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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那隻狐貍 -【醉客居】《全文完》 [打印本頁]

作者: eichang    時間: 2012-7-22 12:21 AM     標題: 那隻狐貍 -【醉客居】《全文完》

本帖最後由 bluesky0601 於 2015-3-22 02:13 AM 編輯

【書名】:醉客居

【作者】:那隻狐貍

【內容簡介】:

  這是一個無名小鎮的酒館裡面卻風雲變幻,波濤洶湧~~~唉,誰叫她天性善良呢~~~

  一個冷漠的帥哥,一個狡黠的少年,

  一個博才的公子,一個溫柔的異國男子,

  還有一個無辜無奈,卻又好運撞倒天花板的酒館女掌櫃~~~

  原來命運啊,就是你坐在家裡都會砸到你頭上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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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eichang    時間: 2012-7-22 12:30 AM

本帖最後由 eichang 於 2012-7-24 03:39 PM 編輯

1.客從遠方來

        南宋  孝宗淳熙五年  (公元1179年)
  
  我叫江汀,一個很普通的十八歲的女孩子。

         爺爺是我唯一的親人,不過他太愛雲遊,時常都不在我身邊。也因為他太愛雲遊,便將祖傳的一家小酒館交給了我。這家小酒館有個特別的名字——醉客居。取意於詩仙李太白的詩句:但使主人能醉客,不知何處是他鄉。我想祖上的意思大概是希望客似雲來,賓至如歸吧。不過……酒館雖說不大,但上上下下只有我一人打理,如果真的客似雲來,想必也不是什麼好事。不知從何時起,我這家「醉客居」就只賣賣早餐夜宵涼茶點心了。即使是這樣,一天下來也夠累人的。我一直在想,怎麼我就不能上館子,只能開館子呢。我一天大概想這個問題二十遍。唉,真是蒼天無眼啊!
  
  「醉客居」並非地處鬧市,所以除了幾個常客外,很少有人來。雖然我很想「擴大經營」,但無奈囊中羞澀,雇不起夥計。我想,這大概就是命,我是一輩子勞碌命。
  
  但最近半年卻發生了怪現象,我這小小的酒館竟成了「意圖退隱江湖斬斷過去重新來過好好做人發奮圖強自力更生」者的收容所。於是我想,八成是老天有眼,憑空扔出這麼幾個不要工錢的、但求有容身之所的、年輕力壯的……夥計來助我脫離苦海。那時我作了一個決定:每天給菩薩上支香,每逢初一十五清明重陽一定去廟裡好好孝敬九天諸佛。哈哈……我終於出頭啦!
  
  至於這些夥計怎麼來的,請聽我慢慢說來……
  
  這是我經歷的最慘無人道的一天!!!竟然一個客人也沒有……我看著窗外的綿綿細雨,歎了最後一口氣,然後——關門打烊。
  
  這是我經歷的最慘無人道的一天!!!竟然在打烊之後有人敲門……我撫摸著溫暖的床,歎了最後一口氣,然後——起身開門。
  
  「客官,已經打烊……」門口的人一下子倒了下來,把我壓倒在地。拜託,我「了」字還沒出口好不好!你就不能讓我說完再倒?真是急性子。
  
  這是我經歷的最慘無人道的一天!!!這個人好重。而且,而且我摔得好痛唉!「拜託,大哥你行行好,醒醒成不?我、我、我……還不想被張大媽李大嬸那幫子長舌婦說成是……」
  
  唉,不說了,反正也沒人在聽。我抓了抓頭髮,歎了最後一口氣,然後——奮力搬人。
  
  這是我經歷的最慘無人道的一天!!!我已經重複這句話四次了,但不這樣無法表達我的憤慨!當我終於將這位大哥抬到樓上,讓他躺在我可愛的床上,並且小歇一下之後,我發現,他那一身裝扮分明是個江湖人,他腰際的佩劍更證明了這一點。我知道惹上江湖人的後果,你會陷入莫名其妙的恩怨裡,搞不好連命都送掉。別說我造謠,說書的都這麼說。他這個情況,說不定就是被人追殺,受了內傷什麼的。佛祖說: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但是我只是個小百姓,死後一口薄棺就好,不用浮屠那麼複雜。可我天性善良……太善良了……我瞪了床頭的觀音像一眼,歎了最後一口氣,然後——去請大夫。
  
  這是我經歷的最慘無人道的一天!!!唉,我怎麼又說這句?算了,算了……深更半夜的,我是大夫我也不理人。我在「回春堂」的門上用白石寫下「庸醫」兩字,歎了最後一口氣,然後——趕快回家。
  
  這是我經歷的最慘無人道的一天!!!…………我不能睡覺了——沒床可睡。真是人間一大慘劇!我只好死盯著這個搶我床的大哥。我突然發現他長得真的不錯哎!那個整天搖著扇子,到處沾花惹草,自命風流倜儻英俊不凡的「牛」公子跟他一比,簡直像……牛!我不由為我的幽默笑了起來。我想這位大哥應該沒什麼事吧!也只好隨他去了。算了,我坐著睡好了。我吹熄蠟燭,歎了最後一口氣,然後——倒頭就睡。
  
  那一晚,我做了一個夢,一個有著刀劍和鮮血,恩怨和情仇的屬於江湖人的夢。
  
  ……
  
  好人有好報啊!今天的生意真是——合我心意!人多,但是卻是接續而來,沒有一下子出現,讓我應付得游刃有餘。哈哈……可以吃頓好的了。
  
  「姑娘。」有一個聲音在背後響起,把我從喜悅的幻想裡拖回了現實。
  
  「你醒啦!」我多高興啊!高興得笑著向昨天的不速之客打招呼。我原本準備好台詞教訓他一頓,然後問他要錢的。
  
  「我……」
  
  「你昨天敲我的店門,然後暈倒了。怎麼,你不記得了?」不要啊,大哥,你千萬要記得啊!我可是很努力很誠懇地想拿回住宿費啊!
  
  他沉默了一會兒,道:「謝謝。」
  
  「啊,應該的,應該的。生意人嘛,哪有拒客的道理。」我這招叫欲擒故縱,話中有話。哈哈,高吧!我就不信他聽不出這弦外之音——我把你當客人,該結帳了吧。
  
  他突然用手撐住身旁的桌子,身體輕顫著。
  
  「你沒事吧?」我急忙扶著他。昨天我摔的那一下可不輕,本著己所不欲勿施於人的精神以及我最最善良的心靈,我還是防止他再倒一次好了。
  
  他看了看我的手,默默搖了搖頭。
  
  「我看,我還是幫你請個大夫吧。」我很自然地說道,連我自己都不知道為什麼這麼自然。
  「不必了。」這個聲音不是我的,也不是他的,而是來自靠窗的一張桌子邊的。一個二十五六的男子站起身來,「我是大夫,讓我替這位公子看看吧!」
  
  啊?太巧了吧!
  
  把脈之後,這位不知哪兒冒出來的大夫笑道:「沒事,只是太累了。只要好好休息調養,過幾天就沒事了。」
  
  「謝謝你,大夫。」我笑道。
  
  「天職而已,姑娘不必客氣。」這位大夫也笑了。我不由又想起了那個什麼「回春堂」,庸醫啊!怎麼跟人家比!
  
  「大夫,這診金?」
  
  大夫笑了,「我這頓掌櫃的請了便好。」
  
  我的第一反應是看他吃了什麼,以免他敲我一筆。而他的桌子上只有一碗涼茶。
  
  「大夫,這……」我不由覺得有些過意不去,一碗涼茶值幾個錢?
  
  「哎,街坊之間分這麼清幹什麼?」
  
  「街坊?」我有這樣的街坊嗎?
  
  大夫彷彿看出了我的疑惑,「噢,我是對街『回春堂』的。剛搬到這兒不久,前幾日又出門採藥,今天才回來,姑娘沒見過我並不奇怪。」
  
  回春堂?我一陣心虛。那「庸醫」兩字他還沒看見吧!這個、這個,這件事只有天知地知我知。我是一定不會說出去的,至於天地……多燒幾支香賄賂他們好了。
  
  「怕是還有病人在等著,姑娘,我就告辭了。」大夫起身道,「對了,不才姓溫,單名一個文字,我們『回春堂』今後還要仰仗姑娘你多多照應呢!」
  
  「哪裡,哪裡。」等等,這不是咒我生病嘛?我剛明白過來,那個叫什麼溫文的早已沒影了。
  
  我突然想起這兒還有一個需要「好好休息調養」的人。我轉頭對他道:「你一定餓了吧。我去做點吃的。」
  
  他抬眸看著我,那一瞬間我發現他的眼睛真的很漂亮,但那雙眼睛裡有太多的煩惱。他在煩惱些什麼?
  
  「不必了,姑娘。」他低下頭,避開我的目光。他拿出幾錠銀子放在桌上,「打擾了。」他站起身子,向門外走去。
  
  我幾乎是下意識地攔住了他,「大夫說你要好好休息調養,你可不要逞強啊!」話一出口我自己先後悔了。我這是在幹嘛啊?還嫌麻煩不夠大?大概是我的天性太善良了吧。
  
  他站在那裡,不解地看著我。
  
  完了……我這個白癡,善良又不能當飯吃!
  
  正在這時,雷聲滾滾,本來還好好的天氣竟下起雨來。啊?天意啊?
  
  「你看,老天都叫你留下來。」我立刻順口胡謅。
  
  他看了看外面瓢潑的大雨,又看了看我,開始往回走。
  
  啊?這麼容易啊?大哥你堅持要走不行嗎?算了,算了……
  
  「你安心在這兒住一段日子吧。我去拿東西給你吃。」我只好笑道。
  
  他點了點頭,不再開口。
  
  真是觸了天怒了!我一邊整理早已廢棄不用的客房,一邊想。也許是緣分吧。反正他終究會走,不會長留的。我開始慶幸「醉客居」以前還是個規模不小的客棧,客房還是有的。不然他一直睡我的床那還了得?
  
  「麻煩你了,姑娘。」他在門口,淡淡道。
  
  「沒關係,沒關係。我是開店的嘛。招呼客人是應該的。」我一邊整理一邊回復。唉,以後孤男寡女同住一個屋簷下,張大媽李大嬸又有話題了。算了,就當是做好事,幫助上了年紀的婦女擺脫無聊的生活。
  
  「好了。你好好休息吧!」我拍拍手,笑道。
  
  「謝謝。」他走了進來。
  
  我走上去扶著他,看他臉色蒼白,再倒一次怎麼辦?
  
  他彷彿愣了一下,轉而又輕輕道:「謝謝。」
  
  他還真客氣。我笑了一下,扶他坐到床邊。「我住在你隔壁的隔壁左手轉角第二間,有事叫我。」我這是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
  
  他點點頭,又開始沉默。
  
  「早點休息,我走了。」我走出去,輕輕關上了門。
  
  吁——我舒了口氣。只好走一步看一步了。
  
  ……
  
  可惡,可惡,我還睡不著咧!我坐了起來,聽著窗外的雨聲。
  
  咦,怎麼有腳步聲,難道……賊?不會吧?我怯怯地打開房門,執著蠟燭,探出頭張望。
  是他。
  
  我放心地走出去。他本來站在走道的窗邊「賞雨」,察覺到有人來,他轉過頭來看著我。
  
  「你還沒睡啊?」我走過去,笑道。
  
  「嗯。」他惜言如金,又賞起雨來。
  
  「好大的雨。」我站在他身邊,看著窗外的雨,「你是不習慣才睡不著的吧?」我料定是這樣,他大概認床的,不過,千萬別認我的床啊!
  
  他沉默著,不回答。
  
  「呵呵,」我不由笑了,我轉頭看著他,「好啦,去睡吧。你得好好休息啊。不用警惕性那麼高。」
  
  他愣了一下,看著我。
  
  唉,果然猜中了,據說老江湖在一個自己不熟悉的地方總是很警醒,他八成也是這樣。
  
  「放心吧!」我又笑,我又不會害他,緊張什麼?「這裡不是『江湖』,是『醉客居』啊。」我打了個哈欠,轉身往回走,「晚安。」我困了,真奇怪?大概是說了很有教育意義的話的緣故吧。
  
  ……
  
  天哪!
  
  「你在幹什麼?」我一大早起來,竟發現他在劈柴。「你怎麼……」
  
  他停了下來,「我只想做點事……沒別的。」
  
  「大夫說你要……」
  
  「我沒事。」他打斷我的話,繼續劈柴。
  
  雖然我一直都夢想有個人將我拯救出劈柴的苦海,但我確信那個人不應該是他。
  
  「你……這位少俠,放下吧。這種事不是你該做的。」
  
  他沉默著,老實說,我最怕他沉默。「這裡不是『江湖』,是『醉客居』。我如果想留在『醉客居』,我最該做的……應該就是『這種事』了。」他開口,卻是語不驚人死不休。
  
  「啊?」我當場愣住。
  
  他站直了身子,「事實上……我……沒有可以去的地方……」
  
  「你……想留在這裡?」
  
  他點點頭。
  
  開什麼玩笑!我可不想被張大媽李大嬸說成……唉,都是善良惹的禍!我一定要拒絕他!「可是……」
  
  「我可以幫你做事,做什麼都可以。我也不要工錢……只要有個容身的地方就好。」他急道。這是我見過的他最著急,話也說得最多的一次。他是真的很想留下來……怪只怪我昨天晚上說那麼有教育意義的話幹嘛?自作孽不可活!
  
  「我不要你幫我劈柴。」我默默甩下一句,轉身走開。我打賭他一定很失落。
  
  「你進來幫我磨豆漿好了。」我停下來,補了一句。我打賭他一定很高興。哈,難道只准他嚇人,就不准我嚇人?
  
  「謝謝。」他的聲音在背後響起,透著一絲感激。
  
  爽啊!終於有人拯救我出磨豆漿的苦海了!
  
  「對了,」我回頭,「你叫什麼名字?」
  
  他閃爍著眼神,依舊沉默。
  
  不想說?他大概是想拋開過去吧。
  
  「那我可給你隨便取了啊。」
  
  他沒有反對。
  
  「我這兒叫『醉客居』,你就姓『客』好了。至於名嘛……」我想他終究只是個過路的,即使他留下來,也難保他有一天會走。這叫做:終是悠悠行路心。「『路』,你就叫『客路』好了。」
  
  「客……路……」他重複了一遍。
  
  「對,客路。」我笑了。
  
  「好,從今天起,我叫——客路。」他也笑了。
  
  那是我第一次看見他笑,明朗而又純粹。我喜歡那種笑容。也許這並不是件壞事。我即沒什麼姿色,「醉客居」也沒什麼錢財。他沒必要騙我,我也不擔心他騙我。人生也許就是要像這樣有些奇遇才會精彩吧。



2.昨日不可留

  最近真是悠閒,自從有了客路這個免費勞工,我真是——爽啊!

  客路通常都不說話,但卻很勤力,他幾乎什麼都會做,而且相當自覺。神啊!我愛你!感謝你賜給了我這麼個寶貝!

  我依然記得客路要求留下來時所說的話:這裡不是「江湖」,是「醉客居」……

  這應該是我對他說的。他是在逃避什麼吧。要不然哪有人會好好的少俠不做跑來做小二?不過,他好像從沒說過自己是少俠……唉,我管那麼多幹嘛?無論如何,「醉客居」就是「醉客居」,不管他是少俠也好,是江洋大盜也罷,「醉客居」永遠不會成為江湖的一部分。至少只要他還想留在「醉客居」而不是「江湖」一天,我就可以保證「醉客居」的性質。現在想想,我還真是善良啊!不僅善良,而且太厲害了!這麼有哲理的話,我都想的出來!我不由偷笑起來。哈哈哈……太天才了!

  「掌櫃的,掌櫃的?」

  「啊?什麼事?」我一下子反應過來。

  是那個大夫,叫什麼溫什麼來著。

  「掌櫃的,你沒事吧?要不要我替你看看?」

  「啊?沒事,沒事。勞大夫你操心了。」我陪笑道。

  「掌櫃的叫我溫文就好。」

  噢,原來他叫溫文。

  「對了,掌櫃的,上次我走得倉促,還未請教姑娘芳名。」溫文笑得很溫柔。唉,我最受不了人家笑得溫柔了!

  「江汀,你和街坊們一樣,叫我小汀就好。」我笑道。

  「江汀?嗯,好名字,有意有境。」

  「啊,過獎過獎。」我們這是什麼對話啊?無聊!有沒有人來結束這無聊的對話啊?

  「已經沒有客人了。要不要打烊?」客路,你真是上天賜給我的「寶貝」!

  「嗯,是該打烊了。」我點點頭,「抱歉,溫大夫,我們要打烊了。」

  溫文笑了一下,「不打擾了。唉,這位小哥怎麼稱呼?」他突然又和客路搭起訕來。

  「客路。」客路漫不經心地答道。

  「客路?嗯,好名字,……」這這這……這溫文還有完沒完了?

  「我們打烊了。」不待我開口,客路就冷冷道。

  「啊,抱歉抱歉,告辭告辭……」溫文在一長串客套話後終於宣告「消失」。

  「呼,終於走了。」我雙手叉腰,鬆了口氣,「我們吃飯吧。」我轉身向廚房走去。

  客路吃飯的時候總是低著頭,而且不會說一句話。拜託,將近五年我都是一個人吃飯,現在有兩個人哎,你還叫我默默無聲,開什麼玩笑?休想!

  「最近一直下雨呢。」我隨便起個頭。

  「嗯。」

  什麼?敷衍我?

  「我覺得我還是付你工錢好了。你做得那麼辛苦,我會過意不去。」天地良心,這句是真話。

  「不必了。」

  「你總要為自己買些東西吧。」天地良心,這句是肺腑之言。

  他放下碗筷,「我吃飽了。」

  又逃避話題?這已經是第幾次了?我摸著額頭,我怎麼就遇上個這樣的怪人吶?

  「我去收拾桌椅了。」他站了起來。

  「等等。」我轉身,從一邊的火爐上拿下了一直煲著的砂鍋。「把這個吃了。」

  他看了看我,有些不解,「是什麼?」

  「當歸人參枸杞山藥燉雞。別誤會,是隔壁宋夫人叫我燉給她的,不過,付了定金又不要了。有錢人家就這樣。燉都燉好了,不要浪費嘛。」如果我說這是特地為他做的,幫他調養身體,他若是會吃,我就從「醉客居」的樓頂往下跳。

  「你……」他顯然很不解。

  「別誤會,我最近上火,碰不得當歸人參這種東西。」我笑著,看你怎麼拒絕,哈哈。

  他沉默了一會兒,坐了下來。

  這才乖嘛!我托著下巴,笑得很開心。

  正在這時,幾聲慘叫傳來,在這無人的偏僻街道,就著黑夜的蕭蕭風雨,真是要多恐怖有多恐怖。這該死的燭火還非要忽明忽暗,不是存心嚇人嘛?突然,從後院裡傳來了碰撞聲,那裡本來是為過往客人準備的馬廄,如今已經廢棄,不過用來曬曬衣服、乾菜什麼的。

  「不會……我們……的後院……」不是我膽小,是真的非常嚇人。

  「我出去看看。」客路連表情都沒變一下。厲害,不愧是江湖人,什麼風浪沒見過?

  「等等,我也去。」看他走了,我急忙跟上。我才不要一個人留下呢!

  外面的雨比我想像中還要大,而且還伴著電閃雷鳴。真是的,怎麼,壞事都約好時間一齊來的嗎?

  「在那裡。」客路打著傘,走了過去。

  我跟得很近,因為真的,實在,非常讓人毛骨悚然……

  不遠處的地上躺著一個人,渾身的鮮血即使在黑夜裡也一樣明顯,而且觸目驚心。

  「死了嗎?」我吞吞口水,怯怯道。

  客路蹲下身子,檢視了一下,「沒有。」他重新站起來,「要救他嗎?」

  幹嘛問我?但我立刻明白過來。我才是「醉客居」的主人。

  客路看著我,等著答案。我知道,地上的人八成也是個江湖人,他身上的血說不定牽連著人命。我不想惹這個麻煩。我想,客路大概也不會想要和這種事扯上關係,他只想平平凡凡地生活。我怎麼就這麼倒霉?三天兩頭遇上這種事。拜託,這一條街上那麼多戶人家,何苦非要挑中「醉客居」?那麼多個人,為什麼偏偏是我?我決定了,我決定了,我一定要買柚子葉驅邪!一定要!……

  經過矛盾的思想鬥爭,我不得不向自己屈服。

  「先扶他進去吧。」唉,善良又不能當飯吃?我怎麼就那麼善良咧?……

  ……

  「溫大夫,怎麼樣?」我輕聲詢問。

  「身上有幾處刀傷,但都不致命。還有就是內傷,不過也不嚴重。最後是他的頭……」溫文皺著眉。

  「頭怎麼了?」拜託,我的頭才有事。頭大啊!

  「應該是被人擊中後腦,可能要昏迷幾日,醒後的神志可能也會有些影響。」

  「哦。」我反正聽得稀里糊塗,不過裝懂是一種禮貌啊!

  「我說小汀,這人是誰啊?」溫文一邊處理著傷口一邊問道。

  「我也想知道啊。」我無奈道。

  溫文搖搖頭,「小汀,我看這個人來歷不明,你可要小心啊。」

  「嗯。」廢話,我不知道嗎?!我也是迫於無奈啊!

  「你明天到『回春堂』來,我給你配藥。」溫文笑著,「他應該沒事了。我走了。」

  「謝謝你,溫大夫。」我送他到樓下。

  「不客氣。他不是一般人,你還是防著點吧。」溫文揮了揮手,身影消失在雨中。

  我的頭又疼了。我怎麼就這麼倒霉呢?

  「你沒事吧?」客路的聲音在背後響起。

  「嗯。」我轉身,笑了一下。

  客路沉默了一會兒,彷彿在確認。「對了,這是那人身上的東西。」他將一個盒子遞了過來。

  「放到他房裡吧。」他房裡,我房裡才對!為什麼我每次都要犧牲自己的房間?

  「你不看嗎?」

  「他又沒讓我看。」我在桌邊坐下,趴在了桌上。

  客路不再說什麼。

  「你也累了一天了,回去睡吧。」我有氣無力道。坐著睡真的很痛苦唉。

  「你睡我的床吧。我在這兒就行了。」

  嘿,他倒蠻體貼的嘛。「不用了。」我笑著。己所不欲勿施於人嘛。

  「沒關係。」客路也坐了下來。

  我一瞬間真的沒什麼想法了。「那麼,我看我們還是都坐著好了。」我笑了。已經很久沒有人……和我這樣說話了……太久了……

  客路沒有反對。

  那一晚,我們就這樣坐著。雖然沒有說一句話,但對我來說,這樣已經很好了。有一個人陪在身邊,這是我經歷過的最好的雨夜……

  ……

  「聽說了嗎?前幾天有二十幾個人死在東頭的小巷子裡呢!」

  「官府不是在查嗎?」

  「可不是。但好像是江湖上的幫派械鬥,官府不想插手這件事。」

  「呦,那可是二十幾條人命啊!」

  「……」

  ……

  距上次的事已有四天了,但街頭巷尾的關注程度卻有增無減,畢竟,對於我們這個無名小鎮來說,這可是難得的大事。不過……唉,算了。官府不再追究這件事,對於我來說實在是再好不過了。

  我盡量若無其事地拎著菜走回「醉客居」,我可不想給自己惹麻煩。真背!還是等那人醒來,叫他馬上離開好了。不過,話說回來,那傢伙還只是個十五、六的小孩子而已,他真的會和那二十幾條人命有關嗎?

  客路見我回來,立刻走了上來。「他醒了。」他接過我手中的東西,「你上去看看他吧。」

  天,我愛你!真是天從人願啊!

  「好,這裡就麻煩你了。」我開心地上了樓梯。

  「你醒啦,小兄弟。」我走了進去。

  他已下了床,聽到我進來,他轉過頭,茫然地看著我。

  唉?這年頭,水質土質沒出什麼問題吧?怎麼我最近遇到的男生都長得特別「品種優良」呢?

  「你的傷還沒好呢。怎麼不好好躺著?」我走過去,笑道。

  你最好別躺下,立刻消失。

  「這是哪兒?」他開口問我。他的聲音也很好聽吶!我還從來不知道像他這個年紀的男孩子可以有那麼好的聲音。

  「這裡是『醉客居』,一家酒館。」我笑道。

  「酒館?我為什麼會在這兒?你又是誰?」也許是說得太急,他突然咳了起來。

  「你別著急。」我上去扶他坐下,「要保重身體啊。我不會傷害你的。」真是的,我長得像壞人嗎?

  「我……」他突然用手捂著頭。

  「你怎麼了?」

  「頭……好痛……」

  「沒事,沒事,大夫說你傷了後腦,但沒有大礙的。」我扶他到床上躺下,「你先休息一會兒,我去叫大夫來。」

  「等等……」他一下子抓住了我的手。他顯然痛得厲害,臉色一下子變得蒼白,身體輕顫著。

  「你別亂動,乖乖躺下,要不然痛得更厲害。」我把他按到床上,「聽話!」

  我怎麼覺得自己像他姐姐一樣,我未免也太多管閒事了。

  他看了看我,終於鬆開了手,順從地躺下。

  我在床沿坐下,替他蓋好被子,「好些了嗎?」

  他點點頭。

  「你家住哪兒?我去通知你的父母。」我盡量溫柔道。

  他愣了一下,沉重地搖了搖頭。

  「那你有什麼朋友嗎?」沒有家?我怎麼就又遇上怪人了?

  他依然搖了搖頭。

  「你……叫什麼名字?」沒有朋友?老天,你考驗我嗎?

  「別問了!」他突然吼道,「我不知道!我什麼都不知道!」

  「別激動。」我說錯什麼了嗎?

  「好痛……我什麼都……不知道……」他的身體抖得厲害。

  「好好好,我不問了。」我想讓他鎮靜下來。

  「我……我……什麼都……我想不起來……」

  我竟鬼使神差地抱住了他,輕拍著他的背,「好了,好了,想不起來就別想了。別激動。身體要緊。」我本能地安慰著。

  他漸漸安靜下來,但身體依然輕顫著。

  「沒事的。」我輕拍著他,「沒事的……」

  ……

  「你……這種病叫『失憶症』,患者通常會忘記以前的事。不過,依你的情況來看,不會是永久性的,以後應該會慢慢想起來。」溫文很誠實地告訴了他實情。「你不用太擔心,一切順其自然。」

  他默默點了點頭,然後無助地看著我。

  「大夫都說沒事了。」我走過去,「好好睡一覺,很快就好了。」

  「嗯。」他躺下,閉上了眼睛。

  我送溫文出去,輕輕合上了門。

  「你打算怎麼辦?留他在這兒?」溫文笑道。

  「還有別的選擇嗎?」真是的,我怎麼就這麼善良啊?

  「他沒事了吧?」客路見我們下樓,詢問道。

  「嗯。」我點點頭。

  「說起來,他好像特別聽你的話噢。」溫文狡黠地笑笑。

  拜託,他比我小哎!

  「他是只見過我,所以對我比較安心罷了。」我笑著。

  「是嘛。看來我多想了。小雞從蛋裡出來若第一眼看到的是鴨,恐怕也會叫鴨『媽媽』吧。」溫文又笑。

  什麼?這是什麼比喻啊?!

  「不打擾了,告辭。」溫文大概是注意到了我的眼神,立刻閃得沒影。

  「真是的。什麼『鴨媽媽』啊?」我嘟噥著。我忿然轉頭,卻發現客路低著頭,輕輕笑著。

  「你笑我?」什麼?也不想想是誰好心收留你的!可惡!沒良心!

  客路立刻斂起笑容。「呃……我去做事了。」他轉身便走。

  「喂。」被他們氣死了!不過想想,這樣也好啊。客路好像比以前開朗了,至少他眼中的煩惱少了許多。「鴨媽媽」就「鴨媽媽」吧!就當是做好事。唉,我怎麼就這麼善良呢?我這個月做了幾件好事了?好報怎麼還不來呢?

  「我聽客路說你不肯吃東西。」我看著坐在床上的那位,他低著頭,沉默著。

  「乖,吃點吧。要不然身體怎麼會好?」我哄著。「我的手藝很不錯噢。」

  他看了看我,「我吃不下。」

  「頭又疼了?」

  他搖搖頭。

  我想,他八成是在為自己失憶的事耿耿於懷。我歎了口氣,若換成是我,什麼也想不起來,什麼也不記得,恐怕也會像他一樣沮喪。心中一片空白的感覺一定很不好受……

  「姐姐給你起個名字好不好?」我笑著,想緩和一下氣氛。

  他看著我,許久,笑著點了點頭,「嗯。」

  「你就和剛才送飯來的那個哥哥一樣姓『客』好了。至於名字嘛,你要早點找回自己的記憶,就叫『客憶』吧。」

  「客憶?」

  「怎麼?不喜歡?」我取的名字挺好的啊。

  「不是,我就叫『客憶』好了。」他笑了。

  我也笑了。

  「你看這樣不是很好嘛。」我看著他,「想不起自己的名字,就暫且叫『客憶』;想不起家在哪兒,就暫時住在『醉客居』;想不起有什麼親人朋友,就把我和客路當成親友好了。你一樣可以開開心心地生活啊。」

  我走到一邊,打開窗子,久雨初晴,和煦的陽光一下子瀉了進來。

  「忘記了,也並不是壞事啊。以前的不開心全部沒有了啊,說不定原來的你正煩惱著怎麼才能忘記它們呢!」我轉身笑道,「你看,外面的陽光多好啊,真想出去走走。你也要快點好起來,到時我們一起去。」

  客憶愣愣地看著窗外的晴空,然後笑了,「嗯!」

  我想經我這一番開導他應該會想開的吧!太有哲理了,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能說出這麼有哲理的話,不佩服不行!唉,是啊。昨天的一切忘了就忘了,人家說「昨日不可留」嘛!以後才是最重要的。有機會我也想失憶啊!

  「汀姐姐,我幫你洗碗啊!」客憶笑著跑來跑去,精神好得奇怪。

  「不用了。」我立刻否決。

  「不行,我也要像客路哥哥那樣幫姐姐做事!」客憶十分堅決。

  我也知道,可是……

  乒乓光啷……

  「姐姐,我又把碗打碎了。我不是故意的……我去掃地好了!」

  「姐姐,我又把掃帚掃壞了。我不是故意的……我去劈柴好了!」

  「姐姐,我又劈到手了……」

  「……」

  反正無論客憶做什麼都會失敗。他好像是個什麼也不會做的大少爺……我和客路也只有歎氣的份了。

  不過,也許這樣也不錯吧。一直安安靜靜的「醉客居」終於也有了「人聲鼎沸」的一天,僅管這「人聲」是一個人發出來的。熱熱鬧鬧的「醉客居」不是也挺好的嘛。一直一個人生活也會有膩了的一天吧。我也許厭倦了孤獨了吧。我現在不是一個人了啊!這未嘗不是一件好事。人,總是在與別人的相處中成長起來的。也許這樣的人生才會多姿多彩吧!不過……生活費好像又多了一份……我的錢啊——我那麼善良幹什麼?善良又不能當飯吃!……










作者: eichang    時間: 2012-7-22 12:32 AM

本帖最後由 eichang 於 2012-7-24 03:40 PM 編輯

3.不醉不歸

  八月初二

  真奇怪,今天到底是什麼日子?好像很特別。不過,實在是想不起來了。唉,我這記性啊……

  「小汀。」好熟悉的聲音,誰啊?

  「劉大哥,劉大嫂,子文。今天怎麼有空來?」我迎了上去。

  「今天是我們家子文的生日,帶他來上上館子。」劉大哥笑著。

  我摸摸子文的頭,「子文生日啊。現在幾歲啦?」

  「五歲。」子文伸出手,笑道。

  噢,原來是子文生日啊。八月初二,原來是這樣啊。真是的,怎麼連鄰居家的孩子的生日都記

  不得,虧我還年年幫他做壽麵。

  「劉大哥,你們先坐下吧。」我笑著,唉,有父母真好。「還是老樣子嗎?」

  「嗯。」

  「好,」我轉頭喊道,「客路,你過來招呼著。」

  「客路?」劉大嫂有些奇怪。

  「我的夥計。」我笑著解釋,要知道,劉大嫂也是有名的長舌婦。

  客路走過來,舉手倒茶。

  「呦,好俊俏的夥計!」劉大嫂立刻作出反應。

  「啊,是啊,是啊。」我陪笑道,「我去給你們做菜。」

  廚房這麼昏暗,好像是該裝修一下了。唉,連刀也鈍了。我的命怎麼就這麼苦啊?誰來拯救我出做菜的苦海啊?

  「咦,客路?你怎麼進來了?」我炒菜炒到一半,客路疾步走了進來。

  「沒事。」

  沒事?這麼不正常的臉色,騙誰啊?

  我端起做好的菜,遞給他。

  「我……幫你切菜好了。」他徑直走到一邊切菜。

  怎麼這麼奇怪啊?連菜也不送?算了,我自己端出去好了。

  「你沒事吧?」我臨出門時還是問了一句。

  他搖搖頭,不再開口。

  真的很奇怪哎!

  「菜來了。」我笑著把菜端上桌。

  「汀姐姐,汀姐姐,」這麼大聲,一定是客憶,「我幫你抓到這隻雞了!」他拎著一直不斷掙扎的母雞從一邊跑來。

  「客憶,不要那麼大聲啦。」我只有歎氣的份。

  「小汀,這個又是?」劉大嫂一樣很好奇。

  「我叫客憶,是這裡的夥計,生辰八字不記得了,今年大概是十六歲,尚未婚娶,祖籍不記得了,家裡有什麼人不記得了,有沒有祖產也不記得了。為人純真可愛,無不良嗜好,有沒有前科不明。最喜歡的顏色是紅色,最喜歡的季節是夏天,最喜歡的地方是『醉客居』,最喜歡的人是汀姐姐,……」客憶笑著滔滔不絕道。

  「客憶,你說這些幹什麼?」我實在是猜不透客憶的想法,雖然他不像客路那樣沉默寡言,但卻比客路難懂多了。他年紀雖小,城府絕對不淺。我看人一向很準。唉,算了,只要他不害我,什麼都無所謂啦。

  「沒有啊。剛才這位大嫂就這麼問客路啊。我想主動一點,省得麻煩嘛。」客憶笑得很無邪。

  什……什麼?這是查戶籍吧!哪有這麼問人的。我實在是低估了劉大嫂的長舌本領。難怪客路會「撤離」,我現在非常理解他。

  「呦,不是我胡說。小汀,你這兒的夥計真是俊俏啊。你看看,這兒方圓百里,哪兒找得到這麼俊俏的小伙子啊。我說,小汀,你也不小了,是該……」

  不行了,不行了。今天我完了,她是來做媒的不成?拜託,還我清淨吧!我還不想那麼早給自己找個籠子,讓我過原來的生活吧!真是的,都是我心地善良,收留了他們才有今天的下場!我……好可憐……我怎麼就那麼善良呢?

  「小二,拿酒來。」

  誰啊!一進門就大呼小叫的!

  這這這……撞邪啊??

  「相公,快看,好英俊的小伙子呦!」劉大嫂立刻小聲道。

  「抱歉,這位公子,本店不賣酒。」我走過去道。

  別找茬,我最近特看不慣長得好的男人,你給我快消失!

  「不賣酒?這裡叫『醉客居』豈不是浪得虛名?」他笑了。

  你還真找茬啊?

  「名字是祖輩定的,不是我能左右的。至於不賣酒,倒是我定的。這位公子還是找別處喝吧。」我忍,但我知道我的笑容一定僵硬得要命。

  「小汀,你什麼時候不賣酒的,我怎麼不知道?」劉大哥,拜託,你別拆我的台嘛!

  「姑娘,生意人貴在誠實噢。」他坐下,笑道。

  可惡,可惡。「公子稍等。」我決定了,我要動用「醉客居」史上最陰險的酒——「不醉不歸」來對付他!我轉身向地窖走去。

  「汀姐姐,我也去。」客憶開心地跟了上來。

  地窖裡陰暗幽深,老實說,我一個人還真不想來這裡。

  打開一扇塵封以久的門,大大小小的酒罈立刻映入眼簾。

  酒。這種東西有什麼好?偏偏有人對它愛不釋手。我還清楚地記得有人因為「酒」而喪失理智,傾家蕩產。而「醉客居」的酒就更讓人憤恨,「但使主人能醉客,不知何處是他鄉」,「醉客居」的陳年佳釀讓多少人神往,即使那只是舊時的輝煌。我不想讓任何人因酒而忘記過去,不想讓任何人因酒而沉迷,酒,本來就是害人的東西。醉生夢死?我呸!無法面對現實的人就會用酒來麻痺自己。逃避,有什麼好逃避的?我看不起那樣的人。對我而言,「醉客居」不需要一個「醉客」!

  「汀姐姐,你怎麼了?」

  我順手拿起一罐酒,「沒什麼,我們出去吧。」

  女兒紅?我竟然看見了女兒紅?我還記得父親在我小的時候,親手封上了一罈女兒紅。他還笑著說:汀兒出嫁的時候,這一罈女兒紅就會變成真正的絕世佳釀。到那時我們一家人一起開懷暢飲吧。

  我推門走了出去。一切都不可能重來,那一罈女兒紅也終究不會有人去嘗。「醉客居」的酒……有著太多太多我不願想起的過往……

  「怎麼,這裡只有竹葉青嗎?」

  「不是,」我懶懶道,「不知客官到底要什麼酒?」我已經沒有心思和他計較了,並且出於良心我沒有拿出「不醉不歸」。

  「沉醉。」

  我嚇了一跳,他怎麼知道這兒有這種酒?這種「醉客居」特有的酒,知者少,買者更少,幾乎已有三十年一瓶不售了。我也是聽爺爺說了才知道有這種酒,他才不過二十上下吧,他是怎麼知道的?

  「怎麼,不會又不賣吧?」他笑了。

  隨便吧,我無所謂……

  ……

  「這就是『沉醉』?」他看著那壺酒,抓了抓頭,「我是聽一個老人家提起的,想不到真的有。」他笑得好開心。那種笑容讓我覺得這壺「沉醉」還是有點兒價值的。

  他倒了一杯,一飲而盡。然後,他的笑容消失了。

  難不成很難喝?我終於明白為什麼「沉醉」會有三十年一瓶不售的慘痛經歷了。唉,可憐我的生意啊~

  「老闆……」他一臉嚴肅地看著酒杯。

  完了,完了,不是要索賠吧!真是的,又不是我要讓你喝的,是你自己要求的嘛!

  「你這裡請不請人?」他笑望著我,說出了下半句。

  「啊?……啊!!!」我反應過來,愣在了原地!

  「哎呀,不要驚訝嘛!」他笑著,「老實說,這酒實在是……」他笑著搖了搖頭,「我想留下來,可以嗎?」

  這又是什麼「妖」酒啊?「不醉不歸」已經很「妖」了,想不到「沉醉」……唉,實在是「妖」啊……

  「對不起,這位公子,本店不缺人手。」我不想給自己惹麻煩,這傢伙一看就知道又是一個江湖人,我最近走的是什麼運啊?

  「那……如果我說我不要工錢呢?」

  他說這句話的時候,讓我想起了客路。不要工錢,只想有個容身之所……那他呢?難道只是為了「沉醉」?

  「老闆,考慮得怎麼樣了?」

  我看著他,看著他戲謔不恭的表情卻認真堅決的眼神。

  「你會做什麼?」我退步道。

  他站了起來,「什麼都會。」

  「是麼?那……」我笑了一下,決定讓他知難而退……

  ……

  我死盯著桌上的一道菜,嗯……色、香、型俱全,味麼……

  「小憶,怎麼樣?好吃嗎?」我看著吃了一口後再無舉動的客憶。

  「我真的不想傷別人的心……」客憶低著頭,慢慢道。

  呵呵,一定很難吃。我就說嘛,一個江湖人,外加還是一個男人,怎麼會懂得做菜這門經典的學問?

  「汀姐姐,你說過做人要誠實……」客憶認真地看著我。

  「是啊。」你就實話實說,打消這小子的念頭吧!

  「那我可說了。」客憶吸了口氣,「比姐姐做的好吃!」

  啊?我當場化成石像,不,不會吧?

  出於公正,「客路,你過來一下!」我絕不會自降身份去吃的!

  客路沒有表情地看著那道菜,「不錯。」

  什麼……不過,客路都這麼說了,估計就是事實。唉,算了……

  「怎麼樣,老闆,雇我嗎?」那個不速之客笑著,一臉勝券在握。

  嘖,我真是……「好吧,你留下來好了。」我歎著氣,抬頭看著他,「你叫什麼名字?」

  他沉默了。

  哼!玩沉默?省省吧,你!你這種程度比客路差遠了!我會怕你?

  「我可給你取了啊。」我知道這八成又是一個想揮別過去的人,「我這兒的夥計都姓『客』,你也不例外。你既然樣樣都行,那就叫『客行』吧。」

  「好,我什麼都聽老闆的。」他立刻接受了。

  唉,反正最近生意不錯,多個人應該沒關係吧!

  ……

  「小汀,我們走了啊。」劉大哥笑著道。

  「啊,好,有空再來啊!」我送他們出去。

  「我說小汀啊,你最近好像犯桃花噢!」劉大嫂抓緊最後的時間滔滔不絕,「你看,還有夥計

  自動送上門來,而且又是一個俊俏的夥計……」

  這……唉,我……如果告訴她客路和客憶也是自動送上門來的,我恐怕以後就不用在這兒立足了吧……

  「好了,好了。小汀也不是小孩子了,要你多事。」劉大哥幫我解圍,「小汀從今天起就是十八歲的大姑娘了,能自己作主了,是不是?」劉大哥笑望著我。

  「什麼……」我不太明白。

  劉大嫂笑了,「傻丫頭,你不會忘了吧。你和我們家子文是同月同日生啊。今天不是你十八歲生辰嘛!」

  我的生辰?八月初二……原來是這個日子啊,真的是很特別呢……我自嘲地笑笑,怎麼連這個都忘了,我這記性啊!

  看著他們一家人的身影漸漸遠離,我的心裡不由酸酸的。知道了也沒用,我一個人,也沒什麼好慶祝的……

  我轉身,客路站在門口,而且好像已經站了很久了。

  「第二桌的客人要結帳……」他平淡道。

  「好,我這就去。」我打起了精神,笑著走了進去。

  「生辰快樂……」經過客路身邊時,我聽到他這樣說。

  我停了下來,感覺一種暖意從心底漸漸湧起。「謝謝。」我笑望著他,留下他也許是我今年做過的最明智的決定。

  他也笑了,很少見的笑容,也許是生日禮物吧!

  「老闆,結帳!」第二桌的客人不耐煩地喊道,卻沒有破壞我的好心情。

  「來了!」

  ……

  「大家好好做事,今天晚上我請大家喝酒!」我對著我的三個夥計道。

  「啊?為什麼?」客憶不解,「姐姐飛來橫財嗎?」

  「不是啊。」我覺得很開心,笑著否定。

  「我知道,老闆是要慶祝收了我這個無所不能的夥計嘛!」客行自以為是道。我這才意識到,其實,他真的很自以為是啦!不過,沒關係。

  「不是啊。」我笑著潑他冷水。

  「啊?」客行愣了一下,「管他呢!反正有酒喝就好了嘛!今天讓我喝他個不醉不歸!」

  「什麼啊!從今天起,你不是要住在『醉客居』嗎?還『歸』什麼啊。」客憶也開心起來。

  「對噢!」客行抓抓頭,「管他呢!我去做些好吃的吧!」

  「我也去!」

  「……」

  ……

  我覺得自己已經很久沒有這麼開心了,我轉頭,客路就站在身邊。他也看著那兩人,我一直都認為他笑起來的時候比沉默時更帥,今天我更肯定了這一點。

  他察覺我的目光,轉而輕輕道:「我也去幫忙。」

  我覺得臉發燙了起來,真是的,我幹嘛盯著男孩子看啊。我吐吐舌頭,又笑了。我……並不是孤身一人啊……我看著那三人忙碌的身影,發覺自己的眼睛濕濕的。我低下頭,聽著本來不屬於「醉客居」的歡笑聲,我終於明白了爺爺曾說過的話——快樂就像是好酒,會讓你沉醉。而且,不醉不歸……



4.似曾相識

  昨天晚上做了一個很奇怪的夢。我爹帶我去放風箏……一切都很真切……但是,夢終究是夢,醒來之後,我還是一無所有……

  「汀姐姐,你看,我厲不厲害!」稚嫩的聲音將我拉回了現實。

  「子文,快下來,危險啊。」今天劉大哥和劉大嫂有事出門,把子文交給我照顧,可這小子……別看他只有五歲,他可是上竄下跳一刻不停的。

  這裡是『醉客居』樓上塵封至今的雅座,亭台似的設計雖然雅致,但是對於子文來說可有些危險,他現在正站在欄杆的靠椅上,還得意地向我炫耀。

  「下來啦!」我走過去,哄著,「下來,乖,姐姐給你點心吃噢。」

  子文立刻下來了,我想大概是點心的緣故。

  「我去給你拿,你乖乖的呦。」看他使勁點頭,我笑著走下樓去。

  ……

  「客官您稍等,菜馬上就來!」客憶的聲音愉悅而高亢。

  「客路,幫我打桶水!」客行從廚房裡探頭道。

  ……

  有了三個夥計的「醉客居」已經恢復了大部分的營業項目,生意竟然很好,我也不用再忙得暈頭轉向了。雖然這是我夢寐以求的事,但是心裡還是很不安……他們總有一天要走的,到那時,我……該怎麼辦呢?無聊啊,你!我笑了,我幹嘛想這種無聊的事。這種事,到時再說吧!

  「姐姐——」一個無助的叫喊聲傳來。

  「啊——」街上有人尖叫。

  子文?!難道真的從樓上摔下來了?我不敢再想下去,我飛快地衝了出去。

  門口圍著一大群人。

  怎麼會……

  「子文,子文……」我擠進了人群,感覺心跳得出奇的快,我真的很害怕。

  「乖,不哭了。沒事了……」

  我感動得快要哭了,子文被人抱著,除了在哭外,好像並沒有什麼重傷。

  「子文!」我幾步跑上去,一把抱過了子文。「嚇死我了,你怎麼這麼不聽話啊?」

  「姐姐……」子文附在我肩上哭得很厲害。

  「謝謝你。」我感激地向那個救了子文的人道謝。

  「不客氣。」那人笑著回答。

  我這才看清這個人的樣子。黃褐色的頭髮,幽綠的眼睛,是異族人嗎?

  他伸手摸著子文的頭,「要小心噢,下次可不會這麼巧了。」

  他眼神中的溫柔讓我不自覺地想起了我爹。雖然年齡和長相都不同,但卻很奇怪的相似。特別是他的笑容,一如爹爹那樣的沉靜明澈。我竟無法移開視線。

  「姑娘,你沒事吧?」他不解地詢問,語氣裡透著關懷。

  我竟連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只是木然地搖頭。

  他又笑了,「姑娘,下次要小心啊。告辭。」他拱手行禮,然後消失在人群中。

  我呆在原地,好一會兒無法動彈。那種感覺就像是昨夜的夢……遙遠卻又真切……

  ……

  「這麼說,你連名字都沒問就讓他走了?」客行托著下巴,問道。

  我點點頭。

  「姐姐,你不會是一見鍾情了吧?」客憶挑挑眉毛。

  「什麼啊!不要胡說!」我立刻反駁,但卻不自覺地又想起那個人的笑容。

  「我哪有胡說?姐姐你臉都紅了!」客憶笑了起來。

  我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的臉,「……是嘛……」

  客行歎了口氣,「愛情啊,就像烈酒,會讓你心跳加速,面紅耳赤。這話真是一點兒也不假。」

  「你們……不是這樣的,我只是覺得他像我爹而已。」我急忙辯解。

  「啊?」客行和客憶同時愣了,然後又開始大笑。

  「真沒想到,老闆你喜歡老男人啊!」客行笑得全身發抖。

  「你……不是,他才二十上下而已,只是感覺像啦!」我真是百口莫辯。

  「好好好……」客行笑著走開了。

  「姐姐,到時別忘了請我吃喜糖啊!」客憶也笑著走開了。

  「什麼跟什麼啊!回來!」我真是……怎麼會收留這兩個人?

  這時客路從一邊走來,看著我的眼神有些奇怪。我看著他,你不會也像他們一樣吧,客路?我心裡暗暗祈禱。

  「桌椅已經收拾好了,我去把店門關上。」他淡然道。

  客路,還是你最好了!我真是太感動了!

  「客路。」我叫住他,卻立刻後悔了,我又沒什麼可說的。

  他轉身看著我,見我不開口,他問道:「有事嗎?」

  「……」我好像確實無話可說,我搖搖頭,「沒有……沒事。」

  他有些不解,但卻並沒有多問。他沉默了一會兒,繼續做事去了。

  真是的,今天我怎麼這麼不正常啊?睡覺,睡覺!

  ……

  下午是所有飯館酒店的休息時間,這種時候基本上不會有什麼客人。我當然不會放棄這段時間,我也是個普通的女孩子,也喜歡逛逛街,買買東西。胭脂花粉,綾羅首飾又有哪個女孩會不喜歡?不過我自知自己姿色有限,還是不要東施效顰的好。唉,說起來,店裡還有三個不要工錢的勞工,已經是秋天了,他們的衣物我總是要準備的。真是……我怎麼就那麼善良呢?

  這時,一個熟悉的身影從眼前掠過。是那個人。奇怪的感應……

  我立刻追了上去,奇怪的動力……

  「公子請留步!」我大聲喊道。幾乎那條街上所有的男子都回了頭。拜託,你們的樣子能被稱為「公子」嗎?

  我不理會他們,疾步跑了上去,一把拉住了那個聽見喊聲卻不回頭的「公子」。

  「姑娘,有事嗎?」他轉過身子,微笑著有禮道。

  「公子不認識我了嗎?」我真的很擔心他會忘了我,奇怪的感覺……

  他思索了一會兒,「噢,昨天那個嚇呆了的姐姐。」

  什麼「嚇呆」啊,我可是為了你才呆住的哎!不過,算了。「是啊,是啊。」我笑著答道。

  「有什麼事嗎?」他笑著。

  「呃……」完了,我好像沒什麼事,「啊,昨天公子救了子文,我還未好好感謝公子。若公子不嫌棄,可否移步寒舍,讓我聊表心意呢?」

  他好像被我文縐縐的談吐逗樂了,我也知道很好笑。嘖,誰規定女孩子一定要矜持的?害人嘛!

  「姑娘不必麻煩了,那只是舉手之勞,何足掛齒?」他笑著拒絕。

  啊?在大街上接住一個從樓上摔下來的五歲小孩這叫「舉手之勞」啊?你還真行……「這怎麼可以。」我已經擺出了十分的誠意和「不成功則成仁」的架式,我不信他還不答應。

  他看著我,終於妥協了,「好吧,打擾姑娘了。」

  「不會,不會!」我好高興,真奇怪,我為什麼會怎麼高興呢?

  ……

  「到了。」我笑著。

  「醉客居?」他好像有些不解,「姑娘不是說要去貴宅嗎,怎麼跑到酒館來了?」

  「沒錯啊,這裡就是寒舍。我是這家酒店的老闆。」

  他明顯愣了一下。我想大概是不信吧。有很多人都很訝異我這個「弱女子」會是一家不小的酒店的老闆。

  「請進吧。」

  他猶豫了一會兒,走了進來。

  「公子請坐,我去拿酒。」我笑著,向地窖走去。

  客憶跟了上來。

  「汀姐姐,他是誰啊?」

  我低頭找著「醉客居」的鎮「居」之寶。「他?噢,是昨天我說的那個人啊。」

  「噢~姐姐一見鍾情的那個『英雄』啊。」客憶的語氣裡滿是曖昧。

  「什麼啊!」我懶得理他。

  「長得是不錯啦,不過,是個異族人吧!」

  「客憶,少胡說,誰說我喜歡他了?」真是的,這小鬼!別說我不喜歡那個人,就是喜歡,也輪不到你這小鬼來評頭論足吧!

  「好好好,你不喜歡他。哎,我說,姐姐啊,他看起來就不是好人哎!」

  我手叉腰,憤憤道:「囉嗦。」

  客憶一臉都是「不聽老人言,吃虧在眼前」,我拎起一壺酒,向外走去,不再理他。

  ……

  「公子久等了。」我笑著將酒放上桌,「客憶,吩咐廚房炒幾道招牌菜。」我又立刻支開了客憶。

  「姑娘費心了。」那人笑著。

  「哪裡。」我拿起杯子,倒了一杯酒,遞了過去,「公子請。」

  他接過杯子,一飲而盡,然後他有些驚異地看著杯子,「這酒是……」

  「蘭陵琥珀。」雖然我不常喝酒,對於「醉客居」的酒也不是很熟悉,但是對「蘭陵琥珀」我可是相當有信心的。

  「蘭陵琥珀?」他笑了,「如果我沒有記錯,貴店的名字是『醉客居』吧?」

  「嗯。」我有些不解了,這很奇怪嗎?

  「好名字。」他看著我笑了,「蘭陵美酒鬱金香,玉碗盛來琥珀光。但使主人能醉客,不知何處是他鄉。想必『蘭陵琥珀』和『醉客居』的名字就出於此處吧。」

  一霎那,景象重疊了。

  蘭陵美酒鬱金香,玉碗盛來琥珀光。但使主人能醉客,不知何處是他鄉。「蘭陵琥珀」和「醉客居」的名字就出於此處……父親的話迴盪在耳邊,彷彿真的回到了從前……

  「姑娘,你沒事吧?」他的聲音將我拉回了現實。

  我移開目光,笑道:「沒事。」

  「呃……怎麼沒看見令弟?」他換了個話題。

  「啊?你說子文?」我笑了,「他不是我的親弟弟,是鄰居家的孩子。我只是常常帶他,情同姐弟罷了。」

  「姑娘這麼能幹,令尊令堂想必很欣慰吧。」

  「家父家母……已經過世了。」我依然笑著。其實爹娘死了很久了,我也不再對此傷心,但他問起時我卻奇怪地感到心酸。

  他愣了一下,「抱歉。」

  「沒事,死者已已,沒什麼好避諱的。」我想我是堅強的吧。「對了,還未請教公子大名。」

  他笑了,「我的名字又長又難聽,而且說出來姑娘也不懂。」

  這倒也是,以前就有一個異族人,叫什麼達魯措傑的,難聽啊。不知所謂!

  「公子是哪裡人?」

  「西夏。」他看著我,「接下來是不是要問年紀?」

  我有些不好意思了,好像是沒有女孩子這麼問男子的,不過我真的很想知道啊。

  「換我問好了。」他笑著,「姑娘芳名?」

  「我姓江,單名一個汀字。」我怕他不明白,在桌子上比劃著。

  「好名字。」他的表情很溫柔,那種表情讓我想起了父親喚我時的樣子。

  「時候不早了,我也該告辭了。多謝姑娘的酒。」他站起身來。

  「公子不再坐一會兒?」我很想再和他說說話。

  「不了,不打擾了。」

  「公子現在住在哪裡?我也好再請公子喝酒啊。」

  他笑笑,「我遠行至此,還沒有固定的住處。姑娘不必費心了。」

  「這樣啊!小店倒是還有幾件空房,公子不妨住下!」我話一出口自己先愣住了,天哪……他會覺得我是一個很隨便的女孩子嗎?他會討厭這樣的女孩子嗎?我管不了那麼多了,只要他留下就好。

  「這樣不好吧……」

  「你對我有恩,何況子文也想當面道謝啊!」情急之下,我又搬出了子文。

  他思忖了一會兒,終於被我的誠意感動。「好吧。」

  太好了,我在心裡歡呼。

  ……

  奇了怪了,哪兒來的琴聲?我記得「醉客居」裡沒有人會彈琴啊,而且「醉客居」也沒有琴啊!

  我走下樓,一群女孩子正圍在一邊,還不時傳出讚歎聲。

  「怎麼回事?」我一把拉過客憶問道。

  「啊,姐姐你不知道嗎?」客憶眨眨眼睛,「是你昨天留下的那個人啦,來了好多女孩子噢!」

  什……什麼?

  我立刻擠了進去。

  好……好漂亮……他坐在那裡,手指輕撫著琴弦。陽光從窗戶裡透出,正灑在他身上,讓他的頭髮微微閃著光。他的表情溫柔而沉靜,而他的旋律更是美奐美倫——雖然我並不懂音樂。

  他看見了我,便停下了音樂。他笑了,他幽綠的眸子就好像是春日的西湖,那樣明澈而幽邃。我覺得自己愣了,我有種感覺,我身邊的若干女子一定也愣了。

  「公子……你這是……」我好不容易回過神來。

  「在這裡打擾姑娘,我總是過意不去。為姑娘做些事也好抵房錢啊?」

  啊?做事?賣藝招攬客人啊?「這怎麼可以?」我不由又想搬出子文。

  「為什麼不可以?」他笑了,「嗯……我可以叫你小汀嗎?」

  「啊,可以……」

  「小汀,如果你要說的是我救那孩子的事,那一壺『蘭陵琥珀』就已經兩清了。再說,我……想在這兒多留一段日子,在你這兒做個夥計不失為『入鄉隨俗』的好辦法。」他說得好像也蠻有道理的。

  「可是……」

  他笑了,「拜託你,小汀。」

  他的笑好大的殺傷力啊……我好像記得他說要多留一段日子噢,其實也不錯啦。

  「那好吧。」我只好答應了。我忽然發現我身邊的女孩子們一陣騷動。說不定,我這兒的生意真的會因為我的這一決定更加好……哎呀!我在想什麼?

  「公子……」

  「不要再叫公子了,聽起來很生疏。」他依然笑著。

  啊?不叫公子那我要叫你什麼?你又沒告訴我名字。

  「哎!先說好!到『醉客居』裡作夥計是要統一取名的!」客憶擠進來大聲道。

  統一取名?有這規矩嗎?我怎麼不知道。

  「哪,我叫客憶,做菜的叫客行,那邊那個叫客路,所以你也要姓『客』!至於名嘛,我辛苦一點幫你想吧!」客憶摸著下巴,「嗯……客滿!」

  我暈!什麼名字嘛!「客憶!」我大聲喝制。

  「啊?不好啊?那……客多多?」

  「客常來?」

  我摀住客憶的嘴,陪笑道:「他開玩笑的。」

  「沒關係啊。繼續取。」他倒是無所謂。

  「客不歸?」客憶掙開我的手又說了一個不可能的名字。

  我立刻捂得更緊。拜託!什麼爛名啊!現在想想我取的名字還真是好呢。客路,客憶,客行,真是要聲音有聲音,要含義有含義。

  「你別理他,他總是胡說。」我笑著向他解釋。

  「沒事,客隨主便嘛。」他依舊很無所謂,突然他想到了什麼,「不如我就叫『客隨』好了。」

  「客隨?好啊。」這個還好聽點。

  「什麼嘛,好難聽。」客憶又湊了出來,「我幫你取嘛!客有錢怎麼樣?」

  「客憶——」

  「啊?又不喜歡?」

  「沒關係,繼續,繼續。」

  ……

  ……

  「客隨」,雖然是「客隨主便」的意思,但是我卻寧可將它理解成「會伴隨著我的客人」。好像是有些自作多情,不過,哪個人不會自作多情呢?

  呵呵,也許再矜持的人也會偶爾出格一下,也許這樣的人生才不會太無趣,也許這樣才不會失去很多珍貴的東西吧!
作者: eichang    時間: 2012-7-22 12:34 AM

本帖最後由 eichang 於 2012-7-24 03:41 PM 編輯

5.花月正春風

  二百五十六兩七錢三分?!我揉揉眼睛,看著桌上的錢。不會吧!我五天賺了二百五十六兩七錢三分白銀……好像……發財了。這可是我以前三年的收入啊!

  請夥計真是明智。不知怎麼的,「醉客居」裡總是會有許多女孩子。既然女孩子都來了,男孩子自然也來了。女孩子,男孩子都來了,剩下的人自然也從眾地來了……這大概就是連鎖反應。

  不過……也有不少男子拽著我的夥計的領子,說:「臭小子!你以為有一張小白臉就可以勾引女孩子了嗎?……」

  我也總結了不少經驗——

  沉默再沉默,然後不理那人,獨自走開的是客路。

  睜著無辜的眼睛,詢問什麼是「勾引」的是客憶。

  狂笑三聲,叫那人努力,爭取超過自己的是客行。

  溫柔耐心地開導、勸解、安慰、講道理的是客隨。

  唉,怪不得人家說「紅顏禍水」,真是有理啊!

  「汀汀!汀汀啊!」一個嬌媚的聲音從門口傳來,是一種混合著寵溺與關愛的呼喚。

  我立刻從櫃檯裡抬起頭,「月姨!」

  月姨立刻走了過來,「汀汀啊。」她笑著,「生意很好嘛,害月姨以為走錯門了呢!」

  「呵呵,是啊,我也不敢相信呢!」我從櫃檯後走了出來。

  「聽說你有四個『國色天香,傾國傾城』的夥計啊!我特地來見識一下!」月姨笑得很曖昧,她湊近我輕聲道,「我剛才仔細看過了噢。果然名不虛傳。」

  「月姨,你喜歡啊,我送給你好了。」我也奸笑著。

  「你這丫頭,拿我開起玩笑了。」月姨輕捶了我一下,「好了,不鬧了。」她轉頭對身後的兩個雜役道,「把東西拿過來。」

  看著那大包小包,我有些不解,「月姨,這是……」

  「我為了花魁的事去了臨安,連你的生日都錯過了。於是啊,我就在那裡買了些東西送你。」月姨將東西擺到我面前,「看,這可是『奇繡坊』的綢緞噢。」

  我有些驚訝,但卻沒有拒絕。月姨的脾氣我很清楚,如果拒絕,她會認為我看不起這些禮物,並且會生氣。

  「謝謝月姨,」我撒嬌道,「月姨,我們上樓去吧。」我發覺所有的人都在看著我們。

  月姨笑了,「你看我,一見你連大庭廣眾都不顧了。」

  我知道,月姨是故意的。她比任何人都清楚自己在做什麼。她之所以會在「大庭廣眾」送我禮物完全是為了滿足我的虛榮心。我是一個無父無母的孩子,得到別人的關心和照顧已經讓我很高興了,但月姨卻懂得一個女孩子要些什麼:被人重視,被人捧在手心,接受別人訝異與羨慕的眼光。我也只是一個膚淺而又市井的女孩……

  ……

  「汀汀,你……好像胖了噢。」月姨笑著,伸手理我的頭髮。

  「是嘛,大概是那些夥計都太勤快了吧!」我笑望著月姨。

  老實說,月姨已經三十五歲了,但是……她的身材比我還好。而且,她看起來不僅不老,反而更添了嫵媚和成熟。說實話,我很嫉妒月姨,因為她很美,而我,勉強算是清秀吧。我想,每一個女子都會希望自己是個美人的吧!

  「你的那些夥計真是『才貌雙全』,我怎麼就沒這個福氣呢?」月姨故意歎口氣。「唉,不過,這麼多男孩子和你在一起不會有問題吧。」

  「怎麼會。」我心虛地笑笑,如果月姨知道他們的加入過程的話,我保證她一定不會讓這些人再出現在我身邊。呵,不知從何時起,月姨就在我身邊扮演起了母親的角色。

  「不會嗎?」月姨風情萬種地掠掠頭髮,「別的我不敢說,那些夥計對你絕對是有企圖的。男人,我見多了。」

  「什麼嘛,月姨,討厭啦!」我不滿。

  月姨笑得很開心,「他們長得都不錯啦!你也不用害羞嘛!」月姨忽然安靜了下來,她用一種溫柔而甜美的語氣道,「不過,比起你爹,他們差遠了……」

  「月姨,你還是對我爹一往情深啊。」我笑著調侃。

  月姨絲毫沒有羞怯,在她看來,喜歡一個人是光明正大的。「那是當然,你爹年輕的時候啊,嗯,英俊瀟灑,玉樹臨風,而且文武雙全,琴棋書畫無一不精,人品又好,簡直是完人。那時候,這鎮上有多少姑娘爭著想嫁給你爹啊。只可惜……唉……」月姨輕輕摸著我的臉,「你和你娘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他已經把他所有的愛都給了你們……我要是你娘該多好。」

  「月姨,你不恨我爹嗎?」

  月姨笑了,「恨?我想啊。不過,你爹那個人啊,讓人恨不起來呢。他……怎麼說呢。反正,你爹從不接受女孩的情意,但卻依然能讓女孩子死心塌地,無怨無悔。我不就是個例子嘛!」她歎著氣,「還有你娘,知書達理,文靜嫻雅,真是讓人不知道該拿你們一家子怎麼辦!」

  其實,這些話,我已經聽月姨講過不下一百遍了,但我每次聽都會覺得很驕傲,我想任何一個孩子都會希望在別人口中聽到對自己父母的讚美。何況,我擁有的是如此優秀的父母呢?

  「唉,我怎麼就一點也不像我爹呢?」我偏頭看著一邊的銅鏡,如果我爹是個「完人」,我怎麼也該繼承一點的吧。可惜我不僅長相平平,文采也差,琴棋書畫更別提了,有時候我真懷疑我是不是我爹親生的。

  「哪裡不像了?我看就很像啊!」月姨笑著,「汀汀啊,你笑起來的時候簡直和你爹一模一樣!要知道,你爹最吸引人的地方不是他的長相文采,而是他笑的時候給人的那種溫柔,誠摯,……讓人覺得很安心,好像讓陽光灑了一身的感覺。而你,也給人這種感覺。」

  「真的?」我很開心。

  「嗯。」月姨點頭。

  我一下子撲進月姨懷裡,「還是月姨最好了!」

  「呵呵,那是自然。我可是你的『月姨』啊!」月姨撫著我的頭髮,「明天……和月姨一起去廟裡上香好不好?」

  「嗯。」

  ……

  ……

  「護身符,一人一個。」我在飯桌上放了四個護身符。

  「護身符?」客憶拿起一個,「為什麼要發護身符啊?」

  「今天和月姨上香的時候順便求的。」我坐下吃飯,「反正也沒什麼壞處嘛。」

  「月姨?」客行托著下巴,「是昨天的那個美人嗎?」

  「嗯。」真是的,就知道美人!

  「她是誰啊?」客隨問道。

  「噢,隔壁『花月春風樓』的老闆娘。」

  客行當場被飯嗆到,「『花月春風樓』是青樓吧。」

  「是啊。」有什麼好驚訝的?

  「她好像對你很好的樣子。」客隨笑著。

  「呵呵。」我放下碗筷,「她從小看著我長大,也算是我半個親人。」我突然想起了我爹,不知怎麼的,我很想讓他們知道我爹的事,「而且,她喜歡我爹。」

  果然,所有人都看著我。

  「是麼?」客隨笑得很奇怪。

  我有些得意,「當然啦。要知道,以前喜歡我爹的女孩子可以從城門排隊排到家門哪!」

  「怎麼可能有這樣的人。」客憶好像不太服氣,「除非……他有客路的品性,客行的身手,客隨的文采,我的智慧!」

  「不好意思,家父正好全佔了。」我得意地笑笑。

  「不會吧?」客行咬著筷子。

  「呵呵,不是我自誇,我爹簡直是個完人啊!」我真的好喜歡我爹,有這樣的爹真好。

  「完人……」客隨默默重複了一遍。

  「怎麼?不信啊?」我又沒造謠!「好吧,我來拿出證據。你們知道為什麼隔壁的青樓要取名為『花月春風樓』嗎?」

  「不知道。」客憶和客行同聲道。

  「在二十年前,這個小城裡出了三位名妓:『回眸一笑百花慚』的惜花姑娘,『春風一曲盡相思』的挽春姑娘,『舞破浮雲見月華』的留月姑娘。有位文人說這三位姑娘正應了一句詩:花月正春風。所以隔壁的青樓就乾脆改名叫『花月春風樓』了。這三位姑娘不僅貌美而且才華洋溢。可是呢,後來惜花姑娘鬱鬱而終,挽春姑娘遁入空門,留月姑娘本來被選入宮,可她卻執意留了下來。原因呢是同一個——我爹。而留月姑娘就是月姨了。唉,能讓三位如此出眾的姑娘垂青,我爹厲害吧!」我說得興高采烈。

  「你爹還真是害人咧。好好的姑娘,不是死就是出家的。」客行歎氣。

  「胡說!」可惡,說我爹害人!「告訴你,我爹戰死在沙場,所以惜花姑娘才殉情,挽春姑娘才論佛的。月姨也是為了照顧我才留下來的,才不是我爹害人呢!」

  所有人突然靜默了。

  怎麼,我說錯什麼了嗎?

  「怎麼了?」我不解,「啊,沒關係啦,我爹去世很久了,說說也沒關係啦!」我恍然大悟,他們是不想提及我的傷心事。

  「對了,那汀姐姐的娘又是個怎樣的人呢?」客憶打破了沉默。

  「呃,噢,我娘啊。她是個大家閨秀,知書達理,才貌雙全,只是身體很弱,經不得風吹日曬。」記憶中的娘永遠帶著優雅溫柔的笑容,身上有一種甜甜的香味,聲音細細軟軟的,好喜歡哦。我不由自主地笑了起來,「我娘和我爹真的好配的,而且相敬如賓,簡直是神仙眷侶呢!」

  「哇,真的這麼好?」客憶笑著。

  「當然,想當年……」

  ……

  我早早地回了房,但卻無法入睡。有太多事讓我感到興奮。乾脆來打扮好了!我笑著,拿出了月姨送的東西。

  「奇繡坊」的成衣,「碧玉齋」的珠翠,「花容閣」的胭脂……老實說這些東西對於我這種平民女子根本就是夢中的奢侈,月姨還真是下足了本錢!我已經十八歲了,換成別家的女孩早就相夫教子去了。我真的是很奇怪吧,月姨也是希望我早點有個歸宿才想把我打扮得漂亮一些的吧。可是……這樣的我……

  我看著鏡中不像自己的自己,老實說,我這樣的女孩……誰會要啊!真是人間悲劇……我也是有幾分姿色的吧!而且吃苦耐勞,洗衣煮飯無一不精,怎麼就沒人來提親呢?簡直是……人間悲劇啊!我笑了,真是無聊啊,我!

  去走走吧。

  ……

  曳著長裙從樓梯上下來,感覺還真是好咧!我自我陶醉著。

  哎,哪兒來的琴聲?

  我緩緩踱著步,走到了後院。

  客隨坐在那裡,靜靜撫著琴。我遲疑著,要不要叫他呢?

  他好像察覺到有人,停了下來,轉頭看著我。

  「還沒睡啊?」我笑著打招呼。

  他明顯愣了一下。

  怎麼?很難看不成?我下意識地看了看自己的打扮。「怎麼了,有什麼奇怪嗎?」我怯怯道。

  「不,沒有。」他笑著搖搖頭,「很漂亮。」

  我一下子笑了,「哪裡,哪裡。」謙虛還是要的,不過心裡也樂得開了花。果然,女孩子都喜歡被人捧。「打擾你的雅興,真不好意思。」

  「不會。」他拍拍古琴又看著我,「小汀,你要試試嗎?」

  「不用了!」我急忙道,「我對這種東西一竅不通。」

  他笑了,「不介意的話,我可以教你。」

  啊,這樣噢。「這,不太好吧!」瓜田李下,我總要避避嫌。

  他將琴放了下來,「沒關係,試試吧。」

  他都這麼說了,那麼我就……我剛想過去,一個聲音冒了出來。

  「哇,這麼晚了,大家在幹嘛啊?」

  客憶……太剎風景了吧!

  「哇,汀姐姐怎麼打扮成這樣?生病了?」客憶走過來,「哇,客隨你在彈琴啊。太好了,教我吧!」他不由分說地坐了下來。很刻意地分開了我和客隨。

  「小憶,小孩子早點去睡覺!」我雙手叉腰道。

  「哇,姐姐,你這樣和這身衣服不配唉。要淑女一點。」客憶賊笑著。

  你——

  「哎呀,不會吧。我煮的夜宵有這麼香嗎?大家都起來了?」客行不知從哪兒出來,手上還端著一鍋東西。

  我就琢磨著怎麼最近廚房裡的菜少了,原來是這小子!

  「既然如此,大家一起吃好了。」他笑得一臉的不知死活。「咦,老闆你換衣服啦!不錯,不錯。」

  你——

  「客路,你來得正好,吃夜宵啦!」客行大聲道。

  客路拿著明天一早要用來做豆漿的豆子從一邊走來。

  他看著我,眼神有些奇怪,「不必了,我不餓。」他轉身走開了。

  「別這麼絕情嘛,客路哥哥。」客憶端起鍋子,「是佛跳牆噢!」

  「佛跳牆?!」我一把搶過鍋子,「可惡,很貴的耶!賠錢來!」

  四個人同時愣了。確實,我在他們面前從沒有這麼說過話。

  「汀姐姐……」客憶有些奇怪,「好有魄力噢!」 客憶一臉崇拜。

  什麼?我倒。

  「老闆,看不出,你真是女中豪傑。」客行一臉讚賞。

  什麼?我暈。

  「小汀,好厲害啊。」客隨笑得很溫柔。

  什麼?我撞。

  我轉頭看著自己唯一的希望——客路。

  「我去浸豆子了。」客路笑著,難得啊。

  什麼?我我我……怎麼這樣啊!

  「好了,姐姐。已成定局,還是吃了算了吧!」客憶從我手中拿過鍋子。

  「對啊。客隨,你彈琴來助興吧!」客行轉身去拿碗。

  「客路,豆子待會兒再浸吧。」客隨拍拍客路的肩。

  算了,我是無法阻止了。不過,很奇怪,我一點也不生氣。唉,好邪啊!

  ……

  父親曾對我說過,所謂的「花月正春風」是指鮮花,明月,春風同在,也就是這世上最美麗的景色。

  我今天彷彿有些體會到了。琴聲,晚風,佛跳牆的香味,親近關懷的話語,有人陪伴的夜晚……這也許是我遇上的最美麗的夜晚了。

  不過,佛跳牆唉,很貴的!



6.君不見

  我掃,我掃,我掃掃掃!我極其勤奮地打掃著一間雅座,說起來這間雅座一年也只有用一次,不過這一年一次可真讓人煩!

  「汀姐姐,你在幹什麼?」客憶探進一個頭來。

  「啊?打掃啊。這麼明顯,看不出來嗎?」我一邊擦汗一邊說道。

  「不是啊,我是問,為什麼你不讓夥計們來做。」客憶走進來,笑道。

  「呵呵,我閒嘛!」

  「為什麼突然要打掃雅座啊?姐姐不是說不會用到嘛。」客憶拿起一塊布,幫忙擦了起來。

  「今天是特別的日子。」我笑著。

  「掌櫃的!」一個不咋的有禮貌的叫聲從樓下傳了上來。

  我歎了口氣,擠出職業笑容,下樓。

  「張爺,今天來得好早啊。」我陪著笑臉迎了上去。

  「嗯,江掌櫃的,最近生意不錯啊。」張廉笑著,一臉陰險。

  「托各位大爺的福。」我客氣道,「來,各位大爺樓上請。」

  「好。」一群捕快大大咧咧地上了樓。

  「客憶,吩咐廚房炒幾道菜——最貴的那幾道!」我對著正下樓的客憶道。

  客憶一臉的「我完全瞭解」,他點點頭,向廚房走去。

  一年一度的繳稅日,一年中最難熬的一天。

  「張爺最近都不來捧場啊,在哪發財啊?」我一邊斟酒一邊開口。

  張廉端起杯子,一飲而盡,「還不是那幾個小毛賊。」

  「唉,張爺為了這地方的治安可真是操勞啊。」我呸!什麼賊,還不是那些看不慣你作威作福的「有志青年」,你這種敗類才是地方最大的禍害!

  「說起治安啊,最近這地方亂的。上次東頭小巷裡那起命案還沒個頭緒呢。」

  張廉這麼說的時候,我的神經都緊張起來。相關人士可在我的店裡啊。

  這時,客憶端著菜進來。

  「江老闆,這小子是——」張廉立刻上下打量起客憶。

  怎麼說曹操曹操就到啊?「噢,這個啊,是我一個遠房親戚。無處落腳,我就讓他在我這兒打打雜。」我立刻陪笑加撒謊,外加示意客憶離開。

  「是麼。」張廉那雙不大的眼睛裡有種奇怪的神色,「我怎麼聽說江老闆這裡最近多了幾個來歷不明的夥計,好像還勾引良家婦女呢!」

  就知道你要借題發揮!「哎呦,這可冤枉了。是誰造的謠啊,張爺可千萬別聽那些個人胡說。我這的夥計可是個個品性端正啊。」我立刻程式化地辯解。

  「江老闆,你是明白人,這種事,我相信你沒用……」張廉奸笑著。

  我立即拿出準備好的銀子,「那就請張爺多替小店說說好話了。」真是的,要錢又不明說,誰有空陪你打啞謎啊。

  張廉一見銀子便樂了,「江老闆的品性我一向清楚得很,可是地方上良民的代表,大家說是不是啊?」

  一干捕快都應和著,「是啊,是啊。」

  「江老闆僅管放心,『醉客居』有什麼事,我張廉決不會坐視!」

  「多謝張爺。」我呸,姑娘我還要你罩著?我打賭,我的夥計中隨便哪個都能打得你滿地找牙。只是我這種樣子被那群傢伙看見,他們一定會覺得我很勢利又世故吧……

  假笑間,有人推門進來。

  「小石,怎麼現在才來。」張廉奇怪地滿臉堆笑,「來來,我來介紹,這位是『醉客居』的老闆——江汀,江掌櫃的。這個是我們新來的同事——石斫。」

  我看著那個推門進來的人,和其他捕快不同,他還算是蠻有人樣的。不過物以類聚,人以群分,他大概也不是什麼好人。我上前道:「是石大爺啊,幸會幸會!」

  他看了我一眼,眼神中分明有不屑。他徑直向桌邊走去,對那群嘻嘻哈哈的人道:「還在當差呢,你們怎麼在這裡喝酒?」他的語氣嚴肅而正經。

  我不由覺得有些可憐,他這種兢兢業業的人恐怕是幹不了多久的,以前也有個姓周的好捕快,不過現在早不知被「貶」往何處了。

  出乎我意料的是,那些本來還挺有氣勢的捕快竟乖乖地站了起來,準備走了。

  「啊,張爺你們這是……怎麼突然要走了?」走啊,走了的好!可是我還是上前道。

  「哎,多謝江老闆款待,我們還有公事在身,就不久留了!」張廉的臉色有些奇怪,他頭也不回地帶人走了。

  哈哈哈……太好了!我菜還沒上齊呢!這次賺了!我暗暗高興!

  這時,那個叫石斫的人突然在我身邊停下,搞得我有點緊張。我還沒反應過來,他卻將一錠銀子遞了過來。「酒菜錢。」他沒什麼表情地道。

  「啊?噢。」我愣了幾秒,然後瞬間復原,「這……石爺太客氣了。不必了。」我將銀子推回去。怪人哪,這種錢我哪敢收。

  他並不答應,而是將銀子放在了桌上,轉身走開,還不忘留下一句:「以後不要叫什麼『爺』了,叫我的名字就可以。」

  我不由笑了,他還是個初出茅廬的熱血青年吧。我並不是討厭這樣正直的人,但是看多了張廉那種人,我總覺得這個石斫有點可笑。他應該也不會待多久的吧。我看著他的背影,無奈地笑笑。

  ……

  晚飯時間,客憶端著飯碗站著,口若懸河。「那個石斫啊,是剛調來的捕快。聽說功夫和文采都很出眾,還有最重要的一點是,他爹是戶部尚書石秉文,位高權重……

  「你哪知道那麼多?」客行不客氣地打斷他。

  「剛才問了張大媽李大嬸她們啊。」客憶坐下來,道。

  「問這個做什麼?」客隨笑著,不解道。

  客憶看著我,道:「知己知彼,百戰不殆。對吧,汀姐姐。」

  「呵呵。」我乾笑道,「說什麼戰不戰的,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別惹那群人便好了。」唉,你們懂不懂不要引火上身啊。

  客憶聽完我的話,有些無奈地歎口氣。隨即低頭吃飯。

  我知道,他是想幫我。可是,我不是他們那樣隨性的大俠。我只是個無依無靠,只能靠自己自力更生的平凡女子。市井也好,世故也好,只有這樣我才能平靜地生活。

  吃完飯,幾人便回房去了,我一個人坐在櫃檯裡算帳。

  急促的敲門聲兀得打斷我的思緒。

  「客官……」我一開門,話還沒完,就自己將聲音嚥了下去。不會吧!好大一把刀啊!

  「把……把錢交出來!」那是一個三十幾歲的落拓男子,他執著刀,道。

  聲音這麼抖,第一次搶劫啊?我很配合地一臉惶恐,隨即跑到櫃檯邊,將銀子包好,「英雄饒命,這是錢。」我顫抖著遞上錢。

  他一把接過,頭也不回地跑了。

  我彎腰撿起他匆忙掉地的銀子,衝著他的背影大聲道:「英雄,你掉了十兩啊!」

  這時,我突然聽見樓上有重物倒地的聲音,轉頭,四個夥計從樓上緩步而下,還拍著身上的灰。

  「汀姐姐,你……被搶了啊?」客憶笑問。

  我立刻做驚懼狀,「是啊是啊!好可怕啊!」我還想擠出幾滴眼淚的,但努力無果。

  「快點去報官吧。」客行插上一句。

  報官?要花錢的好不好!而且,不是被逼得走投無路,誰沒事來搶劫啊?有必要趕盡殺絕嗎?

  我笑道:「算了,算了。當是做好事施舍人家,得饒人處且饒人嘛!」

  客行笑著搖搖頭,「那我可不管嘍。」他打著哈欠上樓。

  客憶揉揉眼睛,道:「我也去睡了。」

  客隨衝我笑笑,轉身離開。

  這是什麼意思?我不解,大家笑得這麼有含義幹什麼?

  「抱歉……」客路的聲音有些陰鬱,「我應該留在這的。」

  「不是你的錯啦!」我忙不迭解釋,客路也未免太善良了,這種責任也往身上攬,「回去休息吧!」我笑著,「明天努力工作,幫我把錢賺回來就是了!」

  他點點頭,有些歉疚地回房。

  唉!最近我好像又開始倒霉了……

  ……

  不會吧?!官府的辦事效率什麼時候變得這麼高了?我看著那個叫石斫的捕快,一臉嚴肅地將一包銀子遞到我面前,不由有些詫異。

  「這是你的錢吧。」他的語氣裡聽不出一絲喜怒。

  「呃……是啊。」我站在櫃檯裡,道。

  「是他搶了你的錢吧?」石斫指了指昨天夜裡來搶劫的那個男子,他正被五花大綁,活像個粽子。

  該死!人家只是活不下去了才會鋌而走險,你何必如此趕盡殺絕?你爹這種朝廷大臣,只知道自己富貴榮華,可曾惦念過百姓疾苦?我當下做了一個決定。

  「啊!大叔!」我上去抱住了那只「粽子」,然後轉頭,「你幹什麼抓我大叔?!」

  石斫愣住了——應該的!「他是……」

  「他是我遠房大叔。」我立刻做沉冤待雪狀,「他生意失敗,欠債無數,才到這裡來找我的。他犯了什麼罪,你們要抓他?」我一邊說,一邊向那人使眼色。那人立刻會意,拚命地點頭。

  石斫看了看我們,道:「他自己親口承認搶了你的錢……」

  我馬上打斷他,「我大叔由於負債打擊太大,精神不大正常。這錢是我給他的。」我看看周圍,「我的夥計可以作證啊!客路,客行,客隨,客憶。」

  「是啊,是啊!」四人立刻合作地應和。

  石斫思忖了一會兒,「放人。」他緩緩開口。「打攪了。」他轉身離開。

  我吁了口氣,「不送。」

  看那些捕快走遠了,那個男子立即跪了下來,「多謝姑娘,多謝姑娘。」

  「不必客氣了。拿著銀子快走吧,大叔。」我笑笑,扶起他,道。

  那人感激涕零地離開了。

  「汀姐姐,我第一次發現你這麼偉大耶!」客憶托著下巴笑道。

  「是麼?」我衝他笑笑。「還好吧。」我低著頭,向門外走去。

  「小汀。」客隨伸手按著我的肩。

  「我出去走走。」我笑道,隨即快步離開。

  ……

  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我竟然遇上了登徒子。有沒有搞錯啊?

  「呵呵呵,小姐,我們一起來玩玩啊。」奇怪,為什麼登徒子都長得差不多?

  「讓開。」我懶懶道。

  「什麼?她叫我們讓開?哈哈哈……」

  我們這兒的治安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差的?那些白癡的捕快在幹什麼啊!我正這麼想著,一群捕快走了過來。

  又是他?我和這姓石的究竟是結了哪輩子的孽緣啊?

  「呦,捕快大哥。」一個登徒子一臉賤笑地走了過去,「這種閒事你還是少管為妙噢。」

  石斫看了看他,「滾開。」

  我環顧了一下四周,街上的人都在看熱鬧。嘖,好麻煩啊!

  「哎呦,這傢伙好像不知道我們是誰嘛!」登徒子甲依然笑得一臉的不知死活,「我們可不好惹。識相的就別管老子的閒事!」

  官賊勾結?我想著。八成吧!縣太爺的小老婆的妹妹的大姑的表弟的兒子?我不由為我自己的這種想法笑了起來。

  「老大!她笑我們。」登徒子乙怪叫道。

  啊?糟了!笑笑也犯法啊?

  眼看那人的一巴掌就要打上來,我決定做一個弱女子該做的事——「救命啊!」

  然後之間那人瞬間被揍倒在地。哇,好快!

  石斫看了看那群人,「還有誰不服?」

  「敢打我們兄弟?!弟兄們,上!」

  眼看兩方人就要起衝突,有人從人堆裡擠了進來。

  「住手!」

  小齊?我有些不屑地笑笑。

  「大哥來了!臭捕快,你們完了!」登徒子們狂笑道。

  小齊不好意思地衝我笑笑,「呃,是汀姑娘啊。」

  「嗯。」我依然笑著。

  「你們這群笨蛋!」他狠狠地罵著那群弟兄,「還不向汀姑娘賠禮!」

  登徒子們一時沒有反應過來,但馬上聽話地低頭道歉。

  「汀姑娘,打擾了。」小齊陪著笑臉離開,臨走時卻狠狠瞪了石斫一眼。

  人群一見沒有熱鬧可看,便作鳥獸散。

  「多謝石爺救命之恩。」我柔聲道,那種諂媚連我自己都覺得噁心。

  石斫沒有說什麼,只是默默點了點頭,隨即準備離開。

  「石爺。」出於人道主義精神,我叫住了他,「剛才那個男子勢力很大,請您務必小心。」

  石斫笑了一下,「多謝姑娘提醒。」話雖如此,但他的語氣裡分明有不屑,讓我覺得自己有些自討沒趣。

  不爽,我一定要打擊他!「也請石爺以後不要多管閒事了。」

  他臉色一變,分明是被我打擊到了。

  「這兒的是是非非並非你想像中的那樣簡單。」我笑笑,「什麼公理啊,正義啊,早就行不通了。我若是你就明哲保身,不要惹上無謂的紛爭。所謂強龍難壓地頭蛇……」

  「你是這麼想的嗎?」石斫的臉色寒了起來。

  「是啊。」我整整衣服,「不對嗎?」

  「如果你真是那麼想的話,又何必救那個強盜呢?」他突然笑道,「……他並不是你的什麼大叔吧。」

  我不由愣了一下,被人看穿心思果然是會令人很不爽的,弄得我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我一定會改變大家的想法的。」他看著我,認真道。隨即離開。

  唉。俗話說得好,不聽老人言,吃虧在眼前。惹上了小齊,你以為自己還有好日子過啊?可是,奇怪,我究竟在期待什麼呢?難道我真的相信這個傢伙會改變些什麼嗎?不會吧?……



作者: eichang    時間: 2012-7-22 12:37 AM

本帖最後由 eichang 於 2012-7-24 03:42 PM 編輯

7.前塵

  今天好像有點冷呢!我站在後院裡,捧著一大疊待洗的衣服。果然是九月的天氣啊!說起來,我的那幫子免費勞工的冬衣問題……是不是該做起來了?

  我正想著的時候,客路從一邊走了過來。

  「早啊,客路。」我笑著衝他打招呼。

  「嗯。」他點了點頭。他看了看我手中的衣服,開口道:「我幫你打水吧。」

  「好啊。」我將衣服放進盆裡,快樂道。

  「你起得真早啊。」我接過他手中的水桶,「那群傢伙大概還在睡吧?」

  「嗯。」他簡略地回答,「我去磨豆漿了。」

  我不由心裡暗喜。哇!人生在世,我要到哪裡找這種又勤快、又自覺、又能幹、又不要工錢、又長相上乘、又不多話的夥計啊!好事做太多了!

  「對了……」他轉身,「酒窖裡的酒……」

  我一下子跳了起來。「糟了!我忘了進貨了!」唉,怪只怪醉客居最近的生意實在是太好了。本來十幾年都沒賣完的酒竟然在幾個月裡賣得所剩無幾,還供不應求。而我這個悠哉游哉的傢伙竟然還把進貨的事給忘了!

  「現在還來得及!」我拋下手裡的衣服,拔腿就奔,細想不對,又回頭道,「客路,你有空嗎?」

  他什麼也沒說,只是默默跟上。

  唉,希望還來得及。

  ……

  「祁鋒爺爺。」雖然有些不好意思,但是我還是很猛力地敲著門。

  「誰啊?大清早的。」祁鋒爺爺打著哈欠打開了門,「呦,是汀兒啊。」

  「祁鋒爺爺。」我有些歉疚地道,「我來搬幾罈酒。」

  「酒?」他笑了笑,「看來生意不錯嘛!」他把門開得大了一點,「進來吧。」他瞥了瞥客路,「這小子是誰啊?」

  「他是我店裡的夥計。」我趕時間啊,待會開店沒酒賣就慘了,我可沒空聊天。

  祁鋒爺爺也不再多問,他轉身進屋,打開了裡間的門。「自己搬吧。」

  祁鋒爺爺的酒只供給我和月姨,所以他這的存貨多得有些不像話。「客路,麻煩你。」我搬起一壇竹葉青,對客路道,「還有三壇在那邊……」我話尚未完,客路就一把拿過了我手中的酒罈。

  「我來吧。」他又從地上拿起了一壇,向外走去。

  看著他利落地將酒罈放到門外的板車上,我不由有種異樣的情緒。被人這樣照顧,是多久以前的事了……

  「這小子挺勤快的嘛!」祁鋒爺爺摸著鬍子笑道,「哪找來的?」

  我歎口氣,「自己找上門來的。」

  「是麼?有趣!」祁鋒爺爺突然笑得有點邪。

  客路倒是並未理會,而是繼續搬酒。

  這時,祁鋒爺爺突然拎起一罈酒向客路扔去。「小伙子,多拿一壇如何?」

  不,不,不會吧?我的酒哎……

  客路雙手都拿著酒罈,根本無力應接。然而他毫不遲疑,背轉過身子,抬腳將那酒罈接住,又將其放在了地上。反應之快,動作之輕,簡直讓人不敢相信。

  我不由吁了口氣。差點忘了客路本來是「少俠」,虛驚一場、虛驚一場。

  「呦,還是個練家子?」祁鋒爺爺來了興致。

  不會吧?還來?我是知道祁鋒爺爺的性子的,他要是玩起來,就沒完沒了了。

  可我還沒來得及阻止,祁鋒爺爺就攻了上去。「試試你的下盤。」他一腳踢向客路的腰際。

  「……」客路有些為難,只是閃避並不還手。

  「喂,爺爺你……」我的聲音祁鋒爺爺是完全聽不進去,看著他倆你攻我防,你防我攻的混亂場面,我不由又開始擔心我的酒。「千萬別打碎了……」我小聲嘀咕。

  「功夫不錯嘛!」祁鋒爺爺玩得好像很開心,「哪裡學的?」

  客路冷著臉,一句也不答。

  「把我逼急了!你到底還不還手啊?」祁鋒爺爺突然起腳,踢向客路手中的酒罈。

  「哇——」不要啊!我可憐的酒啊!

  客路已經沒有退路了,他只好迎擊。雙腿交踢,勁力之強,將兩人都震退了幾步。

  「好身手,好身手!哈哈哈……」祁鋒爺爺摸著鬍子笑得開心,「想不到你年紀輕輕,竟有如此功力……」他本來想多讚美幾句的,但遭我中途截斷。

  「爺爺……」我死盯著祁鋒爺爺,「你幹嘛要和我的酒罈過不去?還有,欺負我的夥計很有趣嗎?」

  「哎,爺爺不是這個意思。只是幫你試試人罷了。」祁鋒爺爺陪上了一張笑臉。

  「那我還要謝謝您羅?」我斜瞟著他。

  「哎,好了好了,別生氣。爺爺錯了還不成麼?」祁鋒爺爺笑著道,「老實說,汀兒啊,這個夥計的身手真是……嘖嘖……在江湖上排名決落不下三百之外,怎麼會跑你這做個小夥計?」

  「爺爺,你已經很久很久……沒有去『江湖』了吧。你怎麼知道他的功夫在三百之內啊?」我不屑,這些江湖人,真無聊。

  「怎麼,不相信我的話啊?」祁鋒爺爺有些不滿。

  「相信,相信。」我敷衍道。

  客路早就不理我們,繼續自己的工作了。他搬完最後一罈酒,抬頭問道:「就這些了嗎?」

  「嗯。辛苦你了。」我笑笑,「我們回去吧。」

  「要走啦?」祁鋒爺爺有些不捨,他沖客路道,「有空再來陪我鬆鬆筋骨啊。」

  客路笑了一下,並不回答。

  正要走時,祁鋒爺爺又叫住了我們。「等等,等等,這是誰掉的東西?」他追了出來,大聲道。

  我轉頭。護身符?我可沒這玩意。

  客路走上去,拿過那個護身符。「我的,謝謝。」

  大概是剛才打得太激烈,所以掉的吧。——等等,那個好像是……我和月姨上香時求的,然後拿來分給我的夥計的吧。他……還留著嗎?

  ……

  「祁鋒爺爺以前是個江湖豪俠——他自己說的,也不知道他為什麼放著大俠不做,跑來我們這無名小鎮釀酒。」我邊走邊向客路解釋,「怪人吧!」

  客路淺淺一笑,並不應和。

  我看著他的側臉,不由又想起了祁鋒爺爺的話,「這個夥計的身手真是……嘖嘖……在江湖上排名決落不下三百之外,怎麼會跑你這做個小夥計?」我思忖了一會兒,還是決計問他,「你呢?你又為什麼留在醉客居?」

  客路愣了一下,和以往一樣,他沉默著。

  「我只是隨便問問,」我立刻笑道,「當我沒說過。」奇怪,我幹嘛要知道他留下的原因啊?說不定他只是單純地要退出江湖咧……可是……我真的很想知道啊……

  清晨的街道空無一人,安靜地只能聽見我和客路的腳步聲。這種安靜卻莫名其妙地讓我不安起來。

  「那時,我已經沒有力氣再走下去了……」客路突然默默地開口。

  「呃?」什麼意思?

  他轉頭看著我,「……抬頭的時候,就發現自己站在醉客居的門口……」他停下了腳步,「我以為……是家客棧……」

  「可惜不是?」我笑了起來,「那也難怪,醉客居以前是家客棧的,只是近幾年才不是……經常有人認錯的……」

  「你……為什麼會收留我呢?」他突然這麼問道,著實讓我語塞。

  「那個……」我抓抓腦袋。因為你把我壓倒了。我能這麼回答麼?——當然不能!那我要怎麼說?「天意吧。」有些時候老天真是塊不錯的擋箭牌。

  他淺淺笑了一下,繼續推車。

  笑什麼?說來也怪,每次看到他笑,我都會有一種放心的感覺。其實,我很想問他的過去。但是我知道,只要我一開口,他的笑容就會消失了。好奇歸好奇,我還不至於不近人情成那個樣子。

  ……

  哎!還沒有起床啊!我看著醉客居裡安安靜靜的廳堂,感歎著。

  「汀姐姐,你回來啦!」客憶從樓上跑了下來。

  「你起來了啊。」真是驚奇啊!

  「嗯。」客憶笑著,「早起來了。」他探頭看看客路,「你們去搬酒了啊?」

  「是啊。」擺明了的。

  「對了,客隨有事出去了,客行去買菜了。」客憶將凳子從桌上搬下,「我在等你們回來開店。」

  哇!原來大家都是這麼自覺的嗎?我怎麼一直沒有發覺?我不由有些感動。

  「我去把酒搬進酒窖。」客路搬起酒,向酒窖走去。

  我是不是太輕鬆了?我看著忙碌的客憶和客路有些不好意思。

  「客路哥哥的身手很好啊。」客憶突然冒出了一句。

  「啊?」我看著他,「為什麼這麼說?」

  客憶側側頭,「推著三十幾罈酒回來,氣都沒喘一下。剛才提著兩壇那麼重的女兒紅,身子不晃,腳步不虛。想想都知道會功夫啦。」他悠閒道。

  「是麼?」客憶這傢伙的腦子真是好啊!以前是幹什麼的?我不由覺得自己八成也被這小子研究過了。

  我突然想到了什麼,小心地問道:「對了,小憶,上次送給你的護身符,你還留著吧?」

  客憶有些奇怪,「留著啊,問這個做什麼?」

  「呵呵,我聽人說那個好像很靈驗,所以提醒你們不要丟了。」瞎掰!

  客憶點點頭,笑道:「想不到姐姐也信這種鬼神的無稽之說啊。」

  「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我解釋道,「那你放在哪裡啊?」

  「問這個又做什麼?」客憶瞅著我。

  「這種東西亂放的話,就沒有效力了!」我一本正經道。

  「枕頭底下。」客憶聳聳肩,答道,「不過……我記得客路哥哥好像隨身帶著。」他想到什麼,補充道。

  「啊……是麼?」突然自己爆料啊!

  「嗯。」客憶繼續搬凳子,「老實說,那並不是什麼貴重東西,看客路哥哥的樣子也不是什麼善男信女……」

  是啊是啊。好緊張啊,這小子說話可不可以利索點。

  「於是我就問他羅。」客憶搬完椅子,拍拍手道,「猜他說什麼?」

  我怎麼可能知道?我搖搖頭。快說吧,少賣關子!

  客憶笑了笑,笑容中有種無奈,「他說那是第一次有人送他東西……」

  第一次麼?客路……他……

  「你想知道的,我可都告訴你了啊。」客憶狡黠地笑笑。

  「什麼?」我一下子驚惶起來。他怎麼知道我是故意問他的?

  客憶歎口氣,「不要裝傻啦,姐姐,」他雙手環胸,不緊不慢,「護身符是你一個月前送的,如果擔心我們會扔掉的話,早就該說了,何必等到今天,多此一舉。而且,詢問我放在哪裡,顯然是有所意圖。我從沒提起過護身符一事,你的詢問對像自然不是我。客行性格隨意,想知道他的事,你會直接問。客隨的話,你問,他也會如實回答,不必拐彎抹角。這樣就只剩下一人了。再加上,問的時候不在昨天,不在今晚,恰好在你和客路哥哥出去回來之後,那麼很明顯是想知道客路的事了。再加上我說客路的時候你側耳傾聽的樣子,八九不離十了。我猜你一定是恰好看到客路身上隨身帶著那個護身符,所以問起吧。」

  准啊!算命的都不如他!「我……」我一時無言以對。

  客憶眨眨眼睛,「我好像猜得很準啊。不過姐姐大可不必擔心,『人非草木,孰能無情』,你要是對客路哥哥有心,也不是什麼不好的事。我不會笑你的啦!」

  你現在就在笑好不好!我覺得自己的臉燙得可以煎蛋了。「不是你想的那樣的……」我幹嘛要這麼急著解釋啊?越描越黑。

  客憶突然正經了起來,「姐姐……」他看著我,聲音裡有些晦澀,「我並不是危言聳聽,但客路哥哥的來歷決不簡單——他在我之前進醉客居,照理說,姐姐應該很瞭解他,可事實好像並非如此呢……」

  「那有什麼關係呢?」我笑了。我早就不擔心這回事了,怪人太多了。

  「那麼……我呢?」他低下頭,道。

  「你到底要說什麼,小憶?」我察覺他的不對,詢問道。

  「我出現的那一天,醉客居後面的小巷裡出了命案吧。」他說的時候,我有些心虛。為了怕他擔心,這件事,我和客路都沒有提起過。

  「這只是個巧合罷了。」我笑著。

  「我身受數刀,還有內傷……這並不是巧合吧。」

  「你說不定是受害者之一啊?」這也不無可能啊。

  「不,不對。」他斬釘截鐵,「我不是受害者,而是兇手。」

  我愣了愣,不會吧?「你的記憶恢復了?」

  客憶搖搖頭。

  「那就是亂猜羅。」我又笑了,「你不要胡思亂想了……」

  「那些人死於一種一寸寬,兩分薄的兵刃……」客憶打斷我的話,從懷裡掏出了一樣東西,「還記得你還給我的那個盒子嗎?這就是盒子裡的東西。」他手中的是一把樣子奇特的小刀,「我問過仵作,那兵刃應該就是這個樣子……而且……」他走到門外,撿起一塊小石,捏在手心,略微施力,再鬆手時,石塊變成了石粉。

  好好……好功夫啊!我雖然不是個行家,這種東西我還是懂的。

  「這樣的功夫……我不可能只是個遭劫的富家公子吧……」他苦笑了一下。

  「這種事不重要吧。」我滿不在乎道,「你以前是什麼人,對我來說,一點意義也沒有。我認識的,是那個總是自以為是,還有點聰明過頭的客憶。在醉客居,你只是,並且只會是『客憶』。」

  他看著我,那種無助的眼神,讓我想起了第一次見到的他。

  「沒想起來也好,想起來也好。總之,你已經不是以前的你了。」我雙手叉腰,奸笑道,「你注定要在我這裡做個小夥計,認命吧!現在去吃早飯,然後幹活!」

  客憶突然笑了出來。

  「笑什麼?」人家是在安慰你好不好——雖然措辭不太溫柔。

  「我一直在想,為什麼客路哥哥這種高手,會安於在醉客居做個夥計。現在我明白了……」客憶笑著。

  「明白什麼?」我瞪著他。其實我也想知道為什麼來著。

  客憶拍乾淨手裡的石粉,道:「因為他已經不是以前的他了,他注定要在你這裡做個小夥計,他認命了!」

  嘁,什麼嘛!等於沒說!

  「謝謝你……」他突然輕聲道。

  「呃?」我看著他,道謝做什麼?

  客憶笑著,「客路,一定也想說同樣的話……」

  我知道自己是蠻偉大的,不過你這麼說我還是會覺得不好意思哎。

  「我會記得姐姐說過的話……即使有一天我想起自己是誰……」他吁了口氣,「好了,我去吃早飯了!」他快樂地走開了。

  今天是什麼日子?盡發生一些古怪的事!還有,我是想說些肉麻的話感動感動別人,為什麼,反而是我被感動了?……人生啊……



8.因緣

  唉,真是不明白。我這裡的帳怎麼會這麼難算呢?買菜花了三十七兩六錢三分,然後……

  「老闆!」

  算盤上的珠子又亂了,又要重新算。饒了我吧。我死盯著那個冷不丁叫了我的混蛋。「幹嘛,客行!」

  客行笑著,「閒來無事,打馬吊吧,老闆!三缺一啊!」

  下午,店裡生意冷清。也難怪這幫子人無聊。

  「沒看見我正忙著嗎?找別人吧!」我整整算盤,繼續算。

  「這樣啊。」客行歎口氣,「客路,你聽到了。不會沒關係啦,玩玩而已嘛!」他走過去,對正在整理桌椅的客路道。

  客隨和客憶早已坐在桌邊等著開局了,看見這般境況,客憶不由也幫腔道:「客路哥哥,不會可以學啊!我真的很手癢啊。」

  「就是,你就當做好事咧。」客行不由分說將客路拉了過去,把他按在了椅子上。

  「可是……」客路有些手足無措。

  「好了好了,來,骰子呢?」客行不假理會地開始擲骰子。

  唉。這群人哪!擺明了欺負人家嘛!

  「啊,對了。籌碼。」客隨突然想到了什麼,提醒道。

  「呵呵,早有防備!」客憶拿出一把黃豆,「用這個吧。」他轉而狡黠地笑笑,「輸的人要負責劈柴一個月噢!」

  真是拿這群人沒辦法!不管了,繼續算帳!

  「啊呀,客路哥哥,不可以這樣出牌啦!」

  「等等,我碰!」

  「客行哥哥,怎麼可以這樣!我要吃的!」

  「各位,其實,我和了!」

  ……

  實在是聽不下去了!我打著算盤的手不自覺地握緊了。

  「剛才是清一色,所以要翻倍噢!一共是十粒豆子,客路。」

  我大義凜然地走過去,站在客路身後。

  「唉,汀姐姐要做什麼?」客憶一邊理牌一邊問道。

  「還用說嗎!」好爛的理牌手法,我歎口氣,幫客路理牌,「防止你們欺負弱小!」

  「我們有嗎?」客憶一臉無辜地望向客行。

  「沒有那麼嚴重啦!」客行輕描淡寫,「對吧,客隨!」

  客隨笑著,不發表任何意見。

  「三萬。」客行悠然地打出一張牌。

  「碰!」我毫不猶豫地道。「四條!」

  客憶看了看我,小聲地道:「九萬。」

  「槓!」打牌就是需要魄力!「自摸,清一色,槓頭開花,碰碰和!不用多說了,給錢!」

  大家好像都愣住了。怎麼樣,想當年,我可是有名的賭場殺手吶!哈哈哈!

  「姐姐,這是客路哥哥在打牌還是你在打牌啊!」客憶不情願地將豆子遞過來。

  哎,對哦。我不好意思地看著客路。客路卻輕輕笑了一下。

  吶,笑什麼?我可是在幫你哎!

  「我早就有想法了!」客行心疼地數著豆子,「老闆從以前開始就對客路偏心!」

  「亂講!」我不滿道。我有嗎?天地可鑒,我可是對大家一視同仁的!

  「沒有亂講啊!」客行一臉的委屈,「對吧,客隨!」

  客隨依然笑著,不做回答。

  懶得理你們!「啊,客路,你少摸一張牌!」我立刻伸手替他拿,等等,這是……我不由笑了起來。

  「怎麼了?」客路不解地看著我。

  「呵呵,我們真應該結伴去闖蕩江湖,絕對是賭遍天下無敵手!」我拿著那張牌,樂不可支。

  客路稍稍愣了一下,不明白我的用意。

  「怎麼了嘛,姐姐?」客憶忍不住道。

  「哼!」我站了起來,「不用懷疑!天和!自摸十三!」

  「啊~不是吧!」

  「唉,果真是傻人摸大牌!」客行歎道。

  「你這是在說誰?」我死盯著客行。

  「我什麼也沒說!」客行立刻裝無辜。

  算了,不和你計較。看著面前堆起來的黃豆,真是好有成就感哪!「我們要再接再厲啊,客路!」我笑著道。

  客路看著我,隨即笑了,「嗯。」他轉頭專心地理牌。不知怎麼的,總覺得他的笑容裡有種熟悉的東西,溫暖而親切……那種名叫「縱容」的東西……

  「掌櫃的!」正在興頭上,冷不丁地有人來。

  「哎!」我按下要起身的客路,應道。「你繼續玩吧!」偶爾也是要讓夥計休息一下的嘛。

  「客官要些什麼?」我一臉的職業笑容,走過去道。

  看起來好文縐縐的大伯啊,還有,看起來比主人還要厲害的下人哪!我看著面前的奇異組合,不由覺得怪怪的。

  「先來壺茶吧!」那個下人操著大嗓門道。

  「好。二位先坐吧。」我轉身沏茶。

  「姑娘,」那位大伯開口,聲音柔和而有禮。

  「什麼事?客官?」我拎著茶壺走過去道。

  「你就是這家酒樓的老闆?」

  為什麼問這個?「是啊。」

  「真是不容易啊。」

  幹嘛用這種眼神看著我?做酒樓老闆是很不容易的事嗎?不覺得啊。

  「最近江浙一帶洪澇成災,姑娘知道嗎?」

  「不知道。」我爽快地回答。奇怪的人,我應該知道這種事的嗎?

  「姑娘若是遇上災民會如何?」

  人的耐心是有限的!「沒遇上,哪裡會知道啊!」我沒好氣地道。

  「無禮!」那個大嗓門的下人衝我吼道。

  那個瞬間,我聽見打牌的聲音停了下來。

  哈呀,凶什麼?我可是這裡的老闆,怕你個外人不成?

  「姑娘,」那大伯阻止了下人的行為,轉而柔聲道,「我沒有別的意思……我這一路走來,遇到不少災民,有人跟我提起姑娘你呢。」

  唉?我很有名嗎?

  「姑娘贈銀的義舉流傳甚廣呢。」那大伯笑得好慈祥啊。

  贈銀?有這麼一檔子事嗎?啊!對了,那個初次搶劫的大叔!原來是災民啊!我恍然大悟。

  「想不到姑娘年紀輕輕卻有如此胸懷,真是可敬可佩……」

  被他這麼一說,我還真有點不好意思。有這麼偉大嗎?

  「姐姐,過來一下!」客憶走過來,拉拉我的衣袖。

  「怎麼了?」我走到一邊,小聲問。

  客憶歎口氣,「那兩個是官府中人……」

  「你怎麼知道?」這都能看出來,未免也太厲害了吧。

  「唉,姐姐,」客憶又歎了口氣,「那個大伯帶著官印哪!很明顯的好不好。」

  唉,是嗎?

  「雖然不知道他們來這兒有什麼目的,但姐姐還是小心一點的為好。」客憶瞥瞥那兩個人,低聲道。

  「嗯。」

  「掌櫃的。點菜。」那個粗嗓門的下人冷不防地吼道。

  「噢。來了……」我剛想過去,卻發現客行早就已出現在那張桌邊。

  「客官您要點什麼?」他笑容可掬。

  「先來幾樣時鮮的素菜吧。」那人不屑地道。

  「這位小哥,請問你們這兒有沒有一戶姓江的人家,也是開酒樓的?」那個大伯不再執著於我,開始問起別的事來,但是怎麼聽起來這麼的跟我有關吶?

  「我們這個小鎮,只有這一家酒樓啊。」客憶湊上去道。不知為什麼,他來的日子不久,但是卻對這個鎮上的一切瞭若指掌。以前是幹嘛的?「不知您找的那個江老闆是個怎樣的人。」

  我知道客憶小心地避諱著,沒有說出我也姓江的事。我不自覺地看著那個大伯,仔細聽著他說的每一句話。

  「他是我一位友人,亡故多年了……唉,我本想來這兒找找,若是尋得他的家眷……」

  「客官說說那人的名諱,興許有認識的人。」客憶打斷他的追憶,問道。

  「江城……」

  我不禁走了過去。「您……認識家父?」

  那大伯睜大了眼睛,「你是……汀兒?」

  ……

  我一臉疑惑地看著那個在爹娘牌位前上香的大伯。爹的友人?做官的?不是吧……

  「呵呵,沒想到汀兒這麼大了。」他笑得一臉慈祥,「我第一次見你的時候你不過還是個娃娃。」

  「呃……」我只能笑笑。

  「啊,忘了介紹了。我是你石伯伯。」他笑著。

  「石頭的石?」我傻傻地問,因為不知怎麼的我有一種不祥的預感。

  「正是。」他點點頭。

  說來也怪。不知為什麼,那個粗嗓門的下人從剛才開始就好有禮貌的說。「你和我爹……」

  那大伯笑著,「你爹爹沒跟你提起過?當年征西夏,我們同是你外公的麾下。」

  「外公?」茫然啊~

  「你外公曾是朝廷御封的驍騎大將軍。你娘可是姓葉,閨名知惠?」

  「嗯。」

  「那就錯不了了。」那大伯笑得開心,「當年戰事結束,你爹雖有封賞,但他生性不喜名利,還是回了這個小鎮。我則入朝為官,這一晃也有二十幾年啦……」他的語氣裡有了一種莫名的滄桑。

  我家有這麼顯赫的背景嗎?完全沒聽爹說過的說……至於爺爺嘛,好像是很反對我爹娘的婚事似的,對於親家的背景決口不提。我每次一問外公外婆的事,他就破口大罵,當然,是罵我爹……

  「老爺子他身體可好?」那大伯問道。

  「嗯……」其實我也不知道,他起碼三年沒有音訊了。

  「老爺子的火爆脾氣當年我也是領教過的,因我是官府中人,我可沒看過他的好臉色,呵呵。」

  因為討厭官家,所以爺爺才反對爹娘的婚事嗎?不過,也沒什麼吧。爹娘還是成了親。爺爺也待娘不薄,對我也好。愛情的力量真是偉大。

  「這些年,你過得很辛苦吧……」那大伯開口,打斷我的思緒。

  「其實也沒什麼……」我抓抓頭,要關心現在也太晚了吧。

  「江賢弟有你這麼個俠義心腸的女兒,九泉之下想必也含笑了。」那大伯歎口氣,「只是我忙於官場糾葛,這麼多年來也沒有盡過友人的責任,真是慚愧……」

  「其實也沒什麼……」真不知道怎麼安慰這種說話都像寫書的人,我背上冷汗直冒。

  「汀兒你今後可有什麼打算?」大伯開口。

  打算?繼續開店啊。不然要幹什麼?奇怪的問題。

  「石伯伯是問你……可許了人家?」大伯略略有些尷尬問。

  「哎?」我愣了,「您不是要告訴我,我們兩家是指腹為婚的那種……」

  「那倒不是。」大伯笑了,「我當年雖有此意,但你爹說這種事還是要依你自己的意思。」

  爹真好~感動中~

  「石伯伯就是問問你的意思。我那犬兒略讀過些書文,武功雖稱不上高強,看家護院也是有餘了。今年正值弱冠,與你年齡也是相當。你若有心,不如……」

  寒!不是吧!這算是哪門子故友?怎麼這樣!我爹不是說要看我的意思的嘛!

  「那個,長輩不在,我也不好自己決定……」我盡量有禮道。

  「噢。當然當然。我是有些失態了。這還要等老爺子回來……」

  等爺爺回來,那就沒戲了。看我爹被爺爺罵了多少年,基本屬於沒有好臉色看就知道……

  那個下人突然對大伯耳語了幾句。大伯點點頭。「汀兒,這事你就暫且放在心上,等老爺子回來,我再正式登門拜訪。我還有些公事要處理,就先告辭了。」

  「我送您下去吧。」我吁口氣,起身送客。

  剛到樓下就見張廉領著一隊捕快大步進來,大聲道:「掌櫃的,快上酒菜。這巡邏是要把人餓死不成?」

  我不自覺地陪著笑臉。

  那個叫石斫的捕快依然是用不屑的眼神看著我,然而,當他的視線觸及大伯的時候,突然就變了。他有些驚訝地開口:「爹?」

  「斫兒?」大伯也有些驚訝。

  我當場僵掉。石斫的爹是戶部尚書石秉文;大伯有個文武雙全,年值弱冠的兒子……不是吧,這種事都有?

  於是,本來打算走的石伯伯再一次回到樓上。

  「你不是該在謹軒書院的嗎?怎麼到這裡來了?」石伯伯的聲音裡略有惱怒。

  石斫站著,無言以對。

  哈,我竊喜著遞上茶。順便瞟他一眼,輕歎口氣。

  他看了看我,一臉的冰冷霜寒。

  「沒話說?」石伯伯大概是礙著我,沒有怎麼發飆。

  「孩兒只是覺得……」石斫終於開口,「大丈夫不為國家出力,罔生於世……」

  「什麼?!」桌子被狠狠地拍了一下,發出了可憐的悲鳴。

  「石伯伯您別生氣,身體要緊。」我立刻上前安慰。幸好不是爺爺,以前他跟爹發飆的時候,桌子椅子通常是粉身碎骨的命。

  「你——不讀聖賢書,能有何作為?」石伯伯壓下怒氣,道。

  「扎進故紙堆裡就能有所作為?」石斫不甘示弱。

  眼看暴力要升級,我小心地開口:「我看我還是迴避一下……」

  「不用。又不是什麼外人。」石伯伯拉住我,「這個不肖子,你也早晚得知道他是個什麼樣的人!」

  呃……這個……其實我不知道也沒什麼關係啊……

  石斫有些不解地看著我。

  石伯伯開口,「這是你江叔叔的女兒,看看你的樣子,怎麼配得上人家!」

  石斫當場愣掉。我也當場愣掉。

  這件事不是八字還沒一撇嗎?不對,確切說是墨都沒有磨!

  「江叔叔……」石斫回過神來,開口,多了幾分氣勢,「光是讀聖賢書,考取功名,做個無用的官有什麼用?像那群迂腐的老頭那樣遞無聊的奏章,陪皇親國戚吟風賞月?孩兒就是立志要成為江叔叔那樣的男人!」

  出人意料。石伯伯當場啞掉。我也當場啞掉。我爹……好大的殺傷力……

  「你江叔叔……」石伯伯開口,語氣微緩。

  「不為名利所絆,能挺身而出,身先士卒……您不是經常這樣教誨孩兒的嗎?」石斫的口氣也緩和了下來。

  「……」石伯伯輕歎了口氣。

  「我爹死了……」不知道為什麼,我就是想打擊石斫,「到了最後,也是黃沙蓋瞼,屍骨不全……石伯伯的苦心,你又知道多少……」我爹要是肯遞無聊的奏章,陪皇親國戚吟風賞月的話,可能也不會有戰死的宿命吧。

  石伯伯看著我,又輕歎了口氣。

  是啊……我爹是讓人敬佩,是頂天立地的男兒……可是,輪到自己的親人,又有幾個人願意接受這樣的宿命?也許,爺爺也是為了這個和爹不和的吧……

  「我既然選擇了這條路,就不會後悔。」石斫看著我,說道。明明應該是說給石伯伯聽的話……看著我說做什麼?

  「隨你去吧……」石伯伯摸摸額頭,「我老了……年輕人的心思……」

  ……

  好不容易解決這對父子的糾紛,也順利送走了超不爽的石伯伯。我不由吁了口氣。

  「你真是江叔叔的女兒?」石斫目送石伯伯離開,轉而問我。

  「你爹不是告訴你了嘛!」我轉身走回店裡。

  「一點都不像啊……」他小聲地嘀咕。

  「抱歉破壞了你心目中的美好形象。」我皺著眉,沒好氣地道。

  他跟上我,有些拘謹地開口:「我爹跟你說什麼了沒有?」

  我當即止步,「要說什麼?」

  他立刻恢復常態,一臉的不屑。「我小時候是跟我爹提過一定要娶江叔叔的女兒為妻。」他歎口氣,「不過看來是不用了。如果我爹說過類似的事,麻煩你就當是沒說過。」

  娶我?就你?做夢吧!我立刻雙手叉腰,「不用客氣,你本來就沒有那種機會。」

  他皺皺眉頭,「阿姨的優雅溫婉你好像一點都沒學到啊。」

  「不好意思,我娘死得早。若有怨言去對我爺爺講。」不被爺爺一掌劈死,就算他走運了!

  他看著我,眼神裡略有內疚。大概是我娘。幹嘛啊!說的時候不用大腦,知道說錯了才會反省嗎?我可沒要求你同情我。

  「我餓了。」他突然開口。

  「你餓了關我……」我硬生生把髒話吞下去。

  「你是開店做生意的哎!」他不滿。

  「不做你的,行不行?」我手叉腰擋住店門。

  「我是捕快哎!」他也雙手叉腰,大聲道。

  「我還是驍騎大將軍之後咧!」這麼吵是不是很沒風度?

  「將軍也要讓人吃飯啊!」

  「你到別處去吃嘛!」

  「鎮上只有這一家酒樓啊!」

  「這跟我沒有什麼關係吧!」

  「麻煩讓一下。我要吃飯!」

  「不讓!」

  「……」

  ……

  今天是什麼日子啊!我為什麼這麼背啊!

  嗯!難道當真是賭場得意,情場失意?好像沒有什麼關係吧!我用詞好混亂啊!不管了!睡覺睡覺!
作者: eichang    時間: 2012-7-22 12:44 AM

本帖最後由 eichang 於 2012-7-24 03:44 PM 編輯

9.思及

  坐在店裡的一張桌子前,聽著媒婆的滔滔不絕,我為什麼會有一種生不如死的感覺咧?媒婆也不是很難看,還和我很熟來著……可是,為什麼呢?

  「汀兒啊,你也是到了該出閣的年紀了。你看看人家尚書公子:年輕有為……」

  只是捕快而已,每月的餉錢大概還不如我的收入吧。

  「……家世顯赫……」

  我爺爺討厭當官的,萬一升級暴力怎麼辦?

  「……文武雙全……」

  我也認識字啊。書要讀那麼多幹什麼?我們這兒一向太平,功夫什麼的有什麼用?而且我店裡,唉……

  「……又是一等一的好相貌……」

  拜託。你看看我這兒的夥計,哪個不是驚天地、泣鬼神的美貌?我都審美疲勞了好不好?

  「……你也要個人來照顧,總不能一輩子做這拋頭露面的營生。」

  我已經習慣啦。也做了四分之一輩子了……以上觀點均不成立,最近的媒婆水平真是不怎麼樣。麻煩說一句讓我心動的話好不好?

  媒婆喝口茶,打起了扇子。

  不是真的吧。十月的天,打什麼扇子?不冷嗎?

  「總之,老爺子是不知什麼時候回來了。尚書大人也是一番好心。我們做女人的總要為自己的幸福打算打算……說真的,石公子真的是個值得托付終生的男子,你若嫁了他,定受不了半點委屈。你這孩子,苦也吃得不少了……」

  太多莫名的思緒一下子在腦海裡糾纏。是啊……像娘那樣找個爹那樣的男子托付終身,的確是每個女孩的最終歸宿。我也過了懵懂懷春的年紀,說什麼山盟海誓,至死不渝的愛情,我自己都會笑。的確,這樣其實也蠻好的……如果那個人不是石斫,就更好了……

  「那石斫……石公子的意思呢?」我開口問道。

  「呃……」媒婆一下子啞口,「那個,反正婚姻大事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那石公子總是聽他爹的。」

  我就知道。「那就等他先答應吧。強扭的瓜不甜。」

  「……」媒婆不再多言,寒暄幾句之後就走了。

  我吁口氣,倒上一杯茶,緩緩啜著。

  「汀姐姐~」客憶睜著水汪汪的大眼睛一下子坐到了我旁邊。

  「幹……幹嘛?」我差點把茶嗆出來。

  「你不要嫁人啦~人家捨不得你~」他挽著我的手臂,央求。

  我立刻在他頭上狠狠敲一下,「少來!」

  「哇!」他捂著頭,哀怨地看著我,「姐姐怎麼這樣,我已經腦子有病了,你還那麼用力打我的頭!」

  「說不定打打就好啦!」我再補上幾下。

  「姐姐。」他閃到另一張椅子上,「我跟你說真的啦!」

  「捨不得我?」是不是真的啊。有點感動噢。

  他的眼神中閃過莫名的嚴肅。「我知道,那個叫石斫的,即使不喜歡姐姐,只要一成親,也會對姐姐很好,不會讓姐姐受委屈的。只是……對於姐姐來說,這樣就夠了嗎?」

  「你怎麼知道他不喜歡我?」我岔開話題。

  「看就知道啦。姐姐這樣的,誰會……」

  後面是一頓為了及早治癒他的頭傷的敲打。

  我滿意地離開坐位,悠閒地踱出去。

  「姐姐,好過分噢~~」

  客憶的長音在背後震盪,當真是餘音繞樑,三日不絕啊!不理他,快走快走。

  天氣真好,逛一圈再回去好了。正這麼想著,迎面就看到石斫。我當即低頭,沒看見沒看見。

  「江汀。」

  我僵硬地抬頭,「石爺,天氣真好啊,巡邏啊?」我換上笑臉,一臉諂媚。

  「幹嘛低頭走路?地上有銀子嗎?」他皺著眉。

  拜託。再帥的帥哥,皺著眉都是要大打折扣的好不好。想我們客路,雖然人是酷,但是從來不皺眉的。會長皺紋吶。唉……他皺不皺眉頭跟我有什麼關係嘛?

  「還是,你掉了東西?」他繼續道。口氣裡倒是有幾分誠懇。

  其實,若說要嫁。他也還不錯啦。我又不是傻子,周圍路過的女孩子投過來的熾熱目光連我這受波及的都要融化了。

  「你發什麼呆?」他又皺起了好看的眉。

  愛護美麗的事物是人的天性。我決定立刻開口胡謅些什麼,好讓他不至於長皺紋。不然有一天他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來找我麻煩就糟了。「陽光……好刺眼。」

  他抬頭。突然笑了。「你很奇怪哎。」他指指天空。

  哎?哪裡來的雲?剛才不是還很晴朗的嗎?

  「啊,要下雨。我回去收衣服。」我立刻改口。

  他又笑了,笑了好久。「隨你。」他繼續走他的路,「怪人。」

  我看著那片雲悠悠閒閒地移開。耍我啊?雲很了不起嗎?真是的,連天都跟我過不去。回家回家!

  ……

  我支著腦袋,歎了口氣。

  「掌櫃的,你沒事吧?」客行一臉擔憂,「這是你今天歎的第五十七口氣了。要不要找溫大夫來給你看看?」

  我看著他,又歎了口氣。

  客行也歎了口氣,搖了搖頭。「待嫁女兒心……」

  我不歎氣了。改成死盯著他。

  他立刻裝無辜地走開。

  「小汀,若是這婚事讓你這麼煩惱,就推了吧。」客隨走過來,關切道。

  我擠出一個笑容。唉,什麼婚事啊,根本八字沒有一撇……只是,我是答應還是不答應呢?不知為什麼,現在越想越覺得媒婆說得亂有道理一把……天知道爺爺什麼時候回來,我總不能一直拖著吧……唉……

  客隨衝著我輕輕一笑,「傻丫頭。」說完,他伸手摸了摸我的頭。

  被這樣摸摸頭,其實很舒服啊。我不由笑了。

  「啊——」客憶的長音,「男女授受不清,客隨你幹嘛呀——」

  我愣住。是哦……我僵硬地看著客隨。

  他依然是一臉溫柔的笑,「中原有這樣的規矩?我不太知道呢!」

  也是,他是西夏人嘛。

  客憶當即無言,一雙眸子卻直直地看著客隨。

  他到底在想什麼啊?我看著氣氛有些凝固,「那個,我餓了,可不可以吃飯?」為什麼氣氛沒有好轉吶?

  「江老闆!」一群捕快正合時宜地走進來。

  「張爺。您來啦!」我立刻抽身上去服務。「您要些什麼?」

  「先來壺酒。」張廉開口,一臉笑意。

  「大哥。找不到石斫哎!」一個捕快進來,開口。

  「那就別找了!」張廉甩甩手,「每次他在我都緊張得要死,連酒都不能好好喝。」

  「也真是的。他那麼個公子哥,不在家裡享福,跑來這窮鄉僻壤做捕快。」

  「什麼時候他陞官走了就好了。」

  「為什麼不是降職?」

  「捕快還有什麼降職啊?」

  真是人前一套,人後一套啊。算了,我也差不多。

  「聽說他上次招惹了齊大哥。」

  「不是吧……也好,那就交給齊大哥了。」

  「哎,畢竟同事一場……」

  「你傻啦。惹上齊大哥,你還要不要命了?」

  「你們說會不會齊大哥是今天動手?」

  「是就好了。嘿嘿。」

  我歎了今天第五十九口氣。都說了他那種類型不能到這裡來混嘛!不聽老人言,吃虧在眼前。但是,嘖,我真是善良……

  「對不住噢,張爺,我還有些事,得出去一下。」我轉頭,「客憶,過來招呼著,別怠慢了大爺。」

  說完,我陪笑離開。小齊的話,應該是後面的山岡吧……

  ……

  我剛踏上一步,幾個黑衣人便不知從何處竄了出來。「要命的就快滾!」銳利的鋼刀在夕陽下閃著冷寒的光。

  唉。果然……真是沒有創意。

  「嗯……」我歎了今天的第六十口氣,「我找小齊。」

  眾人一愣,「好大的膽子,大哥的名字你也敢……」

  呼喝聲還沒停,一個聲音便靜靜傳來。「汀姑娘,怎麼突然找起我來了。我當真是受寵若驚啊。」小齊緩緩踱來,一臉笑意。

  我不由也笑了,「那個叫石斫的,是在這兒吧。」

  小齊看著我。「為他而來?」

  「算是吧。」

  「汀姑娘……」小齊示意手下退下,「我們向來井水不犯河水,何必為了個小捕快傷了和氣。」

  我也不想啊。可他就是和我扯得上那麼一點點關係,這是我爹交友不慎,我也沒辦法。「能不能給我個面子?」我笑著開口。

  小齊低頭彷彿在思忖,每每他認真的時候,那種吊兒郎當就消失得無影無蹤。「若不是看在那時他是為你出頭,我還有卑鄙十倍方法。」

  那倒是。栽贓嫁禍,陷害忠良,小齊也不是第一次做了。這次,他只不過是找了幫弟兄,雖不知他到底想怎麼樣,但是比起身敗名裂,現在的情況對於石斫和石伯伯來說,的確好上一百倍。

  「汀姑娘。我也是混口飯吃……」小齊依舊認真道,「他那樣的人,遲早會對我不利。」

  這也沒說錯。可是……

  「不能破例一下?了不起,下次你的兄弟到我的酒店裡吃東西,我不收你錢啊。」我走過去,試著利誘。

  「他是你什麼人?」小齊皺眉。

  單方定的准丈夫人選。能這麼說嗎?當然不能!

  「普通朋友。」應該是吧。

  「就這樣,你就跑到我的地界來要人?」小齊有些驚訝。

  耐性全無了!我清清嗓子。「小齊,你可要知道。當時他若不站出來替我解圍,那件事可不是你這幫弟兄道個歉就算了的。你不謝謝他還為難他,是不是有些……」和顏悅色你不喜歡,非要人家威脅。

  小齊果然面露難色。

  「下次做事乾淨點。害我的人的時候,要封著消息,不讓我知道才好啊。」我笑著。

  小齊的臉色變了。「好吧。也難為汀姑娘親自走一趟,也是給我齊軒面子了。人你帶走。但請汀姑娘記住,不要再有下次了。」

  「同樣的話,記得用來教育你的手下。」我吁口氣,道。

  「走!」小齊憤然轉身,領著一干手下離開。

  我衝他的背影揮揮手。笑著繼續走,找那個費了我這麼多寶貴語言的傢伙。

  沒想到……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會有一個大坑啊~~我看著自己失重地掉下去,連驚叫都忘了。

  痛痛痛痛痛……

  「你……怎麼在這兒?」

  好熟的聲音。我抬頭,石斫?我就知道……又是陷阱?拜託,小齊,你有點創意好不好?

  「我是來做飯前散步的啊……嘶……怎麼有個大坑?」我揉著屁股,哀怨道。

  「你有沒有看見一群黑衣人?你沒事吧?」他有些緊張地道。

  「什麼黑衣人啊?」我眨著眼睛。

  他思忖了一會兒,又改口問道:「摔傷了嗎?」

  「應該沒有吧……」我剛站起來,立刻感覺到腳踝刺骨的痛,果然,太久不運動,扭到腳了,「好像又有……」

  他皺起眉頭。

  又皺眉頭?不要啦。提前衰老啦。

  「你怎麼在這兒?」我開口。

  他微微紅了臉,閉口不語。也是,被人暗算掉下大坑是挺糗的。

  「你不會也是散步掉下來的吧?」我扶著坑壁,艱難地邁步,「不說了,想辦法出去咧。」看他的樣子,大概是沒有練過傳說中的輕功。

  「我先托你上去。」他開口。

  「不要啦。我先托你上去。我要是先上去,怎麼可能拉得動你。我腳好像扭了,也不能去搬救兵……」我無奈道。

  「可是……」他看著我。卻沒有比這個更好的提議,只好默默採納。

  ……

  九牛二虎之力,終於脫困。我揉揉摔痛的屁股,扭痛的腳踝,踩痛的肩膀……好痛噢~虧了~

  「你還好吧?」他一臉的關切。

  「我好餓。」我有氣無力道。

  他不禁笑了,笑裡透著什麼古怪的東西。「走吧。」他笑道。

  拜託,我痛得不能動啊!

  「我背你。」他伸手,就那樣沒防備地笑著。

  「我很重的。」我看著他。

  「比我重?」

  「那倒不會。」我又揉揉肩膀。

  「我不欠人的。」他放低身子。

  也好。算是報答我好了。

  他輕輕鬆鬆地背起我,好像我真的不重似的。難道我真的不重?說起來,除了小時候爹背過我,我就沒有讓其他人背過了……還是蠻舒服的嘛……

  「是回家還是去看大夫?」他開口。

  「回家。」我的肚子好餓啊,好像叫起來了。

  他什麼也沒說,穩穩地邁步走著。

  我突然想起了爹爹,想起他背著我的時候,一起開心念著的兒歌,「天涯路,系天涯,曉來思及欲還家……」

  「欲還家,東籬下,醉倚南山弄菊花。」他和著,聲音裡透著笑意。

  「你也會啊。」我不由也笑了。

  「江叔叔教的啊。」他依舊笑著,看不到,但是感覺得到。「天涯路,系天涯,曉來思及欲還家。欲還家,東籬下,醉倚南山弄菊花。」他又開始念,聲音暖暖的。腳步起落,還挺有節奏的嘛。

  我不由也笑了。「你這麼崇拜我爹啊?連兒歌都記得這麼牢。」

  他沉默了一會兒,「嗯。」這樣輕輕應了一聲,隨即不再開口。

  隱隱約約看見,他的耳朵都紅了。

  「喂,你不是喜歡我爹吧?我爹可沒有斷袖之癖哦。」我開口,笑著提醒。

  「你!胡說什麼?!」他努力想轉頭來辯駁。

  「看著路,看著路啊!」我伸手擺正他的頭,「快點啊,我會餓死的!」

  他哼了一聲。不再搭理我。我知道,他的眉一定又皺起來了。真是的,不要啦,會有皺紋的……



10.流水.落花

  忽然覺得早晨竟是如此閒適。微涼的晨陽,就著剛出爐的豆漿的香味,看著搬凳子的客憶,擦桌子的客路,擺筷子的客隨——真是讓人有種想吟詩的衝動哪!

  「掌櫃的。我去開門咯。」客行熟練地將抹布往肩上一甩,跑去開店門。

  真是不明白。客行以前是幹什麼的?現在有些相信他讓我叫他「行」的原因了。他真的很行哎!做飯燒菜縫補刺繡砍柴挑水吟詩作對馬吊牌九吹牛撒謊看相算卦……唉,有沒有什麼是他不會的?看,連做個夥計都這麼有模有樣的。跟什麼都不會的客憶形成鮮明對比啊!

  「掌櫃的。」正想著,他一臉諂媚地過來,「我去送豆漿了。」

  「不用!」我也笑,「客路,去送豆漿。」

  客路走過來,「去哪?」

  「花月春風樓。」

  客路的臉色微窘。

  我不是故意害你啦。可是你是我店裡唯一一個去那裡送豆漿能夠在午時之前回來的嘛。

  也不想想,客隨會被姑娘們拉著討教琴藝,不到晚上她們開業決不放回來。客憶年紀還小,不適合去那種煙花之地。但不是我說什麼,若是我讓客憶去,他恐怕也會很開心。他年紀不大,在這方面卻老道的很。至於客行,他會很熱心地和姑娘們玩,然後順便吃個中飯,有時連晚飯也在那裡解決。月姨知道他們是我店裡的人,也不收錢。姑娘們見了如此美色,更是興致高昂。唉,紅顏禍水。當然,客路不是不被纏著,只是他會想辦法脫身,不似另幾個人,樂得消受。唉,對不起,客路……這也不能全怪我啊。最近不知怎麼的,人人誇我這裡的豆漿好喝,連月姨也讚不絕口,弄得我要天天送豆漿去。我的腳傷還沒好,否則,我也不忍心讓你去那裡受罪啊……唉……

  「嗯。我走了。」客路拿起一邊已經裝好的豆漿,轉身出門。

  唉……這麼好的人……

  「嘖,掌櫃的真是偏心。有這種好差事就給了客路。」客行一臉委屈。

  哼,不理你。我端起一碗豆漿,喝一口,「為什麼會這麼好喝呢?」

  客行聽了我的自言自語,不由笑了。他咬一口包子,「掌櫃的,這豆漿可不一般啊。」他也拿起一碗,大灌一口,「如此的細滑醇香,選豆時的耐性,洗豆時的腕力,浸豆時的細緻,煮漿時的火候,可是缺一不可,更不用說這磨豆時的幾分內力……嘖嘖,真是好福氣,皇帝老子都不一定能喝到這種下了大功夫的豆漿。」他感激地再大灌一口。

  有沒有那麼神啊?做個豆漿罷了,搞得跟什麼似的。……說起來,自從客路來了以後,豆漿都是他做的。內力?是不是真的啊?

  「小汀啊!」

  我險些將嘴裡的豆漿噴出來。不行,是極品的豆漿,噴出來太可惜,嚥下去嚥下去。

  抬頭。媒婆一臉慈祥的微笑。「哎呦,不急不急。看你這孩子。」她在我身邊坐下,「我是來跟你說說石公子的事的……」

  我的媽呀!饒了我吧。現在天剛亮你就來,你不累噢!

  客行一邊壞笑,一邊找張就近的凳子坐下,一手包子,一手豆漿地看好戲。

  「……那石公子……」

  我百無聊賴地一抬頭,就看見石斫邁步進來。呃,天意……

  「哎,石捕快,來吃早飯啊?來來來,這邊坐!」客行立刻迎上去,還很知趣地騰出好位置。

  「呦,石公子來得正好。其實呢……」這樣一來,媒婆更起勁了。

  石斫看了我一眼,又不自然地撇過臉去。如此場面,我只好低頭喝豆漿。

  突然,媒婆一下子沒了聲音。

  噢,發生了什麼?我抬頭,瞬間連呼吸都凝滯。美美美……美女啊!

  是怎樣的人間仙境才能育出這樣的絕色?看看那皮膚,那頭髮,那身段!我都要流口水了!穩住穩住。這樣的美女,不上去搭訕太虧了。

  「姑娘吃早飯啊?裡邊請!」我立刻站起來,顧不上腳上的疼痛,過去道。

  「嗯。」她的臉上沒有一絲表情。

  怎麼感覺有點像客路?這麼近看,更美了。哇,眼睛好漂亮,像是黑珍珠似的,睫毛好長,嘴唇也漂亮,怎麼會有這麼美的人!!!

  她轉頭看我一眼,不解地眨眨眼睛。

  哇,不行了,要暈了!我是女人,真是太好了!否則這麼個看法,還不被當成色狼啊!哇哈哈,趕快乘時機有利,再佔個便宜。

  我輕輕攙著她的手,「姑娘,這邊請。」好滑的皮膚噢~

  「小心!」突然冒出一個聲音。一股力量硬將我拉離了美人身畔。

  我轉頭。是客行。「你幹什麼……」我還沒來得及罵他壞了我好事。他卻對那美女道:「解藥。」

  美女怔了怔。「你……」她的眼神裡有一種很深很深的情緒,「你在這兒。」

  「解藥。」客行沒有接她的話,只是重複了剛才的話。

  美女用一種複雜的眼神看了看我。隨即遞上了一個瓷瓶。

  客行接過,「快點吃下去。」他遞給我。

  哎?為什麼?突然要我吃什麼?解藥?

  「你中毒了,呆子!」他不滿地開口,隨即打開瓷瓶的封口,硬塞進我手裡。

  中毒?我實在是不明白。然而,我很快就明白了。我的身體一下子脫力,往下倒去。扶著我的是石斫。

  美女瞟了我一眼。「若是她沒有中毒,你是不是打算就這樣避開我?」

  好苦。解藥。

  「是。」客行收起一臉的戲謔,出人意料地嚴肅道。

  美女笑了一下。當真是沉魚落雁啊……都中毒了,怎麼還在想這個,我難道真的是個男的不成?

  「我沒事了。石……公子。」我吁口氣。覺得不像剛才那樣無力。

  石斫的手卻不曾放開。「你身上還有傷。」為什麼覺得他好像隱隱有怒氣?美女當前,你看著我做什麼?難道?我不由倒抽一口冷氣……

  我只好看看四周,氣氛好像挺緊張的。客憶,客隨都是一副戒備的樣子。

  「呃。大家怎麼不招呼客人?」我小心地開口。

  眾人齊齊將視線投向我。

  客隨看著我笑了,客憶摸著額頭歎氣,客行一臉驚愕。

  「她剛才對你下毒哎。你還要招呼客人?」客行大聲道。

  有嗎?我看著他一臉可怕的表情。「是我先……」非禮?不是,是動手動腳?怎麼說呢?

  「我叫秦素。吞併六國的秦,素不相識的素。剛才多有得罪,姑娘海涵。」那美女看了客行一眼,開口對我說道。不是我說什麼,無論是語氣還是表情都沒有什麼誠意。不過,秦素?真是個好名字。

  「沒關係。」我笑笑,「秦姑娘坐吧。」

  秦素也不客氣。找了張桌子坐下。

  「姑娘是這兒的老闆?」她開口問我。

  「是啊。」好像身體還有些麻。什麼毒啊?無臭無色,這麼厲害。

  「我要住店。」

  我張大嘴看著那個美女。住店?

  「我這兒是酒樓,不是客棧。秦姑娘要住店的話,街口有一家客棧……」

  「我要住這兒。」秦素一臉的冰冷霜寒。

  「你不要無理取鬧。」客行大聲喝制。

  秦素抬頭看他,隨即露出一個艷如桃花的笑容,略帶著狡黠,「好啊,我不住這兒。我去客棧。不過,你救得了這兒的老闆,那兒的我就不保證了。」

  「你……」客行不由皺起了眉頭。

  厲害。威脅吶!她不是對客行有意思吧?嗯,好像蠻有趣的。俊男美女,這戲碼我喜歡。

  「其實,小店樓上還有幾間空屋,姑娘要是不介意,就住下吧。」我笑著開口。

  眾人的視線又一次集中在了我身上。

  「謝謝你。」秦素抬頭,衝我笑笑。美人啊~以後可以天天看見。牡丹花下死,作鬼也風流!中點毒算什麼?何況客行在,又不會出事!我已經看膩帥哥了,來個美女換換口味咯!

  ……

  我正站在櫃檯裡偷著樂,客路走了進來。

  「回來啦。」我笑道。不過,已經午時了哎。今天遇上什麼麻煩了。

  客路點點頭,一臉的餘悸未消。

  呃……那個……胭脂……沾在臉上了……衣服也……花月春風樓的姑娘們是惡狼嗎?我錯了,原諒我吧,客路。這麼想的時候,我發現自己已經走到他面前,手指觸上了他的臉頰。

  客路愣了一下,輕輕退開。

  我當即也愣了。手就僵在那裡。我竟然摸他的臉?天哪!我是不是跟花月春風樓的……不行,鎮定鎮定!「你臉上有胭脂。」我努力不讓自己的臉燒起來,隨意道。

  他的臉一下子紅了,「……」他用袖子擦著自己的臉。

  反正都摸過了。吃豆腐就吃到底吧!我笑著伸手,「不是那裡啦。」哇,好好的皮膚,是不是男生啊?

  這一次,他沒有退開,只是有些尷尬地移開視線。

  看起來好溫順呢,和剛見到他時的那種冷酷和孤傲完全不同。嘿嘿,今天佔了兩個美人的便宜,真開心,賺到!

  「好了。」我收回手。

  「嗯。」他有些不好意思地衝我笑笑。

  「唉,下次我還是讓客行去吧。要不然你……」我決定作弄他,便一邊歎氣一邊道。

  他剛恢復的臉立刻又紅了,他低下頭,繼續擦著自己的臉。

  呵呵。我是不是太壞了?

  「掌櫃的,我有話對你說。」客行突然走了過來,打破我的反省。

  「什麼?」我抬頭看他,喲,難得的一臉嚴肅嘛。

  「這裡說不太方便。」客行歎口氣。

  搞什麼?「哎,你體諒一下我餘毒未消,還有腳傷在身,行動不便好不好,有什麼這裡說就好了啦。」神神秘秘的。嘖……難不成想報復我留秦素住下?

  他笑了一下。「這不是什麼大問題。」

  直到他說完的那一刻,我都不知道自己竟可以被這樣輕易抱起來。當時,我竟然驚訝地連聲音都發不出來。

  難難難道,我今天調戲了兩個美人,現在遭報應了?我瞪大眼睛看著客行。

  「我們到一邊聊聊。」他衝我沒安好心地笑。

  「我……」我不想跟你聊了!可是我還沒說出口,他已經邁步了。我是不是真的很輕啊?為什麼大家都這麼一副不費力的樣子。——這種時候我想這個幹什麼?

  我回頭,客路不解地看著我。不要誤會啊……我其實……接著,我看見從門口進來的石斫,他的眼神簡直複雜奇怪到了極點。我的老天啊……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嘛!

  ……

  不是真的吧!我眨眨眼睛,「你剛才說什麼?」

  客行一臉嚴肅。「我說:拜託你假裝我的戀人。」

  我立刻笑了,「哈哈哈,開玩笑!」我轉身便走。

  「我是說真的!」客行拉住我。

  「因為秦素?」我回頭看著他。

  他用力地點頭。「她已經狂追我九省十三縣了!所以,除了讓她死心,我實在是想不出別的法子來。」

  這男人該不是瘋了吧,放著這麼個美女不要。「那你也實際一點啊。」我歎口氣,「看看我,再看看秦素。你和我是一對,誰信啊!不如我叫月姨介紹個姑娘給你?」

  他卻笑了。「你那麼妄自菲薄做什麼?秦素不是傻子,那種青樓姑娘,她一眼就看出是在做戲了。」

  「我演技很好嗎?」我瞟他一眼。

  「不是……只是我覺得,如果是你的話,秦素應該會相信。」

  總覺得他的語氣裡有一點點的憂傷,我的錯覺嗎?還有,這句話是什麼意思?

  「哎,我是個姑娘家哎,這種事……」我皺起了眉頭。

  「你擔心和石斫的婚事。」客行挑挑眉毛。

  「那倒沒有。」我瞪他一眼,可是我也不能拿這種事情開玩笑啊。

  「那不是正好。我擺脫了秦素,你擺脫了石斫。就算你不想擺脫石斫,不是也可以趁此機會試試他對你的心意嘛。兩全其美。萬一你想嫁給石斫,到時我就說,是我單相思,但是即使如此,我也無法愛上另一個姑娘了。怎麼樣,完美吧!」客行自信滿滿地道。

  聽起來是挺完美的。可是……

  「掌櫃的,你不要這樣啦。只是做戲而已嘛!只要秦素走了,一切照舊!」客行又道。

  「萬一她不走呢?」陪你演一輩子啊?

  客行臉上的笑容瞬時消失,「不會……她不會不走的……」他心事重重地開口。

  「我是說萬一!」我提醒他。

  「那我就娶你啊!」他正經道。

  「哈!我走了!」我立刻轉身。

  他幾步上來,「開個玩笑活躍一下氣氛嘛!幹嘛生氣咧!」他立刻笑了出來,「好不好嘛,掌櫃的~」

  怎麼這樣啊?不過,其實也沒什麼大不了的,演個戲而已,以前又不是沒做過。想那時無聊,我還去月姨那裡扮姑娘湊人數咧!但是……

  「秦素不會由愛生恨,對我痛下殺手吧?」我小小聲地問道。今天我可是九死一生啊。

  客行當即笑了,「這你可以放心,她絕對不會對你下手。這點我有把握。」

  這麼瞭解她?

  「我看還是……」不保險,還是算了。

  「咳咳,掌櫃的……」客行走上來,一手撐著我身後的牆。

  「幹嘛?」看著他不斷欺近的臉,我咽嚥口水,道。

  「我今天究竟是為了救誰才暴露身份的啊?為什麼那個人連一點點知恩圖報的道理都不懂呢?」他一臉的奸笑。

  為什麼這種人連奸笑都那麼帥?為什麼這種時候我想的是這種事?「呃……知道啦!我答應了還不行嘛!」我一邊無奈地道,一邊努力推開他。

  「這才對嘛……汀兒~」他立刻換上風月無邊的笑臉,外加膩死人的嗓音。

  雞皮疙瘩啊。我努力擠出一個僵硬的笑容。

  「啊!少兒不宜!」客憶的聲音。

  我轉頭,客憶拿著個雞腿,一臉古怪的笑。我立刻研究了一下我和客行保持的姿勢……

  「小憶,不是你想的那樣……」我努力推開客行,解釋。

  然而我就那樣順勢地被客行抱在了懷裡。

  「小憶,就是你想的那樣。」客行的聲音在頭頂,戲謔而愉悅。他又輕聲笑道,「汀兒,救命之恩很大的。」

  臉好燙,心跳的好快,呼吸也不順……我覺得自己虧大了,真是不應該答應他。唉,世上欠人情最慘了!

  我轉頭對客憶強笑一下。

  客憶咬著雞腿,眸子閃亮,「那就不打擾了。」他笑著,又看了看客行,「客行哥哥,我這個人沒有別的優點,就是講義氣,我一定會照著我想的那樣去告訴大家的。放心吧!」

  「不枉我做那麼多好吃的給你,交給你了。」客行壞壞笑著。

  兩人賊笑著互相告別。

  我怎麼越來越覺得自己上當了。我抬頭看著客行。為什麼這樣的帥哥這麼賊啊?秦素好可憐噢……好奇怪噢。竟然會喜歡這種人。難道是:男不壞女不愛?不會吧?

  客行低頭看著我,笑得明澈無邪。

  也不是很壞啊?究竟是看上他哪點?可是,為了甩掉自己不喜歡的女生真是什麼賤招都想得出來,當真是無情啊……是不是那個:落花有意,流水無情?唉,我想那麼多幹嘛?管什麼流水落花,總之我以後的日子,一定會很難過啦……一定是報應,反省,調戲美人是不可取的……

  唉……


作者: eichang    時間: 2012-7-22 12:46 AM

本帖最後由 eichang 於 2012-7-24 03:45 PM 編輯

11.不可求

  花月春風樓的早晨,慵懶而溫馨。唉,畢竟是做夜裡生意的嘛。但是,為什麼……

  「小汀,今天為什麼不是隨公子來啊?」小竹一臉媚笑地問我,精神好得出奇。

  「對啊,對啊。還有行哥哥也好久不來了。」小湘蹙著柳眉嬌嗔道。

  一邊本來懶洋洋地小玖湊上來,「奴家還是喜歡小路。」她雙頰泛紅,嬌笑道。

  「是啊。人家也是~小玖不要跟人家搶啦~」

  「小路真的好可愛~」

  「是啊,是啊。」

  我有些抽筋地看著這群姑娘。現在是溫婉可人,見著我的夥計時,當真是如狼似虎啊!還有:隨公子,行哥哥,小路。真是一聽就明白的地位差別啊!

  「小汀姐姐~」

  哇,好酥好酥,簡直媲美秦素的毒藥啊!

  「你下次讓小路來嘛~」一群姑娘湊上來,嬌嗔。

  「還來?他要是再來還不讓你們啃得骨頭都不剩啊。」月姨挑簾出來,嬌喝,「你們這群死丫頭,什麼時候都變成倒貼的主兒了?」

  「哪有啊~」

  姑娘們笑成一團。

  「汀汀啊,你可別再讓你那幾個夥計來了。」月姨也笑著,「看看我這些姑奶奶們,都搞得跟思春的大姑娘似的。再這樣下去,我這生意就不做了,統統得喝西北風去!」

  姑娘們依舊笑個不停。

  「小汀,你可別聽媽媽胡說。下次還要讓他們來啊。我們姐妹就指著這個過日子哪~」紅牌的洛兒笑著道。

  「洛兒姐姐~」

  「這群死丫頭。真真不要臉!我這媽媽都犯羞!」月姨笑著推搡她們,「去去去,該幹什麼幹什麼去!」

  姑娘們嬉笑著走開。

  我歎了口氣,想想也蠻好笑的。

  「汀汀啊,笑什麼?」月姨走到我身邊,依舊是那嬌嗲的嗓音,職業習慣?「莫不是尚書公子的婚事?」

  我的笑當即僵住。怎麼人人都知道這種八字沒一撇的事?

  月姨又笑,「看看你,害什麼羞啊?女大當婚,又不是什麼壞事。」

  「不是這個啦,月姨。」我無奈啊……

  「你不喜歡他?」

  「算不上討厭。」

  月姨輕輕皺眉,「這種事可草率不得。你若不是真心喜歡,就不要答應。」

  「嗯。」不愧是月姨,樣樣事都先為我想。

  「家世人品算什麼?若心有不甘,日後還是覺得委屈。」月姨輕歎口氣,自語似地道。

  「知道啦,月姨。再歎氣就老了噢。」我摸摸她的臉。

  「死丫頭,連你也……」月姨當即笑起來。

  「好啦,我回去了。」我回頭做個鬼臉,「多喝豆漿吧,養顏噢!」

  背後銀鈴般的笑聲不停。我也笑著走了出去。接著我便看到了石斫。

  唉。我衝他笑笑算是打招呼。

  他看了看我身後的花月春風樓。「你到這兒來做什麼?」

  他真的很喜歡皺眉哎。

  「送豆漿啊。」我不以為然地走。

  「你的傷好了?」他走在我身邊,問道。

  「嗯。」嘶,十月末的天氣,好冷啊……

  「你穿的太少了吧。」

  哎?我抬頭看看他。你穿的也不多啊。而且不知道為什麼,我店裡的夥計都是穿單衣,不冷嗎?搞得我也季節反常。

  「……怎麼了?」他有些不爽地問。

  「沒有。」我用力搖頭,「石爺這是去幹嘛?」幹嘛跟著我走?

  「我有名字……」他不滿地低聲抱怨,「去吃早飯。」理直氣壯。

  「衙門裡不管早飯嗎?」我不由笑了。

  「我又不是不給錢。」他側開頭。

  「哎?石爺是去我店裡啊?」我作恍然大悟狀。

  「我有名字。」他突然停下步子,嚴肅道,「為什麼你……」

  「石斫?」我笑笑,「知道了,知道了。」

  他反而愣一下。隨即有些生氣地繼續走。

  ——家世人品算什麼?若心有不甘,日後還是覺得委屈。——突然想起月姨的話。心有不甘?我?如果是我的話,會嗎?月姨畢竟愛過,才會那樣說吧。那麼,沒有愛過的我呢?

  「你……」

  他轉頭,「什麼?」

  我歎口氣,「……沒什麼。」

  他也不再多問。

  這樣沉默著,直到醉客居的門口。

  「汀兒。」客行立刻衝上來,一把扶住我,「你傷還沒好,做什麼親自去送豆漿,這種事交給我來做就好了嘛。」

  「噢。」我還不太適應,只好僵硬地點點頭。

  「要不要我抱你上樓休息?」客行笑著,讓我渾身發涼。

  「不用了。我還要算帳呢。」我盡量配合道。

  「你小心身體啊。我會心疼。」客行皺眉,道。

  「知道了~」噁心他一下好了,不是想演戲嗎?我就拿出真功夫!

  這下微笑可真是有效。客行當即就愣住,一邊抽著眉毛一邊道:「知道就好~」

  哈哈。「快進去啊。外面好冷。」我推推客行。

  「噢。好。」這次換客行不適應了。

  這樣惡噁心心,親親密密地走進店裡。我笑著湊近客行,小小聲道:「是不是太誇張了?」

  他同樣笑著低下頭小聲道:「不會。好演技啊,汀兒~」

  「過獎過獎~」

  「客氣客氣~」

  唉,可憐我這背上的涼意,暫時是消不下去了吧……

  ……

  我這店裡的夥計都是瞎子嗎?真是搞不懂他們!秦素這樣的絕色,我是個女人都移不開眼,這群男人怎麼都一副漠然的樣子?客行也就算了,其他人怎麼……審美品味不同嗎?這樣的美人哎,人生在世,有幾次機會可以見到?看看那些來店裡的客人,眼睛都直了,你們真是……

  「姑娘。」秦素突然走了過來。

  多好聽的聲音,簡直媲美山谷流泉……她主動跟我說話哎!「秦姑娘叫我小汀就好了。有什麼事嗎?」

  「你喜歡他?」秦素伸手指著一邊的客行。

  我手裡的筆當即落地。好直白啊。

  「呃……嗯。」救命之恩那麼大嗎?

  「他也喜歡你?」

  她的眼睛如此清澈,宛如水晶,眼神裡卻透著漠視一切的狂傲,冷若冰雪。呵呵,難怪別人要說,水晶是千年的冰了。只是,為何她問起這些,卻不氣不惱呢?

  「這個……」我該怎麼答才好。

  「是。」

  客行的聲音,透著不容置疑的嚴肅。我抬頭看看他,又看看秦素。下意識地退了幾步。不過退也沒有用吧。天知道我什麼時候會被下毒。

  「真的?」秦素的問,聽不出一絲悲喜。

  「當然。」客行的答,一樣沒有感情。

  秦素竟然笑了。「有多深?」她笑問,艷如桃李。

  客行真是瞎子不成?這樣的美女哎……唉……

  「你呢?」客行反問。

  秦素垂下眼睫,又轉頭看我。不知道為什麼,被她這麼看,我的臉竟然紅了起來。我知道自己當時絕對笑得僵硬得要命。

  「比她深。」秦素移開視線,道。

  這也看得出來?

  客行笑了。「不打緊。」他轉頭看我,眼神中有一種奇怪的東西。

  秦素抬眸,「我懂了。」

  懂了?懂什麼?其實什麼也沒有啦!我這樣算不算害人?會不會遭報應啊?

  「秦姑娘……」乾脆坦白吧。不然一輩子不安心。

  「……」秦素衝著我笑笑,「姑娘今年幾歲?」

  呃?怎麼問起這個來了。「十八。」

  「我十七。」秦素頷首,「今後我就喚你小汀姐姐,可好?」

  呃?姐姐?

  「嗯。……好。」

  「今後姐姐若有事,便知會一聲,秦素必當盡力。」她的話裡,透著讓人訝異的誠懇。

  為什麼她完全不介意,還會說這種話?她不是很喜歡客行嘛,還狂追幾省什麼的。這算是什麼意思?

  客行皺皺眉頭。「你……」

  秦素笑著,一無雜念。「你喜歡的人,我也會喜歡。你要護著的人,我也會護著。我不會強求,你大可放心。」

  心好像突然震了一下。天哪!天下間竟然有這樣用情的人?這是千年的冰:高傲,明潔,不染俗塵。我是女人都心動。客行,你絕對是瞎子加白癡!

  客行的臉色變了。果然也是被感動了吧。這樣的好姑娘。不然你考慮一下,我這就解釋清楚?

  「何苦……」他開口。

  秦素輕輕皺起了眉頭,「何苦?」她的眼神裡滿是不解,「什麼意思?」

  呃……她聽不懂嗎?客行的話很好理解啊。竟然不懂這種人情世故……難道……她真是不食人間煙火,千年冰雪化成的仙子?

  客行不再看她,轉身對我道:「我扶你上樓休息吧。」

  啊?為什麼?呃……我已經是第二次被這樣不由分說地抱起來了哎……唉……你不是說「扶」我上樓休息嘛,言行不一啊。

  秦素站在原地,依舊是一臉不解的表情。

  我抬頭看看客行,他微皺著眉,眼神複雜而又深邃。這麼急著找理由離開,難道……

  「客行……」我笑著,小小聲地開口。

  「嗯?」他依然看著前面,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

  「你喜歡秦素吧。」

  他的步子當即停止,他低頭看著我,眼神中滿是訝異。

  果然。原來你不是瞎子加白癡啊。我錯怪你了。

  「什……什麼?」

  幸好離他近,不然還真看不出他臉紅。

  「沒什麼。」這樣噢,這樣噢,這樣噢,哈哈哈哈哈。

  「笑什麼啊!再笑我鬆手了!」他也笑了起來。

  「啊,我錯了我錯了,你不要鬆手啊!」被這樣摔,肯定會很痛的,我立刻伸手抱著他。

  「你明明還在笑!」他故意脫了一下手,一臉又氣又惱的笑意。

  「啊——笑笑犯法啊?我又不是笑你!」

  「還頂嘴!」

  這算不算是打情罵俏?哈哈……

  「好了,到我房門口了,你要鬆手就鬆手吧!」我忍住笑,道。

  他也收起了笑意,手卻沒有鬆開。

  「汀兒……」他開口,眼神還是在別處。

  「幹嘛?行哥哥~」我學著花月春風樓裡的姑娘,嗲聲道。

  他沒有笑,只是一臉落寞地看著我,「……我……配得上她麼?」

  原來,喜歡是這麼麻煩的事……的確,像秦素那樣的女子,恐怕沒有幾個男人敢動非分之想。難道是介意這個,所以才要我演戲?是不是有點傻啊?

  「有多深?」我眨眨眼睛,用秦素的話反問他。

  他笑了,果然。他鬆開手,讓我雙腳著地。「比你深。」他笑著道,帶著慣有的戲謔。

  「唉。我被拋棄了……」我哀歎,「放心,我也不會強求……」

  「沒有的事。」他欺近我,一臉壞笑,「我可是情深意重,決不會移情別戀的,汀兒~」

  「咦?為什麼?」這次換我驚訝,「你不是……」

  「得不到的東西,就不要強求。這是我們家家訓。」他不恭地說著,讓人猜不透話裡的真假。

  得不到?兩情相悅為什麼得不到?

  「不懂?等你有了心上人就明白了。」他依舊笑著。

  「怎麼這麼說啊~我的心上人不就是你嗎?行哥哥~」猜不透的東西就不猜,這是我的家訓。

  「我真是好高興啊,汀兒~」

  「咳咳……」

  有人刻意地咳了兩聲。

  媒婆?不是吧?也好,乾脆解決了那件事。

  「你是這裡的夥計吧!」她走上來,瞪著客行,「真是不規矩。」

  哎。她為什麼連石斫也拖上來啊?

  「來來,小汀啊,你和石公子聊聊。」媒婆開心地把石斫推過來。

  又來?

  石斫依然皺著眉,刻意地不看我。

  「李媽媽,這就是你的不對了。我和汀兒情投意合,你做什麼棒打鴛鴦?」客行笑著抱怨。

  「鴛鴦?你也不看看自己的身份?」媒婆差點跳起來,「癩蛤蟆想吃天鵝肉!」

  「哎呦,李媽媽這話說的。」客行依然是一臉的笑。原來他的笑可以這樣深,深不見底。

  「人家石公子是堂堂尚書公子,文武雙全,一表人材。這石江兩家又是世交,和我們小汀是天造地設的一對兒。我勸你就別摻和了。」媒婆一臉不屑,「你說是不是,石公子?」

  石斫看了我一眼,依舊沉默著。

  「這跟石公子有什麼關係?是吧,汀兒?」客行立刻開口。

  「嗯……」該怎麼做才好呢?

  「哎呦,小汀啊,你這是怎麼了?」媒婆立刻拉著我,「這小子來路不正,又是窮鬼一個,怎麼比得起尚書公子。你不是傻了吧?」她小聲道,但卻人人都能聽到。

  「我……」這世上,人人都是勢利的,我,不也一樣嗎?

  「一派胡言!」

  秦素!

  秦素走過來,滿身的殺氣。她瞥了一眼石斫,又盯著媒婆道:「哼。尚書公子?」她笑了,「南宮世家富可敵國,統御江湖黑白兩道,難道還比不上一個小小尚書?」

  哎?什麼意思?南宮世家?有關係嗎?

  客行的臉色有些古怪。

  「你說什麼呢?」媒婆不明就裡地大聲道。

  也是,就算是我們這種不管江湖事的無名小鎮,也聽過南宮世家的威名,這時候冒出來,真的很讓人費解哎。

  「他就是南宮世家的少主。」秦素輕笑,「怎麼,還比不上個尚書公子嗎?」

  南宮世家的少主?!不是真的吧!像客行那種做飯燒菜縫補刺繡砍柴挑水吟詩作對馬吊牌九吹牛撒謊看相算卦……樣樣都會的人,會是南宮世家高高在上的少主?騙人的吧。可是……秦素,會騙人嗎?

  客行微微皺眉,然後無奈地笑了笑,「在下南宮爍,表字北辰。不知配不配得上江姑娘。」

  媒婆怔了好一會兒。「這……」

  「南宮爍?」這就是為什麼他不肯告訴我名字的原因吧。南宮世家,好大的來頭,是怕我知道了就不敢留他吧……

  「叫我北辰就好,汀兒。」他看著我,眼神中有淺淺的歉意。

  我沒有生氣啊,只是……有些吃驚……「北辰。」

  「這位尚書公子,你不是想搶南宮世家的少夫人吧?」秦素玩著一縷頭髮,笑道。

  石斫也笑了一下,轉頭對我道:「我走了。」

  「……」要說什麼才好?

  媒婆看他邁步,立刻追了上去,「哎,石公子,石公子,你別走啊……」

  客行歎口氣,「你這是為我出頭?」他看著秦素,道。

  秦素不以為然,「你既然喜歡小汀姐姐,我就容不得有人破壞。」

  這是什麼理論?唉,好亂……

  「這樣就是幫了我?」

  「他若還不死心,我就殺了他。」秦素一臉認真。

  呃……好徹底……

  「你……」客行不由笑了,略帶著怒氣。

  該說什麼才好?既然貴為南宮世家的少主,為什麼覺得自己配不上秦素?既然深深愛著對方,為何還要成全自己的情敵?既然深愛,為什麼又不強求?這樣,是不是愛得太辛苦了一點?若換作是我,又會如何?……

  原來,情之一物,最苦最累的,不是「求不得」,而是「不可求」……



12.問情

  這……究竟是好事還是壞事?我看著人滿為患的大堂,歎了口氣。不知道為什麼,一夜之間,人人都知道了「南宮世家少主戀慕酒店女掌櫃,尚書公子婚約在前誓死不讓結髮妻」的「動人愛情故事」。天知道裡面加了多少油和醋,搞得這群無聊至極的人大清早地跑到我店裡來看戲。不過,生意真是好得亂七八糟……為什麼……我的人生怎麼會變成這樣啊?

  我看著在面前悠閒地剝花生吃的秦素,那樣的纖塵不染,那樣的可愛無邪,可是——兩天來,她已經毒倒了意圖對她動手動腳或她看不順眼的顧客三十名。唉,江湖俠女都是這樣的嗎?

  「姐姐,吃不吃花生?」秦素一臉嬌俏笑容,伸手遞上一把剝好的花生。

  「噢。」我接過。「……秦姑娘,你……」

  秦素看著我,等著我說下去。

  「你很喜歡客……不是……南宮爍?」

  秦素點了點頭。

  「為什麼?」這樣問會不會很魯莽?

  「姐姐呢?」秦素反問。她真的很喜歡反問呢。

  「呃……」我怎麼會有為什麼?我跟他一點關係都沒有啊!

  秦素皺起了眉頭。「姐姐,你究竟用情多深……」

  你這樣直白我會不好意思哎。「其實也說不上深不深……」事實上,根本沒有那回事嘛!

  「為什麼?」

  為什麼?又是為什麼?我怎麼知道為什麼?早知道我就不問為什麼了!

  「秦姑娘……」岔開話題先,「其實,你和南宮爍相識在先,論姿色才貌,我也不及你千分之一,你真的覺得南宮爍會喜歡我?」

  「姐姐何出此言?」她不解地看著我。

  「我只是覺得,他沒有理由不喜歡你……」客行,謝我吧,我這可是幫你啊!

  她的眼神裡突然有了怒氣。「情之一事,向來沒有什麼先來後到的,姐姐未免多慮。至於姿容,姐姐難道覺得南宮北辰是那種以貌取人之人嗎?」

  生氣了?不是吧?沒有理由啊?

  「為何姐姐不能真心愛他?」

  這句話嚇得我手裡的花生落了一地。世界上哪裡會有人要求自己的情敵喜歡自己的心上人的?天哪!她是什麼思維方式啊?

  「秦姑娘,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乾脆解釋清楚好了,這個渾水我不趟了啦!

  「是因為我嗎?」秦素皺眉。

  「哎?」

  「若是因為我讓姐姐心生猜忌,我可以離開這裡。」她的話裡有讓人不敢逼視的堅決。

  「不是不是……」我立刻搖頭。不對,客行搞了那麼多,不就是為了讓她走嗎?可是,這種情況……

  「姐姐,是另有意中人?」她看著我,搞得我一陣緊張。

  「沒有沒有……」

  「為什麼?」

  又是為什麼……我才想問為什麼啊……

  「喲,石捕快您來啦,裡面請。」客憶的聲音,適時地打斷了我們的僵持。

  秦素卻一臉陰沉。「為了他?」

  「啊?」

  我還沒反應過來,就看見秦素指間多了幾枚細小的針,針上隱隱泛著藍色的光。不是吧?難道?

  眼看她抬手要射,有人及時地抓住了她的手。

  呼……嚇到。

  「做什麼?」客行皺著眉頭開口。

  「若不殺那個人,小汀姐姐這一生都不會全心全意對你。」秦素的聲音還真是理直氣壯。

  「這樣她就會全心全意對我?」客行不由笑了,「若是有人殺了她,我會不會就全心全意對你了呢?」

  秦素不禁無言,「我……」

  「秦姑娘,算我求你,你放過我行不行?」客行鬆開她的手,道。

  秦素抬頭看著他。

  「你要的東西我給不起。麻煩你高抬貴手,讓我安安靜靜地過日子行不行?」為什麼,當我聽著這些話的時候,覺得傷心的人反而是客行呢?

  「我什麼都不要……」

  「夠了!」客行幾乎是用吼的,「秦姑娘,你的救命之恩在下來世必當報還,今生無緣,您請吧!」

  秦素幽幽一笑,看不出傷心痛苦。「若小汀姐姐對你這樣,你便會死心嗎?」

  客行側開頭,「我還有機會,可你沒有。」

  秦素不再說什麼,轉身上樓。

  「嘖,又失敗了。」客行歎口氣,無奈道。

  「哎?」

  他一臉無奈的笑容,「這樣都氣不走,看來我的功夫還不夠。」

  是不是有句話叫「怒向膽邊生」?我大概就是這個心情了。我從櫃檯裡走出來,地上有血跡,略黑的血跡。秦素的毒針怕是刺進了自己的手裡。她畢竟不是千年的冰,不是七情不動的仙子。

  「她中毒了。」

  客行不以為然地笑,「放心,醫毒本是一家,她哪會有事。」

  為什麼他能那樣笑著?他不在乎嗎?他……

  「你真的愛她嗎?」連我自己都能聽到自己聲音裡的怒氣。

  「你在說什麼呢,汀兒?難道是吃醋了?」他為什麼還笑得出來?

  如果那一刻我不打他一巴掌的話,我一定會氣出內傷來。我下定決心,冷靜地伸出手,冷靜地甩了他一巴掌。

  「聽著!我管你是客行還是南宮爍,我不玩了!」我大聲衝他吼道。

  他愣了一下,沒有伸手去摸自己的臉頰,「汀兒……」

  「別叫我!我不認識你!」我立刻轉身,跑出了醉客居。

  ……

  一定會氣出內傷的……冷靜冷靜……怎麼可能冷靜啊!!!世上怎麼會有這種男人?他明明是喜歡秦素的啊,他怎麼忍心?他……氣死我了!!!

  我走到鎮上的小河邊,大口大口地呼吸。

  「喂……」

  「說了別叫我!」我猛然轉身,喊道。

  石斫?我收起指著他的手,「有事嗎?」

  「你別想不開啊……」石斫小心地開口。

  想不開?我這才發現自己站的位置有多不好。

  「我不會投河的。」我退了幾步。為那種人投河?我呸!

  「你,不像是會為那種事生氣的人。」他走過來,在河岸邊坐下。

  「你指什麼?」氣得我都累了,坐一會兒。

  「他心裡有另一個姑娘。」石斫看著河水。

  「啊,不是這個……」我是那種人嗎?不過想想剛才的事,的確,人人都會以為是我吃醋的吧……

  「你真的喜歡他?」

  「都說了不是了!」氣死我了,麻煩你不要再提他了行不行?

  石斫愣了一下,「我果然還是猜不到你的心思……」他自語似的說著,語氣怪怪的。

  「什麼?」不明白。

  「你……從來沒有認真看過我吧?」

  有啊!你是一個很喜歡皺眉頭的帥哥,我對美麗的事物一向觀察得很仔細的!

  「你到底要說什麼?」為什麼今天每個人都那麼奇怪?

  「我爹說得對,我配不上你……」他撿起一塊小石,扔進了河裡。

  「呃……你說秦姑娘上次說的話啊?你不要理那種東西啦。南宮世家算什麼……」還記著哪。不過,被那樣打擊的確是蠻丟臉的。

  「還生他的氣?」石斫突然笑了。

  「啊?」

  「要他把心掏出來給你看嗎?」他依然笑著,「南宮世家的少主人是何等身份,他不會騙你的。」

  他根本從頭到尾都在騙人!說出來的話哪句真哪句假都不知道!

  「你幹嘛幫他說話?」很奇怪哎。

  「我沒有啊。事實嘛。」石斫看著我,一臉嚴肅。

  我不由笑了出來。什麼事實啊!……沒想到,他會跑來安慰我。今天是什麼好日子?

  「你不是這麼討厭我吧?」我伸手拍拍他的肩。

  他愣了一下,「討厭?」

  「是啊。雖然我知道你無意娶我為妻,但是這樣把我推給別的男人,不是討厭是什麼?唉,可憐石伯伯一番苦心噢……」我故作傷心狀。

  他輕輕笑了一下,「我倒是一直以為,是你討厭我。」

  哎?一開始是不太喜歡,但也沒有討厭啊。

  「請石爺以後不要多管閒事了。這兒的是是非非並非你想像中的那樣簡單。什麼公理啊,正義啊,早就行不通了……你這麼對我說過的。」

  呃……記得還真清楚啊,我都快忘了。

  「那個時候,你當我是傻瓜吧……」他低頭撿石塊。

  我真想理直氣壯地說:沒有。可是……

  「一直都很看不起我吧?」石塊在水面上跳躍了幾下。

  「沒有。」終於可以理直氣壯地說出來。從來沒有看不起他,只是……也許是看不起自己……

  他轉頭,笑了,「即使這樣,也沒想過要嫁給我吧?」

  想過……

  「你……什麼意思?」

  他拍拍手上的泥土,「我是認認真真地想過……娶你。」

  我知道自己的臉紅了,他真的是認真的……

  「娶你江叔叔的女兒?」我笑一下,對他這樣說。

  他看著我,「你……」

  「我若不姓江,你連正眼都不會看我吧?」我不明白自己那時為什麼要這樣說,我想做什麼?又想證明些什麼?

  他笑了,微苦。「你會和自己不喜歡的人成親嗎?」

  詢問?還是反問?但無論是什麼,我只有一個答案。

  「會。」

  「可我不會。」他一點也不驚訝地說出自己的答案。

  他是說,他喜歡我嗎……

  「知道嗎?我早知道你一定不在乎嫁的人是不是自己喜歡的人。若是我爹正式上門提親,你會答應這門親事的吧。」他那樣看著我,讓我覺得自己很可憐。

  「我不在乎和南宮世家搶少夫人……只是……你從來沒有對我那樣笑過……」

  你又知不知道,我從來不會對誰那樣笑,除了演戲……

  「你怎麼會……」我該問嗎?「……喜歡我這樣的人……」

  他輕笑一下,「我哪裡知道。你這個人……溫婉柔順、知書達理、賢良淑德跟你一點關係都沒有。陽奉陰違、勢利虛偽、自由懶散、心無遠志……你這樣的人,我應該是最看不起的才對……」

  為什麼他那樣說我,我卻沒有辦法生氣……

  「可是,知道你是江叔叔的女兒的時候,我……真的……覺得很高興……」他抬頭,看著天空,「連我都覺得奇怪……你……究竟是哪裡好呢……」

  沒有辦法開口。第一次,和別人說話,不是因為沒話說而沉默,只是,沒有辦法開口……

  「但是我真的很高興。我曾經下決心要娶的人,原來是你……只是這樣……」他轉頭看我,「可是,我卻忘了,我對你來說只是個有正義感的捕快……」

  也許,他說得是對的。至少,我沒有因為他是石伯伯的兒子而感到高興,他對我來說,大概真的只是個有正義感的捕快……

  「放心,我不會讓我爹來提親的……」他笑笑,「至少,在你喜歡著南宮爍的時候……」

  為什麼,我沒有辦法反駁,沒有辦法告訴他,我和客行其實只是演戲呢?我究竟是在害怕些什麼?

  「我走了。」他站起身來。

  「呃……」

  「我還在當差啊。」他低頭,衝我笑笑。

  直到他走了好久以後,我才發現自己一直坐在那裡。我突然想起了客行……要傷一個喜歡自己的人好難,我甚至,連和他說話的勇氣都沒有。為什麼客行卻能?我不喜歡石斫,可是他喜歡秦素,為什麼他做得到。是不是,既然無法回報對方,就讓對方徹底死心?可是,怎樣才能不在不傷害對方的情況下,讓對方死心呢?情之一事,我終究還是不懂……

  「為什麼會喜歡我呢?我不是陽奉陰違、勢利虛偽、自由懶散、心無遠志,一點讓你喜歡的理由都沒有嗎?為什麼?不是因為我姓江,你才要娶我的嗎?……」這樣對著河水說,就能得到答案嗎?「為什麼,因為我喜歡的不是你,就不娶我了呢?為什麼不是搶,而是放手呢?……就好像秦素似的……」

  原來喜歡是那麼麻煩的事。喜歡,或是不喜歡,或是被喜歡,都是麻煩得要命!……可是,什麼又是喜歡呢?我的心裡,究竟有沒有喜歡過誰呢?如果我喜歡上一個人,又會如何呢?……

  呵……我也變成傻瓜了,我竟然在做這世上最麻煩最艱難最傻的事:問情……

作者: eichang    時間: 2012-7-22 12:50 AM

本帖最後由 eichang 於 2012-7-24 03:45 PM 編輯

13.雙絲網

  唉……我坐在花月春風樓的內廳裡,歎了今天早上的第三十口氣。

  「喲。汀兒姐姐。」窩在軟榻上的君臨也歎口氣,「你再這麼歎下去,奴家也得跟著傷心啊。」她搖著手裡的團扇,嬌聲道。

  「搖什麼扇子啊?冷不冷啊?」我瞟她一眼,繼續歎氣。

  君臨是這樓裡的頭牌姑娘,去了臨安選花魁,幾天前才回來。她出了名的古靈精怪,平時我可是能避就避的,要不是我店裡的故事已經變成「南宮世家少主難捨舊愛美女甲,小酒店老闆娘痛打寡意薄情郎」……不用說了,美女甲就是秦素了……只是打了一巴掌,不用變成「痛打」吧……反正,醉客居我是沒法待了。怪只怪我當時一時衝動,唉,現在真是後悔莫及啊……

  「真是的,汀兒姐姐以為奴家想搖扇子啊?這不是工作需要麼。」君臨懶洋洋地放下扇子。

  還是不要跟她爭的好,記得兩年前她賣身到這裡來的時候我也在現場,當時她說了四句話,真是讓我記憶猶新:「這兒是青樓嗎?」「姑娘是不是包吃包住?」「是不是只有晚上做生意?」「那就是了,我是來賣身的。」……想她那時不過是個十三歲的小姑娘,真是……不過,她的確有這方面的天賦:嬌柔嫵媚,風情萬種,顧盼生姿,未語先笑……和秦素和起來看,一定很賞心悅目……

  「奴家聽說,汀兒姐姐那兒有四個俊俏夥計吧?」君臨的聲音,酥酥軟軟的,很是好聽。

  「嗯。」繼續歎氣。

  「呵呵,奴家也想看看啊……」君臨皺眉,「姐姐們說,他們會來送豆漿的,為什麼奴家都沒見過?」

  「因為最近是我送豆漿。」好渴,喝口茶先。

  「啊~那奴家不是要去你店裡才看得到?」她往窗外看一眼。

  哇。不要來啊!那裡已經很亂了,我可顧不上你。「其實也沒什麼好看的。」男人嘛,你見過的比我聽說過的都多了。

  「奴家只是看看嘛,又不和姐姐你搶。」她笑著,「姐姐不是已經有石公子了嘛~」

  我當即把茶噴了出來。「咳咳……」

  石斫……我已經很努力地不去想起他了……

  「你這小蹄子,又在這兒胡說八道。」月姨端著糕點走進來,嬌斥。

  「奴家哪有~」君臨一臉無辜,「是汀兒姐姐不讓奴家去看她店裡的夥計嘛~」

  「呦,你這小蹄子也想起男人來了?」月姨走過去,戳了一下她的頭。

  「嘻嘻,這天下,女人想男人,有什麼不對的?不想的,才是有古怪吧~」

  說得還真是有道理。

  「呵呵,那你是看上哪個了?」月姨坐下,笑問。

  「奴家連人還沒見上呢~」那一臉的哀怨啊。

  「說起來,汀汀啊,你讓客隨有空的時候過來一趟。」月姨轉頭對我道,「這小蹄子去選花魁,那琴彈得連我都覺得丟人。讓客隨教教她好了。」

  「噢,我問問他。」

  君臨立刻偎進月姨懷裡,「還是媽媽最好了~」

  「呵呵,你可別真喜歡上人家啊,媽媽還靠你賺銀子哪。」月姨笑著訓她。

  「媽媽~奴家還小,不懂什麼是喜歡啦~」君臨嬌笑。

  「你不懂?」一群姑娘笑著湧了進來,「姐姐們教你啊~」

  「好啊,姐姐~」

  「若是你遇上自己喜歡的人,你這伶牙俐齒馬上就會結巴了。」小竹搶著道。

  「是不是真的啊?」

  「還有還有,你到時候就茶不思飯不想,只想見那個人啦~」小湘開口。

  「饒你平時多凶狠,見了他,也就溫順得像只小貓兒了~」小玖邊說邊笑。

  「若是他對別的姑娘好,你心裡是會不舒服的~」小竹又補充。

  「我怎麼越聽越是覺得姐姐們是在說奴家又伶牙俐齒又凶狠又不講道理咧?」君臨皺眉。

  「不就是嘛!」

  姑娘們都咯咯笑了起來。

  這就是喜歡嗎?青樓裡的姑娘懂得還真多……嘖,一群人一起用團扇扇風,真的是好冷啊……

  ……

  我一邊吸鼻子一邊走回醉客居,唉,真是的,我為什麼就是不能逃哪?過了午時了,店裡應該沒什麼客人了吧……

  果然。我吁口氣,找了張桌子坐下,伸手倒茶。

  哎?哪裡來的陰影?

  「為什麼躲著我?」客行站在桌旁,認真地開口。

  我立刻站了起來。「你想太多了……」此時不走,更待何時?

  「等等。」他伸手拉住我,「是我不對,不該說那些話,你……不要生氣了……」

  為什麼對我道歉?應該道歉的,是我才對吧。我回頭看著他,「我沒有生氣……」

  他鬆開手,「換你了。」

  哎?什麼?

  「你那一巴掌,真是用了全力啊。」他摸摸臉頰。

  啊?這個……「對不起……」不對,我是要道歉,可也不該是這種情況啊!

  「好了,和好了噢。」他一臉的笑容,拍了拍我的肩。

  上當了……「客行!」

  「哇,你不是又要打吧?」他故作驚恐。

  打?開什麼玩笑啊。南宮世家的少主是什麼樣的功夫,如果不是故意的,我怎麼可能打得到。算了,不理他!

  「哎,汀兒,你不要不理我嘛!」他幾步上來,擋著我的去路,「我們不是和好了嘛~」

  「沒有啊!」路又不是只有一條。

  「好了好了,我讓你打到氣消還不行嘛……」什麼鬼身法啊?這麼快!

  「我……」我為什麼要生氣啊?我又不是他的誰……要生氣也沒有我的份吧?而且,這種情況,怎麼離「不想再和他演戲」這個目標那麼遠呢?

  「嘖嘖嘖,連獨門輕功都用上了,大開眼界……」一個久違的聲音從一邊響起。

  溫文?

  我轉頭,溫文正坐在角落,一邊搖頭一邊喝茶。

  「溫大夫。」

  「啊,小汀姑娘。」溫文轉頭,笑道。

  「溫大夫好久都不來小店了啊。」不知怎麼的,我覺得自己的寒暄有點怪怪的。他要是常來,豈不是店裡老有血光之災?

  「唉,最近那個忙啊……」溫文歎氣,「也不知怎麼的,老有人中毒……」

  秦素……不關我的事啊,官府不會插手吧?

  「呃,剛才溫大夫說什麼獨門輕功?」還是岔開話題好了。

  「噢。呵呵,剛才這位小哥攔你的時候,用的可是南宮世家的獨門輕功『幽影幻行』吶,當真是大開眼界。」

  怪不得那麼快,原來……太奸詐了!

  「溫大夫真是見多識廣。」客行笑笑。

  笑就笑嘛,幹嘛一副戒備的樣子。

  「呵呵,小小郎中哪裡來的見識,只是道聽途說,正巧蒙對罷了。」溫文依然悠哉游哉的。

  「溫大夫客氣了。南宮世家這套輕功,修習者甚少。江湖上見過這套輕功的人屈指可數。溫大夫竟能一眼看出,在下真是佩服。」客行拱手,笑得涵義深遠。

  「過獎過獎。溫某是三生有幸,才能親眼見識這套傳男不傳女、傳內不傳外的絕世輕功啊。」溫文也拱手回禮。

  我怎麼覺得他們說話都那麼不順耳,九曲十八彎的,不知道到底在繞什麼。

  「不知溫大夫名諱為何,說出來大家交個朋友。」

  「啊,不才單名一個『文』字,不足掛齒。」

  「溫文?」

  「秦川?!」

  秦素的聲音突然響起,這段繞來繞去的對話也就此打住。

  溫文愣了一下,艱難地回頭。

  「原來你在這裡。」秦素走了過來。

  溫文的強笑還沒有斂下,客行便笑著開口:「原來是聖手毒醫,失敬失敬。」

  「南宮少主客氣了。」溫文點點頭,一臉無奈。

  「你怎麼在這兒?」他又轉頭小小聲地問秦素。

  「我追他啊。」秦素不以為然。

  「怪不得那麼多人中毒。」溫文歎口氣,「你也真是的,毒死了不就好了,幹嘛弄得半死不活,害我勞累!」

  「我又沒逼你救他們。」

  「我是大夫唉,不救他們我靠什麼吃飯。哎,要不然,你下次用點不能根除的毒,我好多賺幾筆,有幾個常客也好。」

  「你不會自己在藥方里動手腳啊。」

  「不能做得這麼明顯嘛。」

  為什麼這麼邪惡的對話,還是用這麼小的音量,我卻聽得這麼清楚呢?這樣叫我怎麼相信醫者父母心,人性本善啊?

  這時,溫文突然轉過身來,一把握住了客行的手,「啊,南宮公子,我這師妹毒如蛇蠍,惡如豺狼,心狠手辣,殺人如麻……您可擔待著啊!」

  世上有人會這麼說自己的師妹嗎?那麼多貶義詞……

  客行抽出了自己的手,不禁無語,只好僵硬地點了點頭。

  「啊,南宮公子果然器宇不凡,胸懷寬廣,風采卓絕,人中龍鳳……」

  在溫文慣有的滔滔不絕中,我突然看見他對著秦素有意無意地搖了搖頭。而秦素的眼神瞬間黯淡下來,默默地轉身上樓。

  哎?好奇怪哎?……還有,這個溫文,還是秦川,還是什麼聖手毒醫的,他到底有完沒完啊?

  ……

  「有事嗎?」

  看著客隨調弦,我竟呆呆地把來意給忘了。

  「呃……月姨叫我問你,你有空時能不能教她那兒的一位姑娘彈琴?」我立刻回神開口。

  「好啊。」他笑笑,繼續調弦。

  好厲害啊。我看看他房間裡的擺設。明明是樓上簡陋的空房,卻能佈置的這麼雅致。真看不出他是個西夏人。我可是一直以為外族都是蠻人的呢。

  「怎麼了?」客隨抬頭。

  「嗯?沒什麼。」我搖搖頭。

  「一直站著不累麼?」他移開古琴,「坐下吧。」

  第一次呢。夥計雖是住在店裡,我倒是鮮少到他們房間走動。這樣坐著,是第一次呢……

  「有什麼煩心事嗎?」他倒上一杯茶,遞給我。

  「哎?」

  「無精打采的,不像平常的你呢。」他笑著,溫暖得像是手裡的這杯茶。

  「……」要怎麼說?要從哪裡開始說?要用什麼語氣說呢?

  「我猜猜,」他伸手替自己也倒杯茶,「和石公子有關?」

  我知道他會猜中的。「嗯……」我點點頭,「他說,他不會娶我了……」不知道為什麼,有些話明明不想說給別人聽,可是卻偏偏願意說給他聽。

  他皺眉,「為什麼?」

  「他說不跟南宮世家搶少夫人。」不是不願,只是不能,總之是「不」跟南宮世家搶少夫人。

  客隨當即就笑了,「他是誤會了吧。」

  「哎?你也知道我和……」原來……

  「傻子才看不出來你們是在做戲吧?」客隨啜口茶,語氣裡滿是笑意,「當局者迷,旁觀者清。我看這兒不知道的,只有秦姑娘和石公子了吧。」

  「也是噢。」茶水,好暖。

  「怎麼不跟他說清楚?」

  「嗯……說不清楚……」

  「是說不清楚還是不想說清楚?」客隨放下茶杯,問道。

  「不想……」我害怕,真的,「我不知道如果說清楚了,會變成什麼樣……」

  「你不想嫁給他?」

  「……客隨,你……」我抬眸看著他,小心翼翼地開口,「……你會和自己不喜歡的人成親嗎?」

  他微微皺眉,「不會。」

  「為什麼?」脫口而出的,我這樣問他。

  「為什麼要和自己不喜歡的人成親?」他反問。

  果然……只有我一個人想得與眾不同嗎?「可是,我會……」

  「……」

  「我只是覺得,反正也差不多嘛!也不是每個人都能和自己喜歡的人成親的。」客隨他,為什麼不說話?「我只是想安安穩穩地過日子……」

  「那你為什麼不跟石公子解釋清楚?」他歎了口氣,問道。

  「他和你一樣,只會娶自己喜歡的姑娘。」我幹嘛要笑,「可是,我卻不是,他若娶了我,不是很吃虧嘛!」

  「他這麼說?」客隨又皺起了眉頭。

  「不是。」是不是生氣了?我說錯什麼了?「我本來是想厚著臉皮隨便嫁的,可是,他說他是認真的,而且……若我喜歡的是客行,他不會勉強我……呃,被他這樣一來,我反而不好意思了。若是嫁了他,總覺得好像是騙他的……」不知怎麼的,覺得自己緊張得要命,茶杯都快被捏碎了。

  客隨看著我,認真聽著。

  「呵呵,所以……這種事……很難說噢……」我笑得一定很傻。

  「不想騙他,所以一個人煩惱?」客隨也笑了,「傻丫頭,感情的事哪裡有這樣算的!」

  是嗎?不是這樣的嗎?「那,如果是客隨,若是自己喜歡的姑娘有了心上人,你會怎樣?」

  「我不會那麼容易相讓。若是有幸結為夫婦,我一定盡我所能,讓她幸福。」客隨那樣說著,堅決猶如誓言。

  「被你喜歡上的姑娘真幸福。」那一刻,我突然覺得落寞。原來,喜歡一個人,除了秦素和石斫的那種方式,還有這種……不是比前者好多了嘛!

  「你會遇上那樣的人的。」客隨笑了,溫柔如常。

  心情突然好了起來,總覺得和客隨說話,有種很輕鬆的感覺。「我倒是比較希望出現一個讓我這樣去喜歡的人。」呵呵,這樣說會不會很大膽?「這樣的話,我大概就不會隨便找個人嫁了!」

  「胡說八道!」客隨的語氣微怒,「即使遇不上,也不能隨便找個人嫁了。」

  被訓了哎。可是,為什麼他要訓我?可是,為什麼我卻只想點頭。

  客隨歎口氣,伸手,摸摸我的頭,「傻丫頭……」他的眼神裡有很深很深的溫柔,讓人移不開視線。

  突然,好想有這樣一個人守在身邊。即使什麼都沒有,有這樣的溫柔,也就夠了……想被這樣守著……一生一世……



14.沉醉

  真是不應該跑到花月春風樓去避難的……唉……經過幾天的團扇攻擊,我終於只能暈暈乎乎地去看大夫。

  「略受風寒,著了火邪。」溫文連脈都沒把,就這樣用同情的口氣對我說,「我開副藥給你,休息休息,很快便好。」

  「噢……」我吸吸鼻子,哀怨道。

  「怕苦嗎?」他轉身抓藥,問道。

  「還好……」頭好暈噢。

  「還好?」他打開一邊的抽屜,「還是幫你多放些桂枝吧。」

  「有勞了,溫大夫。」唉,喉嚨好痛噢。

  「這種天氣,你穿得也太少了。」溫文歎口氣。

  「不會啊……店裡的人穿得比我還少,可是都好好的啊……」還是覺得是姑娘們的團扇惹的禍。

  溫文將藥包起來,「他們以內力護體,你行嗎?」

  內力?是不是真的啊?這麼厲害,連衣服都不用穿?早知道,我也該練的……

  「不要老想著漂亮,身子最重要。給。」他將紮好的藥包交給我,歎了口氣。

  不會啦。我拿著藥,突然想到了一件事,「溫大夫,這裡面沒放奇怪的東西吧?」

  溫文端茶的手當即僵住。他一下子摀住我的嘴,四下看看,道:「噓——你那麼大聲幹什麼?沒有啦,沒有!」

  這麼緊張啊。我還以為有「聖手毒醫」這種邪惡名號的人有多可怕咧。

  「我只是問問而已啊……」我掙開他的手,道。

  「秦素跟你說了什麼?」溫文坐下,咬著牙道。

  「什麼也沒說啊。」秦素像是會嚼舌根的人嗎?

  「嘖,我就知道遇上她就沒好事!我好不容易找個沒人認識我的地方開始我全新的生活,她就鬼使神差地到這兒來,敗壞我的名譽不說,還要我幫她……」溫文說的正高興的時候,突然奇怪地打住了話題。

  「幫她什麼?」我吸吸鼻子,沒事問了一句。

  溫文端起茶喝了一口,一臉痛苦的表情,「小汀啊,沒事就回去休息吧。」他笑著打馬虎眼。

  算了,我也是無意間脫口問的,「噢,我走了。」

  「小汀……」溫文突然又叫住了我。

  幹嘛這種奇怪的表情?「是不是真的放了奇怪的東西?」

  「沒有啦,沒有啦!」他一臉的含冤受屈,「我是告訴你,那個南宮少主,你還是不要太過親近了……」

  「哎?」怎麼突然說起這個來?

  「愛上他的話,只會徒增痛苦罷了。」溫文輕輕一笑。

  這種話,好像應該對秦素說才合適吧。還是,他是讓我別和秦素過不去了。也是啊,客行喜歡的應該是秦素,我若喜歡上他,的確會痛苦的……唉,我真是越來越不清楚客行是不是真的喜歡秦素了……被無緣無故地夾在中間也很痛苦啊!

  「小汀,你聽我說話了沒有?」溫文的歎息聲,近在耳邊。

  哇,什麼時候走到我旁邊的!可怕!

  「知道了,知道了,放心吧,我是絕對不會愛上他的!」我退了幾步,一邊敷衍一邊走出了回春堂。

  「是真的就好了……」

  輕輕的,我聽見溫文最後說的話。

  ……

  唉……頭好暈……這種情況下還要自己煎藥,真是可憐……爹說過:人生病了就會變得軟弱。真是有道理啊。不然,我為什麼會突然覺得沒有爹娘是那麼淒涼的一件事呢?

  三碗水煎成一碗……好像會很久的樣子呢……

  「小汀姐姐……」

  轉頭,秦素站在廚房門口。這麼冷的天,她還是穿著那身淡粉色的紗衣,讓我不自覺地覺得更冷了……內力護體?唉,真是厲害……

  「有事嗎?秦姑娘?」我強打起笑容。

  她走進來,「姐姐病了?」

  「嗯。」看就知道了吧。

  微苦的藥味隨著熱氣蔓延,她深吸了一口氣,「放那麼多桂枝,姐姐怕苦嗎?」

  這種事用聞的就知道了嗎?醫毒果然一家。既然溫文是什麼「聖手毒醫」,秦素又是他師妹,醫術應該也不差吧。

  「其實還好,溫大夫大概怕我不吃苦吧。」

  「溫大夫?」秦素皺皺眉頭,「……秦川。」

  「嗯……」的確,真名好像是叫秦川來著。唉,這麼一想,我這裡究竟有幾個人用的是真名啊?

  「他用藥從來都沒有這麼細心的。」秦素笑笑,「姐姐……真的與眾不同呢……」

  哎?這件事和那件事沒有什麼必然聯繫吧?我一直都很普通的,要說出眾,應該也是你自己吧。

  「呵呵,是嗎?」我只好乾笑。

  秦素也笑了,她就那樣凝視著我,讓我覺得怪怪的。

  「怎麼了?」我吸吸鼻子,問道。

  「……」她垂下眼睫,「我只是覺得,南宮北辰不選我是對的。」

  又來?你這樣的美人,到底在自卑些什麼?

  「秦姑娘,你這不是折煞我麼?」

  秦素搖搖頭,「我從小就跟師父住在雪域,甚少與人接觸。師父在江湖上人稱『醫神』,雪域裡來的,最多的就是病人了……」她說著,眼神裡儘是頹唐,「我也知道,天下最難醫治的病,名為心死。師父的醫術何等高明,遇上它,也是束手無策。可是,姐姐卻能將其消之於無形。就這一點,秦素一生也不能與姐姐相比……」

  心死?誰心死了?消之無形?我嗎?我怎麼不知道?

  「秦姑娘,我不太明白……」我茫然地抓抓頭。

  「姐姐不明白?」秦素略有驚訝,「我已經,很久沒有看到他那樣子笑了。」她眼神裡的眷戀,好深。

  他?客行?客行不是一直都在笑嘛,又賊又奸……

  「我還是不太明白……」我是不是太笨了?

  「快死的人是不會那樣笑的……」秦素笑了,笑得淒涼。

  死?到底在說什麼?

  「你說客行……快死了?」一瞬間,心跳得好快。

  「嗯……最多還有半年……他沒有跟姐姐提起?」

  當然沒有!不可能吧,他那樣子活蹦亂跳的,哪裡像要死?半年?騙人的吧……

  「不……不可能吧?」

  「他隱瞞此事,許是怕姐姐傷心吧。」秦素點點頭。

  「他……」不可能……「他得的是什麼病?你師父不是『醫神』嗎,難道救不了他?」

  「不是病,是中毒。『五陰化功散』,姐姐也許沒有聽過。以五種至陰至寒的毒物調製,雖稱不上是什麼奇毒,但解藥難求。中毒之人五日之後,寒毒攻心,立死無救。師父以針石封住他的血脈,佐以藥物,延緩毒發。他才……」秦素的聲音漸漸陰鬱起來。

  「是毒的話,總有解藥吧?」

  「嗯。師父盡力調製,但是還差一味:緋葉炙心草。此草要長三年才有藥效……師父找到的唯一一株,才僅一年……」

  「難道沒有別的方法……總有人會解吧?」不可能的,怎麼會是這樣?

  「天下醫家,首推雪域。這世上,已經沒有人能救他了……」

  突然間,沒有什麼可說的了。爹娘死的時候,我年紀還小,當時的心情也已經不記得了。所以,這,也許是我第一次親身地經歷生死……

  「姐姐,我……」秦素開口,語氣裡微帶著蒼涼,「你能不能讓他跟我回雪域?」

  ……為什麼這麼問?

  「他是知道自己時日無多,才離開雪域的。可是,天下除了雪域,還有哪裡可以救他?……我不要他死。」

  秦素說最後一句時的語氣,不是堅定,而是任性。

  「若是姐姐開口,他一定會回雪域的,他沒有理由拋下心愛的人去死的,對不對?」

  原來,是這樣……因為是這樣,客行才會說:得不到的東西就不強求。所以他才要秦素死心。也許這樣,她就不會如此執著,就不會在乎他的生死……原來,我從來都沒有真正瞭解過他,他的苦心,他的無奈,都融進了那種肆無忌憚的笑容裡……一個人,要怎樣才能如此動心忍性……我不明白,也不能明白。

  「我不會有非分之想的,姐姐,讓他跟我走好不好?我……求你……」

  秦素慣有的那種漠視一切的狂傲,此時卻化成了驚惶失措。她那樣的人,竟然開口說「求」……客行想的太簡單了,動心不易,難道死心就會簡單麼?

  「即使我開口,他也許也不會走的……」一個下定了決心的人,我又如何撼得動他的真心。

  「……」秦素看著我,許久,她笑了,「你說得對……要離開心愛的人,談何容易,我自己都做不到啊……」

  不是,不是這樣的……你為什麼就是不明白呢?這就是當局者迷嗎?

  「姐姐,你知道嗎?我生在雪域,可是,我從來沒有救過任何一個人,專攻的也是煉毒之術。這世上,人各有生死。命數一到,任醫者神通,也是枉然。醫者做的都是逆天之事……我一直是這樣想的……」她說著,眸中隱隱有淚光浮起,「我從來都沒有想過去救人……甚至,眼睜睜地看著病患死去……這是我第一次想去救一個人,可是,我偏偏做不到,我就是救不了這世上唯一一個我真心想救的人……這是上天懲罰我,罰我十七年的無情……」

  淚落,剔透猶如水晶。

  「我想救他啊,我真的誠心誠意地想要救他啊……為什麼?為什麼偏偏是他呢?」

  「秦姑娘……」

  要怎樣安慰她?為什麼我曾經覺得生死相許很可笑,究竟是哪裡可笑?

  「對不起……」秦素看著我,笑得淒絕,「……我不能代他死……」

  突然想起了溫文的話:愛上他的話,只會徒增痛苦罷了。原來,他說的是這個。……會有多痛呢?

  「……姐姐……」秦素拭乾眼淚,微微有些哽咽,「你不能真心愛他嗎?」

  我……你……唉……

  「……就當是……替我……」

  要怎麼替?客行的心裡,你是可以替的嗎?可是,那一刻,我卻點了頭。我突然間不知道該如何選擇,是幫客行,還是幫秦素……

  她笑了,連瞳孔裡都閃著光。「只要姐姐在,他就不會那麼快死心。我一定會找到緋葉炙心草……即使上天要罰,也該是罰我,這才公平。」她那樣笑著,明澈無邪。

  我不由也笑了,「嗯……」

  「事不宜遲,我現在就出發……」秦素轉身。

  「呃……」

  「即使尋遍天下……」她停下步子,開口,「……我不會讓他死的,絕對……」

  看著她離開的身影,我突然不知該哭還是該笑……

  我默默地走到門口,那時那刻,我卻發現,客行就在門外。

  他倚著牆,略顯得無力。

  「她走了……」秦素的話,他應該都聽到了吧……

  他抬眸看著我,「嗯。」

  「這就是你要的結局?」

  他笑了一下,分辨不出情緒,「嗯。」

  「不後悔?」為什麼這麼問他,我自己也不知道。

  他離開牆,站直了身子。拍拍背上的灰,吁了口氣,「後悔!」他笑著,一如既往的不恭而戲謔,「當時我怎麼會去雪域呢?不認識她該多好~」

  猜不到,他那時那刻的心情……

  「啊,對了,我是來提醒你,櫃檯裡沒有酒了。」客行笑道。

  「酒窖裡有啊。」

  「哎呦~你不是忘了吧?」客行歎口氣,「你說不讓我偷喝,把酒窖鎖上了啊~」

  忽然明白了為什麼他那麼喜歡酒……

  「啊,想起來了。」我轉身去酒窖。

  「這麼麻煩就不要鎖了嘛!」

  「……這個嘛……」還是鎖著吧。

  「真小氣!」 他抱怨。

  「去招呼客人啦,囉嗦!」

  ……

  酒窖裡,還是那樣的陰冷幽暗,今天卻透著一種別樣的傷感。酒……客行,是為了酒才留下來的吧……那一壺「沉醉」真能讓他沉醉,讓他拋開一切嗎?

  這樣想著,不禁想試一試。

  打開封泥,我不由苦笑了一下。這樣的風寒,讓我連酒香都聞不到了呢……

  「沉醉」,隱隱記得爺爺念過:「蘭佩紫,菊簪黃,慇勤理舊狂。欲將沉醉換悲涼,清歌莫斷腸。」……是晏叔原的長短句呢……醉客居,好像什麼都有來歷……

  悲涼嗎?以前不覺得,現在好像懂了……只能借酒來澆愁的人,怕是這世上最悲慘的人吧……

  我輕輕啜了一口,捧著酒罈的手就僵住了。不知怎麼的,眼淚就那樣不可自抑地掉了下來,落進了酒裡,弄亂了自己在酒中的倒影……

  我終於相信,人是真的會笑著哭的……

  這是世上最大的玩笑……這名為「沉醉」的酒,何以醉人?風寒不會讓酒變得淡而無味……醉客居的「沉醉」,從一開始就是徹徹底底的清水……也許這也就是真正的「沉醉」……

  ……終於明白,「沉醉」的意義……

  ……欲將沉醉換悲涼,清歌莫斷腸……
作者: eichang    時間: 2012-7-22 12:56 AM

本帖最後由 chenliping3410 於 2012-7-25 09:45 AM 編輯

15.知與誰共

  清水怎麼能夠醉人?至少,我不會醉。情這種東西,妖得可以。

  下雨了……這樣淒冷的天氣……真是無奈我一個病人,還要去追人啊!

  「秦姑娘!」

  那樣的粉色,在這灰濛濛的天色裡,顯得那麼孤寂。

  秦素回頭,「姐姐?」

  「還好,追上你了!」我看著她,暗自慶幸。

  「有事嗎?」她笑一下,問道。

  握著傘的手有點僵硬了,好冷。「跟我回去!」我拉起她的手。

  「……」她有些不解。

  「你走了的話,會後悔一輩子的。」如果她知道了真相的話……

  ……

  「客行,開門!」搞什麼?這麼早就休息了?

  門緩緩地打開,客行打了個哈欠,「汀兒,什麼事啊?」

  秦素突然幾步衝了上去,一把抓住了客行的手。

  我不禁愣在當場。這又是怎麼了?我還什麼都沒說呢……

  客行也愣了,「你,不是走了嗎?」

  「姐姐,你有酒嗎?」秦素緊張道,絲毫沒有理會客行的話。

  這才發現,客行的臉色蒼白,說話也是有氣無力的。而秦素的手,明顯是在把脈。

  「有。」好像有點明白事情的嚴重性了。我立刻點頭。

  「秦姑娘……」客行抽回自己的手,「這是我的房間,你先出去吧。」

  「現在不是說這個的時候!」秦素有些生氣了。

  客行歎了口氣,「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我習慣了……」

  哎?這到底……

  「五陰化功散,發作時如寒針透骨,顛亂氣血,若是稍有不慎就可能喪命。這難道不是大事?」秦素的語氣裡滿是關切。

  「在下的生死不勞秦姑娘費心……」客行抬眸看了我一眼,眼神複雜。

  「你到底要騙她到什麼時候?」實在是看不下去了!「你以為這樣說,她就真的不會在乎你的生死了嗎?」

  客行皺起了眉頭。

  秦素也回頭看著我。

  「秦姑娘。」我吸了口氣,「他喜歡的人是你!」

  「汀兒,你到底在胡說什麼?」客行走上來,拉著我的手。他的手,好冷。

  「胡說?」我直視著他,「好啊,你現在對天發誓,你從頭到尾都沒有喜歡過她,你寧可死也不要見她!」

  「你……」

  「不敢?」當然了。

  「小汀姐姐……你在說什麼?」秦素看著我,聲音微微顫著。

  「我對天發誓,」客行突然笑著開口,「我南宮爍,從來沒有喜歡過秦素,我寧可……」

  「夠了!」我打斷他的言不由衷,「你到底在騙誰?你怎麼忍心這樣待她?!」

  「為什麼……」客行看著我,那種悲傷就摻在笑容裡。

  「我不能幫你……」我低頭,避開他的眼神,「這根本就不是在幫你啊!」

  「別這樣,姐姐。」秦素突然開口對我道,「你這樣刺激他,他會……」

  客行轉身,「我說過,不用你……」他沒有說完,便劇烈地咳嗽起來。情況不可抑制地愈發嚴重,他的身子一下子脫力,整個人往下倒去。

  我被嚇呆了。該怎麼辦?

  「姐姐,幫我扶他上床!」秦素毫不猶豫地伸手扶住他。

  「噢。」

  「姐姐,你店裡的夥計,誰的內力最好?」

  「誰?我不知道啊……」

  天哪!他開始吐血了!

  「你讓他們都過來!」

  「好!」

  ……

  原來,我店裡內力最強的人,竟是客憶。

  雨漸漸下大了,站在走廊裡,讓我覺得有些冷。

  「小汀,你還好吧?」客隨走過來,問道。

  「嗯。」我實在是笑不出來。

  他伸手,摸了摸我的額頭,「你在發燒。」

  嗯……當然,我還沒吃藥呢……

  「回去休息吧,這兒我和客路會守著……」

  「不用……我沒事的……」怎麼說,也是我把客行氣到吐血的……要是他有事,我會一輩子良心不安……

  門突然打開了。客憶一臉痛苦地走出來,「嘶……好厲害的毒,連我都覺得寒了。」

  「沒事了?」一定要沒事啊!

  「大概……」客憶揉揉肩,「運功療傷我不是很在行……」

  「幫我拿最烈的酒來!」秦素的聲音,急切。

  「好!」

  客隨攔著我,「我去就行了。」

  「酒窖的鑰匙在我這兒啊。」我推開他,快步下樓。

  ……

  「這樣行嗎?」看著秦素熟練地將藥調入酒裡,我小心地問道。

  「嗯。」她點點頭,「酒能減輕他毒發時的痛楚……」

  是麼。原來,這也是他喝酒的原因……

  「他還好吧?」我看看一邊盤膝坐在床上的客行,小聲道。

  「只是一時氣血逆行,當無大礙……」秦素端起那碗藥酒,走過去。

  該怎麼辦……我……要去道歉嗎?

  「南宮……」秦素的聲音,溫柔。

  「……」客行睜開眼睛,卻不看她,「你走吧……」

  「……不行。」秦素笑了,「我到底也是醫生,沒有拋下病人的道理。」

  「我不是病人……」客行抬眸,「只是個快死的人。」

  「你不會死!」為什麼她可以這樣的堅定?

  「要怎麼樣才能讓你死心?」客行苦笑一下,「到底,要我怎麼做?」

  「你什麼都不用做。我不會死心的。」

  「就算我從沒有喜歡過你?」為什麼到了這個時候,他還是不肯說出自己的真心呢?

  「你喜歡誰,我管不著。我只知道,你是這世上我唯一想救的人……」

  「何苦……」他沒有笑,「我能給你什麼?」

  「我從一開始就什麼都不要……為什麼你還要千方百計地避開我?」秦素看著他,語氣裡帶著委屈,「我沒有要求過你喜歡我,也沒有說過要留在你身邊,我只是……想救你,這樣也不行嗎?」

  「不行!」客行的聲音,微怒,「救一個必死的人,你是傻子嗎?你要是真的想幫我,就一刀殺了我,也省了這些痛苦!」

  「……」這樣的話,讓秦素無法反駁。

  「為什麼你做不到?為什麼要讓我後悔去過雪域,後悔認識你,後悔自己除了傷心什麼都不能給你……你讓我安安心心地去死行不行……」

  那一瞬間,秦素低頭,吻上他的唇,封住了他所有的言語。真真假假,已無需再去分辨,只是知道彼此的真心,也許這樣就夠了……

  盯著看會長針眼的……我歎口氣,退了出去,輕輕合上門。其實……我真的很想看哪……唉~

  ……

  果然……我的風寒加重了……

  現在已經完全不能靠鼻子來呼吸了,連聽聲音有些困難了……唉……我也要練內功!唉……還是乖乖地去煎藥給自己喝吧。有時想想,有個秦素那樣的情人真是不錯,看看客行的生活多幸福!要是天天有美人伺候湯藥,我也願意一病不起啊~唉……

  「早……」真是的,自己聽自己的聲音都覺得有氣無力。

  客路轉過身子來,「早。」

  小灶上,煎藥的陶罐冒著縷縷的霧氣……

  「秦姑娘可真有心……大清早的就煎起藥來……」真是越來越羨慕客行了……

  「……這是你的藥。」客路走過來,拿起藥罐,將藥倒進碗裡。「應該好了。」

  「我的?」不是病得重,幻聽吧?

  「嗯。」客路小心地濾去藥渣,「……煮豆漿,順便……」

  雖然不明白,煮豆漿和煎藥之間有什麼順便關係,但是,突然有種心願達成的感覺……

  「謝謝。」我接過碗,莫名地感動。

  他輕輕笑了一下,「……燙……」

  是哦,很燙,真是病糊塗了,差點就一飲而盡……好不容易吹涼,剛喝了一小口,我就差點吐出來。原來苦中帶甜的味道是這麼恐怖的……

  「怎麼了?」

  「好甜……不是,好苦……」桂枝是不是放太多了?

  「……」客路看著我,有些無措。

  「呵呵,良藥苦口!」這麼甜,還有沒有療效啊!不管了,先喝完再說!

  最後,這碗藥,還是以一飲而盡的方式喝完。我一臉痛苦地看著客路,可憐兮兮地道:「豆漿……」

  也許是藥太難喝了,我這個病得什麼味道都嘗不大出來的人,喝著剛出鍋的淡漿,卻覺得唇齒間滿是香甜。

  「好些了嗎?」客路的問,和豆漿一樣暖暖的。

  「嗯!」隱約看見,他的眉宇間有了笑意。

  他轉身,繼續做自己的事。

  「客路。」不說話是不是太悶了點?「覺不覺得秦素和客行很配啊?」

  「嗯。」這樣的回答,果然是客路的風格。

  「不要『嗯』嘛。說點意見來聽聽啊。」端著碗跟在他身後,是不是有點傻?

  「我沒什麼……」他突然想到了什麼,轉身,迎上我的目光,「你……不喜歡客行?」

  「哎?」原來還有不明白的!「連你也信了?沒想到我的演技那麼好!」不過,這也不奇怪啊。客路本來就不是會多想的人,雖然看起來有些深沉,只可惜,清澈見底呢!

  「……」

  突然想起客隨的話:傻子才看不出來你們是在做戲吧!哈哈哈哈哈哈……

  「笑什麼?」他好像有些生氣了,「這種事情本來就不該拿來開玩笑……」

  要他笑難,要他生氣更難……我突然蠻有成就感的。

  「呵呵,不要生氣嘛。我是病人哎,你讓著我點啊~」這種情況,好像可以得寸進尺一下,撒個嬌什麼的。

  「……」客路看著我,一時不知道該如何應對。

  我就知道。

  「好啦好啦。開個玩笑嘛,不要那種表情嘛,好像我欺負了你似的。」事實上,我好像是在欺負他……不能怪我噢,有句俗話說得好,人善被人欺啊。

  他的唇角不期然地揚起了一個好看的弧度,「……說不過你……」他那樣笑著抱怨,聲音裡略透著淡淡的無奈,隨即,繼續去照料鍋裡的豆漿。

  突然覺得心跳漏了兩拍。其實,我身邊的人都笑得很好看啊,或是明麗,或是俊朗……他的笑容,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罕見的緣故,總是讓我覺得有些不一樣,……嘖,賞心悅目啊……要是天天看到,嗯……心臟會受不了的……

  「汀姐姐……」

  正想得開心,冷不防客憶有如遊魂般出現在廚房門口,我差點嚇掉了手裡的碗。

  「小憶……你起來啦?」

  「嗯。」客憶的眼圈黑黑的,顯然是一夜沒有睡好。「客路哥哥,我要豆漿……」他有氣無力地走進來。

  「還好嗎?」客路遞上豆漿,問道。

  「不好……」客憶捧著碗,歎氣,「全身的骨頭都好酸,一點力氣都用不上……可惡,不好好敲客行一筆,我怎麼對得起我自己!」

  運功療傷的危害那麼大麼?

  「你內力雖強,但運氣的方法不對。替人療傷的確勉強了點……」客路的語氣平淡,「待會我幫你理氣,應該會好些。」

  客憶笑了,「呵呵,那就謝謝你了,客路哥哥。」

  於是,我的心臟今天第二次跳錯拍……

  「我只是去喝豆漿啊。」客行的聲音,依舊是那樣的懶散。

  「我去拿就好了嘛!」秦素的聲音,依舊是那樣清澈動聽。

  「幾步路而已吧。」

  「你有傷在身啊。」

  兩人就那樣你一句我一句,頗有默契地同時跨進了廚房。

  「啊,這麼多人啊?」客行笑著,絲毫沒有昨日毒發的跡象。

  「客行哥哥好心情啊~大清早就打情罵俏好不精神~可憐我啊,為了救某某人,腰酸背痛不說,還白白損失了內力~~唉~~」客憶立刻嘴上不饒人地冷嘲熱諷起來。

  「噢,竟有此事?」客行立刻應變,「沒想到小憶你年紀輕輕,倒是有救死扶傷的俠義心腸,我這做長輩的真是自歎不如啊!」

  客憶斜瞅著他,「哼,不敢當不敢當……」

  「客氣客氣~」

  「你不是喝豆漿嗎?」有時候覺得秦素真是直率單純的人,聽這樣拐來拐去的對話,她的忍耐力比我還差。

  客行看她一眼,「是啊。我又沒說不喝?」他微微皺著眉。雖然語氣還是愛理不理的,但是,我卻能清楚地感覺到,有些東西已經確確實實地改變了。

  是不是太美滿了?我病得這麼厲害,你們卻這麼幸福甜蜜……不公平!

  我走到客行跟前,做好了心理準備,「客行……你沒事了……」因為風寒的緣故,眼淚真是說來就來啊,「我以為,我再也見不到你了……我知道,這種時候我不該說這些,但是,如果不說,我一定會後悔……我大概,是真的喜歡上你了……」

  一片寂靜。實在是太逼真了,我都忍不住佩服我自己。

  「汀兒……你……」

  客行的表情實在是……秦素的樣子好奇怪噢。啊,客憶諒你平時精明無比,還不是被我非凡的演技震撼了!哈哈哈……忍住,忍住,不能笑出來啊!

  然而,就是有人拆台。

  第一次,看到客路這樣笑。他看著我,眼神裡是歉疚,但是笑卻停不下來,「……我……我不是故意的……」他避開我憤怒的眼神,笑得全身輕顫。

  糟了……

  「汀兒!這種玩笑你也開啊!我會血脈逆行你知不知道!」客行咬著牙,惡狠狠地道。

  「汀姐姐,你實在是……」客憶一臉的欲哭無淚。

  秦素吁了口氣,「我還以為……」

  「我看氣氛太緊張,娛樂一下嘛!」坦白從寬。

  「氣氛哪裡緊張了?」異口同聲啊……

  明明計劃失敗,我為什麼還這麼開心呢? 這樣寒冷的早晨,被這麼多人一起批評,怎麼會讓我覺得暖呢?是藥?是豆漿?還是笑得太多的緣故呢?鼻子好像不塞了哎……呵呵……

  突然,覺得有些欠缺……是不是少了什麼呢?不知道為什麼,那一刻我想到了客隨……但是,那刻的我卻沒有發覺,命運正一步一步地將它編織好的未來鋪在我的面前……



16.命裡有時

  命運就是這樣,在我身體健康,萬事如意的時候,總是不讓我安安心心地幸福……這也是一種考驗嗎?

  在這個小得不值一提的小鎮上,南宮少主的故事已經幾乎家喻戶曉,而經過不斷地以訛傳訛,現在的版本為「南宮少主喜新不厭舊,左擁右抱盡得美人心」……

  於是,我托著腦袋,欲哭無淚地看著已經半月沒來的媒婆。

  「……我就說嘛,他們那些江湖人,行事古怪,我們尋常人家怎麼能交往。你看看,他那種吊兒郎當的樣子,哪裡值得托付終身?還有那個秦姑娘,一臉凶相,和她共事一夫一定不好過。還是尚書公子……」

  這些話要是讓秦素聽到,不知道會發生什麼恐怖的事呢!啊,聽說我第一次見到她時,所中的毒叫做「散花散」,好怪的名字……

  正亂想的時候,客隨陰沉著臉走了進來。

  很少見啊……

  然後,君臨抱著琴,追了進來。「隨哥哥……」好一個梨花帶雨,真是我見猶憐啊~

  「君臨?」我走出櫃檯,拋下媒婆,「怎麼了?哭什麼?」

  君臨垂下眼睫,晶瑩的淚落地,「是奴家不好,惹了隨哥哥生氣……」

  哎?教個琴而已,怎麼會搞成這樣?還有,客隨不像是會隨便生氣的人哪……還有,我真的不覺得君臨是會為這種事哭泣的人哪……

  「客隨,」我開口叫住正要上樓的客隨,「怎麼了?」

  客隨停下步子,「……在下學藝不精,姑娘另請高明吧……」他的話是衝著君臨說的。

  君臨立刻幾步跑了上去,「是我不好,我不該惹你生氣的,你不要不理我好不好?」她的聲音帶著哭腔,聽著讓人心碎。

  客隨皺起了眉頭,「你……」

  君臨緊緊抱著琴,哭得淒涼,「你要我怎麼樣都行,可是,不要不理我……」

  客隨的眼神裡有一種淺淺的怒意,他轉身,不再理會她。

  君臨手裡的琴立刻落了下去,她伸手,從背後抱住了客隨。「不要走……」

  我的心突然震了一下,隱隱地,覺得不高興。

  店裡的客人們開始指指點點,紛紛開展想像力,不負責任地大膽猜測起來。

  聽著聽著,卻覺得越來越不高興。我不喜歡君臨這樣抱著他,只是這樣,但是,就是這樣才奇怪……好奇怪……是女孩子,都會對客隨有好感的,這又不是什麼令人驚訝的事……而且,讓客隨去花月春風樓教琴,我就已經能預料到這種情況的發生。既然是這樣,我為什麼會覺得難受呢?

  抬眸,正迎上客隨的目光,讓我不禁緊張起來。

  「哎呦~隨公子,我家姑娘都這麼求你了,你當真是鐵石心腸?」月姨的聲音,妖媚。

  我回頭看著她。

  「汀汀啊,不好意思噢,這丫頭是急性子。」月姨曳著裙裾走進了店裡,「沒妨礙你做生意吧?」

  沒有……反而增加了客人……

  「好啦,隨公子,你大人有大量,別和我們女人家計較……」月姨上樓,輕握著客隨的手,「來,回店裡去,我讓姑娘們給你斟酒,賠不是~」

  客隨抽回自己的手,「不用。」他的語氣裡有著少有的冰冷。

  「隨哥哥……」君臨哽咽著,抓著客隨的衣襟不放。

  「唉,隨公子,我這丫頭可是真心誠意的,你就別生她的氣了~」月姨依舊笑得很媚地道。

  「月姨……」我不知道,我為什麼會在那時開口,「帶著君臨回去吧,這兒是我的店。」

  月姨的笑僵了一下。

  周圍靜得讓我有些不安。

  君臨的抽泣突然停了下來,她紅著眼睛看著我,眼神裡卻沒有絲毫悲傷。

  月姨笑了,「也是,看我,都把這個忘了。來,臨兒,別哭了,跟媽媽回去了~」

  君臨點了點頭,出人意料的聽話。她拾起地上的琴,婀娜地踱了出去。月姨跟著她,臨出門的時候看了我一眼,幽幽地歎了口氣。

  客隨看了我一眼,隨即轉身上樓。

  「我的好姐姐,你攔著那姑娘幹什麼?」客憶的聲音,愉悅,「這戲可是還沒有唱完哪~」

  「……」今天,我一點開玩笑的心思都沒有。

  客憶臉上的笑容漸漸退去。一定是我的表情太凶狠了……

  「姐姐……」客憶皺著眉看著我,「不要喜歡上他……」

  無聊!我只是看不下去……君臨是什麼樣的女孩子,她的真心又有多少,只是這樣,為什麼非要跟我說喜歡?

  「我知道這話不中聽……」客憶歎了口氣,「但是,絕對不要,相信我。」

  「幹活吧……」好累,我身邊的人,到底都在想些什麼?

  ……

  「客隨……」我小心地敲門。

  「……抱歉,我現在不想見任何人……」

  那樣溫柔的聲音,卻讓我不自覺地傷心起來。任何人嗎?我收回敲門的手,轉身下樓。

  哎?已經過了未時了,店裡怎麼會這麼吵?

  石斫?很久沒有來了哪。……這次又是幹什麼?

  「石捕快……」客行笑著開口,「怎麼說這也是在下的家務事。」

  看得到,秦素的臉色冷寒,要不是客行緊緊握著秦素的手,她估計已經做出了幫助溫文增加客源的事來。

  石斫的臉色也一樣的冰冷,「身為南宮世家的少主,戲弄女子,是這麼有趣的一件事嗎?」

  客行歎口氣,「我沒有戲弄她……」

  「若你是真心,那這個姑娘算什麼?」石斫瞥一眼秦素,冷冷道。

  真是不怕死!秦素你也惹!

  「石公子,今天怎麼有空來?」我立刻下去,隔開這幾個人的距離。

  「汀兒~你來得正好~」客行的無奈都溢在了聲音裡,他低下頭,輕輕對我耳語道,「他誤會我對你始亂終棄,你跟他解釋清楚吧,不然不是他死就是我亡……」

  他死的機率比較大……

  「石公子,來,這邊請。」我立刻將石斫拉到一邊。

  「你幹什麼?」他有些生氣。

  「你幹什麼?跑我的店裡來吵架?」我轉身,同樣生氣道。

  「我……」他皺起眉頭,「我只是……他實在是太不像話了。」

  為我出頭來的嗎?可是……這種情況下,叫我怎麼跟他說一切都是假的,只是演戲呢?

  「你不用對我的事這麼費心的……」有些東西,注定了承受不起。

  他看著我,「……是我多管閒事了……」他的聲音裡透著悲傷。

  「我不是這個意思。」

  「江汀,即使你不是我的……」他頓了頓,沒有說下去,「以我們江石兩家的淵源,……我,至少得過問你是不是過得幸福吧?」

  沒有人關心我的幸福……從來都沒有。大家都是空口說說的……爹說會永遠護著我的,可是,他卻為了護國戰死沙場;娘說會看著我長大成人,可是,她卻早早地病死了;爺爺說過會照顧我的,可是,這麼多年他雲遊天下,又何曾將我放在心上?……我不管什麼國家大事,不管什麼天命,我只是希望有人能守在我身邊,別讓我孤孤單單的一個人。這樣的幸福,算是奢求嗎?呵呵,我的幸福連我自己的親人都不曾在乎,你一個外人,究竟在自以為是些什麼?

  「……我很好……真的……」如果我可以吼出來,告訴爹娘,告訴爺爺的話,他們是不是就不會離開了呢?

  石斫看著我,略有些落寞。「……其實,我今天是來辭行的……」他不再談論剛才的事,換了個話題。

  「辭行?」要走嗎?是啊,終究是要走的……

  「我爹讓我上京。」他歎了口氣,「明天就走……」

  「噢,保重。」除了這個,我還能說什麼?

  他又皺起了眉頭,「聽著,江汀!」他放大了聲音,讓在場所有的人都能聽見,「我會回來的,那種薄情寡意的人不值得托付終身,知道嗎?」

  當場就聽見客行和客憶的笑聲,竊笑……

  「你什麼意思?」

  「不能嫁給那種朝三暮四的傢伙!」他微紅著臉,道,「我爹會來提親的……」

  哎?什麼跟什麼啊?

  「就這樣,我走了。」他立刻走了出去。

  我還沒有拒絕你哪!不要走!喂——

  「真是個討厭的男人!」秦素走到店門口,忿忿道,「早知道就該殺了他!」

  哎?哪裡來得這麼深的仇恨?

  「好了,別擋在門口,還做不做生意啊?」客行走過去,把她拉回來。

  「他剛才拽你領子哎,當著我的面哎!」秦素柳眉倒豎,氣道。

  「我不會這麼容易氣血逆行的啦。」客行的安慰,果然與眾不同。

  「最好不會,」客憶挑了一下眉,「我不想再幫你療傷了……」

  「哈呀?誰稀罕?」客行笑道,「連運氣都不會,什麼時候死在你手裡都不知道。」

  「你……」

  「小汀姐姐,」秦素不理會那兩個人,「你發什麼呆?」

  啊?發呆?不是啊,只是做不出表情而已……

  「姐姐,你不是喜歡石斫吧?」客憶也湊了上來。

  「沒有。」

  客憶反而有些愣了。這麼鎮定而又確切的回答很奇怪嗎?可是,喜歡就是喜歡,不喜歡就是不喜歡,這種事說穿了,清楚得很。

  笑一笑吧。我鼓勵了一下自己,「呵呵,為什麼他還是沒有辦法死心吶?」

  「姐姐……」

  「嘖,怎麼辦才好哪?他說要來提親哎……」我歎氣。

  客憶看著我,漸漸笑了。「姐姐,不用勉強自己。不高興的話,就老老實實地不高興吧。」

  他真的很聰明……但是,知道楊修是怎麼死的嗎?我立刻走過去,「少自以為是了!小孩子就給我有小孩子的樣子!」伸手敲了幾下他的頭,感覺是好了一些,「早就看你不順眼了!再這樣跟我說話,就罰你砍一個月的柴!」

  客憶依舊笑著,「我無所謂啊,只要姐姐不擔心柴的話!」

  的確,他劈柴,從來都沒有完美成功的例子。值得重新考慮啊~

  「好啊,——秦姑娘,有沒有什麼能把人毒啞的藥?」

  秦素點點頭,「現在要嗎?」

  客憶立刻跑開,「啊~我錯了~」

  「不要跑!——秦姑娘,待會把藥給我!」

  「嗯。」

  「唉,秦素,汀兒跟你開玩笑的。不要當真了。」客行無奈道。

  「不是開玩笑啊!」我笑著申辯。

  「你不要欺負她單純啊!」客行笑著警告我。

  「哎呀,當真是始亂終棄,有了新歡就不要我了~」這樣,心情也明朗了起來。

  「你……」

  「嗚……真可憐……」看著客行哭笑不得的表情,突然覺得好開心。

  「……我會氣血逆行啦……」最後的抱怨裡,滿滿的都是笑意。

  ……

  早上搞得亂七八糟的,最近我也變得怪怪的,竟然對著月姨說那樣的話。不道歉的話,今天是睡不著的吧……

  「對不起……」聲音好像有點小,聽得見嗎?

  月姨歎了口氣,懶懶地啜著茶,「真是女大不中留,為了個外人,趕我出門哪~」

  「可是……有點過分了嘛……」聲音為什麼更小了。

  月姨冷笑了一下,「我們這行的人,一向是這麼過分的,怎麼,看不慣了?」

  「我……」要怎麼解釋才好嘛!

  「汀汀啊,我不是生你的氣。」月姨放下茶杯,「是生那個男人的氣!」

  哎?為什麼?客隨他究竟做了什麼嘛?

  「我從小看著你長大,這十幾年來,我也算你半個娘親了……」月姨的臉上有了一絲愁容,「他是什麼人,才短短幾個月就能讓你這樣護著……」

  「噢~」我立刻上去撒嬌,「原來,我的月姨是吃醋了啊~」

  月姨不禁笑了,「胡說!我吃男人的醋幹嘛!」

  「那我都道歉了,你怎麼還生氣啊~」我偎進了月姨的懷裡,「好啦,娘是不生女兒的氣的,哦?」

  「你啊~」月姨無奈地笑了。

  「怎麼不跟奴家也道個歉啊?」君臨搖著扇子,幽幽地踱進來。

  這個……

  「臨兒,怎麼說話的。」月姨開口,教訓道。

  「不是麼?」君臨笑著,「奴家可是情深意重,卻被汀兒姐姐這麼趕出來,很是傷心呢~」

  「不好意思哦……」我假笑著,開口。

  「這倒不要緊。只是,奴家奉勸一句。姐姐還是不要和奴家搶人的為好。」君臨又笑,美艷不可方物。

  不知怎麼的,心裡好像有種極其不爽的感覺,讓我恨得牙癢癢的。

  「死丫頭,胡說八道。」月姨笑著叱責,「你當你汀兒姐姐是什麼,會跟你一樣看上那種男人?」

  「這可說不定~」君臨風情萬種地坐下,「是不是,汀兒姐姐?」

  是?不是?我也不太清楚哎?嗯……不對……記得上次樓裡的姑娘們說過什麼來著?好像是:若是遇上自己喜歡的人,伶牙俐齒馬上就會結巴了……這個,我的確到了客隨面前就沒什麼口才,完全不似對另外三人的能言善辯啊……好像還有:饒你平時多凶狠,見了他,也就溫順得像只小貓兒了……這麼說,也有點道理啊,我平時打打客憶,損損客行,連客路我都欺負了,唯獨客隨,看到他,我的確是不敢造次……還有還有:若是他對別的姑娘好,你心裡是會不舒服的……他對別的姑娘好我是還沒見過,但是,今天君臨對他好搞得我渾身不爽,心裡不痛快到了極點……

  難道說……我是喜歡客隨?這麼想的話,真的很像啊!第一次見到他的時候,就覺得很親切,難道真的是客憶他們當時調侃的,是一見鍾情嗎?還有,每次他摸我的頭的時候,我也覺得很舒服啊……天哪,難道……是不是真的啊……

  「姐姐,你到底是喜不喜歡啊?」

  我自己都能感覺到自己臉上的熱度……

  「嗯……大概……對不起啊,君臨……」

  君臨的臉色當即變了,「你是真的……」

  月姨的臉色也變了,「哎呦,我的汀汀啊……」

  「呃……其實我也不知道……也許吧……」

  氣氛好像不太對勁啊……呃,到底怎麼回事啊?我真的喜歡客隨?可是,條件都符合啊……天哪,這也是命裡安排的?
作者: eichang    時間: 2012-7-23 12:17 AM

本帖最後由 eichang 於 2012-7-24 03:47 PM 編輯

17.咫尺天涯

  喜歡,不喜歡,喜歡,不喜歡,喜歡,不喜歡……喜歡?喜歡!我看著後院裡被我摧殘得所剩無幾的菊花,怎麼辦哪~

  「小汀。」

  這種時候?!

  我僵硬地轉頭,「客……客隨。」

  他笑了一下,「還沒睡啊。」

  怎麼可能睡得著?

  他走過來,在我身邊坐下,「怎麼了,這些菊花惹你了?」

  「呃……不是,我想做菊花糕……呵呵……」果然,我的伶牙俐齒完全結巴。

  「菊花糕?」客隨笑了,「沒吃過呢。」

  「呃……等做好了,我給你送去……」溫順得像只小貓兒?

  「那就先謝謝了。」他看著我,眸子裡的溫柔讓我失神。「今天……給你添麻煩了。」

  「哎?」今天?君臨?啊,果然恨得牙癢癢的。「沒有的事。不過,月姨她沒有惡意的。」

  「我知道……」他的笑容靜靜地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臉的惆悵。

  怎麼了?心中的這種感覺,怪怪的,難道是喜歡?

  「小汀……」他突然開口,「我……」

  什麼?

  他深深地看著我,讓我有些不知所措。心突然跳得好快,呼吸也不自覺地停止了。

  「嗯……」他移開視線,輕歎了口氣,「還是算了,沒什麼……」

  哎~這算什麼?……我不是喜歡自作多情的人,可是,這樣真的會讓我誤會的……如果是誤會的話……

  「我回房了,你也早點休息吧。」他起身,笑著開口。

  「噢……」我只能點頭。遇上他,我真的是一點辦法也沒有呢……

  哎,菊花啊,告訴我答案吧……喜歡,不喜歡,喜歡……

  ……

  失眠……果然。我睜著佈滿血絲的眼睛,在櫃檯裡打哈欠。

  突然,在我的頭頂出現了老大一片陰影。

  「呃……」我長這麼大,第一次知道「彪形大漢」這四個字怎麼寫。

  「你是這兒的掌櫃?」這一次,連「聲如洪鐘」我也會了。

  「呃,是啊。客官您要點什麼?」笑容笑容……

  那大漢的臉色一沉,「敢問掌櫃的一句,我家少主人是否在貴店叨擾?」

  少主人?誰啊?……南宮世家!我的媽呀,怪不得他的眼神這麼兇惡,他一定是聽到傳聞才來的,一定是當我拐了他們家少主……我就說了,當時就不應該答應客行跟他演戲的~名節啊~

  「掌櫃的?」

  不用那麼大聲,我聽得見啦!「是,是啊。」嗚,他的手臂都粗過我的大腿了……我要是有什麼三長兩短,就賴你一輩子,拆散你跟秦素!你給我等著,客行!

  「哼,我要求見少主,掌櫃的可方便?」

  方便,方便得不得了!「他……」

  「韓大哥,人家是姑娘家,你就不能溫柔點?」客行的聲音,悠然地在身後響起。

  「少主!」那彪形大漢的表情立刻變了。

  「什麼少主啊,我有很好的名字啊,叫北辰。」客行笑著。

  「少主。」大漢的眉擰了起來,本來就長得一臉凶相的人,這樣一來更加猙獰……

  「呵呵,汀兒,你怕什麼?」客行拍拍我的肩,「他叫韓志,是我兄弟啦~」

  什麼叫「怕什麼」?沒看他一臉殺意,簡直把我當是妲己褒姒楊玉環嘛,我能不怕麼?

  「來,韓大哥,這是汀兒。」客行笑著介紹。

  「汀姑娘。」那叫韓志的大漢不屑地瞟我一眼,抱拳道。

  「呃……韓大哥……」除了照著客行說的做,我還能幹什麼?

  「少主,屬下是來接您回府的。」韓志不再理我,轉而對著客行恭敬道。

  「我在這兒過得很好,不想回府……」客行滿不在乎地道。

  韓志瞪了我一眼,讓我全身的寒毛都豎了起來。……真的,不關我的事啊~唉,剛擺平秦素,又來個韓志,我的人生怎麼就這麼不平靜哪~~

  「你……還是回去吧……」我小小聲地對客行道。

  「不要~」客行皺著眉,抗議。

  於是,韓志的眼神又森冷了好幾倍……

  「少主,主上和夫人很掛念您,您還是跟屬下回去吧。」

  「那是他們的事……」客行笑了,「不是他們把我趕出家門的嘛,現在要我回去,是不是太可笑了?」

  「那是主上一時之氣,少主不可當真。」韓志依然恭敬而有禮,和他的外貌真是反差巨大啊……

  「呵呵,真心假意,只有他自己知道……」客行不以為然地道。

  「少主!」

  好可怕的眼神噢……

  「你是誰?」輕靈動聽的聲音,但是聲音裡略有怒氣。

  韓志回頭,不由得稍稍怔了一下。也是,秦素這種人間絕色,那是正常反應……也只有我店裡的,不正常得可以……

  「姑娘是?」

  不用連聲音都變得溫柔吧!差別級待遇啊!

  「秦素。」秦素看著他,用那種漠視一切的狂傲。

  「原來是『艷絕天下,毒布江湖』的秦姑娘啊,在下眼拙。」原來秦素這麼有名哪,聽聽韓志的那種口氣,簡直是見了洪水猛獸……

  「不敢當。在南宮世家眼裡,秦素也不過是個會施毒的小小妖女罷了。」秦素笑了,眼神卻沒有一絲溫暖。

  「秦姑娘何必妄自菲薄。」韓志說得客氣,可是看他的樣子,根本就是嚴陣以待啊。

  「是不是菲薄我不知道,但是,要對付外面的人,這點能耐,秦素倒還有。」

  韓志的臉色忽變。

  外面的人?我探頭,這才發現,店外有好多彪形大漢,厲害,南宮世家的伙食絕對不差!

  「韓大哥……」客行不由歎氣,「你最好是相信她,弟兄們混口飯吃也不容易。」

  「少主,你……」韓志轉身怒道,「你貪圖美色,流連花叢就算了!怎麼能和這些江湖邪道同流合污?」

  客行的眉皺了起來。

  秦素卻甜甜地笑了,「邪道?說的好……當年也不知道是那個世家的當家,跪在雪域求我師父醫治。你們這些正道,也不見得有多了不起嘛!」

  「放肆!當年主上是為了救下屬才……根本不是你說的那種貪生怕死之輩!」

  「我才不管誰救誰。我只知道,你們這些自詡為正派的人,平時頂看不起我們,一到性命交關,又是另一副嘴臉。也只有我師父那樣的聖人,才願意在你們身上浪費藥材!」

  突然發現,秦素的口才也不是蓋的。就看見韓志的臉一陣青一陣白,煞是好看。

  「別說了……」客行有些不高興了。

  秦素看他一眼,「我罵的是你爹,不服氣就罵回來。讓我就此停手,我可做不到。」

  佩服……沒什麼話說了,就剩下佩服……

  客行不禁笑了,「你什麼意思啊?」

  「你是你,我是我。我是喜歡你沒錯,但是,我討厭你們這些正派也是千真萬確……」

  繼續佩服……

  客行無奈地看著韓志,「韓大哥,你也聽到了。我可不想回去,然後讓她連我一起討厭啊~」

  「少主你……」韓志的臉色更難看。

  「你當然不能回去。你要跟我回雪域。」秦素說著,一臉的理所當然。她絕對不知道她的話在不知道來龍去脈的人——也就是韓志了——的耳朵裡,有多麼的意味深長。

  「少主,你還要和這個妖女去雪域?」韓志不可置信地看著客行,又瞥了我幾眼。

  看什麼看?根本不關我的事啊。

  「不行麼?」秦素不屑,「南宮顥自己不管自己的兒子,難道還不許別人救他嗎?」

  「救?」韓志有些不明就裡。

  客行的臉色微微變了,「秦素。」

  秦素看了看他,「我勸你不要輕舉妄動,妖女可不好惹啊……」她冷冷地對韓志撂下話,轉身走開了。

  是噢,如果被秦素毒到的話就糟了……鎮上唯一的一個大夫,還是她的師兄吶。嘖嘖,除了等死,沒有出路了喔……

  唉……這個韓志,究竟想和客行大眼瞪小眼多久啊?我還要做生意的,好不好?

  ……

  突然明白了一件事!我何必為喜歡不喜歡的事這麼煩惱!找個有經驗的人問一下不就知道了!……當然,月姨是不能問了……

  「小秦。」發現秦素的名字真好,連暱稱都那麼好聽。

  秦素坐在桌邊,靜靜地啜著茶。「嗯?」

  剛吃完晚飯,店裡的人都各自去休息了,這種時候,正是請教的好時機。而且秦素又單純——也可能是過於狂傲,所以不屑理會別人的事——不會想歪的。正是最合適的人選~

  「喜歡一個人是什麼感覺?」大家都是女孩子,這麼問不是很突兀吧。

  秦素依然一臉安靜,「喜歡嗎?」她繼續喝茶,「我不太清楚……」

  哎?不是吧……仔細想想,秦素這麼討厭江湖正派,怎麼會喜歡上南宮世家的人?而且,她那種漠視一切的性格,怎麼可能對一個人死心塌地?還有,真的喜歡一個人的話,捨得把他讓給別人嗎?難道,秦素只是覺得客行比較特別,所以單純地想救他,而不是真正的喜歡嗎?難道……我的天哪!這個樣子,還要不要請教了?

  「那你對客行……」還是請教吧。

  秦素放下杯子,「我會救他。」

  這樣……我好像問錯人了呢……

  「為什麼會那麼執著呢?」算了,請教就免了,還是乾脆聽八卦吧。

  「為什麼?」秦素垂下眼睫,「我也不知道……」

  「呵呵,那你們是怎麼遇上的?」

  「……」秦素想了想,「半年前吧,他抱著個孩子來雪域求醫。那時,師父出去採藥了,於是,我對他說,除非天下雪,否則,我決不救人。那天的天氣,可是非常好的噢。我想讓他自動放棄的,可是他卻用劍掠起地上的積雪,硬是讓天下起雪來……」秦素的臉上露出了笑意,溫柔得不可思議,「我後來才知道,他早就身中劇毒,最忌諱地就是妄動真氣,可是,他卻為了一個非親非故的孩子那樣做了……師父回來後,教訓了我一番,說是不把南宮家的少主醫好,以後也不用叫他師父了。所以……」

  「原來是被逼的啊。」有些失望哎~

  「是啊,」她笑著,「我從沒有救過人的。而且,他好像也無心醫治,只是每天喝喝酒,散散步……直到,他的毒發作得越來越頻繁,我才發覺,自己原來不是為了師父才一直在幫他醫治的……他是個奇怪的人,無論毒發得多厲害,他總是若無其事地笑著……明明應該很痛苦的啊……當時,我就想,如果可以替他痛苦的話,該有多好……」

  客行……無論多痛苦也不希望身邊的人來為他分擔,可惜,這樣的溫柔,又何嘗不是一種自私……

  「於是,我告訴他,他是這世上我唯一想要救的人,我決不會讓他死。」秦素苦笑一下,「然後,他第二天就不辭而別……」

  看來,當時秦素就該說:我一點兒也不想救你,你最好快點去死。說不定,客行就會留在她身邊……什麼古怪邏輯!

  「不知道為什麼,」秦素繼而好氣又好笑地說,「我都說了,我什麼都不要,就是想救他,可是他就是更拚命地避開我……好像,我是瘟神似的……」

  呵呵,也只有他放在心上的人,他才會那樣啦……換成是路人甲乙丙丁,他才懶得傷他們的心。

  「……即使是這樣……」秦素笑一下,「即使是這樣,我還是不能丟下他不管。」

  「如果……」我不是潑冷水哦,「我是說如果……他真的治不好了呢?」

  「……」秦素沉默了,「我不知道……我不敢想……」

  原來,她也有不敢的事。這大概就是喜歡吧……那麼如果客隨……呃……完了,我好像也不敢想……

  「姐姐……」

  「嗯?」怎麼辦啊?

  「他真的喜歡我嗎?」

  「哎?」我立刻瞪大眼睛看著秦素,「當然了!否則他何必在乎你傷不傷心?」不要讓我前功盡棄啊!

  「可是……他這樣做,我更傷心啊……」秦素清澈的眼睛裡儘是疑惑。

  所以我才說客行他自私嘛!隨隨便便就替別人做決定,簡直自以為是到了極點!

  等等……好像,有什麼事我忘了……

  他是中毒後才到雪域的,而剛才韓志分明不知道他中毒。還有,他爹娘是把他趕出家門的,世上哪裡有把中毒的孩子棄之不顧的父母?除非,跟秦素的情況相同,這一切都是……

  可惡!這個男人實在是……

  「怎麼了?」秦素微微蹙眉。

  「小秦,答應我,待會兒不管發生什麼,你都不能幫客行!」即使氣血逆行也不行,這種人,被氣死算了!免得去氣死別人!

  秦素有些不明白,但是還是點了頭。

  我立刻轉身衝上了樓。

  韓志依然待在客行房門外,誓死不肯放棄。

  「讓開!」長那麼大個幹什麼?擋道!

  韓志明顯愣了一下。

  我推開門,衝進去,著實把客行嚇了一跳。

  「汀兒……怎麼了?」他的聲音有點抖。

  「南宮少主,我們這兒是家小店,容不得你這樣的大主。麻煩你,請回吧!」

  客行愣了一下,「你說什麼?」

  「我讓你走啊!南宮爍!」不明確嗎?

  「你說些什麼呢?汀兒?」

  「你不是很喜歡這樣嗎?知道自己快死了,就傷透別人的心,好讓你死得時候,沒人掉眼淚嘛!我知道自己不配您親自動手,只好自己來。我現在看到你就有氣!巴不得你立刻從這個世界上消失!明白嗎?」

  我知道,不僅客行愣住了,連我身後的秦素和韓志也驚愕地說不出話來。

  「南宮少主很了不起嗎?你以為自己多偉大啊?告訴你,我最討厭裝偉大的人!你給我出去!」我的聲音太大了,大到把另外幾個人也引了過來。

  「放肆,竟敢這樣對少主說話!」韓志挺身而出,盡責道。

  「閉嘴!沒有你說話的份!」好奇怪,今天早上的畏懼,現在竟然消失得一乾二淨。

  韓志驚訝地張大了嘴,說不出話來。

  「你……知道些什麼……」客行開口。這句話分明像是反駁了。

  「不好意思,我什麼都不知道!」怕你?「我只知道,要是你死了,我大概還會犯賤地哭上一場!一想到這個,我就看不起我自己!」

  「……」

  「你到底知不知道?」他一定是不知道。「無論你怎麼做,都是沒有用的!難道你傷透秦素的心,她就不會在乎你?難道你氣得爹娘把你趕出家門,他們就真的能不問你的生死?……南宮爍,你少看不起人了!」

  他的臉色變得有些蒼白……

  「怎麼?氣血逆行?很痛是吧?」不要以為這樣我就停手了,「被你傷的人,比你痛得多!你真的以為這樣是為他們好?別自以為是了!」

  「……」

  突然發現,沒有人敢出聲。我到底是在做什麼呢?我跟他不過是萍水相逢,他要傷什麼人,他要離家出走,他要生或是要死,到底關我什麼事?我那麼生氣幹什麼?我……又有什麼資格這樣說他……

  可是……

  「為什麼,世上有你這樣的人……為什麼……你有爹有娘,為什麼要傷他們……」我哭了……我明明已經很努力地忍住了啊……我的親人會為我的生死擔憂嗎?我還有親人嗎?……為什麼什麼都有的人,卻不珍惜呢?不公平,這根本就不公平!

  「汀兒……」他走過來,伸手。

  「請回吧,南宮少主!」我擦乾眼淚,道。

  「……」他抬頭看了一眼秦素,「我真的那麼差……」

  「關我什麼事?!我只是告訴你,要死死遠一點!」這樣說的時候,眼淚又掉了下來。

  他看著我,許久,才默默地開口,「知道了……我回去就是了……」

  「你回去關我什麼……」

  我還沒有說完,他就伸手替我拭去臉上的眼淚。

  「對不起……」他那樣說道。

  「跟我說做什麼?」我瞪他。

  他笑了,略有些無奈,「我答應你,回南宮世家,然後……再說……」他歎了口氣,「好啦好啦,不要哭啦,汀兒啊,你這樣我就回不去啦!你知不知道從剛才開始,客路客憶客隨就用可以殺人的眼神看著我啊?這樣不用等我毒發,我就得去閻王那裡報到啦~」

  無聊……

  「還有,你一生氣,我下次怎麼去花月春風樓白吃白喝啊?不要啦,那裡的姑娘很美的~」

  為什麼我會笑出來,真是太有損形象了……

  「這樣就對了嘛。」他也笑,隨即,他一臉哀怨地看著門外,「……小憶,麻煩你,我的真氣好像亂了……」

  「是誰說我連運氣都不會,不屑我給他療傷的?」這種時候,也只有客憶才會這樣說。

  「我錯了還不行嘛?」客行的表情真是要多無奈有多無奈。

  「呵呵,這樣啊~考慮一下~」客憶立刻得寸進尺。

  「你沒事吧?」秦素立刻上來,伸手扶著客行。

  客行看著她,眼神裡有種說不出的情緒。「嗯。……謝謝。」

  秦素突然紅了臉,「……呃,你……」

  這樣就好了吧……我回頭,卻正迎上客隨的視線,他的表情凝重,臉上絲毫沒有笑意……我的心不由被揪緊了。

  接下來的事,我不太記得了,只是知道,自己一個晚上都只想著客隨那時的凝重……原來,明明近在咫尺的人,心思卻會遠在天涯,根本無法琢磨。像是客行,像是客隨,像是……我自己……



18.無巧不成書

  後悔後悔真後悔……我那天幹嘛要跑去罵客行啊?現在搞得秦素和韓志天天在我的店裡開辯論大會,為了客行是先回南宮世家還是先去雪域的問題爭個沒完沒了……唉,爭就爭嘛,幹嘛動手?搞得我這兒隔三差五地就有人中毒或是受傷,唉,溫文一定偷笑死了……

  「胡說八道!南宮世家威震江湖,難道還找不著一棵小小的草?」韓志的聲音,響徹雲霄。

  「緋葉炙心草畏風畏水畏光,天下有幾處這樣的地方?你以為是雜草啊?路邊就一大堆!」秦素冷哼。

  於是,抽刀的抽刀,拔劍的拔劍,空氣裡更是多了一種奇異的香氣。客行站在他們身邊,一邊摸著額頭使勁地歎氣,一邊目送著店裡的客人作鳥獸散。

  不知道,我能不能去問南宮世家要賠償啊?唉,我還是走吧,免得在這裡被波及……

  ……

  後院裡的空氣果然清新很多……哎?架子上那個白白的是什麼?

  「小白?」我盯著那只鴿子,鴿子也盯著我。

  呵呵,是爺爺的信鴿呢!「來,小白乖,下來啊~」我抓起一邊晾著的豆子,誘哄道。

  小白側開頭,不知道是不是故意地不理我。

  「小白~」人長得矮真是吃虧!

  鴿子振振翅膀,繼續不屑我。

  死鳥!信不信我拆了架子?!

  「小汀。」

  這個聲音讓我不自覺地緊張起來。

  「在做什麼呢?」客隨走過來,略有些不解。也是,像這樣圍著架子轉來轉去,是很傻……

  「沒什麼,是那個……」我剛想伸手指著鴿子,好證明我的神志絕無異常,但是就在那一刻,小白卻展翅,悠然地飛下,落在了客隨的肩上。

  哎?什麼啊?小白是爺爺養大的,平時最拽了,連我都不怎麼理。偶爾讓它送個信,它都要擺架子的,今天怎麼會……難道……小白是母鴿子?

  客隨將鴿子抱下來,交給我,「信鴿啊。」

  「嗯。」我感激地接過,就感覺小白在我手裡一陣掙扎。我剛取下信箋,它就又飛回了客隨肩上,還親熱地啄啄客隨的頭髮。

  死鴿子,看我不把你煮了加菜!等等,我這麼生氣幹什麼?我不是連鴿子的醋都要吃吧?算了,看信要緊!

  「……」我愣愣地看著信箋,皺起了眉頭。

  「怎麼了?」客隨輕聲問道。

  「呃,我爺爺說他要回來。」我抓抓頭。不明白啊,他一直雲遊天下,樂不思蜀,偶爾捎個信也是談談旅行感想,寄個土特產什麼的。怎麼這次要回來?

  客隨輕輕皺了皺眉頭,一抹不安在眸中掠過。

  「大概是回來過年吧……」我自己解釋給自己。不知道,爺爺看到我這兒有這麼多來歷不明的男人,會是怎麼樣的表情……

  我抬眸笑望著客隨,卻發現他的視線凝在別處。

  「呃……」

  他回過神來,抱歉地笑笑,「很好啊。」

  「嗯。」他在想什麼……

  「我先回房了。」他又一次將小白交給我,轉身離開。

  我緊抓著小白不讓它再去騷擾別人,腦子裡卻突然空空的……唉,我是怎麼了嘛……

  ……

  爺爺那種人說回來就回來,一向就不管別人的情況。做孫女的,真是好無奈啊……我扛著拖把,拿著抹布,拎著水桶,站在爺爺的房門口,歎氣。我還以為他一直不回來了呢……說起來,這間房間我也有一年左右沒有踏足了……打掃起來一定很吃力……

  果然,我一開門就咳了個半死。許久不開門開窗,房間裡陰暗不說,連空氣都是霉的。這種蛛網積灰的程度,爺爺看到準會發飆。要從哪裡開始打掃起來呢?突然,我瞥到了一樣東西,弄得我背上一陣發寒……

  糟了……我看著床邊擺著的一盆花草,不自覺地抖了一下。想想四年前,爺爺寶貝似的把它捧回來,養在了屋裡。開始我還會給它澆澆水,讓它曬曬太陽什麼的,但時間一長,我便把它忘了個一乾二淨。大概是死了吧……不能全怪我啊,他自己拿回來的,就要自己照顧好嘛。但是……唉,爺爺肯定會發飆的……

  我走過去,撫去花草上的灰塵。嘿,好像沒死嘛!雖然盆裡的泥都乾裂了,但是花草的葉子卻還飽滿,絲毫沒有打蔫的跡象。哇,奇跡啊~呵呵,命真是硬,葉子紅紅的,還蠻好看的嘛……哎?紅紅的?……「緋葉」?我立刻放下拖把,擱下抹布,撂下水桶,把花盆抱了起來。「畏風畏水畏光」?這些條件這裡倒是全符合呢。這樣都死不了……難道……

  我立刻捧著花盆,直衝樓下。

  樓下,秦素和韓志正準備開始今天的第二輪辯論。

  「小秦!」我把花草捧到她面前,開始喘氣。

  「……」秦素的那個表情,明顯是驚愣。「緋……緋葉炙心草?!」

  真的啊?!

  「姐姐,這是哪裡來的?」秦素一把拿過花盆,難以置信地盯著它。

  「我爺爺房裡的……真的是緋葉炙心草?」不是這麼巧的吧?

  「嗯。」秦素點了點頭,然後轉而疑惑地盯著我。

  「呃……這是我爺爺帶回來的,我還以為是什麼怪花咧……」不要看著我,我也不知道啊。

  「它多大了?」秦素又問。

  「絕對超過三年……」這一點大可以放心,我估計就有這麼長的日子沒給它澆水……

  周圍有些奇怪,這種時候不是應該歡呼的嗎?不過,這件事情確實發生得太過離奇了,一時反應不過來也是應該的……

  「看到沒?我已經有緋葉炙心草了!他當然應該跟我回雪域!」秦素抱著花盆,得意地看著韓志。

  我聽得差點暈倒。

  「胡說,就是因為已經找到它了,少主才更該回南宮世家!」韓志此刻的反應真是敏捷。

  「哼!草是我的,我就不給南宮世家!」秦素側目。

  「你……」

  於是,上午的一幕再次重演……

  我回頭,客行正一臉古怪表情地在發呆。

  「怎麼了,你應該高興啊!」我拍拍他的肩,安慰道。

  他的嘴角抽動一下,「我突然覺得,我好像被耍了……」

  呃……是啊,這樣的事來得是有些突然,而且有點莫名其妙,但是,人要接受現實啊……不管怎麼樣這是好事不是嗎?

  客行笑了一下,「我總覺得,你是個很不可思議的人……」

  哎?怎麼扯到我這裡來了?

  「什麼意思?」

  客行無奈地歎口氣,「什麼天大的事,到了你這裡,都像是風過花落,自然而然地,就變得沒事了……你說是不是很不可思議?」他笑著,神采飛揚。

  有嗎?我這兒有發生過什麼大事嗎?沒有吧……

  「你自己都沒有發覺吧?」他依舊笑著,抬頭看了看四周,「醉客居,真是個奇怪的地方……」

  很奇怪嗎?……你不要說得那麼玄啦!我很怕鬼神一類的東西的……

  他看著我,眼神裡有感激,「幸好,我來了。」

  「呃……不客氣。」我想了半天,只能答這一句。

  他笑笑,走到了秦素那裡。「你們不要爭了啦!好煩哎~」

  「少主,您會回南宮世家的,對吧!」韓志扛著大刀,氣紅了臉道。

  「呃……這個……」

  「你得回雪域,解藥的事刻不容緩!」秦素也不相讓。

  「呃……那個……」

  「少主!」

  ……

  我知道,客行現在一定很後悔加入了這場辯論之中……唉,煩死了。不管他們了,我做我的……我要做什麼來著?啊,對了,打掃!快打掃吧!我可不想多一個人發飆啊……

  ……

  呼,沒有想到,光是讓地板恢復原狀,就用了七桶水……打水很累的唉……樓上樓下地跑。可是,我還有桌椅呢……算了,誰叫我是人家的孫女呢?

  剛要跨進後院,就聽見了君臨嬌媚好聽的聲音。

  「……奴家可不是在求你噢~隨哥哥~」

  那一刻,我停下了步子,拎著水桶站在那裡。近冬了,院裡堆著柴,這樣站著,是不會被看到的。

  「哦?」客隨笑了,「那是什麼?」

  君臨玩著一縷頭髮,一臉的俏皮,絲毫沒有上次傷心欲絕的痕跡。「是警告,隨哥哥。」

  「你認為有用?」客隨眼神有些異樣,沒有那種慣有的溫柔,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惡意的狡黠。

  「呵呵……」君臨笑得開心,「如果有用的話,奴家何必親自來?要知道,姐姐可是不喜歡見奴家啊~」

  「那就快點離開吧。」客隨輕蔑道。

  「那可不行~」君臨蹙眉,「媽媽會說奴家的呀~你還是跟奴傢俬奔吧~」

  私奔?什麼啊?他們到底在說什麼?

  客隨側開頭,冷哼一聲。

  「不要這樣子嘛~」君臨依舊笑著,「老爺子快回來了,你也不想拖到那時吧~」

  不明白,他們究竟是……

  「誰?」客隨突然開口,語氣裡略有殺氣。

  被發現了嗎?……也是啊,客隨的身手也不差啊……我剛想走出去坦白,順便問個清楚,一個聲音卻悠然地響了起來。

  「是我。」客憶笑嘻嘻地從另一邊走出來。

  「你……」客隨皺起了眉。

  客憶望著他,「是我,總好過是其他人吧。是不是,客隨哥哥?」

  好像越來越複雜了。不知道為什麼,我的心裡突然不安起來……好像,會發生什麼不好的事呢……客隨他……

  「不和這位姑娘私奔嗎?」客憶踱過去,看了一眼君臨,「她可是個美人哪……」

  君臨笑了,欠了欠身,「奴家不敢當~」

  「想怎麼樣?」客隨雙手抱腰,一臉的滿不在乎。

  「你是什麼人,為什麼而來,我是不知道。」客憶開口,語氣裡儘是笑意,「但是,你不是什麼好人這一點,我倒是第一天就知道了。西夏和大宋是什麼樣的關係?你卻輕輕鬆鬆地跑來了這個江南小鎮……還有你那身詭異的功夫,要說你是正派人士,那才是笑話……」

  君臨的笑猶如銀鈴輕震,「這位小哥哥真是好眼力~」她走過去,伸手搭著客憶的肩,「所以奴家才要他私奔,免得被你們這些精明的給害了,你也幫我勸勸他啊~」

  「不考慮考慮?」客憶沖君臨笑了一下,又看著客隨,「若是以私奔這種名目,即使你不辭而別,汀姐姐也不會太難過的。別的事,也可以不再追究。」

  「哦?」客隨不禁笑了。

  「別說你忘了啊。」客憶一手叉腰,一手涼涼地扇風,「你到這兒的第一天不就把這裡翻了個遍嗎?我是不知道你要找什麼,但是,新來的客人這樣,未免太有失禮數了吧……」

  「既然都知道,你和我也差不了多少……」客隨不以為然地歎口氣 。

  不知不覺地,胸口開始覺得不舒服了,心裡一陣一陣地發涼。

  「我本該殺了你的……」客憶說著這樣的話,語氣卻隨意得讓人心寒,「可是姐姐好像很喜歡你……我勸你還是乖乖地聽這位姑娘的話,趁早抽身……否則……」

  「你真有自信能殺了我?」客隨身上的那種溫柔瞬間褪盡,空留下令人窒息的敵意。

  「那倒沒有……不過,同歸於盡的把握倒是還有……」客憶笑著,「但是,我這個人很怕死的~說不定,我會去跟大家說明一切,客路哥哥若是出手的話,便有十成的把握吧。只是……不知道,姐姐該有多傷心呢……」

  「呵呵,就是啊~小汀姐姐單純得很,依奴家看啊,她是真的喜歡你~要是知道你從頭到尾都是騙她的,不知要多傷心呢~」君臨的眸中突然多了一種閃亮的神采,「若不是這樣,奴家何苦演這場戲,平白地招姐姐怨恨?」

  假的嗎?溫柔也好,關懷也好,甚至是與他相關的愛和恨,都只不過是演戲,是騙人的嗎?

  「客隨哥哥,我們也是相識一場,無怨無仇的。你現在就走,我自然一個字都不會和姐姐提起。」客憶歎口氣,「你雖不是好人,但到了今天都沒有動手,對姐姐也算有情……你也不想走到那一步吧……」

  客隨移開視線,沉默了。

  為什麼?為什麼會這樣?突然覺得,好冷……

  「你認為,你說了,小汀就會相信嗎?」

  這一句話,打破了我抱持的微小希望。我的心臟彷彿一瞬間恢復了,開始清晰地跳動起來,用那種狂亂的節奏。

  「的確。」客憶的表情輕鬆,「要她相信你是來害她的,的確很難……我也說了不知道多少次了,每次都是被教訓……」

  原來,他說的都是真的……我,卻從沒有仔細地去想過……

  「可是……」客憶的笑容裡,儘是狡黠,「這一次可不一樣……你說呢?汀姐姐?」

  我手中的水桶一下子落到了地上。……他一直都知道我在這兒,不……應該說,就是知道我在這兒,他才故意走出去,故意將一切的來龍去脈說出來……因為他知道,只有這樣,我才能徹底地相信,才能真正地死心。可是,他不知道,我寧可什麼都不知道,寧可就這樣,相信客隨的溫柔……

  我不敢走出去,甚至不敢看客隨的表情,我只知道,此時此刻的我不願意承認,也不願意相信……我就那樣轉身跑了出去,怕他們看見我的驚惶失措,怕他們看見我的自欺欺人,怕他們看見……我強忍了好久的眼淚……


作者: eichang    時間: 2012-7-23 12:19 AM

本帖最後由 eichang 於 2012-7-24 03:50 PM 編輯

19.殘局

  才是十二月,卻下起了雪來,今年的冬天怕是要比往年冷……

  「小汀姐姐?怎麼了?」秦素的聲音,空靈清澈,聽起來也好冷哦……

  「沒什麼……好冷……」我摩擦一下肩膀,開口。

  「冷?」秦素不解,「……」

  「好啦,你從小在雪域長大,當然不怕冷了。當別人和你一樣啊?」客行笑道。

  「這樣。」秦素看了看我,「病了要去找秦川啊……」

  這句聽起來怪怪的。

  我看著客行和秦素,還有忙忙碌碌的韓志。經過七、八天的激烈討論,終於決定是先回南宮世家……可是,要是回家過年的話,再不啟程就來不及了……這種不舒服的感覺,是不捨嗎?

  「怎麼了,汀兒?」客行走過來,雙手按著我的肩,「這麼不開心的樣子,捨不得我?」

  我也不想……可是,只要一想起客隨的事,我無論怎麼努力,就是笑不出來……

  客行的笑,讓人覺得安心,「好了,我會回來的,你這裡的酒,我可還沒喝完呢!」

  「嗯。」其實,不回來又如何呢?如果一開始就不相信的話,即使失望了也不會太傷心的……相信別人每一句善意的安慰,是小孩子的行為吧……

  「唉~」客行歎氣,「我終究不是你的心上人嗎?自己煩惱成這樣,卻不願意告訴我嗎?」

  什麼啊!不是這種原因啦……

  「胡說!」我忍不住開口。

  他的眼神裡,儘是憐惜,「這樣才對。要知道,你可是除我爹之外,這世上唯一一個敢教訓我的人,這麼消沉我會傷心的~」

  亂七八糟的……什麼啊,拿我跟他爹比……

  「笑了就好了……」他摸摸我的頭。這樣做的他,卻讓我想到了客隨……

  「少主,該啟程了!」屬下們的聲音,聽起來那麼的愉悅。

  「好。」客行笑了笑,「我走了。」

  「嗯。路上小心。」我回答。

  秦素也走上來,「多加件衣服啊。姐姐可是我第二想救的人呢……」秦素的話,無論用什麼樣的口氣說,都絕對不是謊言。

  正目送他們兩個上馬,韓志走了過來,表情有點鬼鬼祟祟的。

  「汀小姐。」他一臉嚴肅。

  汀小姐?什麼時候這麼客氣的?

  他看了看身後的弟兄,「您雖不是江湖中人,但論信義,論膽識,論魄力,都非尋常女流之輩可比……我和弟兄們商量過了,回去之後和主上好好說說,一定讓您做大!」

  做大?什麼大?……呃……難道是正房的意思?是不是當中有什麼誤會啊?這個誤會怎麼這麼久了都還沒有被澄清啊?

  我還沒來得及解釋。韓志倒是紅了臉,「我……屬下也覺得,您才最適合少夫人的位置……就是這樣……」

  說完他便上馬走人。

  我不由苦笑。看樣子,這個問題有待明年來解決啊……

  ……

  捧著白菜,站在院子裡的時候,漫天飛舞的雪,像是花瓣似的,紛紛揚揚地落下。那種懶洋洋、慢悠悠的架勢,帶著依依的不捨……

  記得以前,爹還在世的時候,這樣的下雪天,他就會暖上一壺茶,在房裡教我下棋……可是,那時的我,卻連棋子的拿法都還沒學會,更不用提對弈了。爹會在棋盤上擺上棋局,慢慢地教我解……他留下的最後一局,是在出征的前一夜。那時他說,等他回來的時候,我就該解開這局棋了。可是……我沒有……是不是因為這樣,爹就再也沒有回來呢?……小的時候,我曾那樣想著……以至於到了今天,看著那局棋,我還是會隱隱地傷心……

  不知道什麼時候,雪落在臉上涼涼的感覺消失了……我這才回過神來……

  「客路?」

  客路站在我身後,替我打著傘。

  「啊……呵呵,看著看著就傻掉了!」我指指天上的雪花,道。

  他抬頭,看著天空,「看雪?」

  「嗯。我們這兒不常下雪呢……」我拍拍白菜上的雪。

  他依然看著天空,眼神裡有著一種莫名的虔誠。

  不知道為什麼,他的那種表情,讓人不自覺地想順著他的眼神,看著他所看著的那片天空。

  雪依然悠然地落下,沾濕了他的眉睫。我這才發現,他手裡的傘,只是遮在我的頭頂,而他自己卻站在這紛紛揚揚的雪裡。

  沒人教過他怎麼撐傘嗎?我伸手,將傘輕輕推了過去,擋住了他看著天空的視線。

  他愣了一下,隨即笑了,如同孩童一般的明澈,「真的看著看著……就傻掉了呢……」他說的時候,傘又斜過來了一點。

  不是這樣的啦!我從他手裡拿過傘,站得靠近他一點,讓傘穩穩地撐在兩個人的頭上。這樣才對嘛。

  「你不冷嗎?」早就想問了。這樣薄薄的單衣,真的光靠內力就能保溫嗎?不是真的吧?

  他看著我,搖了搖頭。

  「是不是真的啊?我穿的已經很多了,可是還覺得冷吶……」我疑惑地上下打量他。

  他並不回答什麼,只是靜靜地笑了。

  事實勝於雄辯!我把白菜放下,伸手拉起他的手……溫暖就那樣毫不吝嗇地傳達了過來。

  「真的啊……」我驚訝地抬頭,卻發現他比我還驚訝。……呃,現在認識到事情的嚴重性是不是有點晚了?我可是拉著一個男孩子的手哎……呃……

  他抽回自己的手,有些不自在地移開視線。

  糟了……我最近是怎麼了?老是不自覺地去「非禮」別人?……這種病,能找溫文看嗎?

  「小汀……」

  我的腦子因為這個聲音變得一片空白,我只知道,我迅速地撿起地上的白菜,準備走人。

  「等等!」客隨的聲音裡有一種莫名的焦急。

  傘?我立刻回頭,把傘塞回客路的手裡,然後轉身快步離開。……不知道……我還能躲多久……

  ……

  雪下了一天,到了晚上還是沒有停……

  坐在房裡,焐著熱茶,真的很愜意啊……不經意地,看到一邊榻上放著的棋盤……我走過去,伸手擺棋。爹留下的殘局,我已牢牢地記在了腦子裡,黑和白,並沒有日月陰陽那般複雜,但是,我卻從沒有猜透它們所演繹的一切……

  不用看了啦……我自嘲地笑笑,我可是看了十幾年了……也不是這麼難的吧?早知道這樣,我就去問爺爺了。……呃,還是算了,爺爺的棋藝,好像比我還差……

  想著想著,有點餓了呢……嘖,客行一走,都沒有人做夜宵了呢……以後我是不是又要做菜了?唉,真辛苦。算了,去看看廚房裡有什麼吃的吧!

  下樓,就聽到琴聲,那樣孤寂地迴盪在黑暗裡。

  客隨嗎?

  我拉緊了衣服,猶豫了一會兒,還是慢慢地走向琴聲的方向……他說過,要教我的呢……可是,我這種……呃……朽木,看樣子也是學不會的,幸好,沒有讓他教……

  不敢走出去,只是在這裡,遠遠看著,心裡居然也會好受一些。

  雖然是去後院的台階,算是在屋內,但是那樣張揚的雪花,還是會飄進來,這樣坐著,不冷嗎?還是,他像客路他們一樣,即使一個人,也能讓自己溫暖?……覺得,自己真是沒用呢……

  突然,弦斷。

  我的心猛地一震,不自覺地跑了出去。

  「你沒事吧?」我蹲下身子,拉起他的手。這樣都會斷弦,一定很痛的!

  他看著我,眼神裡沒有驚訝。「我以為你這一輩子都不會再見我了……」

  呃……我立刻鬆開他的手,怔怔地看著他。

  「你不應該走出來的。」他笑了笑,一如往常般的溫柔,「……你這樣,我就不能不辭而別呢。」

  為什麼一定要不辭而別?不離開不行嗎?我沒有生你的氣啊……

  「你在說什麼呢?」裝傻,如果這時我還能做什麼的話,只有裝傻。

  「那天,你都聽到了吧……」他開口,語氣裡混著蒼涼,「我若留下來,一定會害你的……」

  我真的不明白啊。我和你不是萍水相逢嗎?你根本沒有刻意接近我,反而是我刻意接近你,讓你留在醉客居的啊,為什麼你要害我?到底是什麼理由?可是,此刻的我,卻一點也不想知道那個理由,我所能想到的,和第一次相遇時一樣……

  「沒關係……」我的聲音聽起來有些無力,「留下來,也沒關係……」

  他伸手,摸摸我的頭,笑道:「傻丫頭……這叫引狼入室哦。」

  不……我不相信……即使親耳聽到,親眼見到,還是無法相信。這樣的溫柔,要怎樣的演技才能偽裝出來?如果一切是假的,那就一直假下去好了!我不在乎!

  「知道我為什麼來中原嗎?」他拉我在他身邊坐下,替我拍掉身上的雪花。

  我搖頭。

  「我家是在宋夏邊境的一個小村……」他歎口氣,一臉的哀傷,「那年宋夏邊境動亂,我娘救了一個大宋的將士,他們兩情相悅,後來便私定了終身……猜也猜出來了吧,那是我爹。後來,他執意要回宋軍大營,他臨走之前,信誓旦旦地向我娘許諾,戰事一結束,就會回來……可是,他沒有……我娘卻那樣執著地等著他,等到的,卻是他和別人共結連理。他最後也不過是個貪慕富貴的偽君子……畢竟,驍騎大將軍的女兒比起一個西夏民女來得金貴多了……」

  突然明白了,他到底在說什麼……

  「我娘太傻,她一直都相信著這個男人……相信即使是這樣,他也有他的苦衷。可是我不相信……」他說的時候,眼底燃著悲愴,「拋妻棄子,這是不爭的事實。我小的時候就下定了決心,無論如何,我都會去宋國,找到那個人,然後,把他欠我們母子的,統統討回來。」他轉頭看著我,「至於,將他從我們母子身邊奪走的人,我一樣也不會放過……二十幾年了,我終於知道,在一個小得無名的鎮上,有一家叫做醉客居的酒樓,而他,就在那裡……可是,我費盡千辛萬苦,見到的那個非報復不可的人,卻比我還淒涼……」

  好亂。突然之間,沒有辦法思考……不是的,我爹不是那樣的人,他……不會做這種事的……

  「你,一定是找錯人了……」我開口,聽到自己的聲音微微顫著。

  他搖了搖頭,「沒有……」他笑望著我,「知道為什麼我不告訴你我的真名嗎?」他的眼神裡有比我更深的無奈,「我的名字叫江懷。『縱隔江山,懷君如故』,我娘,真是傻得可以……」

  「江懷……」原來是這樣嗎?「縱隔江山,懷君如故」……不是的,我爹,不是那樣的……

  「你一直都說,你爹是個『完人』……只可惜,天下,沒有完人……」他的笑容漸漸消失,「若是他還在世,我便能和他做個了斷……這,也是天意麼?」

  「不是的,我爹他,不是那樣的人!」如果不反駁的話,我該怎麼辦?承認嗎?

  「那麼,你是說,他娶你娘是迫於無奈……絲毫沒有愛麼?」他的回答,讓我愕然。

  「不是的……」我不能哭,至少現在,我不能哭。

  「那麼是什麼?」他看著我,笑得淒涼,「若他是對的,我這二十多年,便是錯的嗎?」

  怎麼會這樣?事情為什麼會是這樣?我是在做夢嗎?是在做夢嗎?可是,好冷,冷得好真實……

  「……你也答不上吧……」他轉頭,看著漫天飛舞的雪。「他死了……什麼都不用再管了,可是活著的人,該怎麼辦才好?」

  突然,想不起爹的笑容……如果這是真的話,他就是我的哥哥……這也就是為什麼,我第一眼看到他的時候就覺得熟悉的原因吧……現在才真正地發現,他跟爹,真的很像……那種因為血脈相承,才有的神似……是我嗎?是我搶走了爹嗎?是因為我,他才失去了他本該擁有的一切嗎?

  「我下不了手呢……」他低著頭,笑了一下,「明明就已經下定了決心,一定要報復的啊。可每次看到你的時候,都沒有辦法下手……你這個傻丫頭,全身上下都是破綻。他好歹也是一介武將,就沒有傳你一招半式用來防身?」

  看到他笑,我卻不知道為什麼,只是忍不住地想哭。

  他深深地看著我,隨即,將我擁入懷中。

  原來,可以這樣溫暖的……

  「別哭……」他的聲音近在耳畔,「早知道這樣,我就該聽那個什麼的話,跟她『私奔』的……」

  不要走……只是不要走,不要留下我一個人……即使傷心也好,流淚也好,只是不要用那種方法,那樣無聲無息地離開我……

  「……我想了很久,該不該告訴你……」他伸手替我拭著淚水,「雖然,你也有權知道……就當是我的報復好了,傷不了你的人,至少,讓我傷你的心,行麼?」

  為什麼,是用這樣的方法問我?我有資格說不行嗎?就算,你真的出手傷我,我又有什麼理由說不行?

  「傷心一會兒就好了……」他輕輕推開我,直視著我的眼睛,「我……會離開這裡。在那之後,把這些事統統忘掉,像以前一樣開開心心地過日子……」

  做得到嗎?

  「其實,一直有很多人守著你。所以,以後,不會再有我這樣,不遠千里來傷你的人了……」他笑著,笑得溫柔。

  「別走好不好?」我抓著他的手臂,用盡了全身的力氣。

  他看著我,輕輕歎氣,「傻丫頭……」

  「哥……」這樣的稱呼,好陌生。

  他愣了一下,伸手輕撫著我的臉頰,「我暫時還不會走……至少,等那個人回來……」

  爺爺嗎?若是等到他回來,又要怎麼樣?

  「放心,我只是要問他一些事……」他笑笑,「得到了答案,我就能沒有遺憾地離開。」

  可是,我會有遺憾啊……

  「回去睡吧……小心又病了……」

  他那樣說著,讓我無法拒絕。

  ……

  那一夜,我沒有睡,只是看著棋局。原來,爹,並不是我想像中的那樣……可是……為什麼月姨口中的爹和客隨口中的,會那樣的不同呢?究竟誰才是正確的?

  這才明白,爹留給我的殘局,也許窮盡我這一生一世,也無法解開……



20.真真假假

  雪下了好幾天,絲毫沒有要停的樣子……那樣陰冷的氣候,彷彿連我的思緒都凍結了似的……

  哥哥麼……我不自覺地笑了一下,原來,我也不是完全沒有親人啊。這不,多了個哥哥……爹,為什麼?為什麼要拋下他?……就這樣,不知不覺地心酸起來,連看著他都會覺得傷心……

  這時,他回頭,衝我笑笑。

  我知道,無論在什麼時候,只要他對我笑,我一定會對他笑。

  「咳咳……」客憶在一邊死命地咳嗽。

  真是的,咳什麼咳?病了就去找溫文嘛!我立刻瞪他一眼。

  客憶無辜地看著我,隨即又冷冷地望向客隨。他就那樣開口道:「姐姐是決定,無論他是什麼樣的人,都會一如既往地待他嗎?」

  「是啊。」無論是什麼樣的人,那是我欠他的,他做什麼都可以。

  「……」客憶輕歎口氣。不再說什麼。

  「汀汀,汀汀,不好了!」月姨慌慌張張地衝了進來。

  「怎麼了?」

  月姨看了看店裡,隨即伸手指著客隨,「快點讓他走啦,老爺子回來了!」

  這麼快?……這麼快就要離開了嗎?

  「哎,汀汀,你發什麼呆啊!晚了就來不及了!」月姨一臉的急切,「你不是想看著他死吧?」

  「我……」

  「哎呀,來不及了!快走啦!」月姨拉起客隨的手,就往外走。

  突然想到,如果月姨知道他的生世的話會是什麼樣的表情……

  「月丫頭,這是要去哪兒?」

  那是一個又熟悉又陌生的聲音,而且,是我最不想聽到的聲音。那個已經銷聲匿跡了好久的爺爺,就站在我的面前。可是,沒有久別重逢的喜悅,只有相見不如懷念的冷漠。這麼多年了,他的樣子沒有什麼變化,還是一樣的英氣逼人,一樣的不可一世,渾身上下沒有一絲老態。

  月姨的臉色瞬間變白了,「老……老爺子,」她換上一張笑臉,「沒有啦,這不是帶著客人去店裡嘛~」

  爺爺會信那樣的謊言嗎?

  「當老子是傻子啊?」爺爺的聲音裡滿是不屑,「今天誰也別想走!」

  「爺爺……」我是不是該打個招呼?

  爺爺看了我一眼,點了點頭,隨即移開了目光,冷冷地掃視了店裡一番。「哼,月丫頭,這店裡怎麼那麼多閒人?」

  月姨怯怯的,不知該怎麼答。

  「那是我的夥計。」我走出櫃檯。

  爺爺看了我一眼,眼神裡分明有責怪。「也罷,老子先解決這個小子!跟我上樓來!」

  爺爺說完就徑直上樓。從我懂事那天起,就知道,爺爺一直是用命令的口氣說每一句話的。

  ……

  「你為什麼到這兒來?」爺爺的話音還沒有落,桌子就因為他的猛拍悲鳴起來。

  客隨絲毫沒有畏懼地直視著他。

  「爺爺,」我有些明白為什麼爺爺這麼急著趕回來了。他一到店裡就找客隨的麻煩,顯然是月姨飛鴿傳書,告訴了他些什麼。但是,客隨的真實身份,他可能還不知道,「他是……」

  「你不要插嘴。」爺爺緩和了口氣,對我道,「他是什麼東西,老子清楚的很!」

  客隨笑了笑,「是麼?」

  「廢話!」爺爺吼道,「看你那德性,老子就知道!」

  知道什麼?難道,爺爺他……

  「好,既然你知道,我有話要問你。」

  客隨這個樣子,像極了當年的爹。無論爺爺怎麼發飆,爹總是一副處變不驚,若無其事的樣子……

  「問個屁!老子一個字也不想答!」爺爺冷哼,「老子就是明明白白地告訴你,這兒不是你來的地方,老老實實滾回去,老子就放你一馬!」

  爺爺究竟知不知道客隨是誰啊?

  「爺爺,他是……」

  「你這丫頭也真是的!」爺爺轉頭教訓我,「這樣的人你也留下!」

  他不是什麼「這樣的人」,他是……

  「只要你答了,我自然會走……」客隨的聲音,依然冷靜自若。

  爺爺立刻瞪向他,「混帳,你以為你是什麼東西?敢跟老子提條件?」那一刻,桌子在爺爺的掌下變成了一堆廢柴。

  「你可以殺了我,反正我也不是你的對手。」客隨又笑。

  「哼!」爺爺皺起了眉頭,「真他媽的!跟那混帳東西一個性格!老子是哪輩子造了孽,才生出那種混帳東西來!」

  混帳東西?爺爺一直是這麼叫爹的呢……原來爺爺真的是知道的,可是,既然知道,為什麼會那麼執意要趕客隨走呢?

  「聽你的口氣,你早就知道我和我娘的事了吧?」

  爺爺站起來,走過去,看著客隨,「是又怎麼樣?」

  「即使這樣,還是讓他娶驍騎大將軍的女兒?」客隨的聲音裡有很淺很淺的哀傷。

  「別侮蔑老子!老子雖不是什麼正人君子,但也做不出那種齷齪事來!」我相信,如果爺爺房裡還有第二張桌子的話,命運一定和第一張一樣……

  「那麼,是他自己自願的了……」客隨笑了,一臉的瞭然。

  「若是自願的,老子倒高興了!」

  「那麼……為什麼?」客隨有些不解。

  「為什麼?老子還想問為什麼呢!」爺爺看了我一眼,「老子怎麼知道這世上有那種別人臨終前托付什麼,就答應什麼的混帳東西啊?!他媽的,那混帳東西還是我生的!」

  「臨終托付?」

  我想我能夠猜到了。許是我外公吧……

  「老子怎麼知道這世上會有那種娶自己不喜歡的女人的男人?老子要是和他一樣,就不會只生了他這麼個混帳東西了!」

  終於知道,為什麼爺爺會反對我爹和我娘的婚事了。不是因為他看不起官家,只是他知道,這樣的婚姻一點意義都沒有。既然他知道一切,就不能放任爹拋棄客隨母子。可笑的是,我曾經還很討厭爺爺,討厭他對爹爹那麼凶。原來,錯的是我……

  「那我娘呢?」我突然這麼問,如果,我爹是因為承諾而娶我娘的話,那麼我娘是為了什麼嫁給我爹的呢?難道,只是父母之命?

  「世上竟然還有那種連自己不愛的男人也嫁的女人!老子這輩子,遇上你那對莫名其妙的爹娘也算是開了眼界了!」爺爺氣得就要拿身邊的椅子出氣。

  原來,事情是這樣……那麼我算什麼?我究竟算什麼呢?

  爺爺突然不再開口,只是略有歉意地看著我,「丫頭,你不要想太多了……你是你,你爹娘是你爹娘……」

  可是,為什麼呢?兩個互不相愛的人,為什麼要結合呢?這樣,對別人不是很不公平嗎?……原來,我所相信的什麼神仙眷侶,什麼恩愛夫妻都是假的。原來,我的爹娘根本不值得稱羨……甚至,讓我覺得他們好可憐……而我,是不是更可憐呢?

  「是……這樣嗎?」客隨的聲音裡聽不到喜悅。

  「老子有必要騙你嗎?老子還可以告訴你,他就是為了找你們母子解釋,才會第二次去西夏的!早知道他要死在那種鬼地方,老子就該一掌劈死他,省得他害人!」

  客隨有些猶豫地笑了,「原來……我沒有被拋棄嗎?……我這麼多年,究竟是在做什麼呢?」

  「老子管你做什麼?老子只知道,老子這輩子只承認一個孫兒!別人想都別想!」爺爺就那樣吼道。

  為什麼?既然,爹是真心喜歡客隨的娘的,為什麼不承認客隨。

  「爺爺……」

  「不要說了!這小子本來就是鐵了心來害你的!要不是看他沒動你分毫,老子早就把他宰了!」

  「可是他才是真正有資格叫您爺爺的人,不是嗎?」他是哥哥啊。

  「胡說!」爺爺瞪著我,「那是那個混帳東西惹出來的!干老子什麼事!什麼資格的,老子說了才算!」

  客隨笑了,「沒關係,小汀,這樣就夠了……」

  「哼!」爺爺又看著客隨,「你倒是比你那混帳爹識事務。好了,快給老子滾吧!」

  「不要!不要,爺爺。」我拉著爺爺的手,哀求。

  「丫頭,你是怎麼了?你知道他是什麼東西嗎?西夏軍的走狗,見不得人的探子!你怎麼為他說話?!」爺爺歎著氣。

  客隨看著我,一臉讓人心疼的溫柔,「我說過的,得到了答案我就會走……現在,我已經沒有遺憾了……」

  他打開門走出去的時候,我立刻追了上去,拉住了他的手。

  「不要走,不要走好不好?」這種情況下,眼淚會不會有用?我不知道,但是,眼淚就那樣落了下來,沒有辦法控制。

  「小汀……」

  「不要走……」如果他走了,我該怎麼辦?他是親人啊,我為數不多的,溫柔的守護著我的親人啊……

  爺爺一把把我拉回來,「還不滾!要老子親自動手啊?」

  客隨看了看我,轉身。

  「放開我!」我第一次,那樣對爺爺吼著,「你放開我啊!」

  「丫頭,別傻了!」爺爺的手,好大的力氣。

  「我是傻,我就是要他留下來!怎麼樣?!」我費力掙開,剛跑了幾步,卻又被爺爺抓了回來。

  「那種人有什麼好?他是來害你的,你就不明白麼?」爺爺的語氣,又氣又惱。

  「我不在乎!」為什麼這個時候,無論是疼愛我的月姨,還是老是自以為是的客憶,都只是看著眼前的一切,卻沒有人願意幫我呢?

  「客隨。」客路伸手,拉住了正要下樓的客隨。

  客路……願意幫我的,終究是你嗎?

  客隨看了他一眼,「……」

  客路淡淡地開口,「她要你留下。」

  「你敢留他,老子就殺了你!還不放手!」爺爺就那樣對著客路吼道。

  客隨笑笑,「……我走了……替我照顧她……」他拿開客路的手,走了下去。

  「不要……」不要走……至少,讓我把欠你的還給你啊……「為什麼?」我轉頭,對著爺爺喊道,「你不願意留在我身邊,為什麼不讓別人留下?我究竟算是什麼?我恨你!我恨你!我恨你!」

  爺爺愣了,不自覺地鬆開了手。

  我立刻跑下樓,跑到了店外,茫茫的雪中,早已沒有了那個人的身影……

  ……

  那一夜,我一直在哭。我長那麼大,都沒有那樣哭過。哭著哭著,睡著了;睡著睡著,醒了過來,就繼續哭……那樣反反覆覆中,天,就亮了……

  突然不知道,我是為什麼而哭的了。是因為客隨走了,還是因為我的爹娘根本不愛對方,或是因為我的親人都不關心我了……只是那種傷心的感覺,那麼強烈,讓我無法自制。

  再哭會暈的吧?我哽咽著站起來,打開了窗子。

  不是這樣的吧?雪停了,還是個陽光普照的好天氣。我那麼傷心好不好?你就不能配合點,打個雷,下個雨,或者繼續下雪來烘托烘托氣氛?我突然笑了出來。果然,這個世界是不會因一個人的喜怒而改變的……我再傷心也沒有用,爹娘都已經死了,客隨也已經走了,我哭了那麼久,又是為了什麼?又能挽回什麼?……日子還是要過的……我不是很久以前,就知道這個道理了嗎?

  我擦了擦臉,打起笑容,走出了房。

  下樓,客憶正在擺桌椅。一看到我下來,表情立刻就變了。

  「早。」我上去,若無其事地打招呼。嗯,聲音好像有點啞了。

  「早,汀姐姐……」客憶猶豫了一下,隨即開口道,「其實……天涯何處無芳草,何必……」

  什麼?什麼?到底是什麼?啊,明白了,爺爺的話是在房間裡說的,他們沒有聽到。房外那一段,如果不知原委地看,的確很像是爺爺棒打鴛鴦……又被誤會了哎……

  「……姐姐,其實天下還有很多好男人,比如說……」

  看他一本正經的樣子,我不由笑了。

  「笑什麼?」客憶皺起眉頭。

  「嘿嘿……」我拍拍他的頭,「你誤會啦!客隨是我哥哥啦!」

  「啊?」客憶當場愣掉。

  於是,我很負責任地將來龍去脈講了一遍。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已經哭過很久的緣故,說起這些的時候,奇怪的沒有傷心……

  「明白了?」

  看客憶一臉傻傻的樣子就知道還沒有明白。不過,我可不負責再講一遍哦……我不再理會他,逕直走去廚房,哭了一晚上,好餓……

  依然是那種豆漿的香味。

  「早。」

  客路回頭看著我,「早。」

  他的眼神有些奇怪地落在我的臉上,讓我有些不適應。

  「怎麼了……我臉上有什麼嗎?」除了眼睛很紅之外,應該沒有什麼奇怪的地方吧……

  「沒什麼……」他移開視線,「呃……天涯……」

  不會也是「天涯何處無芳草」吧?不用這麼搞笑吧?

  他一臉不解地看著我,眼神中沒有驚訝,只是擔心。

  我沒有傷心過度瘋掉啦!

  「客隨是我哥哥……」我只好笑著解釋。

  「哥哥?」他也愣了。

  「嗯……」於是,我好心地又將事情講了一遍。

  「我該攔住他的。」聽完我的話,他這樣說。

  突然覺得,客隨是我的哥哥,那種「喜歡」只是血緣的親近而非真正的喜歡,真是件好事……為什麼會這樣想,我自己也不知道。

  「謝謝你。」我不會忘記的,那時只有他幫了我。

  「我什麼都沒做。」他略顯歉疚地看著我。

  「呵呵,已經很好啦!」我伸手拍拍他的肩,「真是講義氣!」

  他笑了,「這跟義氣有什麼關係?」

  「有啊有啊。你沒看見客憶那傢伙,一副『不關我事』的樣子,真是沒義氣,枉我救過他噢!」真是的,平時那麼拽,一見到爺爺就怕得跟什麼似的,真是沒用!

  「他一直都在幫你。」客路笑著,轉身盛上一碗豆漿,遞給我。

  「我怎麼沒看出來?」我知道啊,他一直都在幫我。

  「……」

  「哼,原來你在這裡!」爺爺的聲音,打斷了客路要說的話。

  幹嘛?趕走了客隨,還要來欺負客路啊?

  「前輩。」

  拜託,他那種態度,你不要這麼有禮貌地跟他打招呼好不好?

  「哼!前輩?你有把老子放在眼裡嗎?」爺爺走進來,死死地盯著客路,「你連老子要趕的人都敢留,膽子夠大的啊!」

  「……」

  不能再這樣了,爺爺是什麼樣的人,客路和他爭一定會吃虧的。

  「他是幫我的,不行啊?」我開口,順便擋在客路身前。

  「什麼?你……你這丫頭,昨天幫那個混帳,今天又為了這個小子跟我頂嘴?」爺爺瞪大了眼睛,生氣道。

  的確,我從小到大,沒有跟爺爺頂過嘴……那也大部分是因為他常年不在家,我沒有機會啊!

  「是啊!」這種時候,最忌諱的就是臨場退縮。

  「什麼?真是胳膊肘往外拐啊!」爺爺伸手指著客路,「看我不劈了這小子!」

  「你敢!」動不動就要劈人,你什麼毛病啊?!

  「老子什麼不敢?」爺爺立刻擺出架勢。

  「是啊!你連哥哥都能趕走,還有什麼不敢的!」大聲一點,至少氣勢要壓倒對方,「你有本事先劈了我!」

  爺爺微微愣了一下,「你……」

  客路卻將我拉到了身後,「前輩,她是一時情急才頂撞您的。您要發火,衝著我來就好了。」

  哎?這是幹什麼?

  「喂。你有沒有搞錯啊?那是我孫女哎!你說這話什麼意思?」爺爺不禁笑了。

  「沒什麼意思。」客路聲音,依然是默默的。

  看不見他的表情,但是,他一定是很認真地這樣說著。

  「好!有意思!老子倒要看看你有什麼能耐!」爺爺來了興致。

  「你敢!」唉?客路,麻煩你不要攔著我好不好?這種話,在別人背後說,氣勢會減半哎!

  「哎,你這丫頭……」爺爺伸手指著我。

  眼看爺爺就要發飆,一道人影衝了進來,直接向爺爺攻去。爺爺也不含糊,出手反擊。

  「哈哈哈……老頭,怎麼回來了也不來找我喝酒?」來者站穩了身形,是祁鋒爺爺。

  「祁鋒?」爺爺皺眉,「你少來攪和,老子正要找人晦氣!」

  「哎?我說,老頭啊,你一把年紀了,就不能安分點?人家小兩口好好的,你搞什麼?」祁鋒爺爺立刻嘲笑道。

  小兩口?不是啦,怎麼又搞這種事啊?發生在我身上的誤會已經很多了哎!

  「前輩……」客路開口,似乎是要解釋。就是嘛,這種事,不能亂講的呀!

  「你閉嘴!」爺爺瞪了客路一眼。

  那種口氣真是太過分了!

  「你那麼凶幹什麼?別人說話不行嗎?」我立刻吼回去。

  「你……」

  「看到了吧,老頭?叫你不要瞎摻和。你這麼欺負人家小伙子,小汀要心疼的呀~」祁鋒爺爺的這種行為,應該是叫火上澆油。

  「什麼?我孫女的眼睛又不是脫窗了?滿大街的好男人,非看上這種?」爺爺的火果然更大了。

  「哎呦,老頭啊,生氣傷肝哪。我看這小子就不錯嘛!你不要這麼挑剔啦!」

  什麼跟什麼啊!

  「再胡說我連你也宰了!」

  「來呀來呀,我倒是好久都沒有活動筋骨了!」

  「你——」

  「你什麼你?要打快點,我還要吃早飯哪~」

  「祁鋒!」

  哎,好亂啊?!體諒我昨晚傷心了一夜,哭得都快脫力了好不好,你們一大清早到底在幹什麼嘛!……為什麼,突然我就傷心不起來了呢?一定是這群人太吵了……

作者: eichang    時間: 2012-7-23 12:19 AM

本帖最後由 chenliping3410 於 2012-7-25 09:53 AM 編輯

21.集

  什麼叫作「神龍見首不見尾」?看我爺爺就知道了,在他莫名其妙地回來之後,他又莫名其妙地走了……不禁懷疑,他的使命是不是負責將我身邊的人統統趕走,然後留我孤孤單單的一個人?呵,這是不是因為,他不喜歡我爹和我娘?算不算是對我的一種懲罰?……快過年了,就這樣,一個親人都不在身邊嗎?不過,這也不是第一次了……

  呼,集市上可真熱鬧。雖然開店很重要,但是快過年了,辦年貨更重要,即使只有一個人,也不能太冷清了。我看了看面前的人山人海。嗯,鄰鎮一年一度的年集,可真是不同凡響,這架勢,可能比去年更熱鬧吧。

  「汀姐姐,我要買焰火!」客憶開心道。

  「不行,浪費。」焰火,那不是跟燒錢沒有什麼區別?

  「不要嘛~買給我啊~」

  什麼表情啊?你好歹是個十六歲的男孩子,最近還比我高了,不要用這種死纏爛打的辦法好不好?

  「好了好了,買完其他東西再說啦。」擋不住了。

  「姐姐最好了!」客憶連眼睛裡都閃出了光。

  我歎口氣,看著面前的人堆,深吸一口氣。年集,我來了!

  ……

  我就知道,今年實在是太擠了啦!我看著面前的人流。這樣就被衝散了?他們應該不會找不到回家的路的,只是,待會還要買很多東西,我一個人怎麼拿?早知道,就手拉手地走路了……還是我順便買匹馬,或是騾子比較好?

  我正胡思亂想,冷不防有人推著車衝過來。

  「前面的人快讓開,我停不下來——」

  哎?

  我愣了,這樣的事也有,我是不是最近特別倒霉?我立刻閃到路邊。等等,前面的那個人是……

  「客路,小心!」我大聲提醒。

  客路轉頭,隨即抬腳,那輛板車當即穩穩地停了下來。

  我的小心是不是喊的有些多餘?即使我什麼都不做,依客路的身手,一輛板車能傷他多少?說不定,他還會翻個瀟灑的觔斗避開什麼的……這麼想的話,我的確有點傻噢……

  在圍觀人群的掌聲中,客路走了過來,「你在這。」

  明擺著的。

  「呃……客憶呢?」

  客路搖搖頭。

  「算了,人太多了。我們走吧,還有好多要買的東西……」突然覺得周圍人們的目光都集中在我身上。幹什麼?我又不是年貨……

  「剛才,謝謝了。」客路開口。

  真是好人,那個明明不算幫忙的說。

  「呃,不客氣。」找個台階下。

  「哇——快去看啊,比武招親啊——」

  哎?在年集上比武招親,有空噢!不過,大部分的人都來了,這樣想想也蠻有道理的。

  「去看看。」我笑著。最近的氣氛太陰鬱,是該找些樂子高興一下。

  客路點點頭。其實我一開始就知道,他是不會拒絕的。

  我後悔了……人那麼多,我不想擠進去了,可是,我已經擠不出去了……

  擂台上打得火熱,我卻連比武招親的那個姑娘的臉都看不清,有什麼勁嘛!

  「哎,這不是汀姑娘?」一邊有人招手。

  好像有點眼熟……誰啊?

  「汀姑娘不認得我了?我是齊大哥的兄弟啊~」

  怪不得我認不出,小齊的兄弟那麼多……

  「來,汀姑娘到這兒來,看得清楚啊~」他慇勤地叫其他兄弟讓開一條路。

  那我就不客氣了。我拉著客路,一邊給笑臉,一邊往前走。

  哇,在這裡果然視野開闊。嗯,這個姑娘還是挺漂亮的嘛!不知道是不是看多了秦素和君臨,我發現,我看著其他姑娘,都不常用「美」這個字了。

  「哇,好厲害!」我剛想拍手,卻發現,自己的右手還拉著客路的手。「呃……」鎮定鎮定。

  他看著台上的比試,似乎沒有注意到什麼。這種時候,趕快裝什麼事都沒有,我立刻收回手。

  「那個姑娘好厲害。」小齊的兄弟開口,「不知道有沒有人能打敗她噢。」

  「你怎麼不上去試試?」我笑望著他。

  「哎呦,汀姑娘說什麼呢?我哪裡有這個本事?」他陪著笑臉。

  也是,小齊的兄弟大多是三腳貓的功夫,就不要上去丟人了。

  「對了,汀姑娘,我一直想問了。您到底有什麼本事,怎麼我們大哥這麼給你面子?」他小心地問道。

  恰巧,人群爆出了一陣歡呼。我立刻裝傻,「你說什麼?」

  他歎了口氣,「沒,沒什麼。」

  「那裡的人快讓開!」

  又讓開?這次又是什麼事?

  我剛轉頭望向聲源,客路的手就在那時伸了過來。他接住的刀鋒近在眼前,離我的眉心,僅僅一寸之遙。

  我不由倒抽了一口冷氣,不自覺地退了一步。

  「姑娘,沒傷著你吧?」那個比武招親的姑娘跑了過來,在擂台上蹲下身子道。

  「沒……」嚇到……

  「這位公子,你沒事吧……」姑娘又看著客路。

  客路放下那截斷刃,甩了甩手上的血,平靜地搖了搖頭。

  會有人用血肉之軀的手接刀子嗎?

  「客路,你不要緊吧?」我立刻拉起他的手,真是的,如果剛才裝傻一直握著他的手,他就不會去接刀子吧?好多血……

  「不礙事。倒是你,沒事吧?」他看著我,道。

  我怎麼會有事?受傷的是你哎!我立刻拿出手巾,替他把傷口包上。「我們回去吧。」還是回去看大夫比較保險。

  他竟然笑了,「沒關係。不是還有很多東西要買嗎?」


  「這種……」我剛想發表人的健康比東西重要的多的理論的時候,冷不防那個姑娘摔了下來,正巧把我壓倒在地。

  「哈哈……我把你打下擂台了,你就乖乖地嫁給本大爺吧!」台上那個斷了刀的男人一臉陰險的笑。

  什麼?這樣卑鄙的事也有?

  那姑娘站了起來,狠狠地瞪回去,「你已經輸了!」

  「什麼啊?我不是把你打下去了嘛,怎麼,想翻臉不認帳?」

  猥瑣啊,要多猥瑣有多猥瑣!

  一旁的人開始跟著起哄。

  我立刻起身,「哎,你要不要臉啊?」壓得我好痛,「卑鄙無恥,還要人家嫁給你,做夢!」

  「嗯?姑娘,我勸你不要多管閒事!」

  哼,今天心情好,「我非要管,怎麼樣?」

  「哼,你自找的!」

  我當即就發現,一群人將我們圍了起來。

  人多欺負人少,真是太不要臉了!……現在後悔還來得及嗎?

  「汀姑娘,拿出你的真本事!」小齊的兄弟開口,一副等著看好戲的樣子。

  我?你們有沒有搞錯啊?

  「讓開。」客路的聲音,帶著一貫的漠然。

  「哈哈哈……小子,你是不是嚇傻了?」

  說起來,我還沒見過客路用真功夫呢……這樣的局勢,真的沒問題嗎?

  我還在想的那個瞬間,幾個人就倒地了。

  客路的手裡拿著剛才的那截斷刃,刃上已經有了血跡。

  好……好厲害……

  那個猥瑣男子的臉色當即變了……「你,你是什麼人?」

  客路依然是用那種認真和漠然,緩緩地道,「夥計。」

  眾人都愣了,我也愣了,不知怎麼的,好想笑。

  只是一會兒的時間,就看見那群人跌跌撞撞地逃走,留下一句,「你給我記住——」

  圍觀的人中立刻又爆發出了掌聲。

  客路放下手裡的斷刃,突然轉頭看著我。

  「怎麼了?」我不由問道。

  「呃……」他略有些不安地開口,「我是不是下手太重了?」

  不是吧……我不禁笑了,「沒有,不重,一點也不重。」不知道我這個算不算是安慰。

  客路點了點頭,好像是接受了我這樣的回答。他走過來,站在了我身邊。

  「汀姑娘……」突然,小齊的那群兄弟熱淚盈眶地看著我,「我們上次不是有意冒犯您的,您大人有大量,不要記在心上啊~~」

  什麼?噢,上次調戲我的事啊?不用態度反差的那麼大吧?

  「這位大哥,我們不是故意的,您也別記在心上~」

  客路有些不解,「什麼?」

  「啊,沒什麼。不記得也沒關係~」

  我不由笑了起來,真是的,見風轉舵得還真快。真是讓人佩服。

  「公子……」

  我回頭看著那個姑娘,天,她的眼睛裡那種是叫仰慕吧?

  「多謝公子出手相助。」她看著客路,臉頰紅紅的。

  這算不算英雄救美?接下去是不是要以身相許?

  「嗯。」客路這樣沒什麼感情地回答道。不過,他一向是這樣的。

  「……」那姑娘當即沒什麼可說的了。

  「呃。姑娘不用客氣,應該的……」我立刻圓場。好像,是我開口幫她的吧,為什麼她就不向我道謝?

  那姑娘點點頭。「不知,可否請教公子大名?」

  「客路。」

  這個,不是他原來的名字吧,這樣告訴別人好嗎?

  「不知……」

  我是不知道這個姑娘還有多少要請教的,但是,客路指間滲出的血,我可是看得夠清楚了。

  「對不起,姑娘,我們還有事要做。不如,你繼續比武招親吧。」我開口,笑道。

  那姑娘愣了一下,看了看我,隨即點頭,「後會有期。」

  「呃……後會有期。」我也隨便拱手行禮,隨即拉著客路離開。

  這時,一個黑影飛了過來,我立刻退了幾步,那黑影重重地落下,竟是剛才那個猥瑣的男人。

  他已經昏了過去,傷勢絕對不輕。

  有人緩緩地走了過來,約莫二十五六,俊秀儒雅,絲毫沒有戾氣,但是誰都猜得到,那種慘重的傷勢絕對是出自他手。

  「好久不見,小七。」他笑著開口,眼神越過我,落在客路身上。

  客路看著他,又看了看地上的傷者。「……」

  那人笑著,「你可是我最疼愛的弟弟,我容不得有人傷你。這樣的傢伙罪有應得,不值得你同情。」他那樣悠然地解釋。

  弟弟?可是,他們長得一點也不像。個人意見:客路比較帥……

  「怎麼?不高興見到我?」那人走過來,右手輕輕按著客路的肩。

  客路搖了搖頭,「沒有,二……哥。」他的話音裡有明顯的斷層。

  「這位姑娘是?」那人又饒有興致地看著我。

  「我叫江汀。」客路的樣子不太對哎,是不是傷的緣故?

  「江姑娘……」

  他雖然是想自我介紹,但是這裡的人實在是太多了,而且又是看著好戲的樣子。是不是去附近的茶樓,會比較好吶?

  ……

  「在下姓任,家裡排行第二。叫我任二就行了。」那人笑著,有禮道。

  任二?那如果客路是他弟弟,他又叫客路小七,客路的原名豈不是「任七」……不要啦,好怪噢。……等等,他媽生了七個?好厲害……

  「這麼巧在這裡遇上,也是緣分。」任二笑著,「說起來,小七你離家也有半年了吧……」

  家?他有家。那為什麼要對我說自己只求一個容身的地方?為什麼不回家?

  「嗯。讓二哥您操心了。」客路的回答恭敬,絲毫沒有兄弟之間的親暱。

  「說什麼呢。哥哥擔心弟弟不是應該的麼?看你過得不錯,我這做哥哥的也就放心了。」任二的笑裡全是超越他年齡的慈祥。

  過得好嗎?不是很奇怪嗎?雖是替客路教訓了剛才的猥瑣男,但客路手上的傷,他隻字未提不是嗎?如果真的關心的話,怎麼會沒有注意到?

  「任公子怎麼會到這兒來?」有古怪!問問。

  「噢,幫朋友做事,路經此地。」雖然是搪塞敷衍,任二卻答得理所當然。

  我是不是太敏感了?他們兄弟間的事,我管不著啊。而且,客路也沒說什麼,不是麼?

  「你們兄弟重逢,一定有很多話說。我就先走了,你們慢聊。」我笑著起身。

  「江姑娘慢走。」任二依然有禮地答道。

  我下意識地看了一眼客路,他看著手裡的茶,用那樣深邃的眼神……

  怎麼了?我邁步走下茶樓,但卻不自覺地頻頻回首。這樣的行為導致我差點撞上人。

  「啊,汀姐姐!」那個被我撞到的人哀怨道。

  「哎?小憶?」我回過神來。「你怎麼到這兒來的?」

  「我找你們,找了好久都找不到。所以,看看比武招親嘛!」他笑著,揉著頭,「正好口渴了,所以……」

  有的時候,世界上的事是蠻巧的。一想到這個,我就想到那盆緋葉炙心草。

  「姐姐,笑什麼?」客憶歎口氣,「客路哥哥呢?走散了?」

  「沒有,他在上面,和他哥哥一起。」

  客憶的眼神裡掠過一絲奇怪的神情,「他有哥哥?」

  「嗯。」有什麼奇怪的嗎?不可以有哥哥的嗎?

  他笑了一下,舉步上樓。「見識見識。」

  真是的。不過也好,反正我也不放心。

  總覺得氣氛怪怪的,看到客路和任二坐的那張桌子就更加深了那種感覺。怎麼那麼陰沉?

  「客路哥哥!」客憶走過去,「吃東西也不叫我!」

  客路抬眸,依然是那樣深邃的眼神。

  「啊,你就是客路的哥哥吧!我叫客憶,是汀姐姐的夥計。」客憶笑道,完全沒有讓任二說話的空隙。

  「啊,還是不吃了!老闆,打包!」客憶大聲道,「再不去買東西,年集就收了,走吧,客路哥哥!」說完,他一把拉起客路的手,邁步便走。

  什麼啊……

  客路有些驚訝,一時沒反應過來,就這樣被他拉著走。

  「等等。」任二的聲音,謙和有禮。

  客憶和客路站定了步子,轉頭。

  任二不緊不慢地走了過來。為什麼是衝著我來?他笑道,「這半年來姑娘一直照顧小七,我這做哥哥的,先替他謝過了。」他伸手,拍拍我的肩,「今後,也請姑娘好好照應。」

  我哪裡能照應他?他罩著我還差不多。

  「任公子客氣了。」這樣答是客套。

  任二笑笑,回頭看了客路一眼。

  那一瞬間,客路的表情不是感動,而是恐懼。直到任二走了,客路眼神裡的懼意仍然沒有消失,他究竟在害怕些什麼?他哥哥的眼神裡有什麼可怕的嗎?而且,他那樣好的身手,還有什麼好怕的?今天空手接住刀刃的時候,他可是連眉頭也沒皺一下。流了那麼多血,卻絲毫沒有痛苦的表情。可是,為什麼現在,他卻在害怕呢?那樣的神情,讓我也覺得害怕了?到底是為了什麼啊?



22.此生此夜

  大年三十。所有店家都可以理直氣壯不做生意的日子。

  過年啦!要是客行和客隨也在,一定會很熱鬧的……我是不是想的太多了。

  「客路,客憶,可以走了。」我開口。

  客憶開心地跑了過來。「快走快走!」

  真是的,幹嘛那麼興奮?不過是月姨叫我們去她那裡過三十嘛。

  我抬頭,客路正在關店門。不知道為什麼,自從上次在年集上遇到他哥哥之後,他就變得怪怪的,老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到底怎麼了?還有,他那時那刻的恐懼,到底是為了什麼?

  唉……大過年的,怎麼還是有那麼多讓人匪夷所思的事啊?也許去月姨那裡,會好一些吧,那兒的姑娘都……呃……很厲害……

  ……

  花月春風樓的內室擺著十幾個炭盆,硬是讓嚴冬變得溫暖如春。也是啊,不然,姑娘們怎麼穿著暴露的衣服做生意啊?只是,我好像是穿多了……好熱……

  我看了看只穿單衣的客路和客憶,羨慕之情油然而生。

  「喲,小汀姐姐,穿那麼多不熱啊?」君臨嬌笑道。她的衣裙皆是唐式,酥胸半露,好不妖嬈。

  「也是,汀汀啊,跟我去換一身吧。」月姨笑著,走了過來,拉起我的手。

  哎?換君臨的那一種?不要啊,很丟人的……

  「害什麼騷啊?」君臨笑得嫵媚,「快去啊!」她伸手幫忙把我推進了月姨房裡。

  看著月姨幫我換衣服,我不由小心地開口,「月姨……」

  「嗯?」月姨幫我綁著絲帶,沒有抬頭。

  「我……我爹……」

  上次的事,月姨也早已知曉。但是她卻沒有表現出一絲異樣,可是,正是這樣才奇怪,若是換了我的話,多少也會傷心的吧……

  月姨笑了,「你爹怎麼了?」

  哎?

  她看著我,替我理頭髮,「你爹是天下最好的男人,也是我唯一想嫁的人……無論發生了什麼,這一點都不會改變。」

  「可是……」可是我爹他……

  「汀汀啊。」月姨看著我,笑得溫柔,「我十歲的時候就認識你爹了,他的為人怎麼樣,我比誰都清楚。他有摯愛的人,我也替他高興。如果我有什麼要傷心的,也是他一個人背負了太多,我卻不能為他分擔……」

  不明白……我爹是個怎樣的人,為何能讓月姨癡心至此。

  「不明白?」月姨笑了,這次帶著幾分狡黠,「等你有了心上人就明白了。」

  這句話,好耳熟。

  「好了!」月姨拍拍我的頭,「看,多漂亮!」她拉起我,端詳了一番。

  哎?這種除了關鍵部位遮住,其他地方都若隱若現的衣服嗎?漂亮?唐朝的女人在想些什麼?

  呃……我能不能不出去見人?上次我來這裡扮姑娘也沒穿得這麼……

  還在想著,月姨就把我拖了出去。接著,姑娘們就嬌笑了起來。

  「看看,汀兒姐姐這一打扮呀,奴家是女人也忍不住動心啊~」小竹過來,搭著我的肩。

  這是不是叫睜眼說瞎話?我有幾分姿色,我自己還不知道嘛!

  「呵呵,小汀,你要是嫁不出去,就到這兒來好了,絕對是紅牌啊~」洛兒說完,自己就笑得前仰後合。

  「死丫頭,狗嘴裡吐不出象牙來!」月姨笑罵道。

  嘖……臉丟大了。我瞥了瞥一邊,客憶一臉笑意地衝我揮手;而客路的視線一觸及我的,就立刻移開了。呃……丟人啊……

  「好了好了,還不招呼客人!」月姨一開口,姑娘們立刻散開,清楚地看見,她們中有大半的人跑向了客路,拉拉扯扯地好不開心。

  今天花月春風樓也歇業,沒有別的客人。真是談笑有美女,往來無男丁。客路他們,應該頂得住吧……

  「汀汀,坐下吧。」月姨拉著我,讓我坐下。

  內室裡鋪著軟軟的毛毯,席地而坐,讓人不禁覺得溫馨。

  「姑娘們,今天可是有貴客,你們要把自己的絕活都亮出來噢~」月姨朗聲道。

  姑娘們立刻嬌笑著,奏樂的奏樂,唱歌的唱歌,跳舞的跳舞,熱鬧得不行。

  「來嘛,再喝一杯嘛~小路~」

  旁邊,小湘正一臉媚笑地端著酒杯。而小玖的人都快貼到客路身上了。其他姑娘也不甘落後,拿著水果的,挾著菜的,捧著酒壺的……三宮六院的情勢也不過如此吧!

  「好厲害啊,小憶~」

  另一邊,客憶正表演花式切梨法。他手裡握著水果刀,只是輕輕揮兩下,梨就被去皮去核,還像蓮花般盛開在盤中。功夫,原來還可以拿來雜耍……

  好像,大家都很開心的樣子呢……這麼熱鬧,我為什麼卻覺得寂寞呢?

  「來玩骰子吧!」洛兒走過來,笑道。

  「哎?」

  「輸的人罰酒!」姑娘們立刻應和。

  我看是想找機會灌醉我的夥計,然後為所欲為吧?拖上我,來掩飾自己邪惡的用心嗎?

  「姐姐和我們一幫~」小竹立刻拉上我。

  哎?這又是為什麼?

  洛兒別有用心地笑著,伸手擲骰子。

  「大還是小?」她抬頭,笑望著客路和客憶。

  「當然是……」客憶笑著,一臉的胸有成竹。

  「慢著。」洛兒看了看我,「我們這兒輸了,都是小汀喝酒噢。你們想想清楚~」

  呃,原來……最毒婦人心,這句話真是一點也不假。

  客憶的眉挑了挑,笑道,「是小。」

  洛兒抬手。三枚骰子,四四六,十四點,大。

  不是這樣的吧。我看看客憶。客憶也看看我。然後拿起面前的碗,遞給了客路。

  客路看著他。

  「我還是小孩子,喝酒這種事,不太適合我。」客憶笑道。

  客路不多說什麼,接過,默默地喝完。

  「再來!」

  不是真的吧!客憶你喊得那麼大聲幹什麼?

  接著,是連輸五六局的慘狀……怎麼可能一局都不贏啊?難道,客憶的耳力真的那麼好?

  這樣喝酒,不會有事吧?「客路,你還好吧?」


  客路放下碗,拭了拭唇,「嗯。」

  真的?

  「好了好了,要開了噢~」洛兒的聲音,略透著興奮,居心叵測啊~

  「慢!」我伸手,阻止正要回答的客憶。「小!」

  洛兒看著我,眼神裡分明有責怪。她不情不願地打開蓋子,六五三,十四點,大。

  我不禁笑了,蒙對了。「啊?猜錯了?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陪著笑,拿起碗,乖乖地罰酒。

  嘖……好辣。我其實不太會喝酒啦……

  洛兒一臉哀怨地瞪著我,拿起了骰子。

  她的手剛停。我就聽到我和客路兩個人一起道,「大!」

  然後,周圍一下子安靜下來。

  哎?好像……蠻有默契的噢……

  「我先說的。」接著,我和他又一次異口同聲道。

  客憶是第一個笑起來的。「不要啦,這個有什麼好搶的?」

  姑娘們開始嬌嗔起來。

  「汀兒姐姐,怎麼這樣啊~」

  「你這樣子,奴家還玩不玩了?」

  「就是啊~討厭啦~」

  怎麼都是說我的?

  「好好好,我罰酒還不行嗎?」我立刻拿起碗。

  「不行!」洛兒的聲音,微惱。她遞來一罈酒,「要罰就罰一壇。」

  什麼?一壇?這碗喝下去我都不知道會怎樣呢……可是,不行,這種時候怎麼能退縮?

  「好,一壇就一壇!怕你啊!」我怎麼這麼說話?是不是醉了?

  這時,客路伸手按著我手裡的酒罈。「你不會喝酒。」

  這也看出來了?「誰說我不會,我喝給你看!」如果我不喝,待會你被她們灌醉了,看你怎麼辦!

  我立刻很豪爽地拿起酒罈,仰頭就灌。

  「汀姐姐!慢點!」客憶的聲音,聽起來有點遠。

  慢?慢慢喝我怕自己會吐出來,酒真的好難喝哎……

  誰啊?搶我的酒罈?真是的……我還沒喝完呢……

  ……

  ……

  ……

  痛痛痛痛痛……怎麼一醒過來,頭就這麼痛呢?我不是在花月春風樓的嗎?怎麼到自己房裡了?

  「呵呵,姐姐你醒啦。」君臨坐在床沿,笑著。

  「我……」

  「你喝多了,暈了啦。」君臨笑著,「真是的,不能喝就不要逞強嘛!」

  喝?喝酒?……我好像是喝的蠻多的……頭好痛,宿醉?

  君臨起身倒了杯茶,「來,喝口水吧。」

  說起來,真的好渴。

  「你怎麼在這兒?」我邊喝邊問。

  「媽媽叫奴家來照顧你,你這兒都是男人,多少有點不方便……」

  「噢。」繼續喝,好渴。

  「……說起來,姐姐可真是有一手啊~」她笑著。

  「什麼?」

  「借酒壯膽這種事你也想的到。」君臨掩嘴,笑得花枝亂顫。

  到底在說什麼?

  「昨天小路送你回來,」君臨看著我,曖昧,「剛讓你躺下,你就一把抱住了人家~」

  啊?「真真真……的?」不是吧,酒能亂性?

  君臨點點頭,「奴家騙你做什麼?然後……」

  然後?我,我還做了什麼?

  「然後姐姐抱著他說……」

  「說什麼?」我的自控力不是這麼差的吧?

  「你叫他不要走,不要離開你……」

  我的媽呀!!!!!我竟然說了這種話,我我我……天哪!!!

  「然後……」君臨饒有興致地繼續說著。

  什麼?還有然後,我到底還做了些什麼啊?難道……不會吧……

  「不要說了!」我立刻喊道。

  「哎?」君臨不解地看著我。

  還是不要聽了,實在是太丟人了!我怎麼出去見人啊~~

  解釋!現在這種時候,還有比解釋更重要的事嗎?我下床,開門,直衝樓下。

  「姐姐……」

  ……

  人呢?我看了大廳,又找了廚房,沒人啊。後院?

  果然。客路在後院,劈柴。

  「客……路……」怎麼辦,要怎麼說?

  客路猛地回頭,大概是太出神,被我嚇到了。

  隨即,我很清楚地看見,他的臉紅了。

  呃……君臨果然沒騙我……

  「昨天……我喝醉了……」臉好燙,「所以……」

  他轉過頭,繼續劈柴,「嗯。」

  「嗯」?這是什麼意思?

  「你不要當真啊……」我怯怯道。他應該也不會當真的吧……

  「我知道。」他撿起劈好的柴,放到柴堆上。

  「這樣……」我為什麼會說那些話呢……也許是最近走的人太多了吧。客行,客隨,還有爺爺……這些話,原本應該是要對他們說的啊……

  他走了過來,「進去吧,會著涼的。」

  著涼?這麼一說是有點冷呢!哎?原來我還穿著昨天的衣服,好冷啊~好丟人啊~我慘叫一聲,拔腿跑進了屋裡。

  ……

  好不容易換好衣服,我坐在房間裡,開始發呆。

  昨天夜裡,到底發生了什麼?真不該喝那麼多酒的。哎?為什麼我會有一種虧了的感覺?如果我清醒的話,至少……啊呀,我到底在想什麼?

  「汀姐姐,有空麼?」客憶的聲音。

  「嗯。」我走過去,打開房門。

  客憶笑笑。

  等等,他來幹什麼?難道,是來嘲笑我?

  客憶在桌邊坐下,「姐姐的宿醉,好些了吧?」

  「嗯。」其實頭還是很痛。

  「姐姐也真是的,逞什麼強?」

  「哎,我是幫你們啊。她們擺明了是要灌醉你們嘛!」

  客憶一臉壞笑地看著我。「是怕灌醉了客路哥哥吧~」

  哎?

  「姐姐你真是幫倒忙啊~以客路哥哥的功力,把酒逼出體外是小事一樁啊~」

  不是吧!那我到底是……

  「你找我就為了說這個?」我瞪他,轉移話題。

  客憶的笑容漸消。

  「汀姐姐……如果,你一直對一個人很好,有一天卻發現他並不像你想像中的那樣。他是天生的凶器,滿手的血腥……」他緩緩說著,又突然皺起了眉,「——當然,那不是他自己情願的——你會怎麼樣?」

  什麼啊?他是不是在說他自己啊?

  「你恢復記憶了?」

  他頓了頓。「我不是說這個,我是問,姐姐你會怎樣?」

  明顯就是在說自己嘛!看來是恢復了。他……真的是「凶器」嗎?的確,他是伴隨著命案而來的。可是……

  「你都說了他不是自己情願的啊,那就沒什麼了。」我笑笑。這麼答很正常不是嗎?

  「真的?」客憶看著我,「即使他背負著贖不清的血債?」

  有沒有這麼嚴重啊?

  「真的。因為我已經對他很好了不是嗎?我既然接受了他,就不會在乎他是什麼樣的身份。」我知道自己一定會這樣的,因為我也像這樣接受了客隨……

  客憶看著我,彷彿在尋求話裡的真實性。

  我這麼不可靠嗎?

  「我知道姐姐會這麼說……」他笑得無奈,「可是,太完美的承諾,會讓人覺得惶恐呢……」

  是麼?太完美的承諾……是啊,我也聽過很多啊。

  「不過,我信。」客憶笑著,溫柔無邪,「姐姐,也要相信啊。」

  「信什麼?」和我有關嗎?

  客憶看著我,「姐姐相信的事,就是真實。」

  哎?什麼意思?聽不懂。好像很禪。怎麼辦?要問他麼?會不會很丟臉?哎呀,頭好痛。還是睡吧。想不通的事就別想了……我不懂的,都是我不需要弄懂的!只要相信,就是真實。……就是這樣!


作者: eichang    時間: 2012-7-23 12:27 AM

本帖最後由 eichang 於 2012-7-24 03:54 PM 編輯

23.織結

  記得,那天是正月初五,天氣很好。暖暖的陽光鋪在院子裡,就著水仙的花香,讓人覺得很安逸。早上,鄰居家的貓兒屈尊降貴地跑來這兒睡覺,但卻遇上了脾氣不好的小白。它們兩個在院裡折騰了好久,直到看到了吃的,才罷手言和。店裡沒有什麼客人,媒婆倒是抽空又來了一回,說了一些她已經說過了好幾遍的話。快近午時的時候,張廉帶著捕快們,來店裡吃了一頓飯,還是一樣沒有結帳。下午,劉大嫂問起了那位南宮世家少主的事,聽完我的胡謅之後,同情對我說「天涯何處……」。晚上,我早早關了店門,就著溫暖的燭火吃飯。一切都很平常。就像是,我曾經經歷過的無數個日日夜夜……

  那是一個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日子。唯一的不同,是早晨,客憶對我說:客路走了。

  走了?

  直到我推開他的房門,發現他的佩劍也消失了的時候,我才真正地確信:他走了。

  走得毫無預警,無聲無息。像極了他一貫的沉默。

  可是,我沒有弄明白的是:為什麼?

  當我要思考的時候,突然發覺自己的腦子裡空空的,竟然沒有辦法去想。

  爹走的時候,覺得不捨;客行走的時候,有一點傷感;石斫走的時候,心裡是無奈;客隨走的時候,只是傷心;爺爺走的時候,悲喜參半……客路走了,我卻突然什麼感覺都沒有。不覺得傷心,也不覺得落寞,甚至沒有為他的不辭而別生氣……

  就是那樣,什麼都感覺不到……

  可是,心裡明明是空空的,卻又彷彿被什麼東西塞滿了。

  站在院子裡的時候,會想起,他說過,他沒有可以去的地方……送他的不值錢的護身符,他會隨身帶著,他告訴別人,那是第一次有人送他東西……有人說他的身手排名江湖三百之內,他說,留在醉客居是因為,已經沒有力氣走下去了……不會打馬吊,經常忘記摸牌,可是,那種時候,他笑得很好看……記得他每天會磨豆漿,然後說,順便幫我煎了藥……當我想要留住什麼的時候,他伸手,拉住那個人,說:她要你留下……別人問他名字的時候,他會很虔誠地回答:客路……

  客路……

  明明走了的人,為什麼卻好像無處不在?為什麼,醉客居裡的每個地方,都留著那麼深的印記。提醒著我,我曾經遇上過一個看起來很冷漠,可是骨子裡卻單純善良得一塌糊塗的人。他在這裡做了很久的免費勞工,而我給他的,僅僅是一個名字。那個預示著,他總有一天會離開的名字……

  客路。

  為什麼要走?如果問他的話,他也是沉默吧……

  於是在這樣想來想去想不通的情況下,年過完了。

  醉客居裡不再有那麼多的客人,而我也覺得懶了。其實坐吃山空也蠻好的,敗了家產,看看爺爺是什麼樣的表情。就這樣,醉客居又開始只買早餐夜宵涼茶點心,在平平無奇的日子裡,心卻更加空了……

  當油菜花開到最燦爛的時候,我自己都快懷疑自己是不是有什麼毛病了。可是偶爾到店裡來的溫文,卻只是衝我意味深長地笑,然後問我:怕苦嗎?我回答:不用放桂枝了,謝謝。聽完,他就笑著直搖頭。

  笑什麼?放了桂枝真的很難喝嘛!

  看著海棠盛開,我決定還是打起精神來,和月姨一起去游西湖賞花。可是,西湖邊上,文人雅士雲集,君臨一曲彈完,所剩者寥寥無幾。接著,賞花就變成了客憶和君臨的互相嘲諷。那樣暖的風,那樣美麗的花,還有,那麼多的噪音……只是覺得更加寂寞。那樣的空,好像是這明淨無雲的藍天一般……

  到底,我在想什麼呢?

  到了吃粽子的季節,我才意識到,今年不僅跟往年一樣,沒有人幫我包粽子,而且還有客憶這個越幫越忙的。害得我的粽葉損傷慘重,連糯米都只剩下了一半!真是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可是,客憶卻說我隨便引用,誇大其詞!

  唉……屈原大伯,我對不起你……

  ……

  所有的一切,都像是我曾度過的那十八年頭一樣,平靜得平凡無奇。所有細小的歡樂,不足掛齒的痛苦,一點點的累積,變成了回憶。然後,等著在某個日子裡,被一個不小心地忘記……

  在這樣的平和裡,我甚至從不去思考,在我身邊所發生的事,究竟有怎樣的意義?在種種的偶然、巧合、突如其來之後,究竟又隱藏著什麼?

  很久以後,我才明白,一切的一切都是必然。芸芸眾生的命運,一開始就是密織在一起的網,沒有人能置身於外。愛或恨,都早已打了結,無法解開……

  這些必然,變成了洶湧的暗流,像是巨大的漩渦一般。我從沒有意識到,有多少人的生活因為捲入了這個漩渦而被粉碎……我身邊的風平浪靜,卻恰恰是因為,我,就在這個漩渦的中心……



24.何處不江湖

  今天一起床,就打了好幾個噴嚏。嘖,一定是有人背後說我壞話!

  「小憶,關門打烊!」流年不利,還是不要做生意了。

  客憶立刻起身。「好啊!」怎麼看起來那麼高興?

  「等等!」

  這個聲音好熟噢。

  「哎?張爺?」

  張廉走了進來,一臉嚴肅。現在不是吃飯的時候吧?

  「江老闆,」張廉環顧了一下店裡,「最近有些妖人在鎮上出沒,你可要多加小心,有什麼生人來店裡,要向我們舉報,知道麼?」

  妖人?「什麼妖人?」

  「嘖。也不知道是哪裡來的,武功高強不說,目標好像還是我們這小鎮。最近晚上沒事別亂走。遇上了,我也保不住你!」張廉一臉的痛苦。

  會嗎?我們這小鎮有什麼特別的。幹嘛盯上這裡?

  「好了,江老闆,我們走了。」張廉歎口氣,離開。

  真是奇怪了……我剛轉頭,卻發現客憶一臉的若有所思。

  「怎麼了,小憶?」

  客憶抬頭,笑了一下,「沒什麼。」

  沒什麼?假的吧。難道,和他有關?

  他笑著,上樓。

  實在是好奇怪啊……

  夜,萬籟俱寂。上弦月,略有些淒涼地籠罩著這無名小鎮。問題是,怎麼會一點風都沒有?好熱啊~

  我不甘心地起床,站在窗口扇扇子。我要是是公主就好了,怎麼著也有人幫著打扇子。唉~

  突然,有幾道黑影掠過。

  從我的窗口,正好可以看到後街。現在差不多是丑時了,什麼人還會在街上?嗯?妖人?不是這麼巧被我看到的吧?

  一身黑衣,臉上還有面具。這麼怪的打扮,是妖人也不奇怪啊……

  這種情況,我是不是應該關窗子比較好?

  我還沒想完,那幾個黑衣人就散了開來。

  好快的身法……到底搞什麼啊?

  這時,又一個身影落下。

  小憶?!難道,真的和他有關?

  ……

  這算不算是該死的好奇心?我竟然沒事找事地打著燈籠,在街上瞎逛。不過,外面真的比較涼快……

  遠遠的,聽到打鬥聲。

  「呵呵,沒想到,你們這些後輩的功夫倒是不錯嘛~」

  祁鋒爺爺的聲音?

  我熄滅燈籠,小心翼翼地走過去。

  「怎麼,怕了我這個老頭了?」

  那些黑衣人並不接話。

  「你們的膽子也不小了,這兒是禁地,就沒有人告訴過你們?」祁鋒爺爺笑著,「擅入者死!」

  說完,他立刻攻上。

  清冷的月光下,刀劍的鋒芒交替,讓人不自覺地心寒。

  幾個回合下來,祁鋒爺爺竟落了下風。畢竟是寡不敵眾。

  他被逼退了幾步,朗聲笑道:「蒼龍堂的千刃眾果然不是浪得虛名,後生可畏啊!」

  蒼龍堂?千刃眾?什麼東西?完全沒有聽說過……

  那群人一樣是不答話,只是繼續攻上。

  不行,這樣下去的話……

  「祁鋒爺爺!」雖然幫不上什麼忙,但是,至少……

  那群人的攻勢突然頓了下來。接著,反應過來的人,已經轉而向我攻來。

  這時,幾道銀光劃過,想攻擊我的人竟負傷退了下去。銀光消逝,客憶悠閒地走了過來。

  「真是的,汀姐姐,不是說了不要晚上出來麼?」他皺了皺眉,歎氣。

  「你不是一樣。」我看著他,道。

  「當然不一樣……」他還沒說完,那群黑衣人就向他攻了過去。

  「放肆!」客憶的聲音裡透著讓人覺得不可思議的威嚴。他迎上攻擊,道:「憑你們的身份,也敢跟我動手?!」

  好厲害。以客憶的年紀,和不下十幾個人交手,竟然一點都沒有弱勢的樣子。

  「呵呵,有趣!」祁鋒爺爺不由也加入了戰局。

  沒過多久,那群黑衣人就撤退了。

  「嘖,跑得倒快!」客憶收起兵刃,不滿道。

  祁鋒爺爺卻一下子跪了下來,喘著氣。

  「祁鋒爺爺,你沒事吧?」我上去,扶著他。

  「沒事。」祁鋒爺爺笑著,開口。

  「你受傷了。」客憶走過來。

  受傷了,不會啊。方纔那群黑衣人應該沒有傷到祁鋒爺爺啊。

  「哼,這群卑鄙的東西。上次沒殺成我,看來還是不罷休。」祁鋒爺爺恨恨道。

  「上次?」還有上次嗎?

  「啊……沒事,這不是爺爺我年輕的時候結下的仇家嘛,不要緊不要緊,小汀你回去吧。」祁鋒爺爺笑著,勸慰。

  「祁鋒爺爺,你一個人太危險了,還是到我店裡去吧!」至少我店裡還有客憶,應該擋得住才是……說起來,難道,這也不是客憶第一次出來?

  「是啊。」客憶開口。

  「沒事沒事,殺我哪兒那麼容易~」祁鋒爺爺站起來,拍拍胸脯。

  「可是他們還是傷了你啊!」不爭的事實。

  「那是因為那個是十刃……」祁鋒爺爺愣是把到了嘴邊的話吞了下去,「總之……我不會有事的……」

  不相信,絕對不相信!

  「啊,這位小兄弟的功夫不錯嘛!」祁鋒爺爺岔開話題,笑著對客憶道。

  「還好啊。」客憶也笑著,順著祁鋒爺爺的話,把話題岔開。

  「你是小汀的夥計吧?」祁鋒爺爺突然想到了什麼,「哎,小汀啊,說起來,你的夥計的功夫都不錯嘛!上次那個呢?好久不見了?」

  「客路哥哥啊,他回老家了。」客憶笑著,替我答。

  「回去了?真可惜,我還想找他好好玩玩的……說起來,他的武功路數……」祁鋒爺爺剛想說什麼。客憶卻開始大聲地咳嗽。

  客路的武功路數怎麼了?為什麼客憶不讓祁鋒爺爺說下去?隱隱覺得,這件事好像並不那麼簡單。

  「姐姐,我們回去吧。」客憶拉起我的手。

  「啊?祁鋒爺爺呢?」

  「沒事,他自己都說沒事了!」客憶笑著,拉著我往回走。

  祁鋒爺爺一個勁地點頭。

  莫名其妙……總覺得他們在隱瞞什麼。這一切與我有關嗎?

  看來,要是想知道,只有靠自己了……

  ……

  還是美麗的上弦月。說起來,這身衣服我也有很久不穿了,好像有點小了。面具擱置了好久,這些羽毛是不是髒了?戴著真不舒服。這桿長槍怎麼那麼重啊?心理作用?還是我太久不練功了?

  那麼,大概我的輕功也退步了。還是不要上屋頂了,走走大街就好。

  突然,一股勁風從背後襲來,我立刻反手,用長槍劃開殺氣。

  「你是誰?」嬌媚而好聽的聲音,那個向我出手的人,竟然是君臨。

  原來,她並不是個簡簡單單的青樓姑娘。

  現在開口的話,基本屬於暴露身份。還是閃吧!

  君臨卻追了上來,瞬間擋在了我的面前。她打量了我一番,開口:「江湖上赫赫有名的『銀梟』,原來是個女人?」

  這麼久了,這種怪怪的名號為什麼還是有人記得啊?

  「哼,醜話說在前頭,這裡是『聖教』的地盤,我勸你還是不要僭越為好。」她一臉嚴肅,與那身妖嬈的唐裝形成鮮明對比。

  「聖教」?什麼怪名字啊?哪裡有人取這種教名的。

  這時,那群黑衣人又出現了。

  君臨看著將我們圍住的黑衣人,笑道:「怎麼,堂堂千刃眾,就只會以多欺少,占女人的便宜?」

  「賀蘭姑娘說笑了。」黑衣人中有人接話,那人與旁人不同,面具上有龍形文飾,地位看來頗高。和他一樣有龍形文飾的,還有兩個人,其中一個身材嬌小,看起來還是個孩子。

  「你是十刃中的哪一個?」君臨開口,不屑道。

  「在下賤名,不足掛齒。這次來是請姑娘去寒舍坐坐,我家主上,可是仰慕姑娘已久呢!」

  「哼!」君臨冷笑,「就憑你?」說完,她立刻出手。原來,飄帶還可以當武器用的。

  現在這種局勢。我要幹什麼?

  「這位想必是『銀梟』閣下了吧。」那個身材嬌小的人開口,聲音也是嬌小的,「我們千刃眾無意與閣下為敵,請。」

  話是這麼說,你也蠻有禮貌的,可是,怎麼說那個也是君臨啊……看來非戰不可了。

  果然太久沒有練功,招式有些生疏呢。

  被人圍攻的感覺,果然不好。但是,不是我說什麼,這些人的功夫也不是太高啊。我這種江湖上排不上名的人都能化解他們的攻勢的說。

  這時,那個一直沒有開口的黑衣人,出手攻了過來。

  帶那種面具的,應該是什麼「十刃」吧。果然,功夫比那群人好很多。這才發現他手中的那把並不是劍,而是一把直脊直刃的鋼刀。無論怎麼樣,我總覺得這把鋼刀找對了主人。他的攻擊單純直接,絲毫沒有花哨取巧的地方。感覺是經過了很長的時間,將所有不必要的招式摒棄,攻擊中充滿了凌厲霸氣。那樣平實的攻擊卻不自覺地讓我產生華麗的感覺……不過,現在是想這種事的時候嗎?

  刀和槍相擊,勁力太強,震得我的虎口發疼。我立刻換了手拿槍,將力道集中在左手上。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招式夠唬人,還是我真的很厲害。總之,那個嬌小的「十刃」也過來加入了戰局。

  她一劍劃開我的長槍,開口道:「銀梟閣下,您何苦與我千刃眾作對?」

  這個……是原則問題。

  正在僵持中,遠處傳來了叫喊聲。燈籠的光明滅。聽就知道,是那群雷聲大雨點小的捕快。

  瞬間,那群人開始撤退,不一會兒就沒了身影。

  君臨看了我一眼,「你究竟是敵是友?」

  這句真是廢話。

  「……」君臨不再說什麼,轉身離開。

  我是不是也該走了?但是,那群捕快已經趕到。

  「銀銀銀梟?!」

  「天哪!是銀梟!」

  ……

  反應不用這麼激烈吧?還是走吧……

  爬窗……真是太不淑女了。被人看到,絕對會嫁不出去的。唉,算了算了,努力爬吧……

  這種時候,為什麼會有人敲門啊?

  「汀姐姐,你在嗎?」

  客憶?怎麼辦?嗯……我努力地脫啊……

  「啊,小憶,有什麼事嗎?」我邊脫邊問。

  「姐姐,先開門再說吧。」

  開門?不是吧?……長槍,長槍要放哪裡?啊,當撐窗的桿子好了。我一番手忙腳亂地打開了門。

  「這麼久?」客憶笑著,有意無意地看了看房裡。

  「太熱了,所以沒穿衣服……」這個謊真是沒檔次。

  「我剛才來找過姐姐,可是你不在……」他笑著問道。

  「噢~剛才,我剛才出去乘涼了~」把長槍擋住先。

  「這樣……沒什麼事了,姐姐早點休息。」他依舊笑得含義深遠。

  「好啊……」我立刻關上門。

  搞什麼?我這麼緊張幹什麼?先說好,我可沒有騙人啊。如果你們問我會不會武功的話,我一定很老實地回答:會!可是,你們沒有嘛~我總不見得跑過去說:我會武功!傻不傻啊?

  還有我是「銀梟」的這件事。「銀梟」又不是什麼好人,估計通緝令還在城牆上貼著,我沒事幹嘛要昭告天下啊?何況,我又不是那個「銀梟」。是那個傢伙自己輸給我,然後讓我接替他的嘛,我才不要替他頂罪!

  ……我幹嘛一直自我安慰?唉……好累噢,手腳都酸了,功夫這種東西果然不能怠惰。可是,難道叫我當著夥計的面練武嗎?很傻哎……

  睡吧睡吧,明天還要早起磨豆漿……

  只是……這個小鎮上,真的有懷著普普通通的心情喝豆漿的人嗎?或是「聖教」,或是「千刃眾」,或是在我的店裡進出的人,包括我自己在內,誰不是和「江湖」沾上了關係呢?當初對客路說的話,也不過是自欺欺人……

  客路……

  他現在,又在哪裡呢?一心想擺脫江湖的他,若是知道我的真實身份,又會是怎樣的表情呢?……呵呵。我是不是太無聊了……

  突然好想喝豆漿噢~


作者: eichang    時間: 2012-7-23 12:36 AM

本帖最後由 eichang 於 2012-7-24 03:57 PM 編輯

25.輪迴

  唉~命苦啊~

  我揉著劈柴劈得酸痛的手,極度鬱悶地往房裡走。剛開門,小齊就坐在窗欄上,靜靜地看著我。

  「我開著大門的。」我歎口氣,道。

  他笑一下,「我習慣了。」

  真是的,被人看到多不好。我走到桌邊,倒上一杯茶。「有什麼事麼?」

  「我聽說『銀梟』重現江湖……怎麼,終於想繼承師父的衣缽了?」他倚著窗框,一臉的悠然。

  「那是你師父,不是我師父。」我喝口茶,提醒他。

  「是啊……要是認真算起來,我該叫你一聲『師公』……」

  「不用了,謝謝。」開玩笑,我有那麼老嗎?唉,怪只怪當年那個「銀梟」幹嘛和我打賭。說什麼十招之內,他若贏我,我就做他徒弟。如若不然,他就尊我一聲師傅。現在想想,真是後悔。

  「師父別的優點沒有,信義倒是還講。他見了你還不是恭恭敬敬地喚『師傅』。」

  這種也叫優點?「你到底是來幹什麼的?」

  「是師父叫我來傳話。」他看著窗外的天空,「你根本不是『十刃』的對手。晚上還是不要去招惹人家了……」

  「……」不是吧。說不上打成平手,好歹也沒吃什麼虧啊。

  「……若是平手,那是人家讓著你……」

  那個老頭,真是沒口德!

  「好了好了,別說了。」我揮手打斷小齊的話,「那個『十刃』究竟是什麼東西?」

  小齊笑了笑,「該說你是不理俗事,還是孤陋寡聞呢?」他頓了頓,道,「江湖上一直有一個神秘的教派,組織之龐大,勢力之強,幾乎讓所有門派忌憚。因為不知其名,畏懼它的人便稱它為『聖教』。『聖教』行事詭秘,江湖中人唯一知道的,是這個教派,有四個堂。分別以『四神』為名。其中,蒼龍堂主管『出戰』,麾下有上千名劍士。統稱『千刃眾』。而『千刃眾』中最強的人,喚作『聖劍』。武功次於他之下的十個人,便稱作『十刃』。」

  聽起來還真是厲害啊。才一個堂就有上千名劍士,難怪別的門派要忌憚了。

  「嘖,他們到這裡來幹什麼?」不明白。無聊找樂子嗎?

  小齊的眼神突然變得深邃,「五年前,『聖劍』叛變,殺死了蒼龍堂的堂主,自立門戶,脫離了『聖教』。『千刃眾』也分成了兩派……『聖教』白虎堂,主司『肅清』,一直在追殺叛逆。這些『刃』看來是被追到這裡來的……」

  「你知道得還真多。」我看他一眼,笑道。

  「呵呵,多多少少和我有些關係……」小齊衝我笑笑。

  關係?別告訴我他也是聖教的人噢。我最近受的驚嚇太多,心臟會受不了的……

  「你認識『十刃』?」還是問問吧,不知道更難受。

  「怎麼可能。即使是『聖教』教徒,彼此之間也甚少來往。我只知道,『十刃』沒有名字,只有代號,比如,排行第一的,就叫『刃一』,諸如此類的……」

  刃一?我的心突然不自覺地顫了一下,有些東西腦子還沒有想到,心卻先反應了。我記得很清楚,有個人曾說過,他的名字叫「任二」。如果「任二」不是「任二」的話,便可以理解了。他不是客路的哥哥,而是「十刃」的「刃二」。被他喚作小七的客路,就是「刃七」了……真的是這樣的嗎?還是,我多想了?

  「到底聽我說話了沒?」小齊不滿的聲音打斷我的思索。

  「那,『十刃』是跟著『聖劍』叛變的嗎?」

  小齊皺起眉頭,「聽說『十刃』的心思各異,互相之間也為此事爭鬥過,現在『十刃』也不過剩下三個。很湊巧,這三個都是『聖劍』一路的。」

  那麼,昨天我見到的「十刃」當中一定有一個是客路。那個開口說過話的,聲音隔著面具,聽不出是不是「任二」,但是我能肯定不是客路。那個嬌小的,明顯也不是。只剩下一個了……如果我昨夜能和他打成平手,是因為他讓著我的話,這也很合乎道理。以客路的性格,是會手下留情。對惡人如此,又何況是對一個陌生人呢?……

  一時間,我不禁矛盾起來。我希望他是客路……可是,又不希望客路是「刃七」……這樣的心情,究竟是為了什麼呢?

  「江汀!」小齊不耐煩地大聲道。

  「啊?什麼?」

  「你……」他狠狠歎口氣,「總之,你老老實實在家裡待著。免得師父又找我算帳!」說完,他翻身,離開。

  大白天的,用什麼輕功啊?唯恐天下不亂……

  ……我,能老老實實地在家待著嗎?知道那人也許是客路之後……當然不可能!……希望,今天晚上不是太熱……

  ……

  「又是你?幹嘛跟著我?」君臨不客氣地對我大聲道。

  我也不想搞得跟色狼一樣。可是,我總覺得,「千刃眾」還會來找君臨的。守株待兔比較輕鬆啊。

  「為什麼不說話?」君臨走過來,看著我,「莫非,你是我認識的人?」

  那你猜啊~不用客氣~

  她狡黠地笑笑,「看來,我們真的是認識了。在這個鎮上,我倒是不記得有個身手這麼好的姑娘。」

  也不是很好啊~

  「呵呵,賀蘭姑娘好雅興,半夜出來散步麼?」依舊是那個隔著面具的聲音。

  君臨轉頭,「哪裡,奴家是專程來找你的~」

  約莫十五個人,一人對七個……

  「噢?在下真是受寵若驚啊~」

  「奴家可是好奇的很~」君臨嬌笑,「你們『千刃眾』成天戴著面具,就不覺得悶嗎?」她伸手,手裡多了一根細如髮絲的銀線,「我今天倒要看看,你是不是生了瘡,見不得人!」話音一落,她立刻攻了上去。

  嘖。形勢還是一對十五啊~我真可憐~

  這時,有人攙和了進來,一見我就大聲呵斥。「都叫你好好待在家裡了!」小齊怒氣沖沖的。

  太好了,那這十五個「刃」就麻煩你了!我拍拍他的肩,轉身去找我要找的人。

  「你——」小齊皺著眉頭,雖然是不滿,但是還是替我擋著攻擊。

  當旁邊的戰鬥變得亂七八糟的時候,我終於能站在「刃七」的面前。原來,他的衣服是藏青色的,因為天色的關係,我一直以為是黑的呢。說實話,那個面具不配他呢……

  雲破月出,刀刃綻出了炫目的光彩。我不自覺地握緊了手裡的長槍,心瞬間加速跳動了起來。真的,好緊張……是因為戰前的興奮,還是……為了……還一個心願呢?

  依然是那樣平實有效的攻擊……突然想,如果他盡全力的話,昨夜我是否能全身而退……也許,昨夜,那個嬌小的「十刃」加入戰局的原因,只是為了不讓他的手下留情,成為傷害他自己的原因……

  客路……

  突然害怕,知道最後的答案……

  和昨夜一樣,那個嬌小的「刃」,毫不猶豫地加入了進來。招式裡,都是守。硬是隔開了我攻擊他的槍鋒……

  「兩個打一個,真是不要臉~」很是熟悉的聲音,客憶就那樣悠閒地替我接下了攻擊。

  「請閣下不要多管閒事!」那個嬌小的「刃」,開口,厲聲道。

  「多管閒事?」客憶笑了笑,「可惜,不是閒事,是份內事~」他看了看周圍的戰況,「謀逆犯上,僭觸聖威,汝等,當受天誅!」

  眾人不由都頓了下來。

  「你是白虎堂的人!」那個嬌小的「刃」驚訝道。

  「棄械投降,我倒是可以求尊上饒你們一命!」客憶笑著,一臉的無邪。

  「哼!廢話!」瞬間,戰局又一次展開。

  那個瞬間卻很奇怪,知道客憶也是「聖教」的人,我竟然毫不驚訝。從一開始,我的注意力就已經全部放在了「刃七」的身上……看得見的,只有一個人而已……

  他為什麼不盡全力呢?是知道以我的功夫傷不了他,還是,他……根本不在乎被傷……

  果然,我的長槍竟那樣輕鬆地劃過他的胸口。他的衣襟被鋒刃劃了開來,紅色的繩帶被槍尖鉤出,我永遠都會記得,那時那刻,長槍挑出的,是一個廉價普通的護身符……

  那是他第一次接受到別人的贈與……

  我的手險些就鬆了。然而,那一刻,他的攻擊卻凌厲起來,像是脫胎換骨似的。

  不知道為什麼,就是發不出聲音來……甚至,當他的刀刃刺進我的身體的時候,還是沒有辦法開口,叫他的名字……

  「江汀!」

  小齊的聲音,聽起來有些遙遠。

  他明顯怔了一下,迅速地收刀。然後,本該往下倒的我,就那樣被他接在了懷裡……

  「……」他的刀已經落地了。可以感覺得到,他輕輕顫著。

  「客……路?」我開口,突然覺得連說一句話都好累。

  依稀地看到他點頭……是真的嗎?原來,真的是他……

  只是知道,就夠了。剩下的事情我不想去思考,也沒有力氣去思考……就這樣,在他懷裡,其實也不錯啊……

  ……

  ……

  ……

  好熱……全身像是被火焰炙燒一樣。意識漸漸清醒的同時,那種熾熱也漸漸真實了起來,化成了錐心刺骨的疼痛……

  ……真是,從小到大都沒有那麼疼過呢……

  這裡……是哪裡?

  「客路……」

  清俊的眉宇,深邃的瞳,平和的神情……那樣明鏡止水般的人,恐怕我這一輩子都不可能輕易忘記……

  然而,他的眼神裡依然有煩惱……他究竟,要煩惱到什麼時候?

  「你醒了。」他的聲音,微微的有些沙啞。

  撫上我額頭的手,涼涼的,很舒服……不禁地想,一直這樣放在額頭上也沒關係啊……

  他輕輕皺了眉,「喝水嗎?」

  「嗯……」那樣的疼痛,像是火焰一般,說起來,真的好渴。

  他倒了一杯水,扶起我,讓我枕著他的肩。那種狀態,應該是叫作「喂」吧……有點尷尬呢……

  痛……連嚥一口水都能痛成這樣。要忍受這樣的痛,還不如……

  「慢一點……」那樣近在耳畔的聲音,突然讓我忘了疼。

  他枕起來,還真的很舒服哎,肩膀的感覺剛剛好……聽得到他的心跳呢……連喝水都讓我用盡力氣,這次的傷一定很嚴重了……他身上的味道,很好聞,像是……秋天路過窗口的風……第一次這麼近地看他,他的睫毛好長,真是的,我才是女孩子吧,不公平……

  正當我亂七八糟,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麼的時候。一個正經的念頭劃過。

  「這裡……是哪兒?」

  他讓我安穩地躺下,替我蓋好被子。「蒼龍堂的分舵。」

  蒼龍堂的分舵?也就是被「聖劍」佔據的「蒼龍堂的分舵」了?不是真的吧!我現在的處境是不是「深入虎穴」?等等,我又不是「聖教」的人,他們的恩怨跟我無關吧……對,不用緊張,和我沒關係。只是,我為什麼會被帶到這兒來?按照常理,我不是應該被留在戰鬥現場的嗎?帶走我幹什麼?……

  「刃七。」敲門聲,混著嬌小的嗓音,不覺得突兀,只覺得悅耳。

  客路開門。一個約莫十二、三歲的小女孩站在那裡,靈動的眼睛就那樣直接地看著我。

  「刃二找你。」她看著我,說著對客路說的話。

  客路回頭,看了我一眼。

  「你去吧,我替你照顧她。」

  她應該就是那個經常「護著」客路的「刃」了吧……

  「嗯。」客路點了點頭,離開。

  不離開多好……

  「銀梟閣下。」那個女孩走過來,「您好些了嗎?」

  又是「閣下」又是「您」的,她不累噢~

  「嗯……還好。」

  她站在床沿,拱手行禮,「在下刃九,先前有得罪閣下的地方,還請閣下包涵。」

  怎麼說呢……真是個少年老成的小姑娘。

  「沒關係……刃九是吧,叫你小九行嗎?」這樣親切啊。

  「閣下想怎麼叫都行。」她一臉的認真。

  「不要叫『閣下』了,我叫江汀,你叫我一聲姐姐就好了。」一口氣說這麼多話,傷口疼得讓我力氣都沒了。

  「是。」

  總覺得,她好像是把我的地位想得太崇高了……

  「呃……」找點話說,不然尷尬啊,「你跟客路很熟哦?」

  「客路?」她想了想,「姐姐是說刃七?」

  不知道為什麼,我就是不喜歡刃七這個名字!

  「他和我同是『十刃』,交情尚可。」刃九的回答真是嚴肅啊。

  「姐姐呢?」她反問。

  我?他是我店裡的夥計,交情嘛,怎麼說呢……

  「以前和他相處過一段日子,還好啦。」連笑一笑傷口都會痛哎~

  「他好像很緊張姐姐。」刃九皺了皺眉,「這六天一直都守著你……」

  六天?我睡了六天嗎?這麼久?

  「姐姐,能不能請你幫個忙?」

  我這個樣子,能幫什麼忙?但是還是點頭吧。

  「他這幾天一直傳內力給你,護住你的心脈。他的武功雖高,但這樣不眠不休,怕是你還沒痊癒,他就先倒下了。」她說話的時候,沒有任何可以分辨的情緒,「姐姐既然與他相識,就叫他休息一下,至少,吃點東西……一場同僚,我不想他有事。」

  不眠不休?需要,做到這個地步嗎,客路?突然間,有點高興。我傷的不是腦子吧?怎麼會有這樣的心情?人家操勞至此,我高興個什麼勁?

  「姐姐,不行麼?」

  啊?「哦,我知道了。」

  刃九點了點頭。「姐姐需要些什麼,知會我一聲就是了。」

  需要些什麼?枕頭一類的吧……枕起來,舒服的那一種……

  ……

  我還要過多久這樣的日子?痛著痛著昏過去,又迷迷糊糊地痛醒過來……簡直,生不如死……

  漸漸的,不怎麼痛了。身體裡有一股氣,緩緩地流動。我的頭腦剎那清醒過來,不論是睡意還是想暈的情緒都消退了。我只是清楚地記得,若是再用內力護著我的心脈的話,對於那個運功的人,有百害而無一利……

  然而我睜眼的時候,我還是安安穩穩地躺著。是不是,醒得有點遲了……

  「客……」

  抬眸時卻發現,客路坐在床沿,就那樣沒防備地睡著了。

  我還清楚地記得,第一次遇到他的時候,他就很不客氣地倒下,然後,可憐的我就被壓倒在地……那時,溫文曾經說過,他是太累了。我也記得,他第一次在醉客居的時候,夜裡沒有辦法入睡,只是呆呆地看雨……那樣警醒的人,能這樣睡著,一定是很累了……突然隱隱地覺得,那個受了重傷,痛不欲生的人,不是我……

  在我的思緒糾結地最厲害的時候,他睜開了眼睛。發現我已經醒了的時候,略有些不安。

  「……你醒了。」這次是不是該換我說這句話?

  他輕輕笑了一下,「好些了嗎?」

  「嗯。」有人那樣傳內力給我,不好才怪吧。

  「你餓了吧,先吃點東西。」他起身,端了粥過來。

  粥是熱的。那個盛粥的砂鍋,一直放在熱水裡暖著。

  其實,我一點也不餓,那樣的疼,簡直讓我的五臟六腑都麻木了。

  「我不想吃……」我可憐兮兮地看著他。

  「多少吃一點。你已經六天沒有吃東西了……何況,藥不能空腹喝……」他的語氣裡有種請求的味道。

  是啊。人是鐵飯是鋼嘛,我努力一下……

  果然,嚥下去的粥,像是鋼刀一樣。我真的很努力地不想在他面前表現出來了,可是……

  「……」他看著我,眼神裡有很深很深的自責,「我傷了你的臟腑,吃東西的時候會很疼……忍著點……」

  「嗯……」吃東西會很疼。唉,是不是以後也這樣?那麼大魚大肉一定是沒有辦法吃了……難道,只能喝粥?應該不會吧,只要不是太硬的東西,應該也可以吧……呃,豆漿?豆腐花?……豆腐?呵呵……

  他一臉不解地看著我。讓我覺得更想笑。啊呀,不行,越笑越疼……連眼淚都出來了……

  「沒事吧?」

  「嗯。」好疼啊~絕對有事~

  我好不容易收起笑意,準備喝第二口粥。

  還是一樣的痛。不過,又好像不太一樣……

  「客路……」看著他小心地舀起一匙粥,又細心地吹涼,突然覺得想哭,「你知道嗎,我小時候,都不怎麼生病的……」

  他抬頭,看著我,認真地聽。

  「不知道是不是天意……等到我爹娘去世,爺爺跑去雲遊天下之後,我反而生病了。只可惜,那時,已經沒有人會在我身邊照顧我了。」我笑笑,「所以,你是第一個為我煎藥的人……」

  那樣四目相對,卻沒有尷尬的感覺。

  「現在,還是第一個餵我喝粥的人……謝謝……」

  他垂下眼睫,「是我傷你的……」

  「內疚啊?」

  他抬眸看著我,點了點頭。

  「那好,」我費盡力氣伸手,拿過他手裡的瓷匙,「這些粥你幫我吃掉,就原諒你了~」

  他愣一下,隨即笑了,「不行。」

  「可是,很痛啊。」我努力地博同情,「你八我二?」

  他搖搖頭,拿回我手裡的瓷匙,「張嘴。」

  「嗯……好痛。」假裝一下好了。

  他歎口氣,「一半。」

  「七三。」各退一步噢。

  「六四。」

  好像是不能再討價還價了……「六四就六四。」我吞下瓷匙裡的粥,「換你!」

  他一臉無奈的笑。然後,有些猶豫地舀起一匙粥,喝下。

  「六四,還有一口。」我一邊小心地咽粥,一邊惡狠狠地提醒。

  他看了看我,認真道:「是半口。」

  「……」無言了。「前面我喝的不算嗎?」

  「不算。」

  「啊?呃……好痛噢……」



26.淵源  

見到刃二的時候,我的腦子裡,除了有想揍他的這個念頭之外,什麼都沒有。那種感覺,簡直逼得我差點跳下床。  

「江姑娘,傷好些了嗎?」他謙和有禮地笑道。  

不理他。  

「看江姑娘的樣子,應該是沒有大礙了。」他笑笑,找張椅子坐下。  

「沒事的話,我要休息了。」打發他!  

他依舊笑著,「江姑娘是為我帶走小七的事生氣?」  

……被看出來了?想想也是啊,當初如果不是他突然出現,客路一定不會走的。幹嘛要拖著客路做這種壞事?還要被什麼「白虎堂」追殺……可惡!  

「是又怎麼樣?」我瞪著他,咬牙道。  

「江姑娘是誤會我了。小七不是因為我才走的……」他端起一杯茶,「……是因為姑娘你啊。」  

什麼意思?不懂。  

「不過,若是早知道姑娘你就是銀梟,他也不用走了吧。」  

更加不明白。  

「其實我今天過來,是要向姑娘請教一件事……」大概是知道我不明白,刃二自己換了話題。「姑娘應該已經知道,這個小鎮裡有很多『聖教』的人吧。」 

 何止是多啊。而且還是竟是些奇怪的人。  

「實不相瞞,這個小鎮就是『聖教』的分舵……或者,說是總壇更合適吧。」他啜口茶,笑笑,「大隱隱於市,這個小鎮裡可是藏龍臥虎……只是,我不明白,『銀梟』與『聖教』應該是沒什麼關係才對。為什麼他們會護著你,甚至極力阻止我們帶走你。」  

「他們?」誰啊?  

「呵呵,姑娘真的不知道?鎮上有名的『花月春風樓』,裡面的姑娘不僅漂亮,而且個個是『朱雀堂』的高手。還有,姑娘店裡的那個小哥,昨天看他的身手,應該是『白虎堂』裡的佼佼者……」刃二的眼神幾乎是要把我看出洞來,「我實在是不明白,姑娘究竟是什麼身份,竟能令這班高手捨命相護……」  真的嗎?花月春風樓,是這樣「凶險」的地方?還有,客憶他……  

「他們,是這樣的人嗎?」我不由自言自語起來。  

刃二皺了皺眉。「怎麼,姑娘不願意告訴我?」  

不是不願意,我自己還沒想通好不好!突然之間,我身邊的人都變得怪怪的,該驚訝生氣的人是我好不好!  

「江姑娘,你應該很清楚自己的處境吧?」  

這句話,聽著就是威脅……可是,威脅也沒用啊,我真的是不知道啊。  

門突然開了。客路站在門口,手裡端著藥。那種殺氣,連我這種麻木的人都能感覺到。  

刃二立刻起身。「江姑娘沒事,我就放心了。姑娘好好休息,我改日再來拜會。」他寒暄了一下,轉身離開。  

客路看著他,一臉的冰冷霜寒。  

刃二笑了笑,出門。 

轉而看著我的時候,客路眼神裡酷寒瞬間消融。  

「你回來啦。」我笑著開口。  

客路走過來,關切地開口:「他……沒做什麼吧?」  

「沒有。」我拿過藥碗,「你要是再晚點回來,我大概就要跳起來揍他了!」  

「揍他?」客路不解。的確,「沒有」和「揍他」之間的聯繫不是很緊密。  

「呵呵,因為,他把你拐跑了。」我抬頭看著他,「我很記仇的!」  

客路不禁笑了。他蹲下身子,讓我可以平視他。  

「別和他動手。」他的笑還留在眼睛裡。  

「怕我不是他的對手?」藥好苦。  

「嗯。」客路接過我手裡的空碗,「他的功夫在我之上,你會吃虧的。」  

「我應該也蠻厲害的吧?」至少唬住了很多人不是。  

他又笑了,「你的招式奇詭,即使是絕頂高手,在三十招之內也絕無法勝你。可是你沒有內力修為,久戰之後,你就會屈於劣勢。」  

三十招。……怪不得當年「銀梟」會輸給我,原來如此啊。說起來,這套槍法是爹教給我防身的。但是,那時我還小,學的招式不全。後來,爺爺也教過我一些防身之術,加上我自己加進去的亂七八糟的招式,沒想到還挺不錯的嘛……  

「這樣……那,和我交手的時候,你讓了我多少招?」突然就是想問問他。  

「……」他看著我,「不清楚,我沒算過……」  

打擊。是不是都不屑去算了……  

「那你就是沒盡全力了。」  

他點點頭。  

「你不怕我下狠招,殺了你啊?」事先聲明,我可不知道對手是客路。而且,雖然我是沒有殺過人。但是,人有失手嘛。  

「你若是殺了我,就好了……」他看著我,這樣說。  我沒聽錯吧?他這是自責嗎?其實,我也沒有傷得多重啊……  

「你胡說什麼呢。」不知怎麼的,突然為他擔心起來。他這樣的性格,和「刃」的作風好像不太像呢。他,過得很辛苦吧。  

他輕輕搖頭,「我這種人,死有餘辜……若再有下次,不要手下留情了……」  

手下留情?我們之中,到底是誰對誰手下留情啊?  

「這話,該我說吧。」我看著他,同樣認真道。  

他不解。  

「你不是忘了吧……」我伸手,執起他的右手。掌心裡,還有淺淺的傷痕。「你救過我一命。不要說傷我了,殺我都可以。」  

「……」他本想說什麼的,但是我還沒說完呢,不能讓他插嘴。  

「不過,這次算你倒霉。誰叫你傷了我,這個大恩我就不報了。你沒意見吧?」  

「不能這麼算。」他開口,反駁。  

「啊?哎,施恩不望報的道理你不懂啊?才佔你這麼點便宜,不要那麼小氣啦~」  

「我不是說這個。」他皺起眉頭。  

「那你是說什麼?不要啦,我很窮的,這麼大的恩,我報不起的啦~哪,要錢沒有,要命一條。不然你再刺一刀好了~」就是要裝傻,就是要讓他有理說不清。這樣,他就暫時不會自責了吧。  

看著他不知道要說什麼才好的樣子,真的有點好笑呢~有時想想,欺負他真的蠻有樂趣的~  

大概是開心得太明顯,他緊蹙的眉頭展了開來,臉上有了一種微惱的笑意。「你……」  

「我什麼?」我故作不解地看著他。  

他側開頭,「真是的……」他的語氣裡,有淺淺的笑意。  

呵呵,好像已經不去想死不死的事了。就是嘛。活著不好嗎?整天殺來殺去,把命不當命看。「蒼龍堂」真不是個好地方!還有那個「聖教」,越聽越像邪教的說!  

「能問你件事嗎?」有些話一直想問,但卻不知道該怎麼問……但是不問的話,會後悔的吧。  

他點點頭。  

「你為什麼離開醉客居?」  

他移開視線,沉默。  

我執著他的手,笑道:「這雙本可以名動江湖的手,留在我的店裡磨豆漿,委屈了?」  

「不是……」他立刻辯解。  

「那是因為我不給工錢?」  

他突然深深地看著我,讓我沒辦法再胡說下去。  

「我……從小被『聖教』收養,訓練成為『刃』。我還沒學會寫字的時候,就學會了殺人……是你讓我知道,我的手,除了拿刀,還可以做別的事……」  

第一次,聽他說起自己的事。聽起來,讓人覺得心疼呢……  

「何止是『可以』。」他是不是低估了自己?「你做的豆漿可是鎮上的一絕,你一走,我的生意都冷清好多~」  

他笑了,發自內心的快樂。  

「那為什麼要走?」我想知道。聽過刃二的話之後,就更想知道。  

「我終究是『刃』……留在那裡,對誰都不好。」  

「誰說的?」那是我的地盤,好不好該由我來定吧!對了,客憶好像是「白虎堂」的人,難道……「是因為客憶?」  

他搖頭。  

「……是因為我?」刃二這麼說過呢。  

他抽回自己的手,開口:「等你的傷好一點,我就送你回去。不要想的太多了……」  

這樣是轉移話題吧。  

「告訴我。」如果不刨根問底的話,他一定不會回答的。  

他卻還是沉默。那種沉默讓我傷心起來。為什麼無論發生什麼事,都要自己一個人承受呢?我真的是一點忙都幫不上嗎? 

 門外突然傳來腳步聲,好像是有很多人來的樣子。  

進來的人,是一個清秀的男子,看起來不過三十上下。只是,他的神情讓人不由心生畏懼。他的眼神裡,什麼情緒都沒有,像是一潭死水一般。有種,行屍走肉的感覺……  

「主上。」客路起身,恭敬道,語氣裡混著驚懼。  

「嗯。」  

這個人大概就是「聖劍」了。真的像是劍一樣,完全沒有人的感覺。  

幹嘛一直看著我?我們不是很熟吧……  

「這就是你們帶回來的人?」他的聲音,一樣的死氣沉沉。但是那種沉緩深邃,倒是蠻好聽的。  

「是。」站在他身邊的刃二回答。刃二的表情也怪怪的,好像,遇到了什麼突如其來的事。  

有點奇怪呢。如果是「聖劍」要見我,那麼把我拖過去就是了。以他的身份地位,為什麼要親自來?  

他走過來,伸手,抓住我的手腕。  

「主上!」客路立刻擋在了我的面前。  

「別緊張,我不會對她怎麼樣的。」「聖劍」笑笑,卻依然透著木偶般的麻木。  

他看著我,開口:「你的傷已經沒有大礙了。」他又轉頭看著客路,「倒是你,這樣傳內力給別人,真氣耗損得太厲害了。」  

不知道為什麼,我突然覺得這個「聖劍」不是什麼壞人。  

「她對你來說,很重要?」「聖劍」鬆開我的手,轉而對客路道。  

客路點了點頭。  只是點頭,我為什麼又會覺得高興呢?我傷的好像不是頭吧?為什麼最近的想法怪怪的?  

「聖劍」看著客路,依舊是漠然地開口,「你當初以脫離『千刃眾』為條件,助我反叛。現在肯再回來,想必也是為了她吧……」  

在客路的背後,看不見他的表情。  

「既然離開了,就不該再回來。」「聖劍」輕歎了一口氣,「我不會再放你走了……」  

「屬下願為主上效力。」不明白,客路為何要這樣回答。  

「你的意思是,只要我不動她,你就會為我效力?」「聖劍」的笑裡,絲毫沒有愉悅。  

「是。」  

那時的我,終於有些明白了。當初,刃二究竟對客路說了什麼。還有,那時,客路畏懼的原因。……刃二放在我肩上的手,對他來說,是那樣可怕的威脅嗎?……  

「我懂了……」「聖劍」重又轉頭看著我。突然,他的眼神裡有了一種莫名的神采,原本死水一般的平靜裡霎時有了漣漪。  

幹嘛用那種好像認識我似的眼神看著我?我不解地看著他,是我多心嗎?那漣漪裡有一種複雜的情緒。難道是為了客路?可是,跟他剛才的發應差太多了吧。  

「小姑娘,你叫什麼?」他開口,聲音不復原來的漠然。  

「江汀。」雖然不知道他這麼問的用意,我還是很老實地回答。  

他的眉立刻皺了起來。「你姓江?」  

很奇怪嗎?  

「江城是你什麼人?」他冷冷地看著我,真的蠻可怕的。  

「你認識我爹?」後悔了。這種情況,我是不是應該說「我不認識江城」比較好?  

果然,他當即笑了起來。我真的很難想像,像他這種人,會那樣笑。「真是得來全不費功夫……」  

在說什麼?  

下一個剎那,我便愣住了。  

他單膝跪下,用一種恭敬但卻邪佞的聲音道:「『聖劍』拜見少尊。」  

少尊?什麼少尊?我看看四周,眾人正用同樣不解的眼神看著我。  

「主上,她是?」刃二走過來,問道。  

「見到少尊,還不行禮。」「聖劍」抬頭看著我,笑道。  

眾人立刻同樣跪下,「拜見少尊。」  

到底是什麼啊?  

「你認錯人了吧?我不是……」  

「聖劍」站起了身子,俯視著我,「我沒有認錯人。」他笑笑,「你的爺爺江寂,就是我們聖教的教主……你是『聖尊』的孫女,自然就是少尊了。」  

爺爺是聖教的教主?假的吧?  

「看來,少尊要在這裡多留些日子了……」「聖劍」笑著,那種漠然又回到了他的眼睛裡。  

漸漸的,開始覺得,我好像已經扯進了一件大事裡了……

作者: eichang    時間: 2012-7-23 12:37 AM

本帖最後由 eichang 於 2012-7-24 04:12 PM 編輯

27.紅線  

突然之間,我變成了上賓。所有的人見了我,都恭恭敬敬地行禮,喚我少尊。隱隱約約從刃二那裡知道,原來,他們「千刃眾」到這個小鎮來,就是為了找出那個「神龍不見首尾」的「聖尊」。聖尊是聖教教主的稱呼,普通教眾根本不能謁見。而「聖劍」卻知道得很清楚,他知道聖尊是誰,也知道他的本家在哪裡。  

……那個聖尊,竟然是爺爺,我還是不能接受……我是知道爺爺的功夫不差,行事也蠻奇怪的,可是,是聖教的教主這種事……根本就沒有聽過啊!我只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女孩子,每天都過著平凡無奇的日子。突然說我是「少尊」,我怎麼能接受……  

還有,如果,他們說的都是真的的話……一直照顧我的月姨,從小就疼我的祁鋒爺爺,還有很多很多在我身邊的人,究竟是為了什麼對我好的呢?難道,只是因為要保護「少尊」。我這十八年來承受的關懷,究竟是真還是假?那個平凡溫馨的小鎮,只是爺爺一手做出來的虛像嗎?……不知道為什麼,覺得好可怕……  

突然,好想見客路……  

即使所有的東西都是假的,至少,他是真的……應該,是真的吧……  

可是,我現在的這個處境,好像是被軟禁吧。除了每天送藥的侍女,根本誰都見不到。而且,我的直覺告訴我,「聖劍」很努力地防止我見到客路……  

真是的,見不到客路,我從頭到尾搞的一系列活動不就完全失去意義了麼!  

正當我滿腔怒火的時候,侍女們敲門進來。  

「少尊。」侍女恭敬地行禮。  

「有事嗎?」唉,火不能撒到無關的人身上。我的家教還真是好。  

「奴婢奉主上之命,來替少尊量身。」  

「量身?」不懂,「做什麼?」棺材嗎?  

「回少尊,是做嫁衣。」  

嫁衣?!  

「什麼?!」我跳了起來。  

「少尊息怒。」侍女依舊溫柔地開口,「主上不日便將迎娶少尊,此乃喜事。」  

什什什麼?!娶我?有沒有搞錯啊!  

……對啊。「聖劍」是要背叛「聖教」,自立門戶。相比起和「聖教」硬戰,用我來威脅爺爺,更有效吧。若是娶了我,不僅可以鉗制爺爺,而且以後還能名正言順地坐上教主之位……這個「聖劍」還蠻會打算盤的嘛……問題是……  

「我要見你們主上。」至少也該問一下當事人的意見吧!  

「主上正在處理婚禮的事項,恐怕不能來見少尊。」  

是想用強的了。  

「請少尊不要為難我們下人,讓我們替您量身吧。」  

是啊,現在的我,能做什麼?人為刀俎,我為魚肉。認命吧。  

我本來就是抱著嫁給誰都無所謂的心情在過日子。最後和誰成親,也不是那麼重要的事。至於誰做聖教的教主,更是與我無關。即使現在的我知道了自己的真實身份,也不能指望我去為聖教赴湯蹈火吧……從頭到尾,我只是一個普通又平凡的女孩子。市井,勢利,虛偽。那種江湖事,我根本就不想管,也管不了……  

記得「聖劍」說過,客路叛教的原因是想擺脫「刃」的身份,他不想一生都是殺人的工具。

「聖劍」也是「刃」,他叛教的理由大概也相去不遠吧。若是我嫁給了他,就能化解這場爭鬥,讓「千刃眾」得到解脫,也未嘗不是一件好事。聽起來也蠻偉大的。……這也許是報應吧……將人性磨滅,使其成為「刃」,做出這些的是爺爺,可到底還是要我這個做孫女的來還吧……  

嫁就嫁,誰怕誰!  

「去告訴你們主上,嫁給他可以。不過,聘禮不能少。」  

侍女們依舊恭敬地開口,「不知道少尊要什麼聘禮?」  

「十刃。」我怎麼也是生意人,虧本的買賣我可不做。而且,我有把握,「聖劍」不會不答應的。要是我抵死不從,對他一點好處都沒有。像這樣,大家各取所需,和和氣氣地公平交易,他沒道理拒絕。  

「奴婢會為少尊轉達的。」  

突然覺得自己很討厭。為什麼我就不能像一個普通的女孩子那樣,一哭二鬧三上吊,為了貞潔誓死與惡勢力抗爭呢?就算大喊救命,也比我現在做的事有格調多了……嘖,要是那樣的話,我一定能活得輕鬆許多……  ……  

七月初七,乞巧節。  

挑今天成親,我真是佩服「聖劍」。是不是要預示一下我和他就像是牛郎織女?不過,現在不是想這個的時候……  

江湖人的婚禮也真是隨便。沒有八抬大轎,我也不計較了。但是,連嫁衣都這麼樸素,連蓋頭都沒有,只是紅繩編製的花結,真是破壞了我一生一次的美好心願……現在後悔還來得及嗎?  

站在大廳裡的時候,我真的是很沒有想法。我的功夫不是很高,點我的穴道幹什麼?我又不會跑……這個樣子拜完天地,我的手腳不麻掉才怪!  

我只好死瞪著「聖劍」。但是,他木偶般的臉上,始終沒有任何可以辨認的情緒。……他不是練了什麼奇怪的功夫,走火入魔了吧?  

「恭喜『聖劍』閣下。」一個清朗的女聲從門口傳來,隨即聲音的主人走了進來,身邊還跟著一台四人抬的軟椅。  

「盟主大駕光臨,有失遠迎。」「聖劍」迎了上去,開口。  

「閣下客氣了。我們『奇馭盟』與『千刃眾』有盟友之誼。閣下大婚,豈有不來喝杯喜酒的道理。」軟椅上罩著紗帳,看不清裡面人的長相,但是很明顯是個女人。  

「呵呵,『聖劍』閣下,我看,我們不久就要改口叫您一聲『聖尊』了吧?」軟椅邊的女孩子笑道。她看起來有點眼熟,可就是想不起來。  

「承袁姑娘吉言。」「聖劍」的笑一點感情色彩都沒有,看著讓人心寒。  

「吉時已到,主上,拜堂吧。」刃二走過來,開口。  

哼,等你變成我的下人,看我怎麼整你。說起來,客路呢?  

「慢著!」  

這個聲音,真是熟到不行。  

「要成親的,怎麼連個媒人都沒有?」媒婆搖著她的檀香扇,優雅地踱了進來。  

我不是眼花吧?不要告訴我,連這個胖胖的媒婆也是「聖教」的什麼人噢…… 

「閣下是?」廳裡的人立刻戒備起來。  

「噢~老娘就是『千里姻緣一線牽』,人稱鐵嘴神媒的李媽媽~」  

我在做夢?  

「能找到我們的分舵,你也不是泛泛之輩。」  

「好說。這方圓五百里,婚喪嫁娶,都瞞不過我李媽媽~」媒婆合上檀香扇,「我受尚書大人之托來說媒,小汀自然是要嫁給石公子的。什麼時候輪到你了?」  

電光火石,媒婆將一干準備襲擊她的人撩倒在地,優雅地掠了掠頭髮。  

「原來是『鬼媒』李絲。失敬。」「聖劍」的聲音聽起來平靜無波。  

「鬼媒」李絲,沒聽說過,但是好像很有來頭的樣子。我的天哪,我的身邊到底還有多少奇人啊?  

「呵呵,小青年有點眼力嘛~還知道老娘的名號~」媒婆笑著,悠閒地打著扇子。  

「我們『千刃眾』和你一向井水不犯河水,你何苦與我們作對?」  

「老娘好不容易做個大媒,你們就搶了老娘的新娘子,這還叫井水不犯河水啊?乖乖地把小汀交還給老娘,老娘就放你們一馬!」媒婆一手叉腰,一手打扇,活像個茶壺。  

「放肆!」刃二立刻執劍攻上。  

好好的大廳,瞬間亂成一團。但是,這種時候,「聖劍」的臉上還是絲毫沒有動容。我更加肯定,他一定是練了什麼奇怪的功夫了。  

媒婆的功夫好像真的蠻高的,只見十幾個「刃」圍著她,她也游刃有餘,只是這種混戰,打翻了燭台。大廳裡頓時漆黑一片。  

黑暗中,有人一把拉住了我,拖了便走。  

帶我到院子裡來幹什麼?那人站在一間房間前,一劍斬斷了房門上的鎖。就著月光,我才發現,這個人竟是刃二。  

他踢開門,把我拖了進去。  

客路?  

客路坐在桌前,有些驚訝地看著我們。  

刃二走過去,替他解開了穴道。  

客路立刻站了起來。  

刃二把我推了過去,「帶她走。」  

「你……」客路扶住我,不解地開口。  

「不想走?」刃二笑笑,依舊是那種和他年齡不符的慈祥。  

「為什麼?」  

刃二笑了,執劍走了出去,「搶我的弟媳婦,主上我也不給面子!」他回頭,「還不快走!」  
客路點了點頭,抱起我,走了出去。  

等等,幹嘛不給我解穴啊?被這樣抱著,會很丟人的……還有,什麼弟媳婦啊?有沒有人來解開我的啞穴讓我解釋啊?  

「站住!」  

擋住我們的人是刃九。  

突然覺得,刃二和刃九的角色是不是倒了?  

「放下少尊!」刃九的聲音,嚴肅。  

「讓開。」客路的聲音,透著徹骨的寒意。  

「刃七,你想背叛主上麼?」  

客路沒有答話,只是放下我,抽刀攻上。  

住手!誰來叫他們住手啊!小九和客路,怎麼能打起來啊!怎麼辦?  

只是一會兒的功夫,刃九就落了下風,右手臂上被劃開了血口。  

「你!」刃九的眼睛裡閃著粼粼的淚光。是啊,若換了我是她,被客路這樣傷到,一定也會傷心的。  

「讓開。」客路的聲音,還是一樣的冰冷。  

「我不讓!你若是帶她走了,主上不會放過你的!你會死的,你知不知道!」刃九的淚,含在眼眶裡。  

「最後一次,讓開。」客路手裡的刀,在月光下,閃著讓人心寒的光。  

刃九握緊了手裡的劍,站得筆直。  

客路的背影,讓我有種很淒涼的感覺……真是的,為什麼就是沒有人來解開我的穴道啊?如果我不阻止面前的一切,我一定會後悔一輩子!  

這時,一抹銀色的身影忽至,一把把我抱了起來。  

「師傅~」  

這個聲音,是「銀梟」……  

客路瞬時回刀。  

「哎?年輕人,怎麼那麼衝動?」銀梟笑著,避開客路的攻擊。  

客路突然收招,彷彿想通了什麼。  

「有勞前輩了。」他抱拳行禮,這樣說。  

也是啊,我以前也穿著同樣的衣服和他交過手。很容易就知道,銀梟是友非敵了。  

銀梟不由笑了。  

突然,一股勁風襲來。眾人散開時,「聖劍」就站在那裡。  

銀梟笑得更開心。他把我往客路懷裡一塞。「還給你!」說完,他高興地跑去和「聖劍」比劃起來。  

客路絲毫沒有猶豫,立刻抱著我離開。  

我一直都記得刃九當時的眼神……像是被人遺棄的小貓似的,噙著眼淚,目送著我們……  ……  

好不容易到了大街上,有人卻又擋住了我們的去路。  

「嘖。難得來喝個喜酒,還有那麼多煩人事!」是那個「奇馭盟」的姑娘。  

「新娘子還是乖乖回去拜堂吧~」說完,她立刻攻了過來。  

然而,一招還沒有打完,她就停了。她看著客路,然後,驚喜道:「客路?!」  

愣——  

「不記得我了?年集上比武招親的那個呀,沒想到在這裡還能見面,真是好巧啊~」  

這才知道為什麼看著她眼熟了……可是,不用連去年年集上比武招親的人,都扯得上關係吧?  

「呵呵,這是不是就是那個,有緣千里來相會呢?」  

看著她微紅著臉,開心地說話,我不由覺得有點不爽。  

這時,她的眼神落在了我身上,「你帶走『聖教』的少尊幹什麼?」  

關你什麼事啊!  

呼喝聲,由遠及近。  

她抬手,清亮的哨聲迴盪。一匹黑色的駿馬應聲而至。  

「騎我的汐汛!」  

她笑著,看著我們上馬,「小汐,要乖乖的啊,把他摔下來的話,我會恨你一輩子!」  

是「他」,不是「他們」……不爽……  

馬跺了跺腳,好像有些不滿。但立刻揚蹄奔跑。  

「客路大哥,我叫袁藏幽,今年十八歲,尚未婚嫁,記得來找我啊——」  

遠遠的,聽到她這樣喊。更加不爽……  

有沒有人來解開我的穴道啊!我快要瘋了啦!  

「忍著點……」  

只是聽到客路的聲音,不知道為什麼,我的怒火一下子消失了。大概是他今天很冷的關係  吧……  

「你的穴道是主上親自點的,一時解不開,你再忍耐一下。」他一手握著韁繩,一手穩著我。感覺地到,他的身體繃得很緊,依舊緊張戒備著。  

如果能開口的話,我就能告訴他,我沒事,一點兒事都沒有,好得很……但是……  

說起來,這是我第一次騎馬呢。好顛……但是,又覺得,他枕起來,真的好舒服。有這樣的枕頭,顛一點也無所謂啦……  

——我不讓!你若是帶她走了,主上不會放過你的!你會死的,你知不知道!——  

突然,刃九的話在耳邊響起。不知道為什麼,我開始害怕了。我好不容易才又見到他,如果他死了,那我該怎麼辦?誰死都可以,但是,他絕對不能死!無論是誰,都不准傷他!  

夜,好黑……眼前幾乎是一片黑暗,看不清前面的路……去哪裡,又有什麼關係呢?如果,他在我身邊的話……為什麼,現在會覺得,我沒和「聖劍」拜堂,真是太好了……  

誰來解開我的穴道吧……這樣,我就能抱著他了……



28.繞指柔

  醒來的時候,手腳果然麻的要命。那該死的點穴法……這裡,是我的房間?我已經回來了嗎?什麼時候回來的?

  「你醒啦。」守在我床邊的人是月姨。不知怎麼的,有些失望。

  「客路呢?」

  月姨愣了愣,皺了皺眉……

  「他在哪兒?」我坐起來,聲音裡的焦急連自己都聽得出來。

  月姨不好意思地笑笑,「其實……」

  ……

  我赤著腳在走廊上一路疾走,如果不是傷口牽制,我一定用跑的。走廊上,都是一些「熟人」。

  「少尊,您去哪兒。」

  這麼跟我說話的,竟是隔壁的劉大哥……

  現在我什麼都不想理,也沒有時間驚訝,我要做的只有一件事……

  推開房門,我立刻直衝床前。

  客路……他的臉色蒼白,呼吸很淺,嘴角還有隱隱的血跡。與其說他是睡著了,倒不如說是昏迷不醒。我立刻衝回門外。

  「是誰打傷他的?」我看著那群人,大聲喊道。

  眾人面面相覷,最後一致用手指著一個人。竟然是街口雜貨店的小趙。

  他看了看周圍的局勢,開口:「是……我。」他吞了吞口水,「不過也不能全怪我啊。當時黑燈瞎火,我又不知道他是誰,就一掌過去,我怎麼知道他不躲呢……」

  平時看小趙蠻老實的,現在狡辯起來,倒也有幾分口才。

  「他要是有什麼事……」我要怎麼威脅才好?「我就……你就……給我等著!」

  我退回屋裡,狠狠地關上門。

  「你糟了。」門外,許多個聲音一起說道。

  可惡!他昨天還好好的啊……

  他不會有事的吧?他的手,好冷,明明是這麼熱的天……

  「客路……」這樣輕的聲音,他聽不到的吧。可是,聲音太大,吵醒他怎麼辦?

  「汀姐姐,我進來啦。」客憶打了個招呼,推門進來。

  我立刻瞪過去。

  「哇,姐姐你瞪我幹什麼?又不是我打傷客路哥哥的。」客憶委屈道。

  懶得理他。

  「不用擔心啦,姐姐,我昨天幫他療過傷了,他休息一下就會醒了。」客憶走過來,「倒是姐姐你,你身上的傷還沒好,還是回去躺著吧。」

  「『白虎堂』的人,會幫『刃』療傷?」我沒好氣地開口。

  客憶皺了皺眉頭,「姐姐都知道了?」

  心裡有一種怒氣,就是不受控制地上竄。「你早就恢復記憶了,對不對?」

  「沒錯。」客憶絲毫沒有猶豫地坦白,「我叫岳曉初,是『白虎堂』的堂主……我本來想告訴姐姐的,但是,我發現姐姐是少尊,自然不能暴露身份……我不是有心騙你。」

  我轉頭,看著客路,不再理會他。

  「當時,我是為了追殺『千刃眾』才會到這個小鎮上來的……後面的事姐姐也知道了。……我知道姐姐在擔心什麼,但是我亦有我的職責所在……」

  「你敢動他試試!」我回頭,咬牙道。

  客憶立刻歎氣,「岳曉初是非殺他不可,可是客憶卻不會啦~姐姐,你對我真的一點信心都沒有哎~」

  你的肚子裡想什麼誰知道啊,我哪裡敢有信心!

  「其實,我早就知道他是刃七。『十刃』的身份雖然隱秘,但是『白虎堂』卻瞭若指掌。不瞞姐姐說,我確實動過殺念……那時,我借幫南宮爍療傷不適為名,誘他為我理氣。一是確證他的身份,二是要藉機殺他……」

  「你……」原來,那時他說不舒服都是騙人的。

  「不出我所料,他的內功源自『千刃眾』。可是,我生平第一次下不了手……」客憶無奈地笑笑,「他幫我運功的時候,我曾故意讓真氣逆行,想誘使他心脈紊亂,走火入魔……可是,他竟然不惜重創自己的心脈,幫我將逆行的真氣壓制……真不知道該說他善良,還是說他傻。後來,尊上回來了,我本可以告訴他這件事,但是我沒有,不是嗎?」

  原來發生過這麼多事,我卻一無所知。

  「那你不會殺他了?」

  客憶又歎氣,「不會啦,我的好姐姐~說實話,我一開始確實不知道該怎麼辦好,何況後來刃二又出現了……記不記得我曾經問過你:若是有個人,你一直對他很好,可是後來發現他是殺人工具,會怎麼辦?」

  「啊?你不是說你自己嗎?」

  「什麼啊~我問自己幹什麼?我當然是問客路哥哥的事啦~」客憶繼續歎氣,「其實,我自己個人還是比較喜歡殺人的,才不介意別人怎麼看我呢~」

  無語了……

  「姐姐說過,不會因為這些而對他有所改變。少尊說的話,我就當作是赦令了……」

  沒想到,我那時說的話,還有這樣的用處……不過,客憶的城府是不是太深了點?留在身邊是不是有點危險啊?

  「姐姐不怪我了?」客憶笑笑,開口。

  本來也沒什麼好責怪他的……

  「不過……」客憶的語氣又變了,「我斗膽問一句。姐姐對客路哥哥,是真心的麼?」

  哎?這個……我幹嘛臉紅?

  客憶立刻一副「我明白了」的樣子,「我得提醒姐姐,『千刃眾』的內功都源於『炎神覺天』。『炎神覺天』雖然是種上乘的內功心法,但是反噬也很厲害。修煉者必須戒絕七情,來壓制體內的真氣。半年前他為我運功時,『炎神覺天』才練到第三層,沒有什麼大礙。昨天我幫他療傷,他體內的真氣耗損得很厲害,一時看不出他現在的功力。但是……」

  「不會啊,他不像是沒有感情的……」

  「『炎神覺天』倒不是要人真的不笑不哭。只是要避免大的情緒起伏。這和道家修煉內丹有點相似。即使是正常人,大喜大悲也會傷身的,練了『炎神覺天』,這種傷害就會加大。很多『刃』修煉到最高層的時候,因為長期暗示自己不動感情,就變成了真正沒有感情的兵器……」

  現在終於明白那個「聖劍」是什麼毛病了。

  「那怎麼辦?」很嚴重的樣子。

  「愛,是最深的執念……」客憶的樣子,好像自己多有經驗似的,「為了防止客路走火入魔,方法有兩個:一是,別讓他喜歡上你……」

  這個是我能控制的嗎?

  「二是,若是他喜歡上了你,就別讓他傷心。」

  我怎麼覺得客憶好像在耍我吶?這兩個方法聽起來,真是要多怪有多怪!

  「好了,我就是過來說這些。我出去了。」客憶笑笑,轉身。

  到底是什麼亂七八糟的?想想也是,這世上哪裡會有這種怪怪的武功,什麼「炎神覺天」,十有八九是騙我的吧!

  我剛想揪住他,問個明白。客路卻咳了起來。

  我這麼經驗豐富的人,怎麼會在這個時候手足無措啊?

  咳嗽漸漸平復下來,他睜開眼睛,輕輕喘著氣。

  看他虛弱的樣子,我真想把小趙抓進來,痛打一頓!

  「你怎麼樣了?」我做夢都沒想過自己也會用這麼溫柔的聲音說話。

  「沒事。」他淺淺笑了,讓人放心也讓人不捨。

  「那些人真是的……下手都不知道輕重……」

  「他們也是想救你……」他試著坐起來。

  我立刻伸手扶著他,「我寧可他們沒『救』我……」

  「你的傷還沒好,回去休息吧。」他開口。

  又是我那該死的傷!

  「現在受傷的是你!」我在床沿坐下,看著他,「哈,風水輪流轉,這麼快我們的角色就顛倒了。怎麼樣,渴嗎?還是餓了?」

  他笑了,搖了搖頭。

  「你不要客氣啊,外面有一大群人等著將功補過呢~」

  他不回答什麼,但是那種笑容,一直停留在他的臉上。

  不自覺的,想伸手摸他……然後,我又立刻察覺到自己的可怕舉動。不是吧,又想非禮人家?問題是,手伸到一半,怎麼辦?

  「呃……血跡……」有了這個借口,我名正言順地撫上他的臉頰,替他擦去嘴角殘留的血跡。

  他微微紅了臉,輕聲道:「謝謝。」

  喜歡他嗎?……和他說話的時候,不僅不會結巴,而且口才還會變得特別好,瞎掰都特別順口;在他面前,也不見得有多溫柔,還老是想欺負他,溫順得像小貓兒的,反而是他吧;至於他對別的女孩子好,沒見過,不知道……和花月春風樓裡的姑娘們說的完全不一樣啊。這樣,是喜歡嗎?……只是有一點:想看見他。只是看著他,就會覺得,剩下的什麼都可以隨便。這樣的心情,從來都沒有過……是喜歡嗎?那麼,他呢?我對他來說,是什麼?老闆?少尊?……仔細想想,他從來都沒有叫過我的名字呢……

  「怎麼了?」他看著我,不明白我為什麼失神。

  「啊?……沒什麼。」

  ——一是,別讓他喜歡上你;二是,若是他喜歡上了你,就別讓他傷心——

  客憶的話簡直像是蒼蠅一樣,在腦子裡轉。

  不讓他喜歡我嗎?……也許,他根本就不喜歡我。他所做的一切,不過是因為,我曾經收留過他……但是,如果他……拜託,我怎麼會讓自己喜歡的人傷心呢?

  「客路……」可以問嗎?

  他抬眸,看著我。只是那樣看著,我就完全沒有辦法說下半句了……

  「呃……刃七隻是個代號吧,你原來的名字叫什麼?」不要緊,這件事我也很想知道。

  他的眼神黯淡下來。「我沒有名字……」

  沒有?

  他的聲音裡有淡淡的蒼涼,「『蒼龍堂』撿到我的時候,我還是襁褓裡的嬰兒。我沒有名字,沒有八字……不過,『蒼龍堂』裡像我這樣的人多得是,『刃』本來就不需要名字……」

  只是聽他說,卻覺得心疼。

  「為什麼不自己取一個?」

  他笑了,笑裡都是無奈,「即使取了,也沒人會叫。想要得到認可,只有成為『十刃』。但是,『刃七』,不是名字……」

  突然,明白了一些事。第一次見到他,問他名字的時候,他的沉默,不是因為他的冷酷,而是一種很深很深的無奈……

  有一種很奇怪的情緒,一下子湧上心頭。我真的很想滅了「聖教」哎,那個「蒼龍堂」活該被挑,造反有理!

  「你生什麼氣?」他開口,不解道。

  啊?我的表情這麼明顯嗎?

  「我爺爺……怎麼能這麼對你?」我爺爺真是……太……缺德啊……

  「……」他低頭,看著自己的手,「我很感激聖尊……若是沒有他,我大概早就死了……」

  「可是……」你活得根本就不開心。

  他衝我笑笑,「還有,若是沒有聖尊,我就不會遇上你了,那不是一輩子都沒有名字?」

  不自覺的,想笑。可是,又不自覺的,想哭。

  「客路……」

  他看著我,等我的下文。

  「沒什麼,叫叫你。」我好像,越來越喜歡這個名字了……

  ……

  第二天一大早,竟然沒事下起了雷陣雨。說起來,客路剛來的時候,也是這樣的天氣……

  我倚在榻椅上,啜著藥,不知道為什麼,今天的藥特別好喝哪~

  「咳咳。」月姨輕輕咳了幾聲,「汀汀啊,你不要笑得那麼陰險好不好~」

  陰險,會嗎?

  「人逢喜事精神爽,看姐姐的樣子,那碗藥跟瓊漿玉露也沒有什麼區別了~」君臨也搭腔道。

  我瞥她們一眼。搞了半天,月姨是「朱雀堂」的堂主,而君臨是下任堂主,至於祁鋒爺爺竟然是上屆堂主。什麼師傅徒弟師姐師妹的,都是一家人。而且,名字前還得加個姓:「賀蘭」。真是有受騙的感覺。不過,為了我是「銀梟」的事她們也抱怨了好久了,這個就當是扯平了……

  「你們兩個不回花月春風樓啊?」

  月姨皺眉,「現在還有比保護少尊更重要的事嗎?」

  又是少尊……

  「那個『聖劍』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會攻來,真是的……」月姨歎口氣。

  「我們雖然人多,但是,他好歹也是『千刃眾』之首,又傳聞和西夏軍有勾結,不可不防啊~」君臨搖著扇子,嬌聲道。

  西夏軍?客隨……有沒有什麼關係啊?

  「汀姐姐……」客憶推門進來,「客路哥哥,說要向你辭行。」

  什麼?我擱下藥碗,直衝門外。

  「汀汀啊,鞋~~」

  ……

  樓下,還是聚集了很多不是客人的人。見我下樓,齊聲道:「少尊。」

  什麼少尊啊?忙著呢!別擋道!

  客路站在門口,看到我,便躬身行禮,「少尊。」

  我當時就愣掉了。少尊?他從來都沒有叫過我的名字,第一次開口,卻是「少尊」嗎?

  「你要走?」

  他點頭,「屬下始終是『刃』,不該留在這裡。」

  屬下?

  「你……回去不是送死嗎?」「聖劍」會放過他麼?

  「少尊不必擔心……屬下,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為什麼?為什麼一定要走?上次是因為刃二威脅他,我可以理解他的不辭而別。可是這一次呢?他應該知道,要傷我不是那麼簡單的啊。誰會用「少尊」來威脅「刃」呢……

  ……突然又想,他為什麼要留下呢?我和他,不過是萍水相逢,除了掌櫃和夥計的情誼之外,別無其他。可是,那邊不同。不說「聖劍」,刃二和刃九跟他的關係,自然是比跟我的要深厚得多了……於情於理,他都沒道理離開他們,留在醉客居的……

  也許,自始至終,他對我,從沒有感激以外的感情。那麼,我又憑什麼讓他留下呢?

  「保重……」還是說不出口……要誰留下的話,我從來都說不出口……

  「嗯。」他低頭,「少尊,回去把鞋穿上吧……會著涼的……」

  著涼又怎麼樣呢……你也不會為我煎藥了……

  「屬下告辭。」他轉身,走進了雨中。

  「等等。」我開口,拿起門口掛著的傘。

  他回頭,眼神裡有什麼一閃而過。

  「傘。」我把傘遞給他。

  「謝謝。」他的表情有些落寞。

  雨下得更大了。他的背影漸漸模糊起來。

  「唉,姐姐,你幹嘛不留住他?」客憶幾步走上來,狠命地歎氣。

  「就是呀,就是呀。」難得看到君臨和他統一陣線。

  「我憑什麼留下他……」

  「因為姐姐你喜歡他啊!」客憶繼續歎氣。

  「那麼他呢……你不是說過,別讓他喜歡上我嗎?」我看著客憶,笑道。

  「那個你也當真!」客憶大驚失色。

  「怎樣都好,總之,這種事,不能強求……」我留下他又怎麼樣?他又是為什麼留下的呢?因為收留的恩情,還是,少尊的命令?這樣留下他,又有什麼意義……

  「我看未必~」君臨湊過來,「還記不記得過年的時候,姐姐你喝醉了?」

  那件事嗎?……我始終只有喝醉了,才能說出想說的話呢……

  「我要說『然後』,你不是沒讓我說嘛……」君臨一臉的遺憾。

  「然後?」有點印象……

  「嗯。其實,那時,他對你說,他不想走,但是留在你身邊,只會害了你。只要你平安,讓他重新淪為殺人的工具也沒關係。他讓你收著他的心,即使他走了,心也不會離開……」

  這個,就是那個「然後」?該死!

  我立刻拔腿狂奔。

  「啊?姐姐,傘——」

  ……

  浸滿雨水的石板路,好涼……

  看到他的時候,腦子裡突然一片空白。

  他聽到腳步聲,轉身。我沒有辦法停下步子,他伸手,接住了飛奔而來的我。那把傘,就落在了石板路上……

  第一次,那樣確確實實地抱著他……

  「……」他的心跳,絕對不會比我的慢。

  「別走……」為什麼那時會有那樣的勇氣,我是不知道,但是,那時的我,已經不想再後退了。

  感覺得到,他伸手,將我扣在了懷裡。

  「嗯。」他始終是惜言如金呢……但是,這樣的回答就夠了……

  那是我這一生,最快樂的一刻。若是為了這一刻,即使,開始時要捱十七八刀的,也無所謂……

  突然,他鬆開懷抱,一把把我抱了起來,「怎麼不穿鞋就出來了?」他的聲音裡,聽得出怒氣哎~

  「呃……」因為心急啊……

  他立刻躍起,用輕功往回趕。

  還在下雨哎~不過……沒關係了,下就下吧~反正病了也有人煎藥,我無所謂啦~說起來,能不能,走得慢點……

作者: eichang    時間: 2012-7-23 12:40 AM

本帖最後由 eichang 於 2012-7-24 04:14 PM 編輯

29.執念

  有的時候,要等的人不來,不該來的人,常常會在你面前出現……

  下樓的時候,就看見那個去年比武招親的姑娘坐在最當中的一張桌子上,一臉笑容地東張西望。

  「啊,少尊~」看到我下來,她開心地打招呼。

  「呃……」我要說什麼?

  「少尊不記得了?我叫袁藏幽。你叫我幽幽就好了~上次我幫過你的啊~」她站起來,親熱地握著我的手。她又四下看看,「對了,客路大哥呢?」

  她到底有沒有察覺,有十七八個人正戒備地看著她啊?我真懷疑只要我皺一皺眉頭,大家就會攻過來……

  「他在樓上……」真不知道我怎麼會回答的。

  她立刻鬆開我的手,「啊,是嘛,我去打個招呼!」

  「等等……」唉,我還沒說完呢,「他現在在療傷。」

  「啊?」她一臉失落,「那我等會兒吧~」她又坐下,自己倒了一杯茶。

  「袁姑娘怎麼知道我在這兒?」不過,也不奇怪啊,「聖劍」應該知道的吧……

  「噢,我的小汐帶我來的。」她笑道。

  小汐?那匹黑馬啊?說起來,它的確自己跑了……還會去找主人,蠻通靈性的嘛……

  「汀姐姐。」客憶跑下樓,拉起我,「上來一下!」

  啊?哎,別拖啊……

  ……

  「真的啊!」客憶看著我,一臉驚愕。

  我不解地看著他,又看了看一邊的客路……他的氣色好像好了很多哎……

  「七成的功力……」客憶摸著額頭。

  「怎麼了?」到底什麼事這麼驚訝?

  「姐姐,你真的不知道啊?」客憶歎氣,「客路哥哥傳了七成的功力給你。」

  七成?我是知道他曾傳內力幫我護住心脈,但是,七成這麼多?

  「是好事還是壞事?」問問。

  「當時為了保住你的性命,只能那樣……」開口的是客路,「我確實沒有想之後的事……」

  聽起來是壞事。

  「到底……」不明白。

  「姐姐,記不記得我跟你說過『炎神覺天』的事。你現在的身體裡,有『炎神覺天』的內力……」客憶無奈地解釋,「本來內力這種東西,傳來傳去也沒什麼大礙。但是,你沒有內力修為。加之『炎神覺天』又是邪門的功夫,那種至剛至陽的真氣,你根本不能控制。所以……」

  「能不能說得簡單點?」

  「也就是說,這些內力,雖然一時保住了你的心脈,但是,長久下去,對你有百害而無一利。」

  啊?不是吧……

  「會死?」以前是無所謂,現在我真的很不想死……

  「……」客憶皺眉,「尊上應該會有辦法,在尊上回來之前,姐姐只有戒絕七情,以此壓制體內的真氣……」

  就是那個,只要大喜大悲,就會痛苦萬分?如果要這樣壓抑的話,豈不是生不如死?……變成「聖劍」那樣怎麼辦?

  「那把內力拿走就沒事了吧?」

  客憶歎氣,「問題就出在這裡!本來是可以這樣,可是姐姐你不會傳功啊!用化功散的話,姐姐自己沒有內力護體,那種藥物傷害太大了。『吸功大法』這種武功又絕跡江湖幾百年了……」

  怎麼辦?……剛開始這麼想,體內就像是被火燒灼一樣,一股奇怪的真氣流竄,痛得讓我失去力氣……

  「姐姐,凝神靜氣!」

  這麼疼,讓我怎麼凝神靜氣……

  這時,另一股真氣緩緩傳進體內,讓那種躁動平復了下來。瞬間,那股真氣又驟然消失。

  「真是亂來!你這樣強制導氣,自己會先沒命的!」客憶大聲呵斥。

  客路?

  回頭,客路平復下自己的真氣,輕輕地喘息。

  「你怎麼樣?」他剛穩下自己的呼吸,卻開口問我。

  我會怎麼樣?你……

  「姐姐,不要多想,凝神靜氣!」客憶又一次提醒,「你們兩個都不准亂來了!我去找秦川!」

  「你沒事吧?」我伸手,抓著客路的手臂。他上次的傷應該還沒好啊,把大部分真氣都傳給了我,還強行幫我壓制內力反噬,他……

  「對不起……」他看著我,聲音裡略透著無力。

  對不起?為什麼要說對不起……你從頭到尾,都是在救我不是嗎?

  「若不是那時我傷了你,就不會……」

  我截住他的眼神,「我沒事,真的,你看……剛才那個,是意外啦……」

  他搖頭,眼神裡滿是恨意……突然,他的身體輕顫起來,然後,我就那樣手足無措地看著他吐出血來。

  「客路!」

  他抬眸看著我,淒然地笑,笑裡卻含著淚……

  那個瞬間,體內的那股真氣又開始蠢蠢欲動……

  「炎神覺天」!對啊,他也有「炎神覺天」的內力……所以,激烈的情緒,也會讓他的真氣紊亂……

  我知道要凝神靜氣……可是,就是沒有辦法啊,看著他,即使傷口不痛,真氣不亂,心也會痛啊……

  「我沒事,真的沒事!」我伸手,抱緊他,「我不會有事的!凝神靜氣,什麼都別想……」

  他的身體,還是輕顫著……這種痛苦,對我來說,只是朝夕的事,可是,他卻承受了十幾年……不行,不能再想下去……要凝神靜氣才行……

  「你不該遇上我……」他的聲音裡儘是悲涼。

  「答錯!」 我收緊了雙手,抱得更緊些。「老天爺是看我這十幾年活得太無趣,所以給我一段轟轟烈烈……我是不是該去還神?」

  這一次,他沒有笑。感覺得到,落在我臉頰上的,是淚……

  ……

  「有沒有聽過『內傷七情』?」溫文……不,秦川,悠閒地收起銀針,開口。

  知道他其實是聖教「玄武堂」的人,我幾乎已經不會驚訝了。

  他笑笑,繼續道:「喜與驚傷心,怒傷肝,悲與憂傷肺,思傷脾,恐傷腎……」他啜口茶,「『炎神覺天』源自道家內丹心法,『炎』,火者也,出於心而肺主之,離之物也。 『神』就是指氣。『覺天』是指通達天意。心動則氣隨之而作,如火之有煙焰,未有復返於薪者。所以道家利用克制自己的心性,來意養生息……」

  「咳咳,溫……秦川,麻煩你說的簡單一點。」我瞪著他。要死,不就是多讀了幾本書嘛,有什麼了不起!

  「其實我的意思是,『炎神覺天』作為一部內功心法,是最上乘的武學。雖然方法有點過激,但若是能照著它的心訣,不僅可以避免『內傷七情』,還可以五行顛倒,強身健體,美容養顏,青春永駐……」

  「咳咳。」我不滿地打斷他,「你什麼意思?」

  「我的意思是,『炎神覺天』的內力反噬是沒得救的,你還是乾脆順著它修煉吧……」

  無語了……

  「話不是這麼講。」客憶開口,「姐姐雖然可以通過修習『炎神覺天』來制衡體內的真氣,但是,問題是時間哪,萬一姐姐還沒練成,就先真氣逆行……那怎麼辦?」

  秦川看了看我,「只能先練著,再想辦法。」

  「我能問嗎?」我歎口氣,「怎麼練?」

  兩人立刻你看我我看你。

  「別看我啊,我不會。」客憶搖頭。

  「嗯,我也沒機會練這門功夫……」秦川笑笑,「不過,客路會啊~」

  客路坐在一邊,一直沉默著。

  「啊,那就好~」我走過去,蹲下身子,抬頭看著客路,「教我啊~」

  他看著我,許久之後,才露出了輕淺的笑容,點了點頭。

  「難不難啊?」我繼續追問。

  「不會。」終於,他開口說話。

  「那,要練多久?」再接再厲!

  「……」

  門突然被踹開。

  袁藏幽一臉憤怒地走了進來。

  「呃……」打劫啊?

  「我怎麼說也是客人啊,我不過是想看看客路大哥究竟是怎麼了,幹嘛大家都要攔著我啊!還動手哎!這個是什麼世道啊?」她一邊往裡走,一邊抱怨,「啊~客路大哥~」突然,她的語氣驟變。她幾步過來,笑顏如花,「你怎麼了,是病了嗎?」

  客路搖頭。

  「內傷?」

  我的真氣,好像有點亂,肝好像不太舒服……怒傷肝,真的假的?

  客路突然站了起來,拉起了我。「去練功吧。」他看著我,說。

  啊?現在?我傻傻地被他拉著走。

  「失陪一下,袁姑娘……」我開口,對袁藏幽道。

  袁藏幽的眉輕輕皺了起來,她幾步上來,伸手擋住了客路。

  「等等!」她開口。

  「有事麼?」客路的表情還是冷漠。我就說,「炎神覺天」這種功夫,就算再怎麼好吧,搞得人都不會笑了,還有什麼修煉的價值?

  「你和她,什麼關係啊?」袁藏幽看著我,道。

  「和你有關嗎?」客路還是一樣冷漠地答。

  「有!」袁藏幽的理直氣壯真是讓我吃驚不小,「我喜歡你,若是你們兩個是一對,我就得放棄。你說有沒有關係?」

  好,好直白……

  客路愣了一下,轉頭看著我。

  看我做什麼?呃……想起來,客路只是看起來冷冷的,事實上,這種事已經讓他手足無措,無法應對了。唉,他那麼善良幹什麼?善良又不能當飯吃。看我的……等等,我們能算是一對嗎?……哎,這種情況下,就當是吧!

  「袁姑娘,其實……」其實,我也不知道怎麼說……真沒用。

  「你已經是『聖教』的少尊了,要什麼樣的男人沒有?」突然,袁藏幽打斷我的話,「江湖人士,誰不想娶少尊為妻,平步青雲。你有那麼多選擇,為什麼偏偏選客路?」

  這個……很難說清楚……我也是最近才知道自己是少尊的啊……

  「你貴為少尊,為什麼要跟我搶一個『刃』?」

  誰跟誰搶啊?我下意識地,握緊了客路的手。鎮定,鎮定,一激動又要真氣紊亂,到時,他一定又會自責的……鎮定!

  在這種時候,我為什麼會發現門口站著那麼多人在看戲啊?還有,秦川,客憶,你們笑得也太明顯了吧!……不行,鎮定鎮定……這該死的「炎神覺天」!

  「袁姑娘,不是你想的那樣……」我要生氣我要生氣我要生氣……

  「我不管是什麼樣!」她看著我,認真得讓人害怕,「我要的,就一定會得到!」

  我好歹也是少尊啊!這句話該我說吧!……不行,鎮定鎮定,凝神靜氣……

  「放棄吧,袁姑娘……」

  聽到客路這麼說的時候,我差點就沒辦法凝神靜氣了。

  「你這麼說,是『刃』要維護『少尊』,還是……」袁藏幽看著他,聲音裡滿是不甘。

  「我認識她的時候,不知道她是少尊……」客路的聲音,平靜無波,「……即使知道,也是一樣。」

  糟了。這下,真的是真氣逆行了……

  「……」袁藏幽回頭,瞪了一眼在門口鼓掌的人,「你說什麼都好,我不會放棄的!」

  「隨你……」客路伸手,一把抱起我,擠出人群。

  「看什麼看!幫我準備房間啦,我要住在這裡!」聽得到,袁藏幽的喊聲。

  好痛噢~

  「你沒事吧?」客路看著我,問道。

  有事……我吸氣,我呼氣,我再吸氣,我再呼氣……我努力地凝神靜氣啊……

  「道歉。」我看著他,開口。

  他有些不解,但是卻不假思索地回答:「對不起。」

  「嗯。」就是啊,他不說那些話,我就不會真氣逆行了。原來不能太不開心,也不能太開心啊……

  背後,袁藏幽還在和我店裡的一干閒人吵鬧。

  疼得更厲害了。

  「說你討厭我。」

  客路看著我,「啊?」

  「剛才大喜真氣才亂的,不知道大悲能不能中和……說來試試看……」痛痛痛痛痛……

  終於,又看到他笑了。

  「說啊。」

  他微紅著臉,搖頭,「沒用的。」

  「不試試怎麼知道?」

  「真的……」

  「……那怎麼辦?」果然,愛是最深的執念,練「炎神覺天」的最大障礙……

  「練功吧。」

  「……嗯,噢……」

  真是好痛啊~啊,對了,這是不是叫痛並快樂著?……嗯,一分神,好像沒那麼痛了……



30.群戰

  「……覺明通神,神歸形,形歸氣,氣歸精,精歸化……」什麼口訣啊,完全是雲裡霧裡。這樣就能練成絕世內功?耍人的吧?

  我睜開眼睛,看著面前打坐的客路。他的樣子沉靜泰然,像是口訣裡說的「調息固握,心定息微,雖無所念,而卓然精明,毅然剛烈,如火之不可犯」。其實,我還是看看就好了……

  「怎麼不練了?」他睜開眼睛,問道。

  「呃……」不能說是我懶吧?「口渴。」

  客路起身,倒了杯水,遞給我。

  嘖……騙人是不對的,特別是騙客路……

  「你……」客路看著我,開口,「不要偷懶了。」

  我險些將水噴出來。看出來了?

  「我沒有偷懶啊。」趕快辯解一下。

  他歎口氣,「你的氣息一直沒有平順過……練功的時候有雜念,很容易走火入魔的。」

  呃,那是因為……「知道你在,自然會有雜念啊……」我紅著臉,小小聲道。

  他的臉一下子紅了,一時間不知道要怎麼回答。

  就是嘛……

  他突然一下子走到門邊,打開了門。一堆人立刻裝沒事地走開。

  客憶已經笑得快趴下了。

  「我的媽啊,這種偷懶的借口都想的出來,姐姐,我真是佩服得五體投地~」

  什麼借口啊,我是說真的!

  接著,便看到,袁藏幽一臉不爽地站在一邊。

  「啊,不打擾了,你們繼續。小心不要走火入魔啊~」客憶笑著,轉身就走。

  我立刻起身,「你什麼意思啊?」

  「沒什麼意思~」客憶眨眨眼睛,無辜道。

  可惡!嘲笑我?

  我正想動手,君臨卻疾步走了過來,「不要玩了!」她伸手,把客憶拉到一邊,「小汀姐姐,我剛受到線報,各大門派已經聚眾而來,似乎是要剿滅聖教。」

  啊?不是的吧?

  客憶笑笑,「不奇怪啊。江湖中人一直視我們為邪魔外道,要不是一直找不到我們的總壇,他們早就替天行道了。」他輕歎口氣,「『聖劍』將我們的消息廣佈江湖,看來是想借刀殺人了。」

  幹嘛說得那麼輕鬆?

  「姐姐放心,他們要剿滅聖教,還早了五百年~」客憶的笑容裡隱掩著殺機。

  「大言不慚。」君臨悠然地嘲諷,「也不知道是誰,區區幾個『刃』就把他傷得連自己是誰都不知道……姐姐放心,我們朱雀堂,不會那麼沒用的~」

  她的話,好像有什麼針對性……

  「噢?那又是誰,在與『刃』交戰的時候,還要少尊護著啊?」客憶開口,一樣有針對性。

  「……」

  「你們兩個好了吧?」我歎氣,「現在大敵當前,麻煩嚴肅一點。」

  「姐姐啊~」君臨湊過來,委屈道。

  「找靠山算什麼?」客憶不屑地側開臉。

  這樣的人,靠得住嗎?我是不是要考慮打包走人?

  「呵呵,這麼大的事,怎麼沒有人通知我?師傅你不是看不起我吧?」

  銀梟?!

  唉,被一個四十多歲的英挺男子叫做師傅,感覺真是複雜。

  「汀姑娘。」小齊笑笑,開口打招呼。

  「姐姐,他是?」君臨問道。

  「銀梟。」

  「啊?姐姐你是銀梟的師傅?」異口同聲啊。

  不要這樣啊,我會很不好意思的……

  「『銀梟』不是那個江湖大盜,打家劫舍,無惡不作……」客憶道。

  「改邪歸正啦~」銀梟開口,笑容可掬,「在下齊衡,多多指教啊~」

  「喲,這世上,誰敢指教你啊~」

  這個聲音……媒婆?!

  媒婆還是搖著扇子,一臉的笑容。

  「李媽媽,你沒事啊?」太好了,我還擔心那天夜裡,她會被『刃』傷到呢。

  「她哪裡會有事?『鬼媒』李絲也不是省油的燈。」銀梟很開心地開口。

  「啊?就是那個專為閻王做媒的『鬼媒』李絲?」客憶驚歎。

  「改行了改行了,叫我一聲李媽媽,給你做個稱心媒啊~」媒婆笑道。

  「沒想到,這個小鎮不僅潛伏著我們聖教的人,還有那麼多武林奇人啊。」君臨嬌笑。

  「呵呵。」銀梟走過來,拍拍我的肩,「我倒要看看哪個門派敢動我的師傅。」

  「尚書公子的謝媒禮我還沒拿呢,新娘子的事就是我的事~」媒婆笑得開心。

  我是不是要和這個「鬼媒」好好商量一下,什麼尚書公子的,我現在……

  「原來,你已經和尚書公子定親了!」我就料到袁藏幽會聽到這一句。她走過來,微怒道。

  「呃,不是這樣的……」我幹嘛解釋?

  「你也聽到了。」她看著客路,道,「她有幾分真心,你到底知不知道?」

  呃,誤會啊!

  「她有幾分真心都沒關係。」客路平靜地開口。

  「她是腳踏兩條船,你這樣都無所謂?」

  我……我確實是想過答應這門婚事,可是,我……

  「那是我的事。」

  「你……為什麼?你寧可喜歡一個三心二意的女人,卻不肯看著我呢?」袁藏幽大聲道。

  什麼?!

  「你說誰三心二意啊!」我哪裡有!

  「那是,我們家小汀,那對尚書公子是一心一意~」

  啊?……媒婆你不要亂講啊!

  「你都聽到啦!」袁藏幽看著客路,道。

  客路……

  客路依然平靜,「那又怎麼樣?」

  什麼叫「那又怎麼樣」?你不在乎嗎?我要是真的喜歡石斫,也沒關係嗎?

  袁藏幽咬著唇,然後,掉頭跑開了。

  「喲,脾氣好大的姑娘~」媒婆搖著扇子。

  「哎?她就是上次那個比武招親的姑娘吧。」小齊的兄弟裡,有人恍然大悟道。

  「啊?比武招親?」媒婆合上扇子,「那就是很想嫁了?哇,生意啊~姑娘,等等——」她立刻奔向袁藏幽。

  「真的假的,那種女人誰敢娶啊?」小齊歎口氣,道。

  「師傅,你怎麼了,不舒服?」

  總覺得心裡像是被什麼東西塞住了……他如果生氣,該多好……

  ……

  我站在二樓走廊的窗口,看著街上密密麻麻的武林人士。我究竟是招誰惹誰了?想我這十八年來,雖然是沒做過多少好事,可是,也沒有作奸犯科啊?為什麼要被這些名門正派圍攻啊?

  「姐姐,你在看什麼?」客憶走過來,笑問。他換了一身白衣,手裡還拿著虎紋的面具。

  昨天夜裡,這裡的人都換了行頭,看樣子是不希望被看破真實的身份。是想保持神秘感,還是想盡力維護平凡的幸福。要知道別人的心事,果然是很難……

  「嘖嘖,這麼多人……」客憶也看了看外面的局勢,「姐姐,待會無論別人問什麼,你只管說自己是這兒的掌櫃,其他一概不知……」

  「啊?」難道要我置身事外嗎?

  客憶笑笑,「我們這兒所有的人,都是為了保護少尊而存在的。生死都沒關係,最重要的,是少尊是否平安……」

  「……」突然之間,不知道要如何應答。

  他帶上面具,轉身,「姐姐,休息去吧。」

  休息?怎麼休息?

  ……

  「你們這群妖人,再不乖乖投降,別怪我大開殺戒!」門外,雙方對峙,只聽到名門正派的人這麼說。

  「哈哈哈……」銀梟的聲音,渾厚,「這句話該我說吧。今天可是管殺不管埋,有膽子的儘管上來!」

  刀劍出鞘的聲音,讓人覺得心寒。

  我知道,那些為我守在門口的人是誰……隔壁的劉大哥,街口雜貨店的小趙,賣煎餅的王爺爺,白菜婆婆……還有,祁鋒爺爺,月姨,君臨,客憶……所有的人,看似平凡,卻背負著同樣的使命……可是,為了我,值得嗎?

  「慢著!」我跑了出去,站在了對峙的雙方中間。

  「……」沒有一個聖教的人開口阻攔我。當然,如果他們那麼做,就是暴露了我的身份……

  「姑娘是?」那群道貌岸然的正義之士中,有人開口。

  「我是這兒的掌櫃!」我大聲道,突然覺得也沒什麼好怕的,「他們是我店裡的客人,我不管你們是誰,反正要傷他們,先過我這關!」

  名門正派不由面面相覷。

  「姑娘,此乃江湖恩怨,姑娘何必趟這渾水?」

  「江湖的事我不懂,我只知道,做生意的,不能怠慢了客人!」

  「冥頑不靈!」有人喝了一句,立刻向我攻來。

  刀劍的碰撞聲,震得我耳膜發痛。

  客路將我護在身後,隔開了那個人的攻擊。

  「住手!」人群中,有人喝制。

  攻擊我的人立刻退了下去。

  「剛才門下失禮,對姑娘多有得罪,望姑娘海涵。」一個看起來就很德高望重的男子走了出來,開口,「不知這位少俠是?」

  客路沒有答話。

  「我店裡的夥計!」我開口。總不見得說是刃七吧?

  那個人不由愣了愣,「夥計?」他看了看自己的門下,「在下倒想討教幾招。」

  討教?假的吧……不行,要是真動起手來,那種老江湖一定馬上發現客路的功夫路數。乾脆……

  「找我夥計的麻煩也得問過我啊!」我四下看看,怎麼就沒有人用長槍的?上次我的槍留在「聖劍」那裡,一直沒拿回來的說……竹竿?湊和吧!

  「姑娘……」那人一臉的驚訝。

  幹什麼?不相信我的身手?

  「別亂來啊……」客路上前,按著我手裡的竹竿。

  亂來?連你也不相信我?「哎呀,你是夥計哎,管起老闆來了?扣你工錢噢!」我笑了笑,小聲道,「就三十招。」

  客路不禁笑了,鬆開了手。

  「我是認真的啊!」我又大聲道。

  對方已經有人笑了起來。

  「姑娘,這……」那人有點為難。

  「喂,你不是怕我吧?」我挑釁。

  那人歎了口氣,「好。」

  「慢著。」我又開口。

  「又怎麼了?」人群中有人不耐煩起來。

  「我們打啊打的,萬一到了明天還沒分勝負怎麼辦?」

  「好,我和姑娘就過十招。」那個年紀夠做我爹的男子大方地開口,「十招之內我若贏了姑娘,姑娘就不要再管這檔子閒事了。」

  「若你贏不了呢?」哈哈哈,上當了吧~這些江湖人士,仗著自己有些經驗,老是十招十招的~

  「我們岳嵐劍派立刻退師。」這一句更大方。

  「好!」賺到!

  我開心地拿著竹竿,擺開架勢。

  十招,不過是轉瞬的事。我退開一步,轉了轉竹竿。

  那人一臉驚愕。「敢問姑娘這套功夫是?」

  「不出三十。」我柱著竹竿,笑。

  「不出三十?」

  「就是三十招之內,一定制敵。」總不能說是只有三十招能唬人吧?

  「嵐劍十七式,江湖上罕逢敵手,今日遇到姑娘,在下才知道『天外有天』的道理。」那人抱拳行禮,「在下心服口服。」他轉身,揮手,「走!」

  人群一陣騷動。

  就這樣容易啊?那我是不是可以如法炮製?

  「這個女人一定也是魔教妖人,大家不要講什麼江湖道義了,一起上!」

  什麼?

  正當大家都嚴陣以待的時候,風中突然飄來一種很奇異的香味。

  一瞬間,那些名門正派紛紛東倒西歪。

  「哼,就這兩下,還敢替天行道?」

  秦素~

  秦素悠然地踱步而來,那種麗絕塵寰,讓人不禁屏息……等等,屏息?剛才的香味是毒吧?我要不要屏息啊?

  「秦素!」正派中有人喊道。

  秦素笑著,「這種軟骨散的味道,不錯吧~」

  寒——可是,為什麼我們這兒的人看起來都很精神的樣子,一點兒也不像中毒啊……

  「你,這香味有毒……」

  秦素笑,「沒有啊。」她深吸幾口氣,「這是天竺幽蘭的香味,明目安神,哪裡有毒?」

  啊?

  「你……」

  「好了好了,告訴你,免得你死不瞑目……」秦素走過來,站到我身邊,「你們喝的水裡一直

  都有散花散……」

  「不可能,我們一直用銀針……」

  「誰說散花散有毒了?」秦素又笑,「不過,散花散這種藥物,一旦配以不同的藥,效果也不一樣。比如,加上天竺幽蘭,就變成了軟骨散……」

  「艷絕天下,毒布江湖」,江湖上的名號果然不是瞎吹出來的……

  「哈哈哈……秦素果然名不虛傳!」銀梟開心地笑。

  眼看局勢已經一邊倒,突然有人走了出來。

  「冤家宜解不宜結。」

  一個看起來四十上下的婦人走了出來,一身的雍容華貴。

  「南宮夫人……」

  南宮夫人?客行正一臉嚴肅地走在她身邊。看到我的時候,輕輕笑了一下。

  我不禁又轉頭看看秦素。有預謀的吧。依秦素的性子,要下毒早就下了,何必等到這個時候,還下了些沒有殺傷力的軟骨散。南宮世家這個時候出來圓場,一定是計劃好了的……正巧,看見客憶轉頭偷笑,我更加肯定自己的猜測。

  「秦姑娘,得饒人處且饒人。」婦人開口,對秦素道。

  「饒?」秦素笑笑,「是誰不饒誰啊?他們攻打聖教我管不著,但是,小汀姐姐的事我就非插手不可。」

  說起來,他們還不知道我是「少尊」吧?那還是不告訴他們好了……

  「各位武林朋友聽我一言,聖教雖是行事詭異,但卻沒有做過什麼傷天害理之事。如此攻打聖教實在有違江湖道義,折了我們正派的威名。傳出去豈不是讓世人笑話?」南宮夫人立刻轉口。

  人群中紛紛有人應和。

  「秦姑娘,退師一事,我們南宮世家答應下來了。請把解藥拿來吧。」

  秦素輕歎口氣,「好吧,就算給南宮世家一個面子。」她揮手,奇異的香四溢。

  這齣戲演的……

  「南宮夫人!」突然有人開口,「俗話說,除惡務盡。聖教行事狠辣,難保他日不成為武林大患。決不可輕易退師!」

  哇,毒一解就不認帳啦!這些正派……

  正在局勢嚴峻的時候,突然一隊兵馬趕來。領頭的竟然是石伯伯……

  「放肆!」石伯伯一聲令下,弓箭手就立刻滿弓。

  好像不會有事了。

  「你們這些江湖匪類。這位乃是驍騎大將軍之後,鎮西侯的千金,你們也敢造次!還不速速離開,否則就是跟朝廷作對!」石伯伯大聲道。

  鎮西侯的千金?我?什麼時候的事?

  看來,愣住的還不只我一個。

  「我們聖教一向不與朝廷來往,也無意與朝廷為敵。今日之事,就此作罷!」我身後有人這麼說。聽起來是賣煎餅的王爺爺。

  他話音一落,聖教的人就紛紛用輕功閃了。

  各大門派一看這架勢,也說了幾句,散了。

  接著我就很寒地看著原來家家閉戶的大街上漸漸有了人,王爺爺挑著自己的煎餅攤,一臉雨過天晴的表情走出來;客憶從街那頭跑過來,開口就是,「姐姐,你沒事吧。」……一大群剛才還喊打喊殺的聖教教徒,現在都換上平時的裝束,聚在一起指指點點地看熱鬧。

  我佩服得沒話說了……

  ……

  「是這樣的,斫兒蒙皇上厚愛,領軍抗擊西夏。戰勝而回,皇上封賞時,他提及了你爹的事。於是皇上追封你爹為鎮西侯。我就是為這事而來……」

  追封?

  「還有就是你跟斫兒的婚事……」

  我險些將茶噴出來。

  我還沒開口,就有人說話了。

  「尚書大人,我想令郎應該提及過我們南宮世家與江姑娘的淵源吧?」南宮夫人的眼神裡頗具殺氣。

  「噢?本官只聽犬兒說,南宮世家的少主是個見異思遷的薄情男子,不值得托付終身。我們石江兩家乃是世交,這檔婚事門當戶對……」

  「見異思遷?男人誰沒有三妻四妾?不過,尚書大人盡可放心,我們南宮世家自然不會虧待了媳婦,江姑娘自然是正房。」

  我無言了……

  「客行,這是搞什麼啊?」我拉過一邊的客行,小聲問。

  他一臉比我更哀怨的哀怨,「我什麼都沒做啊……你在韓志心目中樹立那麼高大的形象做什麼?」

  高大形象?有麼?

  「那秦素呢?」別告訴我秦素答應這種莫名其妙的事噢。

  客行惡狠狠地歎氣,「你在秦素心目中樹立那麼高大的形象做什麼?」

  啊?真的啊……

  「小汀姐姐根本就不喜歡令公子,尚書大人還是知難而退吧。」立刻就聽到秦素冰冰的聲音。

  「啊喲,你怎麼知道?我看這南宮世家的少主一副沒正經的樣子,小汀也不見得喜歡他吧!」媒婆不甘示弱,手叉腰道。

  不知道秦素和「鬼媒」李絲打起來,誰比較厲害……我怎麼想這個?

  「南宮夫人乃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人物,何苦要與本官搶姻緣?」石伯伯繼續說。

  「大人說笑了,凡事都有先來後到,究竟是誰搶誰的姻緣?」南宮夫人喝口茶,依舊毫不讓步。

  「夫人,小汀乃是本官故友之女,本官不願相讓。」

  「江姑娘講信重義,不同尋常女子,我也不願相讓!」

  ……

  我怎麼會變得這麼搶手啊?

  「石伯伯,南宮夫人,」我小心地開口,「其實我……」

  「小汀啊,我知道你和斫兒還有些生疏,但是感情是可以培養的嘛。」石伯伯立刻插嘴。

  「江姑娘,我知道北辰曾有負於你,但是你可以放心,我們南宮世家決不會虧待了少夫人。」

  我不是要說這個!

  「我要嫁給誰是我的事,你們適可而止吧!」真是無名業火啊!

  安靜——

  「哼。」清清楚楚地聽到冷哼聲,不用猜,一定是袁藏幽。「你捨得嗎?」

  我簡直快要抓狂了!

  「袁藏幽!」我幾步過去,「你給我聽著,客路是我的,你趁早死了那條心!」

  更安靜——

  真氣,好像亂了……

  「小汀,你說什麼?」石伯伯大驚失色地問道。

  「我說……」好痛,該死的「炎神覺天」。我伸手,拉過站在我身邊的客路,「我喜歡的是他,要嫁的也是他!從頭到尾都沒有變過!尚書公子也好,南宮少主也好,我高攀不起!」

  「江姑娘……」

  我都快痛得不能思考了。「我們走。」我拉著客路,上樓。

  ……

  關門關門!

  「你還好吧?」客路伸手,扶著我。

  「不好……」我努力平復自己的心神。那個瞬間我突然下定了決心……「客路,別把我讓給別人……」

  他什麼都不答,只是看著我。

  「我沒有喜歡過石斫,客行的事你也是知道的……我沒有三心二意過……」內力像是火一樣四處衝撞,「所以……」

  「別說了,穩住真氣。」他開口,「行氣小周天。」

  「小周天……是哪裡?」

  「從下丹田引真氣至督脈,經尾閭、夾脊、玉枕三關,接任脈……」

  「更加不明白啊……」我大概真的不是練武的材料……

  他微微蹙了眉,然後,將我擁進了懷裡。

  「傻瓜……」他的聲音,在耳畔響起……突然,沒那麼痛了……

  傻瓜嗎?指什麼?這個天下,不知道小周天的人不只我一個吧……不過,傻瓜就傻瓜吧。

  他枕起來,真的很舒服哎……


作者: eichang    時間: 2012-7-23 12:41 AM

本帖最後由 eichang 於 2012-7-24 04:15 PM 編輯

31.際會

  什麼叫孽緣?就是石伯伯握著我的手,對我說:「石伯伯知道你是為了不讓我和南宮夫人再爭執下去,才謊稱自己喜歡店裡的夥計的。石伯伯明白你的苦心,不會讓你為難的。這件事我們從長計議……」

  我真是無言了……

  更誇張的是南宮夫人竟然決定住在我的店裡了,我真是命運多劫……說起來,爺爺究竟什麼時候回來啊?不過,最近「聖劍」都沒什麼舉動,難道是沒事了?

  我正想著的時候,客行一邊磕瓜子一邊湊了過來,「想什麼呢?」

  「反正不是想你。」我轉頭,瞪他。要不是他不跟自己的娘解釋清楚,局勢會這麼混亂嗎?

  「真是絕情啊,汀兒~」他笑著,「那就是想客路咯?」

  「你……」秦素呢?

  「好啦,不逗你了。」他笑得開心,「不要擔心了,我不是說過嗎,天大的事,到了你這裡就像風過花落,會變得沒事……連圍剿聖教的事都會被那樣解決,你還有什麼好多想的?」

  我該不該告訴他,我是聖教的少尊,身懷「炎神覺天」的內功這一系列的事?他聽了之後,大概就不會跟我說「風過花落」了……

  這時,門口突然傳來嘈雜的人聲。

  刃二走進來的時候,渾身上下都是血。他衝我笑了笑,就倒了下去。

  ……

  我看著從房裡走出來的秦川,「他沒事吧?」

  「沒事。就是斷了幾根骨頭。」秦川笑笑。

  斷了幾根骨頭也叫沒事?唉,我以前還一直以為刃二是壞人,但是看這種情況,他一定是因為上次的事,被聖劍傷成這樣的……我要不要去道個謝或是道個歉什麼的?

  我看了看身邊的客路,他大概和我想著一樣的事吧……

  「汀兒,你怎麼會認識『刃』的?」客行開口,語氣裡有著少有的嚴肅。

  「問這個做什麼?」因為我是少尊……

  「呵呵,很簡單啊。」秦川笑了,「『五陰化功散』是『蒼龍堂』特有的毒藥,聖劍叛變之後,就歸他所有。想必南宮少主中毒一事,與『千刃眾』脫不了關係吧?」

  啊?對他下毒的人是「千刃眾」?那麼他是要報仇了……我下意識地看著客路。

  「『刃』殘酷無情,滿手血腥,人人得而誅之。跟我有沒有中毒有什麼大關係?」客行不滿道。

  「人人得而誅之」?有沒有這麼嚴重啊?

  「『刃』只是被人利用罷了,冤有頭債有主,你直接……」我差點就說:直接找我爺爺去……

  「你幹嘛幫他們說話?」客行不解地看著我。

  「實話實說啊。」我理直氣壯道。

  「你……」

  客行還沒說什麼就被打斷。

  「江姑娘胸襟寬廣,智遠思睿。你一個男人,怎麼還沒有這些見識?」南宮夫人走過來,教訓道。

  「我……」客行的眉抽了幾下。

  「江姑娘,犬兒無知,你不要放在心上。」南宮夫人握著我的手,笑道,「他就是這樣,你日後好好調教他就是了。」

  我怎麼聽著怪怪的?是我那天的話說得不夠清楚嗎?

  客行一臉要撞牆的表情。

  怎麼辦?乾脆……

  我還沒怎麼想完我的計劃,嘈雜聲又一次傳來。

  「姐姐,是奇馭盟的人!」客憶跑上樓,道。

  奇馭盟,也就是袁藏幽的本家了?

  「奇馭盟盟主求見少尊。」清朗的女聲迴盪。

  呃……果然沒好事……

  我不顧大家阻攔地走到樓下,瞥了瞥門外的局勢。十幾匹駿馬嚴陣以待,氣勢驚人。

  「江姑娘,這種事交給我好了,你一個女孩子家,不要出去,危險啊。」南宮夫人和藹地開口。

  問題是……

  「抱歉,南宮夫人。其實,我就是她口中的少尊……」我笑笑,「南宮夫人的好意我心領了。我配不上南宮少主。」

  南宮夫人愣了一下,客行也愣了一下。

  「你是聖教的少尊?」客行看著我,道。

  我點頭,然後,出門。

  「少尊別來無恙啊。」那個聲音的主人依舊坐在厚紗的軟轎裡。

  「有什麼事?」

  「我們奇馭盟與『刃』是盟友的關係,我要做什麼,您心裡也該有數吧?」

  討厭人家用反問!

  「看你有沒有這個本事了。」接話的,是客憶。

  記得客憶跟我說過「奇馭盟」的事,他們是西夏境內的幫派。專門育養駿馬。和「千刃眾」結盟,大概是要聯合軍力攻宋。總之,是些我不懂的事……

  瞬間,門前的街道上就混戰了起來。

  「師傅,住手!」袁藏幽突然衝了出來,伸手擋在了我的面前。確切說,是擋在擋在我面前的客路面前……

  「藏幽?」那個聲音有些微惱,「你這是做什麼?」

  「我……」

  「讓開。」客路的聲音,平靜。

  袁藏幽一下子轉身,「你能擋在她面前,我為什麼不能擋在你面前?」

  「……」

  我就知道客路答不上來……

  「藏幽,你是怎麼了?別告訴師傅,你喜歡上這個『刃』了。」

  喜歡又怎麼了?什麼口氣?!

  「是。」袁藏幽的回答,斬釘截鐵。

  一段沉默之後,紗帳緩緩揭開,我第一眼看到的,就是那顯眼的黃褐色的長髮。果然,是西夏人呢。

  「他心中可有你?」那婦人幽綠的瞳中滿是憐惜。

  袁藏幽低下頭,沉默。

  「『刃』是凶器。殺人如麻,冷酷無情……」雖然我知道她是苦口婆心地在勸徒弟,但是我就是不爽!

  「盟主,你到底是來幹什麼的?」我幾步走上去,大聲打斷她。

  她停了下來,看著我,「原來,少尊也心儀於他……」

  「是又怎麼樣?」我理直氣壯地回答。

  「這就是您不願嫁給『聖劍』的原因……」她笑笑,「不過,即使這樣,還是煩請少尊跟我走一趟!」

  她話音剛落,手便狠狠一揮。

  我知道,這種時候,無論我做什麼,多麼的不願意,都會有人擋在我的面前……我沒有想到的是,為我擋下那一招的人……

  「懷兒?」那婦人收起揮出的鞭子,看著擋在我面前的人。

  「哥?」客隨,是客隨!

  那婦人愣住了,我也愣住了。

  懷兒?很親熱的叫法啊……難道……說起來,他們母子其實長得很像啊……

  「她是?」那婦人驚愕地問道。

  「她叫江汀……」客隨看了我一眼,聲音裡有著久違的溫柔。

  那婦人看著我,眼神複雜而深邃。

  「娘,西夏軍已經敗了,奇馭盟不需要再為西夏賣命了。」客隨開口。

  那婦人彷彿一句都沒有聽進去,只是看著我,然後笑著落淚,「你叫江汀……」

  我僵硬地點了點頭……

  ……

  原來事情真的會以這種簡單的方式了結。只是幾句話,一場戰鬥就消彌無蹤。我有點開始相信客行的話了……

  原來,客隨的娘,叫亞姬蘭,那就是蘭姨了……不知怎麼的,有點高興,又有點擔心。

  「我第一次見到你爹,實在一個汀島上,所以我們約定過,我們的孩子,無論男女,都取名叫『江汀』。」蘭姨笑著,「你就是最好的證明,他沒有騙我……」

  是麼。原來,這就是我名字的意義麼……

  「聖劍沒告訴您我的名字嗎?」突然覺得奇怪,應該早就知道的吧?

  「沒有。」蘭姨笑笑,「除了老爺子,言箴是唯一一個認識我的人,為了掩飾身份,避免不必要的麻煩,我一直沒有以真面目示人。而我們奇馭盟一開始是和蒼龍堂結盟的,他對我也心存忌疑,未曾交心。」她伸手,摸摸我的頭髮,「若非如此,我怎能看著你嫁給他?」

  「言箴?」誰?

  「聖劍的名字叫言箴,本來我以為他只是你爹的朋友,知道他是聖劍,我嚇了一跳。我始終也猜不到,老爺子竟然是聖教的教主。」蘭姨輕輕蹙眉,「這大概是你爹唯一騙我的事了

  吧……」

  這樣噢。雖然還是有些不明白……

  「娘,照理說,聖劍應該不會讓您來抓小汀的,到底是怎麼回事?」客隨問道。

  「呵呵。」笑的人是客憶,「我看,聖劍是受傷了吧。」

  蘭姨抬頭,笑了一下,「沒錯,我不過是來拖延時間,分散你們的注意,好讓他有機會療傷罷了。」

  受傷了,難道是銀梟傷的?那個傢伙,原來還挺厲害的麼!

  「那麼各大門派的事也是一樣?」客憶點著頭。

  「沒錯。」蘭姨的笑容還沒有隱去,我就看見站在一邊的月姨的眉皺了起來。

  「他傷得很重?」月姨開口,問了一個怪問題。

  蘭姨點點頭,「『炎神覺天』這門功夫妖邪至此,武功如聖劍者,還是無法完全控制。」

  「炎神覺天……」月姨的表情凝重。

  好像是有什麼淵源的樣子……

  ……

  事情告一段落,該不該找客行解釋清楚?我不是故意瞞著他的……還是……

  說起來,客隨那時到底在胡說什麼啊?奇馭盟的盟主能稱為「西夏民女」的嗎?什麼思考邏輯……

  我還在想,就看見月姨一臉心事地坐在窗邊。

  「月姨~」我笑著,伸手抱住她。

  「啊喲,你這個丫頭,嚇了我一跳!」月姨笑著抱怨。

  「嗯?月姨在想什麼呀?是不是因為蘭姨來了,在吃醋呀?」我坐下,「放心啦,在我心裡,月姨永遠是最好的~」

  月姨笑著打了一下我的頭,「死丫頭,開起我的玩笑來了。」

  「嘻嘻。」我偎進她的懷裡,撒嬌。

  「怎麼了,跑來和月姨撒嬌,客路呢?」

  呃……「月姨!」我立刻起身。

  「喲,害羞啊?上次當著那麼多人的面,怎麼沒見你臉紅啊?」月姨不依不饒。

  我……

  「女大不中留啊~」月姨做傷心狀。

  我……我真不該開月姨的玩笑……

  「汀汀,」月姨突然收起笑意,小心地問道,「你見過聖劍吧……」

  「嗯。」當然的,差點就和他拜堂了嘛。

  「他……怎麼樣?」

  「呃……還好啊,就是沒什麼感情的樣子,像是木偶似的……」月姨絕對和這個聖劍有什麼關係。

  「是麼……」月姨垂下眼睫,「他以前不是這樣的……」

  「月姨,你和他……」不知道該不該問。

  月姨笑了笑,「我認識他的時候,他還只是一個普通的『刃』,沒想到,現在竟是聖劍……」她的眼神變得深邃,「他和我一樣,都受命保護少尊——也就是你爹。」

  「那他現在為什麼……」不明白啊,那些受命保護我爹的人,現在不都是在保護我嗎?這算不算是繼承的一種?

  「他是唯一一個跟著你爹出征的人……但是後來,你爹死了,他因保護不力,被召回聖教……」月姨皺起了眉頭。

  這是不是他要叛教的原因之一?突然覺得這個鎮上的人都很可憐,為了保護一個人,連自己的人生都要放棄。月姨也好,秦川也好,有誰在做自己想做的事呢?

  「他會變成現在這樣,都是我的錯……」月姨的聲音裡有種陌生的哀傷,「他沒有做錯什麼,那時他為了保護你爹,也受了很重的傷。可是,我卻對他說,『為什麼死的不是你』……我明明知道,不是他的錯……」

  呃……的確是過份了點啊。……說起來,聖劍也身懷「炎神覺天」的內功,聽到這種話,絕對會真氣逆流。可是,換個位置想想,若是死的是客路……大概過份一百倍的話,我也說得出來……這種事,又有什麼誰對誰錯呢……

  「汀汀,幫我一件事。」月姨握著我的手。

  「好啊。」有什麼幫不幫的,你是月姨哎。

  「老爺子回來的時候,你幫我向老爺子求情,別讓他殺言箴。」

  「嗯。」我立刻點頭,其實,我也不覺得聖劍該殺啊。畢竟,他也沒對我怎麼樣。

  「這就好……」月姨笑了,「至少,我也得跟他道歉啊。」

  「月姨,」突然想到什麼,「他,是不是喜歡你?」直覺。

  月姨愣了一下,「你說什麼?」

  啊?猜錯?

  「呃……隨便問問。」的確啊,聖劍跟著我爹出征,知道蘭姨的事,卻一直都沒有跟月姨說。這種小心翼翼,若不是喜歡對方,怎麼做得到?不過,若是喜歡的話,當時受到的打擊一定更大……

  「……」月姨輕歎了口氣,「我該走了……」

  「我送你。」

  ……

  送完月姨,我決定還是去找客行解釋。不過,要找一個人的時候,還真是很不容易找得到呢……

  剛踏進後院,就看見袁藏幽。她站在馬廄前,一臉落寞。

  我本來不想打擾她,但是,她的那匹馬實在是太多事了。這種時候,叫什麼叫?

  袁藏幽回頭,看著我。

  我只好厚著臉皮走過去,「袁姑娘……」

  她輕輕點頭。然後,自語似地說道:「我不甘心……真的……」她撫著馬的鬃毛,「你是少尊,又是師傅的……這樣輸,我真的不甘心……」

  這個……

  「我知道,對你不公平。」我開口,「但是,我喜歡客路,絕對不會比你少一分一毫。即使沒有爺爺,沒有蘭姨,我也決不會把他讓給你。」

  「我知道……」她轉頭看著我,「你認識他在先,是我硬要插一腳。」

  「這個不是問題。」我不禁笑了,「若是你們認識在先,我也一定會毫不猶豫地橫刀奪愛……喜歡了,是沒辦法的事。」

  她也笑了,「你是個奇怪的人。」

  有嗎?大概是吧……

  「你也一樣啊。」她是不是已經沒有敵意了?「那時候,你不是還比武招親嗎?」

  「那個啊。那是我來中原找師兄,盤纏用光了,所以擺個擂台。上來的人,每個要收五錢銀子的。」她笑著,解釋。

  啊?真想得出來。

  「啊,糟了。李媽媽以為你很想嫁呢,去幫你找人家了。」想起來還有這麼一回事。

  「啊?不是吧……」她皺眉,「怎麼辦?」

  可以,和她做朋友的吧……

  突然,她迅速抽出了身上的鞭子,「小心!」

  我只是覺得肩上一麻,身體便失去了力氣。那個扶著我的人,我看得很清楚,是刃二……



32.何曾夢覺

  我看著面前的聖劍,簡直無語到極點。

  「你醒了。」他開口,語氣還是一樣的冷漠。

  「你想幹什麼?」我立刻翻身下床,戒備道。

  「放心,我不會傷害你的。」他坐在桌邊,伸手倒茶。

  我走過去,看著他。「……你,不是還要娶我吧?」保險起見。

  他抬頭,「我的年紀都能做你爹了,娶你做什麼?」

  對噢。等等,他看起來,只有三十上下的樣子哎。難道真的像秦川說的那樣,炎神覺天能讓人青春永駐?這麼厲害?

  「那你上次……」我坐下,漸漸覺得沒那麼緊張了。有種奇怪的感覺,面前的這個人,不是什麼壞人。

  「上次,是要引幾個人出來。你不用當真。」他啜口茶。

  「銀梟?」

  他笑笑,「不是。」他看著我,「有些事,你不需要知道。」

  「那你這次又抓我來幹嘛?那些人還沒出來?」我換了個問題。

  「那些人已經沒有再出來的機會了。……至於這次把你帶來,只是想了一個心願罷了……」

  「什麼心願?」見月姨?見爺爺?還是……報復?

  「告訴你也無妨……」他拿起一個杯子,替我倒一杯茶,「我想和刃七好好打一場……」

  啊?「不是吧,他怎麼是你的對手!」你是聖劍哎,客路只是「十刃」,而且還排行第七……

  「你不知道吧……」他的眼神有一種東西,和他的漠然不同,透著溫暖,「『千刃眾』每年都要舉行比武,重新決定排位。可是,這七年來,『十刃』的前七位卻一點變化都沒有……」

  「你是說,因為客路的關係,沒有人能挑戰前六刃?」

  「沒錯。」聖劍笑了一下,「而且,他也沒有贏過任何一個排位在他前面的刃。可是,叛教的時候,他卻能打敗刃四和刃五。」

  我想我知道客路隱藏實力的原因,「刃七」即使只是個代號,對他來說,也是很重要的稱呼……

  「也許,他的武功已經在我之上了……」

  「他的內力還沒恢復呢,你這樣,擺明了佔便宜!」

  「我的內力也沒有恢復啊。」他笑著,「你放心,我不會殺他的。」

  傷他也不行啊!「你要決鬥就自己去找客路啊,拿我要挾他,算什麼?」

  「他絕對不會盡全力和我交手的。」

  這倒是……

  「可是……」

  「刃七對你很重要麼?」

  「不要刃七刃七的,他有名字,他叫客路!」

  「你取的?」聖劍笑得很好看。要是沒有那種麻木的話,一定會更好看。

  「是啊。」有點不好意思。

  「兩情相悅,著實讓人羨慕啊。」他笑著,拿起杯子喝茶。

  我幹嘛臉紅?

  「喂,你和客路打,究竟要得到什麼?」也許該問問。

  他看著我,輕笑,「沒什麼,只是想知道誰更強些罷了。」

  好無聊的理由。

  「先告訴你,若是客路有什麼事,我一定不會放過你的。」這樣威脅有用嗎?

  他點點頭,「我不一定傷得了他呀。」

  心裡好像踏實些了。突然,想起月姨,還有月姨的那一句「為什麼死的不是你」。

  「你也別死啊。」我小小聲地開口。

  他抬眸,「什麼?」

  告訴他好了。「月姨說過,她要親口向你道歉的,所以你千萬別死啊。」

  「賀蘭留月……」他皺起了眉頭。

  「其實,我爹的死跟你沒什麼關係的。你也別多想了。」我說什麼啊?他不是都用叛教來報復了麼。讓他別多想,我真是瘋了。

  他突然咳了起來。

  糟了,刺激到他了。他的傷還沒好透吧?

  「你沒事吧?」

  他搖頭,從懷裡掏出一個瓷瓶,倒出藥來,服下。問題是,我清楚地看見瓷瓶上的字,「五陰化功散」。

  「那個是毒藥!」我不由提醒道。

  「我知道。」他平復下自己的氣息,「……是毒藥,也是唯一可以壓制『炎神覺天』的藥物。」

  是麼?五陰化功散是至陰的藥物調製而成,又有化去內功的效力,也許真的有效……可是……

  「這樣服毒沒關係嗎?」

  他喝口茶,靜靜道:「有沒有關係,都不重要……」

  「會死人的!」客行和秦素吃夠這種毒藥的苦頭了。

  「人總會死的……」

  他不是要叛教,自立門戶,還勾結西夏人,他所要做的一切不是還沒成功嗎?現在死了也沒關係嗎?

  他起身,「你休息吧,不用多久你就能回去了。」

  「言箴。」他也有名字啊……

  他回頭,笑了一下,「很久沒人叫這個名字了……」

  「你……」

  他打開門,邁步,「我沒事,你多想想自己吧。」

  這個是說我多管閒事嗎?……我真的越來越覺得他是好人了哎……

  ……

  一個人待在房裡,我突然發現,這樣的情況下,我終於能夠細細地思考發生過的事,那些突如其來,讓我手足無措卻必須接受的事。

  我到底是不是在做夢呢?

  像我這樣一個平凡的女孩子,卻要陷入這樣不平凡的生活之中嗎?整整十八年,我渾渾噩噩地活著,然後,突然發現,我身邊的一切都是假的,都是如夢一般的虛像。承受的愛和恨,都是安排好的戲。

  我的爹娘,我的爺爺,所有圍繞他們而起的恩怨糾葛,就那樣順理成章地成為了我的恩怨糾葛。如果,這一切都是夢,能不能快些醒來?

  可是,又不想醒來。因為這個夢裡,有客路……

  如果沒有一切的恩怨糾葛,我是不是還可以遇上他?如果沒有聖教,沒有千刃眾,沒有醉客居,我們還能不能在茫茫人海中相遇呢?

  如果,我不是爺爺的孫女,那個夜裡,替他開門的那個人不是我的話。今時今日,他是否還會喜歡我呢?

  原來,這樣的患得患失,就是喜歡嗎?

  我不在乎自己是不是聖教的少尊。若是以前的我,一定會擔心,擔心如果不是少尊,月姨會不會還體貼入微地照顧我;擔心如果不是少尊,客憶會不會立刻離開,當作沒有我這個姐姐;可是,我也會擔心,若我是少尊,客行不會因為正邪不兩立的緣故,成為我的敵人……

  可是,現在的我,可以撇下這些不管。我在乎的,只剩下客路。無論我是不是少尊,他都不會有任何改變……他這麼說過,我這麼相信。

  一瞬間,覺得很幸福。

  他的心裡沒有天下安危,也沒有爭霸武林。剩下的那份安逸平和裡,留著給我的位置……這樣的全心全意,我一定是做了很多好事,才有的好報。

  我很幸福,比起娘來,比起蘭姨來都要幸福。

  還以為自己能仔細想想發生的事了,到頭來,卻只是想客路的事啊……

  原來,喜歡上一個人,真的會自己一個人傻笑哎……問題是,現在是傻笑的時候嗎?我可是被人抓住,還拿來威脅客路哎……

  ——他絕對不會盡全力和我交手的——

  想起聖劍說過的話。用我要挾他,他就會盡全力了嗎?我在他的心裡,有這麼重的份量嗎?

  我知道我不該高興的,可是,我就是忍不住要高興啊……

  這個夢,亂是亂了些,但是真的好幸福。這種情況,誰忍心睜開眼睛?

  我趴在桌子上,自顧自地傻笑。眼角的餘光,看到了那瓶藥,「五陰化功散」。

  我的夢太過幸福,讓我不忍心醒來。那麼聖劍呢?我伸手,拿起那瓶藥。他的夢又是如何?又

  是否醒來了呢?

  或者,我該說,他是否想醒來呢?

作者: eichang    時間: 2012-7-23 12:43 AM

本帖最後由 chenliping3410 於 2012-7-25 09:54 AM 編輯

33.緣生緣滅

  七月二十八。

  天空,像是累積了一生的眼淚,卻無法哭泣似的。那種壓抑,讓空氣悶得叫人透不過氣來……

  第一次,我知道什麼叫作坐立難安。像是這壓抑的天空一般,有什麼東西要從我的身體裡爆發出來……

  門口,突然傳來人聲。

  「沒有主上的命令,誰都不能進去!」刃九的聲音,嚴肅。

  「小九,你應該知道,小七很在乎少尊,我一定要救她出去。」刃二的聲音裡,總覺得缺少了什麼。

  「今日是主上決戰之日。你想擾亂他們嗎?」拔劍的聲音,清晰可聞。

  「既然你這麼不講情意,我也只好奉陪!」

  霎時,蔓延的殺氣,讓我體內的真氣紊亂起來。

  門,一下子被踢開了。

  刃二一下拉起我的手,「走!」

  「休想!」刃九執劍擋在門口。她的樣子,讓我想起了那個夜晚。

  「你贏得了我麼?」刃二笑笑。

  「我死也不會讓你帶走少尊!」刃九執劍攻上。

  到底,我該怎麼做才好?

  十刃的排位自然是有道理的。只是幾招,刃九就被逼退。

  「別不自量力了。」刃二看著她,「一場同僚,我不為難你!」

  「少廢話!」刃九絲毫沒有放棄的意思。

  二人又戰在了一起。刃九的招式突然變得很奇怪,她不是專注於攻擊刃二,而是拚命地攻擊刃二握著我的手。

  出於避忌,刃二鬆開了手。

  瞬間,兩人停下了戰局。同時看著我。

  「江姑娘,你不是想見小七嗎?跟我走!」刃二伸出手,開口。

  「少尊,您不能跟他走!」刃九也開口。

  「我……」

  「江姑娘,我知道你還介意我騙了你。但是,聖劍用『五陰化功散』控制著所有的刃,我也是逼不得已。你相信我,我這一次是真的要脫離千刃眾,我是來幫你的……」刃二的言詞懇切。

  「我奉主上之命。少尊若真要走,就從我的屍體上跨過去!」刃九的話,更是驚人。

  「枉平日裡小七對你照顧有加,你就是這樣回報的。」刃二冷嘲。

  「就是因為刃七,我才不能讓你帶走少尊!」刃九毫不示弱。

  「你根本就是嫉妒少尊,意圖不軌。」

  「也勝過你居心叵測,暗藏反意!」

  我是不是該表明一下立場……我真的很想見客路,可是,我也不能不顧刃九的反應……到底怎麼辦好?

  「我不走……我在這裡等就行了……」這樣的決定,是對是錯,我不知道。只是那一刻,我想那樣做。

  我說完的那一個剎那,刃二立刻出劍,攻向了刃九。刃九反應未及,左肩被刺傷了。她退了幾步,然後,擋在了我的身前。

  「真是的,你到底對小七有幾分情誼啊?竟然願意在這裡等。」刃二笑得讓人心寒。

  「你到底……」我真的不明白啊。

  「少尊,走!」刃九拉起我的手,跑開。

  ……

  刃九合上密室的門。靜靜地喘息,血一滴一滴地落下,讓人觸目驚心。

  「你沒事吧?」我開口。

  刃九搖搖頭。「少尊,刃二馬上就會追到的,這後面有條秘道,直通決戰之地。你到主上那裡就安全了……」

  「我……不明白……」

  「其實,當時進言讓主上娶您的人,就是刃二……各大門派和奇馭盟也是他放的消息……雖然不知道他要做什麼,但是,他絕對會對少尊您不利……」刃九平順下自己的呼吸,「……屬下會為您斷後,您快走吧……」

  「可是……」你受傷了,我怎麼能這麼走了。

  「……少尊,其實,刃二說的沒錯。屬下是嫉妒您……」她笑笑,「但是屬下也知道,刃七現在很幸福……無論是為了自己『刃』的身份,還是為了刃七,屬下都會誓死保護少尊……望少尊成全……」

  我終於明白。相比起刃九,我的愛是多麼的渺小和微不足道。我從沒有做出任何的犧牲,所有幸福卻都唾手可得……我甚至還要埋怨上天的不公,真是可笑到了極點。我現在所能做的,就是跑。用盡我全身的力氣,不再辜負任何一個人的犧牲……

  ……

  原來,那段路,可以那樣長……當我到出口的時候,我幾乎都快忘了該怎麼呼吸……

  然後,我就看見了客路和聖劍。我突然不知道該怎麼發音,怎麼開口。

  瞬間,聖劍倒了下去。客路也跪下身子。看得到,他的身上有好幾處傷,那些血已經染紅了衣襟。

  「客路!」那一刻,只想飛奔過去……

  他抬頭,看到我的那一剎那,眼神裡有了笑意。他柱著刀,站起來,向我走過來。

  然而,一種莫名的殺意蔓延,那種充滿寒意的聲音就在我的身後,「恭喜你啊,小七……」

  我立刻轉身,出招,這種時候,我已經不能再猶豫了。可是,沒有長槍在手,我又能抵擋多少招呢?

  冰冷的劍鋒抵著肌膚的感覺真的不好受,我為什麼就那麼沒用呢?

  「你想做什麼?」客路站得不是很穩。

  「做什麼?」刃二笑笑,「很明顯不是麼……」

  「要為聖劍報仇的話,你直接動手就是了,沒必要抓她……」客路開口,聲音裡略透著無力。

  「殺你?」刃二冷哼一下,「太便宜你了。」

  客路的眼神裡略有不解。

  不明白啊,刃二究竟和客路有什麼深仇大恨。他不是說過,把客路當成弟弟的麼?

  「不明白?」刃二的劍鋒又逼近一分,肌膚的感覺,除了冰冷,還有刺痛。

  「你別傷她!」客路的聲音裡滿是急切。

  「就是這樣……」刃二的笑裡滿是瘋狂的快意,「我傷她一下,不是遠勝過傷你千下麼……」

  「你到底要怎樣?」

  「心疼了?」刃二悠閒地開口,「事到如今,我就讓你死得明白。記不記得,當初是我慫恿你叛教的。雖然我說得很好聽,是讓你脫離『刃』的身份,不過,事實上,我只是想讓你試試被追殺的滋味罷了……沒想到,你的功夫比我想像得還要高。那麼多白虎堂眾,竟然奈何不了你。你當時真的離開了千刃眾,害得我以為我再也沒有機會了。老天有眼,我竟然能再次找到你。而且,看來,我的運氣不錯。你的身邊還有她……」

  「你是說……」客路的身子輕輕顫著。

  「我是說,我從頭到尾都是在害你。要怪就怪你自己笨,你本來根本沒有弱點,是最完美的刃。這個弱點,可是你自己找的……」刃二不以為然,「我還可以告訴你,我當時幫你們逃離聖劍,不過是讓你再無法回頭而已。我要孤立你,讓你的世界只剩下她一個人。這樣,你才會更痛苦,更絕望……是不是?」

  客路一下子跪倒了下去,他手撐著地,唇角緩緩滲出血來。

  「怎麼?『炎神覺天』發作了?」刃二輕笑,「我一直在想,如果她死了,你會怎麼樣?我看,到時,不用我動手,你也會悲痛過度,逆脈而死吧?」

  不可以,我不要他死,特別是為我而死!

  「為什麼……」客路輕喘著氣,「我一直都把你當作兄長……為什麼……」

  刃二沉默了一會兒,「還記得小三嗎?」

  小三?刃三?

  「她……」客路的眼神裡還是不解。

  「什麼都不知道,這樣活著,是不是比較輕鬆?」刃二說的時候,有種難言的蒼涼,「她是因你而死的。」

  「……她是因為『五陰化功散』才……」

  「對,她是死於『五陰化功散』。她若沒有喜歡上你,『炎神覺天』的內力根本不會失控,她又怎麼會去吃『五陰化功散』?」刃二的語調陰沉,「我救不了她,只能看著她死……同樣的痛苦,我會讓你好好領受的。」

  「她……」客路想解釋什麼。

  「你想說你只是把她當姐姐看是吧?」刃二笑著,「你就是這樣,從來沒有在乎過身邊的人。別人或喜或悲,你根本就不放在心上。你要是一輩子都是這樣麻木的殺人工具,我也就死心了,只可惜,你畢竟是人,一旦動了情,自己也無法控制……這是你自己給我的機會,怨不得我……」

  「你想怎麼樣都好,她跟這一切無關,你放了她!」客路站起來,大聲道。

  「哼,這是她命不好。誰叫你要喜歡她的。」

  我知道,我的真氣也亂了,「炎神覺天」的內力在體內橫衝直撞。

  我不怕死,那時的我,沒有絲毫的畏懼。只是,若是我死了,客路他,會怎樣,我不敢想……

  突然,我的身體一下子脫力,我往下倒的一瞬,有人接住了我,然後,刃二的表情變得很奇怪。我看到的,是刺進他胸口的長劍,滴著血。

  扶著我的人,是聖劍。

  我很清楚,聖劍身上的傷,不是做假的。但是……

  「你……沒死……」刃二的眼神裡,儘是驚訝。

  聖劍笑笑,「很明顯,不是麼?」他照著剛才刃二的口氣,道。

  「你……」

  「為了引你出來,我還真費了番功夫呢……」聖劍輕輕抽出自己的劍,「到了下面,替我向堂主問好。」

  聖劍的劍一抽出,刃二就倒了下去。他的手輕顫著,最後一刻,笑著低語,「……小三……」

  愛,是最深的執念……

  「主上……」客路走過來,不知道該如何應對。

  聖劍放開扶著我的手,讓我站穩了身子。「去吧……」他的聲音,低低的,含著縱容的笑意。

  我想,我是對的,他不是個壞人……不過,那不重要,重要的是……

  我才剛走了幾步,還沒開口,客路卻把我攬進了懷裡。他抱得那麼緊,好像一鬆手,我就會消失似的。

  「客路……」我輕輕開口,「我透不過氣……」

  他立刻鬆開了手,一臉的歉疚,「沒事吧?」

  我笑著,點頭。

  他伸手,輕觸我脖子上的傷口。「疼嗎?」

  他的手上,沾著血,粘粘的。但是,被他觸過的地方,就沒有那麼疼了。我握著他的手,貼上自己的臉頰。那樣的溫暖,是確確實實,活著的感覺。

  我突然意識到了一件事,他會傷成這樣,都是因為我。如果沒有我的話……

  我輕輕鬆開他的手。如果,他沒有遇上我的話,刃二就不可能傷得到他……我對他來說,是災難吧……

  我的舉動,讓他的眼神裡籠上了一層失落。

  「小九她……」這件事是不是比較重要呢?

  這時,秘道的出口出來了很多人。客憶,客隨,蘭姨,月姨,銀梟,媒婆……甚至,連客行和南宮夫人都來了。小齊的手裡就抱著刃九。看樣子,應該沒什麼大礙。

  「言箴……」月姨開口,聲音微顫著。

  眾人紛紛擺出備戰的架勢。

  「別殺他!」我立刻過去,擋在聖劍的面前。

  眾人愣了一下。

  「他背叛聖教,非死不可。」客憶開口,語氣裡卻有奇怪的詢問的味道。

  聖劍輕輕推開我,笑道:「少尊的好意,我心領了……」他突然咳了起來,然後,就那樣倒了下去。

  我剛想扶著他,月姨卻比我更先一步。

  「言箴,你怎麼了?」月姨讓他枕著自己的腿,安穩地躺下。

  秦川過來,把脈,然後皺起了眉頭,「他體內的『炎神覺天』已經創及心脈,加之『五陰化功散』的毒性擴散,恐怕……」

  月姨的臉色一下子變得蒼白,「不會的,你不會死的……」

  聖劍笑笑,那種麻木現在卻變得柔和而溫暖,「我要做的事情,已經做完了……」

  「做完了,也不能死啊!」月姨的眸中,有什麼閃亮的東西滴落,「我還有話要對你說,你不能剛見到我就死啊!」

  聖劍依然笑著,「你能為我落淚,已經是我的福氣了……人總會死的,我唯一遺憾的,是當年沒能代替少尊……」

  「不要再說了!不要死……」月姨哭著打斷他的話。

  他的笑一直留在臉上。正像刃二說的那樣,『刃』不是麻木的工具,而是一樣有血有肉的人。

  「別死……」

  天空突然不再壓抑,雷過,雨落。

  這時,一個渾厚得讓人心悸的聲音迴盪開來。

  「老子在這兒,誰都不準死!」

  我真的第一次這麼高興看到爺爺來。

  教眾紛紛單膝跪下,「屬下拜見聖尊。」

  爺爺俯視著一干教眾,背負著雙手站在雨中,那個姿勢,宛如天神……



34.風過花落

  「當然是先解『五陰化功散』的毒啦!」秦素大聲道。

  「胡說!那個毒一解,『炎神覺天』立刻發作,到時他經脈盡斷。接經續脈的功夫你學過啊?」秦川也同樣大聲道。

  「要是像你那樣先穩住真氣,到時候毒入骨髓。起死回生的功夫你學過啊?」秦素繼續大喊。

  「哈呀,你是師兄我是師兄啊?」秦川撩起袖子。

  「師兄算什麼?你和師傅是聖教的人,這麼多年來,都瞞著我,還有沒有當我是師妹?」

  「那是你在外面作惡太多,我怕影響我們聖教聲譽!」

  「哈,好像你聖手毒醫就做了很多好事的樣子?」

  ……

  爺爺的臉一陣青,正要發飆。月姨的吼聲卻先一步傳來。

  「你們兩個鬧夠了沒有?」月姨的聲音一出,周圍一片安靜,「臨兒,飛鴿傳書,去雪域找秦淮來!」

  「是。」君臨立刻走到窗口,清亮的哨聲一起,小白就出現在了窗欄上。

  秦素和秦川對望一眼,同時冷哼了一聲。

  兄妹就是這樣的?我和客隨會這樣吵架嗎?我看即使我想,也沒有這個機會吧。

  這麼嘈雜的情況下,聖劍醒了過來。

  「尊上……」他一看到爺爺,就準備下床行禮。

  爺爺立刻上前按住他的肩膀,「亂來,傷成這樣,還行什麼禮?」

  接著爺爺就很生氣地坐在床沿,盡量壓低著嗓音道:「你這孩子也真是的,這麼天大的事,怎麼好一個人做?」

  聖劍笑了笑,「屬下幸不辱命,叛教的餘孽已經盡數剷除,請尊上放心。」

  「放心?老子一點也不放心!」爺爺皺著眉頭,「你看看你把自己折騰成什麼樣子了?老子何年何月說過要替我那個混帳兒子報仇?你用得著走這樣的險棋嗎?若不是老子徹查清楚,你早就被這群沒有辦事能力的白虎堂眾殺了!」

  客憶立刻不滿地反駁,「尊上,什麼叫沒有辦事能力啊?聖劍佈局這麼精密,我猜得到的話,蒼龍堂的逆賊也猜到啦。這也怪我?」

  「好好好,不怪你。」爺爺瞪他一眼,「沒想到,蒼龍那傢伙竟敢勾結西夏人,殺我親兒。還用藥物控制千刃,意圖顛覆聖教,稱霸武林。哼,老子也有看錯人的時候!」爺爺回頭,看著聖劍,「你好好養傷,日後想要什麼獎賞,儘管開口。」

  「尊上對屬下有養育之恩,況且,少尊的死也是屬下保護不周。這是屬下份內之事……」

  爺爺歎了口氣,「這麼多年了,你跟我說話,口氣還是這麼生疏……箴兒,我可從來沒把你當外人看過。你難道認為,當年死的若是你,我就會高興麼?老子唯一遺憾的,就是你不是我兒子,偏偏是那個……」爺爺剛想說什麼,但眼光一掃過我,立刻改口,「你不要多想了,好好養傷。」

  「是……」看得到,聖劍的笑,不再有那種木偶般的麻木。

  「月丫頭,箴兒就交給你照顧,別出什麼紕漏啊。」爺爺起身,吩咐道。

  「是,尊上。」月姨欠身行禮,道。

  「還有,你們兩個,到底會不會治病啊?」爺爺指著秦素和秦川,大聲呵斥。

  「尊上這句話真是讓屬下傷心……」秦川做悲痛欲絕狀。

  「你什麼意思?」秦素一臉的冰冷霜寒。

  「老子什麼意思?老子就這個意思!」爺爺瞪著眼睛。

  「……」

  於是,一群人又陷入了爭端之中。

  我真的蠻佩服聖劍和月姨的,這種混亂之中,他們竟然還可以安靜地閒話家常……其實,我的確是覺得月姨和聖劍蠻相配的哎。這樣噢,若是月姨是乾娘的話,聖劍不就是乾爹了?其實也不錯噢~

  ……

  我陸陸續續搞清楚了事情的來龍去脈,原來,聖劍從叛教到要娶我,都是演好的戲,為的是引出蒼龍堂的餘孽。當然,後來他受傷也不是因為「銀梟」,而是蒼龍堂的人。至於,他和客路的決戰,不過是另一場加演的戲碼罷了。他有那樣的自信,是因為他早就確定,客路根本不可能贏他。如今想想,他做的一切,其實都是為了我爹,也許是為了月姨也說不定。有點明白爺爺為什麼喜歡他了……覺得,他有點像客路呢~

  ……客路……

  「汀兒~」

  回頭,客行一臉笑意地走了過來。

  他不生我的氣嗎?難道不該因為我是聖教的少尊而避開我的嗎?

  「找你好久~」客行過來,伸手搭著我的肩。

  「有事嗎?」其實,若他沒有任何改變,未嘗不是件好事。

  「跟我來~」他拉起我。

  「喂,南宮少主,我好歹也是聖教的少尊,這樣不要緊嗎?」

  他回頭看著我,「怎麼,嫌棄我是名門正派啊?」

  「這句話該倒過來說吧……」

  他歎口氣,「其實呢,我把事情跟你說說吧……我是中了你們聖教的毒,但是下毒的不是聖劍,是蒼龍堂的人,既然他們已經叛教,那就不關聖教什麼事啦。還有呢,嘿嘿,其實當年對我說有『沉醉』這種酒的那個老人,就是聖尊。我也嚇了一跳啊!」

  啊,怪不得。我就想呢,哪裡有這麼巧。原來是爺爺,他早就知道,醉客居裡有「緋葉炙心草」,所以才讓客行來的。哇,萬一,我天天澆水,把它澆死了,那怎麼辦?還是,爺爺連我不澆水都算到了?

  「所以啊,救命之恩大過天啦。何況,我們南宮世家也不能算是什麼真正的名門正派啊。天下一家,不要分得那麼清楚嘛!」客行笑著。

  「那,我騙你的事呢?」我小心翼翼地看著他。

  客行一臉嚴肅,「那個啊,就要以身相許啦~」

  我愣……

  他立刻笑了,「這你也信?傻瓜,聖教少尊,我哪裡有膽子娶?拜堂是不行啦,不過,可以結拜嘛!」

  結拜?

  「事不宜遲啊,我連雞都殺好了!」他立刻笑著拉著我走。

  哎?

  這時,客路端著藥,從樓下上來。

  客行看了看情勢,「呃……拜堂,啊,不是,結拜的事你不要忘了啊,我先走了,你記得過來啊~」他的輕功還是一樣的好,一瞬間就沒影了。

  剩下我和客路。

  「去給小九送藥啊?」我笑著,開口。

  他點點頭,「嗯。」

  「她沒事了吧?」

  「沒事。」

  「那就好。」我邁步,「我還有事,先走了。」

  「嗯。」他沒說什麼,走開。

  心裡,很不舒服。我突然可以理解,當時客行所做的一切,究竟是為了什麼……怪不得他說,若我喜歡一個人,就會知道他的心情……

  ……

  漫無目的地晃到大廳,就看到客憶和君臨正唇槍舌劍,鬥得不亦樂乎,我的天吶,兩個太聰明的人果然是不能待在一起的。

  趕緊遠離是非之地!

  後院裡,袁藏幽和小齊卻也吵得不可開交。想起,媒婆什麼媒不好做,非撮合他們倆,這下,我的馬廄不會被拆吧?

  沒辦法,只好回房了……

  「小汀。」客隨的聲音,溫柔。

  「哥。」我回頭,走過去,挽著他的手。

  爺爺好像想通了什麼,不再執意趕客隨和蘭姨走。這樣,我就有娘和哥哥了吧~真開心~

  「你有心事?」

  不明白,為什麼客隨總能第一時間看出我的心中所想……

  「我聽客憶說,你和客路是一對,最近怎麼好像很疏遠的樣子?」

  我只是害怕……

  「哥,我也許,會傷到他……」

  客隨笑著,摸摸我的頭,「就為了這個?」

  「可是,我真的很害人的,那次刃二……」很嚴重的,不是嗎?我只要一想起當時的情況,就還會心悸。

  「真是當局者迷啊。」客隨又笑,「你那時罵客行,不還是振振有辭。怎麼輪到自己就不行了?」

  可是……

  「你這樣,不是自以為是麼?至少也該問問客路的感覺吧?」

  我……

  「怎麼,你真的捨得從今以後都不理他?」

  我立刻搖頭。

  「那就是了。我先說好,女人不是瞎子,哪天他被搶了,你可別後悔啊。」客隨歎口氣。

  「……」誰敢!我怎麼說也是少尊!

  「別害我沒有妹夫啊~」客隨笑笑。

  「哥,你欺負我,我要告訴蘭姨!」

  「我什麼時候欺負你了?」

  「就剛才!」

  「你分明冤枉好人嘛~」

  「我不管,我不管,我不管,哥哥欺負我!」

  難得有個哥哥,不折騰一下怎麼行?呵呵……

  ……

  我小心翼翼地推開刃九的房門,探進頭去。

  「少尊?」刃九的聲音,著實嚇了我一跳。

  「呃……小九噢,你醒咯,呵呵,傷沒事了吧?」我傻笑道。

  「沒事。」刃九走到我面前,「少尊有什麼事嗎?」

  「沒,就是來看看你!」我抓抓頭,客路不在哎……

  「刃七剛剛走了。」刃九看了看我,笑道。

  被看出來了?……呃,無語……

  「那我不妨礙你休息了。」我立刻準備走人。

  「少尊……」刃九輕輕抓著我的衣袂。

  「嗯?」我回頭。

  刃九笑著,「他在屋頂。」

  啊?這樣噢……「噢。」我故作鎮靜地點點頭。剛關上門,我就直衝後院。梯子哪?

  九牛二虎之力啊,我終於爬上了屋頂。

  大雨剛過,屋頂上的瓦片又濕又滑。

  果然,客路抱著佩刀坐在那裡,一臉的若有所思。

  「客……」我還沒說完,就腳下一滑,當即趴下。

  「……」客路立刻起身。

  「不用!」我伸手制止,「我自己爬過來就行了……」

  很狼狽地到達目的地,我坐下,拍拍身上的青苔。

  「沒事吧?」

  我搖頭,「你在這裡幹什麼?」

  「吹風……」

  吹風?的確,雨過天青,空氣格外清冽。

  「你上來做什麼?」

  對哦……要老實告訴他嗎?

  抬頭。滿天的星星,對啊,今天是朔日呢……

  「看星星。」我指指天空。

  他抬頭,隨即,淺淺笑了。

  原來,在同一片天空下的感覺,可以是這樣幸福的。

  「對不起。」

  莫名其妙的,我和他同時開口,說同一句話。

  「什麼?」

  又是一次異口同聲。

  突然,明白了彼此是要說什麼……原來,擔心的,是同一件事嗎?

  「那把刀抱起來很舒服嗎?」我開口,笑道。

  他愣了一下,看了看自己的佩刀。

  破刀,敢搶我的位置!我伸手,拿過那把刀,隨手一放,順便偎進他的懷裡。

  想起,客憶說過,要麼就別讓他喜歡上我,若是喜歡上了,就別讓他傷心。這樣的道理,客憶這個小鬼,不是早就告訴我了嗎?

  「剛才,刃九對我說,她和刃三能為我做的一切,我同樣能為你做。我不會因此而後悔,她們也一樣……」客路抱著我,這樣說著,「所以,我無需再為她們的事而介懷。」

  「可是,若是我為了你受傷,你就不能不介懷不是嗎?」不爽,「我是不是比不上刃三和刃九?」

  「你不一樣。」

  「哪裡不一樣?」

  「你是……」他突然沒有辦法說下去。

  「娘子,夫人。挑一個吧!」我抬頭,看著他。

  他不禁笑了。

  「笑什麼?是不是不願意啊?那沒關係,據我所知,想娶我的人好像還蠻多的……」我立刻胡說。

  「不是。」他的回答,有些急。

  「好啊。」我怎麼就這麼喜歡欺負他呢?「叫聲娘子來聽聽。」

  「……」

  我知道他說不出口啦~「便宜你,那叫聲『汀兒』就好了。」

  「汀兒……」

  那是他第一次叫我的名字……以前不覺得啊,原來我的名字還蠻好聽的!嗯,下次要制止客行叫我「汀兒」!……這種是不是傳說中的見色忘義?

  「你……為什麼會喜歡我……」他突然這麼問我。

  為什麼?深深地覺得這個問題該我問。但是,為什麼?我的確是沒想過……也許是因為……

  「你枕起來很舒服。」我認真地答道。

  他的笑,即使不看,也感覺得到。

  幹嘛?我是說真的。即使不是全部的原因,也是大部分的原因!

  「你呢?」說起來,論姿色,我比不上君臨;論氣質,我連秦素的裙邊都摸不到;論才學……那種東西,我好像沒有……他為什麼會喜歡我呢?

  「被你枕著很舒服。」他笑著,這樣回答。

  真的假的?

  我起身直視著他,「是你自己說的啊,以後不要後悔!我對枕頭一向是很殘暴不仁的噢!」我屏著笑意,嚴肅道,「我經常是又打又踹,又拉又扯,睡得不舒服還要捶兩下,可能,還會咬噢……」

  他眸中溫柔的笑意,讓我沒辦法說下去了。

  他傾身,輕輕吻上我的唇。

  突然,我的身體一下子脫力,眼前一黑……

  ……

  「啊,汀汀啊,你終於醒了!」月姨一臉緊張地道。

  我起床,思維還沒有恢復。

  「昨天到底是怎麼了,你的『炎神覺天』突然發作,把我們嚇死了!」君臨皺眉。

  「你現在還好吧?」蘭姨溫柔地開口。

  「汀兒姐姐,你體內的『炎神覺天』內力,比起正常修煉的人來,更加躁亂,你最好是收斂心性……」秦素的聲音還是一樣好聽。

  ……

  我生平第一次,決心立下重誓。

  「我一定要治好『炎神覺天』!嗯!」我雙手握拳,大聲道。

  眾人不禁都愣住了。

  我起身下床,打開門。

  聽得到,爺爺的咆哮聲。

  「你到底對我孫女做了什麼?信不信老子一掌劈了你?」

  你敢!我立刻奔下樓。衝進人堆裡。

  「你敢動他試試!」我擋在客路面前,大聲道。

  「啊,你……」爺爺又愣,「你傻啦,丫頭。他是什麼人,聖教裡地位最低的『刃』哎,換了平時,連謁見你的資格都沒有。你怎麼就……」

  「你管不著!」你出去那麼多年,我看我真想嫁人,十個都嫁好了!

  「你……」爺爺一臉怒火,「你看我管不管得著!」

  我拉起客路的手,擠出人堆。

  「你去哪兒?」

  「去生米煮成熟飯!」你看我敢不敢。……不會再暈一次吧?

  「什麼!」爺爺立刻衝過來,狠狠地在我頭上敲栗子,「我怎麼就有你這麼個不要臉的孫女啊~~」

  「尊上……」客路立刻把我護在身後,爺爺也就順勢改成敲他的頭。

  「『尊上』?你再叫一聲試試。」爺爺大吼,「叫爺爺,真是不識相!」

  「你再打他一下試試!」這種時候,不亂才不好玩,我上前將客路拉到身後。

  「啊,你什麼意思?」

  「……」

  ……

  局勢正混亂的時候。石伯伯突然走了進來。

  不是吧,又是石斫的婚事?

  「老爺子,您回來啦。」他打了個招呼,又看著我,「小汀啊,我是來跟你說,你跟斫兒的婚事的……」

  真的啊?饒了我吧……

  爺爺的表情是一臉的「不要怕,誰敢搗亂,老子就劈了他」……

  「是這樣,皇上下旨,將承安公主許配給斫兒……這是聖旨賜婚,推脫不得,石伯伯對不起你……」說完,石伯伯做泫然欲泣狀。

  我能笑嗎?可是我真的想笑。

  「這是天意,我與石斫沒有緣分。石伯伯也不用太過介懷了……」我努力做沉痛狀。

  「小汀啊,你能這麼想就好了。唉……」

  我正高興的時候,突然門口又有人來。

  「南海北神宮,特來慶賀聖教少尊十九芳辰!」

  什麼?芳辰?

  「今天是八月初二。」客路開口,提醒我,「你的生辰。」

  原來,已經八月初二了……

  問題是什麼是南海北神宮?

  幾個穿著清涼,佩滿珠翠的女子踱步進來。為首的那個,眉宇間透著霸氣,和她那身輕紗格格不入。

  「想必您就是少尊了。」她衝我笑道。

  還真準咧。

  「本座,南海北神宮宮主,洛瀕。今天是來提親的。」那個女孩子看起來比我還小幾歲,說話的語氣卻霸氣老成。

  「啊?」不懂。我突然發現,爺爺已經跑到了一邊角落裡,還拿著茶壺擋住自己的臉。

  「昔日聖教聖尊曾有負於本座的師公。當日,聖尊立下誓言,他日聖尊子嗣,必有一人要與我南海北神宮結為姻親。只可惜,聖教行蹤不定,一直未能如願。今日既然有緣相遇,還望少尊應允,與本座成親。」那個女孩說得我雲裡霧裡。

  可惡的刃二。沒事把聖教的行蹤廣佈江湖幹什麼?還有,爺爺,你怎麼就給我惹這種事!

  「可是,洛姑娘,我是女的。」我假笑著開口。

  「本座不介意!」說完她拉起我的手。

  不是吧?

  她還沒拉多久,客路就將我拉了回去。「我介意。」

  洛瀕看著客路,兩人之間有殺氣蔓延。

  「希望少尊明白,本座是一番好意。」洛瀕平靜地開口,「聽聞少尊被『炎神覺天』的內力所擾。我們北神宮的『玄月心經』是天下唯一可以調和『炎神覺天』內力的武功。如果少尊下嫁,本座自然不吝相授。」

  啊?這樣,是威脅還是引誘?

  哎?等等,我是不是忘記了什麼?哈哈……

  「其實,洛姑娘,我還有個哥哥……」對不起了,客隨……

  洛瀕立刻望向一邊的爺爺。

  爺爺立刻點頭。

  「哎,客隨,你別跑啊!」客行的聲音。

  洛瀕皺起了眉頭。將一本秘笈往我懷裡一塞,「你自己先練著吧!追!」

  說完,一行人又風風火火地消失。

  好像,沒事了……啊,真的風過花落,輕鬆解決啊~

  我抬頭,笑望著客路。

  這下大概可以安安心心地過我們的日子了吧……呵呵,風平浪靜,花好月圓,還有,吃一輩子免費的豆腐……呃,不好意思,錯了,是豆漿~



35.尾聲

  我叫客跡,今年十七歲。

  我家住在一個叫做「天涯集」的小鎮上。我的爹娘是一家小酒樓的老闆。

  雖然我覺得我很平凡,雖然事實上我們一家也蠻平凡的,但是,我總是會覺得有什麼不對勁。

  首先,我爹娘的身手也好得太離譜了吧?不,確切說,是我爹的身手也好得太離譜了吧?我記得我五歲那年,遇上了人販子,我爹一生氣,把人販子解決了不說,還順便剷平了和人販子團伙有姻親關係的某山賊團伙。可是,我也記得我十三歲那年,一個下著大雨的夜裡,我的爹娘很狼狽地回到家,然後跟我說,他們被強盜搶了。我當時就差點被菜湯嗆死。他們會被搶?他們去搶人還差不多。然後,他們兩個還高高興興地一起去衙門報官……看得我心裡一陣發寒。

  其次,我們家的人際關係也太複雜了吧。我太外公是驍騎大將軍,外公是鎮西侯,舅舅是西夏奇馭盟的盟主,舅媽是南海北神宮宮主,乾舅舅是南宮世家的當家,有個師兄是江湖大盜「銀梟」,還有個叔叔竟然是當朝駙馬……我娘竟然還跟我說,她是一個普通的酒店掌櫃,騙我的吧!我敢確定,我的太爺爺,還有住我家隔壁的岳叔叔,還有那個經常來想給我做媒的媒婆,一定也不是什麼正常人……呃,不好意思,我想說的是普通人。

  還有,我的爹娘真的很懶哎。確切說是我娘。她經常掛出「擇日開店」的牌子來偷懶。理由可能是:「主人有事,擇日開店」,或是:「主人不適,擇日開店」,最離譜的是:「主人不爽,擇日開店」。這樣折騰,我們的店竟然都不倒閉,難道不奇怪嗎?說起來,我爹也真的太寵我娘了,我真懷疑,哪天我娘提議去殺人放火,我爹就立刻跟著毀屍滅跡。不過,相對的,若是我爹說個「不」字,哪怕是血海深仇,我娘也能當作沒發生過……真是讓人不能理解的夫妻。

  「客跡,你有沒有聽我說話?」

  我抬頭看著面前的俊美少年。他比我略小一歲,就是那個南宮世家少主,我乾舅舅的兒子。名字叫做南宮緋心,說是為了紀念一種救過他們一家的草藥,「緋葉炙心草」。不論理由是什麼,總之這個名字很娘娘腔。

  「聽著呢。」我一邊嗑瓜子,一邊有氣無力地回答。

  「那你同不同意跟我去闖蕩江湖?」緋心笑道。

  「你爹答應啊?」我潑他冷水。

  「我離家出走啊!」他毫不猶豫地答。

  「江湖有什麼好玩的?」我看著樓下的人來人往,不由覺得困了。

  「你不覺得很刺激嗎?」

  刺激什麼啊。江湖上人人畏懼的所謂「七大奇功」,跟我們家有關係的就有五六個。先不說,我爹練的「炎神覺天」,我娘練的「玄月心經」,我舅舅的「御行鞭法」,舅媽的「魅海神音」,隔壁君臨阿姨的「縛天鎖」,就算是緋心自己還有家傳的輕功「幽影幻行」咧。剩下的「嵐劍十七式」還是我娘那套「不出三十」的手下敗將。試問,江湖還有什麼刺激的?

  「我們去岳嵐劍派吧!」緋心開心道。

  我去那裡不是變成仇人見面分外眼紅?

  「你們去哪裡?」好聽的聲音,不用猜就知道是岳叔叔和君臨阿姨的女兒岳瓔。

  我就一直不明白,岳叔叔和君臨阿姨這麼聰明的人,怎麼生個女兒就這麼沒心機吶?除了想做花魁這個理想有些奇怪之外,她和普通的女孩真的一點區別都沒有。真的是物極必反?

  「去江湖!」緋心如實道。

  「江湖?」岳瓔皺眉,「是哪裡?」

  「哎,不跟你說了,女孩子就是沒勁!」緋心側目。

  「緋心又欺負人家,音銘就從來不這樣!」岳瓔不滿。

  音銘,全名是賀蘭音銘。論起輩份來,是我的小舅舅……我娘常常有事沒事在那裡歎氣,說要是生的是音銘就好了。她說我長得像外公,性格像太爺爺,簡直破壞了她心目中好兒子的形象。問題是,娘以前受過傷,懷上我已經是很不容易了。她為此,鬱悶了好久。

  「那是當然的,那個是你舅舅嘛!」緋心笑著嘲岳瓔。

  「不准你胡說!」岳瓔紅著臉,「我以後要嫁給音銘的!」

  「喲,都不害羞!」緋心笑著,又衝我道,「去不去嘛?」

  其實在家裡也蠻無聊的,去就去,誰怕誰!

  「好啊。」我嗑完最後一顆瓜子,拍乾淨手,道。

  「那就這麼決定了,今晚三更,離家出走!」緋心狂笑三聲。

  「我也去!」岳瓔笑著應和。

  「不行,你是女孩子,去幹嘛?」緋心不滿。

  「不讓我去我就去告訴汀姑姑。」岳瓔威脅。

  「好啦好啦,讓你去就是了。」緋心只能讓步。

  「我去叫音銘。」岳瓔轉身。

  「為什麼要叫音銘啊?」

  「因為他功夫最好,而且會護著我啊~」

  「喂,不行啦,他會說出去的!」

  「不會啦~」

  我伸手抓起一把花生,繼續吃。嘖,走之前,要不要去幫娘把屋裡的棋局給解了?聽說是外公留下的。不過我娘也忒笨了吧?活三充四的五子棋局也要想上二十幾年,真是受不了她。難道說這麼多年她還沒看出來那個不是圍棋啊?我的天……

  嗯。晚上記得要拿上爹的刀……還是拿娘的長槍好?拿刀吧,比較輕……

  江湖?隨便去趟個渾水吧……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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