畏懼其實是自身的感受,只有你怕了,它才會對你產生作用。

    做人,做事,做自己。這個世界上,旁人對你的看法其實是從這三點遞進而來的。如果你做人合格了,做事合格了,就可以有足夠的空間來做自己。誰又會為你做什么樣的自己而對你有所指責呢?

    “呵呵,果然是爽快人,大山,好兄弟,好,我支持你!”

    曹浩然拍著他的肩,豎起大拇指,“眼光不錯,你妹妹小小年紀,言行舉止待人接物樣樣都做的讓人佩服,哎呀,再過幾年,她得有多優秀呢?‘都說君行早,更有早行人’,真是的,稀世明珠早早被人守著,哪個都沒有份了。你是個有福氣的人,我都要嫉妒死啦!”

    “喜歡一個人,眼里就只能看見那個人的好,所有人加起來,都抵不過這一個。我也只是,從心里喜歡了一個人,我的幸運,就是在最適當的時候,遇見了她,並且也得到了她的喜歡。浩然,你也會遇到這么一個人的,用不著羨慕我,各人有各人的緣份……”

    回到客廳,就看見康康和董潔正在說話,正說的眉飛色舞,其他人微笑著聆聽偶爾插上一兩句,而張燕坐在周若璇身邊說著悄悄話。

    這是放假前最后一次聚會,大家來自五湖四海,明日便要各回各家,再相聚就得等年后了。

    張燕微笑著提出邀請,“年底了,在外地讀書的同學會回到北京,上班的也放假有了時間,所以,高中時的同學,想組織一個寒假聚會,李悠然,你可以參加嗎?”

    寒假聚會?因為一直有許多事要做,不像別的同學,可以全心全意做一個享受讀書時光的好孩子,高二插班后,總是來去匆匆並且時不時請假的他,雖然沒有和哪個人有嫌隙,卻也沒有和哪個同學有深交。寒假聚會?他參加與否並不重要吧?

    “高中畢業就沒再跟同學見面,我當然想參加了。不過,會不會去我現在沒有辦法答復你,也許到時候會不在北京呢……”
作者: teasu0587    時間: 2009-4-17 06:04 PM

正文 第一百五十一章 新年新氣象
    年節過去了。

    又長了一歲。

    因為年齡小,不覺得再長一歲有什么要緊,反而有些歡喜。

    只是新年聚會,聽到唐家的爺爺和外公喝了幾杯酒后,追思往事,懷念曾經的戰友,而感嘆時光易逝,自己又老了一歲。

    心里就有些悶悶的。是啊,老人家年齡大了,一年比一年老,如果把人的一生比做一天,他們兄妹倆是早晨八九點鐘的太陽,老人家卻已經是傍晚掛在西天的夕陽,這實在是件想起來讓人傷感的事。

    于是和董潔商量,留在部隊大院里住了好些日子,什么也不做,每日承歡膝前。

    家里打電話也方便,經常給沈陽打去電話,陪陳老爺子丁老爺子等老人家聊天,邀請他們天氣暖和的時候,一定要來北京相聚,或者大家商量一下,訂個一起出游的計劃。

    老人家出門走動是好事,看看祖國的大好河山,年輕時候戎馬生涯,為的是打江山,幾十年來物是人非戰友分手散居各地,再回頭看看今日變化,總是會與記憶里另有一種不同的風景,想想,是件很有意義的事。出國不實際,不是因為錢的問題,實在是幾個老人都是部隊高級將領,受限太多。

    大山于是認真考慮在上海買房的事情。

    年關底下,賣房買房的人家都不少,時間充裕的關系嗎?還是手里有錢或者,想要有錢過個好年來年有個好開始?

    反正,姜紅葉帶來了好消息。她回北京的時候,順便征得房東同意。房子里外拍了幾張照片帶回來。

    一張張翻看。因為是冬天,草坪沒了綠色有些光禿禿,假山花房由于主人沒有精心打理略有些破敗,站在戶外拍的房子全景照,感覺卻很不錯。室內布置也透著一股優雅。

    大山心里思量,買來了又不一定自己去住。或者多買幾間想住的時候挑著住,花園洋房每一棟都有自己獨特地風格,住在里面心情也會有所不同吧?只要價錢合適就好,就有些心動。

    姜紅葉已經托了相熟的人打聽上海的房價,尤其是花園洋房的行情,也向主家打過招呼。表示自己有意購房。

    那么,找個合適的時間。去一趟上海吧。

    韓盼肚子已經很明顯鼓了起來,胃口也好了很多,有時候會想要吃一些比較奇怪地東西,過年的時候有那么一陣子,竟然想吃涼地東西比如說雪糕!

    生育是件很神聖的事。大山心里百感交集。

    從前,他也在媽媽肚子里,這樣一天天長大。那時候,媽媽帶著他,吃不好喝不好,最后連父親都出了意外,種種境遇,和現在比起來,何止是天壤之別?

    他感謝媽媽把他生了下來,並且教他讀書識字。人都說:生兒方知養兒苦,養兒方知父母恩。

    他參與了董潔的成長,他親手把一個嗷嗷待哺的小小嬰兒,撫養成今日聰慧伶俐的小人兒,過程中多少擔驚受怕操心勞力,點點滴滴永遠都忘不掉。山里的日子,有時候肚子很餓,為了生計絞盡腦汁地時候,他會想,從前媽媽是不是也這樣,為了一口吃的東西終日苦惱?可是,董潔她會細聲細氣地安慰說自己不餓,會在他疲倦的走進家門時,送上熱水和打濕的毛巾,會仰起甜甜的笑臉說不要著急、一切都會好起來的……他也曾經用力回想,卻不記得自己曾經做過類似地事。

    于是會慚愧會感到懊惱,也會為自己的小姑娘這樣懂事而感動的眼眶濕潤。

    添丁是件大事。住在外公家里地日子,見到唐援朝細心呵護照顧韓盼,長輩們也緊張的問寒問暖,大山覺得很高興。無論如何,走過最困難的日子,現在大家都得到了幸福。唯一有意見的是郝璐,她掰著手指數落,“舅媽肚子里有小寶寶,外公外婆舅舅大家有什么好東西都要先給舅媽,外婆做飯的時候就會問舅媽:今天想吃什么呀?有什么特別想吃的東西?大山哥哥只會緊張小潔,好吃的好玩的第一個想到的永遠是小潔,‘會不會冷?今天溫度低,來,多穿件外套,要不,咱們穿咖啡色的毛衣吧,那件暖和……’噢,全家就我最可憐了,沒人理,媽媽也只顧著和舅媽說話……”

    寒假時間充裕,另一件喜事是,大山拿到了駕駛証。

    過年期間,家里總要留個人,商量后,劉大同留了下來,年后其他人回來,他再休假。自己有車,大山便抓緊機會同他學開車

    要開車,就得會開車;會開車,就得拿駕照;拿駕照,就得先考試。這個邏輯鏈到這里都是沒問題的,可是:考駕照,為什么一定得上駕校?

    大山很不理解。他低調行事,不想考個駕照還要托人情走關系,可是報考駕照時,人家竟然要他出具《駕校培訓記錄》。

    真是——無語!

    他當然不肯再拿出時間去駕校學習,不過還是選擇交了駕校的學費,補齊手續,最后順利考出了駕照。

    年后開學的第一個周末,辦了個同學聚會。大山想著大家久未見面,正是該請客吃酒才好,況且眾人遠道而來,一面又想給大家接風,本來去酒店最好,既方便省事也鄭重些。不過,此時尚在半年之期,大山不願董潔出門,好不容易手心捧著到現在還不曾生病,萬一出了次門回來發燒了,那才叫一個悔之莫及。

    可是,要他把董潔一個人扔在屋里,自己去和同學吃喝,心里到底不落忍,開學以后慢慢就忙了,以后日子都要放她一人在家,為了不生病,更圈著不許她出門,難為她年紀小小肯乖乖在家里畫畫。

    于是,心疼妹妹的好哥哥,最后想了個主意,在酒店叫了一桌酒菜,喊人送到家里。

    大山肯定是坐在董潔身邊的,他旁邊另一個位子,周若璇便算計著要張燕坐,不料曹浩然竟然搶先一步坐下了,任她如何暗示也不肯挪動一下,只氣得康康在他背后掐了又掐,沒奈何只得自己再坐到他身邊,余下諸人挨個找位子坐好。

    席間,大山不時給董潔布菜,肉挑了偏瘦的送她碗里,魚必是仔細去了刺才挾給她。

    周若璇笑道:“悠然同學對妹妹可真好,現在這么體帖的男生可太少見了,將來誰要做了悠然同學的女朋友可是有福氣。”

    大山自顧自再給她挾了菜,“小潔身體不好,有些東西不能多吃,我做哥哥的多照顧些也應該……”隨即笑著把話題扯開。

    飯后,大家都散了,回家的回家,回校的回校。

    康康笑著跟大家搖手告別,自己緊緊拽著曹浩然,找了個僻靜處,劈頭氣道:“你有點眼力架好不好?大笨蛋,你成心搗亂是不是?”

    曹浩然早有心理准備,剛剛飯桌下腳就吃她踩了好幾回,康康這人,心里有話從來不會憋到第二天。

    “我沒眼力架?拜托,難道你沒看出來,大山根本就對你那個好同學好朋友沒有那個意思。知不知道有句話叫做好心辦了壞事?真是,我忍很久了,真的要忍不下去啦!”

    “你胡說。如果他沒有這個意思,為什么不拒絕?”康康跳腳道:“燕子哪里不好啦?人漂亮脾氣好又很聰明,你知不知道,我們學校有多少男生想追她?”

    曹浩然無力的伸手扶到牆上,“大小姐,你讓人家怎么拒絕?噢,難道要大大方方站到張燕同學面前,彬彬有禮道:對不起,我不喜歡你。這樣說可以嗎?張燕從來都沒有表白,他這么拒絕像話嗎?我求你了,別跟著瞎起哄,大山根本就不可能喜歡你的同學,一點可能性都沒有!”

    “一點可能性都沒有?你怎么能說得這么肯定?”康康瞇起眼。

    “我,”曹浩然語塞,“我反正可以打包票,真的沒有這個可能。康康,我希望你能勸勸你的同學,請她不要再喜歡大山,她這樣下去,加上你們在一邊什么都不知道的推波助瀾,到最后大家連朋友都沒得做!”

    康康手不客氣放到他耳朵上,“少來,咱們認識了這么久,我還不知道你?你一定是知道了一些祕密,快給我老實交待,敢瞞著我?小心我打電話給阿姨說你欺負我,阿姨最疼我了,不想被罵就告訴我,你說不說?”

    “哎喲喂,大小姐,小祖宗,快放手,這是我的耳朵,不是豬耳朵,疼著呢。”

    曹浩然連聲呼痛,這個暴力份子,認識她真是一種不幸。“好啦好啦我說,實話告訴你吧,大山他有喜歡的女孩子了,很喜歡很喜歡,喜歡很久了,所以你同學是沒有可能的。”




正文 第一百五十二章 無計悔多情
    一天,董潔正歪在床頭開書,不知道被哪一段觸動了呆呆想了半天。

    然后對大山說:“哥,我和你相處這么多年,都沒吵過架。我想了很久,我肯定沒有吵過。”

    大山放下公司的帳本,失笑:“咱們倆有什么可吵的?以后也不會吵架,一輩子都不吵。”

    薰潔盤腿坐正,左手托腮,歪頭道:“牙齒和嘴唇還有磕磕碰碰的時候,一男一女兩個人相處很多年,沒有吵過嘴是件很了不起的事,好像。”

    “會嗎?”大山也來了興趣,略做思索,揚眉道:“古時候不是說,有許多夫妻舉案齊眉,一輩子沒紅過臉?只是我們自己孤陋寡聞不知道罷了,一定會有許多人像我們一樣的啦。”

    “哥,你漏了一個詞叫做相敬如賓。意思是彼此把對方當做客人一樣以禮相待,書上說,除了生養了孩子可以做為親密的証明,平日里別說人前,人后也一定注意保持距離。一輩子沒紅過臉?那樣的夫妻平時相處,我猜一定是客客氣氣,彬彬有禮。比如說,送上一杯茶,也要恭敬的說:相公,請用茶。出門時會行上一禮:相公,請一路走好。再比如,像我剛剛打斷你的工作,和你說閑話的行為一定不會做,而且有需要打擾的時候,說不定要誠惶誠恐的說:真對不起,相公,我、我有句話想和您說……”

    薰潔自家按著想像,學古代婦人說話的語氣,尤其是她叫“相公”兩字,真真是透著讓人忍俊不禁的捉俠。直把大山逗笑的前仰后伏。

    他笑著站起身,活動兩下久坐有些僵硬地身體,抱起她往里挪挪,自己靠到床邊,把小姑娘圈進懷里。刮刮她皺起的鼻頭,“你呀。真調皮!恩愛夫妻哪里有不吵架的?吵架也是一種、一種,”他試著尋思一個合適的詞來形容,最后一拍手道:“吵架也是一種情趣,象化學里的催化劑,不一定就會傷害到兩個人地感情,所謂歡喜冤家。總也是有的吧?世上夫妻千千萬,我們哪里曉得人家關起門來地相處之道?”

    薰潔嘻嘻笑。“我可沒有說別的夫妻相處沒有咱們來得融洽和親密的意思,蜜里調油般你儂我儂膩在一起的夫妻也是有的,咱們可比不得,沒有可比性。我就是覺得,兩個人相處時間長夠親密又不吵架。咱們這樣的可算是——”

    “獨一無二!”大山接口,笑道:“我也這么覺得呢。”

    管他是不是獨一無二,總之他們很幸福就夠啦。董潔拋開雜念。把自己整個人窩進大山懷里,“不准工作了,假日假日,就是讓人休息放松地日子。偷得浮生半日閑,好吃好喝最要緊,哥,我晚上想吃……”

    最近幾次聚會,張燕沒有參加。

    周若璇陪著她缺席。康康給出的解釋是:功課忙。

    一位覺得沒有美女參加很有些惋惜地同學疑惑的問:“你們不是同學嗎?她們功課忙,你怎么就有時間?”

    康康送他一個大白眼:“我聰明,不行啊?”

    那個同學很無辜的摸摸鼻子,呃,口氣這么沖,他不小心得罪過她?

    曹浩然趕緊圓場:“那是,別瞧這丫頭平日大大咧咧,腦袋瓜聰明著呢。張燕她們主課之外,又選修了一門外語,像我們,單單一個英語就焦頭爛額了,她們兩門語言一起學,怎么能不忙?外語學院出美女,美女現在講究一個才色兼備,同胞們,我們自己也要努力啦,不要被女同胞給比下去。”轉頭送給康康一個討好的笑臉:“我們康康小姐在國外長大,好幾門外語說的呱呱叫,當然輕松了,對吧?”

    康康不理他,只目不轉睛盯著大山。嗯,她可是有重任在肩呢。

    那日從曹浩然嘴里知道,大山另有所愛,猶豫了一個晚上,在床上翻來覆去地折騰,第二天終于還是忍不住跟自己的好姐妹說了。

    張燕呆呆看著她,眼里忽然就撲簌簌滾下淚來。

    周若璇不信。“他哪里來的女朋友?認識這些日子,咱們大概也知道一些他地事,真有了女朋友,平日里多少總會有點話風漏出來吧?根本就一點跡象沒有!康康最愛亂講話了,燕子,咱不聽她的,別傷心了。”

    康康急著為自己辨護,“這是浩然親口跟我說的,他和李悠然是非常要好的朋友,知道的一定比我們多,而且,浩然從來不會說假話騙我!”

    “原來——都是我自己在自做多情。”

    張燕直哭的雙眼紅腫,“可是,若璇,我真的喜歡他,真的喜歡!”

    在最困難的時候,

    然他伸出了援手。如果不是他買下了她們家的房子,到及時救治,她沒有機會再走進校門,就絕對不會有她的今天。再后來,爸爸舊病復發,又是他借錢救命。中秋的時候,也是他送了月餅和水果,讓他們家過了一個像樣的團圓節;他還指點要媽媽做了好吃的東西賣,媽媽小吃攤的生意越來越好,她們家終于過上了比較不錯的日子。

    他是聰明的,明明經常缺課,可是他學習那么好,成績始終名列前茅,考取了最好的北京大學;他是能干的,小小年紀,一手撐起了一家那么大的公司,自力更生過上了幸福的生活;他是體帖又細心的,他那么用心的照顧自己的妹妹,和同學在一起,也會留意到大家的情緒,像于大偉家境不好,人又敏感自尊,他想幫助于大偉,卻又顧及到這一點,寧可時時借著張羅大家聚會來給他改善伙食,他說“哎呀,大家給個面子,讓我做東如何?你們就當是打土豪吧……”每次都會想一個妥當的借口,因著別人一起哄,不落痕跡的關心了同學,卻又從不會讓大家覺得在占便宜而心理不安,他會笑著開玩笑說“我是個商人啊,一身銅臭味的商人,我呀,這是感情投資,哎哎,在座的有一位算一位,將來有了出息,可不能忘了兄弟,我可是等著大家到時候拉兄弟一把……”……

    無數個夜里,上床后閉了眼睛,她會在心里默默感謝老天爺,謝謝老天爺讓她早早遇上了他,知道和理解了他的好。她會默默向老天爺祈禱:她喜歡他,很喜歡很喜歡,請老天爺保佑,讓他也希望她吧,她一定會做一個最體帖的愛人……

    可是,他有喜歡的人了,他不喜歡她,一點都不喜歡嗎?

    越想越傷心,眼淚斷線珠子掉個不停。

    “燕子,康康也就是聽曹浩然那么一說,又不是李悠然自己表示,他已經有了喜歡的人,對不對?再說,”她咬咬唇,“他有了喜歡的人又怎么樣?大家年紀都不大,結婚還是很遙遠的事,誰知道將來會怎么樣?你又不是沒有希望,咱們光明正大的競爭!”

    康康瞪大眼睛,“若璇,你怎么能這么說話?第三者插足很討厭……唔!”

    周若璇伸手緊緊捂住了她的嘴,拉她到一邊低語:“閉嘴,你不懂就不要多嘴,燕子是不是你好朋友?咱們是不是好姐妹?又不是去做壞事,愛一個人、爭取自己的幸福不對嗎?說不定李悠然根本就沒有喜歡的女孩子,只是想拒絕咱們燕子,我讓燕子以后表現的更好些,有什么不對嗎?”

    可是……康康騷騷頭。“嗯?”在周若璇的瞪視下,只敢在心里嘀咕,可是,她還是覺得這樣做好像不是很好。

    不過,周若璇說得也有道理,也許李悠然是順嘴那么一說呢?兩個朋友以功課為借口避開,要求她參加聚會,隨時觀察並通報動靜。

    她看了左半天右半天,嗨,她太笨了嗎?真的什么也看不出來呀,怎么辦,回去要怎么說?

    都怪浩然,干嘛要突然跟她講那些話?好端端的弄的燕子難過,她跟著傷腦筋受罪。

    對,都是他不好。

    哼哼,別人她不能怎么樣,至于他嘛……

    曹浩然忽然覺得冷,身子抖了抖,奇怪的撓撓耳朵。

    什么才是愛呢?男人要怎么做才能明明白白表示出自己的愛?

    大山也與陳群探討過這個問題。

    陳群說:“你要讓你愛的人不去擔心和操心。”

    是這樣嗎?小潔潔好像更傾向于,讓他把生活和工作上遇到的問題原原本本說出來,哪怕出于好意瞞著,最好事后也要說一說才好。不是為了事無俱細親自過問,是想要更近的貼近一個人,沒有一點距離。在他,也習慣了這樣的相處方式,並且總能從她那里得到指點,許多時候,僅僅是說出來這樣最簡單的行為,好像心里忽然就變得平靜和有條理了,于是更有信心的去面對和解決問題。她從來不會唉聲嘆氣或是埋怨什么,每當他傾訴自己的煩惱時,總有種錯覺:好像正在認真聆聽的那個人,不僅僅是他的妹妹、他的愛人,還是一個長者,一個睿智的長者。

    想來想去,大山得出了一個結論:男人要表示自己的愛,也要因人而異,沒有放之四海皆准的絕對真理。
作者: teasu0587    時間: 2009-4-17 06:08 PM

正文 第一百五十三章 上海之願得一心人,白首不相離
    是一年春來到。

    春天是萬物復蘇的季節,明媚的陽光和滿眼的新綠,組合成最舒服養眼的風景。

    北京的春天很短。

    尤其對于很少出門的董潔而言,更是短的幾乎可以忽略。

    自己家有兩個大大的院子,大山從花草市場采購了許多適合春天觀賞的花草,院子里找個半陰半陽的地方,著意布置了一番。

    或者是高大的喬木類,或者是嬌俏含苞的草本,葉片有大如手掌的,也有如硬幣般大小的,更在一個假日里,開車去郊外,移來了幾株野花,自然生長的野花,另有一種人工養育的花草不具備的肆意伸展著的旺盛的生命力。總之是包羅萬象,人為的把春天濃縮在了小小的庭院里。

    白雪飄飄何所似,未若柳絮因風起。

    春天的柳絮特別多,多的都要成北京春天的一大特色了。空氣是清新的,柳絮是滿天的,大山總覺得,北大附近的柳絮,比別個地方更多,仰頭望,真個是揚揚灑灑漫空飛舞如雪。

    康康女孩子心性,又是第一次見到,天氣晴好的日子,總是拉著大家尋那略僻靜的林間小路,什么也不做,就是說話和散步,偶爾張開雙臂,去捉去追去歡迎柳絮的到來。最喜歡披一身一頭的柳絮,沖大家露出燦爛的笑臉。

    “看到柳絮滿天飛,我才覺得,冬天是真的過去了。”

    董潔這樣對大山說的時候,臉上也露出了雀躍的歡喜。

    她喜歡春天,所謂春困秋乏,春天總帶來一種懶洋洋地情緒。讓人什么也不想做,就隨便散漫的窩到床上或是沙發里,閉著眼睛,一邊漫無邊際的閑聊,一邊不知不覺朦朧著睡過去。

    哦。她喜歡這種隨心所欲的日子。不用上學,也不用上班。有哥哥為她操心衣食住行,這樣的生活,她不好意思也有些羞愧地承認,她真的很喜歡呢。

    時裝周地設計圖已經定稿,公司的款式也交到了企劃部。春裝的熱銷早已經熱熱鬧鬧的開始,一筆筆進項也劃到帳上。最可喜的是。張昊竟然順利在四環外批下了百多畝的土地,據說他有個哥哥在國土局。具體怎么操做地,董潔並沒有詳細打聽,她只看結果,手續齊備且合法就可以了。

    請了建築設計院的設計師做整體規劃和設計,找了信譽良好地城建公司。選了合適的日子,破土動工開始修屋建樓。

    晃眼就是五月了。

    五月天的時候,天氣已經很暖和了。早晚春寒料峭的低溫還是有的。不過那種冷是淡淡地,不會讓人討厭。

    醫生宣布的,半年的腦炎潛伏高復發期,終于在五月結束了,董潔身體情況不錯,大山終于可以把憋在胸口半年地悶氣吐出去了。

    這個時候還沒有后期的五一長假一說,不過,為了給悶了足足半年的小姑娘透氣,大山跟學校請了假,帶她去上海。有兩棟房子已經商談的差不多了,大山想趁此行買下來,做為送給董潔康復的禮物。

    韓盼身材愈發臃腫,孩子會在五月底或者六月初的時候來到世間。這之前抽出時間辦好買房的事,回來差不多趕上媽媽生產,然后兩個人計劃著立刻起程赴美。

    這是兄妹兩個第二次來上海了。

    第一次,因為行程匆忙,且目的性比較明確,對這座城市的感覺只是浮光掠影,沒有留下具體更談不上深刻的印象。

    又因為養病的半年多的日子里,能看到的書刊、尤其是電視,講的都是過去的上海灘。也許是真也許是假,以上海為背景的故事,在電視里放的最精彩。

    不知為何上海這座本不算大的東方城市卻給人留下一種寬廣無限的感覺。是因為那十里洋場留下的一幕幕混亂火拼、爭權奪勢的慘劇;是因為那燈紅酒綠中閃現過太多曼妙可人的身姿、精妙動聽的歌聲;是因為黃浦江邊灑下的無數纖夫的血汗;是因為租界的西餐廳和教堂的尖頂帶給這座城市無邊的豐富多彩與國仇家恨……

    想起上海,懷念的還是她三四十年代的模樣。舊上海就像一卷風情畫,留下的,不僅是斑駁的印象,還有那揮之不去的關于美、關于愛、關于歲月、關于花開不敗的奧祕和傳說。而花園洋房,就像一個載體,承載了董潔的這種懷念。

    五月的上海,比北京更暖和些,因為沒有幾欲撲天蔽日的沙塵暴,空氣尤其顯得清新可喜。

    姜紅葉去火車站接了他們兩個,然后去了已經提前安排好的住處,略做休息,出去吃了午飯,就在她的指引下,開始進行實地考察。

    他們在老洋房聚集區提前下了車,一邊慢慢的走一邊欣賞兩邊的風景。

    紅瓦灰磚的洋房,仍是上世紀二十、三十年代的西洋風格,跌檐式的四坡頂,弧線拉毛的山牆,清水磚邊框的窗洞,半圓拱券的陽台等特色,與幽靜典雅的環境非常和諧。

    于是,一種安靜自然的感覺充盈在呼吸中。周圍沒有林立的高樓,午后漫步其中,陽光斑駁陸離地灑在地面上,有一種恍若隔世的感覺。

    董潔和大山挽著手,一座座房子看下去。在這片房子里一定曾經演繹過很多上海的風情故事,如今它們昔日的主人都去了哪里呢?年年花相似、歲歲人不同,心里忽然有一種間雜著傷感的復雜情緒潮水般一波波蕩漾起伏。要幸福啊,她對自己說,珍惜時光,珍惜生活,珍惜身邊人,她一定要過的幸福開心才可以!

    大山來自山里,雖然少小離家,到現在已經習慣了大都市的生活,可

    子里。他還是習慣在獨棟獨院空間夠大的地方居住,地的實實在在地感覺,不喜歡住在樓房里。兒時的家,房子自然是極小且極簡陋的,和今天所見所聞萬萬不能比較。只是那時候,出了家門拐出去。便是大片視野開闊起伏的空間,觸目所及是大片的綠色。

    北京地家,地方夠大,可惜井字形的結構,視野總是被局限在天井,院子都是石板鋪就。講究是講究了,美觀整潔度都有了。可是再也聞不到雨手清新地泥土氣息,花錢買來的花草,也只種在花盆里的方寸之間。

    心里總歸是有點淡淡的遺憾,只是從來不曾朝這個方向去想就是。

    所以,大山最喜歡老洋房前面的大片的草地。五月陽光地照耀下。綠油油瞧上去最是喜人。

    他對身邊的董潔說:“你看,如果咱們院子里有這樣一片草坪多好?邊上放一把舒服地躺椅,半躺半靠。吹著自然風,曬著陽光,對著滿眼綠色,看書也好,作畫也好,對你的身體一定大有好處。”

    董潔歪著頭笑,陽光在她黑色的眼睛里閃啊閃,“那當然最好啦,我等著,哥你要努力哦!”

    “先送你老洋房住著。就是可惜,咱們不能常駐上海,這些好事享受的時間太少,不過,也讓爺爺他們過來住著散心……”大山想了想,“以后,哥一定找機會在北京,給你蓋這么一棟房子住!”

    走的熱了,累了,也渴了。

    在一處綠木成蔭地地方坐下小憩,大山去買飲料。

    抬頭望,高大的法國梧桐伸展著翠綠的枝條,反射著細碎地陽光,那透下來的金燦燦的光線,忽然讓董潔想起了遙遠的一段記憶。

    那時候,她還是個大學生,大三的時候,學習成績向來優秀的她又不談戀愛,于是有更多的時間悠悠閑閑又從從容容的過著逍遙的生活。有一天起了個大早,忽然想鍛煉身體,于是去了附近一家公園散步、然后坐到草坪邊一座木椅上。后來又坐下了一個老人,兩人攀談了起來。老人女兒在日本,獨居的他向她驕傲的介紹自己的外孫,並且自言喜歡寫大字,在朋友圈里很有名氣,后來一個偶然的機會,竟然被外孫在國外賣了個好價錢,于是常常寫一些大字,由外孫賣。熱心的老人說自己每天都要練好幾個小時的大字,他拿來自己的練字稿請她看,並且前后也送了她幾幅字。寫的真的是非常的棒,那時候她還感嘆:中國民間,果然是藏龍臥虎啊。于是有很長一段日子,她會特意起個大早去坐坐,聽老人嘮嘮,再后來,因為工作原因,不了了之。

    以后很多年,在異地,很多時候她會常常想起這件事,常常覺得遺憾。

    那個老人的孤獨和寂寞,她分明感受得到。想到自己老了以后,不知道會不會也這樣覺得寂寞,會不會有人陪在身邊和自己聊天?可惜,上一輩子,她並沒有活到老的機會,這個問題,始終無解。

    每一段相遇,都是一種緣份,都值得懷念,能相攜相伴不相離的人卻太少。

    她一直認為自己是很重感情的一個人,同一個人處得久了,不得不分開的時候都會難過很久。

    心里卻也明白,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路要走,相遇了,只能同行短短的一段,終究要說再見。

    也許,只有真正的伴侶,才會始終不離不棄陪在身邊。

    可是,怎么樣才能找到一份值得全身心投入的感情,不需要擔心會被放棄被時光消磨殆盡呢?現代人的感情觀,越來越速食快餐化。

    你看這大街上人來人往,每個人都行色匆匆,見面了,我們連個微笑都不會送給對方,淡淡掃過去的眼光,把對方不過當成了街上的一個布景,並不覺得會比一個招牌一棵樹更值得重視。

    曾經在下車的時候,不小心失了腳,于是跌了一跤,姿勢很難看。

    那時候人很多,有人旁觀,有人失笑。于是心里極羞愧,很長一段時間,不會去那個站點,縱使一定要經過,也會遠遠繞了走。

    后來想想,又何必呢?誰會記著你?大家都只不過是,擦肩而過的陌生人。

    想通了,也就釋然了,只不過,感覺卻是更寂寞了。

    人生,真是寂寞如雪啊!常常發出這樣的感嘆,在心里。

    願得一心人,白首不相離。

    遠遠的,大山邊叫著她的名字,邊向她走來。手里拿著兩瓶水。

    董潔從沉思中醒來,臉上不由湧起十分的微笑。

    上天終究是眷顧她的,是不是?她曾經的夢想,兩世糾纏的心結,此生,終于可以圓夢了。

    一起笑過鬧過,一起跑過瘋過。一起做過夢,一起追過夢。

    所有的感情里,惟有這般青梅竹馬最是深得她心。

    感情的際遇因人而異,也許一千個人,就會有一千個愛情觀,最容易感動人們的,從來就不是平淡無奇的兩小無猜。所謂在適當的時候,適當的地點,遇到對的那個人,所謂人世間驚鴻一撇的心動,所謂棋逢對手激烈沖突嘶心裂肺的痛過哭過幾經輾轉反側最后牽手……

    可是,她偏偏就是喜歡這個。

    樸素人生里的飲食男女,只想要一份最樸素的感情。

    PS:夜深人靜,寫的比較,咳咳,傾向于心理描寫了,想了很久,沒舍得刪掉,不喜歡的人也請湊合著看看,下一章,我保証改!



正文 第一百五十四章 每臨大事有靜氣
    房一事進行的很順利。

    因為之前已經進行過多次商談,價錢已經議定,大山他們看過房子,全額付清款項,然后進行房屋過戶手續就可以了。

    “這些老洋房,無論地理位置,還是設計布局,樣樣都讓人喜歡。小潔,最開始聽了你的話打聽這方面的消息,我自己還真是動了心,也想著,是不是有機會買上一棟?”

    姜紅葉說這話的時候,所在的屋子已經轉到大山名下了。“可是,這價錢也太大了,我可吃不消,大山一出手就是兩棟,說好了以后有這方面的消息,只管告訴他,他還要買。我的天啊,小潔,這寵妹妹不是這樣寵的吧?雖然有錢,這樣花,也真是……哎!”

    董潔下巴驕傲的揚了起來,哥哥對她有多好,她自己心里明白,不過聽紅葉姐這樣羨慕的語氣說,心里那份得意還是忍不住溢于言表。

    “紅葉姐,以后你在上海的時候,都可以過來住啊。我們是好姐妹,一輩子的那種,哪,哥哥正在聯系裝修公司,請人把壞掉的屋瓦地板家具都修繕一下,有些屋子放了雜物,以前住的人不知道愛護,咱們修理一下,保証比現在漂亮的多。紅葉姐可以挑一間喜歡的房間來住嘛。”

    姜紅葉挑高眉,笑著揶揄她,“你確定,你不是在找一個免費的監工?”

    董潔捂住嘴驚呼,“哎呀,這都被你看穿啦?”瞪大的眼睛里,笑的陽光都在里面一漾一漾的閃著醉人地光。

    姜紅葉終于被她逗得大笑出聲。推了她一把,“好啦,我做,我做還不行?回頭把你的想法和我仔細說說,我是看出來了。大山他是准備全由著你來折騰了。”

    “什么叫折騰呀?紅葉姐,這可不像是誇獎我的話。”董潔皺皺鼻子。“我是設計師啊,我的眼光很好哪,哥哥那叫信任……”

    五月的氣候最是清爽宜人,早晚雖然要搭一件薄外套,白天就可以只穿一件短袖衫。

    董潔懶洋洋窩在院子里地藤椅上,笑瞇瞇看著大山和裝修公司的人交涉。指點他們如何如何做。

    那個,住大房子有一點小小地不便。就是整理起來太費勁啦。除了偶爾有勞動的興趣,她會拿起掃帚灑掃清潔,再就是心情不錯的時候喜歡下廚,除此之外,她變懶了。雖然容忍不了臟亂的環境,卻不喜歡動手打掃。

    “想什么呢?笑的這么心虛。”

    大山走過來,坐到她身邊。

    “哥。都怪你啦。”

    “嗯?”被沒頭沒腦的指責,大山奇怪道:“我這半天,好像沒有惹你啊?”

    “我地意思是,原本呢,我是很勤快的一個人,這些年,被你限制地這不許做那不許動,瞧,現在好了,我真個變成懶漢了,你們忙前忙后,就我窩在一邊,什么也不想做……”

    大山摸摸鼻子,“咦,你什么時候勤快過呀?我怎么不記得呢?懶不是你的錯,自己懶還要找理由開脫,這就是你的不對啦。不過,”他朝她擠擠眼,“我又不會嫌棄你。”

    董潔咬咬下唇,又覺得好笑又是可氣的斜睨他,拱手半真半假道:“哎呀,多謝多謝,哥哥這么大度,我可真是——感激不盡、感激涕零、感慨萬千吶!”

    大山湊興的回禮,努力端正面容正經道:“不用謝啦,咱們兄妹倆,自己人,應該地,呵呵。”最后還是在她捏拳捶過來前,搶先笑的彎下腰去。

    董潔自己也笑了起來。都說養移氣,居移體,大環境最容易影響一個人的習性,呃,只要心地善良知道求上進就可以啦,懶一些嘛,哼哼,哥哥都不介意啦,她也樂得輕松。

    她趴在大山懷里,略支起身子,歪頭道:“哥你可要記得今天地話,以后可不能拿我不喜歡勞動來說嘴哦。”

    “你的人生最高目標,就是做一只無憂無慮的米蟲嘛。瞧,我記得很清楚,對不對?”大山寵溺的把她當嬰兒輕輕的搖,“無緣無故,怎么又想起這個啦?我可不想你變的勤快,懶懶的像小貓一樣,偶爾露出爪子的小潔最可愛了。再說,用體力勞動來評價是否勤快,很不公平啊,每個人特長不一樣嘛,你可是有很勤快的讀書看報畫圖。”

    就是,她也有很勤快的用腦啦,又沒有真的不事生產,這般自責實在沒道理。想通了,董潔舒服的倚靠在大山懷里,眼睛半睜半閉,只覺得五月天的陽光,融融暖意沁入肺腑,然后擴散到全身每一個最細小的細胞里去了。

    “呵呵

    看你們大家忙來忙去,心里有一點點慚愧。”她伸壓了食指第一個指節,接著換做拇指尖壓小手指第一個指節的一半,笑道:“就這么一點點啦。然后忽然想到,纏著你買下這么大的房子,面積這么大,打掃起來一定累死人,想來想去,我又不願意動手幫忙,于是、所以……”

    大山低了頭笑,“是我自己想要這么大的院子,我喜歡連成片的大塊的草地。”他抬頭,打量沐浴在陽光中的他的房子,滿意的想嘆氣,“瞧,多好的房子,像一座小城堡,住在這樣的房子里,每天起床的心情都會變的很好。至于打掃嘛,”

    他沉吟了一會兒,“沒關系啊,每個星期請人里外打掃一次,咱們都不是愛折騰的人,簡單家務我順手就做了,平時能臟到哪兒去?你呀,快不要操心了。”

    “什么嘛,說得好像我很喜歡庸人自擾一樣。”董潔看到大山對她眨眼,似乎很贊同這個說法,本待揚眉以示怒氣,無奈此時心情正好,卻實在做不出發怒的樣子來,況且慵慵懶懶的窩在人家懷里,一絲氣勢也沒有。于是只好聳聳肩,笑著承認,“好吧,我是有點杞人憂天了,沒辦法,我太閑了嘛。”

    “讓我這么閑,閑的只能夠胡思亂想,所以,還是你的錯。”她想了一想,自認為很能自圓其說,于是得意洋洋道:“所以我才說,都怪你啦。”

    大山,“……”

    有句話叫做:天有不測風云。

    人生不可能一帆風順,做事業也一樣,有高潮自然有低谷,波折更是免不了。

    正當大山與董潔兩個興致勃勃討論怎么修繕房屋,到哪里尋來二三十年代的磚瓦和木料,甚至院子里的花房,該種什么樣的花草的時候,姜紅葉帶著陳群進來,兩人的臉色都很嚴肅。

    “陳大哥?”

    大山詫異的叫道:“你怎么來了?”

    前日里兩人才通了電話,陳群說一切都好,就是一個字——忙!他負責公司服裝的銷售,要接見源源不絕全國各地趕來的客商,要認真核對一筆筆訂單和發貨單,還要時不時抽出時間去正在興建的廠房那里看看,——工地那塊兒目前由張昊的籌劃部盯著,這幫人能量是有,做事的認真和堅持的恆心就還需要磨煉。

    “大山,出事了!”陳群也不廢話,開門見山直言道。

    “出事了?”董潔吃了一驚。“公司,還是家里?”

    “公司。我們……”

    “我知道了,咱們換個地方談。”

    因為之前是在擺弄花草,兩人此刻都是一手泥巴。大山打了半盆水過來,兄妹倆個洗淨手,“小潔,別著急,家里沒事就好,公司遇到問題,咱們想辦法解決就是,沒有解決不了的問題。”

    董潔只是不解,她一時想不出來,公司會遇到什么樣的困難呢?難不成,那塊地出了亂子?還是工地上發生事故了?或者,公司的會計擅自卷款潛逃?……她琢磨個不停。

    大山握住了她的手安慰,她盯著兩個人交握的手掌,然后抬頭,就看到大山很平靜的向她點頭。

    每臨大事有靜氣,董潔心里有些慚愧,這點她竟比不上哥哥。“陳大哥,你把情況說得明白些,不管出了什么問題,只要哥哥和我在,公司,就不會有事!”

    “事情是這樣子的,前幾天,公司接到幾個電話,廣東那一帶打過來的,說我們公司的衣服質量低劣,名不副實。我當時也沒太在意……”這兩天電話就更多了,因為東方元素品牌的衣服賣的比較貴,消費者向來是當地官商一類的家屬,有熟客在電話里投訴,說這種情況已經有一段日子了,在當地影響很惡劣,許多人怨氣很大。

    “有顧客說,咱們的衣服穿在身上,掉色很嚴重;有人說,自己托了熟人帶的衣服,就是沖著這個牌子買的,貴點也認了,可是買回家就發現,面料低劣做工也粗糙,覺得上當了,錢花的很冤枉;有一位在政府工作的人說,她穿了咱們的衣服,出席外賓招待會,跳舞的時候,肩膀和衣袖的縫合處竟然開了個大口子,弄得她非常尷尬……”

    南方沿海地區,經濟發達,走貨量大,占了公司很重的銷售比例,出了這種情況,確實是很嚴重的問題。

    大山皺了眉頭,沉思許久,然后抬頭道:“學敏姐姐!”
作者: teasu0587    時間: 2009-4-17 06:09 PM

正文 第一百五十五章 樹大招風
    學敏姐姐?”

    從大山嘴里聽到這個名字,董潔又是意外又是傷感,“哥哥的意思,這事是她做的?”

    大山沒有點頭,他只是理智的分析道:“按陳大哥所說,打過電話來的,都是廣東方面的消費者,他們並不是局限在某一個城市,而是分散居住。既然有些人是咱們的回頭客,也就是說,他們在同樣的商家,先后在不同的時間段買過咱們的衣服。那么,從前沒這個問題,現在有,只能說明一件事,就是商家賣了假貨,而東方元素品牌不是地攤貨,消費者是在固定的商家進行消費。”

    “咱們限于精力和人手,只在上海和北京開了專賣店,后來考慮到一個城市一個城市鋪店時間拉的太長,所以走的是代理經銷的路子。別的地方且不論,認真說起來,走貨量最大的就是廣東沿海一帶,學敏姐是咱們公司出來的老人了,小潔,我們公司創業之初,她和我們一起走過了最艱難的那幾年,所以,當她提出做我們南中國的代理經銷商,考慮到她結婚后南下廣東做的就是服裝銷售的生意,我答應了。”

    “今年春天的銷售高峰,全國各省市走貨量都增加了不少,沿海地區增幅尤其明顯,可是,廣東方面的銷售額對比去年,幾乎沒有增長。”

    大山停了好一會兒,最后長長呼出口氣,“我不願意把人往壞了想,而且我們並沒有証據,也不了解廣東市場方面的具體情況。學敏姐只在電話里跟我解釋,說廣東制衣業發展的很快。本地產品物美價廉,在市場上很受歡迎。”

    董潔接口道:“不管當地服裝再怎么受歡迎,實際情況卻是,並沒有哪個牌子叫得響,如果是金土地。銷量別說沒有增長,就是降低了。這個解釋也說得通。可是,東方元素向來走的是精品路線,現在,一沒有國外地品牌進來同我們競爭,二來當地又沒過硬的牌子豎起來,它針對的客戶群體。只會增長,不會削減。所以——”所以這個解釋很牽強,根本就說不通。

    陳群猶豫了一下,插嘴道:“其實已經有商家打電話說,衣服質量如此差,受到顧客埋怨。他們也覺得冤枉。他們統一從上游的代理經銷商那里拿貨,賣的時候就覺得不對,前后兩批貨。質量差別特別大,有時候同一批購進來地服裝,不同款式之間也存在很大的差異。”

    董潔嘆氣,失望道:“看來,問題還真是出在學敏姐姐那兒了。”

    大山安慰地拍拍她的手,轉頭跟陳群道:“我和小潔明天親自走一趟廣東,這件事,我們一定得想辦法解決。”

    “我陪你們一起去。”

    “不,不用。”大山搖頭,“你哪里走得開?公司里的事,還得麻煩你操心。嗯,這樣,工地上你多盯著點,我想讓張昊陪我們去一次,必要的時候,一些交際應酬怕是免不了的,或者還得同官面上打些交道,張昊無論背景還是口才都足以應付,再說,這個突發事件也是個機會,借機鍛煉鍛煉他也好。”

    陳群想了一下,覺得很有道理,于是道:“那,我讓大同和李誼一道陪你們去,路上也有個照應。”

    “不好,家里總是要留個人在才好,雖說有咆哮和狼牙看家護院,到底比不上有個曉事的在,咱們前前后后買了那么多玉石可都在家里邊放著呢,那也馬虎不得。”大山邊想邊說:“劉大哥一個人跟著我們就可以了,這次去地是廣東那邊的大城市,四個人足夠了。陳大哥,你有空閑地時候,不妨和部隊那邊聯系一下,有那合適的人,再請上幾個,過些日子去美國,我想身邊有兩個自己人跟著會比較方便。”

    “是該再找幾個人,你們倆個出門在外我也放心些,行,請人的事就包在我身上。我這就去打電話,讓張昊和大同馬上趕來上海,明天和你們一起出發去廣東。”

    陳群匆匆出門打電話去了。姜紅葉臉上有著明顯可見的隱憂,“真的沒問題嗎?事情、會解決地,對吧?”

    “不會有事的,”大山笑了笑,起身走到窗邊,看向窗外的風景,心里卻浮上淡淡地遺憾。只說是買了房,又趕上好天氣,此行好好陪小潔散散心,想不到最后卻以這樣的方式草草結束。

    人都會想活下去,再難也想活下去。生活越困難,道德的底線也會越來越低,總有一天會遺忘世上還有道德這個詞。

    ,奇怪的是,世上還有一些人,他們越有錢,道德感越低,似乎金錢可以蒙蔽理性,忘掉做人還有個詞叫道德良心。

    做為東方元素公司起創的元老,陳學敏是第一批七個員工中的一個。這七個人,大山發達后,哪一個都領了一筆極豐厚的分紅。陳學敏也算是國內最早近距離接觸個體致富的人了,手里有錢,自己想做老板,大山非常理解,也想得通。她和丈夫兩個拿了分紅做為啟動資金,南下廣東創業,做的服裝銷售,據說生意非常紅火。陳雪與她是本家姐妹,她甚至半真半假勸說,陳雪若有機會,也該獨立門戶,這樣錢來得更快,也自由。

    為著昔日情份,答應了他們夫妻倆個做公司的代理經銷商,到頭來竟出了這個簍子。

    也許他不該覺得奇怪,可以同甘苦,未必就能共患難,古往今來,這樣的人數不勝數,財帛動人心啊,這真是讓人很無奈的一件事。

    大山回頭道:“紅葉姐,我和小潔這次離開上海,只怕一時半會,沒有時間再過來,這邊的房屋修繕,還要請你多多費心。我剛和維修人員談過了,趕上好天氣,進度也快,需要的材料,咱們多花點錢無所謂,爭取盡早完工。夏天的時候,我想請陳爺爺丁爺爺和外公他們過來住些日子。”

    姜紅葉點頭,“你們放心去做正事吧,房子這邊我會用心盯著……”

    稍后,待姜紅葉離開,董潔問大山道:“哥,聽陳大哥講了咱們公司的服裝被造假,你好像,嗯,不是很吃驚的樣子。”

    “我從前就有了心理准備,咱們的服裝,早晚會被別人仿冒。”

    “啊?”

    “在一些地方,在一定時候,假冒偽劣成為市場經濟綠樹最初萌發時形影相伴的養料。這是我們想極力回避卻難以回避的現實。”大山笑道:“去年八月份,杭州市商業中心的武林廣場上,工商局和憤怒的市民們將5000余雙溫州偽劣皮鞋扔進了.給我們講經濟時舉了這個例子,然后跟我們說了這句話。你可知道,就在去年,溫州市市長三天兩頭會收到一些莫名其妙的郵包,到郵局取回一打開,是一雙雙溫州產的破皮鞋?”

    “咱們國家,過去一直是計劃經濟占主導地位,這幾年改革開放,才開始摸索著走向市場經濟。而在這片市場經濟的海洋里率先躍躍欲試、大展身手的弄潮兒很多人是剛剛洗腳離田的農民,和社會上的閑散人員。對他們來說,濃厚的法制意識暫時只能是一種奢望,同時,他們有一股被壓抑已久的難以遏止的富裕沖動。要快速致富離不開資本,生產低劣產品甚至造假,往往是他們最容易想到、最可能實施的資本原始積累的捷徑。”

    董潔仍自皺緊眉頭。她印象里,九十年代前后造假是比較瘋狂,后來甚至還有人專門走上打假的路。曾經聽說過這樣一件事:有一年,朱鎔基率團訪問日本。在隆重的國宴上,隨同的一位中方高級官員因喝了點啤酒,肚子一脹,皮帶啪的一聲撐斷了。一看產地,上面赫然印著‘浙江溫州‘。好在主人沒曾留意,但那位官員已驚出一身冷汗。

    造假者為了追求利潤最大化,根本不會考慮質量問題。老實說,自己設計的服裝被造假,董潔多少想過,別說是現在,再過十年,中國服裝界造假之風仍然是赫赫有名。只是這苦果,卻由被仿的企業來買單,這也太冤了吧?

    “小潔,我們在服裝這一行,的確做出了成績。穿衣吃飯從來都是人最基本的生存需要,我們每年在媒體上投放了大量的廣告,很多人知道我們的牌子,很多人要買衣服,首先就會想到我們公司的產品。樹大招風啊,我們公司有你這位國際設計大師做陣,可以源源不絕的獨立設計出新的款式推向市場,別人呢?”

    這幾年,服裝行業最是紅火,而它的門檻卻很低,非常低。許多人就是從模仿別人的式樣起步,以家為車間,幾把剪刀加幾台縫機就開始了生產服裝的家庭作坊式創業。

    “沒有這個條件,又眼紅我們賺錢,有時候想想,我們的服裝被模仿假冒標上我們的商標,都是可以想象得到甚至可以理解的事。”



正文 第一百五十六章 一枝獨秀不是春
    院牆,石板路,晚春的雨,滴滴嗒嗒。第二天早起新沁人肺腑,葉尖掛著珍珠,草尖綴著露水,綠油油干淨中透著清爽。

    這是南國小鎮,一個極普通的小鎮。經濟繁榮后帶來的喧囂,暫時被雨水潤的沒了往日的浮華,空氣中游離的都是舒服的因子。

    大山一行來到廣東,經過暗訪,打聽到陳學敏他們果然有自己的加工廠,便是眼下這座位于鄉下的小鎮。

    昨天傍晚叫了車過來,一路上,陰沉沉的天氣,就像幾個人陰晦不明的心情。

    待到了目的地,雨水就落了下來,不大,卻纏綿,整整下了一夜。

    匆匆找到住處。這時候顧不得講究,只求有干淨點的容身之處,再吃一頓可口的熱湯熱飯,四個人,正好要了兩間房,在雨聲中漸漸睡去。

    早起,呼吸了一口雨后新鮮的空氣,心情也覺得輕快起來。吃過早飯,向老板打聽了附近服裝廠的具體地點,迎著朝陽,向廠房走去。

    正是上班時間,廠門口,陸陸續續來了許多上工的姑娘,不時有清脆的自行車鈴聲響,間雜著歡快的說笑聲。

    以想做服裝生意為借口,費了一番工夫,終于進了廠。董潔瞅個空當,溜進車間,草草轉了轉,被人請出來后,沖大山搖了搖頭。幾個人看了廠家送上來的幾款樣品,然后推說要回去商量一下,告辭出來。

    “生產車間里的衣服,大多都是些普通款式。這陣子咱們公司的服裝風聲正緊,他們不會在這個時候繼續頂風做。又是服裝銷售旺季,也不會有多少庫存。哥,想從這里找証據……”她搖搖頭。

    張昊走官路,卻是查出了,這家廠的法人是一個溫州人。他和陳學敏夫妻倆合伙開了這個服裝廠。

    接下來要怎么做?雖然陳學敏夫妻倆是公司地代理經銷商,可是。他們沒有權利因此限制人家找人合伙辦廠。凡腦子不那么死板,手頭夠寬松,哪個不想辦一個自己的服裝廠?規模小點無所謂,總是能多賺些錢。

    幾個人,包括張昊。背景自然是深厚,可是天高皇帝遠。北京和廣東距離可是不近,沒辦法動用太多的關系網。再說仗勢欺人到底不是真本事,大山也不願意這樣做。

    張昊問道:“你們做了這么多年的服裝生意,公司現在規模都這么大了,就沒想過。被人冒了牌子做假貨該怎么辦?以前都沒有碰到這個問題?”

    董潔點頭,又搖頭,“我們開門做生意。服裝賣給天南海北,豈不會有那手巧的婦人,學來自已扯布做了穿?又有那腦袋瓜更靈活些地,照了式樣,雇些人做出來,打了我們的牌子賣給別人都是很有可能.我自然想過這些。只不過……”

    唉,造假仿冒這事,別說現在,再過十年那也是沒得辦法,現在又不講究維權,獨立產權地意識幾個人有?真要較真,所有時間都花在這上頭,末了不過是竹籃打水,打假追究更不切實際,況且,造假者雨后春筍一樣遍地開花,哪個管得過來?

    大山煩惱道:“有時候想想,真是挺頭疼,市場這么大,需求又多,大家都做自己的牌子不是更好?投機取巧只想著鑽空子打了別人的旗號占便宜,不是長久打算。”

    董潔不以為然道:“哥,現在做生意的,許多人只想著賺錢,做長久打算?人家聽了你這話,只怕會反過來笑話你呢。”

    大山只是搖頭,“對了,你說你想過這事?”

    “嗯。”

    董潔重重點頭。“我當然想過,我這樣的小女孩都做得出來的衣服,咱們中國人這么多,民間藏龍臥虎,高手有地是,被別人拿來大批量做了,我們豈不是給別人做嫁衣裳?我腦子笨,好辦法可是想不出來。于是便想了個笨辦法。”

    “笨辦法?”張昊自己思量半天,只覺得這防造假的確是個大問題,他也是一籌莫展,聽她這樣說,就感興趣地問:“什么樣的笨辦法?說來聽聽。”

    “一句話,保質保量搞生產,建立一個完善的銷售網。”

    她進一步解釋道:“生產方面,除了保証款式新穎和嚴格的質量,主要是面料的選擇。以東方元素品牌為例,公司已經建立了完善地面料供應商,許多面料的顏色都是指定的,而且質量選最好地,單這原料就價值不菲。造假者,且不說做工不會要求那么高,單就面料來說,誰又舍得下這么大本錢?小投入大產出才是造假者的本意。這樣,假的和真的放一起一比較,當然就看得出來,又因為它針對的消費群體多少有一定的能量,出了問題便很快反饋回來,比如這次廣東的問題,咱們能第一時間察覺且及時做出補救措施。”

    大山在一邊點頭,“對。下一步,公司爭取多開一些專賣店,人家想買衣服的時候,不致于因為沒有信任的商家買了假貨。只要公司鋪開一個龐大的銷售網,人家就可以只來咱們的專賣店買衣服,不用擔心會買到假貨。”

    公司出面,雇一些人,經過正規培訓后,派駐各地開專店怎么樣呢?這樣銷售網鋪開的速度能更快些,只是投入實在太大。或者,董潔想到了后來通行的連鎖加盟的主意,決定找個機會再和大山兩個人詳細合計。

    “我已經在報紙上登了廣告,凡是在正規商家買了假衣服的人,憑借小票,公司無條件全額退款或者換一件正品。”大山最后做結論,“這里沒必要再查下去,就是報了案,多半也查不出個結果,最多來個行政處罰。罰金相對于他們造假所得,十成占不了一成,無關痛癢,反而耗去我們自己的時間和精力。”

    “就這么算了?”張昊卻是不甘心,千里迢迢趕來。雷聲大雨點小悄悄結束,太窩囊了!“又要退款又要換貨。損失完全由我們來擔了?”

    “當然不會!”大山扯了扯嘴角,笑意一點不曾彌漫到眼睛里,“陳學敏,我曾經叫過她姐姐的人,她無情,我們卻不需做到完全無義。這次的損失。誰地責任誰來擔,公事公辦!”

    這時候。陳學敏自己也是有苦說不出。

    她到底是東方元素公司出來

    服裝打交道的幾年,質量第一的原則也算根深蒂固。這里,對比著別家的產品。卻發現大部分人並不那么在乎做工,只要差不多就行,關鍵是款式新穎要能勾起人們地購買欲望。

    從廠里拿貨。再批與別人,這中間的差價積少成多,收益卻也不小。只是人心哪有個知足地?漸漸逐磨著,是否自己也辦個小廠?陳學敏對這一套流程都熟,只要辦得起來就能賺錢。一個偶然的機會,她認識了一個來自溫州的服裝商人,兩方面一拍既合,于是決定合伙辦廠。自己夫妻兩個管銷售,他管生產。

    最開始他們仿的是金土地的服裝,占了自己是代理商的便宜,摻合著批發給周邊地小商販。一來二去,事情做得順利,心中暗暗歡喜,果然還是自己廠里做出的衣服利潤更大些。再后來,拿到了東方元素品牌地代理。

    這個牌子與金土地不同,只進大商場,或者是一些精品店,價格比別的服裝都高了大大的一截。嘗到了仿金土地的甜頭,這塊大蛋糕自然就有更大的吸引力。

    剛開始只是試著做了一點,她也曾經再三叮囑,一定要保質保量。可是,哎,要做到正規廠家地質量根本就沒可能,抓生產的合伙人又哪里肯費這番力氣?春天是走貨高峰,急著賺錢的他卯足了勁只求多做些產品出來,質量更是對付地歷害。

    陳學敏雖然覺得這樣做可能要出問題,卻還是抱著僥幸的心理轉手批發出去。

    只是后果的嚴重性,真的是出乎她意料之外。

    從報紙上,她看到了大山發出的聲明。回頭再細想想這件事,不由叫苦不迭。跟著接到電話,大山找到了她門上。

    “我們在報紙上,連發了三天退貨退款的聲明。剛剛看了幾個賣點,退貨的人很多,明后天,那些商家會過來找陳老板退貨。”大山表現的很冷靜,“一件東方元素牌子的衣服,相當于普通人一月的收入,人家花了大價錢買了假貨,心里肯定不舒服,做為生產廠家,我能理解,同時心情也很沉重。這些損失,不能由消費者來買單,但是,做為我本人來說,我也不會認這個帳,至于誰該為這件事負責,——我的意思是,該誰的責任,想逃也逃不掉。”

    陳學敏咬牙,又是羞愧又是著急,“大山,我錯了,我沒想到結果會這個樣子。沒有限制的退款,那、有人會混水摸魚的,比如明明買了正品衣服,卻從別的地方買了一件假衣服拿著小票來退款怎么辦?我……”

    “那不是我要操心的。我只知道,東方元素的衣服,每一件銷售出去,商家都要出具售貨單,退款退貨只憑這個。我要消費者知道,東方元素是好衣服,有人買了假貨,只要是正當途徑買來的,就有人為他的損失負責,真金白銀,花也要花到明處。”

    大山嘴上不留情面,心里卻暗暗嘆了口氣,“學敏姐,我再叫你一聲學敏姐,我的姐姐,東方元素品牌,是我的心血,是小潔的心血,也是公司所有人的心血。”為了把這個牌子豎起來,他們投入了多少時間精力,單單是廣告,年年都支出一筆天文數字。

    “有些愛美的女孩子,省吃儉用很長時間,才舍得買一件好衣服來穿,買到手卻是質量低劣的假貨,她們的失望和痛苦,學敏姐一點都不在乎嗎?你有沒有想到,有些人會穿著我們的衣服,出席一些重要聚會,我看了,有一種面料特別不好,縫合處稍微用些力扯,就會脫線開裂,如果在聚會上讓人因此出了丑,會給別人造成什么樣的傷害?”

    陳學敏低下頭,過了好一會兒,才抬頭道:“這兩年,我們前前后后賣出去多少衣服?給公司帶來了多少利潤?我是從公司里走出來的,別人不清楚,我心里總是明白的。公司掙了很多錢,大山,你就是不念舊情,總該念著我們給公司做的這些貢獻吧?我願意賠償一些損失,可你的那個辦法也太過了,如果那么做,我們夫妻倆這幾年所有的辛苦錢都搭上去也不夠啊……”

    人總是為自己找借口,做錯了事就想著自己曾經的好,對壞影響視而不見。暗地里搖頭,董潔從兜里掏啊掏,最后掏出一枚硬幣。

    “學敏姐,你來看,這是一枚硬幣。”

    她拇指食指捏著它豎起來,“咱們把這枚硬幣,比喻成衣服賣出去的利潤。你看到了正面,正面是我們公司的既得利益,那么,反面是什么?是你們的既得利益。”

    “你做公司的代理商,是一件雙方互惠互利的事,不存在誰照顧誰的問題,誰為誰做了貢獻,真要扯上這些,我們站在兩個立場,永遠都說服不了對方。”

    因為不單自己售假,而且把假貨以真貨名義批發給周邊的人,他們再向外銷售,所以影響范圍大且極其惡劣。董潔感嘆,人的胃口果然是越養越大。

    “如果你們單做金土地的牌子,必然在相當長的時間內不會被察覺,也可以趁機掙錢。何必造東方元素的假呢?”因為眼紅這個牌子賣價更高?唉!

    張昊忍不住插口道:“瞧你說的,好像就不介意金土地被造假。”

    “嗯,”出乎他意料,董潔竟然點了頭。“我不是很介意金土地被造假,這本來就是個面向大眾的品牌。模仿的人多,價錢低,容易銷向更多的地方,這樣,我們整個國家的人,有更多的穿衣選擇,總會有人受啟發,想出更好的款式,整體拉動我們國家的服裝業。”

    她看向若有所思的大山,笑道:“哥,我這么想很出乎你意料之外?呵呵,一枝獨秀不是春,萬紫千紅春滿園。服裝界的春天,光靠我們自己是不夠的。咱們損失點錢,如果能拉動整個服裝界,多好?當然,咱們也未必會因此真的蒙受損失,可以調整產品銷售網……”

    她轉向陳學敏,鄭重道:“但是,我不原諒你的這種行為,因為,你是代理商,通過你,質量低劣的假貨流向我們的正軌銷售渠道,這樣做,是公然在砸這個牌子,我絕對不允許!”
作者: teasu0587    時間: 2009-4-17 06:11 PM

正文 第一百五十七章 求情
    東方元素公司熱熱鬧鬧的退款換貨行動,被當地媒體從到了報紙上,也上了本地電視台的晚間新聞。

    大山以公司負責人的身份,鄭重賠禮道歉的行為大受好評。他辦宴會,宴請各界有頭面的人,現場近距離讓他們比較和感受正品東方元素品牌的衣服跟假冒偽劣產品的明顯區別;他宣布,公司獲得特別邀請將再次參加今年秋季的巴黎時裝周,公司不但要做中國一流的品牌,而且要做成世界一流的大牌,無論什么時候,公司始終都會把質量問題放在第一位;他承諾,公司會盡快在本地和更多的城市鋪設專賣店,也會在大商場設立品牌專櫃,假一罰十。

    與會來賓,幾乎包括了當地所有排得上號的人。張昊出面,不知道他用什么辦法,和一位重量級政府大員拉上關系,由此順利請到了別的頭頭腦腦,當地商界人物聽說了不落人后爭相前來,各路媒體也聞風而動。

    這是一次極好的品牌宣傳推廣活動,不但成功挽回了先前假冒偽劣產品造成的負面影響,而且進一步闊大了品牌的知名度和美譽度。許多有實力的經商人士與大山接觸,表示有意做東方元素公司本地的代理商,也有人找他洽談在當地投資辦廠的事宜。

    出面應酬,都是大山與張昊兩個做代表,董潔帶了劉大同不聲不響躲在人后。一方面她不喜歡出頭露面做應酬,另一方面,設計師嘛,保持神祕感好像很有必要。

    無論如何。事情總算順利解決,而且幾乎算得上因禍得福。

    “廣東這邊制衣業發達,許多服裝廠主動找上門,希望能得到咱們公司的訂單做加工。”

    大山宴會散了后,回到酒店對董潔講:“有人想請我在這邊辦廠。土地廠房工人他們負責,具體股份分配的細節再商談。不過說好了咱們占大頭,他們保証質量上絕對嚴格控制。我剛剛回來的路上想了想,這是個好主意,咱們不是總愁生產力不足產量上不去?在新地地方開分廠倒是個好主意,你說呢?”

    董潔泡了茶給他解酒,一邊微笑著聽他細細解說自己的想法。“沈陽那邊已經聘請了新的管理人員,張牧大哥轍了下來專心搞設計。原本計劃來北京跟著你學習。現在嘛,呵呵,請他再費些心,到廣東這邊幫著理理頭緒,抓抓質量問題。再說。這邊風景也不錯,總是跟咱們北方不一樣嘛,他受到啟發會有新的靈感也說不定啊。只要經營上了軌道,一切按規章辦事,服裝廠運轉正常,他再去北京也可以,對吧?”

    “能這樣做當然最好了,建幾個分廠,慢慢培養熟練的工人,以后條件成熟,國外地訂單咱們也可以轉進來自己做。”

    董潔笑著點頭贊同,一邊輕聲責備,“雖然是高興的事,你也不用喝這么多酒啊,看,眼睛都有些紅了。”

    大山抹了一把臉,甩甩頭,“高興嘛,就喝了一點,我這已經算是很有節制啦。你不知道,別人看著我年輕,一個個端了大杯輪流敬過來,都被我推了。張昊更慘,整個人像灘泥一樣醉地什么都不知道,剛剛還是劉大哥給扛進屋里去的。”

    董潔有些發愁,“是不是不喝不行啊?以后這樣應酬的日子長著呢?怎么辦啊。”真討厭,國人酒桌上最講究勸酒和拼酒,人家敬了,你不喝,那叫不給面子看不起人。

    大山呵呵笑道:“好妹妹,別急,哪個規定說不喝不行啊?稍微喝點無所謂,多了我自然有辦法推脫。”

    幾家歡喜幾家愁。

    大山兄妹倆因為問題得到解決而高興的時候,陳學敏卻像熱鍋上的螞蟻急的團團轉。夫妻倆個一宿沒睡,一遍遍往北京和沈陽打電話。

    第二天,大山接到了陳雪地電話。

    這個素來快言快語的爽快姑娘,還是第一次這般吞吞吐吐猶豫不決。到底是本家姐妹,夜里接了陳學敏地電話,好生數落了她一通,卻也不得不答應給她求情。

    陳雪講起了從前,創業之始大家和和樂樂在一起的過去,“幾年積累下的交情,像金子一樣,金閃閃也沉甸甸,這總不是假的吧?學敏姐一時被個貪字蒙了眼睛,做了錯事,我也生氣,失望和傷心,可是,她落到了現在這個地步,我覺得她可恨都是咎由自取,一方面又覺得她可憐。大家到底相識了一場,能從輕發落,還是從輕發落吧。”

    人情送匹馬,商爭一毫厘。私人交情不能纏雜到公事上,大山表示了自己的為難,“這事鬧地很大,怎么處理,很多雙眼睛在看著,如果我徇私,人家以后跟我做生意,會怎么想怎么看?事情可大可小,關鍵它是個榜樣,是個規矩……”

    “你沒有做錯,有原則是好事,這樣生意才能越做越大,”陳雪掛上電話前,嘆息道:“只是,這樣太冰冷了,一切都冷冰冰的沒有人情味,大山,學敏姐姐變了,你——也變了!我們大家都變了!”

    金錢能讓人獲得某種身心的自由。

    所以,大多數人,包括他自己,一直執著掙錢,陳學敏追求金錢,他又何嘗不是?足夠多地錢,可以讓兄妹倆過上好日子,再不用像小時候那般受苦。可是,他也早已經掙到了可以躺著花一輩子的錢,為什么還在汲汲經營?想賺更多的錢?

    是這樣嗎?大山疑惑了。

    他把自己的不解說給董潔聽。

    “在水生動物中,螃蟹是橫著走路的,河蝦倒退著走路。也許和正常的別的動物相比,它們的表現是怪異和可笑的。可是,選擇什么樣的行走方式,是根據自己地身體情況決定的。只要把握好方向和目標,給自己定好位,橫著走或者倒著走,都是一種前進的姿態。”

    董潔微笑,“哥。我覺得吧,

    要的是要有自知之明。也就是俗話說的要會定位。地時候,食不裹腹,生存是我們首先要考慮的問題,我們想要有錢,這是一種追求。是地,哥。我們倆個現在有錢了,可是。我們給自己的定位,不再是僅僅滿足生存的需要。我和你,都想賺更多的錢,這沒有錯,我們不是說過嗎?要辦中國最好的服裝公司。要把服裝賣到國外去,哥,你說過你想辦一個基金會……這都需要大量金錢的支持。對不對?做大做強,再不讓自己,被命運隨意擺布,這就是我們給自己地定位!”

    是啊,追求金錢,這本身並沒有值得批判的地方,他們都是食人間煙火地飲食男女,有物欲上的追求再正常不過,只要求和得的手段正當不惹非議,就可以正視金錢帶來的滿足感,就可以堂堂正正說自己喜歡錢!

    想通了,大山拋開心事,低頭正要說話,電話卻又響了起來。

    這次是楊翠花。

    董潔無奈的嘆息。弱者總是容易被人施以同情,事情解決了,壞人得到了應有地處罰,為什么還有余波蕩漾呢?

    “這不是我想不想的問題,嫂子,我是公司的負責人,公司地事,我首先要站在公司的立場上考慮……不錯,公司損失得起這筆錢,影響也可以挽回,可是,學敏姐這樣的做為,對我和小潔的傷害,永遠都不可能再挽回!”

    楊翠花勸道:“學敏也是一時糊塗,他們夫妻兩個也不容易,這次事情鬧大了,他們經營的服裝城被查封,被罰了一大筆錢,又賠償了退貨的損失,多年的辛苦錢都沒了。大山,她雖然做錯了事,不該因為貪心造假,可是,公司到底挽回了影響,這樣的懲罰是不是太重了些?……八一年,她就和我們一起創業,這么多年攢下的家當不容易,吃苦受累加上擔驚受怕……那個,你能不能跟有關方面打個招呼,或者服裝城可以允許他們繼續經營……”

    董潔湊在一邊,隱隱約約聽著對方的來電。楊翠花看不到大山臉上的難過,她卻一點不漏盡收眼底,“哥,電話給我,我來說。”

    董潔接過話筒,“嫂子,學敏姐和你們鄉里鄉親,低頭不見抬頭見,她向你們求救,你們打來電話求情,我可以理解……不,嫂子,你先聽我說,我就想問一聲:你們可不可以也理解一下我們?整件事,不單單公司的聲譽受到了很大的傷害,重要的是,哥哥和我的感情,受到的傷害更大,因為金錢,這里上演了一出背叛的戲碼,真俗!……對,我是小孩子,沒錯,都說小孩子才敢說真話,我就不客氣的說一句:在她看來,當初我們公司能創業和發展,是不是多虧了她們?不是我們請了她,給她們過上另一種生活的機會,恰恰相反,是她們給了我和哥哥成功的機會,嫂子,你也這樣看的嗎?”

    她越說越激動:“我生平,最恨的就是背叛,你看到了她金錢上的損失,有沒有想過我們感情上的受傷?難道金錢上的損失,真的比我們受到的傷害更重要更值得關心嗎?我很失望!”

    她不想再說下去,左手下意識便按斷了通話鍵。抱著頭蹲了下去。

    “小潔?怎么了?”大山慌忙撲過來,“頭又疼了,頭又疼了是不是?”

    董潔艱難的眨眼示意。頭真的很疼,疼的她眼淚都流了出來。

    大山手忙腳亂的把她抱到沙發上,“我給醫院打電話,找醫生來……”

    “不,我兜里有止疼片,你給我倒杯水。”

    吃了藥,大山心里多少穩了些,坐在一邊,用手輕輕給她揉撫太陽穴。

    “這幾天又頭疼了吧?你怕我擔心,所以偷偷買了止疼片吃?”

    董潔睜開眼,臉上的蒼白色仍然沒有褪去,“哥,不用這么緊張,我又沒有老吃,偶爾吃一點不會有副作用。”

    “這邊事情都處理的差不多了,投資建廠的事,回頭我請陳大哥過來談,代理商的人選也有幾個,回了京可以再考慮,這方面的事向來由紅葉姐負責。小潔,我們明天就動身回北京,回去后,咱們去醫院做針灸,到時候,你就不會這么疼了,先忍一忍,嗯?”

    董潔伸手摸摸他的臉,“我頭疼,這是去年冬天一場病落下的老毛病了,醫生不也說,很難根治?疼啊疼,時間長了就習慣了,我才該說,你不要著急呢。看你,最近著急上火,臉上這塊兒都瘦了許多。哥,公司怎么擴大怎么經營,遇到問題怎么解決,怎么樣和各方面打交道,這些我都不擅長,要靠你一個人想辦法,你都這么操心了,還要惦記我的身體,真是,我是不是很沒用啊?”

    “淨瞎說,只要你陪在我身邊,我心里就覺得安穩,就覺得不管遇到什么問題都不怕。說起來,是我太依賴你了,你身體剛好,真不該拉著你來廣東……”

    “只是頭疼嘛,又不是大不了的事,我可不喜歡聽你這樣說,想要撇下我?”董潔扁扁嘴,裝著去抹眼角,“我哭了哦,真的真的哭了哦。”

    “好好好,哥哥說錯話,不撇下你,去哪兒都帶著你,好不好?”

    董潔終于扯開嘴角笑了,笑容里有著小小的得意,“當然了,我們說好了要在一起,同甘共苦。對了,”她眉頭隨即皺了起來,吐吐舌頭,不好意思的笑,“我剛剛使性子,掛了嫂子的電話,怎么辦?”

    又一陣電話鈴聲打斷了兩人的談話。

    這次是唐援朝的來電,通知他們說,自己做爸爸了,韓盼剛剛平安生下了一個健康的男孩。“終于有個好消息了,小潔,明天,咱們回北京!”



正文 第一百五十八章 櫻桃好吃 
    京的早晨今天下了陣小雨,天氣很涼爽,心情也很好是這樣奇怪,很容易受到外界的影響,不管是因為什么事情還是因為某天的天氣!

    街邊有小販叫賣櫻桃,紅艷艷玲瓏剔透的積在木筐里,誘惑的人口水都要流出來。

    董潔很喜歡吃櫻桃。平時叫賣的多是小櫻桃,吃到嘴里,除了核,實在沒有多少果肉,今天遇到的是難得看見的大櫻桃。她看看大山,又看看櫻桃,就這樣來回看了幾回,臉上笑的格外燦爛。

    老人們常說,桃養人、杏害人,李子樹下抬死人。似乎有些水果吃多了不好,大山想了又想,想不出櫻桃有什么惡評,小販看到衣著光鮮的兄妹倆個,一個勁的鼓吹,“沒事,吃多少都不會吃出毛病,櫻桃營養價值可高,你瞧我這大櫻桃,一個個水靈靈跟那紅瑪瑙似的……”

    最后買了整一筐,小販高興的用自行車幫忙推著送到了部隊大院。

    “怎么買這么多啊?”

    外婆用了好幾個盆分開裝,寬敞的廚房里一字排開,搖頭道:“這得什么時候才能吃得完?剛下了雨,櫻桃見過雨,不趕緊吃就得壞掉。”

    大山拿一盆放到水籠頭下洗,“說是雨前摘的,沒關系,左鄰右舍送一些,咱們人多,這東西又不積食,應季水果人人喜歡吃,說不定沒過夜就沒了。”

    韓盼已經從醫院回了家,正在坐月子。

    天天被老人雞湯肉湯豬蹄湯補著,油膩的要命,最想吃的就是新鮮水果。可是老人不准她亂吃東西。孩子睡下了,她在一邊眼巴巴看著大家吃的歡,咽了一次又一次口水。

    大山打了個電話,然后笑著跟韓盼道:“媽,我問過醫生了。他說坐月子地時候可以吃櫻桃,櫻桃是溫性水果。既補血又解油膩還幫助消化……”

    韓盼眼睛一亮,迫不及待就要去抓櫻桃吃。大山趕緊挪開果盆,“媽,這個你不能吃。我還沒說完呢,得用熱水燙一下,或者用溫水泡一會兒你才能吃。這些都是用涼水洗過的。”

    外婆起身笑道:“就是,我們吃的這個涼。你別動,這么饞,也不怕孩子們笑話。等著,我給你用熱水燙一盤,再兌溫水泡一些你慢慢吃。大山買的多,缺不了你的嘴。”

    唐援朝看了看大山,“廣東那邊地事還順利吧?牌子響了。造假份子就會盯上,開門做生意,難免就會遇到類似的事,假冒偽劣產品一時半會也沒辦法杜絕。聽說這事以后,我自己琢磨了好長時間,怎么都想不出解決地辦法,還是你歷害呀,去了一趟廣東,不但挽回了不好的影響,還能進一步打響公司的知名度。哎,這人比人吶……”

    “你以為誰都能做生意?是個做生意的就能發財?幸虧你不是做企業的,不然有你這么個領導,我看工人們離喝西北風不遠了。”

    唐父說了他一句,換了笑臉跟大山道:“廣東的事我都聽說了,你做地很好。大山,你一向是個自己有主意的孩子,以后生意越做越大,我們當老人地,能幫的有限,生意上的事,我們是一竅不通,這些日子,你陳爺爺幾次打電話過來,我們思量著,這干實業,不是容易的事,我們呢,只看見你做出了名堂,到底要經歷些什么事,你也不跟我們講。今天我就說一句:以后,再遇到困難,只要合理合法,你覺得我們能說得上話的,只管我們講。”

    “謝謝爺爺,我記下了。”

    大山點頭,看到氣氛一時有些凝重,于是半開玩笑道:“人都說,朝中有人好辦事。爺爺不用開口,人家單單知道我們是一家人,做事地時候就先給我們幾分面子,我和小潔做事之所以這么順利,爺爺外公,還有陳爺爺他們可都是默默無聞的大功臣,就象有首歌唱的:軍功章,有我地一半,也有你的一半。”

    大家都笑了起來,韓父道:“成,我們領你的情,這孩子。”

    大山趁機道:“外公,我在上海買了房子,是過去那種帶花園的老洋房,很漂亮,門前是大片草地,您看,是不是抽時間過去看看?媽媽出了月子以后,就當過去散散心……”

    韓母接過話,“過

    洋房?我小的時候,家里也有這么一棟,那個時候…

    說著,眼睛竟然有些濕潤,她急忙抹了抹眼角,“這人老了,就愛想那些過去的事。大山,你和小潔不是要去美國?你不知道吧?外婆從前的親人,除了我自己,都在解放前去了美國,這一晃啊,幾十年就過去了,大家也斷了聯系,也不知道他們現在怎么樣了。我可是家里的老小,小的時候,父母和哥哥姐姐最疼的就是我……”

    坐在她身邊的韓父握了老伴的手,溫聲安慰,“好啦,你看,一說起過去的事你就難過,現在環境好了,有機會慢慢尋訪,只要人還健在,總有見面的一天。等盼盼出了月子,咱們就去上海住些日子。”他轉達頭跟大山解釋,“我年輕那陣兒,就是在上海讀的大學,也在上海認識的你外婆,她跟著我,做地下工作的時候,不得不和家人分開,文革時又吃了那么多苦,說起來,都是我不好。大山,外公謝謝你的孝心了,我一直就想找個時間,和你外婆再回上海走走,訪訪從前的老朋友。”

    董潔好奇道:“外婆是上海人嗎?”

    韓盼搖頭,“不是,你外婆家里祖輩就是做生意的,據說做的很大,解放前因為生意關系,在上海住了好些年。”

    接下來,大家的話題轉到大山兄妹倆要出國的事情上。

    美國不比法國,姑父在巴黎使館工作,兩個孩子去巴黎,多少有個照應。美國之行卻完完全全要靠自己,長輩們說起來都是一肚子的不放心。

    “這幾年,尤其是中美建交以后,許多人想辦法去美國留學或者是工作,他們一下飛機,就得為自己的衣食住行操心,比起他們來,我和小潔可就太幸福了。”

    大山笑著說:“我們倆個的英語說得都好,溝通起來一點都不費力,下了飛機打車去好點的大酒店。買些東西,見幾個人,瞧,很簡單,也很安全,是不是?”他是真的不在意,心里也不覺得忐忑,少小離家,身無分文闖世界,最困難的時候都過來了,現在又怎么會怕去美國?語言沒有障礙,那么去美國,和去國內相鄰的陌生城市,也就不覺得有何區別。

    簽証已經下來了,隨時可以成行。

    詹尼.范思哲人在西班牙,正緊鑼密鼓籌備他在西班牙的第一家時裝店。這個喜歡斗牛的時裝大師,似乎被西班牙人的熱情給迷住了,據他說在馬德里正找合適的店址,不過會時不時回美國,他在美國幾個大城市開了足有十家的時裝店,做為負責人,偶爾也要露個面,與時尚人士打交道或者辦個宴會和朋友們聚聚。

    大山依著他留下的地址,發去了一封信函,告知他自己去美國的時間。

    陳群又找了兩個退伍軍人,一個叫王凱,一個叫田志祥。剛從海軍陸戰隊退下來,一股英氣銳氣還很濃,身手都好,人也精干,只是走得急,一時來不及給他們辦簽証,于是替了劉大同和李益兩個留守。

    廣東回來后,在北京只耽擱了一周,沒有什么需要特別准備的。這時候已經是五月底,算算日子,應該趕得及七月上旬的期末考試,訂下機票,大山就回學校上了幾天課。

    董潔一直很喜歡一句話:謙謙君子,溫潤如玉。

    她喜歡玉,頂級的玉件握手里溫潤潤的一團透著舒適。

    現在已經有條件講究,家里又存著大量的頂級玉料。于是琢磨著,是不是雕成什么玉件,送給她始終掛念和感激的老人。

    國人向來有句話,叫做:男戴觀音女戴佛。可是,送小佛像她有些不喜,覺得不合自己的心思,況且,老人都是無產階級革命家,一輩子不信鬼神,刻了佛像戴了,仿佛有一種媚俗的感覺。

    想來想去。最后決定雕做老壽星,笑的一團和氣右手柱拐左手捧著大壽桃。

    挑了最好的玉料,派人去揚州,務必請最好的雕玉大師給雕成幾塊大小適合戴在身上的玉件。

    雜七雜八的尋了事來做,很快,一周的時間就過去了。
作者: teasu0587    時間: 2009-4-17 06:13 PM

正文 第一百五十九章 人在紐約

    酒店的窗口望出去,夜色中的紐約,***輝煌,霓虹是不夜城,比起白天更有一種讓人驚嘆的美。

    “北京和上海也算是有名的大城市了,和這里一比,不得不說,這差距就是明顯。怪不得那么多人想盡辦法到美國來,人往高處走,也不是沒有一點道理。”大山回頭笑著對董潔說。都說美人適合月下看,大都市的夜晚,何嘗不是風景這邊獨好呢。

    昨天晚上到的紐約,詹尼.范思哲派了人在機場迎接,然后送他們到了現在這家位于曼哈頓的大酒店。長途飛行容易讓人倦殆,況且又有時差要適應。兄妹倆個關起門,斷斷續續休息了差不多二十個小時,起床梳洗后,叫了客房服務,添飽肚子后,兩人才有閑情逸致拉開窗簾,欣賞夜幕下的紐約風光。

    董潔關了燈,走到大山身邊,兩人並肩憑窗遠眺。

    因為燈光太亮,紐約的夜空,看不到星星。

    現在精力充足,其實應該出去走走,從現在的位置望過去,依稀可見那飯店、酒吧、時尚購物場所正是最熱鬧的時候。只是,大山看了看站在身邊的董潔,搖頭打消了這個念頭。初到陌生的地方,又是國外,安全才是重中之重,長輩們也再三叮囑,千萬不要在夜晚出門。算了,就這樣看看夜景也不錯,養足精神,明天盡情飽覽異國風情。

    董潔現下的感覺非常好,她靜靜體會站在高處俯瞰風景的愜意,忽然想起了一句非常經典的話:“如果你愛她就送她去紐約,因為那里是天堂。如果你恨她就送她去紐約。因為那里是地獄。”

    和大山一樣,她生平第一次踏上美國地土地。隱約好像有點印象,似乎紐約的緯度比北京還高一點?所以就氣候來說,一年中寒冷的日子比北京要長而且溫度還要低上一些。從前看過一部電視劇,《北京人在紐約》。現在能想起的情節已經很少了。只記得主人公忍受了所有在國內沒有忍受的一切,從零開始徹底放棄了所謂地尊嚴、自我。被所有的人鄙視、所有地人看不起,在大年三十,為了掙上兩美圓騎車跑了幾公里。只記得主人公穿著厚厚的大衣,穿過漫長的街道向前走,呼吸間白霧清晰可見,背景是厚厚的雪。

    很掙扎很艱難的奮斗過程。來到這座國際大都市的中國人很多。大家都抱著美麗地幻想來尋夢,最后。又有幾個人夢想成真?只是回頭,已經回不去了,再也不能回頭,于是只能向前走,或者成功。或者——沉淪。

    紐約的冬季很長,冬天很冷。不過,他們是在六月天過來。空氣中就只有溫暖,董潔很孩子氣地堅信,他們此行也會像夏日天空中的太陽一樣光茫萬丈一切順利。

    中國人在這邊為了生存所做的種種努力和遇到的困難,大山和所有被蒙在鼓里的人一樣,並不清楚。

    “紐約被譽為世界之都,當然要比咱們國內地城市更繁榮。”董潔想了想,出言提點道:“可是,哥,越是繁華的地方,想站住腳就越困難。許多根基深厚的外國成功人士,還想著去中國,和一些發展中地國家尋找商機,咱們一些國人卻偏偏自做聰明,國內發展的好好的,名利唾手可得,卻賣房賣地大老遠巴巴的跑這兒來淘金。”

    她撇撇嘴,“上等人的夢是做不成了,不過是二等人甚至三等人給人墊底罷了。我估計,過來的人中,十個有七個八個要后悔不迭,只不過這世上從來就沒有后悔藥吃,這才叫打掉牙齒和血吞,死鴨子嘴硬偏說自己在外一切都好,好得很。反正呀,誰吃苦誰自個兒心里明白,只可惜,欺騙了不知情的人,害得大家還真以為美國有多好,金子遍地隨手撿,人人都可以變成大富翁。”

    “小潔?”大山有些驚奇,摸摸她的頭,“怎么這么說話呢?咱們第一次來美國,這邊情況到底怎么樣,你和我都不清楚,不能這么武斷的下結論吧?”

    “我們在國內,只聽到回國的人和西方國家自己鼓吹這邊如何如何好,為什么就沒有人說不好呢?科學告訴我們,光和影相伴相生,有光的地方就有陰影,可是,大家好像都看到了光,卻無視影的存在,真奇怪啊。”

    大山笑笑,道:“能出來的人,都有自己的想法和打算。結果是好是壞,總是個人的選擇要自己承擔后果,不過,我們最起碼要尊重他們的選擇,對不對?”

    董潔咬咬下唇,再開口說:“其實都是國外的輿論鼓吹,誇大好處,無視缺點,又總有些人,容易受到蒙蔽,尤其是年輕人,像大學生,最容易被所謂的民主啊自由啊這些東西鼓惑。”

    “哥,我們經商,這些年來,見的聽的人和事也不算少。買了房買了車,干個體時間長的人,都發達了。他們打扮

    楚楚,出入一些比較有名的消費場所,周圍人都拿羨他們。可是,許多人仍然保留了過去的一些陋習。遠的不去說它,比如學敏姐,她也算是成功的商人了,在家鄉,哪個提起她不是眾口一聲的贊揚?可是,她做的事……”

    董潔自己搖頭,“類似她這種做為甚至情節手段更過分的商人,也大有人在,不是一個兩個的個案。老話不是說‘無奸不商’?但是,同行商比起來,政治要顯得更黑暗和復雜甚至是——臟。政治,是一只孔雀,從前面看,花枝招展,從背后看,不過是一個屁股……”

    大山打斷她,眉頭緊皺,“你哪里聽來的這些論調?”

    “哥,你不是經常誇我,說我是天才少女?好吧,為了名副其實,不致于哪天你的同學們高談闊論的時候,我卻顯得一無所知,嗯,我就從圖書館借了很多書看,什么樣的雜書都看,所以知道的東西就多一些。”她搖著大山的手臂,抬頭,大眼睛無辜的眨啊眨,“哥,你不喜歡?我只是不想做一個腦袋空空的女孩子嘛,我想跟上你的腳步。”

    呃,有些話從她這個年齡的女孩子嘴里邊說出來,是有些——讓人奇怪。不過,這卻是她有意為之。

    就在剛剛,兩人說話的工夫,她忽然想到了,現在已經是六月份了,距離明年的八九學潮,還有不到一年的時間。

    北京是學潮的中心,就讀北京大學的哥哥,明年正讀大二。這個時代的大學生,最是關注民生,熱血正盛,平日他們同學聚會,她在一邊聽,多半都是與國計民生有關甚至涉及一些政治話題,做為知曉學潮的重生人士,她心里實在不能不為此感到憂慮。

    政治高層中的內部矛盾也好,國際反華勢力的煽動也罷,但做為學生本身來說,書生意氣之外,她向來認為,受西方國家的思想沖擊也是一個不容忽視的原因。學潮,造成了大量人才的流失,也許他們可以從中選一些優秀的良才進公司,可是,一大批本該在九十年代在國家各個崗位上大有做為的中堅力量,這樣的個人和國家的雙重損失,卻是再也挽不回的。

    大山無從知曉她的擔憂,“小潔,你這么聰明,我怎么會不高興?”他從背后擁住她,把她整個人擁在自己懷里。“有時候,我既為你的聰明覺得自豪,又希望你能變的普通一些。頂著國際設計大師的光環,每年就要做出許多讓人稱道的設計,這已經是很大的壓力了,還要看那么多書。小潔,哥哥希望你可以只做自己想做和感興趣的事,其實一直以來,不是你在跟著我的腳步,是我在追著你的腳步走才是。你這么努力,真想把哥哥遠遠甩開呀?”

    “哥,知道和喜歡是兩件事,對不對?我只是不想做一個無知的人。”

    這樣說的時候,她在心里也暗暗做了決定,這次美國之行,一定要想辦法接觸一些早年來美國的同胞,讓哥哥知道,他們到美國之后不盡人意的處境,以及西方體制的黑暗面。她只是個小女子,做不來扭轉乾坤的大事情,更阻止不了必然要發生的學潮運動。她只希望,能通過哥哥,影響一些他們認識的同學和朋友,盡可能不要讓他們卷入學潮中去。

    縮在大山溫暖的懷里,董潔歪頭笑,兩人臉頰相貼,耳鬢厮磨,“哥,時差倒過來了,明天你有什么計劃?”

    大山沉吟了一會兒,“詹尼.范思哲工作室的人說,他會在三天后回到紐約,不是說有許多好萊塢的女星想見你?我們倆個利用這三天時間,好好瞅瞅這座城市,把面料買齊,這也是咱們來紐約的主要目的,對不對?”

    紐約的六月,是一年中最美的月份,街角和公園里,詫紫嫣紅,草的清新花的芬芳撲面襲來。

    不過,相對來說,花並不多見。美國人不屑以鮮艷的花朵自豪,也沒有那么多時間和精力去服侍鮮花,他們以草坪的開闊而自得。

    董潔和大山很喜歡這里的公園。門、圍牆都沒有,有的只是沿著山坡、河流生長的一片森林和廣闊的叫人感到自己渺小的草地,草坪上點綴著常綠樹。感覺上,好像不管什么膚色的人都可以把自己的歌聲和語言帶進來,以主人的姿態在這里放聲歌唱、盡情跳舞。

    為了防止迷路,也為了避免不小心走到一些亂七八糟的地方,他們通過酒店,找了兩個在紐約大學就讀的中國留學生做向導。


正文 第一百六十章 未來是美好的
    約值得一看的景點很多,只是彼此分的太散,走馬觀奔命,反不如細挑幾處感興趣的看看就好。

    就算身體條件允許,董潔自己也不是喜歡逛街的人,況且,重要的不是去哪里,而是和誰一起去。

    還是會近乎貪婪的在一些很有特色的異國風情中一再流連,也會看的入迷什么都不會想,或者腦中思緒萬千忘記了身在何處。

    她曾經的夢想,就是和心愛的那個人,攜手看遍世間最美的風景。

    這是一個有些奢侈的夢想,它不但要求有一個你愛的也愛你的人,並且那個人也喜歡陪著你,更並且你們要有足夠的經濟能力,看風賞景絕不是囊中羞澀可以奢望的。

    不為經濟操心的出行最是方便。買了面料,也為國內的親人捎帶了代表心意的小禮品,心情好,對兩個做向導的留學生也很照顧,每天分手的時候,給的薪金都多過最開始約定的,大山解釋說多的是“小費”。

    喜歡看他們因為這小小的意外臉上浮現出驚喜,贈人玫瑰,手有余香,這樣隨心所欲生活的日子實在讓人心情大好。

    大山這樣對董潔解釋,“生活里我一定要對別人能好則好,因為命運給我眷顧太多了。如果一個人總是接受好東西,卻不付出,那真是說不過去的,老天都要發怒。俗話也說月盈則虧,水滿則溢……”

    在奢侈場所消費,花費自然不菲。用的是國外訂單匯款的帳戶。為了往來方便,當初辦地就是瑞士銀行的帳戶,帳面都是外匯,花的時候也不覺得十分心疼。

    “如果金錢能買來歡樂,那叫做物有所值,無論如何。開心最重要。”

    大山的話,讓董潔笑個不停,她想哥哥自己不覺得心疼才怪,不過不會在意卻也是真的。人在國外。吃住行大山是不會讓自己受委屈的,中國人向來講究窮家富路,不知道是不是受了這個思路地影響。不過,除了出席某些比較正式的場合,雖然他自己就是開服裝公司的,穿著方面卻更偏向于舒適就好,不會特意講究必須穿著非常好的面料做成地衣服。

    偶爾卻也會有不和諧的小音符。進店里有時會受冷遇,雖然不至于被擋在門外不讓進,可是相對于招呼別的客人的熱情有禮,衣著普通黑頭發黑眼睛的幾個人,還是感受到了服務人員的冷淡甚至鄙夷。這樣的時候是很讓人氣憤地,最講究人權的國家,卻又表現出了最強烈的種族歧視。白人看不起黑人。長期以來這種現象一直沒有被杜絕,而黃種亞裔的待遇常常還不如黑人。

    也許不應該怪他們?畢竟他們進出的是寸土寸金的第五大道。

    道路兩旁是玻璃幕牆閃閃發亮的高樓大廈。西裝革履地男士和身穿時裝的女士,拿著公文包。進出高樓大廈,呈現出一幅高雅、時尚的美國現代生活圖景。它是“最高品質與品位”地代名詞。

    很少有街道能像第五大道那樣可以包攬那么多家貨品齊全、受人喜愛的商店。這些商店很多都擁有多家分店並享譽世界。可以想到的名店幾乎都可以在這條大街上找到,可以想到的商品也幾乎都可以在這里找到。

    大山選擇這里,當然是為了對世界頂尖流行時尚有更一步的了解。因為時間的關系,他另外選擇地景點是公園和藝朮類的美朮館。

    所以,董潔有機會第一次近距離接觸了許多近現代名家的畫作。其中就包括了梵高。

    總覺得梵高畫作的色彩太瘋狂。他畫的原野像一片正湧動的大海,從很遠的地方推來海浪;他畫的樹像地上冒出來的熾烈火焰,在大自然里燃燒;那幅黃花,每一朵花都扭動著,好像費了很大的力氣才開放出來,充滿了生命的喜悅,又仿佛生在盆于里有無限的委屈。鳶尾花孤獨得絕望,向日葵瘋狂得絕望,仿佛被撕裂的靈魂……

    逝者已矣,也不需要后來人憑著他留下的痕跡考証他的為人他的思想。雖然那強烈的扭曲的線條仿佛在納喊,讓人情不自禁便要對畫者產生強烈的好奇心。

    似乎有人這樣評

    :生活在低層,靈魂在高處。

    這句話讓她心有戚戚焉。孤芳自賞的高傲也好,舉世無知音的孤獨也好,他活著的時候,終究是痛苦的時候更多,所有的榮譽都在死后不斷攀升到某一個讓世人只能仰望的高度,而死去的本人永遠無從知曉,或許他本來就不會在乎,也許他會心懷大慰,誰知道呢?

    終究還是忍不住用自己的想法臆測了一番,真是很不好的習慣。

    走出畫館的時候,已經是夕陽滿天的時候。也許小時候飢餓的日子實在給大山留下了太深刻的印象,他對吃的向來不是很挑剔,只要能夠填飽肚子就好,當然,能做到美味就更好了。董潔就不一樣,口味比較刁,西餐包括受很多人歡迎的日本菜,怎么都吃不慣。

    紐約的中餐館很多。昨天中午逛街的時候看到一家中餐館,非常高興的進去,點了一桌菜,可是,那種味道,怎么說呢,算是改良的中餐吧,口味已經不是很合適他們這種剛來國外的人。

    大山專門跟向導請教,請他們幫著介紹了一家口味還算不錯的中餐館。這頓晚飯,大家都吃得比較滿意。

    昨天購物,今天是純粹的游玩,明天,兩位當向導的留學生邀請他們去參加一個朋友的聚會,聽說與會的多半都是華人。想想,可以趁此機會認識一些同胞,對海外的國人多一些理解,兄妹倆也就同意了。

    這位朋友是一位非常好客的華人,常常在家里招待一些中國的朋友,受到邀請的人也可以帶自己的朋友過來玩。

    他家是那種舊廠房改建的LOFT,LOFT在美國>迎的時尚的居住與生活方式.。天花板很高,感覺特別寬敝,窗戶也很大很大,開派對真的很合適。不過他的裝修風格大山就不那么喜歡,紅的,黑的,對比太強烈了,主人還說是某位知名設計師的作品。

    臨近中午時分,已經陸陸續續過來了許多人。不好意思上門白吃白喝,大山買了禮物送給主人,然后便在屋里找個地方,跟兩位向導說話。

    來的人,果然大多是黑頭發黑眼睛的中國人,其中搞藝朮的居多,並不全是年輕人,有些人甚至有過知青經歷,文革后第一批考取了大學,接著就出來了。離開中國已經好幾年了,聽說兄妹倆新近從北京過來的,很好奇的過來攀談。

    似乎人人都是哲學家,混得好的不多,所以人人都有一肚子牢騷。

    “我不會不認識我是誰,我看見那么多同行興奮樂觀,走向世界呀,進入主流呀……可是,紐約的一切,西方世界的一切,沒有中國的位置……”

    “就是成功了,國內地盤打下來了,出來打紐約了——后來我才知道別人也這么看我:這家伙牛了,出去打天下去了。其實我他媽一到美國就立刻自動從中國出局了,然后在美國又自動邊緣……”

    大山是很好的聽眾,不厭其煩的聽這些人講呀侃呀,若有所思。

    董潔后來問他的想法。

    “我相信這個世界上,有很多人生來幸福,父母慈愛,伴侶善良。但是這種人畢竟是少數,大部分人要獲得幸福,都是需要一些努力和傷痛的。”大山說,“你不是說過嗎?先苦后甜的人生比先甜后苦更好?我后來想想,覺得就是這樣的。因為過去吃過苦頭,所以現在無論怎樣,都覺得太幸福了,所以會很珍惜。”

    “我們倆個,就是先苦后甜的最佳例証。我想他們也會像我們一樣,現在吃些苦沒有關系,只要努力和堅持,始終不低頭也不放棄,將來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董潔笑著點頭,“嗯,希望大家將來都好好的,都會幸福。”

    唉,很多時候,也許心理年齡的原因,她看問題不比大山,熱情向上充滿活力,總是會有一點悲觀。

    其實社會就像金字塔,大多數人再怎么努力,也只能在塔底苦苦掙扎,在這片土地上,寄希望于未來,也不過是個美好的心願。不過,總會有那么一點希望的,人活著,更多的時候不就是為了這點希望嗎?
作者: teasu0587    時間: 2009-4-17 06:14 PM

正文 第一百六十一章
    然知道詹尼.范思哲一向與好萊塢眾明星交好,並且時會,與會最不缺的就是名人和明星,可是應邀前往的大山與董潔還是吃了一驚。

    他位于紐約的獨棟豪宅里,衣香鬢影,各種膚色發色眸色的人都有,認真說起來,也算是微型的小小聯合國了。

    “我們以為只是一般的派對,沒想到人這么多!”

    大山微笑著對他致謝:“真不好意思,讓你為我們費心了。”

    范思哲待他們一如去年在巴黎一樣的熱情和爽朗,“這可不是我的面子大,他們聽說了董的事,誰都想認識堪稱時尚界奇跡的史上年齡最小的時裝大師。”

    他向兄妹倆介紹與會來賓。有新銳的設計師,有藝朮家,有對時尚非常感興趣的尊貴客人,也有演藝界包括好萊塢和百老匯的眾多明星——其中許多是現在和未來大放異彩的國際巨星。

    董潔大方得體的言行舉止,總是微笑著聆聽和回應別人的好奇,流利的英文和法語會話,——相比于她的年齡,這種表現和頭頂著的國際時裝設計大師的桂冠,很容易便獲得了大家的好感。

    不過,美國人向來是不服輸的,他們認真的搬出了秀蘭.鄧波兒。時裝設計和表演藝朮雖然是兩個不同的相關領域,但這並不影響兩個天才女生的對撞。如果說董潔是時裝史上的一個奇跡,那么秀蘭.鄧波兒就是電影史上的一個奇跡,只要是看過她地表演的人無不被她的天才所折服。她那天真無邪的形象.天才的模仿能力。美女硬漢的大明星們通通敗在她地手下,秀蘭才是排名第一的大明星,全世界的人陶醉在她可愛的酒窩里。她的才華和成就至今無人能望其項背,只能用天才來形容。

    一中一西,兩個不同時代的小姑娘。共同讓大家見識到了天才少女的魅力,並且心甘情願為這種魅力折服,眾人一致稱其為“上帝降下的奇跡”。

    范思哲半開玩笑道:“上帝總是會恩澤于某些特別的寵兒,贈予她們特殊地才華。比如秀蘭.鄧波兒,比如董,小小年紀大放異彩,實在讓我們這些普通人羨慕呀。”

    “這屋子里星光閃爍。或者因為美貌,或者因為高超的演技,那些藝朮家在自己的領域風頭正健,也有名門貴族出身的世家子弟、商場豪富。哪個不是讓普通人仰望的天之驕子?”董潔笑著恭維,“尤其范思哲大師,您取得成就有目共睹,無論去了哪個國家,都會受到隆重的歡迎。您如果自詡為普通人,這世界上,還有人敢稱天才嗎?這么多年來。實實在在取得的成績,就像時裝界已經枝繁葉茂地大樹,哪里是我這樣的后輩。剛剛取得的一點成績可以相比地?”

    范思哲的宴會,氣氛一向融洽。舉杯跟認識的人示意,主動或者間接跟不認識的打招呼,大家三三兩兩自在攀談。

    社交場上的應酬往來,向來不是董潔擅長的。臉上掛著微笑,嘴里說著客氣話。人人都表現地十分完美,像是戴著面具,這樣的高雅與真實的生活和各人真實的性情往往存在著巨大的差距,想到這一點,董潔就覺得累。可是,一腳踏入時尚圈,想要從此站穩腳跟,這樣的應酬必不可少,而且必須恰如其分扮演好自己的角色。

    “好萊塢是個大秀場,到這里的明星,每一個都是演技高超可以完美的演繹別人的人生,所以他們在生活中個個也都是高手。你看,他們的表現多好?我要很努力,才能勉強做到彬彬有禮的同他們得體的說話,哥,這實在是個非常考驗我耐力和脾氣的艱苦工作。”

    窺了個空,董潔低聲用母語向大山抱怨。

    “用不著和別人比,咱們只要做好自己,保持足夠的禮貌就好。”大山安慰她,“也不用刻意要求自己做到多么完美的程度,你可是頂著天才少女的光環,有些獨特的個性,大家都會接受。他們常年應酬往來,人際關系處理的熟練幾乎成了一種本能,那也不過是熟能生巧,你用不著對自己要求太高……”

    黑頭發黑眼睛黃色皮膚的兄妹倆,在這個俊男美女充斥的宴會上,極是引人注目。常見三五人聚在一起竅竅私語,眼光不時瞟過來,不用想,話題一定與他們兩個有關啦。成為話題人物,兄妹倆已經有了充足的心理准備,見怪不怪。話說,時尚圈哪個人突然平空冒出來,本來就給了人茶余飯后的談資,況且他們兩個這么特別,

    國家和特別的年齡,這種關注,去年在巴黎時尚圈已了。

    “哥,你猜他們會怎么看我們兩個呢?”

    董潔在大山耳邊低語:“我小的時候總想著,要能知道別人心里在想什么就好了,那會是多么有意思的事啊?不過現在一點都不想知道!如果誰有了這項特異功能肯定是上天給他的懲罰。”

    話里有著女孩子的嬌嗔和抱怨,也聽得出她的思緒正天馬行空般肆意飛揚,把大山逗得幾乎笑出聲來。

    “咳咳,不要調皮,端正態度,不想說話的時候你只要微笑就可以了……”

    范思哲端了酒杯過來,詢問道:“什么事這么開心啊?”

    董潔眨眨眼,笑道:“托大師的福,可以近距離接觸這么多俊男美女,我正跟哥哥說:噢,我的上帝,我幸福的要喘不過氣來了。”

    范思哲笑著搖頭,“董還像個孩子一樣精靈可愛,真不知道,你是怎么樣把那些美麗的時裝,從腦子里的幻想變為世人驚艷的真品。呵呵,這份天才的想像力,正是我們大家欠缺的吧?你可是今天的主角,剛剛有些朋友問我,能否有榮幸請你為他們設計服裝?”

    好萊塢是個名利場,多少人曇花一現成了明日黃花,要想長時間保持足夠的吸引力和關注度,服裝絕對是個不容忽視的重量級因素。巴黎是大家公認的時裝文化和流行的中心,紐約時裝周,不過是六十代年,參加了巴黎時裝周后的幾個人衍生出來的,影響力遠遠比不上它的發源地。

    同巴黎如日中天的名氣一樣,巴黎時裝圈是很保守的,新進的設計師很難打進這個***,便是范思哲本人,一直以來孜孜以求,何嘗不是希望真正得到巴黎時裝圈的認可?董潔在巴黎時裝周一舉揚名,她的出身和年齡更加深了世人的關注度,這樣的設計大師的作品,正是追求時尚的好萊塢女星所夢寐以求。

    可惜,這位時裝界的天才大師,跟她的國家和年齡一樣神祕,不肯輕易讓世人窺視。聽說她身體不好,不能象別的設計師一樣,全世界飛來飛去,所以,早些時候,聽說她要來美國,而范思哲為她舉辦宴會,好萊塢的眾多明星通過不同渠道打了招呼,紛紛前來捧場。

    范思哲不是特別介意自己的風光被董潔分走,他的顧客遍布多個國家,而好萊塢女星追求新奇,原本也不止他自己一個設計師在這個***里受到追捧。他生性喜歡交朋友,在他看來,董潔少年成名,將來的路長著呢,能與她成為朋友,怎么看都是一件劃得來的事,時裝界設計師彼此之間相守相望也可以做到互惠互利。而且,參加宴會的人也很給他面子,沒有冒冒然直接跟她提出邀請,反而先與他打招呼。

    董潔笑顏如花,“能為這些大明星設計時裝,該我說一聲榮幸才是……”

    在范思哲的引見下,董潔與有意請她設計服裝的人經過短暫交談,分別約好再見面的時間和地點,到時候就他們個人的喜好和尺寸再進行進一步詳談。

    “我想董的設計一定會給大家帶來驚喜,到時候頂尖的時尚雜志封面和更多的顧客會找上門來,董有沒有考慮,在國外開一個工作室?”

    范思哲委婉的表示,做為時裝大師,不能與國際時尚界長時間不接觸,這樣不利于擴大品牌的影響力,牌子想要做大,高級訂制幾乎是必不可少的步驟。

    大山對他點頭道謝,感謝他的提點,這個道理兄妹倆個自己也知道,“我們商量過,也仔細考慮這個問題,只是一時拿不定主意,不知道該在哪里開辦這個工作室更好一些。”

    范思哲笑著提議,“紐約如何?就在這里,董的設計很性感,在美國會很受歡迎,而且,紐約也是個國際大城市,在時尚的***里,或者比不上巴黎和米蘭,卻也不比倫敦遜色,以后有了機會,再往別處發展是不是更好一些?”

    這是個順水人情。范思哲看得明白,兄妹倆個本身就是做實業的,小小年紀事業做的這么大,當不是池中之物,國外開店做高級時裝訂制肯定早有了計劃。此次紐約之行,前后准備了這么長時間,或許身體和天氣也占了些原因,不過他相信,兩個人應該有在紐約辦工作室的想法。既然好萊塢有人向他們拋出了橄欖枝,他們肯定會想趁機站住腳擴大品牌影響力。




正文 第一百六十二章 工作室的首席設計師
    立工作室,至少要有一位比較出名的設計師做陣,在成立一個團隊。

    或者對別人來說,再請的設計師出名與否並不是絕對重要,可是他們不行。董潔的年齡和身體決定了,她不可能像別的時裝大師一樣,有旺盛的仿佛永遠用之不竭的精力滿世界跑,可以根據紐約這邊的工作需要,隨里飛過來充滿熱情的投入到工作中來。

    成名以后的設計大師,無一不是把工作重心挪到紐約米蘭或者巴黎這樣的時尚前沿,董潔不行。她的工作重心始終堅持放在中國,而且大部分時間,也只會在中國生活,滿世界飛隨時准備出發的空中飛人她做不到。

    所以,請一位出色的有足夠分量的設計師做助手,負責海外的工作,以便隨時可以和客戶進行詳細的溝通。有需要的時候,她可以根據客戶要求在國內做出設計,細節的調整可以由工作室這邊出面。

    董潔就這個問題誠懇的征詢了詹尼.范思哲的意見,他在美國時尚界很有名氣,生性好客,消息也靈通。

    果然,范思哲不假思索就說出了一串名字來。都是近兩年嶄露頭角的新銳設計師,年青,富有朝氣和靈感。他最后補充道:“當然,我個人認為,目前為止,這些年輕一代的設計師中,能力最被看好的是馬丁。他的設計不失華麗高貴,同時又追求一種自由和無所畏懼的精神,作品很受歡迎,許多出名的老牌子都想把他網羅到自己旗下。他正在考慮中。”

    董潔眼睛一亮,“您覺得,他有可能接受我們地邀請嗎?”

    范思哲沉吟了一會兒,眉頭微攏,表情有些為難。

    “先前您向我們介紹客人的時候,我記得有一位年輕的設計師先生。名字就叫馬丁,您說的是他嗎?”

    大山記性很好,他會留心記下許多客人的名字,以免再打招呼時因為叫不出對方的名字而尷尬。董潔記性當然也不壞。不過她很不擅長記人名,有時候自己也奇怪,幾百字地長詩可以輕松背下來,為什么就記不住簡單的人名呢?除非與自身有比較緊密的交集,這種情況除外。而且,單單驚喜于近距離接觸曾經在熒幕上見過的大明星,就占去了她相當一部分注意力。所以對馬丁這個名字沒有留下印象。

    聽到大山地問話,她十分驚喜,“真的嗎?他現在也在這里?詹尼先生,您看,如果我們找機會向他發出邀請,他有沒有可能答應來我們的工作室工作呢?能不能請您詳細說一下他的情況,多一分了解。我們成功的把握也大一些。”

    范思哲巧妙的把兄妹倆個帶到了一個相對安靜些的角落說話。

    “我不建議你們找馬丁談這事,他本人有些特殊情況,或許不是很適合你們。”

    “他脾氣很怪?”大山想不出會有什么不適合他們地特殊情況。

    “嗯。怎么說呢。”范思哲轉動手里的酒杯,稍做停頓,淺啜了一口杯中酒,“馬丁,他有一位很親密的模特男友,兩人已經相處了很長時間。他很愛自己的男友。而據我所知,東方人向來比較保守,很難接受兩個男性在一起,會覺得這樣不合情理很奇怪……”他聳了聳肩,“就這樣。”

    兩個人之間的感情,與年齡、國籍、和性別都沒有太大關系。可是,很多人可以接受前兩個,卻固執的拒絕最后一個。

    性別,性別,不斷地有人在說性別,可是相比之下,兩個人之間有沒有真摯的感情才是最重要地吧?

    大山對范思哲微笑:“我想我明白您的意思。喜歡同性,我們國家的歷史上,這樣地例子很多,甚至有幾位君主,都不掩飾的承認這一點。所以,我個人不覺得這會是雙方合作中的阻礙,我自己不是,但不會反對別人是,我尊重別人選擇的自由,和感情的獨立性。”

    范思哲仔細看著他,確定他不是言不由衷,才開口道:“其實時尚***里,馬丁這種感情傾向的人不算少,呵呵,反正是一群站在風口浪尖地人,從來都是別人話題的中心,倒也不會在乎再給別人一個關注的話題。”

    “可能是因為,這個***里的人,不像普通人有這樣那樣的顧忌,需要為了別人的目光小心翼翼的謹言慎行吧。”大山似乎想起了什么,臉上先是浮上一抹黯然,然后掩飾的笑笑,“這個世界,說白了,不過是強者為尊,絕對的權力和絕對的經濟實力,都能給人底氣,給人勇敢做自己想做的事的理由。哪怕做的過了些,也可以……”繼續向前走。就像他自己,那一縷血色的記憶,亙在心底,終究也不能阻擋他繼續前進的腳步。而人活一輩

    然要按照自己的心意活著。

    范思哲又看了看董潔,“董的意思呢,也覺得沒有關系?”

    董潔微笑著點頭,“莎士比亞有句話我很喜歡,他說:玫瑰,即使換一個名字也依然芬芳。我想,愛情,也是一樣的道理,無論它發生在異性之間,還是同性之間,都是一樣的美麗和值得尊重。哥哥和我,祝福所有的有情人,也尊重別人的感情的選擇。”其實這位范思哲大師本身,就是一位雙性戀,他喜歡同性,喜歡俊美的男孩,並不僅僅只是傳聞。

    范思哲盯著董潔,打量了許久,“董,我相信,你會是一個最好的合作伙伴。”這個年僅十一歲的小姑娘,又一次讓他深深感到驚奇。真的想不通,那么保守又落后的國家,怎么就出了她這么一位國際知名的設計師,還給了她如此開通的思想?他搖頭,終于相信,上帝真的會特別偏愛某些人,而這超出了凡人的想像和理解,只能歸之為奇跡。

    “好吧,我來介紹你們認識。”

    大山點頭道謝,看著他一路微笑著同各色人等打招呼,偶爾停下寒喧兩句,最后停在一個金發的年輕男人身邊,兩人攀談起來。

    “小潔,我們在紐約可以停留的時間有限。我七月份有考試,十月的巴黎時裝周也需要提前做很多准備工作。接下來的日子,你還要為一些明星做服裝設計,我們在紐約的工作室要盡快開張……所以,我們要盡快定下來工作室的設計師人選,如果詹尼先生介紹的馬丁是我們最好的選擇,我想,不管怎么樣,我們還是應該盡力去爭取。至于他的個人感情——”

    大山躊躕了一會兒,雖然董潔剛剛對范思哲的回應很得體,他仍然有一點點擔心,怕她僅僅是出于禮貌。“其實,這就是個選擇的問題。有人選擇愛異性,有人選擇愛同性,無論如何,都是別人的生活,我們不需要去干涉。”

    “我明白的。異性和同性之間,都可能會有愛情出現,不會誰比誰更純潔、更高貴。”董潔握了大山的手,仰頭認真道:“愛一個人,就是把對方看得比自己還重要,就是想起他來會覺得很溫暖,會忍不住想要微笑,就是風雨同舟,相濡以沫,像我們這樣,對不對?”愛情需要運氣、勇氣和智慧,有些人窮其一生也無法擁有完美的愛情.就算是異性也一樣。所以,她不會歧視任何人。

    大山驚詫于她對感情的清醒認知,她這番近似于對他表白的話,實在不能不令他為之動容。他的女孩,真的長大了!

    真遺憾呀,現在的場合不對,他不得不強壓下心頭肆虐的歡喜。來不及說些什么話,范思哲已經帶著人過來了。

    馬丁是一位很有個性的年輕人。

    這是大山的第一印象。或許年紀輕輕做出一番成就的人,都會有一點與眾不同的獨特個性吧,大山看看正熟練與馬丁談話的董潔,自家的小姑娘,在別人眼里,只怕個性更獨特?這好像是天才人物的通性。

    馬丁從范思哲那里聽說了對方打算成立工作室,想聘請自己為工作室的設計師。范思哲在美國時尚界是名副其實的大師,他對董潔的評價非常高,馬丁自己也對這位讓圈內同行驚嘆的天才級大師非常有興趣。

    “我已經接到好幾家國際頂級大牌的邀請,請我做他們在美國分公司的首席設計師。”馬丁對自己的才華非常自信,對業內好評遠遠在自己之上的董潔也有一些年輕人的不服氣,“當然,我對二位的邀請也覺得很榮幸……董不是接下了一些好萊塢女星的禮服設計?想成為我的老板,就讓我看看你的實力!”

    董潔昂起下巴,微笑,“如果我的設計能讓你心服口服呢?”

    “我一定接受你們的邀請,做你們紐約工作室的設計師。”馬丁毫不猶豫的回答。

    要在紐約成立工作室,不拿出點成績來,哪個人肯服?總要用實際行動來証明自己的服裝大師之名,真才實料不摻雜一點水分,而不是人云亦云,或者憑了一時僥幸。

    “一言為定?”請將不如激將。

    “一言為定!”

    —————————————————————————————————————————————

    “哥,他會答應為我們工作嗎?”

    “一定會的!”

    “為什么?”

    “因為你啊,別人或許是大師,而你,卻是一個傳奇。大師年年有,傳奇,常常是一個奇跡,可遇不可求!”
作者: teasu0587    時間: 2009-4-17 06:15 PM

正文 第一百六十三章 有一個國家叫中國
    的一生,總會遇到這樣那樣的事,會不會快樂,更多的個性有著最直接的關系。

    每個人都有祕密,藏在心里不能向第二個人訴說,哪怕是最親密的那個人,也一樣。

    從前,大山並不認為自己會有不能向董潔訴說的祕密。事無不可對人言,對自己最最親近的人,有什么話不可以說出來呢?

    可是,還是有的。有些事,只要發生過,不去想不代表就可以做到從此遺忘。

    還是會偶爾做噩夢,會在半夜時分一身冷汗的驚醒,哪怕此刻已經身在異國他鄉。就那樣靜靜躺在黑暗中,身邊溫暖的身體的感觸愈發的鮮明,在這樣的時候,他會問自己:當做一切都沒有發生心安理得的過自己的日子,他做的對嗎?可是,世上本沒有無緣無故的恨,事出有因,誰又真的有權利指責他呢?那么,這世界上,會有什么大不了的事呢?他想,只要無礙于他人,就可以活得抬頭挺胸、理直氣壯。

    所以,他真的是不介意馬丁的感情取向。只要他有才華,能勝任他們工作室的工作就足夠了。

    他也不會取笑那些曾經在國內風光一時而在國外混得不如意的人,盡管他們一味向往西方的生活毫不猶豫離開自己的國家,並且為了莫名的虛榮心,就算再怎么落魄不如意也堅持國外更好。又有什么關系呢?總歸是別人的自由,最多不與他們往來就是。中華的脊梁從來都是深愛這片土地的人,無論這里的土地,這里的人民有多少缺點;而不是那些夢想出國,討厭甚至詆毀中國的高智商,高學歷的精英們……

    一雙溫軟小手悄悄從后面伸過來,捂住他的眼睛,也打斷了他紛亂的思緒。

    “調皮地小丫頭。”

    大山捉住董潔的手,示意她坐到跟前說話,“設計稿完成了?”看她一臉輕松自在的表情。他心下也跟著輕松起來。

    天賦這東西真的是沒有道理可講,像他,怎么樣都做不到用筆畫出流暢的設計圖,然后把一塊塊平平整整的布料變成一件件讓人眼花繚亂的錦衣華服,所以,會很佩服能做到這一切的董潔。有時候他忍不住會想:她是不是真地就像西方傳媒所說的,是一個調皮的無意中闖入人間界的小精靈?手中有一根可以化腐朽為神奇地魔力棒,把美麗以時裝的方式呈現給大眾。

    “嗯。最重要的部分已經完事了,接下來是買布料做出成衣。哥,我畫圖的時候,你可以出去走走嘛。不用特意陪我悶在屋子里。”董潔緊挨著他坐下,“瞧你,電視也設置成靜音。”

    “幫不上你地忙,我已經很過意不去了。難道還有我扔了你在屋里辛苦工作,自己反而出門逛街的道理?”大山讓她半躺在自己懷里,動作輕柔的給她做頭部按摩,“累不累?動了這半天腦。這里會不會覺得疼?”

    “不會啊,呵呵,哥。你放心啦。我的設計一定會讓他們滿意。”

    董潔自得地皺皺鼻子。眼睛笑成兩灣新月,很有點不可一世的感覺。“唔。或者該說是驚艷,?不僅僅是滿意,這個詞太沒分量了,呵呵!”

    大山點點她的鼻尖,“這么自信呀?”

    “當然啦。”

    她原本就是設計師出身,重生后這十多年后又一直致力于這方面地思考摸索,便是原本地她放到這個時代已經是出類拔粹了,更何況她又熟知歷史上大概地流行走向,尤其是好萊塢紅地毯的女星著裝。般般因素加在一起,豈會不勝任這個工作?笑話!“哥,你就瞧好吧,我一定會讓那個叫馬丁地人心服口服。”

    “這幾天我也想辦法打聽了一些馬丁的消息,詹尼先生的評價很客觀,這個人在紐約的設計師***里還是很有名氣的,的確是我們新成立的工作室首席設計師的合適人選。”

    說到馬丁,“哥,你一點都不覺得馬丁——很怪?他喜歡的人是男的啊。”

    董潔是真的有些不解,對大山這么平靜的接受同性戀很有些不可思議的感覺。

    她一向認為自己是那種很善解人意的女性,尊重別人胸懷也寬大。這卻不是她自吹自擂,曾經的朋友都是很認同的,當然免不了加上一句:天真!無論長到多大,性子還像個小女孩一樣單純。呃,后面的評價她向來是左耳進右耳出自動忽略掉。

    二十歲以后,她才慢慢從書本上,知道世界上有一

    的群體,他們喜歡的是同性。她免不了為此覺得好有覺得厭惡。后來在北京也接觸過,開始都會時不時用好奇的眼光偷偷窺視人家,沒有惡意,只是純粹的好奇。再后來自我反省:這種好奇的眼光,對他們或者也是另外一種傷害?從好奇到心態平和,她經歷了很長時間。所以,大山乍然聽說,卻可以做到從容應對,實在讓她有些——咳咳,好吧,她承認她有點孩子氣的不甘心:這人和人之間,是不是真的有這么大差距呀?

    大山點頭,“嗯,是有點理解不了。不過,人家的生活,輪不到我們這些無關的人來指手劃腳,對不對?人人都說美國是最講究人權和隱私權的國家,咱們也要做到入境隨俗嘛。”

    被比下去了。董潔拿過大山的一只手磨牙,忍不住有一點酸酸的道:“哥,你的適應力真強!”

    大山取了桌上的水果,切成小塊用牙簽挑了喂給她吃,“現在時間還早,吃點水果填填肚子,一會兒咱們出去吃好吃的,然后把需要用到的衣料買回來。”隨即有些發愁,皺眉道:“只是,一些縫設備就是買來咱們也沒有地方安置,一時半會,到哪里找合適的地方裁剪做衣呢?”

    董潔咽下嘴里的果肉,坐起身道:“詹尼先生也想盡早看到我的新作品,又知道我們剛來紐約,他答應我可以暫時借用他的設備。”真正的設計師,僅僅會畫圖是不夠的,許多大師都是直接從服裝的裁剪和結構入手,並把這些作為十分重要的設計語言,所以,在他們家里,都會布置一個私人工作間,里面的各種設備很齊全。

    “嗯,設計稿都完成了,成衣方面,我挑那比較出彩又簡單的服裝做成兩件,先把馬丁給拿下再說,也順便闖點名氣。哥,你不是已經同地產經濟打過招呼?這兩天把鋪面定下來,跟著就可以買設備,工作室成立了,其余的服裝我就不必完全靠自己來做了。”董潔在心里盤算,“工作室的裝修我們兩個從前不是商量過?絕對要布置成有我們自己風格和東方特色的感覺。”

    大山點頭,“這個我知道,買齊必需的設備,咱們回國后,就把其余需要的東西空運過來……”

    第一間工作室呢,又是設在世界知名的大都市,怎么說都算是意義重大的里程碑。怎么樣裝點工作室,尤其是用來會客的地方,兄妹倆個很是動了一番心思。

    大山雇了幾位名頭叫得響的攝影師,講了自己的想法,請他們專門去拍或者收集自己想要的圖片。

    比如風景如畫的張家界美景、背依皚皚雪山的布拉達宮、京劇臉譜、始皇兵馬俑、龍圖騰、天安門前的升旗儀式、騰空飛躍的中國功夫……

    想要用這些圖片,裝點自己的工作室。想要讓外國人知道,這世界上,有一個國家,名字叫做中國。想用圖片告訴他們,中國,那里有九曲黃河張力無限的怒吼,那里有如畫江山有萬里長城,那里有歷史沉甸下來深厚的文化底蘊,和不屈的人民子弟兵……

    他,想要每一個踏進工作室的人,情不自禁就對陌生又神祕的中國生起強烈的好奇心;他想要每一位海外華人,為自己身為中國人,感到由衷的驕傲和自豪!

    …………

    董潔的兩件時裝完工了。

    為了出席大型宴會時可以達到一鳴驚人的效果,或者在頂極時尚雜志封面上的驚艷亮相,在這之前,服裝的主人不希望有更多人目睹自己的“祕密武器”。

    所以,試裝那天,只有詹尼.范思哲和馬丁兩個人被允許在場欣賞。

    同樣的透明的紗,黑色就要比白色更性感,雖然白色的透明度也許更高。托胸絲綢,有如水般的波浪感,而透明的黑紗讓身材偏于纖瘦的女星行走間洋溢出一股奪人眼球的飄逸。

    針對兩人的不同特點,身材火辣的另一位女星是一件貼身長裙。馬丁的目光從她深V領口露出的雪白肌膚開始,移至下擺浮世繪感覺的粉色圖案定格。

    他沒有想到,這位稚齡的小設計師,走的路線竟然如此的與好萊塢風格相得益彰。她的時裝完美表達了她作為設計師的個人理念——性感不只是暴露或若隱若現,還有“不可見”之下的浮想聯翩!



正文 第一百六十四章 洗手做羹湯
    方元素服裝公司在國外的第一間工作室,在紐約正式

    這是一個標志,代表公司正式向國際化發展。公司從此開展高級成衣訂制業務,在國外逐步建立自己的高端客戶群體,分享奢侈品制造業的精美蛋糕,而這,是頂極大牌的入門禮。“沖出國門,走向世界”,大山用了中國式的語氣這么評價。

    第五大道不是那么容易說進就進的,成長也是需要時間的。他們的工作室與第五大道隔了幾個街區,在曼哈頓的另一個商業繁華處落腳。

    選址、裝修、買設備、登報招聘員工……很費了大山一番心血。因為人生地不熟,第一家店又想要做的盡可能好一些,什么都要摸索著來,其間種種辛苦甚至波折,實不足為外人道。

    董潔插不上手。這種奔波勞動的活兒,大山也不肯讓她插手,“你只管合計你的時裝,那兩件不是得了好評?眼下最要緊的是再接再勵,一旦上了雜志封面,你想消停也難。”

    這是真話。

    董潔當初優先選做的兩件時裝,都是有自己考量的。

    一件的主人要上時尚雜志做封面宣傳;一件的主人是交際名援,在時尚***里赫赫有名從來都是媒體和眾人關注的焦點。

    很快,效果就有了,而且比想像中的更好。美國人的好奇心和對名人的關注比法國人更強上三分,尤其喜歡標新立異。董潔交出了一份漂亮的成績單,隨著其中一件禮服在頂尖時尚雜志的亮相,和另一位女星對她的吹捧,她成了紐約時尚圈極受歡迎的人,也接到了許多來自時尚界和豪華私人宴會的邀請函。

    應酬是件累人的活。她常常在宴會上陪笑的臉都有點發僵,嗓子也因為說了太多的客氣話有些不適,“我真羨慕那些天生適合交際,人越多越是如魚得水般應付自如的人。”她私底下跟大山感慨,“幸好。幸好這里不像國內,應酬離不開酒席,點一大桌子菜,又勸吃又勸喝……”

    大山忙于開店事宜,很多時候,兩人只好單飛,各忙各地。雖然心疼董潔這樣辛苦,無奈眼下正是關鍵時期。放松不得。

    “嗯,趁著現在我年紀小,參加這些派對,也容易引起別人的關注。正是擴大品牌影響力的最佳時機,當然不可以白白放過。”她已經十一周歲了,以后慢慢長大的她,引起的關注度也會變小吧?機不可失。時不再來呀。

    馬丁成為紐約工作室的首席設計師。他介紹了幾位相熟的朋友過來,都有一手極佳的制做成衣地手藝,一些老手藝師傅,需要時間慢慢尋來。不是著急的事。大山又招了幾位員工,算是把店面撐了起來。店里除了做高級成衣訂制,也兼做DJ

    聽說董潔十月份在巴黎時裝周有一場時裝發布。馬丁征求了大山的意見。到時候他會飛去巴黎幫忙。也借機在第一時間見識大牌云集地新品發布。

    因為有過一次經驗,再參加巴黎時裝周。就不會像第一次一般患得患失,到現在為止,董潔甚至連成衣都沒有正式做出來。她有考慮是不是請這邊的工作室幫著做?面料都已經采購齊全,帶了成衣回國更方便。

    最后還是放棄了。畢竟員工都是新面孔,保密工作很難做到周全,萬一發生新款設計洩露,得不償失。而國內公司已經有了一個熟練的成衣制做班底,著意監督些,做工一點都不遜色國外的熟練師傅。

    大山托房地產找鋪面時,順便也跟他們短租了一套市內地公寓住。

    “現在名氣有了,又是沖著開店來的,住小酒店有些小里小氣,會被人瞧不起,背地里指指點點平白弱了自己的士氣。住大酒店,在這寸土寸金的地方,一天地消費又不是小數目,咱們眼下家底不能與人家的財大氣粗比。差不多還要在這里呆上半月二十天,一套公寓雖然不會省下許多錢,可是空間大,住著也方便。”

    董潔最喜歡的,是廚房有一整套廚具,可以自己動手做些東西吃。

    來美國后,吃地不是西餐就是快餐,頓頓在外面吃,常常吃不到可口地東西。所以想吃自己做地飯了,特別特別的想,口腹之欲未得到滿足,那種渴望橫在心底,分量卻也十足。

    董潔采購簡單地食材,做了蛋炒飯和菠菜蛋花湯。蛋炒飯最簡單,人人會做,做的好不好吃那就是另一回事了,有時候,越是簡單的飯,越考驗手藝。

    甜玉米粒,青椒胡蘿卜火腿切粒,蝦仁稍漬一下,兩個雞蛋先攤成蛋餅然后切粒。

    把蝦仁炒紅了盛出

    淨鍋子,油熱后放玉米粒翻炒幾下,放白糖,然后是卜和火腿丁再稍微放點鹽,中小火炒米飯,差不多的時候放進蛋丁和蝦仁。可惜沒有買到新鮮籮,如果食材足的話,彩椒營養最好,可以用彩椒切丁,她平時不喜歡吃彩椒,但這樣做就會吃很多,還有,炒的時候掌握好火候,不要把食材炒老,那樣會不漂亮,營養也會流失。

    完了找個漂亮的盤子盛出來,單單是外表就很勾人食欲,旁邊配一碗菜蛋花湯,大山吃的那叫一個香。

    董潔支著手看他吃,“這幾天哥哥的胃口也被外面的飯菜破壞了吧?趁著有廚房,明天早上不吃面包配牛奶,我給你捏餛鈍吃。”

    “太麻煩了吧?我可不想你太辛苦。”

    “不會啊,我會做容易上手又省時間的東西來吃……”

    其實真實的感情都是平淡而溫馨的,想起他來會覺得很溫暖,會覺得有依靠,不孤單。有這么一個人,讓你心甘情願為他洗手做羹湯,那種感覺,很幸福。

    在紐約的日子,董潔也會親近國內的留學生和海外華人的群體。因為時間總是不夠,沒有認識到可以深交的人。大山卻是聘了兩個華人學生到店里做工,美國這邊一份工一個星期也沒有很多個小時,不會耽誤他們的學習。

    “來自中國的天才時裝大師,近日來到紐約。據悉,這位年僅十一歲的設計師,此次應邀為數位好萊塢女星做個人服裝設計,並且打算在紐約開辦他們在中國之外的第一家時裝店……她已經做成兩件禮服,一件剛剛上了時尚雜志的封面,好評如潮……她對色彩的把握、面料質地與裁剪的結合,都有著非常精確又獨到的見解……”

    傳媒的追捧,除了造就更多時尚界人士對董潔的關注力度,另一個后果,就是紐約華人華僑組織,專門向兄妹倆個發出鄭重的宴會邀請。

    “男餐女織”,制衣業與中餐業是美國華人的兩大支柱產業。單單是紐約這邊,就有幾百家華人制衣廠。

    華人在海外,一直有成立各種社團的習慣,像同鄉會、聯席會……其中,因為制衣廠多,就有一個專門的制衣商會。

    同在海外創業,同為炎皇子孫,親切感總是有的,大山與董潔兩個應邀前往。

    宴會氣氛很融洽。紐約的華人制衣廠雖然多,能做大的卻是一個都沒有。做高端品牌,是他們一直以來的心願,可惜,這首先就要求企業必須要有非常出色或者名氣很大的設計師,單單這一項的開銷,就不是他們能承受得了,何況,擴大品牌的影響力還需要更多的后期資金投入。所以一直以來,他們不得不像餐飲業一樣,走低端路線,甚至僅僅依靠接單做加工生存。

    沒有人比他們,更為中國出了一位世界級時裝大師覺得驕傲和自豪的了。國內暫時並不了解這是一件多么了不起多么值得驕傲的事,可他們知道。今天,有黑頭發黑眼睛黃皮膚的中國人,不但挑戰高端品牌,而且一舉向國際頂極大牌沖擊,重新燃起了他們的希望和夢想……

    人過中年的蔡鎮東會長用有些生澀的中國話,表達了在場華人的激動。

    大山另有一樁心事,尋了合適的機會,問道:“蔡會長,您在美國經商多年,商場上的華人朋友也多。有沒有聽說過一位叫羅士森的中國商人?嗯,今年六十多歲,大約是四九年左右來的美國,您聽說過嗎?”

    羅十森是外婆哥哥的名字。據外婆講,轍離大陸前,哥哥已經開始接手家里的生意。大山想,這么多年過去了,外婆的父母在世的希望不大,如果外婆的哥哥來美國以后繼續經商,那么,總會有同樣經商的華人聽說過他的名字吧?

    “四九年?距離現在差不多四十年了。那個時候,蔣介石去了台灣,中國剛剛成立新政府,來美國的中國人很多。羅士森?”蔡鎮東皺眉,想了又想,最后搖頭道:“沒有印象。美國這么大,中國人到了這邊,常常會分散開,紐約也不是華人最多的城市。許多中國人來到美國,往往會換個新名字,原本的名字只在很小的***里流傳。”

    “這樣啊。”大山有些失望。他真的想為外婆找到親人,長輩們年紀都大了,又分開了幾十年,暮年天倫相聚,是一件多么有意義的事情啊。

    蔡鎮東留意到他的黯然,“這個人是你的親人嗎?能不能把他的情況說得再詳細些,我托幾個老朋友,在華人的圈子里幫你問問……”
作者: teasu0587    時間: 2009-4-17 06:17 PM

正文 第一百六十五章 好消息和壞消息
    婆的親人,直到大山離開美國,都沒有得到有用的消間的關系,兄妹倆個不得不帶著遺憾,踏上回國的飛機。

    最后停留的日子里,董潔詳細給馬丁解釋了自己已經完成的設計稿,在實際打版訂制時應該注意的細節。以后相當長的一段日子,只能靠電話等通訊手段聯系溝通,哎,這個時候她就會格外想念電腦信息時代即時溝通的便利。

    七月里的第二天,他們回到了北京。

    已經錯過了寶寶的滿月禮。唐家的長子嫡孫,咳咳,也是唯一的寶貝孫子,唐老爺子想了很久,終于想出了一個比較滿意的名字:唐楓。小名取諧音字喚做小峰,正好與哥哥的名字大山一呼一應。

    對這個小弟弟,大山有著血緣天性上的憐惜。在美國就惦記著這事,給他買了許多國內還沒得賣的精美玩具,盡管他離能玩玩具還有相當長的日子。

    “想想,真的很奇妙,小峰是我們的弟弟,做為哥哥和姐姐的我們倆個,小的時候和他一比,差別可就太大了,就像是新舊社會兩重天。人和人真是不能比呀!”

    這聲感嘆,卻讓董潔想起了后來曾經風行一時的關于七十后和八十后的討論。她和大山倆個是典型的七十后,生長的環境和接受的教育,到目前為止,都非常傳統。西方的思想沖擊,因了先入為主的觀念,影響力到底有限,縱使今后他們走過再多的地方,接觸更多的思想和文化洗禮,始終有一種思維不會變。而這個小弟弟,生在八八年,真正是從小就泡在蜜罐里。

    “我們小時候吃了很多苦,可是,那個時候出門就有青山和綠水,玩耍的空間非常大。我們可以爬山躍嶺的瘋跑。雨后的時候去樹林里采,秋天就進山里采野果,可以去小溪里戲水捉魚,赤足踩著青草捉螞蚱和蜻蜒,可以玩累了就地一躺看著頭頂的艷陽天曬太陽……”

    回想從前,董潔忍不住細數一些曾經感動過她的點滴,最后總結道:“瞧,我們也有很幸福的時候。對不對?這些小峰永遠沒有機會嘗試,將來有時間你把這些當床邊故事講給他聽,說不定他還要反過來羨慕我們呢。”

    “呵呵,有道理。”

    大山把笑嘻嘻地小弟弟抱在懷里。輕輕的搖啊搖。滿月后的嬰兒,軟軟小小的,透著一股甜甜的奶香味兒。是個脾氣很好的小伙子,醒著的時候。黑黝黝兩只大眼睛滴溜溜轉動。“小峰真乖,快長大吧,長大了哥哥陪你玩,給你講故事聽。姐姐說你會羨慕哥哥小時候的生活,是不是真地呀?”

    韓盼端過來兩盤水果,臉上掛著開心的笑。看著兄弟倆個和睦相處。

    “大山。你們剛從國外回來。這幾天就留在外婆這邊住,好不好?美國的飯菜哪里有家里的合口。你和小潔倆個可都瘦了,媽媽給你們做好吃地好好補補。”

    董潔一手拿了一個桃子,遞了一個給大山,自己拿了一個咬著吃。吃的眉開眼笑,是血桃呢。

    血桃個子不是很大,咬開,里面是血一樣的深紅,汁液的顏色是很漂亮地鮮紅色,吃進嘴里,濃濃的甜味恰到好處裹著一點酸,特別好吃。前兩年都沒有吃到,應該不是北京本地產的吧?從前她的家鄉盛產這種桃,后來慢慢絕跡了,再也吃不到了。

    許多好吃地水果就這樣越來越少,傳統的種類雖然好吃,因為產量不高,就會被追求產量的果農逐漸淘汰掉。重新回到八十年代,可以吃到從前喜歡吃地水果,也是董潔非常得意地一件事。

    桃子養人,看到董潔大口吃地開心,大山也不去管她,自己抬頭跟母親說話,“媽,在外邊這些日子,我和小潔最想念的就是媽媽和外婆燒地飯菜,國外的中餐,根本就沒法比。可是,你也知道,我就要考試了,這些日子落下了很多功課,現在得抓緊時間補課。面料都買回來了,小潔她也得准備下半年時裝周的衣服。我也想什么都不做,舒舒服服的賴在外婆這里,過著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好生活,享受媽媽的關愛呀。可惜,我跟小潔現在還真是只能流著口水想想,實際上卻做不到。”

    韓盼臉上浮現出濃濃的失望之情,她半是埋怨半是心疼的摸摸兒子的臉,“你們倆個孩子都是有本事的,媽媽也不懂那些,就知道你們生意做的很大,都做到國外去了。可是,已經很成功了,房子車子都有了,就不能偶爾放松一些?

    倆個,不是法國就是美國,在國內的日子,還要去上東奔西跑的做事。錢是掙不完的,媽媽就希望你不要這么累,大山,你管著公司,還要上學,身體吃不消怎么辦?”

    “我們會照顧好自己的,媽媽不用為我們操心。小峰還小,他才是大家最該關心的那個,哥哥已經長大了,可以自己照顧自己了,是不是,小峰?”

    大山抱起小嬰兒逗弄幾下,看他嘴巴咂吧著,頭微微轉動,“媽,小峰餓了。”

    他把孩子抱給韓盼,“媽媽一會兒幫我們跟長輩們好好解釋一下,不是我們不想住這邊,真的是沒有時間。”

    看見韓盼要給孩子喂奶,董潔很有眼色的站起身。長輩們都在客廳里,她和大山是進來看孩子的,這時候也該出去了。出去前,除了嘴里剛啃了一半的桃,董潔又多拿了一個放手里握著。

    大山卻從她那里要過來,自己咬了一口。董潔奇怪道:“盤子里還有啊,干嘛搶我的?”

    “我知道啊,”大山開了門,一邊走一邊吃,“我這是告訴你,不可以再吃桃子了。好吃也不能一下子吃太多,肚子飽了,一會兒就該吃不下午飯了。”

    回頭見她臉上悶悶的,心中一軟,“這么喜歡吃這種桃子?哪,回家的時候,我跟外婆要來打包,回家你慢慢吃。順便問一下外婆在哪里買的,咱們多買一些放著吃,好不好?”

    外婆和唐奶奶在廚房里准備午飯,煎炒炸煮燉,唐援朝跟著忙前忙后打下手,濃濃的肉香在屋子里彌漫。唐春燕單位有事,中午過不來,所以客廳里,只有外公和唐老爺子在,兩個人也沒有像往常一樣擺開棋盤厮殺。

    “過來,跟爺爺說說美國的情況,上次打電話,不是說美國華人的那什么組織,噢,對了,華人商會宴請你和小潔倆個?”

    唐老爺子招手,讓他們坐到身邊講話,“這幾年許多人削尖了腦袋往美國擠,爺爺和外公不能出去看看那美國到底有啥好的,你這次去了不少日子,也接觸了一些華人華僑,你來給爺爺講講這事。”

    這幾年,美蘇爭霸,在航天和經濟領域展開你來我往的較量,尤其是美國,歷來奉行的就是霸權主義作風,肆無忌憚以各種各樣的手段和名義干擾別國內政,中國明里暗里也吃了不少虧。身為軍隊高級將領的唐老爺子對美國可沒有一點好感。

    他倒是大力贊同大山把公司開到美國去,掙美國人的錢,前次臨行前,再三叮囑他不可弱了中國人的志氣,很是講了“三軍可以奪帥,匹夫不可以奪志”等等好一通的大道理。他自己抗美援朝打敗過美國侵略者,不論從戰朮還是思想上,從來都覺得中國人比美國人更聰明,所以並不擔心自己的孫子孫女會吃美國人的虧。

    大山跟他談起了美國之行的所見所聞,董潔偶爾也插嘴補充兩句,唐老爺子邊聽邊提出自己的意見,說的倒也熱鬧。

    外公瞅了個空,拽拽大山衣角,自己先瞅瞅廚房,確定離的夠遠,悄聲問他道:“你這次去美國,有沒有幫你外婆打聽到她親人的消息?”

    大山很抱歉的搖頭,見外公一臉掩不住的失望,急忙補充道:“我們只去了紐約,也許外婆的家里人在美國別的城市呢?紐約華人商會的蔡會長答應幫我打聽,外公,您別急,會有消息的。”

    “是啊,老韓,美國那么大,想找到一家人,大海撈針一樣,哪是那么容易的事?慢慢來,大山他們在紐約開了店,以后認識的人多了,早晚會得到好消息……”

    吃過午飯,大山往公司里打電話。

    公司的電話不能播國際長途,而且出國在外的日子里,他要做的事情很多,所以這些日子,免不了有點疏忽了公司的事。

    陳雪接的電話,兩個人聊了好一會兒,大山很高興的聽到公司一切運轉正常。陳群和張牧南下廣東,跟人合作辦了兩家分廠,馬上就要投產運營;廣東方面重新選定了有實力的代理商,如今專賣店和商場的銷售比陳學敏做代理的時候紅火很多;北京的新廠址,建設進度比預期的還要好……

    都是好消息,大山越聽越高興。只是,陳雪最后卻告訴了他另一個很不好的消息:楊翠花要辭去沈陽分廠的廠長職務。

    “為什么?嫂子是不是生我的氣,怪我上次不禮貌的掛了她電話,接著就是出國,這么長時間也沒再聯系?”


正文 第一百六十六章 回家
    大山放下電話,久久無語。

    這算什么?

    自去年到現在,要忙要做的事一件接一件。先是董潔一場大病,差點嚇去他半年命;接著廣東的造假風波,其中更牽扯到一種類似于背叛被欺騙的感情傷害;明明知道他們美國之行,在一個陌生的國家從無到有要很努力才能建起一個工作室,下半年又要參加巴黎時裝周……

    這個時候說辭職,不管有多光明正大的理由——

    “哥?”

    董潔有些擔心的碰碰他,“也許,嫂子只是一時玩笑,或者她生我的氣……”好弱智的借口,連她自己都說服不了,唉。

    “小雪姐姐說,嫂子給她打過電話,想辭去沈陽分廠的廠長一職,她也勸過了,嫂子很堅持。”大山幾乎沒有辦法掩飾聲音里的失望,“張牧已經去了廣東,那邊的新廠馬上就要投產,這個時候他不可能回沈陽。”

    沈陽的工廠,是他們發跡的初始地,從無到有,從小到大,一點點一步步發展到今天,兩個人都對它有不可分割的感情。可是,大山現在又沒有充裕的時間去沈陽了解情況,主持大局。

    “不管怎么樣,先問清楚情況再說。嫂子和我們這么多年的感情了,不致于做出不負責任的事來。”

    大山拿起話筒,播了沈陽分廠的電話。沒等對方接通,又按死了,改打給趙杰。

    “大山,你和小潔回來了?……聽說美國那邊和我們這里,白天和黑夜正好顛倒,是不是真的?怎么樣,事情辦的順利么……”

    接到電話的趙杰很興奮,噼哩啪啦說了好一通。大山應了幾句,終于忍不住開口問道:“趙哥,嫂子打電話給小雪姐姐,她想辭去廠長的職務,是真的嗎?”

    “小雪跟你說了?這丫頭嘴真快。”

    那么。這消息是真的了?大山深吸一口氣,“如果嫂子真的決定這么做,我不會阻攔!”

    “大山……”

    大山快速的接下去,“嫂子是很能干的人,離開公司,也許她會過地更好。千里搭長棚,天下哪有不散的筵席,我明白的。”

    “等等。”趙杰在電話里叫了出來,“你是不是誤會了?唉,你先別著急,坐下來聽我慢慢跟你說。你嫂子辭職這件事。是我的主意。”

    “啊?”大山吃了一驚,急忙追問:“為什么?”

    “為什么?因為我了解你嫂子這個人,她的能耐,管理幾十號人。勉強也可以。可是,現在沈陽分廠已經有了幾百個工人,又是市里有名的納銳大戶,作為負責人。平日里免不了要與各方面的頭頭腦腦打交道,抓生產搞管理同政府部門應酬,你嫂子她就沒受過啥教育。自己摸索出的那點東西。不夠用。”

    “咱們自己人說句老實話。她比不得小雪,小雪是敢闖敢干風風火火地性子。酒桌上大碗喝酒,見了哪路神仙都敢說敢笑。早幾年,大家一起管這個廠,你們去了北京,也有張牧幫忙,這兩年,你和小潔的長進就不說了,人家小雪不也抽時間進修管理課?你嫂子不行,我們這兩年添了兒子,她不但沒工夫看書,還得分散精力管孩子和老人,我酒店生意忙,家里也顧不上。”

    “大山,公司生意越來越紅火,工廠規模在擴大,你嫂子已經不適合做一把手了。你重感情,我想,無論如何,你是不會開口給你嫂子挪位置。翠花是我老婆,這不假,可我也一直拿你當親弟弟看,做哥哥的,也得為你想想,是不是?張牧調去廣東,你嫂子自己撐不起來這個廠,正好,年前招進廠里的管理人員里,有一個叫楊宜飛地,文革后第一批大學生,哈工大畢業,你周靈阿姨親自介紹來的。那可是個能耐人,回頭,讓你嫂子給你說道說道,他比你嫂子更適合做這個一廠之主。”

    大山不好意思的摸摸鼻子,“哎呀,這樣啊,我還以為,嫂子不想做了,准備回家幫你的忙,我心里可著急了,所以……”

    “不會。”趙杰哈哈大笑,“她做了這么多年服裝,已經做出感情了,哪舍得離開工廠?”

    “對了,嫂子有沒有生小潔地氣?前次在廣東,小潔掛了嫂子的電話,她不是故意的,只是遇上了學敏姐的事心情不好,小潔一著急身體不舒服,說話就有些沖。”

    “那事是你嫂子地錯,要不我怎么說她不適合做一把手呢?感情用事,廠

    老人都是鄉親,誰有個錯她常常也抹不開面子處理。這么多年,方方面面的情況都熟,她呀,也就適合做個助理啥的……”

    同趙杰聊了大半天,大山又給周靈掛電話,問清楚楊宜飛地情況,再給廠里打電話,分別同楊翠花和楊宜飛談了一會兒。最后決定,楊宜飛暫時做代廠長,楊翠花做他地助手,過上一段時間,他得了空,去沈陽正式聘他做廠長。

    一切處理妥當,不過虛驚一場,大山松了口氣,“趙哥這般為我們著想,嫂子也有主動讓賢地度量,倒是我們倆個小人之心了。”

    董潔有一點羞赧,吐舌笑道:“陰影,學敏姐的事給我們上了一課,一時難免就想偏了嘛。”

    “不過,話說回來,咱們生意越做越大,相應地管理人才環節,就有些跟不上。”大山有些發愁,“現在名牌大學的畢業生,都分配進了政府機關和國家正規企業工作,哎,咱們是私營企業,人才招聘方面根本就爭不過人家,這也是個問題。”

    “車到山前必有路,只要咱們公司做大了,築得好巢,就不怕引不來真鳳凰。”

    董潔擺手道:“哎呀,反正結果是好的,不想了不想了。剛回國,只昨天睡了一天,在外公這里,我也不好意思賴床,起了個大早,這會兒工夫又有些困了。”忍不住掩嘴打了個呵欠。

    七月的午后,外面陽光毫不吝嗇的揮灑著它的光和熱,枝繁葉茂的大樹,樹葉動也不動,空氣中都是催人昏昏入睡的因子。

    房子里靜悄悄的,大家都在午休。

    大山和董潔兩個也困了。睡前,大山喃喃低語道:“先睡一覺,吃了晚飯,咱們就回自己家,行李都沒仔細整理呢,要做的事很多……你明天就可以舒舒服服賴床了……”董潔嗯了一聲,翻個身,也不嫌熱,枕著他的手臂,兩人依偎著睡著了。

    夏日天長,晚飯后,外面仍然很亮。太陽公公下山了,空氣涼爽許多,老人孩子都走出家門,沿著長長的林蔭路散步或者聚在一起聊天,小孩子們跑前跑后的嬉戲玩耍。

    大山費了一番口舌,終于讓長輩松口,答應兄妹倆個回自己家住。

    不過,這幾天,晚飯一定要過來吃,反正自己有車,要來也方便,如果不是大山以中午太熱,他又要上學為借口,連中飯都推不掉。

    大山拿到駕照,又買了一輛四輪小轎車。同很多男孩子一樣,他也非常的喜歡車。南方走私過來的名車,想,可是沒好意思買。光明正大的開上街在北京城呼嘯而過,實在是太過打眼,開一輛名車上學放學,那還不得成為轟動大學圈的大新聞?不住校駕車獨來獨往穿一身好衣料已經名聲在外了,還是不要火上澆油比較好。再一個,也怕被外公和唐家的爺爺罵啊,“小小年紀這么張揚,是不是生怕人家不知道你是有錢人啊?”哈哈,長輩們一定會這么說。而且,以爺爺他們的級別,都沒有國外名車可坐,他們兩個小小年紀,怎么好公然壓長輩一頭?

    唐援朝開車把他們從機場接到部隊大院里,又開車送他們回了家。

    剛推開門,咆哮和狼牙就撲過來,使勁擺動尾巴,不斷跳躍著,用強烈的肢體語言表達它們的歡喜。尤其是咆哮,它直立而起,兩只前爪搭到董潔身上,頭靠進她懷里親熱的磨蹭,一邊把眼睛轉向大山,喉嚨里發出低低的嗚嗚聲,像是喜極而泣一般。

    劉大同和李益昨天從機場直接回到這邊,這時和陳群一起迎出來,幫著從車里拿兄妹倆個的行李。看到陳群,狼牙就轉移了注意力,跟前跟后圍著他轉,只有咆哮不肯離開董潔,亦步亦趨貼得很緊。

    “還是自己家最舒服。”

    董潔撲到自己的床上,撈過枕頭抱到懷里。紅葉姐很細心,已經幫他們換上了干淨又清爽的床上用品,拍的松軟的枕頭聞上去,還有暴曬后陽光的清香味。

    大山在前院同男人們聊天,姜紅葉給她拿來洗淨的水果,也坐在床邊陪她說話。

    “現在專賣店的生意越來越紅火,銷售額月月都有明顯的漲幅呢……上海那邊的房子修理好啦,看著比從前更漂亮了,我買了些花放在花房里……”

    “你們不在的這些日子,你哥的同學來過好幾次,問你們什么時候回來。哎,其中還有幾個漂亮的女孩子呀……”
作者: teasu0587    時間: 2009-4-17 06:24 PM

正文 第一百六十七章 女朋友
    經有過一次經驗,今年就不需要趕的太急,下半年的周,大山與董潔商量后,決定九月初成行。

    七月初到九月初,中間有兩個月的空閑,可以非常從容的准備發布會用的時裝。

    大山去上學了。董潔從公司負責樣品制做的班底里,抽了幾個人過來幫忙。家里,大山專門騰出偏院,收拾了幾間屋子做她的個人工作室,機器設備一應俱全。

    紐約工作室要用的圖片,已經收集的差不多了,董潔抽空選了數張合意的,同大山商定了具體的尺寸大小,或裝裱或鑲框,完事后附一張詳細的擺放示意圖,辦了托運送去紐約。

    楊唐春燕並幾個從前常有往來的朋友結了伴,上門瞧她。董潔很喜歡同她們來往,雖然年紀都比她大,甚至有為人妻為人母阿姨輩的,有姑姑和楊陪著,倒也賓主盡歡。白日里家里的男人們都不在,房子大,偏院隔的遠,說說笑笑的聲音也打擾不到偏院里做活的幾個工人。

    董潔近年來,也醒悟到人際關系的重要性。過門就是客,人家沖著她國際時裝大師的名頭來的,又有楊和唐春燕居中調和氣氛,趁機結交打好關系很有必要。過來走動的京城里的娘子軍,深深淺淺都有自己的能量,指不定什么時候就能發揮出點作用,再說,籠絡的好,最起碼就是一批鐵桿客戶,她們自己和間接帶動的消費群體也不可以小瞧。

    午后。放一段悅耳地輕音樂,院里陰涼處擺幾處露天茶座,也不用講究主人客人,大家自己動手泡茶。還有那去過國外的女士,迷上了調酒,主人家提供了一部分,她們自己也帶了一部分,好奇的照著書調漂亮的雞尾酒喝。

    現在北京有沒有酒吧和咖啡廳,董潔不知道。反正她沒看到。印象里,三里屯第一家酒吧,好像是八九年開張的?女士們閑暇喝上一兩杯,又有自己動手的樂趣在。她也樂見其成。

    大家樂意到這里小聚的另一個原因,是這里有一整套的家庭用咖啡器具,董潔考慮到咖啡這種飲料用來待客很不錯,就專門從國外帶回來一套器具。如何選購咖啡。研磨咖啡,又如何去泡煮咖啡,著實是一門獨特的藝朮。從挑咖啡豆到喝到嘴里,一步步慢慢來.既消磨了時間。又享受了動手地樂趣。

    日子如流水,平淡才是主旋律。大多數時候,既不會特別開心。也不會特別不開心。只是過著無所謂開心與否的平靜生活。這般待客。對董潔也是一種生活的調節,更多的時候。她只做一個聆聽者,微笑著,聽別人講著各種話題。美食、衣服、購物、官場上地是非、政治的風向……

    相比于她的悠閑,大山就忙慘了。

    考試在即,功課落下一大截。在人才濟濟的北大,不說與那成績優秀拿獎學金地同學相比,就是大部分普通學生,水准也在優秀之上,他只求及格低空飛過的成績實在有一點慘不忍睹。

    重新回歸校園,與他交好的同學都很高興,主動擔負起為他補課的工作。大學地課程,成績不求優異只要及格的話,考前突擊一般都可以解決問題。

    這個夏天,大山結束了大一生活。再開學就是大二生了,學校會迎進一批來自五湖四海的新生,他也將成為師兄。

    放假前,為了感謝同學們地幫忙,也因為好久沒有聚聚了,大山做東,請大家去了一家很有名地飯館吃大餐。

    素日往來多一些地幾個同學,曹浩然外,北京本地有兩個,據說家里都有點背景,平日很有點公子哥的脾氣,不過人還爽快,好像父輩或是祖父輩與唐家有點交情在,于是特意囑咐要他們與大山打好關系,平日里待大山就比較親厚。

    叫于大偉地同學,來自西北很偏遠的一個鄉村,家境最是困難,因為祖輩里出了第一個大學生,又是考進首都第一流的大學,是整個村子的驕傲,就自發湊了錢給他做學費,才勉強圓了他的大學夢。

    大山入學比別人晚了很長時間,進北大認識的第一位同學就是于大偉。他自己也是苦孩子出身,很快判斷出這位同學處境艱難。看到他寧可一天兩個冷饅頭就著白開水,也不肯接受別人的

    大山就想了個辦法,主動請他做家教,跟唐春燕打了出錢請他給郝璐當家教老師。一來二去,熟悉以后,也就把他拉進了自己的朋友圈。

    還有一位東北老鄉吳濤,卻是與丁睿相熟,他考進北大,丁睿特地打電話請大山多關照。

    回家在即,大家都有空閑,聽得有人請客,幾個人知道大山的情況,嚷嚷著“吃大戶啦,今天好好改善伙食”,“早就盼著這一頓了,這個月買東西超支,連著幾天窩頭就鹹菜,肚里空空一點油水都沒有”,“動不動就長時間請假不露面,這次可得好好吃他一頓”,……也知道他不在乎大家叫上別的同學,年輕人喜歡熱鬧,各自不約而同叫上相好的朋友。

    到了飯館,十個人的大桌,又多添了一把椅子,熱熱鬧鬧擠成兩桌。包間裝不下這么多人,只能在大廳里尋了靠牆的角落,團團圍桌坐下。

    這種聚會自然少不了康康,久未出現的周若璇和張燕兩個也來了。

    董潔今天打扮的格外清爽,無袖V領兩件式小套裝,里面一件是白的,外面是淡淡的天藍色,這種有一點混搭的著裝風格,是公司馬上就要面市的新款。配一條白色短裙,既青春又俏麗。她這一身,放在十多年后都不過時,現在穿出來,自然讓大家眼睛一亮。

    雖然年齡比大家小上幾歲,臉上卻沒有半點青澀之氣,帶著微笑落落大方的坐那兒,就有人開玩笑的大叫,“哇,哪里來的這么俊俏的小姑娘?李悠然,這不會是你的小女朋友吧?”

    大山笑著看向董潔,她自己不說,這模樣,人家絕對會當她是十四五歲的女孩子,並不是說她顯老,而是那份沉穩和氣質,實在與十一二歲的小姑娘有差距。抬頭,看到許多人臉上都有著濃濃的好奇,于是大大方方承認道:“對啊,她是我的女朋友,今天特地帶來與大家見見。”

    “哎呀,真有福氣,李悠然同學,你竟然私底下交了這么漂亮的女朋友,這不是刺激我們這些沒有女孩子垂青的單身漢嗎?該請客,今天我們要好好大吃一頓,”吳濤大叫,“大家說是不是啊?”

    底下一片哄然附和聲,男生們又是羨慕又是嫉妒的你一言我一語說著恭喜和揶諭的話。

    曹浩然作勢放心的拍拍胸口道:“平時關注悠然的女生可不少,他有了女朋友是好事,我們大家終于可以放寬心,不用擔心他會搶走我們喜歡的女孩子了,為了這個好消息,今天不醉不歸!”

    “對,不醉不歸!”

    有人歡喜,也有人傷懷。

    很久不見了,張燕一直目不轉盯的盯著大山,聽到他宣布董潔是他的女朋友,臉色頓時變的慘白。女朋友?董潔——不是他的妹妹嗎?不,不對,他們兩個一個姓李,一個姓董,他們不是親兄妹!

    坐在她旁邊的唐若璇,也吃了一驚,不可置信的睜大眼。呃,現在想想,李悠然一直都非常的照顧董潔,幾次聚會,看他們倆個的互動,她就有點奇怪,一般做哥哥的,哪個會對妹妹這么好?原來——

    她碰碰康康,示意她看向眩然欲泣的張燕。

    康康也沒了主意。曹浩然一早就跟她說,李悠然不可能喜歡別的女孩子,他和董潔一起長大,青梅竹馬,看他們兩個平時的表現,就知道感情一定非常好,而且,她也很喜歡董潔啊,兩小無猜的感情多美好。

    “好好好,大家想吃什么隨便叫,今天菜管飽,酒管夠……”大山的話引來大家的熱烈贊同。

    張燕再也忍不住眼里的淚水,深深低了頭,大滴的眼淚頓時無聲的落到精心挑選卻沒有引起那個人注意的裙子上。她不想再留在這里,也不想被別人看到自己的失態。

    裝做不經意的抬手,悄悄抹去眼角殘存的濕潤,“若璇,我有些不舒服,我想先回去了。”

    周若璇也悄悄拉開椅子,“我陪你。”

    走到門口,張燕忍不住回頭,餐廳一角,大家仍舊又笑又鬧開心的低頭在菜單里尋找自己想吃的菜,李悠然也拿了菜單,正與董潔說話。

    忍不住苦笑,那個人眼里,由始至終,不過只有一個人,那個人,——不是她!



正文 第一百六十八章 長沙行
    燕和唐若璇向往走的時候,大山沒有注意到,董潔卻

    她和大山十多年相處,早有了就這樣相依相伴到老的默契,此番大山在人前介紹她是女朋友,她心里歡喜,然而並不像尋常女孩子羞的臉紅紅低著頭不吭聲,他們倆個的情份,也不需要這般忸怩作態。

    照樣笑盈盈坐著,聽著大山一一介紹同學給她認識,也有那生性好頑鬧的一口一個小嫂子或者弟妹的亂叫,一邊嘻嘻哈哈自我介紹。

    董潔也不介意。這些個學生,個個都是天之嬌子,這個時代考大學,名副其實的千軍萬馬擠獨木橋,北大,最不缺的就是各省市的高考狀元。這幫人縱是開玩笑也極有分寸,她反而很享受這種熱鬧鬧的氣氛。

    落落大方的跟大家伙點頭打招呼,然后看到白了一張臉的張燕。

    張燕的離場,她一點都不覺得意外。張燕喜歡哥哥,她一早就有了這種感覺,雖然篤定大山不會變心,張燕注定只是一場沒有結果的單相思,有時候想想,心里也不是一點不介意的。

    不知道她以后會不會對哥哥就此死心呢?然而女孩子對初戀總是念念不忘的,尤其是她的哥哥,俊秀能干又多金,而且不是靠著長輩余蔭,完全是自己實打實一手創下了一番基業,多像書中描寫了千百次的白馬王子呀,實在太容易讓女孩子動心了。

    想的幾乎要皺眉了,董潔忍不住在心里笑自己。剛被介紹說是女朋友,這就開始生了獨占欲了,哎,要不得要不得,太小心眼了,她要對自己有信心,相信自己是最好地最適合的那一個才對。

    收回目光的時候,就看到康康正瞪大眼睛盯著自己,忍不住沖她頑皮的擠擠眼睛。送她一個燦爛笑臉。

    大山坐在董潔右手邊,她左邊坐著另一個男生,康康走過去拍拍人家肩膀,示意兩個人換下位子。

    “小潔。你真的是李悠然的女朋友?”

    董潔也學她一樣,附到她耳邊說悄悄話,“不是。”

    “啊?”

    董潔委屈的抱怨,聲音里卻帶著忍俊不禁的笑意。“哥哥明明說好了將來要娶我的嘛。准確地說,我的身份該是未婚妻才對,女朋友?唔,這個詞好像不夠准確呀。”

    “喛。你還這么小……”

    “所以,康康姐要慢點變老才可以,要一直這么年輕漂亮。將來做我的伴娘。好不好?”

    康康先是點頭。回過神,忍不住大力推了她一把。“什么叫慢點變老?你結婚的時候,我會變地很老嗎?”

    笑著鬧著,服務人員流水般端了菜上來,都是學生難得吃到的好料,民以食為天,都是半大小伙子,也不客氣,筷子齊動,連女孩子也被感染的大口吃菜。一連吃盡幾盤,肚子有了打底的,才舍得放緩速度,倒了酒慢慢吃喝。

    席間,各抒已見,針貶時弊,一個個比較敏感地話題被提起來,大家都以極大的熱情參與討論。這一代的大學生,對國計民生對腐敗對民主對一切一切話題感興趣,喜歡思考也勇于辨論。最后他們就社會主義制度優越還是資本主義制度優越的問題,爭論不休。只有董潔一個置身事外,她既為他們年輕地熱情激動,心里也有隱隱的憂慮。

    改革開放到現在,積級的向上地一面大家都感受到了,但同時,整個社會暴露出來地各種各樣地弊端也越來越多。大山訂了幾份報紙,單單是今年,已經聽他說,全國各地發生了數起大學生的罷課游行活動。

    她看看坐在身邊一左一右地哥哥和康康兩個,與其他人一樣充滿理想式的熱情。自己掐了手指算,印象里,明年三月四月就開始不太平了,似眼下這般,肆無忌憚高談闊論的日子,哎……

    漫長的暑假開始了,大山終于不需要跑來跑去疲于奔命一樣的忙。

    董潔忙著做時裝,大山處理公司的事務,有了余暇,他常常開車去學校。一些同學放假沒有回家,有人是為了省下路費,也想趁著假期打些短工賺錢;另有一些人,被一種激情一樣的理想鼓舞,留在校園里,一邊如飢似渴的找書讀,一邊聚在一起談人生談理想揮斥方酋、指點江山。

    董潔不喜歡干涉大山的生活。他擅長交際是好事情,她喜歡哥哥多些朋友。有的時候他們也能成為她的朋友,有的時候不能,即使是這樣,她也不會有什么不快。愛情同樣要給彼此一個舒適的

    親密無間的感覺當然很好,但那更多是心理上的,並上也一樣要毫不避嫌。當著對方的面剔牙,摸腳,不注意姿態,蓬頭垢面什么的,再美好的感覺也會給破壞掉。

    雖然,咳咳,她從小到大,好的不好的模樣就沒有大山沒見過的,尤其是病中無力打理時最狼狽,有時候羞愧的懷疑,自己是不是臉色發青發白像沒有血色的鬼?而且披頭散發。她小小的心靈也曾經為了這個想像傷透腦筋。

    女孩子就是這樣,喜歡一個人,往往希望能把自己最好最溫柔最美的一面給那個人看,她也是個女孩子啊,喜歡這個人,也像天底下所有的女孩子一樣,有一份最普通的少女情懷,希望自己在他眼里最美的那一個。

    丁睿來信了。

    軍事類院校,尤其是大一的軍校生,假期基本上都被占用了。比如,去年的寒假,丁睿就沒有回家,而是下部隊實習,今年暑假,也要參加部隊統一組織的軍政訓練,假期因此大大縮水,回家也呆不了多長時間。

    很久沒有見面了,丁睿問他這個暑假有沒有空閑,是不是可以抽幾天時間去長沙,兄弟兩個好生聚聚。

    大山動了心,就與董潔商量:已經八月了,巴黎之行前,余下的時間足夠他們出一趟遠門。正好從前送去揚州雕琢的玉件那事也來了消息,告知已經完工,于是就做了決定,先去揚州取了東西,然后再去長沙,與丁睿好好玩兩天,就當給自己一個輕松的假期。

    人都說“煙花三月下揚州”,草長鶯飛的三月天,是揚州最美的時候吧?他們沒趕上,三伏天出門,一路上一動一身汗,倒是吃了一番苦頭。

    進了揚州,就找了一家正規的旅館歇下。

    “哥,我們在揚州歇兩天吧。”揚州夏天比北京還熱,而長沙素有火爐之稱,一想到長沙這個時候比揚州更熱,董潔就覺得恐怖。

    大山算算日子,“也好,難得來次揚州,正好見識一下江南風光,剛剛在車上,從窗外瞧著那景色就與咱們北方大不一樣……”鮮花、綠草、樹木、小橋、流水無不給人一種清新舒暢的感覺,很值得佇足流連一番。

    這兩年,大山先后派人去了幾次新疆,手里屯積了大批的高品質玉石。如今玉石越來越貴了,價格漲的飛快,同一年,春天和秋天去就不會是一個價錢。雖然積壓了大筆資金,這筆買賣仍然合算的很。揚州的玉雕名聲在外,大山也有意尋找高明些的匠人多雕一些精品。

    前次送來的玉石,品質好,玉雕師傅愛玉識玉,也用心雕琢,准備送與長輩們的壽星老笑得一團喜氣,其余有雕成雙魚形的,也有簡單的玉牌形狀,背后刻了平安或者健康的吉祥詞。大山付錢取了東西,又與雕玉的大師仔細商量大半天,下了新訂單,只待回京,便派人送來玉石。

    大明寺是揚州頗有名的一處景點,因集廟宇和園林風光于一體而素有“淮東第一觀”的盛名。庭院開闊,古木參天,香煙繚繞。院內的檜柏,黃楊,怕有百年歷史了。大雄寶殿內法相莊嚴,經幢肅穆,法器俱全,正中坐于蓮花高台之上的釋迦牟尼大佛,大佛兩側是他的弟子迦葉和阿難,東首坐著藥師佛,西首坐著阿彌陀佛,佛壇背后是“海島觀音”泥塑群像,古意盎然,很是質樸。殿前,煙霧裊裊,香火撲鼻,善男信女,或跪拜、或進香,別有一番景象。

    董潔也買了香,很虔誠的學了別人的樣子進香,祈禱家人健康。

    生命太短暫,而那些華麗的願望都太重一味地默念“健健康康一定要健健康康”。這樣小小的願望什么神靈都不忍心拒絕吧?她不貪心。

    從揚州轉去長沙,丁睿已經等在車站了。

    因為軍事訓練,他變黑了,似乎也比從前瘦了一些,可是精神非常好,一身合體的綠軍裝,看上去完全是個帥小伙了。只是一說話,他那張嘴立刻暴露出了他的本性,“哈哈,大山,小潔,我可想死你們了,有沒有給我帶好吃的?這軍校規矩太多,除了正餐,難得吃到零食。”
作者: teasu0587    時間: 2009-4-17 06:25 PM

正文 第一百六十九章 感恩的心
    分別一年半還多的時間里,丁睿與大山不曾斷了聯系,少機會打電話。軍校的管理相對來說比較嚴,比不得大山那般說請假就請假的瀟灑,打私人電話也不是那么方便,況且大山國內國外南來北往的折騰,常常是打過去電話也找不到人。

    信就比較常寫,枯燥的軍校生涯,收信等信是學員們很重視的一件事。丁睿有大把的時間寫信,也很盼望收到回信,其間,更有幾封大山打國外寄來的信件,拿到手里前據說還被認真審查過,更因此被同學盛傳,說他有海外關系,半是羨慕半是與他玩笑,要他注意分寸以免一個不小心洩露軍隊機密、成了打進人民內部的叛徒。

    “我們學校,大一生最苦了,體能訓練時間超長,每天都有各種各樣的訓練課要上,最慘的是負重跑越野跑障礙跑,總之是變著法子折騰人。每當我在大太陽下汗流浹背,就忍不住要嫉妒你。你多自在呀,開著四輪小轎車上學放學,打扮的挺拔帥氣抱著書走在漂亮的校園的林蔭路上,時不時有擦身而過漂亮的女孩子偷偷投過來窺視的眼光,又有機會飛到國外,享受燈紅酒綠金發碧眼的資本家的舒適生活……一想到這些,我這心呀,就疼的要流血啦。”

    丁睿捧著心口,像舊社會被壓迫在社會底層而苦大仇深一樣唱作俱佳的控訴,“人比人氣死人,我命苦哇。我是泡在苦水里的苦娃子,我好可憐啊——”

    董潔正拿著冰鎮西瓜啃,聞言捧場地湊過來,摸摸他的頭,“可憐的丁睿哥哥,乖,妹妹疼你,不鬧了啊,請你吃西瓜。”一邊回頭跟大山擠眉弄眼揶諭道:“從前就聽說有人越活越小。一直都沒有機會親眼証實,今天可是開了眼啦。丁睿哥哥有點兒童化的傾向,真不知道這是好事還是壞事呀。我想,他的教官一定很辛苦。真不幸!”

    呃,丁睿慢騰騰轉臉看向大山,假苦變真苦,一張臉苦瓜似的皺了起來。嗚。又被欺負了!

    “大山——”你要主持公道哇。

    長沙的夏日,陽光威力十足,三個人找了間旅館躲進房間吹冷氣。

    打小吵吵鬧鬧手足一樣的交情,自然不會被區區一點時間隔開。

    時光仿佛倒流。又回到從前,丁睿挑起話頭,董潔搗亂。大山調節的相處模式。只是。大山從來就不是一個合格地中間人。或多或少都會偏著自己的妹妹。

    “嫉妒是一種丑陋的惡習,如果心智還停留在童年。我就體諒你的孩子氣啦。”

    丁睿一如既往地哇哇大叫,“我這么成熟穩重風度翩翩的新一代有為青年,你竟然用孩子氣來形容我?傷自尊了,真傷自尊了。”

    董潔歪頭打量他,“我怎么一點都不覺得你有變得成熟穩重呢?竟然在信里吹噓說什么你現在是威風凜凜的預備級軍官,制服一穿,那叫一個顧盼生風、帥氣逼人、穩重大方……您誇起自己來可真是不遺余力竭盡全力呀。”

    “我說的可是大實話。”丁睿一點也不臉紅地辯解,“咱們都這么熟了,在你們面前,想裝模做樣,也板不起臉來不是?習慣的力量真是太大了,相信我,我真的努力了。”

    大山點頭表示理解,“長大了,換了新環境交了新朋友,一味嘻嘻哈哈當然不可以。不過,咱們自己人,就不需要特地整出一副成熟的表情來說話,這樣笑笑鬧鬧多好?就算將來你做了父親,做了爺爺,咱們私下里,還要這樣子相處……”

    三個一起長大地伙伴,一邊吃著零食,一邊交流別后各人情況。

    丁睿尤其好奇他們兩個在國外的風光,纏著要董潔事無俱細一一分說清楚。“多有趣的事兒,在大山嘴里一轉,聽著就平平板板一絲精彩氣也沒了,信上寥寥幾句話就把我打發了,我說,你高考作文如果敘事抒情就這水平,我還真奇怪你是怎么蒙上北京大學地。”

    大山也不分辯,從行李里拿出塊玉牌遞給他,在揚州已經買了紅繩拴上,方便直接掛脖子上。

    丁睿一邊抱怨他一個大男生戴玉有點不像話,一邊歡歡喜喜收下,嘿嘿,好東西呀。“我是窮人,沒有錢買禮物送給你們,不過呢,我也給你們准備了一個驚喜哦。”

    神祕兮兮地驚喜,第二天來敲門了。

    是陳老爺子和丁老爺子兩位長輩!

    從上次在北京地醫院道別,算來又快要一年沒見了,而且中間還隔了一個春節。分手的時候北風吹寒氣襲人落葉翩翩如蝶舞,如今卻是夏日炎炎如火,而樹葉正是翠綠濃密地時候。時間流逝之快實在不能不讓人興起時光如梭的感嘆。

    粗粗一看,兩位老人好像沒有什么變化,還是那樣開朗健談,並且孩子一樣頑皮,說什么要給兄妹倆一個驚喜,于是再三叮囑,不准丁睿提前通風報信。就那么突兀的出現在跟前,一個從天而降的大大的驚喜,一下子掃去了大山因為天熱而積郁在心里的煩悶。

    “小孩子長得快,小潔現在都像個大姑娘了,這要走在大街上,不先打招呼,爺爺都不敢認啦。”

    丁老爺子拉著董潔的手再三打量,“去年見面,你還躺在病床上,蒼白又瘦弱,后來雖說大好了,經常在電話里報平安,可是不親眼看看,爺爺這心里始終就放不下。老陳,你瞅瞅,咱們小潔這一年是不是變化挺大?個子長高了,人也更漂亮了。”

    “可不是嘛,女大十八變,越變越漂亮。”陳老爺子笑呵呵道:“大山,你總抱怨自己太忙,沒有時間去沈陽看我們,爺爺也想你和小潔呀。從前你和小潔還有睿睿,都在我們跟前,現在你們長大了,一個個都走了,趁著我們身體還硬實走得動,咱們換個地方聚聚,我看,這樣也挺好。”

    快到中午的時候,董潔與丁睿兩個先去餐廳點菜,大山留下來說話。

    “有事業是好事,男孩子嘛,始終要做出點樣子給人瞅瞅,讓別人知道,咱沒白活這一回。”丁老爺子叮囑道:“大山啊,小潔身體不好,你要多留心照顧她,自己也別太拼命。這剛從美國回來,又要去法國,學校和公司的事也離不開你,里里外外跑來跑去的忙活,可千萬得注意身體……”

    “對對,身體是革命的本錢,別累著了。”陳老爺子接過話頭,一邊拍拍大山的手。

    大山緊挨著陳老爺子坐下,側面看過去,老人鬢邊的白發,似乎更多了一些,鼻頭忽然就有些發酸。

    “哎,我記下了。爺爺,您和丁爺爺有時間去我們那邊住幾天唄。現在隔的遠了,我和小潔特別想你們。丁爺爺,我在上海買了老洋房,又漂亮又寬敞,小潔那時候就說,一定得想辦法讓你們二老去住些日子。您看,咱們在長沙呆幾天,丁睿回校以后,就直接去上海,成不成?”

    趁兩位老人思考的當口,他接著道:“我和小潔長大了,爺爺們卻老了。有時候想想,總忘不了最開始走出山里,在沈陽一無所有的那段日子,是爺爺幫我們租房,給我們本錢做烤肉串賣錢,給我聯系學校上學讀書……”

    “以前,我只是個不懂事的孩子,自以為已經很懂事了,很倔強的想要憑自己的力量在城市里站穩腳跟,養活自己和小潔。你們后來一直誇我,說我能干又懂事,一直到現在也這么認為。其實不是的,我只不過是個幸運的孩子,有一個乖巧能干的妹妹,除了生病,從來不讓**一點心,還有,有你們這樣好心的爺爺。我原本只想賺錢,賺很多很多錢,越多越好。可是,你們給我看身上的傷痕,告訴我曾經有很多人為了國家的獨立為了解放事業,獻出了一切包括年輕的生命。這些事跡,不是書上的故事,書本上的故事再怎么吸引人,因為是編出來的,所以我都只是拿它當故事看,而你們給我講的事,才真正觸動了我,讓我知道,這個世界上,最重要的不是錢,而做個有錢人,也不是應該是我生命中最最重要的事。”

    大山嘆了口氣,然后微笑,“其實我很貪心,總是希望大家可以開開心心在一起,最好永遠都不要分開。也經常夜里做夢,夢里又回到從前,丁爺爺和小潔牽著手去舊貨市場淘寶,碟呀碗呀瓶呀寶貝一樣買回來散放到桌子上,陳爺爺就在一旁橫眉怒目,和丁爺爺兩個拌嘴,怪他教壞小孩子……醒過來,看到外面仍然很黑,知道又做了夢,心里就很難過。做為男孩子,這樣軟弱,很丟臉吧?”

    時間向前走,一去不回去,那些留戀的或是討厭的往事,都被時間毫不留情的拋棄到了歷史的長河里。它們靜靜的也寂寞的躺在那兒,漸漸被歷史的風吹散,漸漸的連主人也模糊了記憶。

    人年輕的時候就這樣,每天都有許多新鮮的人和事要經歷,不會騰出大腦回憶過往。真的很可惜,那些金子一樣閃光的東西,不會永遠留在原地等你,有一天白發蒼蒼再話當年舊事,很多的過往,再也想不起來了。

    所以,大山常常提醒自己,不可以忘記過去,不可以被現在和將來的榮華或者富貴迷了眼睛,一定一定要記住,對你有恩的人和承諾過要好好對待的人。




正文 第一百七十章 琴棋書畫
    丁睿不是個合格的向導。

    幾天相處下來,這是大家伙的共識。

    長沙值得游玩的景點,他基本上都沒有去過,臨時抱佛腳跟別人打聽了情況,領著大家一通亂轉,炎熱的天氣,反害得大家吃了不少苦頭。

    飲食方面就更不用說了。湘菜口味重,以辣聞名,所有的菜幾乎全是辣的,董潔因為身體原因,飲食一直遵醫囑偏向清淡,大山隨著她也習慣了清淡口。雖然鹹香酸辣的菜肴吃起來爽口又下飯,大熱天的吃著卻有些上火,況且一日三餐都要在外面解決,而丁睿並不曉得哪些地方有口味地道的特色小吃,實在是美中不足的遺憾。

    好在大家異地相處的快樂卻是一點不打折扣,祖孫幾個閑來無事,屋里呆著一邊吃水果一邊說話下棋打發時間。

    董潔就提起,說自己想學樂器,一時卻想不出學哪樣比較好,請大家幫著參詳一二。

    “女孩子學樂器好哇,咱們小潔可是名聲闖到國外的天才少女,自古到今的才女,說起來不外乎四個字:琴棋書畫。”

    丁老爺子扳著手數細數,“這書就不用說了,小潔最愛看書,大塊頭的歷史和天文都能看的津津有味,她又喜歡畫畫,不管花草還是山水風景都畫得不賴。這棋吧,雖然她喜歡的是跳棋,勉強也夠得上,算下來,只缺了琴,是該補上,該學。”

    丁睿搶著推薦。“鋼琴,要學就學彈鋼琴,會彈鋼琴多威風,或者小提琴也可以啊。”他做了一個拉小提琴的動作,“想想,在月光明亮地晚上,關上燈,靠在窗前,閉著眼睛拉上一曲。彈奏的人和旁邊欣賞的人都陶醉了,多美啊。”

    陳老爺子敲敲他腦殼,“你小子醒醒,什么鋼琴小提琴。用用腦子好不好?咱們有那么多傳統樂器不學,巴巴的盯著外國那點東西干啥?合著你小子覺得這外國的洋玩藝兒就比咱中國的好還是怎么著?亂彈琴。”

    丁睿委屈的閃到一邊,嘴里猶不服氣的嘀咕,“這不是各抒已見嘛。我已經滿十八周歲很久了,選舉權都有了,就不興我有點個人的看法?還講不講民主了?獨裁!”后面兩個字咬字模糊,陳老爺子沒聽清。

    “要我說。那什么,我看就挺好,有句古詩怎么說來著。懷抱半遮臉。大珠小珠落玉盤……”

    “什么呀。爺爺,您不知道就別拽文。明明是猶抱半遮面。”丁睿糾正,然后自己憧憬道:“大弦嘈嘈如急雨,小弦切切如私語。|刀槍鳴。.:錯,你那么聰明,我對你有信心,只要努力,早晚能像詩里地琵琶女一樣技驚四座。”

    董潔忍不住白了他一眼,“你是白居易嗎?還技驚四座,我難道要靠這個吃飯不成?”

    大山拍拍丁睿的肩膀,“小潔喜歡音樂,畫圖或者畫畫的時候都會放些曲子來聽。我想,她有時間也有興趣,挑一樣樂器來學也不錯,她自己是想找些事來做,而且音樂也有平心靜氣的效果。我可不打算讓她用心鑽研一定得學個名堂出來,那樣太累。”

    他轉頭跟陳老爺子說,“爺爺,據我所知,所有地民族樂器里,琵最難學,小潔剛接觸樂器,萬一沒有耐心半途而廢就浪費時間了,是不是換個容易些的比較好?”

    董潔連連點頭表示贊同。

    喜歡音樂,所以想學一兩樣樂器,希望自己也能試著吹奏出天籟之音,妝點生活的美好,抒發心中的喜憂。

    所有地樂器都可以買,請老師教也沒有問題。所以,實際上最讓她困擾的是:學什么好呢?

    鋼琴似乎最為優雅。坐在三角架的黑白鍵盤前,伸出手,叮叮咚咚一串曲符從手指下流瀉,這樣的想像很有吸引力。可是,學有所成當然不錯,這之前漫長又枯燥地指法練習卻讓董潔畏而怯步。而且陳老爺子剛剛說的有道理,要學就學民族樂器。

    吹笛也很有趣,吉他最容易上手?鼓瑟弄笙好象很熱鬧……

    子推敲了半天,“笛子、簫、二胡、古箏、古琴……琴吧。琴棋書畫嘛,過去那些大家小姐一般都是學琴吧?”

    “我也是這個意思。”大山笑道:“看書的時候,很羨慕古人撫琴,總覺得有種高風亮節地風采。古琴在技法上不一定比其他樂器難,難就難在意境,需要個人修養達到一種境界才行,這種境界不僅是文化上地,也是個人修養上地。我想小潔很適合學古琴。”

    丁睿有不同的意見,“學古琴不如學古箏,女孩子彈箏也不錯啊,而且箏地聲音比琴聲好聽多了。”

    “箏是彈給別人聽的,琴是撫給自己聽的。”董潔做了決定,“那就學琴好了,其實我原本也這樣想,就是有些貪心,覺得舍棄了笛子古箏有點可惜。‘風前橫笛斜吹雨’,一直很喜歡這種意境,所以才一時拿不定主意。”

    陳老爺子沒有異議,丁老爺子笑道:“學古琴好,爺爺也幫著你多留心,有那賣古琴的咱就買下來,如果幸運的話,說不定可以買到記載在歷史書上的傳世名琴呢。那敢情好,收藏賞玩還有實用價值,嗯,一定要買。”

    —————————————————————————————————————————————

    丁睿的假期有限,談天說地吃吃喝喝,幸福快樂的時候總覺得時光流逝太快,轉眼就到了他回學校報道的日子。

    昨別前的晚上,他私下里約了大山,終于問出一直憋在心里的話,“紅葉姐,她——處朋友了?”

    初戀總是讓人難忘,而說不出口的暗戀,更因為常在心里默默咀嚼嘗盡苦澀滋味而愈發耿耿于懷,像是一道橫在心口看不見的傷痕,也許,只有另一個愛他的女孩子出現才能抹平吧?

    大山實在想嘆氣了。

    他不是很清楚姜紅葉的感情,但好象與陳群發展的不錯,是那種潤物細無聲的細水長流。他張了張嘴,卻不知道說些什么,該說該勸的話,早已經說過了,其中的道理,丁睿自己也明白。于是只能沉默的點頭。

    丁睿怔了一會兒,臉上露出一抹苦澀的笑。

    看電視或是看電影的時候,總有這么一種人。他們的戲份很多,總在你面前晃,你記得他們的名字,記得他們的長相,他們愛著主角之一,他們在演員表上位居第三。

    但是無論他們的戲份有多重,他們總是在故事即將結束的時候以某種形式獨自走開,走不進最后的結局畫面。

    感情沒有所謂的先來后道,紅葉姐是個好女孩,將來也會是一位好妻子,他喜歡了也努力了,只是大家沒有緣份。

    “那個人,對她好嗎?”終于還是忍不住想要打聽。

    “他叫陳群,是一位參加過越戰的退伍軍人,這些年一直無償支持犧牲了的戰友的家庭,很有能力,幫我分擔了很多工作。性格也好,有一點沉默寡言,很有擔當的男人……”

    “那就好,”丁睿點頭,再點頭,喃喃低語道:“紅葉姐,小時候吃了很多苦,她一直想有一位性情穩重比她年長可以給她安全感的人來愛她,我,很高興她終于找到了,我——祝福她!”

    “振作點,”大山緊緊擁抱了他,然后放開,“你可是共和國未來優秀的軍官,英俊又瀟灑,不怕沒有女孩子喜歡。現在還是學生,就做好你學生的本分,感情嘛,該來的時候它自己會來敲你的門,別太著急,放心吧。”

    丁睿甩甩頭,趕走心里的傷感,重重捶了他一拳,抗議道:“你哪只眼睛看出我著急了?我決定了,從現在開始,我要打點精神,努力做一個合格的共和國衛士,感情?隨便它,放個幾年再說……”

    送丁睿歸校,余下幾人就回了北京。

    原本打算直接去上海,打電話到北京,唐老爺子邀請兩位老人家到京里聚聚,見見老朋友。再過幾天大山和董潔就動身飛去巴黎,唐老爺子的意思,就不要讓兩個孩子上海北京的在路上折騰了,趁著還有時間,回京好好休息,等他們上了飛機,幾個老人一起去上海住些日子。
作者: teasu0587    時間: 2009-4-17 09:41 PM

正文 第一百七十一章 中國特色
    月的天氣很舒爽,天高云淡,陽光仿佛被過慮過,收憚的熱情,顯得溫順起來。

    無論北京,還是巴黎,都是晴好天氣,這樣的日子,給出行帶來了很多方便,不會太熱,也不會冷,跨國的長途旅程,因此變得不再那么辛苦和難以忍受。

    去法國的簽証,辦理的異乎尋常的順利。

    董潔在巴黎少年成名,受到法國時尚界的大力贊揚,甚至很多人提出要頒發她巴黎榮譽市民的稱號。而時裝大師無論去到哪個國度,都是大受歡迎的一件事,所以駐北京的法國大使館對他們申請的赴法簽証,辦理的既痛快又迅速。

    大山忍不住開玩笑說:“以后如果有需要,我們給哪個人做擔保去法國,一定不會有問題!”這樣說的時候,他並不知道自己竟像個預言師,一語成箴,並且在未來因此吃了不少苦頭。

    九月份的巴黎,因著時裝周臨近的關系,各路人馬都在忙碌的做准備,私人的小型發布會也趁機向世界各地趕來的時尚人士發出邀請,知名設計師的報道常常出現在各種時尚媒體上,人們的各種預測和期望也隨著報道一起熱熱鬧鬧見諸于報刊雜志。

    去年接下他們訂單的一個時裝商提前為兄妹倆個准備了合適的住處,知道他們喜歡清靜,選擇了一棟鄰近效區的獨立別墅,據他說是朋友的一處房產,大山謝過他。還是堅持按市價付了租金。

    有自己地住處,最方便的是可以自己下廚弄東西吃,滿足了口腹之欲,做起事來也格外有精神。

    陸陸續續有時尚圈的人士過來拜訪,時尚傳媒也派了人采訪。

    時隔一年,巴黎時尚圈對這位天才的稚齡服裝大師興趣未減,並且更加好奇她此次的新款發布,對她即將面市的新款給予了極大的關注熱情。

    或者由朋友推薦,或者找上門來自薦。燈光師、音響師、化妝師和模特等一整套班底很快搭建齊全。大家都想第一時間接觸內幕消息,也想趁工作之機,近距離觀察這位前無古人,估計將來也不會再有人在年齡上超越的時尚大師。

    巴黎的時裝界是嚴謹地。因為公認度最高所以也是最難闖出名號,董潔私下里也承認,時勢成就英雄,她挑了一個非常合適的時機。登上了這個舞台,錯開七八十年代,哪怕是九十年代,都不會有這樣好的效果。

    時尚大師的名頭不是那么好賺地。一次的成功只能說你成功的引起世人的關注,給了你第二次另眼相待地機會,真正要讓這個***接納。必須用實力來証明。必須有第二次或者更多次的成功。

    每年在巴黎時裝周亮相的設計師很多。得到再多好評,充其量不過贏來一個知名設計師的名頭。沒有人會把大師地名稱送給你。從這方面來說,董潔也是幸運的,她的國家她地年齡她地成才之路,因為太過與眾不同而引起地震海嘯般地反響,讓人們在驚嘆之下,不吝嗇的把大師地名號賦予。從某種程度上來說,她的成功不會被復制,第一個吃螃蟹的人往往占得先機,后來者再如何驚才絕艷,都不會再享受這種殊榮。

    董潔很清醒,所以她很認真的准備了這次發布會的新款。

    進入二十一世紀,盡管新款層出不窮,設計師的天空群星璀燦,各種新銳設計讓人眼花繚亂,可是時尚界卻在感嘆:這是一個缺乏大師的年代!

    何謂大師?就是憑個人的影響,可以帶動時尚潮流改變時尚風氣,或者說他的新作,能做為某種流行的標志,建立影響全球的時裝文化。

    二十一世紀沒有人可以做到,但是八十年代的現在,董潔卻有一個機會。

    八十年代末,國際上開始興起職業裝,但只是新吹起了一股風,並沒有哪位設計師的作品完全詮釋出一種出色的系統的風格,時尚女裝,仍然是高雅婉約性感的女性化唱主角。

    董潔第二次亮相巴黎時裝周,發布會的主題叫做:中性的魅力和誘惑。

    大山不是很理解她的設計思路,他有諸多事要處理,雖然開的是服裝公司,可是並沒有充裕的時間,也沒有更多的精力去關注設計層

    西。他只是信任董潔,一如既往的支持她放手去做,到最好。

    “不過,我沒有在你的作品和設計里看到中國本土的元素,覺得有點遺憾。”

    他翻看著掛在工作室的衣服,“中國有五千年的悠久歷史,漢、唐、宋、元明清,哪個朝代都有非常輝煌燦爛的服裝文化,你常說是中國古老的文明給了你源源不斷的創作靈感,咱們在國外,人家也因為你生長在中國給了你格外多的關注,可是,你的設計上卻沒有表現出中國特色。”

    正是喝下午茶的時間,董潔一早拉了大山去超市采購到需要的食材,拿了有配圖解說的書做老師,自己鑽廚房搗估了一下午,用烤箱做出了幾種賣相還不錯的甜點。泡了壺香茶,放托盤上一起端出來,招呼大山一起品嘗。忙碌的工作之余,下廚是一種調劑,自己動手制做的過程和食物的甜香有助于她理清思路。

    聽到大山的話,她笑道:“哥,你說,中國特色是什么呢?”

    大山語塞。呃,縱觀近現代幾十年的服飾發展,國人著裝顏色和款式都比較單調,灰黑白三色直到今天,在一些地方仍然占據著主要市場,像上海北京廣東等大城市,姑娘小伙子們的穿著開始多樣化,那也是和自己國家小城小鎮做比較,跟他在巴黎這個時尚之都的所見所聞仍然天差地別,根本就不能相提並論,完全不在一個水准線上。

    “哥,我明白你的意思。因為每一個國家,幾乎都有本國特色的時裝文化。”

    “如果我們做浪漫,法國人一來,我們就被比下去了。美國人是充滿激情的民族,年輕、朝氣、充滿活力、獨立、現代、個性開放,我們也不可能用這些因素競爭美國。我們的神聖和快樂做不過印度人,我們的嚴肅不會做過德國人,西班牙人的熱情也完美表現在了他們的服裝上。”

    大山思前想后,眉頭越皺越緊。他從來沒有想過這些,平時瞧她輕輕松松畫圖做設計,竟不知道其中還有這許多道理。“聽上去很難,換了是我,一定會無從下手,不知道怎么做才能保証自己的作品脫穎而出!”

    頂著大師和天才少女的頭銜,她也很有壓力吧?能走到今天,走到國際的舞台,方方面面都要考慮照顧到,她到底費了多少心思?從來不在他面前叫一聲苦,無論什么時候總是一付明媚的笑臉……

    董潔伸手撫平他緊攏的眉俏,笑著抗議,“我做的東西很難吃嗎?明明是甜點,吃的人卻苦著一張臉,太打擊我了吧?”

    大山把她抱到自己膝上坐好,用手梳理她鬢角略顯凌亂的頭發,別到耳后,既想狠狠擁抱她,又想用深深的親吻表達自己現在莫名的感動。

    董潔感受到他手臂的力量,再瞅他越來越熾熱的眼神,忍不住吞了口口水,趕緊移開目光,眼角掃到手邊的甜點,急急拿了一塊塞進他嘴里,“哥,我花了很長時間,很用心做的東西,不好吃你也要捧場吃光。”

    大山極力壓下那股突如其來的沖動,把感覺放到食物上,“好吃,誰說不好吃了?這樣色香味俱全的點心,買都買不到,難為你怎么做得出來,我可是太有口福了。”

    “我們倆個都不喜歡吃太甜的東西,我沒有放很多糖,配茶吃,一點都不會膩,對吧?”

    董潔自己也拿了塊點心,慢慢吃進肚里,才繼續道:“我設計的時裝也有中國特色啊,唐詩宋詞多出名,既優雅又簡潔,你瞧我做的那些服裝,難道沒有這種風格?這種特色,全世界都喜歡,現在喜歡,將來會更喜歡。”

    她的成功之處,在于用世界通行時尚語言去表達設計意圖,而不僅僅是用中國語言。因為她的作品不是做出來自我欣賞,而是要讓世界接受、認可,賣給外國人,成為流行和受歡迎的商品。

    “當你完全拋開了民族概念,以一種時尚、流行的感覺來做設計,就會發現,與生俱來的中華文化內涵會不自覺地在你的作品中表現出來。”




正文 第一百七十二章 時裝發布會
    董潔的時裝發布會,安排在時裝周的第二天。

    她的這一次亮相,關注的人比去年只多不少,有人期待她會有更精彩的表現,有人冷眼旁觀,看她如何繼續去年的神話,有人酸溜溜的說,捧的高摔的重……

    時尚傳媒轉發了董潔在美國設計的時裝效果圖,並且給矛了極大的肯定和贊賞。

    “來自中國的設計大師董潔,去年她讓我們欣賞了一場夢一樣精彩華麗的視覺盛宴,時隔一年,這一次的時裝周,她會不會再給我們帶來又一次的驚喜呢?不久前,董有過一次美國之行,美國的同行傳來消息,她為好萊塢數位著名女星做了禮服設計,好評如潮……似乎在尚未長大的董的心里,有一顆成熟女人對美對性感天生的敏銳感覺,以致于她一次又一次,設計出神來之筆的美麗時裝……可是,去年的發布會,那種華麗唯美浪漫已經到了一個非常高的高度,后來者,包括董自己,都很難超越吧?那么,本次時裝周,她會是什么樣的表現呢?我們試目以待……”

    大山放下報紙。

    發布會就在明天,報刊雜志上,最近幾天關于他們的消息一直就是方興未艾。去年在巴黎住了幾個月,加上其后一年的努力,他現在的法語,聽讀寫的能力已經大大提高,看書讀報不存在一點問題。一腳踏進了時尚圈,當然就要多關注一些這方面的消息,總不能兩耳不聞窗外事。知已知彼才能耳聰目明,知道自己該做些什么。

    與他相反,鄰近時裝周,董潔反而遠離了報刊雜志,不去打聽外界地消息,除了專心做自己的事,就是泡在廚房研究美食。據她說,這樣可以轉移注意力,緩解緊張情緒。她現在沒有精力去迎合別人的猜測。

    “哥,過來吃點心,廚房里我清燉了一整只雞,今天早些吃了晚飯休息。”

    大山移坐到茶幾旁。取走她新沖泡好的咖啡,“咖啡最提神,不是要早些睡?以后不要再泡咖啡了,這種飲料你不適合喝。”

    董潔笑著答應。她心里還是有一些緊張。借著忙碌打發剩下的時間,沒多想就煮了咖啡,聽大山這么一說,才覺出不妥來。她的體質的確不適合咖啡。那種被迫清醒的時間比一般人要長得多,就算困的上眼皮和下眼皮亂打架,還是遲遲不能入睡。有一次更因此勾起了頭疼。一個人偷偷躲衛生間干咽了一片止疼藥。

    發布會前地緊張籌劃。終于在今天劃上了休止符,為了明天有一個好的狀態。上午碰頭進行過最后一次的溝通和確認,大家各自休息調養精神去了。

    馬丁和他的模特男友一個星期前從紐約飛過來。他一旦投入到工作中,做事就非常認真,一直忙里忙外跟著張羅,某種程度上,幫了董潔不少忙。

    作為紐約工作室地首席設計師,算是自己人,所以提前接觸了董潔為本次發布會准備的全部新款。

    馬丁對新款時裝的評價非常高,且真誠的向董潔表示:他非常榮幸,成為DJ.(途充滿信心。

    他和大山商量,這次發布會過后,正是DJ.:.國外應該再聘請幾位設計師,在巴黎或者倫敦這樣地時尚之都開設時裝店,他負責在美國的各大城市,以紐約為中心,鋪開他們的品牌專賣櫃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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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發布會現場。

    T台前地記者攝影區,各路出:=.內新華社也派了記者,黑頭發黑眼睛地中國人,夾雜在金發碧眼的外國人群里,特別醒目。可是臉上卻洋溢著驕傲和自豪,中國地媒體,從來不曾踏進這里,時裝周是時尚的精華匯聚,而中國人,至少是目前,離時尚太遙遠,發布會上的一件衣服,是國內人想像不到也不敢想像的天價。

    可是,因為董潔,他們來到這里,近距離接觸頂尖的奢華和時尚流行,國內不會理解這種驕傲,身在海外,

    從心底,感到由衷的驕傲。

    台下擠滿了觀眾,包括知名的設計師、服裝商人、國際買家、時尚界的名人……已經沒有坐位,能站人的空間都被占據了,可是后面還是有人源源不斷的趕來。

    這是本次時裝周,最受人關注的一場發布會。

    所有的工作人員,在后台緊張的准備著。終于一切就緒,音樂響起,會場觀眾們的竅竅私語嘎然而止。

    董潔也在屏息以待,有一點忐忑,有一點不安,有一些期待,有一些自信……

    燈光音樂化妝造型,所有的工作都已經到位,沒有出差錯,模特的走位也很順利。

    繼承了前一次的優雅,少了一點華麗,多了一份從容,音樂也帶了一點激昂,有一種叫做信心的東西在空氣中張揚。

    第一位走出的模特,白襯衫搭菱格紋V領針織背心,下半身出人意料地搭配艷粉色花苞裙,甜美嬌俏但並不讓人膩煩,有一種中和的效果。

    第二位身著長款寬松西裝搭配桃紅色吊帶裙,露出裙擺的層層荷葉邊,強調出雌雄同體的味道,高腰位置配一條腰帶優化身材比例。

    然后是條紋針織衫搭配長款馬甲,在衣擺下露出多層蛋糕裙的一角,紅色腰帶束出曲線成為精彩的一筆。模特的針織衫挽到肘部,雙手半插在馬甲淺兜里,及肩直長發搭配一張素顏,營造出一種俐落的瀟灑。

    再來是雙排扣的制服裝,吸收了西裝與軍裝的設計風格,貼身、合體、有型有款的剪裁使模特看上去酷感十足。顏色則以深色及卡其色為主,兼具紳士風度與軍人風范。

    ……

    董潔用層層遞進的方式,配上音樂與燈光做背景,剪裁合身的中性化襯衫與長褲的完美結合,再配以代表嫵媚的高跟鞋,足以體現出女性的感性與干練,告訴人們什么叫做“中性的魅力與誘惑”。

    在上衣方面,除了經典的修身設計外,中性服飾那兩個大大的貼袋,無論是方方正正的正裝款式,還是斜叉的休閑款式,都調節出一種硬朗、帥氣的氛圍,令整體線條更加清晰,塊面感更強。雙排扣大衣的簡潔,遠離了呆板與單調。在色彩方面,黑色、米色、淺棕色、灰色、駝色,含蓄之中魅力四射。

    無論是長褲還是七分褲,共同的特點就是臀部裁剪得十分合體,從褲腿處開始變寬,十分適合雙腿修長的女性。材質多為毛呢面料,顏色以黑、灰及卡其色為主。搭配毛襪與短靴,穿出女性的干練與灑脫。

    一流的面料和做工,打造出貴族化的尊貴,將女性的帥氣美妝點的淋漓盡致,連上帝都要從云端中俯身張望,正裝、休閑款、姍姍走來的模特舉手投足間,盡情揮灑出新時代女性自信靚麗到搶眼的風采。

    五十多套服裝,讓人目不暇接,想要盯著仔細打量一套服裝,可是另一件新款又登場,然后是再一件,眼睛不夠用,只能拼命按快門,又擔心顧此失失彼,怎一個忙字了得。

    “這絕對是一場震撼力十足的精彩演繹。”

    法新社的記者一邊目不轉睛盯著T台,一邊摸索著在紙上下筆如飛,快速記下這一刻的感受,以便發布會后第一時間發回報社。

    “我們只能說,太棒了!

    中性化的帥氣俐落與女性的優雅氣質在她手下得到充分協調,搭配代表權力的帽子,以及代表柔媚的高跟鞋,這一切無不在告訴人們:時裝不僅能美化女性的外表,更能使她們變得自信與堅強。

    對比去年,她的設計是純女性化,優雅、浪漫,把女性婉約溫柔的性感刻畫的淋漓盡致……今次卻又從截然不同的另一個角度,釋了女人另一種美,自信的、堅強的、肆意張揚的、不羈的率性的美……她有能力駕馭服裝,用時尚的服裝向大眾表達出她想要表達的東西,選用最合適的面料最合適的顏色,做出讓人耳目一新的設計,這種非凡的駕馭能力,對時裝和時尚的把握,實在讓人嘆為觀止……”
作者: teasu0587    時間: 2009-4-17 09:49 PM

正文 第一百七十三章 這一刻,最幸福
    最后一位出場的,是董潔精心挑選的一位模特,她有一金般色澤的金發。

    造型師為她束了一條華麗的額飾,綠色的淚滴形狀的寶石垂在額頭中央,手腕處是束袖,上面是古老傳承下來的神祕符號,外面又一層一片花瓣樣的半裹半散的半裝飾性的袖口,略收腰,一條寬腰帶縛住,兩端自然下垂,模特走動間,衣袂紛飛,行云流水般的飄逸感一下子洩出,而白色的裙襦忽隱忽現,外袍是華麗厚重的、法國宮遷式的貴族綠,營造出一股超時空的質感。

    這是一款精靈版本的騎獵裝,明明是復雜的設計,呈現在眼前卻又顯得簡潔,揉合了神祕性和實用性,透著一種讓人想占為已有的強烈欲望。

    而董潔最滿意的,是這之前的一件深駝色的長款大衣。

    那款大衣來自于二十一世紀的懷念。那個時候,朋友從商場里,花了一萬多大元把它請回來,掛在衣櫥里,讓她羨慕的流口水,極想也擁有,只是想來想去,還是舍不得,太貴了。

    現在,有條件了自己做。長及腳裸,被一身英倫風格打扮的模特松松披在肩上,T台走動時,自有一/靴,帥氣的讓人想尖叫。

    這是一場高貴奢華而不失親和力的時尚盛宴。最后,當五十幾套各色服裝在伸展台上一字排開,女性高貴帥氣的氣質被烘托得淋漓盡致。帶給觀眾一種“不知今時是何世”地美感。

    一陣寂靜過后,雷鳴般的掌聲響起。

    這是對她的肯定,也是對她的贊美。

    董潔被人簇擁到台上謝幕,一聲白裙的她,個子最矮,笑容卻最是甜美,站在仿若精靈一樣的金發美女旁邊的她,更像一個來自異空間的精靈,有著一股不染纖塵的靈動之氣。

    這是她地舞台。此時此刻,她是主角。

    各國時裝編輯、買手、設計師、造型師、模特、明星名流、皇室貴族……

    所有人都在注視著她,眼神熱情中透著狂野,臉上寫滿欽佩。心中都是折服。

    無論事前有過多少這樣那樣的猜測,結果至此已經不言而喻。

    她,再一次征服了巴黎!

    董潔微微傾身,點頭致以謝意。臉上掛著一抹自信的微笑。

    很多年前,當她在一聲劇響中失去意識,然后在一個荒山中開始了另一段奇跡般的生命旅程,就注定了她這一生地傳奇。

    生活可以波瀾不驚。也可以站在高處,享受鮮花和掌聲的追捧,一如此刻。

    董潔仿佛瞬間從身體里分裂出一部分意識。飄啊飄。飄到高處。冷靜的審視下方沸騰的歡呼和欣喜。

    現在,此刻。多么像一場夢想中地豪華時裝劇,像是好萊塢大手筆精心打造的時裝劇,她是劇中人,不卑不亢,表現得體,連微笑都恰到好處,而贏得處變不驚的大將風度的贊語。

    這一次地成功,終于牢牢且徹底的坐實了她國際時裝設計大師的稱號。所有人將心悅誠服地相信,她地成功,不是憑一時地僥幸,不是曇花一現的靈感,而是,她有實力,躋身真正地時尚大師之林!

    她終于可以在時光雕琢下,可以靜默,也可以微笑,可以自由勾勒生活框架,真正有能力把握此生的人生走向,不為五斗米折腰事權貴,過上一種很多人,很多代人向往和追求中的理想生活。

    而今時今日的成績,作為對她的肯定,她將取得一種世人默認的國際通行証,所有的國家都將對她敞開大門,像皮爾.卡丹在中國和別的國家受到的隆重歡迎一樣,如果她想,無論去哪個國家,她也將受到世人的追捧和熱烈歡迎!

    現場再一次沸騰,董潔微笑,卻下意識又略帶急切的尋找大山的身影,無人窺見的心底,正蕩漾起萬丈波瀾。

    有記憶以來,一直都是和哥哥在一起。

    仔細想,兩個人分開基本上沒有比一天的時間更長的時候。

    哥哥參與了我所有的成長細節,呀呀學語、蹣跚學步、說第一句話、換第一顆牙、生病難受時的徹夜守候、人在異鄉時的相依相偎、還有巴黎時裝周萬眾矚目的成功……我的喜怒哀樂,每一種情緒基本上都因為他。反過來呢,他六歲之前的生活我一無所知。

    有時候想想,會因此覺得嫉妒,覺得遺憾,為自己不能夠參與的過去。山里清貧的日子,他一定受了很多苦吧?自己都沒能陪在他身邊。真不甘心不甘心!

    這樣想的時候,又覺得自己有點好笑,為這種陳年往事置氣,太——有隕她的形象啦。

    生命是一種奇跡,在茫茫人海中找到彼此然后相守的他們的相識,也是一個奇跡。在非常遙遠的過去,曾經有這么兩個孩子,餓著肚子,看天上星光璀燦,他們約定,自己的未來,一定會無比遠大,要讓山外的人刮目相看,要努力去奮斗,要站在人生的頂峰,把鮮花和掌聲踩在腳下……

    貧窮日子年少無畏的夢想,在現實里最終閃耀成燦爛星光,手牽著手一起追夢,當她終于站到最高舞台的中央,享受風光無限世人贊嘆,微一回眸,伴她一路走來的那個人正在不遠處,送給她溫暖的笑。

    多少人愛戀你的神采

    愛戀你的美貌

    但在芸芸眾生中

    有一個人

    他卻只愛你的靈魂.也愛你臉上變幻的憂傷

    這一刻,最幸福!



正文 第一百七十四章 誰主沉浮
    巴黎時裝周,似乎每一場發布會過后,都要舉辦一場、牌派對。

    沒有例外,這是約定俗成的存在。

    時尚圈潮流的制定者和追隨者們都樂衷于不辭辛勞亮相于這場時尚嘉年華.流連于一天數場各大品牌T台發布會,晚上形形色色永不落幕的各品牌派對——這就是時尚周.或者說是時尚本身的永恆魅力。

    一腳踏進了時尚圈,大山與董潔也沒有辦法免俗。這與喜歡與否無關,而是你必須去做的一件事。況且,多少雙眼睛在看,許多人正磨拳擦掌准備參與進來,又可以趁機推廣擴大品牌的影響力,多么好的機會!

    發布會后,已經有國際最大的銷售公司找上門來,想要在東亞、遠東、北美和歐洲全權代理DJ

    在進入國外市場方面,銷售渠道也是大山一直頭疼的問題:如果設立自己的銷售單位就會顯得太過昂貴,而且費時費力也容易錯失時機;全權代理出去又覺得自己吃了“虧”。

    經過考慮,大山同他們商定:高級訂制這塊的業務,他們准備在巴黎開第二家時裝店,自己來做。訂單要全部通過他們來走單,因為自己開的就是服裝公司,會承接一部分工作。銷售這塊兒,他們保留自己開品牌專賣店的權利。

    盛大的品牌派對,也是慶祝成功的宴會,比一年前更加隆重。

    接踵而至地祝福。充斥著整個宴會。

    今天,董潔是女主人。

    本來就很白,比皮膚白的女生還要白上三分,東方女性象牙一樣的瓷白和西方那種蒼白色如此不同。長長的秀發,被一根簪子看似隨意的繞到頭頂縛住,不是非常的規整,有一種恰到好處的慵懶。簪子很漂亮,古樸又大方,是從古董市場淘來的寶貝。長長的流蘇垂下來,晃呀晃地人眼睛移不開。鬢邊的一僂散發會隨著主人動作輕輕飄動,而少女明媚的笑臉,讓頭頂上絢爛的吊燈也黯然失色。

    不施脂粉。年輕地面龐是自然色的靚麗,“為嫌脂粉污顏色,素面朝天見君王”,今日群星匯聚星光璀璨。演藝圈和時尚圈有名的美女齊聚一堂爭奇斗艷,個個都精心妝扮過,可是,卻遮不住她的風光。哪個敢如她這般本色示人?讓自信和微笑撐起那種讓人動容然后動心地魅力!

    她不需要穿上性感的禮服。展露美好的身材,呃,當然她也沒有人家的魔鬼身材。揚長避短。發揮她身為設計師地長處。身上一套略寬松的裙裝。肩膀一直到胸前,是黑色的紗質面料。通過肩膀部分地技巧處理,打理出海浪一樣地波紋效果,完全利用面料本身地垂質感營造,沒有人工痕跡。既襯的一張臉越發白皙,又與黑色秀發呼應。余下便是一色地白,完美的營造出一種黑白分明的視覺沖擊。

    再也沒有人會穿出她這種感覺。黑發黑眸而面白如玉,和衣服相得益彰。

    踩上一雙高跟鞋,特意做成內高的鞋子,既平空讓她長高許多,又不會讓腳辛苦到受不了。和一身正裝的大山,如一對金童玉女般的璧人,“女為悅已者容”,單是在照鏡子打扮的時候,大山久久不舍得離開的目光,就讓董潔心里暗暗得意。

    兩個人攜手在人群中走動,不斷與來賓打招呼,做個禮貌又周到的主人,不時停下來,回應客人對她的贊美,也認真傾聽別人的談話。

    “我們說這是一聲成功的精彩的發布會,請注意,我們的著重點在成功這個字眼上。時裝周不缺乏精彩的發布會,但是既成功又精彩,這樣的就很少了。”

    “這不表示新一季的設計就缺乏創造力和魅力,不過撇開這兩點不說,新設計首先要讓顧客覺得值得掏錢。《時尚芭莎》美國版總編說得對,很多衣服都是沒用的。他切中了要害,我們在T台上看到了趣、多姿多彩的服裝,件件質量上乘,可是它們總有點讓人覺得不想買。”

    “董的精彩不用多言,大家都看到了,我們說她成功,是因為她的每一款時裝,哪怕在看的時候,已經激起我們每一個人的購買欲望,我們已經在思量,在什么場合穿出去的問題了。”

    ……

    董潔笑著接受大家的贊美,被追問她靈感從何而來時,再一次重復她接受美聯社記者采訪時說的話,“時裝總是會表現其奢華一面,每個人都想做夢……盡管如此.時裝也是一種產業.必須產年,媒體不是在傳,我從小吃了很多苦?這消息卻是真的,我是居家過日子的人呀,”她做個鬼臉,笑著說:“所以,我們的時裝發布目的相當明確,不僅要讓自己的設計成為T台上的藝朮品,更要讓它們真正的走進服裝商店,走進消費者的衣櫥。”

    旁邊就有人湊趣的附合,“董,你放心,我們當然會捧你的場。”

    又有人笑著道:“這次發布會的時裝,怕是一件不剩,都被人定下來了吧?發布會一結束我就找過你們的工作人員,本打算買兩件,結果人家跟我講,我前邊已經有好多人打過招呼了……”

    “對了,董,可不可以提個要求啊?我也有中意的服裝,想買來送給一位朋友,她快過生日了,董,你可要滿足一個三十多歲老男人的心願呀,可憐我這把年紀了還是單身呢。所以,那序號是第五套的衣服就賣給我吧……”

    “說到禮物,有一套時裝我女兒穿了一定好看,知道它們搶手,所以我不貪心,就只要一套……”

    董潔笑著點頭記下,“發布會上的時裝。每款只有一件,而且都照著模特地尺寸走。如果被重復預訂,大家容我一點時間好不好?或者把你們需要的尺寸說給工作人員簡單做個紀錄,我們一定會盡量滿足大家的要求……”

    牆內開花牆外紅。

    國人對時尚的認知,需要時間。

    所以,他們放心享受這種被時尚堆積起來的奢華,不需要擔心回到國內,也似眼下這般被包圍在人群中成

    。可是董潔還是暗地里笑著抱怨,“腳好酸。臉也累呢。”

    “頭會不會痛?”大山趕緊問,看她搖頭,才放下心來。

    “換了別人試試。多少人羨慕你呢,哪個不想眾星捧月享受別人羨慕的眼光?你看吧,吃也是最好的,喝也是最好的。穿地用的怎么講究怎么來,身邊來來往往走過的都是有名有號的人。”大山安撫她,“且忍忍吧。”

    “古人早就告誡后人:財帛動人心。又說名利最能改變一個人地心性。哥,這才是十萬紅塵。最讓人流連忘返之處,有醇酒、佳人、華衣、美食,哥。這些東西。你說它的吸引力是不是很大?”

    大山笑道:“你在擔心什么?怕我會被這些東西迷惑?難道你沒有聽說。真正的共產黨人,不怕流血犧牲。更不會被資本主義的糖衣炮彈腐蝕?”

    董潔拿過他一只手,屈了手指貓抓一樣撓他手心,略偏了頭取笑道:“你是黨員嗎?”

    “不是黨員,就不興拿那套標准嚴格要求自己啦?”

    董潔只是笑,“不好不好,干嘛要用那些個規矩平白地來約束自己?我們只管做自己想做的事就可以了,嗯,哪些可以做哪些不可以做,大方向咱們倆個商量著辦,只要咱們倆認同就好啦。”

    “比如說?”

    “比如說,要做好人,要做好事,不驕不燥……還有,感情專一,不許變心,這最后一條最最要緊,哥你可要記住了。”

    溫言淺笑的少女,眸中閃動醉人的光波,燈光耀映下,那股風韻直欲凝成實質,伸手可掬一般。大山在心里嘆氣,告誡自己,她還小,終于忍下了想吻上去地沖動,“放心,我就算忘了自己是誰,也不敢忘了這最后一條。”

    “哎呀,我如果快些長大就好啦,哥哥就不用背著誘拐幼女的惡名啦。”董潔忽然笑了起來。想起從前一次同學聚會,大家酒后紛紛鬧場,開他的玩笑,說哥哥把魔爪伸向未成年少女,罪大惡極。

    大山也想起了同學地玩笑話,“男孩子酒醉后胡亂耍鬧,有點暈素不忌,也不需要在意。有時候我也盼著你快些長大,有時候又不想。”長大了有長大了地煩惱,成人地世界其實很復雜,尤其是他們現在所處的環境,已經與普通人相去甚遠,年齡小地時候,大家會多一點包容,他,其實不想她太快接觸到一些比較現實性的煩惱。他的小妹,人自然是聰明的,談起種種客觀上存在的弊端也井井有條,但她對那種現實層面的東西,更多是一種理論上的理解,來自書本和報紙。

    “現在這種情況多好,我就喜歡看你拿著筆,畫畫啊畫圖啊,要不就捧著書歪在床上讀,累了就打個盹迷糊一會兒,然后去舞蹈室蹦蹦跳跳,或者跟著老師學琴……小潔,這樣的時光最珍貴,我惟願時間過的慢一些,再慢一些,好好留住這樣無憂無慮的時光。”

    她已經很用心很努力,闖出了自己的一片天空,剩下的事,他來做就好。她不世出的才華,不經意間點亮了時裝設計這片璀璨天空,人們盛贊,說她像來自異空間的精靈,說她是誤入人間的天使。

    那么,他來做天使的守護者吧。世人只看到她燦爛的笑臉,便如今時今日的錦裳華服,誰能相信,它們的設計者,曾經在很長一段日子里,過著食不裹腹、身著破衣爛衫極度清貧的生活?更因為早年的不如意,極大損害了她的身體健康。她是淤泥里開出的純淨的蓮花。他只希望,現實中的種種復雜的東西不要再來打擾于她。

    董潔笑的得意,也有一點點羞愧,“哎呀,聽你這么一說,我的日子好像很腐敗,像一個不求上進只知道享受的敗家女呀。”

    ………………

    舒緩的輕音樂中,有人說起董潔前次宴會所做的畫圖,于是就有人請了筆墨,要她留下墨寶。

    “一年前,董第一次在時裝周亮相,據說在派對上,當場揮筆做畫,后來我在卡丹先生那里見過,畫的真好,東方的繪畫技巧,同你們的國家一樣,透著一股神祕的東方神韻。我想,在場有些朋友和我一樣錯失了一飽眼福的機會。今年,薰精彩的時裝發布會,又一次取得了巨大的成功,是不是也要留下點什么?多有意義的紀念啊……”

    很多人欣然附合,大表贊同。它日,這些見証了她成長的墨跡,一定會成為價值不菲的珍藏吧?

    董潔推辭不過,于是笑道:“現在心情很好,實在靜不下心來做畫,那就寫幾個字吧。”

    寫什么好呢?董潔困惑了。

    拿著筆的手擎在半空,少女皺眉思索,而大家用熱切的眼光在注視她。

    董潔緩緩打量目下情景。啊,有了!

    多少人迷戀舞台上的燦爛星光,風景這邊獨好,所以一生兢兢業業執著追求做一個萬眾矚目的公眾人物,享受眾星捧月的殊榮。

    要知道,花開花落是不變的真理,再美麗的星星也會歸于黯淡,任你如何光芒萬丈、眾人膜拜,最終都要走入平淡。

    一切,都會風平浪靜。

    沒有誰會是永遠的主角,人生哪能事事如意,誰又能獨占天下風光?

    她蘸濃墨,揮狼毫,就著胸中湧動的一股激情,一鼓作氣書下“誰主沉浮”,又在另一條橫幅上再續“天道酬勤”。

    八個大開大闔的毛筆字,堪稱金勾銀劃,更有種酣暢淋漓的氣勢!

    大山在一旁,向別人翻譯這幾個字的意思,博得眾人一致的贊美和喝彩。

    董潔寫完后,自己退后兩步打量,心里也非常滿意,回頭沖大山歡喜的笑。

    大山取過筆,幫她放到桌上,仔細看過她的手,確信干干淨淨沒有染上墨跡。趁著別人欣賞字幅的工夫,低聲稱贊道:“寫的真不錯呀,說句實在話,可真是超水平發揮了!”
作者: teasu0587    時間: 2009-4-17 10:06 PM

正文 第一百七十五章 人怕出名豬怕壯
    飯要一口一口吃,事要一件一件做。

    媒體推波助瀾,人前揚名自然風光,但事情至此,卻不過是一個開門紅的開始,跟著就有一系列的事情要做。

    參加巴黎時裝周,前前后后這樣那樣的事由合在一起,花費其實不菲。所以要抓住機會,為了錢途奮斗。

    單是同國際頂級的銷售公司正式簽合同,就是件傷腦筋的事體。不能用模稜兩可的字眼,條文要盡可能詳細,責權要明確……大山通過律師事務所,請了律師幫助,到最后定案,頗費了一番心思。

    發布會的時裝,雖然價格高高的定了,仍然很快被人買走。不甘心空手而歸的人、素來就講究量身訂制的名流、或者沒有耐心耗著性子等新款上市的人,各自通過一些渠道打了招呼,想盡早得到想要的服裝。

    也接下了大批的國際訂貨單。于是想承接他們業務的服裝商人又尋上門來,要選擇廠家、下單時要商定服裝的尺寸、確定面料、面料的質地和顏色……

    總有許多瑣碎的工作要打理,哪樣都輕忽不得。大山還要留心面料方面的信息,詳細打聽明白面料廠家的情況,他在國內搞加工需要從這些廠家進貨。而且,他自己另有打算,不甘心永遠仰仗進口,人家為什么可以生產出這樣高等的面料?能不能想辦法同他們合資或者引進技朮,自己辦一個紡織或者面料廠呢?服裝廠離不開面料。就像魚離不開水。

    其間他們不斷接到別的品牌派對、或者一些私人宴會地邀請,人在江湖,該應酬的時候,總得出面打點。

    有時候董潔陪在身邊,更多時候,大山是獨立打理這一切的。

    “你對這些瑣事本來就不感興趣。為什么不趁著咱們在巴黎的時候,多去一些秀場和時裝店看看呢?多了解一些國外的時尚潮流,做設計的時候也多一些把握,銷售公司不是希望有更多的新款?你的工作才是重中之重。別的事我來做。不懂地地方,我就多聽多問,多用些心思……”

    董潔對設計之外的事並不在行,實在說起來。也並不感興趣。如果不是有大山,她恐怕只能像自己請來的設計師一樣,闖出名氣,然后應聘到哪家公司做她的設計師工作去了。

    “做一家企業地負責人。真的很不容易。”大山和銷售公司討論合約問題的時候,陪在一邊的董潔不止一次這樣想。談判桌上地針峰相對,引用各種經濟數據,甚至一些法律條文也要經過耐心的數次商討……大山年齡不大。可是已經有七年多的從業經驗,而且在北京大學讀的就是經濟學和企業管理,引經據典據理力爭寸步不讓。對方派出地商業精英。不敢存有一點小瞧或是僥幸的心理。

    董潔仔細瞧他。並不顯得焦燥,或者有不耐煩的樣子。反而極有興趣地趁機補充並學習一些從前知之甚少地東西。每每做成某件事,心情會顯得很好,也會笑地很有成就感。

    她就挑一些時間下廚,自己做東西給他吃。法國菜很有名,就像法蘭西人相信法語是世界上最美的語言一樣,他們也自信法國菜是最好地飲食。不過,西餐廳講究是講究了,刻意營造的氣氛里,唯獨缺少了一種叫做“溫暖”的東西。

    大山一直是最好的哥哥,長兄如父,無微不至的照顧她,為她擔驚受怕。她是懂事的知道感恩的好妹妹,近年來,常常會親自弄東西給他吃。兩個人都很擅長做飯,對彼此的口味拿捏的恰到好處。有人說,認真的去做還有為心愛的人做的飯,是不一樣的,里面有幸福的味道。

    “真好吃!”

    他會大口的吃的香甜,“很久沒有試過我的手藝了吧?等忙過這段時間,回國后,我來做廚師,做你喜歡吃的菜……”

    准備一日三餐,為喜歡的人洗手做羹湯,感情的溫暖和溫馨,其實就表現在這樣最細微最容易忽略的日常生活中,如細水常流,潤物細無聲。

    馬丁已經回去美國。他帶走了北美一些要求訂制業務的客戶,算是分擔了他們一部分工作量。

    好消息是,巴黎的時裝店終于開張了!

    大山選擇了從凱旋門到協和廣場之間的香榭大道,在那里尋了一處比較中意的鋪面。

    董潔有一點遺憾,因為時間太急,沒能在蒙塔涅大道找到合適的地點。雖然那邊價位高到寸土寸金,可是做為門面,這樣的花費是必須的,而且

    黎之行,他們接到的訂單極多,支持這種消費完全沒

    “一步到位的想法當然好,操做起來就有困難,回國前,咱們能順利的在香榭大道找到中意的店面,已經是一種運氣了。先把店開起來,我托人留意著呢,那邊有了合意的空位,咱們再搬家。”

    大山這樣安撫她。他已經付現,另買了一棟三層獨立的歐式風情的別墅。

    以后也會來巴黎,做為時裝周的參與者也好,做為特邀嘉賓也罷,總之既然想打造跨國的服裝集團,就不能離開這里的時尚圈。

    每次來巴黎,住在酒店,或者租來的房子里總不是長久之計。這次多少也交了一些***里的朋友,再來巴黎,必定會受到邀請參加派對,也要回請,國際市場的流行、時尚的變化、或者什么樣的風格更受歡迎……這些時尚資訊很重要,不可輕忽。

    大山在鬧市又找了合適的地方做工作室。

    美國的工作室和時裝店是一體的,因為地方大,前后空間劃分的清爽。

    新開的時裝店沒有這種便利條件。索性分開來,如果有客人預約訂制,也不會很麻煩。工作室除了承擔高級訂制工作,也聘了設計師,兼顧開發新款。畢竟一個品牌,一個成功的頂級品牌,不能靠董潔一個人單打獨斗,最多以她為主。

    工作人員有時尚圈新認識的朋友介紹來的,也有自己招聘的。時尚之都,找一些這方面的人手,一點都不困難。

    ————————————————————————————————————————————

    終于可以打道回國了。

    雖然疲累,可是滿載而歸的喜悅到底占了上風。

    休息、走親訪友、接受祝賀……

    國內還有很多人與事要面對。只是踩在自己的土地,黑頭發黑眼睛的同胞送來的祝福,格外有一種親切的感覺。

    新華社的報道與時裝周同步發回國內,有人因此激動,會有感同身受的自豪感。許多有志于時裝設計的年輕人,從四面八方匯取聚到北京,他們希望進入東方元素服裝公司工作,希望有機會與董潔共事,得到她的指點。甚至國外讀書深造和已經就業且小有所成的相關人士,也通過國內的親友打招呼。

    這對東方元素服裝公司是個絕好的消息,很大程度上,幫助大山解決了人手不足的困難,和缺乏人才可用的尷尬。

    而更多人感興趣的,是兄妹倆賺了多少錢的問題。他們津津樂道並猜測:一件衣服已經是天價了,一百件一千件一萬件不斷迭加,那該是多么大一筆錢呢?

    有人說:他們絕對是中國首富,比資本家還有錢!

    “如果你比周圍人富有,人們會羨慕。別人只能住平房的時候,你已經搬到樓房里,人們會因此嫉妒。可是,當你已經住上豪華的別墅,因為平房到別墅的距離太遠,別人反而只會仰望。”

    關于首富這個問題,大山這么對董潔講:“對于普通人來說,我們的生活有種飄在云端的失真感,不需要介意別人怎么看。我們不偷不搶,清清白白做人,認認真真做事,這樣就可以了。”

    這樣真的就可以了?

    董潔持保留意見。

    他們在時裝周后,滯留在巴黎一段時日,因此避過了國內因為新華社的報道引發的一股熱議。算是一種冷處理吧,以想靜下心來工作為借口,大山通通婉拒了所有媒體的采訪要求。

    “新華社的專訪在巴黎就已經做了,該說的話也都說了,國內報紙各種各樣的轉發我們看過了,很全面。一再重復大家都知道的話,是件很奇怪、也浪費大家時間的事,我們也會不好意思……”

    “人怕出名豬怕壯”,還是不可避免有一些人和事找上門來。

    有影視劇找來希望能得到服裝和資金贊助、公益活動的邀請也多了起來,而國營服裝業打頭以學習和參觀名義湧來的團體最多……



正文 第一百七十六章 老狐狸
    大山並不介意別人來參觀。

    說實話,服裝公司向來是流水線作業,就正規企業來說,大家都差不多,無非是分工的粗細不同,像他們公司,一件上衣,要分二十多甚至三十多個程序。每一道程序有專人負責,只做那最細微的一小部分,在這種程度上精益求精,于質量和效率方面都大有好處。

    至于為什么他們公司的服裝質量與別個不同,其實也沒有什么獨家的祕密武器。不過是分工明確,把嚴格管理落實到每一個細節罷了。

    而且,對于打著參觀和學習的名義從各地趕過來的團體,推是推不出去的。

    去年已經有過先例,能進京的個人或者團體,都有來自上層領導的親切過問,沒辦法,北京這地界,就是官多。而且同行業互相參觀交流,也是極正當的行為。

    問題在于,國營企業有一個不成文的習慣,說是陋習也不為過,去兄弟廠參觀學習,吃住往往都由對方包了。

    大山不認這一條。他開章明義表示自己是私營企業,自負營虧,所以不會為本公司正常支出外的開銷買單。

    意思是這么個意思,這話還得用婉轉的口氣跟上面傳達。畢竟公司的面料,更多的仰賴各地的國營面料廠家,真要因為不給面子惹惱了某路神仙,一紙明文傳達下去,他要撓頭上火的地方就多了。

    最后是唐老爺子做東,把打招呼的各路神仙請到一起。酒席桌上,他把小輩地行為做齊,加上唐老爺子在一旁敲邊鼓,好歹算是達成心願,大家答應不會在招待費上為難于他。

    大山搞定了這個原則性的大方向,具體接待工作就交由公司相關的人去做,這其中,以張昊為首的籌劃部算是真正出了把力。這幫有背景的太子黨,平日里工作很是清閑。領的薪水也不少,眼瞅著公司一日比一日興旺,國內別處有新開的分廠,國外也成立了一處又一處的專賣店。只說是公司如今限于人手,否則在國外開廠也是極容易的一件事,資金和銷路樣樣都不需要發愁。

    有些人就定下心來,想要好生表現。指望著將來有機會,被公司派駐到國外工作——這一點對他們最有吸引力。有他們出面招待四方來客,自不肯讓人鑽了公司空子,甚至對一些人公款吃喝消費地行為也敢直言指責。讓人下不了台。

    “哎呀,真是對不起。您也知道,我們公司自打做出名堂。想在北京這塊兒站住腳。總有些人情安排推不開……如果有什么得罪之處。請多體諒吧,雖然是公司的員工。只因為我年紀小,管理起來實在是……唉!”

    若是得罪了人,人家臨走,大山凡是聽說了,都會說上幾句場面上的應酬話賠禮。

    卻是賺足了好名聲。“原來他也就是表面風光,公司被插進來一批太子黨,縛手縛腳甚至受氣的時候也有……”人家這樣一想,心里就覺得平衡,對東方元素服裝公司地怨氣自然消了。

    “哥你真狡猾!”

    有一回董潔撞見了,等客人一走,笑不可抑的指責他,“所謂的公款吃喝是無恥的行為,這是你暗示給籌劃部那些人地吧?怨不得人家說奸商奸商,無奸不商,我原先還奇怪,書上總是說,許多積年經商的人,最后被叫做老狐狸,原來真是其來有因,哥你現在就已經向那個稱呼極速靠攏啦!”

    大山先是瞪她一眼,隨即自己也笑了,“說好他們費用自理,不用我們管吃住,只是這廠里上下情況一目了然,有個三兩天盡可以看得明白,再跟管理人員溝通交流一些管理方法,學習或者參觀的目的就都圓滿達成了。可是總有一些人一天拖一天不肯走,每天在廠里轉悠,多少總會影響咱們地生產進度,就算我們忽視這個問題,北京的消費可不低,他們連吃帶住,可都是公費,這種行為我可看不慣,管不了我就來個眼不見為淨。”

    經過一年的磨合,籌劃部地那幫太子爺,沒有對大山不服氣地。比背景?有唐老爺子這座大靠山,人家只會比他們更強。比成績?他們連想都不敢想,絕對沒有可比性。恩威並施,有陳群和張昊從旁協助,再刺頭地,也掀不起什么風浪。況且逢年過節,對他們身后的人,大山該送禮該宴請地地方

    很到位,讓人挑不出毛病來。如此,平時公司要應查報備什么的,差不多都由這幫人出面,你好我好大家好,一團和氣,和氣生財。

    與一年前相比,如今的張昊,身上發生了很大的變化。

    在服裝公司工作有一個好處,就是這著裝方面單是耳聞目睹就會得到很大的提高,再說公司也有許多專家可以請教,年輕的小伙子,誰能不對儀表打扮上心呢?

    因為監督工程進展,最熱的夏天也一直堅持出現在施工現場,被陽光曬的不若從前白皙,張昊自己卻很滿意,直說這才是男人該有的健康色。

    “你們真該去新廠房看看,這兩個多月,變化很大……就像面料,經過小潔的手會變成美麗的時裝,這樓房啊,最外面一層裝飾好,簡直有化腐朽為神奇的力量,本來平平無奇的樓房立馬換了模樣,你們看了一定會滿意的。”

    大山見他指手劃腳說的眉飛色舞,暗自點頭。哎,男人到底還是需要事業的,那是一種肯定,自己也會因此充滿信心。

    他和董潔坐車去了新廠房。

    北京城這兩年的擴張速度,明顯比從前加快許多。一路上,看得到別處的施工現場,都在建設,也有高樓的框架拔地而起,對比周圍的低矮和空曠,很顯眼。這的確是個經濟騰飛的時代,而他們,把握住了時代的機遇。

    新廠房面積很大,不說室內,單是外形瞧著就十分氣派,果然是名家手筆,請建築設計師的那筆預算花的一點都不冤。各個樓層間,是預留出的規劃好的空地。

    “現在光禿禿有一點難看,以后栽上各種綠色植物,草地一鋪,間或種幾叢養眼的花卉,就會是另一番美麗的景象了。”

    董潔對大山建議,“雖然鋪上石磚地,看著更規矩,空間也顯得更寬敝和整潔。可是,這院里已經有好幾座高層建築,以后在這里工作的人,整日與機器和面料打交道,如果院子的空地能多一些綠色,春天或者夏天有鮮艷又漂亮的花兒可以看,我想大家的心情也會變得很好。綠化很重要,對不對?”

    “聽你的。”大山點頭贊同,“回頭我找時間與設計師商量,除了留下必需的供車輛通行的大道,其余空地盡可能覆蓋上綠色的花草。咱們這次回國,不是帶回了許多雜志?其中就有庭院綠化方面的,拿給人家做參考也好,專業人士的意見肯定比我們自己想的周全。你以后也要在這里工作呀,我當然希望這里更漂亮一些,你倦了累了時,可以下來走走,心情好,說不定靈感一來,就會設計出更多更好的服裝款式。”

    董潔笑的眼睛都彎成半月形,可是嘴里還是打趣道:“噢,原來哥哥是為了‘錢途’考慮呀?真是財迷本色!”

    大山捏捏她挺翹的鼻尖,與她玩鬧道:“對啦對啦,我掉進錢眼里爬不出來了,怎么辦呢?”

    董潔歪頭,支著下巴做出很為難的樣子,“哎呀,我人小力氣也小,可沒有力量拉你出來呀,這樣吧,我跳下去陪你如何?有福同當有難同享,夠意思吧?”

    “難道你還想置身事外?想得美!我去哪里也不能扔下你……”

    兩人玩笑了會兒,大山方收拾心情,繼續邊走邊道:“除了多種些綠色植物,那里,還有那里,”他用手指點大概的位置,“修一座小型的水池,弄成噴泉的效果,平時注意水質清潔,或者放養一些金魚?中國人歷來有水是財的說法,水如泉湧,代表財源不斷,金魚也有年年有余的寓意。”

    “哥,你還講究這些東西呀?”

    “咱們自己可以不在意,不過,這座廠房是門面,以后來來往往談生意的人多,門面工夫做到家,人家瞧著也舒服。准備這些又不費事,再說,有水有魚,風景會更顯得鮮活……”

    廠房已經進入最后的施工階段。初春動工的時候,就考慮到時裝周后,自己的公司能承接一部分國外訂單,所以一直都要求加緊施工搶時間。

    “依現在的情形看,冬天落第一場雪之前,差不多就可以搬到新廠房里了。”
作者: teasu0587    時間: 2009-4-17 10:10 PM

正文 第一百七十七章 紅葉的傷感
    一月中旬,北京的氣溫已經很低了,往年已經落了第今年氣候回暖,正是秋風掃落葉,風葉大戰彼此叫勁的時候,當然,最后的勝利者不言無喻。

    農歷卻是十月初,是姜紅葉的生日。

    傍晚的時候,她親自下廚,在小廚房單炒了幾個小菜,請董潔吃飯。

    陳群這兩天南下廣州出差,不在家,大山白天已經打過招呼,晚上不回來吃。家里其余幾個大男人在大廚房,香香的燉了棒骨,煨了一只極肥的老母雞,給她們大碗端來黃澄澄的雞湯,然后招呼了咆哮和狼牙,自己吃飯去了。

    只留下一大一小兩個女孩子,卻也清靜。

    董潔先是有一點意外。姜紅葉今天中午才從上海匆匆回到北京,不好好休息,怎么就有下廚的興致呢?

    直到看見桌上小巧的蛋糕,算算時間,才恍然大悟,連忙道歉,“真是的,這日子越過越糊塗了,我連姐姐的生日都給疏忽了,真是對不起。”她屈指輕敲額頭,“哎呀,從前說過,姐姐生日的時候,天氣也該冷了,咱們不去外面下館子,就由我下廚,做好吃的給姐姐慶生。瞧我這糊塗勁,竟然給忘的死死的。”

    “沒關系啦。按咱們老家那邊的習慣,年輕人不興過生日,最多做母親的會記得給兒女單煮兩個雞蛋,下一碗面條吃。我也就是趕上今天有時間,左右無事。學城里的年輕人,給自己做點好吃地,也不算慶祝了。”

    姜紅葉把她讓到桌邊坐下,遞給她一雙筷子道:“來,嘗嘗我的手藝。你和你哥廚藝都好,我不行,做飯也就一般水平,你別嫌不好吃就行了。”

    “等等。”

    董潔跳起來,跑回自己房間。拿了東西,又急忙跑回來,“給,生日禮物!”

    “生日禮物?”

    姜紅葉接過來。卻是一個包裝精美的長型盒子,通體的法文,她一個都不認得。打開,取出造型精致可愛的玻璃瓶。里面是透明狀的液體,“這是——”

    “這是香水,我和哥哥在法國買的,我試了很多種。特意挑了最清爽的香型。本來是出國帶回來的禮物,前兩天給大家分禮物地時候,你還沒回北京。現在可巧了。正好兼了生日禮物的名頭。否則我空著手,還要勞煩壽星公請我吃飯。這是哪家的道理?過生日有禮物收多開心。”

    “香水?我在大商場看到過,小小的一瓶,里面又只裝了一點點東西,倒是很敢要價。”姜紅葉打開瓶蓋,湊到鼻端,深深嗅聞,“嗯,果然很香,又不會濃到嗆人,很舒服地味道。打外國人身邊經過,也聞到過很濃的香味,這個就不會濃到嗆鼻,我很喜歡,謝謝你了。”

    “外國人每次噴好多,又喜歡用香味濃郁的那種,咱們可欣賞不來。”

    董潔笑著指點道:“使用香水千萬不要噴在腋下,也不要一次噴很多。可以噴在手腕的脈搏處還有耳后,或者噴在空中,然后自己站著,讓它地香氛自然均勻的分布到身上。也有人喜歡把香水噴在衣服的下擺上,牛仔褲的后腰上,這么做地時候,濃度最好控制在只有離的很近才能聞的出來最好。還有啊,噴完香水之后不要立即出門,最好能等二十分鐘,這時香水地前調中地酒精已經基本揮發,香氛混合了自己身上地味道,這樣才是自己的香水。就算兩個人用同一款香水,也不會有相同地味道……”

    西方人很習慣用香水,據說因為體味比較重?董潔這次回國,之所以帶了香水做禮物,一個是因為它很適合做為禮物送人,另一個,就是她自己喜歡。在巴黎的時候,偶爾試用,發現有一款香水,混合了她自已身上的體香后,變成淡淡的槐花一樣的清香。她最最喜歡槐花的香氣了,清雅怡人,淡淡的在空氣中浮動,不張揚,很安靜的感覺。

    姜紅葉把香水擰緊蓋,收到另一張桌子上,“好,我以后出門時,就照你教的,灑一點試試。這天氣冷了,花呀草呀都沒了,自己身上來點人工造的花香,聞著心情也會變好。”

    她從桌下拿出一瓶酒,正是去年兩個人曾經喝醉過的那種白蘭地,取了兩個玻璃杯倒上。

    董潔本想說自己不喝的,她跟哥哥說過以后不再喝酒。隨后想想,今天是特殊日子,可以例外,何必掃了紅葉姐姐的興趣?一個人喝悶酒最無趣了。

    于是就取了一杯到自己跟前,小小啜了一口,笑著道:“可惜陳大哥出差了,這樣的日子,姐姐如果和陳大哥一起吃一頓燭光晚餐多好?只有兩個人的世界,又浪漫又有情調。”

    姜紅葉自己也抿了一口酒,“他?他才不會有這種心思,我今天生日也不記得,還燭光晚餐?他跟大山可不能比,我也不敢想。”

    “男人都這么粗心大意啦。我和哥哥在巴黎的時候,他忙的也忘了我們倆的生日,我自己也給疏忽了,晚上上了床,朦朦朧朧都要睡著了,突然又想了起來。大半夜,我們倆爬起來去買蛋糕……很多店都關門體息了,折騰很久,好不容易在一家超市買了一個克難的小蛋糕,然后又順手帶了束鮮花。終于可以安安靜靜慶生的時候,一瞧鐘,午夜十二點都要過了,呵呵。”

    董潔皺皺鼻子,“這些細節,男孩子不會很留心的。我自己也不覺得有多重要,過一個生日,就代表又老了一歲,一寸光陰一寸金,這樣算算,每過一個生日,就表示你又散盡千金損失慘重,本來握在手里的時間,短短幾十年已經很有限了。每一個生日,都在提醒,咱們擁有的時間又丟了一年,這哪里是件值得慶賀地事呢?”

    姜紅葉斜了她一

    你才多大?就有這種感慨,換我說還差不多。”

    “按著虛歲論,再有一個多月,我都滿十三歲了。古人說‘十三為君婦’,這要在古時候。我明年都到了可以嫁人的年齡啦。哇,真可怕,幸好我是現代人,還可以享受我無憂無慮的少年時光。”

    董潔聳聳肩。“我可不想快點長大,做小孩子多幸福。”

    姜紅葉一口飲盡杯中酒,“是啊,無憂無慮的少年時光?多讓人羨慕!”

    她再給自己倒了一杯。轉動杯中的液體,眼神有些迷離,“我像你這么大的時候,是一種什么樣的情形呢?”

    因為父親那邊被定為右派。母親又是未婚生女,鄉下人最瞧不起這個,說起來就是不檢點。她沒有玩伴。白天下地做活。回來要幫著舅媽洗衣做飯。吃飯的時候,不能去動有肉的菜。那是給表弟們吃地,有時候鹹菜,也不可以多挾。偶爾吃頓面條就是改善生活,弟弟們敞開肚皮,吃到撐的肚子疼,她只能稀稀的撈半碗,多添一些面湯來喝,還要不時注意舅媽的臉色,不可以吃多,舅媽會不高興——本來日子就不好過,還要多添她這張嘴。

    如果父親那邊地爺爺奶奶還在,她一定不需要這么委屈小心的過日子吧?如果不是遇到大山和小潔,她現在又會是什么樣一種情況?

    眼睛忽然有些發潮,她急急再飲盡杯中酒,希望能壓下那股突然襲來的傷感。——她明明都已經很少去想了,今天生日,不可以流淚。

    可是,生日,就該高興嗎?從未見過面的媽媽,就在她出生地這天,離開了這個世界。她的出生,害得父母還有爺爺奶奶,直接或者間接送了性命,舅媽說她命硬,更有村人在背后指指點點,說她克父克母……

    “紅葉姐,你不可以再喝了,白蘭地后勁大,再喝就醉了。”董潔急忙阻止她再倒酒。

    “偶爾喝醉一次,沒有關系。我從不在外面喝酒,自己一個人的時候,也不敢喝,怕喝醉了會不安全。真奇怪,你明明比我小很多,可是我只有在你這里,才可以放縱自己喝醉,可以放心的說一些心里話。小潔,你知道嗎?我真地——羨慕你!”雖然你也有清苦的童年,可是,你一直不孤單,從開始到現在,還有將來,大山一直陪在你身邊,心里眼里只有你一個!

    我也渴望有個人,全心全意來愛我,不是因為我的年輕和美麗,而是單純地愛我這個人,愛我地優點,也肯包容我所有地缺點,和偶爾的任性。

    我想要那么一個人,無論我做什么,怎么做,永遠都會用寵溺地眼光看著我,愛著我,寵著我。

    小時候缺乏愛,所以對愛的要求就太過純粹,和較真。以前我可以說這一切太過理想化不實際,勸我自己降格以求。可是——

    姜紅葉笑了起來,有點澀,有點羨慕,“我遇到了你們,你和大山倆個,讓我知道,世界上還是有一種感情,可以任勞任怨,無怨無悔,不離不棄。大山,他對你的包容和支持,不需要用大道理,和好聽的話粉飾,那么明朗,就像陽光下山里邊最純淨的山泉水,清澈到水底的魚和小石子都纖毫畢現。小潔,我很羨慕你,非常非常的羨慕,這是天大的福份,可遇不可求,其他人,像我,更強求不得。”

    也許是因為小時候被孤立,童年沒有玩伴,又被舅媽含沙射影的沒好氣對待,這種印象太深,深到了骨子里。雖然今天,我被很多人贊美,自己也賺了很多錢,工作也証明了我的能力,可是我仍然是不自信的,那股藏的極深極深的自卑感,只有我自己知道。

    “我對自己說,如果沒有人可以全心全意愛我,那么,我就去愛人吧,全心全意毫無保留的去愛一個人。自己一個人,實在太寂寞了,從出生到現在,我一直都是孤單的,我對寂寞的感覺已經是深惡痛絕,忍無可忍。”

    董潔把酒瓶拿開,坐到她身邊。

    她喝醉了,酒染紅了臉頰,眼神也變得朦朧。她的倔強藏和傷感壓抑在無人可以窺見的深處,從來都用一種溫柔和耐心做人做事,這樣的女孩子,老天爺,真的忍心讓她不幸福嗎?

    “紅葉姐,陳大哥人很好的,他很喜歡你,以后,你不用再孤單一個人了。”

    “陳群,他是好人,有責任有擔當也有能力,可是,他不會做到大山那樣,什么事都把你放在第一位,以你為優先。他不行,他有很多人和事要考慮。我都這么大了,自己也能很好的照顧自己,真要提出這種要求,會顯得非常幼稚和可笑,對吧?”

    她嘆息,“他上過戰場,打過仗流過血,他至今仍然努力工作,把工資拿來支援犧牲的戰友的家庭,他沒有不良嗜好,穩重大氣,我想,這樣的人,值得我愛,這樣就可以了。”

    ………………

    幸好是在她屋里吃飯,董潔勉強可以獨自把她扶到床上休息。

    “紅葉姐,你休息吧,好好睡一覺。”

    坐在她床邊,為她蓋上被子,看她露出毫無保留的脆弱,忍不住伸出手,母親拍撫嬰兒一樣,一下一下輕輕拍撫著她。

    卻聽她在朦朧中喃喃低語道:“其實我一直有點迷惑,我自己想要的到底是戀情還是單純的溫暖?在這樣的黑夜,只是希望身邊有個人,可以輕輕的將我擁入懷里。”

    很多年后,物是人非,董潔常常會想到這個夜晚,每每因此淚流滿面,個性決定命運,追求純粹的人,終究是——一聲嘆息!



正文 第一百七十八章 董潔的憂慮

    大山近來常常很晚才回家。

    先是因為巴黎之行,耽誤了很長時間的課,——這真是一件沒有辦法的事,顧此難免要失彼。

    在巴黎談生意,工作中知道自己有很多知識上的欠缺,他再回到學校上課,就很用心,為了跟上學習進度,放學后會找同學補課,然后請同學在外面吃飯表示謝意。

    最近一段時間.他們學校與相鄰的學校,同學之間往來比較多,從前談得來的幾個又都是活躍分子,好容易逮著他回國,居中引見,大山也就跟著認識了一些新朋友。都在名校就讀,千軍萬馬擠獨木橋的時代,能考上國家重點,已屬不易,能考入國內頂尖的清華北大人大等名校,其人的優秀程度可見一斑了。況且,又值青春年少,個個一腔熱血執著理想,課余聚在一起,各抒已見盡情長談,實在是一件極快意的事。

    董潔一直窩在家里,冬天通常是她感冒高發期。大山對她的要求是:寧可什么也不做,只管吃喝玩樂都好,第一要緊的是好好將養身體,不生病,就是對他最大的幫助了。

    他進屋的時候,董潔剛洗過澡,清清爽爽的窩在床頭看書。

    “哥,今天又補課了?耽誤了那么長時間,學起來會不會很辛苦?”

    董潔倒了一杯熱水,遞給他。睡前喝茶或者咖啡都不好,天已經冷了,果汁太涼,牛奶他又不喜歡喝。

    大山接過來。先嘗了一點,溫度正合適,也就一口氣喝下。一股熱流順喉而下,肚里暖暖的十分受用。

    “以后我自己來就好,你床上床下地折騰,當心著涼。”

    他脫下大衣,自己掛起來。先撂開被子,把她塞進去,才接著道:“我現在的外語水平。也不比我們老師差,專業課方面,可能是我管了這么多年的公司,平時自己也看了很多相關的書籍。學起來一點都不覺得吃力。缺一些課沒關系,很快就補回來了,哪里談得上辛苦。”

    “那,怎么回來的這么晚?”

    “哦。我們學校,現在大家的情緒很高漲,非常熱衷于談論各種時事或者經濟問題,很有意思。”

    他的睡衣。董潔已經先行取出來,疊的整整齊齊放在枕邊。他邊換衣服邊說:“哎呀,清華北大真是人才濟濟。藏龍臥虎。正所謂:恰同學少年。風華正茂,指點江山。激揚文字,引經據典,滿腹經倫……呵呵,大家談興一濃就忘了時間。我因為要回家,離開還算早呢,有幾個談得來的,索性移到宿舍里接著聊,准備徹夜長談呢。”

    大山換過睡衣,簡單梳洗后上床,就見董潔兩手放在書地封面上,正自皺眉,仿佛為什么事在苦惱的樣子。

    “怎么了?”

    他把手蓋到她手上,叫起來,“手這么涼呀?嗯,十一月中旬了,天氣是很冷了,明天我同劉大哥說說,咱們開始燒暖氣吧。”

    董潔搖頭,“這幾天天氣還不錯,陽光很好的,就是一早一晚有些冷,實在受不了我就慣熱水袋,暖氣過兩天再燒吧。”

    大山想了一下,“也行,現在的溫度,也有助于增強你地抵抗力。不過,我不在的時候,你自己千萬要注意,不要感冒了,嗯?”

    拿過她的手放自己手心里,揉搓一會兒,終于捂的暖和過來。董潔把書放到枕邊,順勢窩進他懷里。“哥,你地手真暖和。唔,靠著你一點都不冷了,呵呵,記得小的時候,每到冬天,你就是我最好的天然的人體暖爐。”

    “就是,你身體差,手腳總是冰涼,”大山低頭笑,“那個時候,為了讓你覺得暖和些,可真是讓我傷透腦筋啊。山里人家不睡床,都是自家盤地土炕。燒的太熱吧,你受不了,而且涼的也快,我沒辦法,只好讓你整夜趴到我身上睡……”

    他把她擁緊一些,深深吸了口氣,“咦,這么香?你又灑香水了?”

    “剛剛洗完澡,噴了一點點,我很喜歡這個味道嘛。”

    “我也喜歡。”大山把頭埋到她肩窩,連著吸了好幾口長氣,“是槐花地香味。哈哈,小時候,咱們門前就種了兩棵槐樹,每到春天,槐花盛開掛了一樹白花朵,我就爬到樹上,挑那細嫩地枝條折下來,或者拿個藍子,一串串擼下來放藍子里,你蹲在樹下,仰了頭望,細聲細氣地叮囑我小心,不要被樹枝遮了眼睛,不小心摔下樹。”

    董潔聽著他的講述,笑地越發溫柔,“槐花很好吃,甜甜的還有一股清香,仿佛一夜之間盛開,白色的一簇簇掛滿了樹梢,你坐到樹枝上,摘了大把大把放嘴里,吃的很香。摘滿了籃子,咱們就回家,用清水稍稍洗過,和一點玉米面蒸著吃……”

    “嗯,那個時候,最喜歡槐花了,既是零食,又可以當主食吃,于是就特別盼望槐花飄香的日子。到了晚上,咱們就坐在樹下,自己編故事講著玩,每一口呼吸里都是槐花的清香,淡淡的,幽幽的,聞起來特別舒服。就像你現在身上的這個味道,真是——讓人懷念啊。”

    董潔笑著把臉頰靠近,兩個人耳鬢厮磨。

    大山忽然揚眉,湊近她的臉連連嗅聞。

    “你干嘛呀?像狗狗似的。”董潔笑著推他。

    “你喝酒了?”

    “呀,還聞得出來?”

    她吐了吐舌,“一點點啦,今天是紅葉姐生日,陪她喝了一點,我沒有喝醉哦,呵呵,我是好孩子吧?”

    “紅葉姐的生日?”大山拍了拍額頭,“對呀,我都給忘了。”他作勢起身下床。

    董潔拉住他,“你干嘛去?”

    “我去跟她說生日快樂。陳哥不在北京,我又把這事忘的一干二淨,幸好還有你陪她。”

    “不用去啦,她喝醉了,這會兒都睡著了。”

    “那行,明天道個歉補上吧。”大山重新回到暖和的被窩,奇怪道:“怎么就喝醉了?心情不好?”

    “誰說心情不好才喝酒?心情好也可以喝呀。葡萄酒,疏筋活血,養顏美容。”董潔笑道:“說起來,咱們老家那邊的女孩子,很多都挺能喝酒的,像小雪姐姐,真要叫真格的,咱們認識的人中,男的女的都算上,還真沒有能喝過她的。紅葉姐姐只是偶爾喝一點紅葡萄酒,她酒量淺,一喝就醉。”

    大山非常贊同的點頭,“這倒是。要碰上個酒量好的女孩子,男生都得甘拜下風。前幾天,我不是剛回學校?有同學要鬧著要我請客,后來和一些同學下館子,康康她一連喝倒了好幾個大男生。”

    “平時喝一點酒沒關系,不過量就行。可是,哥,我可不許你酒后開車,”董潔認真道:“哪怕只喝一杯也不行。酒后駕車容易出事故,這不是可以逞強的事,哪天喝了酒,咱家里有人,你就找地方打個電話,叫人開車去接。”

    “謹遵所命!”大山摸摸她順滑的長發,“你呢,要保証自己健健康康不生病,我呢,開車出門的時候注意駕駛安全。我們說好了要長命百歲,一起做個百歲老壽星。”

    董潔猶豫了一下,問他:“你們一群同學聚在一起高談闊論,康康姐性子活潑,一定是積極份子吧?燕子姐姐呢,她有沒有參加你們的討論?別的學校的學生多不多?”

    “康康和張燕,還有她們姓唐的那位同學,常常做伴來我們學校,別的像政法大學、人民大學、清華大學、外國語學校等等,過來的學生很多呢。其實也不僅僅在我們學校會合,我們也去別的校園,都是年輕人,大家都關心經濟現況和時事新聞,很容易打成一片。”

    大山說著,自己皺眉道:“我平時要管公司那一攤子事,對時事關心有點不夠,和同學在一起,這種感覺特別明顯。不錯,我們自己是富了,有錢了,過上了好日子,可是,整個中國,還有許多地方的老百姓,仍然過著貧困至極的生活,也有許多官員,以權謀私,貪污腐敗。我們標榜是社會主義,與資本主義截然不同的無產階級當家作主的一種新的制度,當這種制度里有不合諧的音符出現,作為當代的大學生,有責任和義務站出來呼吁……”

    “哥!”

    董潔越聽越心驚,忍不住打斷他的話,“自古文人尚清談,清談誤國,這是老祖宗留給我們的智慧。哥,我、我不懂這些,我只是覺得,大家關心時事是件好事,體現了主人翁精神嘛。我想,這事與喝酒,其實有異曲同工之處,都要講一個度,有理解有抱負和熱情,那就好好學習,畢業后,大部分人會進入政府機關工作吧?到時候,切切實實做些實事,才真正是于國于民有利的一件事,你說呢?”
作者: teasu0587    時間: 2009-4-17 10:15 PM

正文 第一百七十九章 幸福的微笑
    對去年冬天的一場大病,以及過后,大山和董潔自己伏著的腦炎的威脅,今天的冬天顯得不那么難過。

    天氣有一點反復無常。十一月中旬的時候,明明還是陽光朗朗,雖然偶爾會刮很大的風,卻在某個夜晚,一夜之間,氣溫驟降,溫度低到呵氣成霜,跟著就飄起了雪花,據說是西伯利亞寒流來襲。

    這樣的天氣,造就了一場覆蓋面頗廣的流行性感冒,兄妹倆個都中招了。每年冬天差不多都有一場流感,像候鳥到了季節就要南飛一樣。不是說低溫可以殺死病菌么?偏偏那引起感冒傷風的病菌反而越發活躍,這真是一件讓董潔想不明白的事。

    公司搬進新廠房了。工人們在新的寬敞明亮的車間工作,再不用像從前,呆在半新不舊甚至有一些破敗的廠房,還要分好幾個地方。

    終于可以在自己公司批量生產DJ到一顆鈕扣,都是從國外進口,加工完成然后再出口,大山為此抽調了最熟練的縫工人進行生產。董潔也跟著忙前忙后,嚴把質量關。

    入冬后,絲巾意外的進入了熱銷期。他們絲巾廠的產品,選料講究,圖案設計精美,冬天的服裝偏于厚重的暗色系,絲巾的裝飾和點綴效果,最容易讓人眼前一亮,與衣服搭配在一起,起到的可不僅僅是畫龍點睛的作用。而且,中國國際航空公司夏天地時候正式成立。董潔設計的那套空乘制服,意料之中的,在社會上引起強烈反響,獲得了極高的評價。每一個國航人,都驕傲的跟別人說,自己穿的制服,就是著名的國際時裝設計大師董潔精心設計的作品。而青春靚麗的空中小姐,脖子上那條素雅漂亮地絲巾,給他們的絲巾廠做了最好的廣告。

    絲巾廠甚至因此接到了國外訂單。——來中國旅游和經商的外國友人,有人在飛機上打聽到他們公司地地址,特地來廠里參觀后,很喜歡他們的款式。尤其是用真絲為原料做出的成品最受歡迎,當即便向廠里下了訂單,准備賣到國外去。

    現在,東方元素服裝公司。是中國當之無愧的服裝業巨頭,最為可喜地是,公司正保持著一個非常快的發展勢頭。

    在一些老顧客的要求下,DJ海北京等大城市的專賣店試賣。大山把單價訂地很高,上千甚至數千元一款時裝的價位,曾經為此上了地方報紙的頭款頭條。有人撰文抨擊說:“中國驚現黑心資本家!普通工人辛苦一年地總收入。連條衣袖都買不起……”指責他們無恥地不擇手段把社會財富據為已有。甚至有人上綱上線。稱他們堂而皇之站到了人民地對立面。

    有領導通過不同渠道,向他們婉轉表示:這價錢不適合中國國情。

    大山頂住了輿論壓力。“DJ||造的國際品牌,它地消費對象,面對的就是少數群體。喜歡並且承受得起這個價位的,可以買,否則可以不買,這中間不存在強買強賣的道理,我們的價位很合理。”

    事實上,改革開放這些年,中國的確新興了一批先富起來的人,而董潔今年時裝發布會的新款,實在有吸引力,面料加做工加款式,讓其中一些人心甘情願掏腰包。國人好面子,擁有這樣一套服裝,等于告訴別人,服裝的主人是有身份有地位有錢的人,外界的評論,某種程度上,反而刺激了銷售額。

    和絲巾時裝一道升溫的,還有大山他們學校的氣氛。

    學生們的熱情絲毫沒有受到低溫的影響,反而有愈來愈高漲的趨勢,而令董潔不安的是:大山亦是其中比較活躍的一員。

    除了她,沒有人知道來年的流血沖突——董潔的不安與焦慮便來源于此。

    說起來,八十年代幾乎是全民進行知識重構的時候,突然允許和海外的親戚聯系了,有翻譯了,進來了這個理論,那個理論,這個那個知識。這也造成很多人變化非常快。這算是這個年代的一個特點吧。

    北大書店經常有趕印出來的中國和外國書,印的質量都很差,但都是經典,一來書同學之間就互相通報,馬上全賣光。當時還沒有開架書,圖書館里的外國小說閱覽室里就永遠坐滿人。這真是惡補的一代。

    突然接觸到新思想和外面的世界,應屆的大學生,和一些知識青年,是最受影響和沖擊的群體。再加上這一代人從小被教導“未來是你們的,要成為棟梁之才,為四化建設做貢獻”,主人翁意識特別強烈,總覺得世界會在他們手上發生天翻地覆的、更好的變化。

    這是個純潔如雪、盛產才思和風情的年代,是意氣風發、充滿光榮與夢想的年代,人們在這里吟哦行走,像行走在希望的田埂上,眼前是大片大片的麥田,陽光下閃著金色的光芒。每一個有志青年,特別是身處于大學學府這個特定環境,想要不受到感染,根本就不可能!

    大山積極參與其中,並在與同學的討論爭辯中或喜或憂。

    董潔沒有理由阻止他與同學間的交往和談話。只能旁敲側擊,潛移默化的加以暗示:當‘民主’、‘自由’和‘啟蒙’成為某些知識分子的意識形態和話語權力,便離普通老百姓的生活越來越遠了……有想法是好事,想為民請命,畢業后踏上工作崗位做實事才是真正和唯一正確的一條路。

    所幸大山因為時值冬天,到底掛念著她的身體。減少了許多參與討論地時間,加上公司里這樣那樣的事董潔都推給他處理,也占用了他相當一部分精力。有時候大山會把同學們請到家里來,董

    在一邊旁聽,偶爾插幾句話,巧妙的引導一下大家的中,一些座上客在以后成為兄妹倆的好朋友,或多或少的影響了他們的生活。

    ————————————————————————————————

    八九年的春節還是到來了。

    今年不需要再出去賞梅了,大山去年在院子里種下的梅樹。如今已經偷偷開了一樹地花,在昨晚夜深人靜的時候。

    早晨起床,便是一幅“牆角數枝梅,凌寒獨自開”古畫一般的驚喜。

    也許是他們不會擺弄。也許是年輕的梅花還有著些許羞澀,他們地梅樹,瞧來不像梅園里那般花開千樹、繁花似錦。不過,想象中的梅花。是欺霜傲雪的四君子之一,有些孤高清冷會更有韻味,太過燦爛迷人眼反倒流于俗艷了。

    兄妹倆個圍著轉了半天,董潔就奇怪道:“咱家這棵梅樹。花開的是不是早了點?”

    大山想了想,“咱們家四面有牆圍著,擋風。屋里溫度高有時也滲了些暖氣出來。可能是因為這個緣故吧?”無論如何。趕著過年地時候盛開,總是一件讓人十分歡喜的事。

    因為地方所限。只栽了一棵,孤獨了些,是不是怕了清冷覺了寂寞,才這樣早早綻放的呢?董潔的猜測讓大山大笑出聲。笑她又長了一歲,少女多愁善感地心思倒更重了幾分。

    董潔不服,于是又猜道:“會不會是因為音樂的關系呢?有些音樂可以促進值物的生長,這個是有科學依據地。最近我一直放著悠揚清靜地古曲,那么,一定是某首曲子地功勞了。”她孩子氣的堅持這個說法。

    大山下午出去了會,回來后捧回了幾盆梅樹盆景。他說:“這樣,我們院子里地梅樹就不孤單了,大過節的,人也好花也好,團團圓圓也添個喜氣。”

    生活好了,過年似乎也少了幾分期盼和歡喜。別人家的孩子盼著過年添新衣、拿長輩給的壓歲錢、吃平日難得盡情吃的好東西……而這些,兄妹倆已經不需要去追求和期盼,那么,就安安靜靜享受假期吧,打開電視,和全國人民一起歡慶新春。

    晚上的年夜飯是在外公那邊吃的。

    外公和爺爺很高興,吃酒的時候,破例允許大山多喝幾杯。

    “過了這個年,才是實實在在的十八整歲,真正是個大小伙子了。以后應酬往來,喝酒也少不了,要像個男人,不能被別人幾杯酒就給罐趴下。”

    唐老爺子說得興起,用手比劃著道:“想當年,一次戰后大捷,慶功宴上,多少人來敬酒啊,人人捧著碗,這么大的大海碗,白酒,燒刀子,烈著呢。嘿嘿,想把老子罐趴下。告訴你,我連干三碗面不改色,哪個敢小瞧了我?震倒一大片……”

    今年沒有留在外公那邊守歲,新添的小弟弟八個多月了,正是折騰人的時候,唐老爺子喝醉了歪床上也迷糊了過去。大山就借口說家里有人留守,約好了要一起玩牌,所以明天一早再過來。

    家里的確有人,他們自己在前院吃酒玩牌,庭院深深的好處這里就顯現出來,不必擔心會擾了后院的兄妹倆。

    兩個人關上門,靠在一起坐,面前擺了一溜的瓜果零食,守夜磨牙用。

    董潔很喜歡吃子。子是干果類,嚼在嘴里,很香很香。

    不過,大山不許她多吃,說它油性大吃多了怕上火。

    “這是哪個醫生的結論啊?”

    董潔自然不依,大山嘴上最常掛的一句話就是:美味不可多用。因為她是有個習慣,不太好,喜歡的東西會可勁的吃,一口氣吃許多,很多東西就是這樣到最后吃傷了,結果再不喜歡吃了。

    .:.:沒看到有賣去殼的子果,不過,就是有賣的,董潔也不會去買。

    她喜歡兩個人坐一起,你剝給我吃,我剝給你吃的那種感覺。

    其實大山也喜歡吃這個,很喜歡很喜歡。

    于是在他很忙的時候,董潔都會專門剝一盤,用紙袋封好,放學的時候,讓他吃了解饞。

    大山算是男孩子中喜歡吃零食的,不過,他從不當著外人的面多吃,就是在外公外婆那邊,也是淺嘗即止,絕不貪嘴,呵呵,有時候吧,他很注意自己的形象,她就不覺得有這個必要。

    家里的零食從來就沒斷過。大山自己也常常去了商店一包包往回拎,牛肉干、烤魚片、瓜子、羊肉串……

    有一次陳群就忍不住說,“大山,別慣著小潔讓她拿零食當飯吃,對身體不好。”

    “瞧,我多冤啊,其實最少一半的東西進了你自己的肚子嘛。”

    這時候靠在一起團團坐,氣氛太好,董潔想起了這事,忍不住就翻起了舊帳。

    大山輕輕敲她一下,自己卻先笑了出來。呃,好像是這么回事。

    電視中的節目不算吸引兩人的注意力,于是你來我往隨意聊了起來。董潔笑倒在他懷里,亮晶晶的眼睛,上翹的唇角,讓他幾乎移不開視線去。

    人生就像長途旅行,隨著時間的流逝,沿途風景的改變,心境也會大不相同,旅途中身邊的乘客上上下下,能陪我們長久的又有幾個是,無論風景如何變幻,這個人卻始終都不會變的陪在自己身邊。

    這樣想著,大山忍不住露出幸福的微笑。




正文 第一百八十章 張燕的嘆息
    天了,桃花、杏花、迎春花都開了。北大校園里,艷紅的、白的,花團錦簇,空氣中彌漫著沁人心脾的芬芳。間或有和風卷過,就有花瓣顫悠悠離了枝頭,以曼妙的身姿舞向大地,花樹下因此落英繽紛。在朱牆、綠樹、青草的映襯下,如一場奢華綺麗的春夢。

    董潔穿一件白色高領毛衣,藍色直筒仔褲,修剪的層次分明的長直發,烏黑柔亮的的披在肩頭,選了樹蔭處席地而坐,面前是一大片綠茵草地,拿著一本書翻看,等大山下課。

    春風里的少女,一腿伸直,一腿屈膝支肘,另一只手翻書,看到著迷處,臉上浮起一縷微笑,垂落的長發滑下來,時不時被風輕輕撥動,美的像一幅畫。引得無論遠近,但凡經過的師生都要回頭一看再看。

    又長了一歲,也經過幾番國外大場面洗禮,她身上就有一種有別于同齡人的醉人韻味。女孩子長的好看漂亮的很多,氣質上佳就難得,而有韻味的更是非常之少見。

    大山站住,驕傲的打量自己如同畫中人的小妹,看的出了好一會兒神。

    “哥?”

    董潔抬頭,看到他,臉上綻出了歡喜的笑。手邊沒有書簽,就了右下角的書頁做記號,把書合起來,“下課了?這么快呀,我好象才剛開始看書。”

    因為偏過頭,一縷長發忽然滑下來,大山搶著伸手給她別到耳后。停了好一會兒才舍得挪開手。董潔的頭發柔軟順滑,手感極舒服。

    “真是,虧我怕你等急了,一下課不管同學招呼就趕過來。”大山半開玩笑地抱怨,“看你這么自得其樂,原來你很享受我不在一邊打擾的時光呀。”

    董潔略略伸了伸腰,閉上眼睛,仰頭做深呼吸的動作,再睜開。水靈靈的明眸漾著純然的歡欣,“戶外的空氣真好,又清新又舒服,你看陽光多暖和。風吹在身上的感覺超好呢。”

    今年的春夏之交,是多事之秋,她借口想來學校旁聽,多學一點東西——大山對此是全然贊同——于是跟著他一起上下學。

    雖然犧牲了早晨睡懶覺的時間。可是親身領略八十年代地校園氣氛,重新尋回莘莘學子的感覺,是一件很有誘惑力的事。遇上不感興趣的課,她就一個人找處避靜地地方看書。等著哥哥下課。

    “走吧,該吃午飯了,今天去食堂吃。我們學校的伙食很好。還有免費的疏菜湯供應。”

    董潔伸手牽了大山的手。借力站起身。一邊取笑他,“哦。哥哥真小氣,你就准備請我喝免費地湯嗎?那可不好,我又不是這里的學生,怎么能占學校的便宜呢。”

    “別動,鞋帶開了。”

    大山低頭,看到她鞋帶松了,蹲下身給她系鞋帶。

    “哎呀,忘了忘了。”

    董潔吐吐舌,皺鼻笑道:“是我自己解開的,把扣眼扯地松些,讓腳也一起透透氣。你看這一大片又綠又軟葺葺的草地多好,真想脫了鞋赤腳踩著草葉走上一走,呵呵。”

    “草地太涼,真要踩上去可不舒服。等天氣再暖和些吧,到時候咱們開車去效外,挑個合適的地方讓你玩好不好?順便做些好吃地,在外面野餐。”

    “嗯,也叫上紅葉姐和陳大哥他們。大家工作都很辛苦,放松一下,看看山玩玩水、聞聞花香聽聽鳥語,這才叫生活,對不對?人多也熱鬧些……”

    大山拿過她之前翻看地書,兩人挽著手,一邊閑話,一邊向食堂走去。

    渾然沒有留意到,不遠處,有一個女孩子因為他,停住了腳步。

    大山地衣服一向由董潔打點。

    她反正有大把的時間,選衣配色上眼光又獨到,常常在頭天晚上睡覺前,就准備好他第二天要穿地衣服。她每天都會關注中央一台關于第二天的天氣預報,冷了熱了依著氣溫而酌情添減。

    除了因為工作關系與人交際應酬,他上學時的服裝,董潔都盡量選干淨清爽又不張揚的那種,款式也盡可能大眾化一點,引人注目有違他們兩個做人的原則,行事低調才是王道。

    但是,那種因為成功而憑添的自信,和工作中的歷練得來的沉穩,卻沒有辦法掩飾,因此,大山在學校,總是比較引人注意的,是那種不管和多少人混在一堆,永遠能被人第一眼就注意到。

    “燕子!”

    唐若璇握住張燕的手。她們三個人結伴過來北京大學,康

    一步,去找她的曹浩然同志,她們兩個在這邊等他們兄妹倆不期而遇。也許這么說並不准確,畢竟大山並沒有看到她們。

    張燕只癡癡的看著那兩個人,肩並肩越走越遠,間或被別處轉過來的同學遮住身影,最后拐過一個彎角,徹底走出視線之外。他偏頭與她說話,側面看過去的神情,極其溫柔和寵溺,這種表情、這種表情只有在那兩個人相處的時候才能看到。

    “他們——真的很相配,天造地設一樣,是不是?”

    她問唐若璇,又似乎自問一樣喃喃低語。

    “燕子,這事,咱們不去想了,啊,每個人有每個人的緣份,喜歡你的男生那么多,你把心思移開些……”

    唐若璇有些無奈。她並不樂見好友在無望的感情上傷神,可是女孩子初次動心,投入的感情最多也最純,所以她一直表現的郁郁寡歡,卻又要在人前裝出一副開心無事的模樣。就連和她們朝夕相處的康康都沒有察覺張燕壓在心底的這塊石頭。

    那個粗枝大葉的丫頭,還以為她早已經想開了,有時候會口無遮攔的說到他。因為曹浩然與李悠然關系極好,她也就跟著幾乎參與了他們每一次的聚會,回來會吱吱喳喳的說著所見所聞。張燕每次都很感興趣的聽,康康就說得愈發興高采烈。

    張燕咬咬嘴唇,極力扯出一抹笑意,“我沒事,我有什么好想的?真的沒事了。”

    是啊,本來就不該想,從頭到尾,不過是她一廂情願的單相思。唯一值得慶幸的是,她保留了女孩子的尊嚴,沒有因為冒冒然的表白而被當面拒絕。

    所以偶爾還可以以朋友的身份,平靜的參與到他的朋友***里來。明明知道是無望的暗戀,也曉得該放下不可以再執著,可是,理智卻很容易向感情投降,著了魔一樣,貪婪的打聽有關他的點滴消息。

    “你冰雪聰明,長的漂亮,脾氣好,溫柔又有耐心,還燒一手好菜……康康都說,如果她是男的,一定追你做老婆,那樣一輩子都有美食可以享用了。”

    唐若璇笑著轉移好友的注意力,“昨天,咱們系的大才子來找我,拜托我跟你說,這個周末,想找幾個同學在一起聚聚,請你務必賞臉光臨。他約了你好幾次,你都不回應,這一次我可是先答應下來了,你不會讓我食言吧?”

    “我去,我去還不成?瞧你說的,好像我很難請似的,別人聽了,指不定得誤會我這人得有多大的架子啦……”

    嘴上說笑,張燕心里卻在嘆息。

    同樣是出身貧困,同樣是自己苦苦掙扎著向上自立自強,梅花香自苦寒來。

    他們兩個始終彼此相伴手牽著手,而她只是一個失意人。

    人生可以是如此的相似,人生卻又可以是如此的不同。

    李悠然,我這輩子最大的幸運就是認識你.有你。

    也許我還有機會遇到深愛我的人.可是卻不會遇到第二個像我這么愛你的人。

    我終于明白,天長地久是一件多么可遇不可求的事情,幸福是一種多么玄妙多么脆弱的東西。也許愛情與幸福無關,也許這一生最終的幸福與心底最深處的那個人無關,也許將來的某一天,我會牽住誰的手,一生細水長流把風景看透。

    李悠然,我會學著看淡,學著不強求,學著深藏,把你深深埋藏,藏到歲月的煙塵企及不到的地方。只是現在,我還是不能做到釋懷和遺忘。

    在我最困難的時候,伸出了援助之手的你;高中做了同桌,認真學習和工作的你;永遠露出極具親和力的笑容,“謙謙君子,溫潤如玉”的你;年紀輕輕,有能力有魄力敢想敢做拼出一番事業的你……

    我,曾經,這樣愛你;我,曾經以為,你是幸福的原因……
作者: teasu0587    時間: 2009-4-17 10:19 PM

本帖最後由 teasu0587 於 2009-4-17 10:27 PM 編輯

正文 第一百八十一章 吹皺一池春水
    風盛開的花,綻放出千萬朵嬌羞,仿佛正把春天的心破。燕園的角角落落里,纖塵微末都淋漓暢快地成了春。

    在學校的食堂吃過午飯,大山帶著董潔一起在校園里閑走。

    有同學在靜園草坪上集會,慷慨激揚,場面很熱鬧,就差沒出去游行了。此時已經進入罷課時期,不上課的學生比上課的更多,很多人往往只堅持上半天課。

    更多時候,校園里有一處又一處人群聚集點。學生們參與其中,只記得跟著演講者的思緒,上下五千年,縱橫八萬里,至高潮處,隨之慷慨激昂;于低潮處,為之扼腕感嘆,小我已經融入了經世濟民的宏願中去了,突然有一種身臨泰山之巔,萬物待我拯救的激情。因逃課而生的些許愧疚早已被扔到爪哇國去了。

    從旁經過,大山也駐足旁聽了一會兒。

    這幾年,從價格雙軌制改革開始實施,引發了所謂的“經商熱”。產生了中國改革以來的“第三代富翁”,也是暴發程度最囂張的一代致富者。這些人中不少是和權力圈人物沾親帶故者,有的人本人原就是政府官員。他們‘下海’的時間雖晚于前兩代富翁,但由于他們能憑借權力資本,瓜分價格雙軌制的巨大差價--僅去年一年,價格雙軌制所產生的差價就達一千億元之巨,其中百分之七十流入私囊。

    黨政機關經商、“權力轉化為商品”的現象,這幾年里愈演愈烈,去年光是國務院各部委開辦的公司就有七百多家。這就是所謂地第二次‘經商熱’地源頭。一時間“官商、官倒”的腐敗成為民眾不滿的焦點。

    接著是“價格非管制化”。亦即中國特色的“價格放開”出台了。政府表示。物價關非闖不可,不能前怕狼后怕虎。但是,闖價格關導致惡性通貨膨脹。物價上漲導致城市居民擁擠到銀行去提款,並掀起大規模的搶購風潮。

    ……

    大山忍不住皺眉。他算是改革開放政策后的第一批受惠者。在人們以干個體為恥的年代,做飯館、做服裝,實打實地靠勞動致富。本質上,他很不喜歡。或者說討厭那些官辦的無人員、無資金、無設備、買空賣空的皮包公司。

    其實他做生意這么多年,平時總會或多或少和商圈里一些人打交道。不客氣地說,他能有今天。完全是靠他和董潔兩個自己地努力。趕上時代的發展機遇是一個原因,可是,沈陽的陳、丁兩位老人家。還有北京這邊地外公和唐家的爺爺,也在其中起了不小的作用。

    那是一種無形的作用,不需要實際去做什么,但是,老人家的存在。卻讓他們地經商之路變得順利許多,最少。不需要看誰的臉色,或者被惡意為難和敲詐。權力帶來地好處,是顯而易見的,這算不算是一種投機和利用呢?實在說不清楚。

    腳踏實地做事,做實業,一直是他的經商准則。所以,他甚至沒有跟風炒股。因公司事務而參加應酬時,前后有不少人向他談及炒股的好處,並且以極得意的口氣宣稱:就在股票交易所,一會兒工夫,十塊錢就變成了五十塊,然后再變成一百塊、二百塊和更多……

    他不為所動。

    只是所見所聞,社會上的種種可稱得上弊端的東西實在太多,這讓他對大學生“憂國憂民”的社會責任感和道德意識,持強烈贊同態度。總要有人對這些不公提出抗議吧?聲音大一些也好,或者總有一天,能引起上面的重視。

    小潔有時候會用憂慮的眼光,看著我們高談闊論。

    我不明白,她在擔心什么。

    大學生是社會政治事務的熱切關心者和積極參與者,他們熱心時政,關心國計民生,有熱情和抱負,有理想,這是好事,通過爭辯和討論,促過交流和溝通,在共同進步的過程中還可以結識許多志同道合的好朋友。

    可是,也許她的憂慮有道理。

    最近一些日子,許多學生已經開始停課了。無論如何,這不是一件值得鼓勵的事。

    中國不缺少熱血青年,也不缺少熱情,缺的是實實在在的實干家。學生中的聲音並不統一,他並不喜歡有些人,整天把西方所謂的民主、自由掛在嘴邊。這些東西做

    上的討論無所謂,因此影響正常的學習環境,就有點

    “哥,我們走吧。”

    董潔拽拽大山的衣角。

    她從來就沒有參政議政的興趣,只想努力經營好自己的小家,每每聽到有人針貶時弊,心里總有種無力的感覺。她痛恨這種感覺,那種預知結果,又無力挽回的感覺非常糟糕。可是,她又能做些什么呢?

    大山點頭,“離上課的時間還早著呢,咱們到別處走走。”

    單就北大校園的風景來說,並不比哪個公園差,來往的學生多了些,但是並不會讓人覺得是種打擾,清一色的青春洋溢的面孔。筆直的甬路,一眼望不到頭,兩旁的樹木長得郁郁蔥蔥,陽光從枝葉的縫隙中漏下來,印下了花花搭搭的斑駁的樹影。

    呼吸著四月清新和充滿青草氣息的新鮮空氣,兩個人的心情也慢慢變得和緩。

    一個人工開鑿的湖因最初未被命名而得名“未名”。未名湖,是許多人最喜歡流連的地方。

    湖不大,但也不算小,兄妹倆慢慢繞湖行走。

    大山談起了海子,一位曾經在未名湖畔留下過腳印的詩人,就在不久前,在山海關附近一段冰冷的鐵軌上,平靜地注視著一列火車呼嘯而來,據說他的死是對他的“大詩”的一種完成,這使他成為北大的“詩歌烈士”。

    然后,他們談起了死亡。

    死亡對他們兩個,是一件極其遙遠的事,遙遠又陌生,也許是因為現在的生活實在太過美好,他們都不能理解主動選擇死亡的人的動機。既便有過一次經驗的董潔,也一樣,對它有一種不解和敬畏。

    “哥,現在的治安並不容樂觀,前幾天,還有報道說,一個女孩子晚上出行,遇到歹徒……后來自殺了。哥,你說,如果女孩子面臨受辱和死亡,二者只能選擇一個的時候,到底哪一種選擇會更好呢?”

    大山卻敲了敲她腦袋瓜,“什么怪問題呀?這些負面新聞你知道就可以了,不需要仔細去想,沒的自尋煩惱。”

    董潔笑著躲開,嘴里仍舊道:“如果換作是我,怎么樣都要想辦法爭上一爭……好啦,我不說啦,不許敲我頭。”

    “什么事都要往自己身上套?”大山皺眉,“你才不會遇到這種事!有什么好想的。”

    “哥你可真霸道,我就是隨便說說罷了。我是寧死不投降有志氣的好孩子,呵呵!”

    什么話?有什么比活著更重要呢?大山想反駁,又不想繼續這個話題,于是笑笑另尋了話頭。

    很久很久以后,當意外發生時,大山想起當天的閑話,仍舊不能釋懷,忍不住感嘆,冥冥中似乎有一種神祕的力量,人似乎在不經意間,預言自己的命運。

    而此時,兄妹倆攜手相伴笑語盈盈。四月,天氣晴好,周圍是深深淺淺的綠,未明湖的水,為褶、為皺、為漪漣,漾漾搖搖,像是溫柔至極的心海,又仿佛藏著許多不可知。正是吹皺一池春水的時候。

    董潔忽然想起了從前聽來的一件舊聞。

    有一年的元旦之夜,一群發著燒或即將發燒的年輕學子在未名湖的冰面上唱歌、跳舞,未名湖用冰冷的湖水迎接了他們。這一百多個齊入未名湖的幸運兒于是有了湖水到底有多深的第一手資料。這可以歸入未名湖的軼事行列。

    她站在湖邊,極力瞪大眼,試圖看出未明湖的深淺,嘴邊眼底,卻掛上了忍俊不禁的笑意。

    “你笑什么?”大山不解。

    “不,沒什么。”董潔並不知道那是哪一年發生的事,忍住沒有說出來。做一個女巫一樣的預言家,並不是一件好事。

    “哥,下午只有一節課,我們早點回家,好嗎?去市場多買些菜,晚飯做的豐盛些,我想吃你親手燒的菜了。”

    “那你可要多吃一些,不許只吃一點就喊飽,最少得對得起辛苦下廚的人吧?”

    “那要看你做的好不好吃了。先跟你說,我嘴可是很刁哦,而且你很長時間沒有做飯了吧?萬一失手做的不好吃,別想我會違心的捧場……”



正文 第一百八十二章 山雨欲來風滿樓
    去年定下了學習樂器,大山就為董潔花高價買來了一正的歷史上流傳下來的古琴。

    仔細尋訪了技藝高明的老師來家里授課。因為喜歡,董潔一直學的很用心,中間也有充足的時間在名師指導下,反復練習。不知道是心境使然,合乎了習琴之道,還是天生聰明,觸類旁通而舉一反三,她上手極快。

    大山為她布置了一間琴室。仿古風格,一桌一椅、盛放蘭花的花盆、屏風、小到杯茶用具,俱是經心淘來的古董。屏風后甚至擺放了明時的雕工精美的花梨木臥榻,供她在此流連休息。

    董潔后來慢慢學出名堂,極喜歡撫琴的感覺。

    雖然不會像古人一樣,撫琴前沐浴醒身,卻也會燃一爐薰香,換一身復古寬袍大袖的衣裝,在空敞的大屋子里,一遍遍彈著自己喜歡的曲子。

    大多數時候,觀眾只有大山一個。看她眉如遠山目如秋水,恬靜的臉龐透出紅塵外的清靜,端坐在特意收拾出來的仿古的琴室里,恍惚中,似乎是遠古存在的少女穿越時空而來,奏響一曲歷史清越的回音。

    那是一種很奇妙的感覺,仿佛近在咫尺,又似乎隔著時空的回廊,兩個人相互凝視,偶爾視線的交匯,像是時光的碰撞……

    其實也說不清具體的幻像,感覺不壞,朦朧似乎又另有一種歡喜,似乎挖掘出了愛人的另一面——清靈如水,靈動如風。

    日漸長成,她的少女風韻盡顯,撫琴間隙,垂目、抬頭、甚至一顰一笑,合著琴曲的拍子,實在是一種,沒有辦法言說的美。

    他以為自己已經很愛她了,世界上最最重要的那個人就是她。她占據了他心里最最柔軟的角落。可是,有時候還是會發現,她對自己的吸引力越來越大。就像已經裝落沙子的杯子,明明已經沒有空間,覺得不可以再擠進任何一丁點東西,卻還有微妙的感覺,像水一樣沿著沙子,不斷地滲進去……

    于是。心里常常會湧動出一股陌生的情潮,需要費很大力氣才能勉強控制。唉,她給人的感覺,實在不像一個未成年的少女呀。哪怕是他這個鎮日厮守在一旁的人,都會有這種迷惑。只有在她與他調皮搗亂的時候,才驚覺:她還是一個年紀很小的小女孩。于是在心里一再告誡自己:不可以放肆,要做一個好哥哥!

    這樣平靜的生活並沒有持續很久。

    四月十五,胡主席去世;因為社會治安太亂,北京大學和北京外經貿大學都有學生遇害,這點燃了新地大規模的學潮的導火索。

    四月十八日,凌晨,北京大學、中國人民大學的部分學生開始上街游行,王丹等人在天安門廣場紀念碑前演講。

    到五月份。問題開始變化,歐美勢力開始全面介入,包括香港台灣地社會,媒體也附和西方!

    學校已經全面停課!

    北大是中國變革的先鋒。它的誕生本身就是一個變法的結果。l89年,內憂外患,國運衰微,有識之士無不思考拯救中國的良方。甲午海戰的慘敗。使人們看到了中國國民素質的低下,教育的落后,新學圖強成為當時主流思想。北大一誕生,就擔負著救亡圖存的使命,試圖通過教育挽救國家。這種歷史使命感一直延續到今天。“以天下為己任”,既是北大的傳統,也是北大精神魅力之所在。

    北大是愛國運動地先鋒。辛革命雖然推翻了清王朝的封建專制統治,封建思想卻依然摧殘著人們的身心。以北大人為主將的新文化運動轟轟烈烈地搞起來,北大成為新文化運動的中心,一篇篇戰斗的檄文就是從這里傳播開去。民主和科學在人們的頭腦中開始扎根了,成為影響中國一個世紀地思想主題。

    巴黎和約激怒了有良知的中國人,北大學子率先罷課,聯合各大學學生游行,火燒趙家樓,取得了重大勝利。五四運動也成為中國歷史上一件劃時代的大事,揭開了歷史的新篇章。

    日寇的鐵蹄踏進了中國地大門,若大的華北竟然安放不下一張平靜的書桌。北大學子掀起了一二.九運動,揭露了日寇妄圖侵占中國的野心,喚醒了迷蒙中的民眾……

    現在,北大學子,又走到了第一線。

    昔日與大山交好的同學、朋友,無不懷著極大地熱情,積極投身于這場運動中去。作為數十萬的人群中的一員在城市中前行的興奮:他們高喊著自由和民主的口號,深信他們可以做出驚天動地的事來幫助國家走向更好的未來。

    于大偉,一個從鄉下來的害羞的孩子,在學生運動中取得了自信。隨著這場全國范圍內的學生運動的發展傳播,站,同學們就可以播放新聞和講話。.上呆在廣播站,每次只睡幾個小時,靠理想主義這個腎上腺素支撐著。

    伍

    另一個與大山交好的同學。他是滿族人,據說還有統,他自個兒說,要是擱清朝他就是一皇親國戚,一貴族。所以為了配合他沒沾上皇親國戚的遺憾,巧的是他正好姓伍,朋友們平時都管他叫伍阿哥,倒也朗朗上口。

    還有曹浩然、康康……

    董潔與他們都很熟悉,這些常與哥哥來往的人,都是學生運動中的積極份子。也許是傳統的原因,北京大學是“重災區”,學生投入的熱情最高漲,也最容易受到影響。以致于事情結束之后,被列為重點處理對象,轍換了一大批校方的教職人員,而其后,連著好幾屆的學生,被送到陸軍學院,進行為期一年的軍訓。

    她人小言微,這些被某種熱情激勵的頭腦發熱的人,根本就把她勸阻的話當做耳邊風,左耳進右耳出。她唯一可以欣慰的是,她到底勸住了哥哥,從始至終。大山都沒有參加學生運動。

    而這,卻讓他的同學和朋友感到不理解,進而產生不滿的情緒。

    “我地同學,做為頂尖名校的大學生,自己認為是最有頭腦和理智,最清醒有主見的一群人,其實這個看法還是主觀了。”

    大山嘆息:“我也是學生中的一個,我了解學生的優點。同樣了清楚他們的缺點。所謂的熱血青年,實際上也是最容易受到鼓惑的一批人。”

    學潮,持續地時間太長了。一開始,大家是有自己的想法和理念的。從內心深處來說,大山可以說是支持的。但是到最后都變味了,他們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是干什么地了。最后有人發現自己不能控制和不合自己的理念的時候,會有人選擇退出。可是更多的人,會隨大流,或者身不由已的盲目的向前。

    而且,已經有所謂的學生領袖,甚至還有文革中的造反派,私底下同他接觸,希望他投入到自己的陣營。可以提供資金上的支持。

    大山當然拒絕了,可由此他也看出來了,有人資助和背后故意操弄。隨著事情地發展和有人故意引導下,學生運動向事變的方向演變,這和他們的理念和初衷都是背道而馳!

    ****************************************************

    形勢發展越來越不容樂觀。

    終于有一天,大批學生開始日夜駐扎在天安門廣場靜坐。其間需要帳篷和播音器材等物品,學生們要自籌款項解決。大山的同學,找上門來。

    面對朋友的請求,大山非常為難。他不是吝嗇于金錢,如果有需要,他願意盡全力幫助這些朋友。可是。出資出物,讓他們沒有后顧之憂,長時間這樣對抗僵持下去,說真的,他點不下這個頭。

    “你是安于做個富家翁,是不是?人有錢了。別的東西就不再重要,都可以拋到一邊不聞不問了嗎?……”

    “大山,你自己是改革開放地受惠者,你成功了也有錢了,你的生活已經離開普通人太遠。可你要知道,這個世界上,有很多和你一樣認真和努力奮斗的人,他們卻只能在溫飽線上苦苦掙扎,而一些社會上的閑散人員、做過牢犯過事的流氓地痞,反而搖身一變,變成了高高在上地有錢人。還有,現在當官的利用權利經商,他們的子女倒賣官文,靠著倒空賣空和貪污大發橫財……”

    “大山,我很失望。人到什么時候,都不能沒有良心,沒有責任和義務感。看看你自己,平時對社會上的弊端也看不上,也能跟大家說得對脾氣。結果呢,一到看實際行動的時候,你就龜縮不前,推三阻四,原來,你這是這樣一個言行不一的虛偽小人嗎……”

    同學們七嘴八舌,紛紛指責于他,越說越激動,對他地作為非常不諒解。

    大山認真的聽朋友們的意見,直到大家狂風暴雨一般發洩完對他的怨念。

    才開口道:“我知道大家對我,有很多意見。我的做法與大家不一樣,我不認為自己做的對,同樣,我也不認為大家做的對。我想說說我自己的看法,請大家放下對我的成見,仔細想一想我的話。”

    “首先,我回答你的問題,莫志強。不,我沒有想安于做一個富家翁,咱們是同齡人,你們有熱情和沖動,我的血也沒有變冷。正因為我這幾年有過經商的經歷,我可以自信的說,我看過的經歷過的事情,比你們哪一個人都要多,所以,就這么沖到大街上,和大家一起游行吶喊和抗議,我不認為這是一種好方法。可是,我感到非常慚愧的是,到現在,我也想不出別的更好的辦法。”

    “大偉,浩然,我想對你們說,任何一種成功,都不能憑僥幸來說明問題。是,社會上有太多的人,不能理解,也非常嫉妒,為什么過去他們瞧不起的游手好閑不務正業的人,短短時間卻過上了令他們羨慕到流口

    人的生活?有些人想不通,有些人生悶氣。”

    “但是,做為我自己來說,我能理解。最開始干個體,人人機會平等。不是嗎?后來生閑氣的人,當初何嘗不是在用不屑一顧的眼光冷眼旁觀,甚至冷嘲熱諷?而那些生活在社會底層、文化素質不高的人,他們卻抓住了機會,靠勞動迅速致富,成為社會第一批富翁。這里面有歷史的機遇,錯過了,就不會再有第二次機會擺在你面前。”

    大山略做停頓。接著道:“改革開放十多年了,自然會形成各種社會矛盾,一些不公正讓人氣憤地情況大家也屢屢有所聽聞,這種情況。我們最正確的選擇是什么?難道就是學潮嗎?咱們一起,前前后后參與了多少次的聚會和爭辨,難道就不知道,學生中間,存著各種不同的、甚至截然相反的思潮?而修正主義思潮、資產階級自由化思潮,甚至影響了相當一部分人。我們自己內部的聲音都不統一,在這種情況下,掀起學潮,希望為中國找到一條強國的“新路”?我認為,這樣做的后果只有一個。中國會進入混亂無序地狀態,這是我們想要的結果?”

    “多少人嚷著要民主要自由,要實行資產階級的“民主化”,鼓吹美國如何如何好。大偉,我去過法國,也去過美國,我也接觸了國外很多中國人。我可以負責任的告訴你,所謂地民主,從來都是一種理想化的口號,國外,並不是我們想像中的那么民主和自由!”

    “我也來說兩句。”

    董潔突然從旁插話。“我年紀小,什么都不懂,也不明白,但是,做為一個旁觀者,我聽大家口口聲聲說。中國需要民主,所以,我只想弄清楚一件最簡單的問題:大家想要什么樣的民主?”

    “一人一票的選舉?言論自由?開放黨禁?政治上要輪流執政?搞議會制?

    但,中國人口分布嚴重不均!各地經濟發展水平相差巨大!農村人口占大多數!這是我們國家的國情。

    除了一些在學校受過高待教育的人,像你們這樣的大學生,普通老百姓,能理解和接受你們嘴里的民主?真要民主,中國地方這么大,人口這么多,單是某一個問題,要達成共識,需要地時間得有多長?如果不能達成共識呢?老百姓命運會如何?是不是要忍受數十年的混亂政局?

    危機四伏的中國是不是又要開始步入分裂,進行無休止的內戰?

    我想,一個穩定的國家,一個專制的政府,一個以經濟發展為中心的國策,是非常適合此時地中國的!民主是社會管理的一個手段,絕不是一個社會追求的目標。

    大學生,有政治熱情是好事,但是,要多一些理智,多一些比較后的理性思考,站在中國地國情上考慮中國的問題,不要照搬和拿西方的標准來衡量我們的國家。

    光憑熱情就可以創造一個新世界嗎?”

    于大偉激動的站起身,“你的意思是,我們錯了?我們做地不對?”

    董潔搖頭,“不,我不認為大家的出發點和立場是錯的。可是,時間不對。在正確的時間做正確的事情是我們渴望追求的!在錯誤的時間去做一個正確的事情,只會是個悲劇!所以,我請你們不要參加學潮,也希望你們能勸自己的朋友,不要一味的憑著熱情和沖動做事。既然認可,自己是新一代的大學生,國家未來的主人翁,請你們多一些理性。”

    曹浩然不贊同:“現在,社會有各種各樣的矛盾,如果連我們當然的大學生,都不能不敢挺身站出來,發出另一種聲音,一個沒有激情的民族,又談什么在國際上雄起。”

    董潔:“一個民族若沒有了激情將沒有未來,但是,若激情過了頭會連現在也失去。二戰前牛氣沖天的納粹德國和日本就是典型例子,不成熟不理性的民意是民粹不是民主。”

    大山最后道:“人有一種從眾心理,有許多學生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為什么這么做。只是覺得不用上課,可以打鬧很刺激。現在北京亂成一鍋粥,路都堵死了,幾百輛公共汽車和其他什么的都被學生和添亂的弄來當路障,請問,這是為了穩定和秩序,還是制造混亂?我聽很多人說,他們聞到了文革的味道。

    “我有朋友從外地給我打電話,他說,鐵路已經癱瘓了,由于國內的媒體對此事也是公開報道的,所以所有人都知道在北京發生的事情,人們都無心工作,都認為一場動亂即將來臨。而痞子流氓乘機作亂,他們不僅犯罪,而且攻擊公安等治安機關。總之,全國一片亂象。對于父母這一輩剛剛經歷過文革動亂的人來說,是不願意看到的景象。所以,這場運動不可能得到廣泛的支持的。
作者: teasu0587    時間: 2009-4-17 10:29 PM

正文 第一百八十三章 堅持
    無論如何,中國到了該改革的時候,‘貪污’‘官商這種不正之風,必須得到有效遏止。中國既然是社會主義制度,就不應該有所謂的特權分子,仗著父輩余蔭,興風作浪。我們從小被教育,我們生活在一個新興的制度下,人人平等,如果這些道理只是一種假大空的口號,上面就必須拿出切實有效的解決問題的方法。”

    莫志強是北方人,骨子里有一種寧折不彎的執著和堅持,他認真對大山講:“這場學生運動堅持到現在,很不容易,大家也付出了許多,包括時間、精力和熱情,我們堅定自己的理想,中國的許多現狀,必須得到改善。我們發出的聲音是正當的,一黨執政,有許多弊端,因為不用擔心有政敵會突然跳出來,揭露某些人的不當行為。那么,作為當代的大學生,我們有責任、也有義務站出來,告訴某些人,他們做錯了!

    我,還有我的許多同學和朋友,我們決定這樣做,也堅持這樣做,不是想為自己求得什么前程,或者得到某些人的青眼相加。我們只是一個普通的中國人,因為熱愛自己的祖國,想要它變得更美更好。我們的執政黨,需要聽聽不同的聲音!”

    曹浩然點頭,“對,我也是這個意思。我們學生內部意見不統一,這也屬正常情況,政府內部難道就是統一意見了?有掙執才有進步。學生們對改革以來所出現的貧富兩極分化、黨內腐敗、西方思潮泛濫等問題憂心忡忡,對通貨膨脹、以權謀私等問題引發社會動亂的前景深感憂慮。有人說,是學生運動破壞了‘社會穩定’。大山,你覺得這種說法合理嗎?要我說,恰恰是一年前的搶購風潮、日益嚴重的貪污腐敗等社會動蕩才引發了學生運動。而不是學生運動破壞了穩定……”

    “我和哥哥,我們都對這場學生運動持肯定態度,我很佩服莫大哥對理想地堅持,浩然大哥的看法也沒有錯。但是,到目前為止,我們的政府已經很深刻聽到也了解了咱們的意見,具體的措施,不是一天兩天可以拿得出來,也不是短時間就能見以實效,為什么不退一步。給大家一個緩沖的時間和空間呢?”

    距離六月四日,已經沒有多少天了,董潔心里愈發著急,忍不住就道:“大學生熱衷于談論民主、自由等概念,這些,與生活在社會低層為生存和溫飽而掙扎著的人究竟有何相干?它難道不也是一種意識形態的烏托邦嗎?你們對中國國情和體制,對廣大老百姓最需要什么了解多少?老百姓們真正需要的是什么,你們想過嗎?只憑著激情和沖動做事……”

    大山制止董潔說下去,自己搖頭道:“是,我們的初衷沒有錯。只是想表達一種願望和情緒,但。事情發展到現在,繼續僵持下去,結果只會是事與願違,直接和間接促成了人心不穩。浩然,志強,該停止了。”

    “我曾經看過一個故事,我覺得說地很有道理。

    南風和北風看見地上人們在行走,然后他們為了証明自己的能力,打了個賭看誰能讓人們脫去大衣。北風先上,費了九牛二虎之力使勁地呼呼吹啊。人沒有脫去衣服反而把衣服裹得更緊了。接著該南風了,南風和煦的溫柔,就那么輕拂著人們,人們感覺的更輕松。不自覺地敞開了衣襟。

    我不懂政治,但我覺得,天下事。總歸是同一個道理。我從商這么多年,的確,該強硬的時候,遇事就不可以臨陣退縮畏首畏尾。但是,要張馳有度,同一件事,長時間硬碰硬,結果只能是兩敗俱傷,便宜了第三者。

    “我們的祖父輩,為了建立新中國南征北戰;我們的父輩,經歷過上山下鄉的知青生活。我們這一代,生活相對來說,要安穩的多。也許人生來,就是不甘寂寞地,就有建功立業的欲望。可是,”

    大山一針見血指出:“我們,不要對前途和理想地期望值太高!要學會適可而止!”

    一個人一開始總覺得能改變些什么。先是這個世界,后來發現不成。然后降低要求,改變某個行業,還是不成。再降低要求,總能改變身邊的幾個人。可是最后卻發現,自己什么都改變不了。

    大學校園,就像一個象牙塔,學生們總有這樣那樣的理想和熱情,總是以為這個世界可以在自己手中向著更好的方向發展。一般人從學校出來踏上社會,才會被現實教導,認清現實。而這個道理,這些年,

    的太深太真了。

    大家各執一詞,立場不同,但好在話里話外,俱是心平氣和的講道理。雖然誰也沒能說服誰,但心里,實是承認對方的道理,只是側重點不一樣,一時達不成共識。

    因此,倒也算友好的分手,沒有鬧到白臉紅臉的不愉快。大山並且囑咐他們,如果是因為個人的困難,或者有需要幫助地地方,盡管來找他,他一定義不容辭。

    康康卻是牽著董潔的手,一再上下打量。

    “我從前只以為你是一個在時裝設計上有天賦的小姑娘,有時候你也在一邊聽我們講話,卻只是笑瞇瞇的聽,並不發表意見,真想不到,原來你竟然是這么一個有想法有主見地人,真了不起!”

    “人家說,‘熟讀唐詩三百首,不會寫詩也會吟’。我聽了你們那么多次爭辨,偶爾也會動腦想一想。西方有句諺語,‘人類一思考,上帝就發笑’,我年紀小,懂得道理少,說話有不中聽的地方,大家不要生我氣就好啦。”

    董潔笑的卻有些勉強。

    這些日子,她跟著大山一起,時刻關注新聞聯播和報紙媒體。她都驚訝了,這時地新聞聯播基本上還保持中立,不會偏向任何一方,新聞自由竟然有那么高,竟然不是一直在維護政府,而且中國還可以允許自由的游行示威。

    而二十一世紀的中國,竟然還沒有到達現在這樣的新聞自由和游行自由,這些憑著一腔熱血自以為站在正義一方的學生,他們的行為讓中國的言論自由和游行自由倒退了幾十年。

    **********************************************

    —

    五月后,學潮日趨嚴重,首都已經戒嚴了。

    唐老爺子做為軍隊高級官員,一直緊密關注事態的發展。對大山這個正在北京大學就讀的孫子,尤其上心,惟恐他也參與到學生運動中去。

    幾次把他叫到身前訓話。如果不是他再三保証,老爺子的意思,是讓他住到部隊大院里,這就派人看管起來。

    在唐家爺爺那里,大山看到了一些紀錄片,而且還是西方拍的紀錄片。

    李鵬把他們幾個學生頭目請進人民大會堂,跟他們好言相勸,基本上他們提出的條件都口頭上答應了,而學生頭目就像一個小丑一樣,翹著二郎腿,斜歪著身體,頭上綁著個破頭巾,簡直一流氓打扮,甚至跟國家那么多的領導和開國元勛講話的時候還用兩個手指指著說……

    天安門廣場上,有學生把自由女神像搬出來,在廣場上搭個破台唱卡拉OK,很多人頭上系個頭巾,還在唱歌跳舞,搞演唱會嗎?……

    雖然始終沒有參與學生運動,甚至拒絕了朋友們籌資的建議,可是,大山心里,始終偏向學生這一派。他也是學生中的一員,他理解學生們的初衷,然而,所謂的學生領袖和活躍份子,就是這樣一種表現嗎?這就是學生中的精英?

    “小潔,我很難過。”

    我一直對這場學潮,有一種矛盾的態度。就算到今天,我甚至也說不清,我對底是支持還是反對,也許支持的可能性更高一些。我,也渴望,這場激情和熱血的學生運動,可以讓上層多一些理性的思考,以后制訂出于國于民更有利的政策,可以讓政府下定決心,改革弊端剎住官商官倒貪污的不正之風。

    歷史上,我們不缺敢于舍生取義、舍命直諫的諍臣,那是文人的風骨,刻在骨子里代代相傳的驕傲。抗戰時,有多少知識青年,面對敵人的百般殘酷手段,依舊可以含笑赴死,雖百折而不改初衷。

    我們迎來了新中國,迎來了新的時代,可是,除了極少數人外,就整體而言,知識分子實際上從五十年代就死了,今年的激情,更像是一種回光返照,很大程度上是一種假象、泡沫!

    “浩然他們定是不知道這些事,他們一腔熱情,倒是被人白白利用。如果學生中的精英和領袖竟是這副面目,再不停止,這場學生運動的后果……”

    他從唐老爺子話里,隱約聽出來了:最高指示已經發話,必要時不惜武力解決,務必要把憂患扼殺于萌芽中。

    他起身在屋里團團轉,“不行,我要去尋他們說清楚,一定得讓他們及早抽身!”




正文 第一百八十四章 大山的憤怒
    天安門廣場上,到處都是人。

    大山前一次過來的時候,學生還是依著各自的學校,有自己固定的集合點。現在已經打亂了,理念相合的、觀點投機的、彼此是老鄉的關系或者交情比較好的……大混合后又重新分成若干個群體。

    這種情況下,想要找到他的朋友,很困難。

    大山找了很久,終于在一個小團體里,找到了正拿著大喇叭在講話的莫志強。

    大山一把把他拽出來,“這里怎么這么亂?浩然、大偉他們呢?”

    跟上一次見面相比,莫志強顯得消瘦了許多,也許是長時間在戶外接受陽光的洗禮,人也黑多了。

    只有一雙眼睛,依舊炯炯有神,“大偉負責學校方面的宣傳和組織工作,留在校園里。浩然和伍阿哥還有其他同學去別處當聯絡員了……”

    大山心焦的打斷他的話,“剛剛我在別處,聽到有學生在喊口號,‘打倒李鵬,推翻政府’……這都什么亂七八糟的?這什么意思?他們想干什么?”

    莫志強自己的眉頭也緊緊皺了起來,“那是柴玲他們負責的激進派。僵持的時間太長了,大家都有些情緒,胡亂喊兩聲發洩一下吧?”

    廣場上鬧哄哄像個菜市場,實在找不到清靜的適合說話的地點。大山只得忍著,“志強,你認為現在大家的情緒正常嗎?這里簡直就像個火藥桶,有根引信就會爆炸。你也知道,我們都處于最沖動最熱血的年齡。現在,連、連那種口號都出來了,下一步呢?會不會有人頭腦一熱。嚷嚷著要政變?”

    莫志強搖頭,“你不要危言聳聽,哪有那么嚴重。單憑咱們一些學生,再異想天開,也不會沖動到這份上。”

    “這些天,我一直在家里看直播,電視里天天放這里的消息。我們公司有香港的老顧客,他們說香港的電視二十四小時,不間斷直播。這樣鬧下去,在我們國家地首都。鬧了這么長時間,是不是想讓外國人看熱鬧?”

    大山簡直想一巴掌拍醒他。“我來問你,那些、還有那些,這么多的帳蓬和播音器材,哪里來的?我聽有同學在那兒,還挺驕傲的鼓吹,是什么國際友人的友情支援?”

    “對,這是國際友人贈送給我們的。”

    回答的是一個突然插進來的女聲。

    “李悠然是吧?久聞大名。我是柴玲,我很早就知道你的事,可惜一直沒有緣份認識。”

    她沖大山伸出手。“我很佩服你,你比我還小呢。竟然把生意做的那么大,都做到美國和法國去了,了不起,真了不起!不過,悠然同學好像只對經商感興趣,這樣不太好吧?”

    她笑著,語氣里半帶責備,“前些日子,我們需要資金,購買一批緊需物資。大家就想到了你。你地同學自告奮勇去找你,結果呢?悠然同學很不給面子,竟然讓他們空手回來了。我當時就想親自登門拜訪,不過。這時候我的朋友主動找上我,解決了我們的燃眉之急。悠然同學,做為中國人。大家又是親密的同學關系,你還不如我們的國際友人,實在是……”

    “我也對您的大名,如雷貫耳。”

    大山平靜了一下情緒,這位學生中富有盛名的所謂學生領袖,果然夠強勢,“女孩子如果能干的話,我們男生確實是自愧不如。不過,很少有女同學,像你這樣對政治有這么大的熱情。”

    她搖頭糾正,“錯了,我不是對政治有熱情,我是對我們的國家,因為愛地深沉,想讓她變得更好,所以才這么努力。只要夠認真,女生往往比男生做得更出色,你們公司之所以做的這么大,在國際上都闖出了名號,不正是因為有一位出色地女設計師?悠然同學最不該有偏見,最應該對女生的工作能力有信心才對。”

    “我從來不會小瞧任何人,可是,也從來不會高看哪個人,不管別人怎么吹捧,我有自己的評判標准。愛不愛國,不是嘴皮子工夫,拿到所謂國際友人的援助物資,也不代表就是有很強的工作能力。”

    大山直言道:“我也有外國客戶,和他們也有往來,我只知道,他們抱著一種疑惑,甚至是看熱鬧的心態,來看發生在首都發生在這個廣場的事。你所謂的國際友人,是什么樣的背景?說來我聽聽,別人不知道,我自信還可以打聽到他們的來頭!”

    柴玲臉冷了下來,“你什么意思?”

    “我只是好奇,什么時候開始,搶劫圓明園地強盜們,也會在意中國人民的民主自由和人權了?拿了人家的東西,跟著叫嚷出‘推翻政府’的口號,我想知道,這兩者有什么內在地關聯?”

    他們說話間,越來越多的同學圍了上來。

    大山抓著莫志強不放,毫不怯場,坦言道:“同學們,我跟你們一樣,也是一個學生。對,我沒有參與到這場運動中來,很多人覺得不理解,包括我的朋友們。在這里,我想說說我地想法。

    首先,跟你們一樣,我也對現在的很多政策和現象有意見,認為政府應該對此加大改革力度,這也是我們這場學生運動的初衷。我對此是十二萬分贊同的態度。

    可是,正因為我也是學生,我很了解一件事,我們自己內部的意見不統一,甚至自相矛盾。舉個例子,我們學校,一個很有影響力的同學,就提出了這樣的理論:認為中國只有殖民化,才能富裕。証據是香港,港台的社會太富裕了,和我們根本是兩重天,由此得出我們的制度不對。他主張將中國大卸八塊,分別交給西方國家治理,認為這樣中國就可以像香港一樣富裕。大家覺得,他的想法怎么樣?”

    他稍做停頓,待別人竅竅私語了一陣。接著道:“港台為什么會比我們富裕的多?原因我就不多說了,大家都學過歷史,讀了這么多年的書,道理自己都曉得。可是,他地這種主張,得到了相當一部分同學的支持。

    我不能理解。今天我們能站

    ,能讀大學站到這里振振有詞,其中固然我們自己為真讀書的汗水,更因為我們有一個穩定的社會。

    國強則民富。一個國家,只有獨立自主富強。國民才能在他國面前抬頭挺胸做人,我自己去過國外,這是我的親身體驗。把中國分割然后交給西方國家治理?我想問一句:有些人,是不是讀書把腦子讀傻了?八國聯軍鬧北京那陣兒,中國倒是被瓜分的徹底,那個時候,中國很富裕?老百姓過的很幸福?

    還有同學說,一黨執政有這樣那樣的缺點,中國應該學美國,兩黨甚至多黨輪流執政。在這里。我就不拿國共兩黨合作來說事,我想說的是:中國最適合一黨執政!這么多國民。如果兩黨甚至更多,結果是什么?不是東方壓倒西風,就是西風壓倒東風。結果不外是光明正大拉幫結黨、搞內斗、讓外國人看笑話!

    —

    這場學生運動的初衷,政府已經知道了,也答應了大家地要求。可是,還是有些所謂的精英,和學生領袖,他們態度強硬,不依不饒。到了現在,我想問。這場學生運動,要走向何方?大家腦中,當然也包括我,都對民主和自由充滿向往。可是,這與普通老百姓有何關系?打著反腐敗為民請命的旗號,最后變成為自己空中樓閣式的理念爭取權益。謀求的是誰的利益?

    ‘為有犧牲多壯志,敢叫日月換新天’,多少前輩先烈,為了獨立自主的新中國成立,拋家別業受盡酷刑付出生命做代價,換來的,就是我們這些后人,拱手把國家送給別人治理?荒唐,可笑!

    我,希望大家冷靜一下,再冷靜一下,多一些理性的思考,想一想,此刻坐在家中,坐在電視機前,為我們操碎了心的、擔驚受怕地父母大人!”

    說實話,大山在學生的心目中,還是有一定分量地,許多人都知道他,也有認真聽他說話。

    一時間,以他為中心,出現了一個沉默又寂靜的地帶。

    柴玲看看四周,冷笑道:“好一番動聽的大道理!我們追求民主,首先自己就要做到民主,言論自由嘛,大家怎么想的就怎么說,有些想法是正確的,有些想法就片面了。但總的來說,終究是好的正確的想法占了上風,大家也在實際追求中,不斷糾正錯誤,向正確的思想傾向靠攏。你這樣說,是揪著片面的偏見不放,忽略了我們大部分人地正確意見,犯了右傾主義錯誤的意見,本身就站不住腳。

    我們大家的父母都是普通老百姓,正是因為他們在實際生活中遭受了各種各樣的不公,做為兒女,我們才當仁不讓地挺身而出,團結一切可以團結的友好力量,為了自己的理想去追求,去奮斗!他們為了生活辛苦奔波,我們更應該替他們多一些思考,我們就是老百姓地頭腦……”

    她的講話很有動性,立場本來就不穩定的學生,又開始偏向她,看著她的眼睛里,都是贊同。

    “我的妹妹,今年只有十三歲,算周歲的話,只有十二歲,因為身體不好,她沒有上過學。她問我:哥,你想從政嗎?我說:不!她就對我講:那么,我希望你不要參與到學潮中去。

    她說:你有工作要做,如果真正為了國計民生做考慮,更應該做好工作,腳踏實地做實事,努力把公司做大做強,將來有實力成立基金會也好,去一些偏遠地區,向我們老家那樣的貧困山區,資助因為家貧上不起學的孩子,給他們和他們的家庭一份對未來的希望;我們也可以去別的地方建廠,招收當地工人,給大家提供一份可以改善家庭環境的工資;我們可以成立一個基金,專門用來幫助那些極需幫助的人……她說:哥,所謂為民請命,所謂為了國計民生考慮,不是到大街上喊幾句口號就可以做到的。”

    大山深吸口氣,“我想說的是,我只是一個普通人,我能做到的,大家也能做到,甚至比我做的更好。國家正在進行商業和市場改革,給我們提供了無數機會。有人說:你現在有錢了,所以你的想法,已經脫離了人民群眾。我想告訴大家:這個說法不對。

    我也曾經一無所有,比在場的任何一個人過的更苦更窮。就在我一無所有的日子里,我的妹妹跟我說:心有多大,舞台就有多大。

    這么多年來,我一直記著這句話,所以,我一直對自己說:你行,你能行,你不比任何人差。今天,我想把這句話送給大家。做為改革時代的大學生,我們都趕上了一個充滿機會的時代,真要有濟世為民的宏願,那么,大家就去做實事,眾人拾柴火焰高,當我們有了實力,才可能真正達成自己的願望,而不是像現在這樣,在天安門廣場靜坐,嘴里空喊著為國為民的口號……”

    **************************

    大山知道上面的意思,但時間並不確定,也沒有人知道什么樣的時間才合適,所有清醒的人,都知道這種情況,該結束了。

    他也就盡最大的努力,辛苦趕去天安門廣場,去尋找自己的朋友,也希望盡可能多的勸一些學生退出學潮。

    可是,董潔卻知道時間,知道學生中的一伙暴亂分子,會在什么時候打砸燒搶,以殘忍的手段殺害軍人,而軍人最后終于被迫還擊,以鐵血手段結束這段歷史。

    暴力沖突中,無辜者亦會有被誤傷的可能。她不要哥哥在這么危險的時間,出現在那么危險的地點,可是,怎么留下他,怎么才能把他留在家里?

    哥哥雖然疼她寵她,但他也有自己的堅持和執著,不是牽線木偶。

    所以,她只能用非常手段留他。
作者: teasu0587    時間: 2009-4-17 11:15 PM

正文 第一百八十五章 生病
    月一號,是兒童節,全國兒童都在這一天歡慶節日。舞,去禮堂演出……

    璐就很喜歡這個節日,每每會打扮的漂漂亮亮,欣然登台做才藝表演,並且會把媽媽外公外婆甚至舅舅舅媽也拉去當她的觀眾。

    大山要上學,沒有時間,董潔若是人在北京,那是一定要去捧場的。坐在一群天真可愛的小朋友中間,外表看上去都是同齡人,可她就做不來人家那種發自骨子里的天真浪漫,那真是一個讓她尷尬的鮮明的對比。

    兒童的世界,總是充滿陽光,嘰嘰喳喳小鳥一樣不停嘴的說話、吃東西,這樣簡單的畫面,董潔沒有一絲厭煩,只是很遺憾,自己沒有辦法融入其中了。心境上的成熟,不是外表的年輕可以遮掩的。

    今年的六一兒童節,與往年不一樣。

    大山又出去了,這兩天他常常一去就是一整天。

    思來想去,董潔終于下定決心。

    她用冰箱冰了許多冰水,取來一個大盆,連冰水帶冰塊准備了小半盆。伸手摸一把,冷意澈骨。想了想,再接了半盆冷水兌進去。

    六月天,天氣已經很暖和了,可是還沒到暑氣逼人的地步,穿一件短袖已經很涼快了。這么一盆散發著寒氣的“冰水”,實在讓董潔猶豫了好一會兒。

    她的手,這半天倒騰涼東西,已經冷冰冰有些受不得寒氣了,單是蹲在冰水旁,她就覺得冷,恨不得回房取件外套,或者捂床被子暖和一會兒。

    “有沒有人象我這么自虐呀?竟然要在這個時候洗冰水澡。哥哥知道了。肯定要狠狠罵我一頓,說不定還會動手打我吧?”

    董潔自言自語道,一邊想像大山橫眉怒目的模樣,忍不住嘆氣,“我也不想啊,生病很難受,最討厭生病了。這個時候患上熱傷風,比冬天的感冒可難纏多了,以前又不是沒有得過。”

    她摸摸腦袋,“佛祖保佑。可千萬不要再引發腦炎,我活的很快樂,一點不想陪你老人家去喝茶……這次肯定會頭疼很久吧?真糟糕!我最受不了頭疼了,頭疼不是病,疼起來要人命。”

    想起頭疼時的痛苦,她不由打了個冷戰。卻還是站起身,毅然去脫衣服。

    嘴里忍不住咕噥著抱怨,“哥哥那么精明,假裝生病可騙不了他,如果只是無關緊要地咳嗽兩聲。萬一哥哥覺得不要緊,還是跑出去怎么辦?唉!”

    脫下身上的衣服。咬牙忍著跨進盆里,一閉眼,不給自己后悔的機會,一屁股坐下去。

    “哎呀呀,我的天——”

    太、考驗她的意志力了!

    能忍住沒有一個高躥出來,董潔都要佩服起自己的忍耐力了。

    勉強適應了一會兒,她把冰水一捧捧往身上淋,間或有那沒有融化的冰塊從身上滑下,那種滋味……

    “我以后再也不吃冰淇凌了,絕對不吃。好吧。董潔,你能堅持住的,肚子里五臟總比皮膚嬌嫩吧?它們能承受冰淇凌的涼,皮肢就更沒有問題了。對。沒事的……”

    洗了好一會兒。縱使途中已經頭昏昏地覺出不適了,為了確保效果好,她還是忍著沒有立刻出來。

    從澡盆里出來。董潔換上睡衣。這時候已經是手腳冰涼,感覺不妙了。

    她把水倒掉,先把罪証消滅干淨。雖然極度渴望埋進被子里,想了想,卻又轉到電風扇那兒,插上插頭,把風速開到最大,自己站跟前迎著風吹,只是小心避開了頭,盡可能不讓風直接沖著頭吹。

    “好了,這下可是萬無一失了。”

    董潔滿意的聽到自己聲音開始變的沙啞,拔下插頭的動作感覺很吃力了,起身的時候,眼前竟然漆黑了好一會兒,天眩地轉的感覺后,就看到金星亂竄。

    “一閃一閃亮晶晶,滿天都是小星星……好難受!”

    她勉強撲到床上,連伸手扯被子的力氣都欠奉,蜷著身子縮成一團,一閉眼,便昏沉沉迷糊過去了。

    *****************************************

    大山回家的時候,已經是黃昏時分。

    他很累。心力交加的疲憊感,往往比重體力勞動后的疲倦,感覺

    明。

    要在亂哄哄地人群里,找到分散開的幾個朋友,然后再追著勸說。而過程中耳聞目睹地情景,實在讓他抑郁的很。

    —

    唯一值得欣慰的是,已經有人聽從勸說,開始退出,剩下的人態度也緩和了許多,他的努力,總算見到了效果。

    “大山,回來了?晚飯准備的差不多了,廚房我們燒了幾壺熱水,洗澡也夠了。”

    王凱和田志祥跟他打招呼,“看你很累的樣子,要不你先休息一會兒?想吃飯的時候,跟我們打聲招呼,晚點也行。”

    公司已經全部移到效外的新廠房去了。最近交通不通暢,姜紅葉滯留上海,大山和董潔離不開,陳群就留在公司,和陳雪合作管理服裝廠和絲巾廠的事,劉大同和李益因為呆地時間長,對公司里的人事也比較熟悉,就一起去了廠里,幫著維持秩序。家里邊由王凱和田志祥留守。

    好在他們是私營企業,因為生意好,工資福利給得大方,工人們多半是從效區或者農村招來的,大家也沒有什么不滿,生產上倒不致于受到多少影響。

    “有點累,我稍微躺會兒,飯做好了你們先吃,給我和小潔留點就行。對了,小潔呢?”

    這幾天,他每次回家,聽到動靜,小姑娘總是第一個跑出來,而且會一臉擔心。哎,害她跟著操心,他這個做哥哥的,真是不合格。

    田志祥笑著道:“下午地時候,她跟我們說,有些困,想睡一會兒,要我們不要去叫她,她睡醒了自己會起來。”

    他跟王凱在這里做的很開心。其實一天到晚也沒有什么具體要做的,兩個人年紀也不大,大山就與他們約定,彼此稱呼對方名字就行,不用那么多講究。有時候他們跟著陳群去廠里,多看多聽,學習人家待人處事地手段。只要他們定下心來,肯認真做事,而且也有能力做好,大山並且答應,過上幾年,會安排他們進廠做管理人員。兩個人和劉大同他們一起,報了自學和函授考試,有時間自己就捧著書看,爭取早日拿個過得去的文憑。

    “睡了?”

    大山皺眉,別是不舒服吧?“知道了,我回房去看看。”

    “你不在的時候,陳哥來過電話,他說廠里一切都好,讓你放心。”王凱趕緊插上一句,“他讓我們轉告你,這幾天沒事盡量不要出去,就在家里呆著。”

    大山笑著點頭。

    哎,陳哥真是的,總是不放心他,去廠里前,再三叮囑,不能去參加學生運動。人不在家,每天打電話回來,說些公司的事,末了總要老生常談的再綴上一句。

    今年家里新裝了電話,通訊方便了,這些日子,遠在沈陽的陳老爺子和丁老爺子等人,也是動不動就搖來電話,千叮嚀萬囑咐的。

    一個個都不放心他的大學生身份,如果不是現在交通已經封鎖了,他們甚至想把兄妹倆個接到沈陽去。

    大山心里常常覺得溫暖,有這么多人,發自內心的關心他,這種感覺,真好!

    咆哮搖著尾巴,跟他走進后院。

    大山推開門,屋里靜悄悄的。

    這丫頭還在睡?睡到現在,晚上准備當夜貓子不成?

    他搖頭,幾步走進里屋,就見她蜷著身子縮在床上,這個姿勢,就不是她平時睡覺該有的樣子。

    “小潔?”

    大山心里一驚,撲過去,剛把她抱進懷里,就知道情況不妙。

    她身上溫度高的嚇人,一張臉明明燒得通紅,身上卻時不時的打冷顫。

    大山一邊迭聲喚著她的名字,一邊扯過被子把她包好。

    咆哮圍著床頭轉個***,用前爪打開門,一路叫著跑了出去。

    王凱和田志祥跟著咆哮剛轉進后院的月亮門,迎面就撞見一臉焦急,抱著董潔匆匆拐出來的大山。

    “快,開車,我們去醫院。”



正文 第一百八十六章 微笑
   
  大山本來以為只是一場普通的高燒。

    上午他走的時候,董潔人還好好的,王凱他們也說,她下午還沒有一點生病的跡象。

    他以為,她只是睡覺沒有蓋被子著涼了。

    可是,在門診室里,醫生匆匆做了檢查,立刻吩咐推進搶救室。

    大山的心跟著就提了起來。

    也許感冒發燒,放到其他人身上都是尋常事,可是董潔不一樣。從小到大,好幾次來熱洶洶的高燒,都威脅到她的生命。

    大山立刻找到前年冬天為董潔治病的主治醫生羅偉。

    羅偉現在已經升職為專家醫師。前年她患腦炎那次,唐老爺子親自出面打招呼,而之前之后,兄妹倆也多次來醫院調理身體,他對兄妹倆的情況比較熟悉,對董潔小小年紀,雖然身體不好,卻在國際時裝設計領域嶄露頭角非常佩服,每次為她治病都是盡心盡力。

    今天他本來不值班,但是住在醫院附近,趕過來很方便。接到大山的請求,他馬上抽調了幾名主任醫師,一同為她會診。

    搶救室的燈光亮了很久。

    “病人的情況十分不穩定,現在每分鐘心跳四十下左右,心律不齊,呼吸出現衰竭……她心肺本來就比一般人弱,現在情況很凶險。”

    羅偉出來后,一邊吩咐其他人把病人送到監護室觀察,一邊摘下口罩,對大山說道:“你們是怎么照顧她的?現在快到夏天了,可她身體里寒氣外侵。於積于內,簡直就像大冬天掉進冰冷地河水里泡了大半天。就是換作普通人都受不了……”

    大山只聽得眼前發黑。

    怎么可能?就在早晨,她明明還健健康康的同他有說有笑,這幾天她親自下廚料理飯菜,變著花樣兒給他做好吃的東西,她還戲稱,說自己是天底下最懂事的妹妹,知道哥哥心情不好。所以她一直很健康都沒有生病讓他操心,她說烏云總會散開一切都會好起來的,她說哥你欠我一次春游的約定,說話要算話,過些日子一定得補上,她說她想念郊外的綠樹藍天和草地了……

    “你沒事吧?”

    羅偉不放心的瞧著他灰白地臉色。有些懊悔自己說的太直,“吉人自有天相,這里是醫院,小潔她會沒事的,大山,你振作些……”

    這樣的話本不該當醫生的他來說,不過他們已經算是熟人,說話就不那么講究公式化。

    大山張了張嘴。卻覺得口中發苦,嗓子眼發澀,竟然無論如何都說不出話。努力了半天。才擠出一句,“羅醫生,我想陪在小潔身邊,我想在她身邊陪著她。”

    羅偉為難的擰起眉頭,監護室照常規是不准留家屬守夜。況且她正處于觀察期,病情有可能失控甚至反復,“現在已經很晚了。明天吧,明天好不好?今天晚上,有許多護士和專門地醫生看護你妹妹。我給你在醫院找張床躺著睡上一覺,掛兩瓶葡萄糖,你自己休息好,才有精神照顧她。”

    大山很堅決的搖頭,“不,不用麻煩了,我睡不著。”

    這些天,他一直忙著往外跑,確實疏于照顧她,竟然讓她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再一次病的這么嚴重,他實在、沒有辦法原諒自己!

    她不會有事,當然不會、也不可能有事。多少次更凶險的難關都闖過來了,到了今天,她更不會忍心把他一個人扔下,只要心中有強烈的求生欲望,配合醫生的治療,她就一定會轉危為安!

    “羅醫生,我在這里守著就好,你不用管我,麻煩你,多費心照顧小潔就好……”

    “大山?大山!”

    唐老爺子帶著幾個人,匆匆自拐角處趕過來,瞧見他的身影,大老遠就開始喊他的名字。

    “怎么回事?祥子打電話,說小潔病了?要緊嗎?現在沒事了吧?”

    “大山,”韓盼上前來摟住兒子地肩膀,“別著急,不會有事的,要相信醫生,嗯?”

    大山只覺得鼻中一酸,眼里立刻有淚珠滾出來。

    他不想哭的,只是乍見親人,心里強壓地擔心和害怕卻忽然潮水般決了口,沖垮了他強撐著的堅強。

    “羅醫生,現在情況怎么樣?”

    唐援朝安慰的拍拍大山的背,轉向羅偉請教,“我們接到電話,說在搶救室搶救。”

    一旁的唐老爺子也緊盯著他。羅偉趕緊道:“已經轉

    室觀察了,病人現在身體很虛弱,高燒,有肺炎症狀煩,具體情況明天才能下來。”

    “怎么就突然病地這么重?她上午還接了我的電話,電話里聽著明明好好的,一點問題都沒有。”

    唐老爺子眉頭緊皺,“羅醫生,她已經很久沒生病了,上一次,你不是跟我說,她身體情況好轉了?”

    “這個,”羅偉為難地看看唐援朝,“生病這回事,有時候也說不清原因。”他也覺得奇怪,單單是著涼,也不致于病情發展的這么凶這么急,而且明明就有寒氣侵體,這個他也沒有辦法解釋。

    “唉,我這個孫女啊,樣樣都好,就是身體底子差,羅醫生,辛苦你,今天晚上多費心吧。另外,麻煩你多找幾個專家商量一下,針對她的情況,拿出一個具體的調理身體的法子,我老了,心臟受不了這種驚嚇,我不希望以后再有這種事情發生。”

    唐老爺子指示道:“也不用忌諱什么中醫西醫,都坐下來一起商量交流,有什么民間的好方子不妨也參考一下。只要你們拿出方案來,有什么忌口的,或者怎么樣調理,我們家屬這邊,一定會全力配合你們的工作。”

    羅偉連連點頭,“一定一定,我們肯定會盡十二分的努力,”他從監護室的透明玻璃外,看到護士已經把各種儀器准備妥當,“今天晚上我們、不,我和護士會隨時注意病人的情況,你們就放心吧。對不起,我要看病人去了。”

    他推門進去病房。眾人隔著玻璃,看他一邊調試醫用器械,一邊與護士小聲交流著什么。雪白色的病床上,董潔插著氧氣管,雙目緊閉,一動不動毫無知覺的昏迷著。

    “首長,對不起!”

    王凱留下看家,開車和大山一起來醫院的田志祥,臉漲的通紅,低著頭向唐老爺子承認錯誤,“都是我的錯,都怪我太粗心,一點都沒有察覺,不知道小潔她什么時候病了,耽誤了時間,現在病情才發展的這么嚴重,對不起!”

    唐老爺子張了張嘴,本來想說他兩句,眼角余光,卻看到大山用手抹眼角。

    心思轉念間,立刻想到了,他都這樣想,那么大山心里一定自責更深。

    “算了,祥子,大山,你們也別怪自己了。老話不是常說,‘病來如山倒’嗎?生病這回事,誰也不能怨。沒有人想生病,要怨就怨老天爺,以后多注意就行了。小潔會好起來的,大山,別太擔心了……”

    *************************************

    董潔這一病,就是連著兩天的無知無覺。

    她當初為了保証病的足夠嚴重,確實沒對自己客氣。

    她處于昏迷中,不知道也不關心外界的變化,對于她來說,最重要的是把哥哥留在身邊。

    病的重一些、多吃一點苦頭都沒有關系,哥哥因為擔心,定然不會扔下她往外跑,只要達成這個目的,其它的都不重要,大山必然會因此而生的擔心和自責,這個吧,最多她以后表現的乖巧聽話一些,慢慢彌補。

    六月二號,肺炎確診。針對她心肺虛弱的狀況,醫生開始用藥。

    六月三號,高燒終于得到控制,然后有了退下來的跡象。

    六月四號,董潔睜開了眼睛,再一次有了清醒的意識。

    “哥!”

    聲音比蚊子哼哼強不了多少,又嘶啞又難聽。

    “小潔,你醒了?!”

    一直守在她身邊的大山幾乎要喜極而泣,“是不是嗓子難受?想喝水嗎?頭會不會痛?”

    董潔點頭,在他的扶持下,喝了兩口水,“我——睡了很久嗎?”這是她最關心的問題。

    “你都昏睡三天了!”

    大山眼角有點發潮,趕緊眨眨眼睛,笑著道:“醒了就好,醒過來就好,醒了就沒事了。小潔,都是哥哥沒有照顧好你……”

    董潔顧不得其它,心里思量著,她是一號生的病,三天?那么,今天是四號了?哥哥一直陪著她,所以,他不會有事了?

    聽著大山輕聲細語的叨念,雖然身體的不適讓她有些難受,但她嘴邊,卻忍不住露出滿意的微笑……
作者: teasu0587    時間: 2009-4-17 11:18 PM

正文 第一百八十七章 驚聞
    是做一件事,容易讓人感到疲累,就算是什么也不做不動也一樣。

    大山扶董潔坐起身,拿了兩個枕頭墊在身后,讓她舒服的靠著。

    頭有些暈眩,身體也充斥著一種無力的感覺,——大病一場,也沒有進食,免不了身虛體乏,懶懶的讓人手指頭都不想動一動。

    可是董潔心情不錯。

    她醒來后,大山就拉開了窗簾,而此刻,外面陽光普照。

    “什么時候了?我是說,現在是上午嗎?幾點了?”

    大山看了看腕表,“十點多了,快到吃午飯的時間了。”

    董潔仔細想了又想。她的印象里,那場一直讓她惴惴不安的運動,結束于四日凌晨,所以,現在一切都塵埃落定了吧?

    她只是一個小小的普通人,做不來經天緯地的大事情,也沒有力挽狂瀾的本事,和建功立業做一番驚天動地大事的偉大抱負,歷史的車輪,會一如既往的前行吧?不致于因為她的出現,產生這樣那樣的波折或變動。

    她細心的觀察大山,他臉上都是對她醒轉由衷的欣喜,除此之外並無異樣神情,那么,他還不知道外面發生的事?

    雖然有些抱歉,但是董潔真的因此心情大好,這歡喜的感覺,蓋過所有的不適。

    “哥,對不起,這幾天你一定急壞了吧?”

    因為熬夜,大山眼睛里都是紅紅的血絲。

    聞言握著她地手緊了緊,略帶些責備的口氣道:“說什么對不起呀?生病又不是你的錯,誰還盼著生病受苦不成?健康是最最要緊的事,怪我,前幾天老往外跑,一天到晚不見人影,害你跟著鬧心不說,也疏忽了你的身體。”

    真的是大意了,以為最容易生病的冬天都熬過去了。五月六月是一年最舒爽的季節,應該不會出問題……她先天體虛,幼時沒有條件講究,錯過最佳調理時期。反而因為頻繁生病,大傷元氣,以致現在的藥石之力,見效甚微。

    老話說地沒錯,沒有人的人生是十全十美的,再多的金錢,也買不來健康。

    董潔有些心虛。呃,她這場病還真是自己招來地。這個祕密萬萬不可以洩露。

    于是急急道:“哥,快中午了,你肚子餓不餓?也不知道你這幾天。有沒有好好吃飯。”說著真的有些擔心起來。他的胃打小受的折磨可不少,現在生意正在逐步擴大中,他工作上的壓力也隨之越來越大,三餐如果不當心,鬧出胃病最是正常不過。

    靠床放了一張桌子。桌上擺滿了吃的,水果點心肉餅什么的都有。

    “我這么大人,還不會照顧自己嗎?我在醫院訂了餐。一會兒到了飯點,會有護士把吃的東西送過來。”

    大山注意到她地視線,“小潔是不是餓了?想吃東西了吧?這幾天肚子一定餓扁了。每次好不容易長點肉,一生病就都折騰沒了。我問過醫生了,你只要醒過來,吃些流質食物和水果都沒有問題。”

    他拿過一袋水果,翻了翻,撿出一個大紅蘋果,嘴里笑道:“羅醫生從前就說過,一天一個蘋果,可以不用看醫生。一會兒有粥送來,現在先吃個蘋果吧。”

    他從床邊抽屜里再找出水果刀,一邊削果皮一邊接著道:“這幾天暫時吃些容易消化的東西,醫生說你腸胃弱,以后也要在飲食上多加注意,暈食類多吃些魚和骨頭湯,可不能由著性子吃想吃的東西了,飲食還得再清淡些。酸地辣的這些重口味的都要忌口……”

    董潔自然不會由著自己性子來。又不是真的是十來歲的小姑娘,身體不舒服地時候,或者沒有胃口,就拒絕進食。而且,說到底,這場病是自己招來的,盡管出發點交待得過去,可還是覺得有點對不住為自己擔驚受怕的哥哥。

    “好,我一定注意。”

    她隨手在食品堆里翻撿。六月天,氣溫逐漸升高,東西放地時間稍長,就容易變質,有些面包點心瞧著有些不對。“哥,這些東西別吃了吧。我鼻子不好使,聞不出味道,可是,看上去像是壞掉了,吃了小心鬧肚子。”

    大山抬頭笑笑,“這幾天,媽媽和爺爺他們買了不少吃的東西拿過來,

    ,我又吃不完,也沒心思收拾……是有些東西不能吃吧,回頭我扔出去。”

    “哥,這幾天你都沒怎么吃東西吧?我每次生病,都讓你受折磨,人家說,身體上的痛好忍,心理上的折磨最難受。從小到大,我一直都不是個讓你省心的妹妹,照顧我很辛苦吧?”

    董潔很有些愧疚。因為提起生病的事,看到哥哥臉色頓時又變的黯然,她不想糾纏在這個問題上,就笑道:“毛主席教導我們:浪費是最大的犯罪。看到這些東西呀,我想,我大概得判個幾年,我是罪人。這些東西多少孩子想吃都吃不到,咱們卻白白放到壞掉,心里真是過意不去。”

    大山也有些過意不去。

    他從小受苦,挨餓的滋味,不管到什么時候都不會忘掉。就是后來日子好過了,飲食上不會虧待自己,卻也從來不鋪張浪費,盡量做到:可以消費,不可以浪費。

    “咱們以后多注意,不再犯這個錯誤就好了……”

    兄妹倆個正在說話,羅偉推門走了進來。

    昨天夜里,是個不平常的夜晚,歷史也會記住這一天。

    晚上十點,各路戒嚴部隊先后開進市區。在部隊開進和執行軍務中,一伙暴徒大搞打砸搶燒殺,焚毀大批軍車,搶走槍支彈藥,用暴力手段打傷和綁架解放軍戰士和公安干警,部隊采取果斷措施,嚴懲一小撮反革命暴徒。

    凌晨四點半,戒嚴部隊、武警部隊開始對天安門廣場清場。

    五點半,完成清場任務。

    因為發生了暴力沖突,受傷的人很多,羅偉所在的醫院也接待了很多傷患。

    他一直忙到現在,才從手朮台下來,顧不得休息,抽空過來兄妹倆這邊看看。

    看到自己負責的小病人,正靠坐在床頭,和哥哥兩人說話,臉上笑語盈盈,病后的虛弱也掩不住眉梢眼角的好心情。

    “羅醫生。”

    聽到門響,大山連忙站起來,“你看,小潔醒了。剛剛護士來做過簡單的檢查,說已經沒有大礙,剩下的工作就是好好調養,爭取早日康復。”

    “羅醫生,這幾天又麻煩你了。”董潔也笑著跟他打招呼,眨眨眼睛,淘氣道:“雖然是老熟人了,可是真不想在這里跟羅醫生見面,躺在床上,做為病人和醫生,這樣角色分明的立場,感覺真是糟糕。羅醫生休息的時候,有時間就去我們家吧,我和哥哥更喜歡與羅醫生做朋友間的交往。”

    “對呀,羅醫生,楊阿姨和我姑姑她們上次還念叨著,說你是不是升官了,成了大忙人,都沒空與老朋友來往了?正計劃下次見面,聯合起來把你灌趴下呢……”

    羅偉仔細過問了董潔的情況,跟大山點點頭。

    “醒過來就好。小潔,這幾天,你可把你哥給急壞了。接下來可要聽醫生的話,好好把身體調理好,我也盼著去你們那里蹭吃蹭喝,回頭跟你楊阿姨她們說一聲,我等著,等著他們把我灌醉,哈哈……”

    大山注意到他臉上的疲倦,送他出門,問道:“出什么事了?羅醫生好像很累的樣子。”

    “是啊,是很累。”

    羅偉捶捶肩膀,遲疑了一下,覺得沒有什么需要隱瞞的,就說:“昨天凌晨,天安門廣場發生了暴力沖突,很多人受傷,我一直參與救治病人,到現在才騰出點時間,可以喘口氣。”

    “什么?”

    大山大吃一驚,“暴力沖突?天安門廣場?誰和誰?學生和——部隊?”

    羅偉點頭,“你沒聽到昨天夜里的槍聲?”

    大山搖頭。他心神全部放在董潔身上,而且他們所處的高級病房,隔音效果非常好。

    “爺爺他……”難怪呀,難怪唐老爺子這兩天只抽空打了幾個電話,就董潔剛進醫院那會兒,匆匆來過,隨后就有人找來,又匆匆隨著來人離開。

    這幾天他完全沒有留意這方面的消息,電視和報紙都沒有心情看,對外面的情況竟是一無所知。他馬上想到了自己的同學和朋友,立刻追問:“受傷的人多嗎?受傷的學生多不多?”

    “我也不清楚,我是醫生,一直在搶救傷患,具體情況不清楚……”



正文 第一百八十八章 傷心
    大山回到病房。

    乍聞噩耗,縱使他極力掩飾,神情間仍不免露了痕跡,讓董潔察覺出來。

    “哥,怎么了?”

    剛剛還好好的有說有笑,送醫生出門,兩人在門外似乎另說了些話,回來他就有些不對。

    董潔想了想:嗯,這里是醫院,這兩天既然發生暴力沖突,受傷的人一定很多,剛剛羅偉臉上也不輕松,雖然嘴上說笑,眉頭就始終沒有真正放開。又說自己一直忙到現在,是忙著搶救傷員?那么,哥哥已經知道了?

    現在一定非常掛念和擔心同學吧?他是個極重感情的人,商場上的洗禮,並沒有為他添上市儈氣,從前她為此高興,現在卻覺得心疼。今年真是讓人頭疼的一年,哥哥為她揪起的心,剛剛放下,又不得不再次提到半空。

    大山勉強笑笑,“哦,沒事。”

    他仍舊坐到床前,可是又哪里坐得住?買報紙也好看電視也好,他很想盡快了解詳情,也想開車去學校看看情況。

    董潔不忍他左右為難。以他們兩個的感情來說,除了守著自己帶著前世的記憶再世為人的祕密,她不想再有任何一點不能說的顧慮橫在兩人中間。

    于是故作不經意道:“哥,剛剛羅醫生也說,除了身體虛弱得慢慢調養,我現在已經沒什么事了。咱們家條件也不比醫院差,我想出院,明天或者后天都行。”

    “說什么傻話呢?這里有醫生和護士照顧,身體沒有恢復健康之前,怎么能出院?”

    “我不喜歡醫院,在這里,總覺得自己是個病人,覺得自己很沒用,動不動就生病。害自己和哥哥都跟著折騰,這種情緒會影響心情,然后會影響康復吧?我又不喜歡打針,反正是吃藥嘛,在哪里吃不一樣?關鍵是回家心情會很好,心情好身體才能好的快,而且。不都說藥補不如食補?在家里,飲食調理也更方便。再說,”

    她停了一下,“哥。這幾天你都守在這邊,也不知道浩然大哥他們怎么樣了。”

    大山再也忍不住憂心的表情,“我也不清楚,上次分手,浩然他答應我會安份留在學校里。志強脾氣最倔,伍阿哥接到家里電話。說是年老的父母在電話里聲淚俱下,懇求他不要亂來……因為大家分散了,有些人我沒見到……不知道他們現在情況怎么樣,能夠平安最好了。”

    他長吁口氣。方驚覺自己又在病中的妹妹跟前,說這些讓人沒辦法寬心的事情。抬頭的時候。果然。她眉梢已經攏了起來。

    趕緊轉開話頭,“你想早些出院?這樣也好。只是得羅醫生同意才行,我們多聽聽專家的意見,嗯?”

    護士送來午餐。

    她的白粥,熬地極爛,也不稠,一看就知道很好消化,只是賣相一般,並不能勾人食欲,而且也確實沒滋沒味。

    大山拿起粥碗,這就要喂她吃粥,“你從來就不喜歡吃粥,可是現在沒辦法,先將就著吃些,晚上我讓家里做些可口的給你送來。”

    董潔搖頭拒絕,舉起手中剛吃了沒幾口的蘋果示意道:“哥,你先吃飯,我想把這個蘋果吃了,粥一會兒再喝……你別皺眉嘛,蘋果也可以當飯吃,而且總比白粥有營養吧……好吧,我吃,我吃就是了……”

    終于可以回家了。

    醒來后,董潔就積極配合護士的工作,該吃藥就吃藥,讓打針就打針。

    總算磨的羅偉同意,可以提前出院。

    期間,大山特別開車出去了幾次。

    先是天安門廣場封鎖戒嚴,不准通行;后來解除了,可是已經清理的干干淨淨,絲毫看不出電視播放的暴行地影子。

    而學校方面,偌大的校園,竟有種空空蕩蕩的感覺,偶爾擦肩路過的同學,一個個都閉著嘴巴不出聲。整個校園,籠罩在一種不安地氣氛中。

    伍阿哥留在寢室里,一臉憔悴,他告訴大山:于大偉一直主持廣播站,老師和同學們擔心會被拘捕,已經催促他離開北京,回西北老家了。莫志強情況更嚴重些,那天早晨,他一身血精神恍惚的回到校園,大家仔細檢查后,發現他幸運的沒有受傷,現在已經躲了出去,在哪里沒有人知道……一位與他們交好的姓鄭的同學,沒了……

    大山見到那位同學地父母,來寢室收拾兒子遺留下來的東西。那對父母捧著兒子留下地衣物,嚎淘痛哭,一聲聲喚著兒子的乳名,同樣的淚水也從他們這些活著的人眼里肆無忌憚流了出來,而別地寢室,也傳出別的父母痛心疾首地泣血之聲……

    青春期地這場政治風暴,做為親歷者,大山心里百味陳雜。

    活生生的人命,一夕之間就沒了。

    原來生命竟是這么脆弱!

    那人也曾經是家里地座上客,言笑宴宴,笑語盈盈,他的生命永遠定格在這個春夏之交,定格在最美的十九歲。家人的驕傲,家鄉人眼里的天之驕子,就這樣匆匆結束了風華正茂的短暫一生。

    生命中不能承受之重,就是朋友的離去,以這么一種突然的方式。

    “哥?”

    董潔輕輕握住大山的手,拉他躺到自己身邊。

    大山順著她的施力方向,伏下身子,也放軟身子。身體接觸到床榻的一瞬,一種疲倦的感覺,伴著傷心,撲天蓋地襲來。

    董潔把臉放到他胸口,以整個身體來擁抱他。

    “小潔,你知道嗎?他只是一個熱情的大男生,考入首都的大學,考入中國頂尖的名校,他一直為此驕傲和自豪……他一直說,他要認真讀書,認真生活,將來認真工作,努力做出一番成績,要永遠留住媽媽臉上的微笑……他說家鄉雖然是一個小城鎮,可是他愛自己的家鄉,畢業后,一定要參與家鄉建設……他說,自己有個青梅竹馬的女同學,兩個人初中開始就要好,雖然他考進了北京,但他會像我們一樣,無論如何,都不會放棄最初的感情……他說他愛自己的祖國,所以願意為此吶喊,希望革除弊端,讓它的明天更美好……”

    誰該為這場悲劇負責?

    被殘忍殺害的解放軍的屍體,在電視里觸目驚心。懷惴著美好的夢想和願望投入這場運動中的年輕學子,最后只換來年老父母傷心欲絕的哭泣。

    大山忘不了,伍阿哥拽著他的手,聲淚俱下:“怎么會這樣?他們怎么可以這樣?

    理智上,大山明白,這樣做是必須的。就像唐老爺子說的:這樣的處理,雖然粗糙,但卻必須。讓中國產生病態的,不是中央這幾個人,而在外圍,在各個地方,在許多因循的制度中,它是大范圍的,想一次改變,是不可能的,誰都無能為力,並且學運發展已有相當時日,廣范廣闊,壓力之大足以讓所有問題一次引爆,中國承受不了,最后可能成為另一個文革,變成群魔亂舞,這一切的一切,牽扯的是政治的判斷力,不能依靠的是熱情……

    大山能理解:寧當惡人,不當罪人的心思。

    可是,他沒有辦法告訴伍阿哥,也不忍心對那些沉默著的傷心著的同學說,他們需要的不是講道理,他也是!

    他喃喃低語著,語無倫次,沒有邏輯,只是反反復復著說話。董潔用手一遍遍拍撫著他的背,像母親抱著嬰兒一樣,盡可能的給他溫暖。

    對哥哥朋友的遭遇,她動容,卻又無奈:多少年輕的生命就此永遠離開,為了一個無謂的執著。

    那樣純粹的活著,以一種決絕的姿態,哪怕付出生命也不后悔。也許人在年輕的時候,真的容易被熱血和激情所激動,所以一往直前,不怕付出一切,不會為了所謂的前途畏手畏腳。

    董潔雖然不能贊同這種偏執,但她不能不為之感動。這樣純粹的人,這樣純粹的想法,這樣為了理想可以往前沖的人,給即將過去的八十年代,畫上了一個不完美的休止符。

    這樣說也許殘忍,可是,他們代表了一個時代,他們見証了一個時代的熱情,也結束了年輕一代的激情。他們之后,大家學會了為自己的前途斤斤計較,小心翼翼,謹言慎行,大家學會做事之前,先把個人的利益放在天平最重的一端去考慮……那些曾經激情揚溢的只為了理想可以毫無顧忌的年輕一代,于是成了絕響。

    “哥,這世界比我們想像中的殘忍。可是我們擁抱著就能取暖,我們依偎著就能生存……我在這里,我們永遠在一起!”
作者: teasu0587    時間: 2009-4-17 11:49 PM

正文 第一百八十九章 麻煩
    無論這個世界發生了什么,第二天太陽依然會升起。

    個人的悲喜,相對于寵大的人口基數來說,實在渺小的不值一提,也激不起多大的浪花。而所有的事情都會過去,或者被淡化,然后人們繼續前行。人總得活下去。

    后院的子花正是開的燦爛的時候,綠葉白花,清香宜人綴滿枝頭。窗外的美人蕉也抽的高高大大一叢一叢。

    都說綠色是生命的原色,滿眼綠色可以讓人心情愉快。居住在城市中心,不像鄉下可以自由呼吸泥土和花草氣息。大山就專門預訂了大大小小許多盆栽,依著董潔的意思擺放,把他們居住的后院布置的郁郁蔥蔥。

    離暑假沒有多少時間了,大山索性請了假,留在家里,一邊守著董潔調養身體,一邊忙公司的事。

    近來,公司遇到一點麻煩。

    西方控制了輿論導向,許多在華投資的外國商人紛紛轍資。與公司常有業務往來的一家中外合資的紡織廠就遭遇了這種情況,間接影響到他們這邊的面料需求。而且DJ.=

    “做生意嘛,也不能總想著會一帆風順,有點起伏是正常的。”大山對董潔說,“以我們現如今的實力,這點挫折也不算什么。”

    金錢到了某一個高度,便只是數字上的變化了。八一年到八九年。他們地服裝廠積累下一筆旁人萬萬想不到的數目驚人的財富。每年,新增的利潤只會更多。

    自打國外開展業務以后,兩年來,國外銷售也帶來了可觀的營利,如果把那數字換算成人民幣,那還要再翻上好幾倍。

    所有的錢都存在銀行里不動。倒不是想著吃利息,只是他們沒有精力和時間做更多的投資,而且大山一時之間也沒有另做投資的打算。

    董潔盤算著,以美元為例,對人民幣的兌換比例就一年年拉開距離。于是建議大山把錢想辦法多換一些外匯儲存起來。

    大山自己也覺得,這么多錢放在國內銀行,終究是太過張揚的一件事,北京這地界,手眼通天地人多了去了,有心人通過各種渠道也未必打聽不到。就趁著與國外生意往來,大頭逐漸存到國外的戶頭上。

    外人一直好奇兄妹倆個現在有多少錢,而實際上,真正清楚這事的,也只有他們自己。就是親如韓盼等人,也是不知道的。

    有一次,外公酒后談起這事。也問過他們。大山笑著道:“一邊掙錢一邊投入,具體有多少天天在變,我也就沒有統計……總之有很多就是了!”

    唐春燕與有榮焉,“別人都說,大山和小潔兩個是中國首富,這話可是不假。大山是個孝順孩子,這幾年。我們也跟著沾光,吃的穿的用的,樣樣都為我們想到了……哎呀,咱們家可是出了一個名副其實的大資本家!”時代不同了,有錢不再是一件需要遮遮掩掩的壞事。

    “姐,瞧你這話說的,好像生活有多困難,要靠侄子貼補。你地工資也不低,姐夫在國外掙的更多。”唐援朝沖她擺手,“姐姐自己也是有錢人。自力更生多好。不要老想著占便宜嘛,你這樣會給璐璐做個壞榜樣。”

    韓盼忍著笑斜他一眼。“援朝,怎么說話呢?大姐哪有占大山便宜?”

    唐春燕就沖他瞪眼,“就是,咱們家向來是爸爸做主,樣樣處處講究艱苦樸素……你偏著大山我沒話說,胡亂編排我可不成……”

    正所謂手里有錢,心里不慌。

    經此一事,大山卻是把成立紡織廠的事正式提上日程。

    “咱們做地是服裝廠,每年的面料用量都很大,完全依賴別人也是個問題。可是,哥,再成立一個紡織廠,你的工作量不是又要加大?咱們現在又不用操心生計,工作要因為喜歡才去做,這樣比較好吧?”

    “不做便罷,要做就做的正規些。建紡織廠是我們早就做好的計劃,當初建廠,就留了專門的廠房,總空著也不是個事。我想請紡織業有往來的朋友幫著推薦一些懂管理有經驗、人品也信得過地管理人員和老師傅,再從研究所聘幾個專家做顧問,國外技朮引進的問題先前就有了一點頭緒……這樣天時地利人和都齊全了,此時不做,更待何時?至于工作量,”

    大山沉吟了一下,“這也不是問題。你見我什么時候是那種事無俱細,都要親自過問的

    會比以前多一些事情要做,應該也談不上累不累。”想找些事情來做,不讓大腦閑下來給胡思亂想提供空間。

    大山忙著解決公司面料需求和建紡織廠的諸多事務,董潔在這段日子里,埋頭做設計。

    這項工作之于她,是駕輕就熟的一件事,只需要拿筆在紙上畫來畫去。大山仔細觀察,發現這費不了她多少神,才放手讓她去做。

    去年時裝周那場發布會的時裝大受歡迎,銷量一直居高不下。眼下雖然受了一點沖擊,但是董潔相信,這樣的時間並不會持續太久,因為時裝本身就是件打破國界的事,更不會同政治勾勾連連,法國的銷售商也是這個意見,並且建議她趁機多准備些新款。

    今年地時裝周,董潔以身體不適推脫了,她想改為參加九零年春季的巴黎時裝周,以高貴優雅且奢華地晚禮服做發表會主角,而每一件晚禮服,都需要大量地時間和人工訂做。如果有精力,來年還計劃另舉行一場牛仔的專門發布會。所以,要做地准備工作,其實也很多很雜。

    …………

    六月的一天,曹浩然來訪。

    這段時間,大家很少相聚,既沒有談話的興致,也沒有吃喝的興趣。該說的話,從前已經說的太多,現在只想靜靜的一個人呆著,或者看書學習,或者什么也不做,發呆、蒙頭睡大覺。

    他帶來一個消息:莫志強偷偷回到北京了。

    某位可以探聽到內幕消息的同學,偷偷傳遞了還沒有明文公布、正在討論中的對他們這些學生的處理意見:只要他們坦白交代,就可以回到以前的校園直至畢業。

    像曹浩然這種類似的情況,只要交代自己參與的活動就好,沒有人強迫他說出參與者的名字,但必須聲明支持國家的處理措施和寫書面反省。

    可是,莫志強的事情沒有定性。他既沒有被劃到另類的所謂“精英”中,卻也與曹浩然等人的情況有所不同。

    大家私底下商量了很長時間,也拿不出個章程出來,前途叵測,真是讓人擔心。最后,大家便想了一個有點異想天開的主意:可不可以,讓他盡快出國呢?

    曹浩然就找大山討主意來了。

    這年頭,出國不是串門過家家,本身就是很困難的一件事,況且莫志強的情況又更麻煩了一些。

    大山仔細問過他現在的情況,得知一切還可以,現在在一個同學那邊落腳。

    他一時也沒有頭緒,只是很確定一件事:莫志強的事情既然沒有被下結論,那就有一個緩沖的機會,如果真的要出國,那就得搶時間了……

    說到時間,他下意識看了看表,突然想起另一件事。“浩然,你今天就不要走了,咱們倆個好好合計一下。我現在有點事,你等我一會兒。”

    董潔正在床上靠著看書,看到他打外邊進來,奇怪道:“哥,你和浩然大哥說完話了?”

    “沒有?”

    “那怎么回來了?你們現在一定有許多話想說,我現在沒什么事了,哥就別掛著我了。

    ”

    大山把藥瓶拿出來,“你該吃藥了。”

    董潔就笑:“我自己會記著的,哥,你真把我當成小孩子了?”

    “十二三歲,本來就是小孩子。”

    董潔語塞,一邊接過藥片一邊搖頭:“哥像我這么大的時候,已經開始做生意,什么事都要操心了。我是哥哥的妹妹,雖然不像哥哥那么能干,但是也不會差的太遠啊。”

    大山只是笑。“就算你長的再大,二十歲,三十歲,在我眼里,你也還是那個需要**心的小丫頭。”也許是從小,從一點點的嬰兒把她帶大的關系,有時候她的懂事,讓人自然而然把她當成小大人看,可有的時候,他又不自覺的把她完完全全當做一個孩子待。哎,總之矛盾的很,也說不清。

    “我做人可真失敗呀,全世界所有人中,我最最希望得到認可的那個人就是哥哥,可你……”董潔搖頭,忍不住小聲嘀咕道:“雖然被你疼愛的感覺真的很不錯,可我怎么覺得我越活越小了呢?簡直要倒退著活了,很多時候都真的把自己當成小孩子了……”

    大山正在倒水,和另一個杯子里的涼白開混成溫水,然后遞給她,“我怎么了?”他沒有聽清她后面的話。

    “沒有,我是說,這樣被人寵著的感覺真好!”




正文 第一百九十章 出國
    謂大義滅親、大公無私,更多時候,只是一種大義凜

    其實人活在世上,誰又能真的做到公正無私呢?理智與感情常常並不能統一,而人們,常常會聽從內心真正的聲音行事。

    站在朋友的立場,曹浩然、伍阿哥等許多同學,都盼著莫志強可以平安。非常時期,大家猶如驚弓之鳥,寧可把他送出國,亦不願白白坐等一個可能不如人意的判決。

    只是,這件事很可能引起一些麻煩。

    大山思來想去,矛盾了很久,自我掙扎了很久,最終下定決心,他來做這件事。

    夜里,兄妹倆相依相偎,大山說了自己的決定。

    “哥,你想清楚了嗎?”

    董潔聽說后,這樣問他。黑暗掩去了她臉上的表情,但聲音聽上去,並無明顯的吃驚和意外。

    “嗯。”

    大山點頭。“這不是包庇罪,他現在還不是罪犯,對不對?志強,他和那些領頭鬧事的人不一樣,他愛我們的國家,也許做的過了頭,可他……”

    大山本來做了董潔會意外,然后不贊同的心理准備,可她表現的如此平靜,那些勸說之辭,便顯的有些多余。

    他稍停了一會,最終長嘆出聲,改了口氣道:“這件事,也許會惹來一些麻煩吧?辦起來也不會很順利。”

    董潔伏在他胸口,耳邊傳來他一下一下有力地心跳聲。

    “哥。你和志強大哥是好朋友,他的為人,我也知道一些。”

    “我想過了,人生不過短短幾十年,我們倆個,到現在為止,錢也有了,名也有了,也沒有什么經天緯地的大抱負,為什么不可以隨自己的心意渡過余生?我畢生的追求。就是這種生活,可以不為五斗米折腰,必要的時候,做一些自己想做的事,只要不違公道良心就好。”

    董潔摸索著握住他的手,“我只要和你過的開心就好了,別的都無所謂。哥,你既然決定要幫同學出國,我當然不會攔著你,有什么后果我們一起面對。其實結果、也壞不到哪里去。”

    她想過了,只要能趕在通輯令下達之前,辦好莫志強地出國手續。事情的影響會小很多。“也許情況未必會像大家想的那樣糟糕,浩然大哥不是也說了,志強大哥並沒有做出很出格的事,自始至終,他的觀點並不偏激,也沒有和一些不理智的人站在同一個立場。如果他真的敢站在人民的對立面,哥你才不會這么費心。浩然大哥他們也不會這么熱心了。咱們向來有把事情往最壞的方面打算的習慣,說是有備有患,其實也算自己嚇自己啦。”

    “我也這么想。”

    大山瞪著前方地黑暗,“這件事,也許我們做的決定沖動了一些。可是,一輩子,活的理智,不行差走錯一步,這樣活著。其實也無趣。”

    一切世俗和一切情感到病房里似乎都變得是那么微不足道,都可化解不在!每次坐在董潔地病床前。他都是這么想的。死亡讓人充滿敬畏。上帝在天國俯視人間,這一生。是非對錯誰人能定?所以,該笑的時候盡情歡笑,該哭的時候,也不去壓抑自己的情緒。

    也不要在十八歲的季節,硬逼自己要像二十八、三十八、四十八一樣成熟和理性,連任性的權利也一並剝奪。

    所以,不要在現實中過于斤斤計較,過于飛揚跋扈!要學會善待自己,更要學會善待他人!

    “我地人生,已經很圓滿了。”

    大山想。

    有穩定且前景遠大的事業,有真心疼他的親人,有最無暇無私的愛情,也有最可貴的友情。

    他會認真去經營公司,會真心回報親人,會全心全意把愛人當做手心寶,也會為了友情,做自己能做的事。

    人心是一桿稱,是非對錯,何必用世俗的標准來衡量?事事考慮到自己的得失,做人又何必如此斤斤計較?!

    “哥,你打算怎么做?你們商量的結果,讓志強大哥去哪個國家?”

    “哪個國家都好,總之能出去就行。我們在法國和美國都有點關系,志強去了國外,可以暫時在我們那邊地店里落腳,解決了吃住,再考慮在國外申請大學繼續讀書的問題。”

    “那就去法國吧。”

    董潔建議,“雖然去

    簽証更容易辦理,可那樣做,志強大哥會被帖上政治簽,在別人眼里,就與那些個真正有罪的人劃到一個群體里,想摘也摘不清了。”

    大山沉吟了一會兒,“對,是這個理。”

    “哥,”董潔支起身子,“現在法國駐中國大使館地大使,與咱們也認識。咱們在巴黎結交的一些國際友人,比如保羅先生,就與大使先生是非常要好的朋友,也說得上話。而且,咱們先后應大使先生的邀請,也參加了他舉辦的好幾次宴會,他還答應,下次的巴黎時裝周,一定會做我們的特邀嘉賓……”

    *****************************

    大山與董潔商量后,決定事情要做就得盡快。

    法國是個時裝大國,一提起法國,人家第一個想起來的,就是服裝文化,所以,董潔時裝大師的名頭非常管用,就是一張最好的通行証。

    鑑于她個人的名望,如果她去法國,幾乎只需要去大使館蓋個章,隨時都可以成行。

    她以巴黎方面的產業,需要聘請一位中國籍員工的名義,提出申請。財產擔保一力承擔,邀請函也不是問題,唯一的要求,就是盡快出境。

    駐華大使對北京近來發生的事了如指掌,他看過大山送來的申請材料,對莫志強的身份心里了然。

    “董,你確定要這么做嗎?”

    在大使的私人辦公室里,董潔也不與他繞彎子,“大使先生,有時候呢,我們不得不做一些沖動的事。這個人是我和哥哥的好朋友,也許是因為我還沒有到凡事三思而后行、顧慮這個那個的年紀,所以我很確定,我要這么做。我還沒有成年呢,年輕人,都會犯錯誤,我們中國人,是一個講究寬容的民族,就算我做錯了,別人也會給我改正錯誤的機會。”

    她眨眨眼,調皮的笑道:“當然,大使先生,這話我也就是跟您說說,您可得替我保守祕密。年少無知憑感情做事,我都做了接受這種批評的心理准備,可明知不該做偏要去做,這叫做知法犯法,我的錯誤會顯得嚴重的多。保羅先生和您是幾十年的好朋友了,他與我可是忘年交哦,便是看在他的面子上,您也得幫幫忙吧?”

    “去年,你寫的兩條字幅,都送給了保羅,我回國休假的時候,他拿出來向我炫耀了不止一次,這樣吧,董也為我題字,或者做一幅畫,怎么樣?”

    “您答應了?”董潔大喜,“沒問題,寫字畫畫,都行,都可以!”

    ……

    莫志強終于登上了飛往法國的飛機。

    “大山,對不起。”

    一起過來給他送行的曹浩然忽然開口道:“這些日子你一直在忙志強出國的事,有件事,我、我們瞞著你沒說。志強他、他的結論已經下了,情況對他很不利……現在他走了,這事,也許會給你帶來麻煩。

    ”他有些愧疚,也有些不安和擔心。

    大山站在機場,望著已經隱入云宵的飛機,久久不動。

    最后長長嘆了口氣,“如果我再長上幾歲,再世故勢利一些,也許不會這么做,可是我想我不會后悔。既使將來回憶這件事,或者這事給我造成一些麻煩,我依然是這句話。”

    我們都太年輕,年輕人的沖動和熱血,像我們的青春,只有這一次。這場風波總會過去,很多人,像我們一樣的年輕一代,年少的激情也將隨著風波一起消失,我們身不由已,在一夜之間被迫長大。就算是為了記念我們不后悔的青春和友情,我寧願沖動這一次,不計后果!

    回來的路上,大山被唐老爺子派人,直接請到了部隊大院。

    “大山,你行,你可真行啊。你本事大了,敢和安全部繞彎子捉迷藏,硬是把人送到國外去了。”

    唐老爺子大發雷霆,“你為什么要淌這灘混水?這是跟國家機器對抗,知不知道,你這是拿自己的前途在打堵!事情的嚴重性,你不懂嗎?你是生意人,被安全部盯上,以后上了黑名單,人家會對你公司的財務進行仔細的核算,甚至對你的商業伙伴施加壓力……這些你想過沒有?”
作者: teasu0587    時間: 2009-4-18 01:49 PM

正文 第一百九十一章 煩惱
    爺爺,您消消氣。”

    待唐老爺子發了一通脾氣后,大山溫言勸道:“我是晚輩,做事不夠周全,把事情想的太簡單了,您批評的對,都是為我好,我明白的。您先坐下,慢慢跟我說,別氣壞了身體”

    唐老爺子甩開他的手,猶自不解氣,舉起桌上的茶杯,忍了又忍,才沒有摔到地上。

    “做出這種事,你是怎么想的?”

    “爺爺,莫志強是我的同學,他人聰明,做事也認真。

    近來由于受了挫折,做什么事都打不起精神,又說不想上學了……我們幾個談得來的同學合計了一下,這么多年,辛辛苦苦讀書,考進北京大學,現在一事無成兩手空空回到家鄉,父母親戚臉上都不好看,他既然想換個環境,是不是可以出國呢?也許是個機會。”

    唐老爺子只氣的連連點頭,“你可真是好朋友啊,想的可真周到!”

    大山摸摸鼻子,“爺爺,這幾年,我們生意擴展太快,常常感到可用的人手太少了。尤其在國外,巴黎、紐約,我們都有分店,生意都挺好,可就沒有一個是我們自己知根知底、覺得信得過的人。我和小潔眼下的情況,您也清楚,雖然出國容易,可我們還真沒有時間出去。而且,長途飛行很累,小潔又暈機,她的身體也不允許當個空中飛人飛來飛去不是?我就想呀,志強他正巧學地是經濟。本人又是北大有名的高材生,錢財無小事嘛,有他管著進帳往來,我們也放心。”

    大山琢磨著用詞,一邊偷眼仔細打量老人家的臉色,“他說自己想換個環境,我就有了這種私心……正巧,我們和法國駐北京大使館的大使先生也認識,辦起手續就不像其他人那么煩瑣……”

    唐老爺子用力一拍桌子,“到現在。到現在你還給我繞彎子糊弄我?”

    “爺爺,我又沒有參與學生運動,近來正准備籌劃成立紡織廠,公司那頭里里外外又有一大攤子事要忙,我哪里顧得上打聽旁的消息。我一心以為,這下可找到一個好幫手了,就沒有想太多。”大山苦著臉,小心問道:“事情,很嚴重?有多嚴重?爺爺,志強他上了黑名單?什么時候的事?呃。我好像聽說頭一批有二十多個人被通緝,沒有他的名字啊。”

    唐老爺子狠狠盯著他,怎么聽怎么覺得這小子在跟他裝糊塗。“行。你說你不知道,你既然不知道,就那么巧,敢跟安全部的人玩捉迷藏?你又為什么要避著人把他送上飛機?”

    “安全部的人,腦門上又沒寫字,我哪里知道?就是發現有人跟蹤,我們家以前半夜都闖進來小偷。打那以后,出門的時候我都很注意安全。那啥,我還以為又是有人想打壞主意,當然要想辦法甩開了……爺爺,我錯了,對不起。我這么做,是不是會給家里人帶來麻煩?”

    “他地情況,定性為需要接受嚴格再教育。鑑于他個人在學生中有一定的影響力,他必須正式認真的承認錯誤……近日。安全部開始查找他的行蹤。本來不是多大的事,偏你橫插一腳進來。”

    唐老爺子有些疲憊的擺擺手。“我們倒沒有什么。我和你外公離休多年,你媽他們也不會有事。會有事的是你。”

    大山皺眉,“我不明白,爺爺,既然國家並沒有把志強定為需要打倒的敵人,充其量不過是一個需要嚴格再教育的年輕人,我就不能聘他為我工作?工作地點在國外,這是特殊情況。”

    唐老爺子又想瞪眼了,“你和小潔,本來就很引人注目,辦公司掙大錢,多少人眼紅嫉妒,你不知道?你這等于是自己雙手送了別人一個給你使絆子的把柄!”

    “商場如戰場,我們打開門做生意,什么樣復雜地情況遇不到?這些年,我們規規矩矩,每年向國家交納大量的稅款。我想,國家總不致于因此讓我的公司關門,或者收歸國有吧?我不相信,我地祖國,會這樣讓人寒心。而且,公司就此關門,受損失的可不僅僅是我們自己。小潔,她可是國際上知名的設計大師,換個地方,我們一樣可以白手起家。”

    對于這點,大山很有信心。

    他的確對政治不了解,小潔她也是提起這個就皺眉頭,在兩個人的設想里,還真沒有把這事看的太嚴重。

    首先,莫志強沒有定性為反革命,只說是犯了嚴重錯誤。

    其次,他的名字,並沒有見儲于公開地正式行文。曹浩然告訴大山,仍然是那個家里有關系的同學,透露說,近日莫志強開始受到關注,擔心影響到當事人的心情,在沒有正式行文、事情沒有變的不可收拾之前,就暫時瞞了大山和莫志強自己。

    …………

    如此這般,兩人談了很長時間,大山才被允許回家。

    其間,與大山半

    分的曹浩然先行回去,把他被人帶走的事告知董潔。

    董潔先是吃了一驚。直至問清楚,是唐老爺子下的命令,才松了一口氣。

    她趕緊打電話給外婆。外婆只說唐老爺子與大山倆個關在書房里,具體在談什么不知道。但有言在先,嚴令任何人前來打擾。

    “你唐爺爺是真的生氣了,好久沒見他生這么大的氣了,”外婆反過來問她道:“你們做了什么,惹得爺爺發火?”

    董潔吱吱唔唔地含糊過去。

    她讓田志祥開車載著她,等在部隊大院門口。

    拿到簽証,因為要交待莫志強一些巴黎方面的情況,董潔見過他一面。

    莫志強出生在一個知識分子家庭,父母都是教師。爸爸在中學教物理,媽媽在大學教語文。

    “從小,媽媽就一直教導我,要做一個對國家對社會有用地人,要為了成為棟梁之材而努力學習。這十多年地學習生活中,我的成績一直名列前茅,最終如願以償,考上理想地大學,成功地完成了媽媽給我設計的人生道路。按照她的規劃,步步為高,成為了她的驕傲。”

    莫志強身材修長,面孔清秀,有一種溫和與儒雅的書香氣質。他這輩子最大的熱情,似乎都在不久前的運動中一次性消耗殆盡,這時候整個人透著一股消沉。“曾經的驕傲,今天卻變成了恥辱,我自己都不知道,事情怎么會變成這個樣子。大山,謝謝你,我這輩子最大的幸運,就是交到了幾個好朋友,我會認真工作……”

    “你不懂法語,剛開始肯定會困難些……一邊工作,一邊學習先過語言關,從前發生的事,就不要再想了。”

    大山這樣對他說,“做不到是你自己的事,午夜夢回,你愛怎么回味就怎么回味,但人前人后,我要你裝出什么都沒有發生過的樣子。你可以的,我們都可以,人都是這般活下來的。”

    人生際遇,真的沒有辦法說清。比如莫志強,他過去從來沒有想過出國,現在卻匆匆踏上了離國的飛機。而哥哥,又會因此受到什么樣的影響呢?

    正胡思亂想,董潔就看到一直牽掛的人。

    “哥!”

    大山剛打里面出來,一直盯著大門口的董潔就從敞開的車窗探頭喚他,跟著縮回頭,便要開門下車。

    “不用下車了。”大山緊走幾步,小跑著趕上來,坐到她身邊,“等很久了?有話咱們回家再說。”

    他傾身向前,對田志祥道:“祥子,開車吧,我們回家。”

    董潔瞧他臉色還算平靜,一時忐忑的心總算放下來。“哥,你閉上眼睛養會兒神。

    ”

    大山點頭。他兩手交握,掌心處是董潔的一只手,他向后靠進椅背,大拇指無意識的摩挲著她的手背。

    一路無語。田志祥從后視鏡看了看,不解的微皺了皺眉,也不去說話打擾兄妹倆。

    “哥,爺爺是不是很生氣?”

    回到家,董潔浸了濕毛巾遞給他擦手擦臉,勿自擰了眉頭問:“真有那么嚴重?”

    她雖然是重生人士,可是,她前世並沒有經歷過這些,那時候比她現在還要小兩歲,連電視里播放的畫面都沒有看到,只隱隱約約聽大人之間互相談論,就這么一點非常模糊的印象。后來,就很少有人再提起這事。后來偶爾看到一點相關評論,只說當年的學生,大部分投入商海,或者從事技朮工作,從此遠離了政治。聯系他們后來的發展,再結合莫志強的個人情況,董潔真的沒有把幫他辦出國的事情看的有多嚴重。

    “也沒什么,爺爺說他來想辦法,可能得見一下某些領導吧?”


正文 第一百九十二章 首長
    月終于過去了。

    所有的事情都告一段落。承認錯誤后,學生們又回歸校園,繼續讀書。

    人在世間行走,將永遠困惑,也永遠尋找。而人生中不可挽回的事太多,既然活著,還得朝前走。

    莫志強從巴黎打來電話,情緒平靜了許多。新環境新生活,人在海外,一切從零開始,遠離了象牙塔的單純和熱情,要學要做的事情太多,沒有辦法奢侈的縱容自己想東想西,忙忙碌碌的生活,反而有種充實感。

    畢竟讀了十多年的書,就這么扔下不理實在有些可惜,而撇下年老的父母,突然飛去異國他鄉,已經讓父母操碎了心,又怎么可以任性的無視父母的期望?與國內工作就是工作,念書就是念書,猶如井水不犯河水般涇渭分明的情況不同,法國的大學可以半工半讀。

    別的留學生,很多人都會同時打兩三份甚至更多份工,在咖啡館便利店做工讀生,或者只能在飯店里涮盤子洗碗。他就不用這么辛苦,大山聘他做財務,賺得的錢足夠他用來支付學費和日常開銷。莫志強于是下定決心:一定要努力,爭取做出個樣子,回報朋友的知遇之恩。

    他一邊補習法語,一邊重新撿起書本,申請法國的大學。

    大山的生活也恢復了平靜。閑下來的時候,偶爾也與董潔兩個說起:那件事到底怎么樣了?唐老爺子據說一直很忙。也沒有送來相關地消息。

    被老人家勒令在家反省,大山除了籌辦紡織廠,剩下的時間和精力都給了董潔。

    自打醫生囑咐她日常飲食,最好吃些容易消化的東西,大山恨不能變著花樣讓她以粥度日,可她最不喜歡吃粥了。他做米飯的時候,就多放些水。

    這樣很難吃。他們更喜歡水稍微少一些,煮出來偏硬些的米飯,米飯就該像米飯才好吃。像陳雪,她吃的米飯。

    一般先用水加米煮一會兒,然后撈出米來隔水干蒸。

    紅燒肉文火長時間慢慢燉到入口即化的程度,把那香醇鮮亮的肉汗淋到米飯上拌著吃……清蒸魚、白煮蝦、素炒時令青菜……

    衣食無憂的日子,就像天堂一樣美好。

    七月的一天,唐老爺子派人,把大山接到了一個祕密地地方。

    大山見到了常在電視上出現的熟悉面孔,是比老爺子級別更高的領導。

    “不用緊張,今天找你來,就是想隨便聊聊。我跟你爺爺是很熟的老朋友了,過去他也幫過我。”

    首長很和藹。笑呵呵道:“早就聽說小李同志的大名了,這么年輕,白手起家正正經經創下了大片家業。好。好,有前途,我剛剛還跟你爺爺說呢,我都要嫉妒他有這么一個好孫子了。老唐,這孩子,可比我們年輕那會兒能干多嘍。”

    唐老爺子搖頭,“你可別這么誇他。他做起糊塗事來,也比別人能干哪。”

    “年輕人嘛,做事多些熱情,有時候也沖動一些,可以理解。”

    近距離接觸首長,大山有一點拘謹,“我是托了國家改革開放的福,加上有點運氣……說到底,還是首長政策引導的好。我們這些人,因為站在巨人的肩膀上。才有機會干出點事。”

    “小李同志是商人。大商人,平時應該很關注經濟方面的新聞吧?由于西方掌握國際輿論方向。最近,國內經濟發展形勢很嚴峻啊。”

    首長皺眉道:“已經洽談的差不多地項目,外商單方面終止合作,也有正在經營中的工廠,外商突然轍資……要發展社會主義,証明社會主義制度,比資本主義制度更優秀,堅定不移的走社會主義道路,就得拿事實說話。首先經濟就得上去,國富才能強民,老百姓才能挺直了腰桿子說話,小李同志,你說是不是這個理啊?”

    “您地意思是……”

    “我聽說,你前些日子做了一件糊塗事,讓你爺爺重重批評了一頓?”

    “啊?”

    大山有些忐忑,這件事情,竟然要勞駕首長親自過問?“就是我的一位同學,不想再讀書了,他很聰明也能干,正巧,我們在巴黎的店需要一個懂財務的人,我覺得他是個合適的人選,所以……”

    “我說了,不用緊張,我這里可不是什么審訊部門。小李同志,我們黨做事,要講究組織紀律,站在你的立場來說,你做的似乎也不算什么大事。問題是,你現在可不是一般人,別人背地里都在傳,說你是現階段中國最有錢地人。你想想,你的一言一行有多少雙眼

    著?不管怎么說,你給別人豎立了一個壞榜樣,我這意見吧?”

    大山自然只有點頭的份。

    “出了這種事,有關部門就想搞搞清楚。他們查到你的一些資料,我看過了。小李同志,過去人家只說你有錢,包括你爺爺在內,我們沒有想到,你的資產竟然到了一個讓人震驚的程度。”

    首長笑瞇瞇的笑臉,讓大山突然有種被人算計的預感。

    他小心道:“呃,是有一點錢,畢竟做了這么多年的生意。這兩年,我們家小潔參加了巴黎時裝周,反響不錯,國際方面銷售額也在看漲,也有外國人貢獻地一份力量。”

    “小李同志,說到這個,我對你可有點意見。你的錢大部分存在國外地銀行,這有點說不過去吧?咱們國內很多地方正等米下鍋……為了多吸收一些存款,國內地銀行也絞盡腦汁,你怎么就想著把錢放到國外去?”

    首長嚴肅道:“招商引資,是國家很重要的一項政策,國家做出各種各樣地努力,提供各種各樣的優惠,鼓勵和爭取國外的商家來中國投資。做為一個成功的中國商人,小李同志把錢放到國外銀行存著不動,這種行為,必須得到批評!一個成功的企業家,首先應該愛自己的祖國,願意為了祖國做出力所能及的貢獻!”

    大山明白了,敢情人家說了半天,這是盯上他的存款了。“首長,我不是想做守財奴,有了錢第一時間就想著存到銀行吃利息。

    只不過,我年紀小,精力見識都有限,也沒有找到合適的投資項目,考慮到外幣與人民幣的匯率這幾年有波動,我們就把錢先換成外匯,這樣也有比較大的回報……”

    “再說,咱國家地界大、人口多,我們那點錢,看著不少,分散開可就不值什么了,扔下去連個水花也不起,根本就是杯水車薪。”他小聲嘀咕道。

    “你這話可不對。要說項目,國家現在正在大力發展經濟,不說開公司辦公廠,帶領一方百姓奔小康,有句話‘若要富,先修路’。修橋築路,從長遠來看,是非常好的投資,就是回報期長了些,我覺得,還是非常適合你這種有充裕資金的情況。眼下出口創匯上,紡織業和服裝加工業占了很大的比重,你們公司在這方面擅長,完全可以做的規模再大些……只要有好的項目,資金不足,還可以貸款。你們公司信譽好,銀行方面巴不得你們能跟他們貸款,對不對?”

    首長指點道:“把所有雞蛋放到同一個籃子里,這種方法不科學,小李同志既然有能力,就多投資一些項目來做。至于說中國地方大,這有什么問題?你挑幾個地方重點投資就可以了。”

    首長既然把話挑明了,躲是躲不掉的。大山就盡力爭取對自己對益的條文,“首長說的對。我是一個商人,我很樂意在國內投資。但是有一個前提,我希望首長能答應我。”

    首長看了看唐老爺子,“呵呵,有點成功商人的架勢,說來聽聽。”

    “商人不做虧本生意,這個前提不能違背。還有,既然我是投資方,如果有人憑空阻撓、借著權勢索要好處,如果遇到這種情況,我有轍資,和轉移投資的權力。”

    首長對下面的情況也有所耳聞,就點頭道:“這個要求不算過分,我給你再加個前提:真遇到這種事,你就向當地或者再高一層紀檢部門檢舉,事情能處理妥當,就不要節外生枝,你說呢?”

    大山答應了,他想了想,又補充道:“首長,我希望享受與外資差不多的優惠。”這個時候,招商引資從上到下都很重視,直接與干部的政績掛勾。而國內對外商投資的優惠政策更多。

    “小李同志,你是中國人,在自己國家,硬要享受所謂的外商優惠,影響不好吧?開了這個先例,以后我們的工作就不好做了。”

    “好處只有外國人才可以享受,自己人只能眼饞,這也不合理吧?首長,在國外的時候,我們家董潔,可是再三被法國方面邀請,要授予她榮譽市民的稱號,掛個外商的名義,也不是件多困難的事。”

    “大山,你說什么呢?”唐老爺子沖他瞪眼,斥喝道。

    首長擺手,笑道:“哎,老唐,孩子們很懂事,就像這榮譽市民的事,不是也特意征求過你的意見?考慮到你的意見,最后也沒答應。”

    他轉頭對大山說:“原則性的問題不能違反。你放心,該你得到的優惠政策,也少不了你的……”
作者: teasu0587    時間: 2009-4-18 01:54 PM

正文 第一百九十三章 幸福
    大山被唐老爺子派人接走,坐的是軍車,並且隨行人員分威嚴,不似一般的警衛人員,又再三強調,只准大山一個單身前往。

    董潔心里就有些犯嘀咕。

    七月,天氣很熱,今天又是萬里無云的大晴天,連風也沒有一絲,溫暖到熾熱的陽光毫無保留的向大地傾瀉。

    董潔屋里待不住,就在抄手游廊一側的台子上鋪了涼席躺著,一邊納涼,一邊拿本書翻看。

    遠遠近近的蟬鳴,一陣陣傳過來,叫的愈發讓人覺得酷熱難奈。

    咆哮蹲坐在一邊陪著她,時不時伸出舌頭喘氣散熱。

    空氣中,游離著昏昏欲睡的分子,風似乎受到感染,留到不為人知的地方小憩去了,樹葉也紋絲不動。掩嘴打個呵欠,董潔的眼皮越來越下垂……

    大山在門外下車,推開門,就只有狼牙搖著尾巴歡迎他。

    家里靜悄悄,留守的人午休去了,大山也不想驚動他們。摸摸狼牙的頭回應它的熱情,把它留在前院。

    咆哮已經被囑咐過,董潔一個人的時候,它的任務就是守在她身邊。這時聽到前邊有聲響,就只把耳朵豎了起來,從腳步聲里辨別出來人,也忍著不動,只一雙眼睛眼巴巴瞧著內院的入口。

    大山走進院子,就看到董潔屈膝側臥,一手放在腮邊,一邊搭在書本上,不知什么時候睡過去了。

    他放輕動作,想要搖醒她。天氣雖然酷熱,室外納涼舒服。

    入睡就不怎么合適。再說,身體與石板台子只隔了一層薄薄的涼席,睡的久了,腰酸背痛總是難免地,也虧得她睡像老實,這種地方,就是翻個身,動作大點,都能摔到地上。

    手剛一搭到她肩上。董潔就自己醒了。

    “哥,你回來了?”

    她睡的不是很熟,這時候坐起身。揉揉眼睛,沖他笑道:“吃午飯了嗎?廚房里給你留了。”

    “我和爺爺在外邊吃過了。困了?太陽這么大。應該睡個午覺,咱們回屋里睡會兒?”

    董潔挪動身體,拍拍身后讓出的位置。示意他坐到那邊。自己向后靠到他身上,搖頭拒絕,“剛睡了一會兒,現在還不困。哥,爺爺接你出去這么長時間,都做什么了……”

    大山就把自己與首長的談話內容一五一十說給她聽。

    最后問她:“首長建議,我們有能力和資金的話,就拿來投資,一方面自己也從中獲益,一方面。也能幫助更多人,為市場經濟繁榮做點貢獻。你看怎么樣?”

    這個提議有點出乎董潔意料之外。

    東方元素公司,已經做成國內服裝業的領頭羊。是當之無愧的龍頭企業。董潔更關注的是如何占領國內市場,把自己的服裝品牌在國際上做大做強。把企業做成實力雄厚地跨國集團。

    皮爾.卡丹在北京的品牌專賣店,正在裝修,近期就會開業,已經跟他們發出邀請,請兄妹倆個屆時到場祝賀。他之后,世界品牌進入中國的步伐就快了,這必然會對他們地市場占有率造成沖擊。

    此外,絲巾廠、紡織廠、廣東沈陽方面的分廠……還有,他們手里也囤積了大量玉石。經濟形勢在變好,生活寬裕地中國人,重新拾起了愛玉喜玉戴玉的傳統,玉石市場正在升溫。隨著玉石存儲量的增加,他們勢必要再建一所玉石加工廠……

    要做地事情這么多,而人的精力終究是有限的,董潔絕對不想大山整天忙于工作,因分身乏朮而變成一個工作狂。所以,說實話,她並不是很樂意再跑來跑去做更多的計劃之外的投資。

    不過,她沒有表示反對。“哥,你的意思呢?”

    “我覺得首長說得有道理。”

    大山皺眉,“我倒不是因為咱們幫著志強出國,怕惹上麻煩,所以才答應投資這種方式,好像是跟有關部門達成某種妥協。我就是想,咱們現在把錢放在銀行,可我們國家,很多地方,因為缺少資金投入,老百姓只能過著貧困生活,如果咱們參與投資,能帶動和幫助當地人脫貧致富,不是很有意義的一件事?”

    他笑了一下,跟著又嘆口氣,“咱們也是苦日子走過來的,窮的連肚子都填不飽的時候,最大地奢望,就是希望能得到一個機會,可以切切實實改善自己的生活,苦點累點都沒關系。像我們倆個這樣幸運,只靠自

    改變命運的畢竟占極少數,大多數人,還是需要一個從前沒有想到這點,是我們疏忽了。”

    “哥,你做主就好。”

    董潔也學他嘆口氣,苦著臉道:“我啊,就是覺得工作多了,好麻煩啊,只怕以后要更忙了。”

    大山點點她鼻尖,想起她從前地玩笑話,取笑道:“難道,你現在還想著做一個只管吃和睡的米蟲?什么都不想什么都不做,睡覺睡到自然醒,數錢數到手抽筋?這話被爺爺聽到了,不思進取地大帽子一定跑不掉。”

    “是啊,爺爺一定會這么說,”董潔清清嗓子,學了唐老爺子的口氣道:“小小年紀,怎么能一副懶懶散散的性子?我們是勞動人民,勞動是光榮的,農村有些老人,七十多歲了還照樣下地勞動;很多工人師傅,退休后,一大把年紀還因為不能上班覺得渾身難受……你們這些孩子,從小就要豎立正確的勞動觀念,這是原則問題。”

    “呵呵,沒錯,你倒是挺了解爺爺的想法。”

    董潔仰頭笑,“哥,我是不是真的懶的過份了?”

    “是不怎么勤快。比方說,你不喜歡上學,除了自己聰明沒有必要非得到學校接受教育,不喜歡每天早起晚歸也是重要原因吧?能坐著絕不站著,能靠著絕不坐著,能躺著絕不靠著,有時候連根手指都懶得動……我沒有冤枉你吧?”

    大山刮刮她聞言皺起的鼻頭,也不嫌天熱,把她抱進懷里,接著笑道:“不過嘛,不管小潔什么樣子,我都喜歡。就算長的再丑一點,人再懶一點,缺點再多一些,都沒有關系,總是我自己一手帶大的寶貝,怎么看都覺得,天底下所有的女孩子里頭,還是咱們家的小丫頭最得我心。”

    董潔聽得眉開眼笑,卻還是不滿意的嘟嘴,咕噥著抱怨,“哼!我長的很丑嗎?缺點會很多?我、我平時做的事很少嗎?”

    她掰著他的手指數給他聽,“哪,我每天要看書、聽音樂、畫圖、畫畫、唱歌、跳舞、練琴……還有呢,我還洗水果、做飯、做衣服、疊被子、幫你整理公司的資料和帳本……呀,真是不數不知道,一數嚇一跳,哥你的手指都不夠用了,我原來是這么勤快的人?哼哼,看以后誰敢說我懶。哥,我比你做的事少很多,可是,和我般大般的人比起來,我簡直勤快的可以拿五一勞動獎章了!”她驕傲的揚起下巴。

    “是,我們家小姑娘最勤快了,回頭,我給你發個獎杯鼓勵一下?”

    董潔用手指點著他心口道:“咱們之間,還用講究這種形式主義?多生分哪。總之,這事你明白就好,討論到此為止。

    ”

    嘿嘿,她說的話雖然不假,可是,那些唱歌跳舞撫琴畫畫看書等等日常功課,除了畫圖算是工作,別的吧,在她現在這個年紀,倒可以劃到正事和功課上。可問題是,等她成年以后,這些反而變成她懶散不務正業的証據。大山亦對此心知肚明,所以,她還是見好就收吧。

    “哥,你買了西紅柿?”

    董潔眼波流轉間,就見到大山放在一邊的袋子。透明的塑料袋,把紅通通的西紅柿襯的越發漂亮誘人口水。

    “和爺爺吃完飯,散了會兒步消食。”為著董潔的身體,大山翻了不少醫學養生的書來看,對日常保健比較注意。老人家年齡大了,天熱人本來就不樂意動,直接坐車回家,然后上床睡覺,對身體也不好,就拉著老人家慢慢走了一會兒。“路上正好看到有人賣西紅柿,知道你喜歡當水果吃,就帶了些回來。”

    董潔超喜歡吃西紅柿,皮薄薄的,酸酸甜甜的,現在的柿子,口味最地道,是后來不能比的。尤其是哥哥買回來的這種,黃岩蜜桔一般大小,底部有三兩塊指甲大小的青綠,吃起來是冰糖式的甜,她一次能吃兩三斤。這種柿子在以后追求高產的品種改良中,也逐漸退出了歷史舞台,所以,她現在要抓緊機會吃夠本。

    董潔偏頭親了大山臉頰一口,笑的眼睛都瞇到一起了,“謝謝!西紅柿營養價值很高呢,你等著,我去洗一盤咱們慢慢吃。”




正文 第一百九十四章 凌晨時分
    天,晝長夜短,早晨,天色早早就亮了起來。

    董潔醒過來的時候,正是清晨最安靜的時刻,掛在院子里的畫眉鳥,還沒有開始叫早。

    曙光透過淡綠色的沙窗映進來,肉眼看不到的屋外的清新空氣,也正一點點湧進來。

    現在是一年當中最熱的月份,有空調吹最爽。可是,他們沒有裝空調。

    在這個年代,空調遠沒有走進千家萬戶,是極少數人才有能力享受的奢侈品。和別個人家買不起、或者覺得太費電的原因相反,兄妹倆個不裝空調,可不是為了低調不張揚的緣故。

    有人對辣椒過敏,有人聞不得花粉,而有些人對空調過敏,一吹空調就難受。很不幸,董潔也是這種體質。稍微吹一會兒還行,時間稍長就覺得頭暈頭痛甚至犯惡心。

    說來也奇怪,明明那空調和電風扇都是家電,同樣靠電力運轉,她哪怕沖著電風扇直吹都不會產生不適的感覺,怎么就受不得空調呢?無解!

    幸好兄妹倆都不是嬌氣的人,晚上悶熱,就沖個涼,門和窗都打開,紗窗紗門可以防蚊蠅,又不影響自然風吹進來。床尾放一台風扇,定好時間,調到最柔和的風,蓋一條床單。如此,就算相偎相依,也不會因為燥熱而輾轉難眠。

    此刻,卻是這個最熱月份、一天里最舒適涼爽的時候。

    晨風,讓紗窗旁的白色紗質窗簾,舞出細微又柔合的韻律。

    董潔一時沒了睡意。漫漫長日。隨時可以補眠,這幾天就是這么睡過來地,以致于打亂了生理時鐘,近日常莫名的半夜突然醒過來,往往要折騰好一會兒才能再次睡到天光大亮。

    她偏頭望向熟睡中的大山。晨光中的面孔,透著全然放松后的安詳。他的鼻子俊挺,眼睫毛又黑又長,額頭寬闊……膚色是與她迥異的淺麥色。

    是個很英俊的男人,眉宇間已經褪去了所有的青澀。就這樣癡癡地看著。董潔一顆心,忽然變的水般柔軟。

    “如果沒有遇見你,我將會是在哪里?日子過得怎么樣?人生是否要珍惜?也許認識某一人。過著平凡的日子,不知道會不會。也有愛情甜如蜜……”

    不期然,一首歌地旋律闖進腦海,然后再也不肯離去。

    董潔反反復復在心底吟唱。怎么樣都覺得那歌詞實在寫的深得她意。“任時光匆匆流去,我只在乎你。心甘情願感染你地氣息,人生幾何能夠得到知己?失去生命的力量也不可惜。所以我求求你,別讓我離開你,除了你我不能感到一絲絲情意……”

    如果沒有遇見哥哥,她應該不會有命活到今天吧?遇上,然后喜歡,到現在情之獨衷,心甘情願只想就此沉溺。這一生,到底是老天爺待她青眼有加。還是她自個兒爭氣呢?

    就在她凝神細思,一根手指,突兀的豎到她唇上。

    “想什么呢?一會兒笑。一會兒又皺眉,嘴里還念念有辭。”

    卻是大山醒過來了。

    董潔雙手合十。“我正在感恩呢。”

    “嗯?”大山不解地揚眉,“感恩?”

    對,雖然不知道該感謝誰,也不知道冥冥中,有沒有一雙神祕的手,在安排著世間每段相遇和相知。但,他們終于相遇,過上了今天這樣幸福的生活,無論如何,總該因此,常懷一顆感恩的心。

    “就是在感恩。感謝我們有一雙明亮的眼睛,可以看到七彩的大千世界,殘酷和溫暖都是風景。感謝我們有一個健康的身體,可以到處走走停停,看遍世間美麗的風景。感謝愛過和離開我們的人,讓我們學會成長和堅強。感謝我和你還活著,喜怒哀樂,每一種情緒都可以體會……”

    大山笑著同意道:“有道理,每天早晨,睜開眼睛,我們是應該為自己還活著而感謝上天,然后告訴自己:為此我們要認真生活,努力工作,從早晨就保持一種好心情。”

    “不止呢,我剛剛還反省了。

    ”

    “反省?”大山感興趣的側過身體面對她,“這又是因為什么呢?”

    “生活寬裕了是好事,可是樂趣就少了很多。”

    董潔一一說與他聽:“你看,貧窮地時候,偶然攢錢買了一塊巧克力,都是一種意外的驚喜,當寶貝一樣帶回家,送給喜歡的人,然后從對方那里得到單純地欣喜和感謝,再然后,兩個人互相推讓一人一半吃進肚里,多甜蜜呀,這種快樂的好心情能維持好幾天。還有,辛苦工作了一個月,拿到工資,買魚買肉,請家里吃一頓豐盛地晚餐;花錢買一件平時想了很久的衣服……這些都是普通人最容易覺得開心快樂的事,我們現在,已經很久沒有這種感覺了吧?”

    “我不是說現在的生活不好,誰敢說我們的生活不幸福?就是會覺得有一點遺憾。”

    董潔指著桌子上的兩盆花,接著說道:“哥,你瞧,那兩盆據說是很名貴的蘭花,開出的花朵多漂亮?院子里的月季花開得燦爛,可我們都有點習以為常視而不見了。剛剛突然想起,從前你從路邊采來開的零零星星、花朵也很小不起眼的野花,拿回來插進小玻璃瓶,咱們就覺得屋里瞬間變得亮堂起來,明明沒有什么香氣,可是就覺得空氣里全是芬芳香甜的氣息。”

    大山邊聽邊點頭。的確,這幾年,那種單純的快樂真的越來越被他們給忽略了。

    “每一天,都當做生命里最后的一天在過,這樣,就會常懷有一種感恩的心情,眼睛里能看到容易被忽略了的美麗風景。會珍惜所有的緣份,哪怕是身邊擦肩而過地路人。會認真工作,不想讓時間白白浪費。對每一種食物都有一種虔誠的感謝。用心品嘗

    水果、魚和肉,能活著,能吃到這樣的美食,有一種覺。”

    董潔最后道:“哥,你常說我喜歡胡思亂想,不肯讓大腦休息片刻。我想是這樣的,每天也只有二十四個小時,睡覺已經占了三分之一還多,那個時候大腦可以盡情休息。其余的時候,胡思亂想也是一種快樂,值得鼓勵。對不對?”

    因為喜歡陽光,所以尤其喜歡夏天。雖然夏天的陽光太熱。烤的人心情煩燥,一動一身汗也讓許多人對夏天沒有好感。

    如果趕在夏天出行,她當然也會這么想。

    可是。她是宅女呀,有哥哥寵著,又不用每天按時起床,上學放學像牛一樣背著重重的書包做永遠做不完地家庭作業,也不用朝五晚九趕著去上班,永遠行色匆匆在路上奔波。

    窩在家里,從窗戶望出去,當然陽光朗朗覺得比較舒服,陽光最熾熱的時候,就坐到抄手游廊上。切一盤冰鎮西瓜,睡一個長長的午覺。

    所以,喜歡陽光燦爛地日子。這樣的日子。搬一把躺椅,在院里尋一個蔭涼處。睡著了也沒有關系,空氣中有花草泥土地氣息,很健康的感覺。睡到自然醒,再伸個懶腰,感嘆一聲:生活啊,多么美好!

    人生的際遇,真是很奇妙,或者她這人特容易滿足?總覺得這樣地生活,奢侈的不像真實。

    所以會在半夜忽然醒過來,摸摸身邊那個人,然后一個人靜靜在夜色里微笑,偶爾蠶寶寶一樣動啊動。大山會跟著醒過來,用帶著睡意的聲音問“做噩夢了?”她就附在他耳邊小聲說“白天睡多了,夜里有點睡不穩了。”

    然后哥哥當她小寶寶一樣,有一下沒一下的輕輕的拍撫著她的背,她會再次朦朧著睡過去。有時候他會坐起來,抹兩把臉,陪她玩牌,直到睡意重新來拜訪,或者兩個人就在黑暗中有一搭無一搭的說閑話,相依相偎,而幸福的感覺像一張網,密密的向兩個人緊緊罩過來。

    哎呀,這么這么幸福的生活,身體已經懶懶地不想動,大腦也停止運轉怎么可以呢?

    “哥,每年的生日,我都祈禱,希望我們可以一直這么幸福,一直這么開心快樂的在一起。

    無論沈陽、北京,還是在巴黎和紐約,我們也在咖啡廳和飯館里,見過表面光鮮靚麗,談吐從容優雅,相愛著而且幸福著地伴侶。也許因為我們自己是兩個人在一起,每當看到這樣的情景,我們都會笑,會在心里祝福他們。

    可是,哥,有時候我就想,這份讓我們覺得溫暖地幸福,就像天鵝。有人這樣形容它:游在水面上的天鵝從容優雅,不時會引來別人的贊嘆和羨慕,但在別人看不到的水下,一雙腳蹼在拼命地不停劃水,動作難看又狼狽,並且,越是擁有完美的水上動作,水下就會越拼命,于是越難看。而一旦停止了這份拼命,水上的優雅也立刻不在。

    保羅先生說過,在巴黎,許多中產階級的夫妻,為了外出吃上一餐,早早隔了幾個星期就做計劃,把錢攢夠了,然后換上最漂亮的衣服,去餐廳享受美餐和別人羨慕的眼光。瞧,我們看到的,不是生活的全部,只是一部分,而且是那些美好的表面的一部分。

    我就希望,無論在人前還是人后,我們給別人的印象,都能始終如一的幸福。”

    “不,你說錯了。”

    大山一直微笑著聽她說話。他喜歡聽她說話,常常會從中得到某種啟示。聽到這里卻搖頭,糾正她道:“只有我們倆個人在一起的時候,我們會更幸福。”

    就這么靠在一起,可以深入到靈魂一樣交談,交流感情和認識。睡不著的時候,就半夜爬起來看星星,另一個人會欣然相陪;下雨天,靠在窗前聽雨,說一些不著邊際的傻話;什么時候,都可以把要做的事放下,多重要的工作都可以先放到一邊,因為另一人說肚子餓就到廚房弄東西,好像世界上,這件事情最重要;這么大的人,還可以頭碰頭在一起,仔細觀看一片綠葉,僅僅就因為一片綠葉而興致勃勃的研究半天:為什么葉子是綠色的?怎么就可以把二氧化碳變成氧氣呢?世界上有無數無數的綠葉,比天上的星星還要多,可是,為什么不會有兩片一模一樣的綠葉呢……

    “我是不知道別的互相喜歡的兩個人是怎么相處的,會不會紅臉、會不會吵架,是相敬如賓還是歡喜冤家……我好像沒有這種好奇心,硬要去弄清楚。只要我們兩個覺得幸福和快樂,所有的事情里,沒有比這件事更重要的了。”

    董潔得意的笑,整個人窩進他懷里磨蹭。

    她柔軟順滑的長發,比真絲的觸感還好,薄薄的睡衣,透出少女淡淡的體香,眼睛笑成彎月……

    這、這簡直是考驗他的意志力!

    大山身子僵了一下,一邊不著痕跡的把身體向后移,一邊在心里暗暗叫苦。

    大熱的天,他只穿了一件短褲,這個血氣方剛的年齡,早晨起床,常常會有一點尷尬。幸好他一直以來都比她醒的早,今天這種例外的情況不多見。

    怎么辦?

    他拼命在腦海里默念九九乘法,可是身體不聽從他的命令,仿佛有自己的意識,自顧自的興奮著。

    董潔的腿碰到一個熾熱又堅硬的物件。

    呃,視線對上大山那一臉的尷尬,心下了然。不著痕跡恍若沒有察覺一樣離開了,為了防止臉上的紅通通洩露端睨,低頭埋進他胸膛。

    下一刻,她很明顯的感覺,哥哥似乎大大松了口氣。

    忍不住在心里嘀咕:哎呀,原來男孩子早晨,真的很容易興奮,這個年齡還與她同床,真的是——為難他啦!
作者: teasu0587    時間: 2009-4-18 02:32 PM

正文 第一百九十五章 計劃
    大山向來是說做就做的人,言必行,行必果。

    況且正值暑假,做學生最消停的日子,又沒有大量的暑期作業要做。答應首長參與地方建設,如地點、投資項目等等具體工作,就該開始考慮了。

    董潔個人對此事的態度,不贊同也不反對。但,既然哥哥答應了要做,她就一定會支持。

    好在未來幾年,正是國內經濟進入高速增長和騰飛的時期,從某個角度說,投資回報率是很讓人滿意的。

    在董潔看來,如果單單從致富,和帶動某地的經濟發展考慮,可以做的事情很多。

    比如說最基本的養殖業,現在各地對肉蛋和水產的需求與日俱增,她重生前在海邊長大。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家鄉有很多人靠著水產養殖致富,人工養殖扇貝蝦蟹海參等,時機投入的好,短短幾年就獲利數百萬甚至數千萬元。由此亦可帶動相關的從業人員,如水產販運,從海邊走長途活魚活蝦等進京,獲利亦是不菲,做的好的人,到最后海際空三方面跟進,發家致富不在話下。

    再比如說乳業。現在可沒有什么伊利啊蒙牛啊,那都是好幾年以后的事。憑他們的實力,入主乳品業,在媒體上做廣告宣傳,又有這幾年日益成熟的銷售網絡幫忙,既便不會一家獨大,做到獨占鰲頭,那也容易。其相關產業鏈,如奶粉、酸奶、果粒奶、綠色奶。還有冰淇凌等等,產業觸角延伸開來,既方便了自己,又可以帶動一方經濟騰飛,正是一舉兩得。——可以取代蒙牛伊利在奶業地霸主地位。想想就是一件讓人興奮的事,而且,她才不會重蹈覆轍,在質量上跌跟頭,卷入日后乳制品不合格的丑聞里。

    還有餐飲業。從前,她看過一篇報道,講的是一個碩士研究生,讀了一肚子書。終于畢業了,他既沒有去大公司應聘,也沒有進機關,而是利用手里有限的資金,在上海阻了十平方米左右地小店。賣餛飩。他參考國外的連鎖經營模式,跟著在上海不同的地方開始做分店,專門開了一家配貨中心,所有的餛飩統一生產送往各個分店,使顧客不論進了哪一家店,都可以吃到同樣口味的餛飩。據說。兩年以后,他的個人資產,便從當初的幾萬元,翻到了兩千萬。

    小小餛飩做出大文章,想當年,她可沒少為此流口水。而且這樣的成例太多,隨手就可以數出一大串,以面條為主地吉野家、味千,賣豆漿油條的永和大王……她既有先見之明。又擁有無人可比的最佳入市時間,營銷模式、資金、人員,樣樣都不愁,做成全國連鎖,又有何難?

    …………

    待董潔扳著手指一一道來,大山只聽的目瞪口呆、心潮澎湃。

    “你到底是怎么想到這些的?你怎么就能想到這些東西呢?”

    他用不可思議地眼睛上下打量她,“你不應該去服裝學院講課,你應該去我們學校,給我們上經濟課!”

    去年五月。國內第一所全國性的以服裝科學、工程、藝朮為主體的新型的服裝教育高等學府——北京服裝學院在北京成立。做為知名的、國際上闖出時裝設計大師名號的第一人,董潔理所當然受到了校方鄭重地邀請。無論如何都要特聘她為學院客座教授。即便她以自己年紀小不合適做推辭也不行,人家說國家教委批准的,特事特辦。

    這種盛情,當兄妹倆第二次從巴黎載譽歸來,更是達到頂點,不單單是學生,便是服裝學院的老師,都聯名強烈要求校方,一定要想辦法讓董潔去學校講課。

    三顧又三顧,說情的人來了一批又一批,董潔最后推辭不過,就與校方商定,她說自己並沒有受過系統的理論教學,不習慣站在講台上,也實在不知道在課堂上該講些什么,所以請大家不要對她抱太大的期望。但,如果情況允許,她願意每隔一個星期去上一堂課,和大家交流討論關于服裝的相關問題,也歡迎有才華有興趣的學生去公司的服裝廠實習。

    她私底下與大山說:“這可是國內第一批受過專門地服裝教育的大學生,近水樓台先得月,和他們打好關系,也等于為咱們自己的公司,預先培養了一批設計人才。他們需要一個施展才華、把作品變成產品推向市

    台,咱們這邊分廠也開了幾家,對設計師的需求也大加……”

    憑空成了大學生的“老師”,董潔無奈之余,亦有幾分自得。外公和唐家的爺爺,得知此事,就曾再三搖頭不解,怎么都想不通,一日學校沒進的小女孩,有朝一日,終于踏進校園,竟然是給大學生做老師?哎!

    這時候見哥哥提起此事,她忍不住笑著道:“我平時喜歡看書嘛,看的書又雜,又喜歡胡思亂想,雜七雜八加在一起,可不就生出了許多想法?也就是跟你隨便說一說。我要是給你們講課,那后果一定是誤人子弟!要論經濟頭腦,我哪里有啊?思維不夠嚴謹,提個大方向勉強還行,具體操作我可一點不懂,也做不來。不過,我有個好哥哥啊,”

    她一把抱住他,“哪,我只管提個頭,要不要做、要怎么做,這些哥哥會斟酌。如果不是有你,我肯定得一事無成!”

    —

    “不,不對,你地經濟頭腦,比我可強多了,最起碼,看問題就比我看得遠。”

    大山皺眉,若有所思,“我們課前課后,也談過如何發展市場經濟,如何快速讓自己致富,並且帶領周圍人一起奔小康的問題,大家都拿不出像樣地好辦法,只能在理論原則上轉***。現在想想,大家的思維,果然不夠活躍。”

    啊?呃,剛剛一時說的興起,實在有點過了。董潔趕緊補充道:“我哪里有這么天才啊?就說那連鎖經營模式,又不是我提出來的,這不是在國外的時候,去吃麥當勞受到的啟發?前門也有肯德基快餐店。呵呵,可能是我從小沒有上學,想法就沒有人給畫個框框束縛起來,所以就相信:世上的事,只有想不到的,沒有做不到的。”

    “總之,我的妹妹這么聰明,我做哥哥的,心里也很驕傲啊。”

    大山點頭,開始詳細推敲事情的可行性。“養殖業可以先放一放,這個牽涉到產地問題,需要時間,去實地考察。不過,水果、疏菜、水產品等等,人工養殖,既豐富了老百姓的菜藍子,又可以加工后出口,是個不錯的點子。乳業?這個想法也不錯,可行性非常高,你不是早就盼著去蒙古大草原一游嗎?找個機會,咱們去體會一把游牧民族的生活,順便在當地找找門路。餐飲業嘛,這個我回頭和趙哥聯系一下,這幾年他一門心思做這個,有名的大酒店也工了好幾家,咱們可以和趙哥合作,以投資為主。”

    他說了自己的思路,“我想,咱們是不是先從紡織服裝業做起呢?這個咱們熟,人脈市場都有,而且——”

    中國是世界上最大的紡織品服裝生產和出口國,紡織品服裝出口的持續穩定增長對保証中國外匯儲備、國際收支平衡、人民幣匯率穩定、解決社會就業及紡織業可持續發展至關重要。也是目前中國出口創匯的重要途徑之一。

    董潔在國際上的成名和成功,讓國人看到了希望,再也不滿足于僅僅依賴來料加工,和為他人做嫁衣的方式賺取薄利。自己一件衣服能賺幾塊錢已經沾沾自洗,人家一件衣服賺幾千塊錢,這中間的巨大落差,不僅僅是讓人流口水,更讓人羞愧和反思。

    聽說東方元素集團DJ.=給的也大方,遠不是國內面料的價錢可以相提並論的,國內紡織企業做不住了。從前辛辛苦苦絞盡腦汁去國外接單,這回自己家門前有了大蛋糕,憑啥讓外國人賺這個錢?先后就有數家企業負責人找上門來,千方百計要接這個單。

    大山拿出進口面料的樣品,直言道:“我也希望能從國內進面料,真的。如果我們國家,能生產出我們需要的這種質量,我保証從國內進貨,而且價格上一點折扣都不打,我給和國外一樣的進價。”

    事實上,國內現有的技朮還做不到,但,引進技朮方面,歷來是紡織業的一個大方向,“你前些日子,不是說要做西服和職業女裝?我想咱們就先從這方面入手,相關的紡織廠,也可以參與。資,嗯,如果能拉來國外的紡織商合資就太好了……”




正文 第一百九十六章 助學
    妹倆在公司發展的問題上達成共識:這幾年,正是國欣向榮的黃金時段,十多億中國人的穿衣問題,是一個潛力巨大的市場,旁的都可以暫緩,這個市場,必須牢牢抓住。

    目前,針對國內市場的兩大品牌——金土地和東方元素,后者走的是高端路線,前者面對的是人口基數更大的普通消費者,已經在業內形成絕對的口碑和影響力。

    便是再開新廠,做男裝也好,職業女裝也罷,大山不准備重新創立品牌。好的品牌,一個就夠用,多了雜了,既分薄了影響力,也讓人有一種“雜牌軍”的印象,反而不美。

    兄妹倆個在家里計議已定,就有人找上門來。

    某些消息靈通人士,通過自己的渠道,得知大山允諾上面,有在國內另做投資的打算。國家現在的國策是一切以發展經濟為中心,那么,為官一任,地方經濟有沒有發展,有多大發展,當然是政績最直接最重要的証明了。

    而眼下招商引資的情況,前所未有的嚴峻,外商要么不屑一顧,要么持觀望態度,要求的優惠條件一個比一個嚴苛,高高在上一副“姜太公釣魚,願者上勾”的嘴臉,同意商談的就不多,最后達成合作意向的更是少之又少。

    在這種形勢下,素有國內首富之稱的東方元素公司,無疑是塊誘人垂涎的大蛋糕。沒有投資意思都要積極游說,更別說主觀上人家並不拒絕。有風聲稱:東方元素公司負責人手里有相當可觀的閑余資金,完全有能力同時做好幾處投資。

    北京城雖然是政治中心。

    官員扎堆,但誰都知道,就算家中有人,除非想尋個機關蹲著吃口安穩飯,真要想在仕途上發展的順利,有雄心,想要坐上更高地位子,就不能總在京里呆著,就得在下面扎扎實實做出點成績。

    這樣的人,很多。家中長輩或者親人,有機會也會為自家的晚輩打算。

    眼瞅著為此來找上門來的人越來越多,公司籌劃部那伙人也開始做說客,大山漸漸開始感覺到壓力了。

    如果是在基層,那好說,就是市長縣長找上門來。大山也可以擺出公事公辦的樣子。該回絕回絕,完全不需要有顧慮。

    可這里是北京城。能找過來的,哪個提起來都是份量十足。人活一口氣。到這份上,面子自然是個大問題。拒絕?得罪人的事不能干,公司攤子鋪得大,哪路神仙要想使壞。找個由頭折騰太容易了。

    當然,有唐老爺子這尊大佛在,上了年紀的老人家,總不好意思繞過去,直接找上他講話。大山要面對的,基本上是年輕一代,打打太極拳還算勉強可以應付得來。

    這真是痛並快樂著的一件事。

    一方面,如果經由他們在某個地方投資建廠,優惠條件自不必說,這般背景拉來地投資,等閑人也不肯得罪,做起事來事半功倍,這是好處。但,另一方面,投資畢竟不是腦袋一熱的兒戲,牽一發動全身,這可不能拿著張全國地圖,手指在上面指指點點,說哪里就哪里。

    是不是原材料產地?人員招聘能不能保証?當地的情況適不適合?交通會不會通暢?……

    必須弄清大體情況,大山可沒有做慈善家的意思,“首先,當然要選擇東南部的沿海地區。國家在這些地方有政策上的傾斜,我們也可以搭上順風車。至于更貧困更需要投資地內地,國家宏觀政策上,都想著沿海發展起來,再帶動內地經濟騰飛。我們只是一家公司,不能驕傲自滿到,連國家都沒轍地地方,自己迎難而上,那不叫熱血,那是愚蠢。可是——”

    大山這樣對董潔說,“這幾年,我們淨在大城市呆著,聽的看地都是好的一面。眼見著身邊人日子越來越紅火,越來越多地現代化高樓蓋了起來,越來越多的人家住進了新樓房,穿地越來越漂亮,吃的越來越豐富。但是,就不說我們自己老家仍然過的有多貧困了,進疆買玉石,當地人生活地怎樣,我見的一清二楚,再說,”

    他臉色有些黯淡,稍停了一下,接著道:“年前那陣子,關于許多地方老百姓的苦日子,從同學那里,我聽得也多……大偉就跟我說過:什么時候他的家鄉也有工廠就好了,鄉親們都可以進廠做工,掙上工資,娃娃們

    穿新衣,就有錢去上學,再不用一家人省吃儉用,因頭忙到年尾,也刨不出幾個錢,最后只能供一個孩子,其余兄弟姐妹要早早學養家。”

    “哥,你是父母官嗎?”

    “啊?”

    董潔拉著他的手道:“你說過,你以后只會做一個商人,一個單純的商人,這些頭疼的問題,自有政府人員傷腦筋,人家拿著納稅人的家,整天想的不就是這事?咱們按規定納稅從不漏稅逃稅已經在做貢獻了。”

    “我也是有時候,想想自己過的這么幸福,想到同一片藍天下,有人卻過著食不裹腹的生活,”這樣想,會有一些難受。所以會想:自己能不能為他們做些什么呢?捐錢嗎?且不說能捐多少的問題,分到每個人手里,根本就所剩無幾,也解決不了實際困難。在公司實際決策上,他必須理智,但——

    “我們投資辦廠,賺的少一些倒無所謂,可是,交通不方便的地方,根本就不具備辦廠最基本的條件。”董潔想了一下,“如果你真的想做一些事……不如,就像我們老家那兒一樣,資助一些孩子讀書吧。”

    大山眉頭舒展開來,“這個主意好。我想大偉一定非常樂意提供名單,暫時就定——一百個名額吧,嗯,要那種懂事好學,人品好,學習比較優秀的孩子,男女生不限,我們來提供學費和基本的生活費。”

    董潔搖頭,“太多了,哥,砍掉一半,我看五十個就可以了。”

    “一個孩子,一個的讀書費用加起來也沒多少,一百個,也不會給我們造成負擔,怎么……”

    大山表示反對,話說到一半,停了下來,轉了口風道:“哦,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也好,就五十個,別的名額放到別處去,給別人希望的事,范圍大一些更好。咱們老家那邊不算,就先以大偉家鄉那邊算起,以后看著效果不錯,多往一些貧困的地方慢慢尋訪,孤兒院的孩子也可以考慮,咱們把它當一件正經事長期做下去。”

    說定了此事,他的心情重新陽光燦爛起來。

    出去買食材的田志祥,送過來一盤新鮮龍眼。

    龍眼是溫補水果,有補血補氣功用,體質較弱的人吃了對身體有好處。

    “這個水果你適合吃。”

    大山拿過果盤,一顆顆剝了喂她吃。

    董潔調皮的笑,把頭躺到他大腿上,張著嘴等吃的。而每到等待之時,就閉著眼伸長著脖子,學著小鳥的叫聲,催他動作快點喂她。那樣子就像剛出生的小鳥在等著父母喂食,看著她搞怪的樣子,大山忍不住想笑。

    “怎么沒有禮尚往來呀?”

    “我是小孩子呀,小孩子就該被寵著,”她理直氣壯且毫無愧色道:“我這是給你表現的機會,我很體貼吧?”

    “是是是,我們家小潔最體貼最懂事,最乖巧最聰明,最可愛最漂亮,最會折騰哥哥了。”

    董潔喜洋洋聽著,連連點頭,卻在最后一句被噎住了。

    抬眼看進他眼里的捉弄,也不氣,反而咯咯笑道:“我瞧著哥哥很喜歡被我折騰,對不對?”

    大山對她是一點脾氣沒有,只能無奈搖頭,再喂她吃了幾顆就罷手了,“好了,龍眼吃多了上火,過猶不及,這些夠了。”

    董潔一骨碌爬起來,跳下床,擰過一塊濕毛巾給他擦手,然后重新坐回床上。看看盤里剩了大約一半的龍眼,拍拍自己的腿道:“哥,你躺下,換我來給你服務。”

    “算了,我自己來就好。”

    “不要嘛。”董潔不讓他拿過果盤,指著自己的腿,堅持讓他躺過去。“乖,聽話,快點啦。

    ”

    她一邊哼著歌,一邊自得其樂的剝開龍眼,一顆顆放進他嘴里,翹了小指勾勾他鼻子,笑道:“好吃吧?今天買的龍眼很甜呢。”

    這種角度望過去,有種居高臨下的感覺,真好。她笑的眼睛都瞇成新月狀。

    渾然不知,低下向他微笑的她,頭發順著肩膀兩側垂下來,長長的黑色的像瀑布,隔出一種親密無間的氛圍。大山伸手撮了一束,放進鼻端嗅聞,眼睛勿自不舍得移開她的笑臉,“真香!”
作者: teasu0587    時間: 2009-4-19 12:39 AM

正文 第一百九十七章 江南
    年不需要忙忙碌碌為時裝周做准備,可董潔的日子,到哪里去。

    紐約、巴黎工作室的工作人員,通過電話、通信等手段,及時反饋國際流行時尚和時裝市場的信息。比如最新流行的面料質地、顏色,和大概的時裝款式等等。

    董潔要在了解這些基本信息的基礎上,對自己的設計做出修正,把握流行脈搏加以創新,最終定稿。然后把自己需要的原材料詳細清單發過去,由國外的工作人員采購齊全,再空運過來。

    高級禮服這塊,因為可以參考的模式太多,就設計本身來說,于她,反而是最輕松的一件事。

    從前因為工作上的需要和興趣,她幾乎會關注每一場時裝周的視頻,各種各樣的國際頒獎禮和星光大道。腦海里會有一種印象,尤其是關于禮服方面的印象,格外深刻。在模仿和借鑑的基礎上創新,加入個人的想法和理念,最后變成自己的東西,董潔很享受這個過程。

    除非自己當家做主,在公司里做成衣設計,做品牌,設計師有很多想法不能實現。無論多么有才華,也像是被關在“籠子”里,需要根據市場、顧客、品牌的定位、風格,還有價格的限制等等因素,考慮自己的設計方向,不能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很多時候,一個設計師,其實需要一個自由的創意空間,一個很大的由自己掌握的舞台,這樣才能盡情發揮自己的才華。

    可這需要資本地支持。設計師去一家服裝公司應聘,既是為了興趣。也是為了生活。你以此為技藝謀生,就得接受人家的限制。這是很現實也很客觀的一件事,就像東方元素公司旗下,如今國內也好國外也好,都有了一批設計師。他們的工作就是針對公司的品牌,和市場的反饋做出合適地系列設計。

    的確。有些設計師,不缺少天賦,如果能多些資本投入,他們能成長的更快。可是。公司當然不會出錢出工,請他們盡情由著自己的性子做設計,以期望某一天可以一飛沖天,成為世人眼中地天才和嬌子。沒有哪一家公司會這么做。

    “時尚到最后就是游戲——資本游戲,有了錢才能玩起來。”

    田志詳開車從機場拉回經過仔細和小心包裝的國際郵包,大山幫著把東西一件件搬進董潔的個人工作室。

    都是做禮服需要用到的高級面料。到了這里,當然得把它們從包裹的束縛中解放出來。這工作。董潔不假他人之手,要一個個把包裝拆開,與清單一一做比較。

    這是一件瑣碎卻又重要的工作。大山洗過手,在一邊幫忙。

    來年春天地禮服發布會,一共預計要做五十幾套。在董潔的設想里。那將會是一場奢華又唯美地發布會,所有的禮服,她敢肯定。會在最短的時間,被人搶訂一空。款式不是問題的前提下,做工必須要精益求精——這點她並不擔心,她手底下的訂制團隊已經成熟起來,勝任這個工作一點問題沒有。單純比精細比做工,中國人可以說在這方面做地最好,過去那些精細復雜、奢侈尊貴的皇家袍服就是最好的証明,有這樣悠久地歷史積蘊,她底氣十足。

    所以,原材料准備方面,卻是她最費心思的一件事。

    高級時裝的面料,需要設計師和紡織企業的配合。像這次他們用到的面料,很多都是特別去法國和意大利的廠家開發訂做的。國內的紡織企業更著眼于利益、利潤和大眾市場,因為有數量。而高級時裝是很沒有數量的,數量很小的,在這方面,不得不說,國外的紡織企業更成熟,他們接受高級時裝小數量的訂單。

    當然,價錢也同樣不菲就是了。

    大山幫著把面料重新疊起,依照董潔要求的順序一一擺好,忍不住發出了一聲感嘆。

    他當然不是心疼錢,大投入大產出,最終他們吃不了虧。只是這些面料加在一起,卻是讓人咋舌的天價,尤其按國內的物價算。

    “上次,我的學生就問我:什么時候,我們也能把自己的設計做成成衣,到國際舞台上展示?我都不知道該怎么回答。他們見我少年成名,自己想成名的功利心也很迫切,這方面我可做了一個壞榜樣。”

    忙了半天,終于結束了清點工作。今天是最后一批預定的面料到達,至此,明年春

    會需要的先期准備工作已經就緒,接下來只要進入實以了。董潔心情不錯,她的手自一塊塊柔軟順滑的面料上滑過。

    偏頭跟大山笑著道:“哥哥說的對,時尚就是金錢游戲,巧婦難為無米之炊。這里的面料,換了別家公司,也不肯下這個本錢,實在太貴了。哎,咱們國內,真不知道什么時候,才能有第二個設計師,可以被巴黎時裝周,我是說國際市場接受。現在的公司,也不肯特別費大力氣去扶值一個設計師,從事服裝設計,單單靠自己奮斗,目標訂的太高,可沒有好處。偏偏這點我又不好說的太白,免得讓人以為我盛氣凌人,自視過高。”

    說著,便有些小小的煩惱。為人師表呀,這個身份,有時候也蠻讓她頭疼的。

    “沒有實際操做經驗之前,大家把事情想的簡單些也情有可原。不是有句話說:不想做將軍的士兵不是好士兵?有理想是好事,也會有更多的興趣、熱情和沖勁。學生時代畢竟還是積累知識的時候,你能教些什么就教些什么,不方便說的笑笑就過去了。那些更實際現實些的道理,說是說不清的,等他們自己踏上工作崗位,慢慢就能體會到。”

    大山拿了一塊白紗布,把面料罩起來,看看天色,已經是薄暮時分,日已西斜,天色猶天光大亮,可除了樹梢仍舊金晃晃,院里已經見不到陽光了。里外這一忙,又是小半個下午。

    他帶上門,攜了她的手回屋里歇息。路上一邊問她:“准備什么時候動手做?”

    “這批禮服,至少有百分之八十的部分,都要靠手工完成。現在正是最熱的時候,幾十個人積在屋里忙,身上手上容易出汗,我想緩緩,等天氣稍微涼一些再做,反正需要很多人一起做,時間也充裕,來得及。”

    “這就好,中午那會兒,爺爺來過電話,邀請我們明天過去吃飯,聽他的意思,要見一些人。我想,多半要談一些與投資有關的事。”大山點頭,“趁著開學前還有時間,我們出去一趟,一方面去考察一下將來的投資市場情況,也順便出門散心,看看風景,怎么樣?”

    都說好的設計師,需要時刻保持一顆在路上的心,多接觸親近一些不同的風景文化,這對開拓思維尋找靈感有好處,閉門造車只會使靈感枯竭,設計不出有靈氣有活力的作品。大山想這話是有道理的,像他認識的那些個國際設計大師,哪個都是空中飛人,經年在各國間游玩。現在他們的時間和精力,不允許多跑幾個國家,只是,國內風光秀麗的風景也不少,不妨先找機會在國內賞游一番。

    “好啊,”董潔總圈在屋子里,睜眼閉眼都是四四方方一角天空,時間長了也不免靜極思動。

    “今年還沒有出過京呢,我也正有這個打算。”看風賞景,身邊又有良伴,正是人間至樂之事。

    “有沒有特別想去的地方?”

    董潔正想回答,卻聽到一陣悠揚婉轉的優美唱腔。

    田志祥是江浙人,據他說,家里的長輩都是昆曲愛好者,從小受到感染,他也喜歡上了昆曲。這時候人在廚房里准備晚餐,仍然饒有興致的拿了一個錄音機放了一段,邊干活邊聽。

    兄妹倆個在連著大廚房的偏院入口處站住,側耳聆聽。

    昆曲唱腔和扮象都很柔美,是中國現代戲劇之祖,京劇即脫胎于此。

    那些曲調,那平平仄仄的吐字,讓人一時間燃起去江南聽戲的念頭。向往那坐在石凳上,懷抱輕攏慢捻,吳儂軟語伴著叮叮咚咚的琴音,一襲淡淡錦袍,把人間滄桑離合唱遍,聽者不知今夕何夕,仿佛轉眼已是百年。

    不論換了多少朝代,不論隔著多少山水,不論淡入淡出多少人,不論唱腔有多少婉轉回環,總脫不開一個情字。

    以纏綿悅耳、柔媚悠遠見長的優美行腔,聽進有情人耳里,頓起共鳴之心。兩人面色愈發溫柔,對視一眼,不約而同道:“江南!”

    大山清清嗓子,牽了她的手繼續向前走,嘴里笑道:“正巧,江南一帶紡織服裝業都比較發達,很適合投資建廠,如果趕的巧,我們此行,倒可以工作游玩兩不誤了。”




正文 第一百九十八章 晨運
    天早上,董潔沒有賴床。

    她抱怨說天亮的太早,讓她沒有睡意,又不能像天冷的時候,把被子往頭上一蒙,遮住可惡的光線,自我欺騙說現在還是晚上,天還沒有亮,光明正大的實行她的賴床大計。

    她常常笑說,自己已經提早進入老年的退休生活,又像古時候無所事事的大家閨秀生涯,鎮日懶洋洋混吃混喝,日子腐敗的讓有進取心的人不屑一顧。

    大山總是認真的聽她抱怨,無論她說什么,都好脾氣的笑。

    “生活當然是自己覺得怎么舒服怎么來。”

    他笑著安撫她偶爾的心緒煩悶,“睡不著就起來吧,躺的時間久了,骨頭也會酸軟,趁著早晨空氣新鮮,咱們去郊外走走。”

    大好晨光,大山不想與董潔兩個圈在床上厮磨,並不是不喜歡,實在是——哎,一言難盡。再過兩年吧,當耳鬢厮磨變成毫無顧忌的動詞,他才會縱容自己。真正喜歡一個人,喜歡到心疼的地步,就有無窮的耐心去壓抑和等待。現在嘛,還是拉她起床,既安撫了心頭某種沖動,又可以鍛煉身體。

    每天早上,狼牙和咆哮例行的放風時間,是歸劉大同負責的,偶爾哪個人想活動活動筋骨,也會暫時頂他的班。

    今天,大山就帶了兩條狗,與董潔開車去郊外。

    野外的空氣最是新鮮。所有的綠色喬木,粗的細的,高地矮的,無不枝繁葉茂。洋溢著生機勃勃的喜悅。樹葉脆綠如洗,反射著點點細碎的金光,也在晨風中嘀咕著細碎的悄悄話。

    晨光下,狼牙和咆哮迎著陽光跑的歡快,在一旁看著地人,心情不自覺也跟著飛揚起來。

    大山撿了干淨又蔭涼些的地方。鋪下一塊氈布,又從車上取了兩個坐墊擺好,招呼她坐下來。

    董潔抱膝支肘托腮,笑看他與兩條狗在一片空闊的草地上運動。

    這幾年。咆哮和狼牙營養不錯,運動量也夠,直長的毛光水滑,精神氣十足。

    可是,它們已經開始進入老年期了。狗地壽命也只有十多年,已經快十歲了。它們還能陪她多久呢?不會說話卻靈性十足的朋友,總是毫無保留且十足坦誠的表示出對兄妹倆的依戀和信賴。永遠不會因為不耐煩發脾氣或者抱怨,出門時會無言的默默相送,歸來時就熱情的表示出歡欣雀躍。

    她整天守在家里,朋友也不多,有時候會抱著咆哮自言自語地說話。念書撫琴給它們聽,和它們一起聽音樂,而有了這兩個觀眾捧場。跳舞也變的有趣多了。狼牙地活潑,咆哮的穩重,陪她一起打發了許多時間,分享她所有的喜怒哀樂。所以董潔對它們的感情就格外的深,每次想到分離,心里就很難受,匆匆沾了一下,就趕緊離開,逃避這個問題。

    哎,這算不算自尋煩惱呢?快樂地時候,實在不該想這些煞風景的問題。所有的經歷,早晚會變成彌足珍貴地記憶,沒有人可以讓時間的腳步放緩,唯一能做的,就是抱著認真且快樂的心態去面對才可以。

    摸摸咆哮的頭,示意它與狼牙來一場友好的賽跑,以遠處那棵小樹為目標。下達指令后,大山拍拍手,一回頭,就見董潔目光正望向前方的某一點,勿自沉入自己的思緒中,臉上慢慢浮起一抹平和恬淡的微笑。

    他一直能清晰的感受到,她常在無意中散發出來的恬靜與安詳。

    經歷了很多事以后,他才慢慢明白,那是一種特殊的恬靜與安詳,不是所有人都能具備的。

    只有不執著于得失,懂得什么是人生,什么是幸福並沉浸在幸福里的人,才能散發出的屬于心靈的純粹的氣質。

    那是一種需要細心品味才能讀懂,會讓人動容,然后動心的純粹氣質,能夠有效安撫他因為工作和生活中的種種不如意,而起伏不平的煩亂情緒和燥動心靈。

    他的——女孩!

    “怎么樣,出來吹吹風,感覺不錯吧?”

    大山坐到她身邊,全身放松,愜意的感受拂面而過的晨風。

    他身上有股運動后的健康氣息,屬于陽光的味道,很好聞。董潔往他身邊靠了靠,“嗯,現在的感覺特別好,

    天早上都這樣過。”

    “好啊,那有什么問題?明天開始……”

    “哎,等等,”董潔急忙打斷他的話,哥哥向來是那種做了計劃就會一絲不苛執行的人,她也就是那么一說,才不要把以后的早晨就這么賣了出去,“現在的感覺當然很好,可是賴床的感覺也很幸福啊,放棄哪個我都舍不得。哪,以后呢,我起得早,咱們就像今天這樣出來走動,如果我沒有及時起床——哥,硬把人從香甜的睡夢中叫醒,拽起來運動,是很殘忍的一件事,對吧?”

    “哈哈!”

    大山愣了一下,爽聲大笑起來,忍不住敲敲她的額頭,“你呀,做事還是老一套,就三分鐘熱度。

    ”

    董潔擠擠翹挺的鼻頭,自己也笑出聲,一點不好意思的羞愧都沒有。“哥,你還沒有習慣呀?”

    咆哮與狼牙略差了半個身長,一起跑了回來,黑黝黝的眼睛亮晶晶,炯炯有神。

    大山一手一個,撫著它們順滑的毛發,感受手掌下激烈運動后的熱度,和蘊藏在它們軀體里隱而不發的力量,“幸好,咆哮和狼牙懂事,沒有被你的惰性給帶壞。”

    董潔扮鬼臉,笑道:“你都沒有被我給帶壞,還擔心它們?紅花也得綠葉來襯,沒有我犧牲自己做反面教材,怎么襯得出你們的勤快?”

    “你是常有理!”

    大山打開車門,從車上拿出兩瓶水,示意她伸手,就著淋下的水洗手,然后自己也洗了洗,再取了毛巾擦干淨。

    董潔坐前座。收好坐墊,大山把剛剛那塊氈布翻面后在后座鋪好,這樣運動后的咆哮和狼牙就不會把爪子上的灰塵蹭到坐墊上。

    董潔一直有早晨吃水果的習慣,偶爾也完全用水果代替早餐。大山特地翻書,也找醫生請教過,都說早上吃水果不錯。羅偉並且說“早上的水果是金,中午的水果是銀,下午的水果是鐵,晚間的水果是鉛。”不過,建議她配一碗粥,或者幾片餅干面包一起吃最好。

    這次出來,除了准備了水,他也洗了幾個水果放在車上。

    董潔打開袋子,兩個蘋果一個梨,還有兩個桃。

    她用水果刀把它們割成小塊,分了一多半喂給咆哮和狼牙吃。

    擔心行駛中,水果刀割傷手,大山等她做完這些,才放心發動車子。

    董潔把余下的水果插上牙簽,自己吃一塊,也給他吃一塊。大山只管開車,時不時張嘴,吃下遞到嘴邊的水果,一顆心和嘴里的水果一樣甜。一邊思量著,以后總要想辦法,早上多拉她出來走走才好,凡是對身體有益的事,也不能全由著她性子來。

    ……

    “今天我來做早飯,想吃點不一樣的。”

    回到家,董潔宣布。出門后,胃口似乎也變得格外好。

    用溫水和了一點面,揉上勁分成小團,用平底鍋小火烙熟。雞蛋煎的恰到好處,切了幾片純肉火腿也沾油煎過,用綠色的生菜葉裹好,塗上自己用黃醬加肉餡炒過的帶點辣味的醬汁,最外面裹上面餅。

    這是他們倆個參考西式三明治設計的簡易又有營養的早餐。再沖上一碗炒面——這個炒面是去鄉下,買來農家自己種出的小麥,再請有經驗的老人文火炒熟,然后磨成淺褐色的細面。喝的時候,舀上兩勺,加上白糖,用涼水或者冰水沖了喝,最是清涼解暑。

    吃過早飯,換了衣服,兄妹倆依約去外公那邊。

    唐老爺子約的是中午,可他們又不是客人,做晚輩的,掐著時間去不好,早點動身,路上買點水果,過去陪老人家說說話,逗逗正呀呀學語的小弟弟,也盡點身為人子的孝道。

    臨行前,大山對田志祥道:“晚飯不用准備我們的份,如果不在外面吃,我們就自己買菜弄點東西吃。”

    他不喜歡麻煩人,況且,他們被雇來又不是做廚師,他也不是袖手什么都做不來的男人。

    “該請個專門做飯的人了。”

    路上,大山對董潔道:“現在家里好幾個人,大同和李益開始接觸公司的事了,紅葉姐和陳群大哥工作更忙得很,回來不用自己動手就能吃上一口熱呼飯多好。”
作者: teasu0587    時間: 2009-4-19 12:44 AM

正文 第一百九十九章 商量
    大山向來不空手去看望長輩。

    煙酒糖茶,或者拎些應季水果,總是一番心意。

    住的要說也不算遠,尤其自己有車,來往也方便。但.相對于條件的便利,兄妹倆個看望長輩們的次數就顯得有點少。

    主要是董潔,等閑連家門也懶得出。大山還湊合,隔三差五開車去一趟,陪老人說說話,只是呆的時間太短,往往連飯也不吃就辭了去——掛著一個人在家的董潔。長輩總不忘念叨幾句:有空帶小潔過來玩,你這孩子,哪有來爺爺奶奶家,連頓飯都不吃,屁股沒坐熱就惦著回家的道理?小潔這孩子也怪,你說她小小年紀,怎么就這么戀家?不調皮不搗蛋還不愛出門,這樣下去不行,悶也悶出病來,有空你要帶她多出去活動。來我們這邊也行,和璐璐玩也是個伴,她呀,也沒個同齡人做伴,再懂事總歸也是個小孩子,一個人會孤單的……

    兄妹倆過來的時候,已經快十點了,考慮到放暑假的郝璐在姥姥家住著,路上拐去商場,除了水果,點心零食也挑了兩大袋,一起拿過來。

    大山接一桶涼水,把西瓜放里面浸著。桌上已經擺了兩盤洗好的瓜果,打開冰箱,吃的喝的放的滿滿的都沒空位了,就把其余的水果尋了個清靜的空地放著。

    “怎么買這么多東西?”外婆在門口迎著,接過裝零食的袋子。

    “璐璐不是在嗎?都是擋嘴的零食,小姑娘最喜歡了。”

    “送我的?謝謝大山哥啦。”

    璐不客氣地動手往外拿東西,“~力……哇,這種包裝的只有大商場才有得賣。很貴呢,外公外婆從來不舍得買。”

    她迫不及待的撕開包裝,一邊往嘴里塞一邊嘀咕,“真好吃,還是我大山哥對我好!”

    “我們平時餓著你了?吃的喝的哪樣也沒缺了你的,你還有什么不滿哪?”唐老爺子敲敲外孫女地頭。“沒人跟你搶,節制點,一會兒午飯你要是沒胃口,回頭我把這些零食都給你沒收。”

    “哎呀。午飯時間還早著呢,我會留出肚子,再說,這么多,我要留著慢慢吃,就是能一口氣吃光。我也不舍得。”

    “這孩子。”唐老爺子不去管她,沖大山招手道:“咱們去書房。你李爺爺來了,一會兒,爺爺和外公還有幾個老朋友要來,你也認識認識。”

    大山答應著,跟著去了書房。

    唐援朝和韓盼上班去了。最小的家庭成員,一歲多的調皮小子唐峰,與表姐玩累了。剛剛被唐奶奶哄睡了。

    外婆和唐奶奶拉著董潔的手,又開始叨嘮著,讓她沒事多出來走動,“要不,干脆在這邊住幾天?和璐璐做伴。我們老人家,關在屋里還覺得悶得慌,哪天都得出門轉轉,和老朋友嘮嗑說話。每次想到你一個人圈在家里,外婆都替你心疼,得多孤單啊。”

    董潔笑道:“也沒有啦,楊阿姨和姑姑時不時也帶著朋友過去坐坐,我平時畫畫,跟著老師學琴,也做些衣服,就覺得時間過地很快,沒來得及覺得孤單一天就過去了。現在哥哥也放假在家陪我,我本來就不好動,性子也不夠活潑,這樣的生活很適合我。而且,天也太熱了,熱的我都不想動。

    ”

    “你這孩子,天熱的時候,嫌熱不愛出門,天冷的時候呢,怕生病不敢出門,好容易趕上不冷不熱的好時候,你又得忙工作地事……這樣也太辛苦了。”

    璐插話道:“不公平,平時我出門,你們總攔著我,搬出一大借口,總之是不允許我貪玩。到了小潔這里,一個兩個起勁的鼓動她玩,哪有這樣地啊?雙重標准。”

    唐奶奶點點她額頭,“打住,你打小跟著院里的男孩子一起瘋玩瘋鬧,比男孩子還皮,現在長大了,可不能由著你的性子瞎鬧騰,跟個野猴子沒點女孩子樣。你消停些吧,外婆年紀大了,沒精力跟著你折騰了。”

    她轉頭沖韓母皺眉道:“咱們家這倆孩子,一個太活潑了點,一個又太文靜,要是能中和一下就好了。”

    說話間,客人上門了。

    有部隊出身的,那種軍人的行伍味道特別明顯;也有搞行政地,單看那氣質,就知道級別一定低不了。

    無一例外的,來人都聽說過董潔的大名,對她毫不吝嗇贊美之詞,對大山憑一已之力,創出目前地成績更是大加贊賞。

    董潔跟大山一起,按著唐老爺子的介紹,一路爺爺叔叔叫過去。京城的商圈,同官場一樣,水深的很,多認識些人沒壞處。

    這些工作向來歸大山負責,她只管做單純的技朮工作。掛上一臉純真的笑容,領受過客氣的稱贊,董潔和郝璐也就告退了。

    看看鐘,快十一點了。

    她去洗手間,把手洗干淨,便要進廚房。嗯,很想幫著干點啥,坐著等吃飯有點不好意思。

    自己家有一大家子人,又有一桌子客人,中午的飯菜很豐盛,准備工作也做的七七八八了。警衛員一直呆在廚房里干活,外婆和唐奶奶也在張羅,說什么也不讓她插手。

    璐在一邊拉住她道:“哎呀,別干了,這么多人,還怕累著他們呀?你去幫忙,單單甩開我一個在一邊玩,回頭外婆又該對我有意見了。”

    唐奶奶一人塞了一根香蕉,“這丫頭,自己懶還愛找借口,小潔每次來都想幫著做點啥,你可倒好,連碗都

    一次,哪怕裝裝樣子哄我高興也行啊。女孩子這么嫁得出去?誰情願娶一個懶丫頭呀。”

    璐做個鬼臉,不服氣的嚷道:“哎呀,外婆,人家學習已經夠緊張的了。難得有點假期,又得學鋼琴又得練大字,好容易喘口氣還得干活?這日子沒法過了。

    ”

    “聽聽,這孩子說啥話呢?學習能累著你?你可是在學校,有老師教,小潔自己自學。學的比你還好,你什么時候聽她叫過苦?我說你守著這么一個好榜樣,怎么就不知道長進呢?”

    唐奶奶責備道:“你那鋼琴,還能難過古琴?給你報個外語班。你瞅把你給愁地,我們管接管送,管吃管喝,你還有一肚子牢騷?想當初,小潔可是自己主動提出來找老師學外語,人家英語法語現在說的呱呱叫。我也不指望你趕上人家的程度。你呀,能有小潔的一半。我就心滿意足,謝天謝地啦……”

    “好啦,外婆,別嘮叨了,我錯了。我以后改,我改成嗎?”

    璐最煩這種長篇大論的說教,一聽就頭大。“外婆,您不回廚房盯著點?外公他們還等著您的午飯呢,剛剛李爺爺還念叨,說想吃你親手做地紅燒獅子頭了。小心火候呀,您只顧著說我,萬一做砸了,面子可就丟光了。”

    “哎呀,對,我的獅子頭。”

    唐奶奶一拍手,顧不上她們,趕緊轉身進了廚房。

    這邊,郝璐也松了口氣。

    “我學習也不錯啦,在我們學校,我可是有名的多才多藝的三好生,怎么跟你站在一起,就這么給比地一無是處?真郁悶!”

    董潔安慰她,“奶奶說笑呢。你做的很好,奶奶也知道,她嘴上不饒人,那也是怕誇獎的話你聽的多了,擔心你產生驕傲自滿的情緒。”

    璐叫道:“我很驕傲嗎?我多謙虛啊!你真該看看我的成績考評上,老師給我地評語,那才是公正無私的評價。我地同學個個都說我平易近人,從來不背地里跟老師打小報告,也從來不擺班干部和好學生的臭架子……”

    *****************

    “老唐,咱們都幾十年交情了,俺老李是什么脾氣你也曉得,一輩子帶兵打仗,生來一副直腸子,最不耐煩拐彎抹角玩那套彎彎繞。”

    李老爺子扯扯衣領,抹了一把熱出來的汗,“我們家老幺,打小伯伯長伯伯短的喊你,他現在在地方工作,正好負責招商引資這塊,你這做伯伯的有能力不能不幫忙吧?”

    另一位姓王地老人家也笑著道:“咱們都老啦,這把年紀,也就剩為兒女操心的份啦。我們家那孩子,京里呆不住,一心想要到下面掛職鍛煉,在地方上實實在在做出點成績……前陣子,形勢吃緊,談好的項目叫停,一個正紅火興旺地合資企業,外商突然轍資……現在正是講究經濟建設的時候,你說,他能不著急嗎?我那媳婦跟我說,他天天工作到半夜,急的嘴上起水泡。如果只是為了我自己的事,我也不好意思開這個口,這不都是為了老百姓日子過的好一點嗎?有了企業,老百姓也有個飯碗……你們這邊正好在考慮投資的事,我就老著張臉,登門拉投資來啦。”

    他自嘲的搖頭道:“哈哈,這輩子還是第一次做這樣的事。真是,人活的年齡大了,什么事都能遇上,沒辦法。”

    唐老爺子把風扇的風力調到最大,今兒個又是大晴天,到了近午時分,天氣熱的過分。

    “我是個軍人,一輩子只曉得行軍打仗。說句不客氣的話,肚里可沒有幾兩墨水。這軍事和經濟是兩個不相關的領域,沒有金鋼鑽,不攬瓷器活。”

    他擺手道:“今天我請大家聚聚,吃個飯,聯絡聯絡感情,有什么需要,大山也在這兒,就跟孩子仔細合計,跟我說是不成的,我們家不搞一言堂,孩子公司的事,我不跟著瞎饞合。我琢磨著,這經商和打仗,有一條是共通的:不懂裝懂瞎指揮,是兵家大忌。”

    他跟著補充了一句:“當然,這做生意,也不能打沒准備的仗,投資這事,少賺點沒問題,賠錢可不成,這自古就沒有人做賠錢的生意,你們說是不是?”

    “哪個不曉得?我們做長輩的,能害孩子故意賠錢嗎?”

    李老爺子從前見過大山,這時候也不見外,直接沖他招手,讓他近前,握了他的手道:“大山,說句托大的話,在座的都是你的長輩,不過,今天咱們不擺長輩晚輩那套。論經濟頭腦,有一個算一個,你比咱們都強,強多了。爺爺也不為難你,如果是到山溝溝里投資,爺爺無論如何也不會張這個嘴,那叫為難人。為難一個后輩,你爺爺首先就不答應,是不是?”

    他拿出一份文件,遞給大山,“你瞅瞅這個,你李叔叔關于招商引資的情況都寫的很清楚。地點是江蘇,你們公司不是做服裝的嗎?江蘇那地方,雖說沒有北京這邊經濟發展的好,可紡織服裝這塊,做的向來不錯,有基礎,是不是很適合你們建個分廠分公司啥的?”

    大山接下文件,笑著道:“只要交通和地方設施都跟得上,我們公司一定認真考慮。”

    姓王的老人家也拿了一份文件遞給他,“你也瞧瞧這份,你王叔叔把適合做投資的項目,一項項都列得清楚,每個都做了詳細的分析,投資回報率也找專門的人核算后寫在上面……



正文 第二百章 合睦
    援朝和韓盼夫妻倆中午下班,和唐春燕腳前腳后進門

    知道老爺子今兒個有客,他們和來客都是熟人了,洗了手,就要進書房去打招呼。

    給唐奶奶攔住了。“你爸他們在商量事呢,你們別去打擾,馬上就吃飯了,有話呆會兒說。”

    唐援朝也不堅持,擰了塊濕毛巾擦臉,一邊問:“媽,小峰乖不乖?今天上午家里忙,他沒給您添亂吧?”

    唐奶奶從冰箱里取出冰鎮的酸梅湯,倒了三杯,“乖,跟他倆個姐姐玩的好著呢。小潔給他唱歌,璐璐給他跳舞,小峰樂的手舞足蹈,一直笑個不停。”

    韓盼已經先回房看兒子去了,唐春燕拿過一杯,一口氣喝光了,仍舊熱的把手放在衣領旁扇風。

    “不行,我還是熱,受不了,我先去沖個涼。”

    “哎,馬上就吃飯了,你讓大家等你一個?”唐奶奶不贊同,“有那么熱嗎?去電風扇那兒吹吹就得了。”

    “當然熱啦,我在大太陽下等了好一會兒,援朝才過來接我。要擱單位食堂吃,我用得著受這罪?這個時候換您站太陽底下試試。哎呀,不說了,我就是用涼水沖一下,也不化妝,很快的。”

    “哎——”

    唐奶奶看了下鐘,“都這會兒工夫,該喊你爸他們吃飯了,真是——”

    唐援朝把毛巾過水洗淨,搭到洗手架上,取了一杯酸梅湯喝,“不差那一會兒工夫了……嗯,這湯不錯,酸酸甜甜的真爽口,媽,您哪里買的?”

    “你喜歡喝就好,我還怕你喝不慣。這不是買的。大山拿過來的,他在家里自己做的,拿來一大瓶,說夏天喝這個清涼解暑,還開胃。”

    韓母也笑道:“這不是天熱嘛。小潔胃口不好,他們倆個商量著弄了這個。喜歡喝以后咱們自己熬,去同仁堂藥店稱些烏梅,簡單些就加冰糖和桂花煮開。像大山做的這個,我問過了。他考慮到小潔的身體,加的東西多一些。”

    韓盼抱著兒子走過來。拿起杯子喝了一口。嘴里品品,點頭道:“這個好喝。

    大山手藝真好,我們辦公室地陳大姐最擅長做這個,前兩天也帶了一些去單位,分給我們嘗。大家都誇好。不是我向著自已家的孩子,還是大山弄的好喝。”

    “大山是真的費了心思,我們喝著也好。他說里面都加什么啦?嗯。我想想,烏梅、山楂、五味子、大棗、薄荷葉、甘草……”

    韓母邊想邊數,“還說只能放冰糖,冰糖不是很甜,也清火,最后用砂鍋煮。這孩子,心思就是細。”

    “嗯,是呀。”韓盼臉上笑著,心里卻微微有些泛酸。

    她這個兒子呀,自然是體貼又細心的,只是,這份體帖,更多地是給了他的寶貝妹妹。在他心里,董潔的份量可比她這個做母親的重多了。

    大山是一個很優秀的人,學習成績也好,工作也好,言行談吐都証明了這一點,並且把自己地生活打理的井然有序。這樣地孫子,外公和唐老爺子自然覺得驕傲,要接納是很容易地一件事。這一點,孩子做的好,不用她操一點心。

    這幾年,大家相處的越來越融洽,說是親密無間的一家人也不為過。可是,要說她心里,還是有一些遺憾。並不是說大山做的不夠好,或者表現出疏離,只是,每每見到他與小潔兩個私底下相處地模樣,那種——不會再有第三個人能插進去的微妙感覺,實在讓她——哎。

    懷里的兒子地扭動,喚回韓盼飄遠的心思。她掩飾的笑笑,躲開兒子做怪的手,慢慢把一杯酸梅湯喝進肚里。

    一直在屋里看著唐峰的郝璐和董潔,跟著她一起出來了。

    璐一邊逗小峰,一邊笑道:“姥姥,你們從前只會熬綠豆水,姥爺老說喝綠豆水最好,以后也變變花樣好不好?咱們家人多,小潔拿過來的酸梅湯,一人一杯就沒了。我喜歡喝,你們要是不給我弄,我、我今天可就跟著小潔回他們那邊住啦,人家那邊有吃不完的好東西。”

    唐峰看到爸爸,哪里還肯理她,一個勁沖自己的父親伸出雙手,嘴里咿咿呀呀叫個不停。

    唐援朝抱過兒子,舉高了讓他分開雙腿坐到自己肩膀上。最近父子倆偏愛這個動作,雖然只有一歲多點,但活潑好動的調皮小子,對這個居高臨下的視野相當滿意,每每都像個得勝的將軍,咯咯笑著,一邊得意的左顧右盼。

    “是不是可以吃飯了?這都什么時候了。”

    書房的門打開,唐老爺子人未到,聲音先傳了過來。他指著手上的表對唐奶奶皺眉,“馬上就十二點了。”

    “孩子們剛下班,”唐奶奶迎過去,“我正打算敲門叫你們呢。大家都餓了吧?快,快入座,飯菜都准備好了。”

    唐援朝急忙把兒子從肩頭抱下,還惹來頑皮小子不滿意的呀呀抗議聲。他笑著打招呼,“李伯伯,王叔……”

    李老爺子拍拍手,吸引唐峰的注意力,做勢要抱他,“小峰,叫爺爺,來,爺爺抱抱。”

    頑皮小子不怕生,先送他一個燦爛的笑臉,看到他伸出的雙手,歪頭做思考狀,最后回身趴到父親肩膀,送他一個后腦勺。

    李老爺子不以為忤,偏湊過去,做出硬要抱他親熱的架勢。

    唐峰左躲右閃,說什么也不肯答應,最后急的用手拍打父親,頭轉向唐老爺子,沖唐老爺子大叫,“爺爺,爺爺——”

    唐老爺子得意的抱過孫子,“我們家小峰,記性好著呢,你每次抱他,一臉胡渣子,蹭的他

    這小子都記著哩,當然不肯讓你抱,哈哈。”

    李老爺子悻悻的摸摸自己的臉,他是連腮胡。胡子生的又密又快,自己摸上去也覺得刺刺的,“這小子知道個啥,男人嘛,哪有不長胡子的?”

    王老爺子拉開椅子坐下。“長成你那樣的,也不多見。老唐,你這孫子打小就這么機靈,你瞅他那雙眼睛,多有神。也不怕生,將來一定是個人物。”

    唐老爺子滿意的哈哈笑。“小峰。聽到沒?你王爺爺誇你呢,你可得給爺爺爭口氣,將來做個大將軍。”也不知他聽懂了沒,一個勁地點頭,身體扭來扭去。一邊伸手要去抓桌子上的擺好的碗筷。

    李老爺子一屁股坐下道:“咱們這幫老朋友,頂數你有福氣。四個孫子輩中,小潔和大山的成就不說了。那只有讓人流口水的份,璐璐她學習好,年年被評為市三好學生吧?這最小地孫子也透著聰明勁,真是讓我們嫉妒呀。”

    唐奶奶看他們談笑風生,知道這幾個人剛剛在書房一定談的不錯,挺順利的,心里也跟著高興。

    她幫著警衛員把飯菜擺好,“今天中午喝幾盅?老唐那兒有瓶好酒,早就惦記著請你們一起喝呢。”

    “那還有啥說的?趕緊拿出來啊。”李老爺子大手一揮,嗓門立刻高了一度,“這陣子我們家那口子管的緊,說什么也不讓我喝,說天熱怕喝了上火。這是哪門子歪理?老都老了,就好這口,讓我把它忌了,那不等于要我地老命嗎?還是嫂子好。”

    “她哪里是管你,還不是為了你的身體著想?上個月,你不就因為喝多了,差點送進醫院?咱們都是上了年紀地人,比不了年輕地時候,拿著大碗就敢拼酒,多少都敢喝,醉成一灘爛泥,睡一覺醒了照樣生龍活虎。”

    唐老爺子把孫子交給韓盼,“少喝點好,你就不想健健康康看著孩子們長大?這日子越來越好,咱們就更得保重身體,你總是嘴上嚷嚷著疼兒子疼孫子,你要是真疼呀,就別讓孩子們操心你的身體。”

    李老爺子生就的炮筒性子,卻最是信服唐老爺子,聞言沒口子的答應,“你還不知道我,就是嘴上好抱怨幾聲,當面從不跟我家那口子頂著干。這不,好些日子不沾酒啦,近日老婆子終于松口,每天可以喝上那么一小杯,到口不到肚,那滋味可不好受。哈哈,老哥,今天大伙聚在一起,心情也好,我可以多喝一杯吧?”

    唐奶奶已經把酒拿過來了,是一瓶精包裝的五糧液。

    “這是一個老部下送給我地,十、十七年,還是十八年?反正是有快二十年的歷史了。

    這酒度數高,老李,你可不能多喝,不是我心疼酒……”

    “哎呀,我知道,我的身體要緊嘛,”李老爺子迫不及待地打斷他的話,一手就去摸酒起子,“我心里有數,難得碰到好酒,哈哈,今天真開心。”

    王老爺子興致也被點了起來,“雖然我不貪杯,不過今天可以破個例,來,滿上滿上……”

    ******************

    唐援朝夫妻倆個和唐春燕,吃過午飯接著去上班。

    幾個老人家喝的盡興,最后被車給接走了。外公外婆和唐父唐母,例行午睡去了。

    唐峰上午睡的時間不算短,這時候活蹦亂跳說什么也不肯乖乖入睡,大山就自告奮勇,接過照顧他的活,讓老人家去休息。他一手把董潔帶大,經驗豐富的很,長輩們當然放心的很。

    部隊大院占地面積挺大,綠化的也不錯,大山就抱著頑皮鬧騰的小弟弟,和董潔出來散步。

    “哥,你們上午談的怎么樣?”

    “爺爺幫我們把著關呢,”大山尋了張樹蔭下的長椅坐下來,把唐峰放到椅子上,由著他好奇的爬上爬下,“不合適的他老人家就幫我們拒絕了,能到這兒和我們談的,都是他覺得差不多,主要是考慮到地點和環境都合適,可以考慮。我們有一位好爺爺,跟著我們也操了不少心。”

    “你答應了?”董潔好奇,“都在哪里啊?江南嗎?”

    “蘇州,也算是江南吧。那邊離上海也近,經濟也算發達,我想,正是做服裝廠的好地方,你覺得呢?”

    大山想起中學時學到的一篇課文《蘇州園林》,“你不是說想去江南一游?正好,咱們這幾天准備一下,就去一趟蘇州吧。‘江南園林甲天下,蘇州園林甲江南’,上學的時候,就有課文,專門講蘇州園林之美,實在讓人向往。我還記得,那個時候心里就在想:什么時候,咱們倆人能去看看呢?親身體會一把人在畫中游的美景。”

    董潔也有些悠然神往,“蘇州園林啊?嗯,光是樓榭庭院的雅名就令人遐思無限了,碧水幽深,古樹傍岸,垂柳拂水,湖石峻秀……咫尺的空間卻山無止境,水無盡意。很多園子都是歷史悠久,我們和古人,雖然沒有生于同一個時空,卻可以欣賞同一份相似的美景,光憑這個,就值得專門去一趟。”

    “我想過了,投資這種事,有認識的人居中牽線最好了,很多工作他們都能從中協助,省了我們自己不少心思,而且,當地的關系、一些部門,他們也會幫著打點,這是兩全其美的事。”大山盤算,“這次過去,咱們就把辦廠的事給落實了吧,也沒什么可拖的。”

    董潔點頭同意,“對了,只有蘇州嗎?”

    “還有青島,在山東,聽說是海邊一座很美的城市。”

    青島?那里——離她曾經的家鄉,——很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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