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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私傳

這美麗女子自然就是田靈兒了,她見張小凡受了傷,心中擔憂,悄悄跑過來探望,沒想到母親也在這兒,便藏在門外,直到蘇茹走了才現身。

這時她看著張小凡好像呆住了一樣,不由得嗔道:「你站在那裡做什麼?」

張小凡驚醒,臉上一紅,正想找個藉口分辯一下,卻見田靈兒低下頭去,原來是大黃跑了過來,極親熱地用頭去蹭她的腿。

田靈兒彎下腰,摸了摸大黃的頭,大黃伸出舌頭,舔了一下她如玉一般的手。

「吱吱吱吱」,猴子小灰的聲音響了起來,兩人一狗同時看去,只見小灰跑到大黃身後,拉住牠那條大尾巴向後拔著,似乎想把大黃從田靈兒身邊拉開。感覺到田靈兒驚訝的目光,小灰抬頭,忽然間齜牙咧嘴向田靈兒做凶惡狀。

田靈兒也不生氣,還衝著猴子也做了個鬼臉。

自從小灰跟著張小凡回來後,與其他人都相處的可以,唯獨對她十分記恨,不過當她看見一向與小灰不和的大黃轉過頭居然沒有發火,反而很親熱地與小灰玩耍打鬧時,卻是吃了一驚。

「這是怎麼回事?」田靈兒指著打鬧在一起的一猴一狗向張小凡問道。

張小凡把小灰用肉骨頭套近乎的事說了一遍,田靈兒失聲笑了出來,笑罵道:「想不到這死猴子還會這一手!」說著明眸一轉,目光落到張小凡身上上下打量了一番,道:「對了,今天我爹打了你,有沒有什麼不舒服?」

張小凡搖頭道:「沒事了,師姐。」

田靈兒頗有些憤憤不平地道:「爹也真是的,心裡不舒服幹嘛拿你出氣!」

張小凡連忙道:「不是的,是我笨才惹師父生氣……」

田靈兒一瞪他,張小凡登時說不下去,半張著口,田靈兒哼了一聲,道:「其實根本不關你的事,還不是我爹見了那兩人的資質好,心裡不舒服,所以才……」話說了一半,她看了一眼張小凡,心道如此豈不是在說師弟很笨,便改口不說,岔開話題,道:「剛才我娘過來有什麼事?」

張小凡老老實實道:「師娘也是來看望我的,還賜了我一顆『大黃丹』,靈的很,我吃了一顆就全好了。」

「大黃丹?」田靈兒似是吃了一驚。

「是啊!」張小凡抬頭看著她,道:「怎麼了?」

田靈兒多看了這個小師弟兩眼,道:「這可是我爹的寶貝,聽娘說是採了二十三種靈藥煉製而成,功用神妙,各位師兄包括我在內都沒福氣服用過呢!」

張小凡張大了嘴,田靈兒眼珠轉了轉,自言自語道:「難不成爹實際上對你另眼相看,不過怎麼看也不像啊!」

張小凡道:「一定是師父慈悲,見我受了傷,便恩賜我靈藥。他老人家真是胸襟寬廣!」

田靈兒失笑:「我爹他胸襟寬廣……嘿嘿,算了,不和你說了。咦,怎麼會有雨聲?」

張小凡側耳聽去,果然聽見屋外隱隱傳來「淅淅瀝瀝」的雨聲。

田靈兒走到窗前,推開窗子,一股清冷山風頓時吹進,帶著冰涼雨粉,拂過臉畔,涼絲絲的。

張小凡走了過去,站在她的身旁,向外看去。

寂靜而黑暗的夜裡,天空下著雨。整個天地一片黑沉沉的,目光所及,只有屋外小院之中,青松修竹的模糊影子。

雨絲從夜空裡落了下來,在黑暗的夜色中,在張小凡少年的眼裡,彷彿帶了幾分溫柔,甚至於他忽然覺得,這夜是美麗的,這雨是纏綿的,就連雨水打在竹葉上的清脆,也是動聽的,響在了他靈魂深處。

只因為在他身旁,有那樣一個美麗女子,抬著頭,帶著七分青春二分歡喜乃至一分淒涼的美,怔怔出神地看著這一場雨!

身後,大黃與小灰不知何時安靜下來,大黃懶洋洋地趴在床上,一雙狗眼半開半闔,小灰也難得的平靜下來,坐在大黃身邊,一雙手在大黃濃密柔軟的毛皮中翻弄著。

燭火搖曳,在山風中忽明忽滅,偶爾發出「劈啪」的聲音。

「下雨了啊!」田靈兒忽然幽幽地道。

張小凡應了一聲:「是啊!」

田靈兒又凝視了這夜色一會,緩緩轉過身子,回到桌旁,低聲道:「小凡,把窗子關上吧!有些冷了。」

張小凡點了點頭,把窗子關上,回過頭便看見田靈兒似乎有些心不在焉地坐在桌旁,從懷裡拿出一個小盒,在燈火下打開,細細地看。

燭火倒映在她嫵媚而明亮的眼眸中,就像兩團溫柔卻熾熱的火焰。

「你說,這清涼珠漂亮嗎?」田靈兒目光停留在這散發著柔和光澤的小珠上,彷彿連聲音聽起來也飄忽不停,一如張小凡的心,空空蕩蕩,慢慢沉了下去。

他走了過去,鼓起了全部勇氣,用盡了一身氣力,才讓自己看起來這般從容。

田靈兒抬起頭看了看他,忽然發覺這一個平凡的師弟這一刻的眼睛,竟是這般明亮,甚至帶了一絲狂熱與痛楚。

「啪」,她輕輕合上小盒,柔聲問道:「小凡,你怎麼了?」

張小凡低下頭,沉默了一下,低聲道:「我沒事,師姐。」

田靈兒心中奇怪,但也沒有多想,站起身道:「好了,夜深了,我也該回去了。」

張小凡木然站起,田靈兒走了幾步,忽然停住腳步,返身一笑,剎那間那美麗撲面而來,打在張小凡的心上:「你看我這記性,連今晚想來做什麼都忘了。」說著,她從懷裡拿出一張薄紙,上邊密密麻麻寫著小字,遞給了張小凡。

張小凡接過看了幾眼,登時變了臉色,失聲道:「太極玄清道法訣!師姐,這……」

田靈兒白了他一眼,嗔道:「你喊那麼大聲做什麼?」

張小凡急忙壓低聲音,道:「師姐,這可是第三層的法訣啊!妳……」

「我?」田靈兒哼了一聲,道:「我自然是要傳給你了。」

張小凡大吃一驚,道:「什麼?」

田靈兒道:「我知道爹一向看不起你,今天對你動怒更是不知所謂。哼,他自己教不好徒弟還反過來責罵你,我就看不下去。你拿著這份法訣,自己偷偷修習,什麼時候練出個名堂來給我爹看看,再也別像今天這麼丟臉了。」

張小凡緊皺眉頭,道:「可是師姐,萬一被師父師娘知道了,他們豈不是要責罵妳?」

田靈兒不耐煩地道:「你也說是責罵了,他們頂多罵我幾句,關我一段日子禁閉,那又怎樣了?反正我可不能讓你受人欺負!」

張小凡全身一震,心頭突地一熱,看著田靈兒俏立的身影,一句話都說不出口。

這一刻他心中熱血澎湃,便是讓他為眼前這女子去死,也是絕不遲疑的。

田靈兒又道:「你自己記住要多用點功,爭取早日和那個臭屁的林驚羽打個平手,不過你再練也是比不上齊昊師兄的,那就不用想了罷。」說到這裡,她手一揮,叮囑一句:「要保密哦。」說完走出房門,快步消失在黑暗之中。

「你再練也是比不上齊昊師兄的!」

這一句話十三個字,每一字都重重打在了張小凡的心間,他的臉突然失去了血色,下意識中,抓緊了手中的那張白紙。

山雨瀟瀟,天地肅然,有誰望見夜色裡那一個少年,走進雨中,仰望蒼穹!


清晨,雨後,潮濕的山風帶著涼意,吹過大竹峰頂。張小凡來到熟悉的廚房,生火燒水。

柴火劈啪劈啪地灶間響著,明黃的火焰像在木頭上狂舞的妖靈,映紅了他的臉龐。張小凡拿著一個細柴做燒火棍,有一下沒一下地撥弄著灶間柴火,怔怔出神。

「你再練也是比不上齊昊師兄的!」

這一句話,他在心間默誦了千遍萬遍,每讀一次就傷了一次心。他知道這樣很傻,師姐其實沒有惡意,只是說出了大家公認的事實而已。

可是他還是忍不住去想,拚命地想,就像心間有那麼一團狂野燃燒的火焰,無止境地焚燒心靈,直到火焰燒痛了他的手。

「哎呀!」張小凡驚叫一聲,向後躍開,原來他出神時灶火燒著了他手中細柴,沿路而上灼傷了他的手。

他抱著手向痛處連連吹氣,跑到水缸邊把手浸到涼水中,一片冰涼寒意倒灌上來,張小凡低低苦笑,他現在最需要的不是什麼,而是一根燒火棍。

「唔,唔,唔。」幾聲叫喚在門口處響起,張小凡聽出那是大黃的叫聲,只是搞不明白平日的「汪汪汪」怎麼會變成了「唔唔唔」。

他走出門口看去,不覺失笑,原來大黃與小灰打鬧,口中咬著一根黑色短棒,短棒的另一頭被小灰抓在手中,用力拉扯,雙方爭執不下,大黃口中叫喚,但咬著短棒含糊不清,便成了奇怪的「唔唔唔」。

張小凡走上前,伸手抓著短棒,揮手趕開了小灰與大黃。不料他們還不大願意,「汪汪汪」、「吱吱吱吱」地叫個不停。

張小凡揮手恐嚇道:「去去去,別在這鬧,不然中午不給你們飯吃。」

大黃與小灰對看一眼,一個咆哮一聲,一個大做鬼臉,然後小灰跳上狗背,大黃背著牠從張小凡面前大搖大擺地走開,大有蔑視之意,張小凡為之氣結。

衝著那兩隻畜生罵了一句,張小凡轉過身進了廚房,這才驚覺,手中這短棒赫然便是半年前幽谷之行得來的那枝奇異的黑色短棒,想來是小灰調皮,不知什麼時候又從角落裡翻出此物,拿來與大黃玩耍。

張小凡嘆了口氣,忽地心中一動,快步走到灶邊,把這黑色短棒當作燒火棍撥弄了幾下,居然極是趁手,而且這棒子不知是什麼材質,火燒不著,也不傳熱,烤了半天還是涼絲絲的。

張小凡連連點頭,心想這個倒是正好使用。

可憐那已過世的魔教長老黑心老人,若是知道了他費盡一生心血煉造的「噬血珠」,縱橫天下的魔教至寶,居然落到了做燒火棍的地步,想必會從墳墓裡氣得活過來又死過去吧!


這一日午間,大竹峰眾人坐在用膳廳中,田不易最遲走了進來,坐到位置上,抬眼向眾弟子看去,當目光落到張小凡身上時,他停了一下,張小凡低下了頭,田不易隨即移開了目光。

「昨天的事,你們都看到了?」田不易淡淡地道。

眾人默然,只有宋大仁陪笑道:「是,師父大展神威,出手懲戒那兩……」

「放屁!」田不易忽然一聲大喝,聲震全場,眾人噤若寒蟬,只聽田不易怒道:「昨日之事,你們該當看到別脈師兄弟的深厚修行,不說那個齊昊了,就連剛入門三年的小傢伙,居然也勝過了你們大多數人,跑到大竹峰上來撒野了。你們知不知道?」

眾人一片沉默,只有張小凡突然抬起了頭。

田不易冷冷道:「七脈會武轉眼即至,你們這些不成器的傢伙,從今日起全部閉關,不修到一個樣子出來,看我不剝了你們的皮!」

眾人面有苦色,卻一字也不敢說,田靈兒小心翼翼地問道:「爹,那我就……」

「你也一樣!」田不易斷然道。

田靈兒嘴角一撅,正要說話,卻被母親暗中扯了一下。她轉頭看了看蘇茹眼色,原本到口邊的話又縮了回去。

田不易的話聲在守靜堂中迴響:「以後除了老七負責飲食,你們在這一年半中,全部不得外出,閉關修習,知道了嗎?」

就這樣,時光匆匆,大竹峰平靜的氛圍下,卻籠罩上一層前所未有的緊張,所有的弟子都專心地修習著道法,除了一隻悠閒的黃狗、一隻調皮的灰猴和一個無聊的廚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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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驅物

「汪汪汪!」

「吱吱吱吱!」

犬吠聲與猴子的尖叫交織在一起,迴盪在青雲山大竹峰上,打破了這裡的寧靜。張小凡手拿著那根黑色的燒火棍,衝出廚房的門,大怒:「死狗!死猴子!有種你們別跑!」

猴子小灰嗖的一下跳到大黃狗的背上,早已蓄勢的大黃撒開四腳就跑,張小凡追之不及,眼睜睜看著小灰做著鬼臉,把一塊香噴噴的肉骨頭放到大黃的嘴裡。

大黃興奮得狗顏大悅,若不是兩排牙齒要咬著肉骨頭,只怕早就笑得狗牙也掉下來了。

「呼!……」

張小凡一臉沮喪,憤憤不平地走回廚房。自他十四歲那年掌管廚房,手藝令所有人刮目相看,而大黃以其「得道老狗」的道行,也忍不住垂涎張小凡手中美味,尤其是張小凡用來熬湯的肉骨頭,噴香鮮美,更是大黃夢寐以求的大餐。

不過張小凡熬湯是給人喝的,大黃「年齡」雖大(田不易從小養大),資格更老,卻得不到應有的待遇,往往垂涎三尺卻不可得。

直到牠與猴子小灰熟悉之後,大竹峰上便時常出現了上面的那一幕,一直持續了兩年,任由張小凡把肉骨頭藏得多麼隱秘,只要有大黃的鼻子加上小灰的靈活,這一場肉骨頭之爭便往往以張小凡的失利而告終。

兩年時光,匆匆而過,實際上也就是一年半的時間,張小凡已長成了十六歲的少年,身子更高,如今已比師姐田靈兒高出半個頭了。

這段時間裡,因為田不易當初的嚴令,大竹峰上所有的弟子都閉門苦修,除了下山遊歷的老六杜必書,便只有張小凡這個廚師最是清閒了。

兩年來,在無人注意的情況下,張小凡一直獨自修習,只是讓他自己也不相信的是,按照大師兄宋大仁傳授給他的法訣,他只用了一年的時間,似乎就修習完成了玉清境第二層──煉氣。

他心中疑慮,但終究沒有去問田不易,而宋大仁、田靈兒等人一直專心閉門修習,無暇顧及他事,和他最要好的杜必書又下山去了,所以他只把這個問題藏在心間。

可是接下來的卻有一件大大的難事擺在他的面前,田靈兒私下給了他第三層的法訣,他很清楚這是大犯門規的事,可是,每當夜深,他獨自一人,站在小院中仰望夜空時,都會想起一句話──你再練也是比不是齊昊師兄的!

十個夜晚之後,他開始修習第三層的法訣!

太極玄清道中,玉清境一到三層是所有術法的根基,難度也是漸深,與前兩層「引氣」、「煉氣」不一樣的是,第三層的法訣「元氣」,已著重於修煉太極元氣。

法訣雲:「太極元氣,函三為一。極,中也;元,始也,行於十二辰……此陰陽合德,氣鐘於子,化生萬物者也。」(註:語出「漢書.律歷志」)

青雲門中弟子,修習到這個境界時,都會明顯地呈現出一個分水嶺,資質高低一目瞭然。

聰慧之人往往勢如破竹,一舉突破進入到更高的「驅物」境界,從此打下修煉仙道的堅實基礎,而稍差的弟子往往便停滯不前,荒廢一生的也所在多有。

張小凡入門至今也有五年,這些事自然在與師兄們談話間聽了無數次,但是很明顯的,所有的師兄都把他劃在了「稍差」的那一類。

他重新走回廚房,來到灶邊,加滿了水,然後往灶間繼續加上柴火,準備燒些開水。

明黃的火焰重新旺盛起來,張小凡拿著他那根已經用了兩年的可憐的黑色的「燒火棍」,撥弄著灶間木柴,待火勢穩定燃燒後,他的目光便慢慢落到了手中的這一根燒火棍上。

不過這可不是他發現了什麼,而是一件很平常的事──他在發呆。

通體玄黑色的燒火棍除了頭上的那顆圓珠外,只有一尺來長,唯一有些異常的是在燒火棍黑色之下,隱隱有著如血絲一般的脈絡,尤其是在短棒與圓珠相介面處更是明顯,有時候看起來幾乎讓人覺得這兩個東西似乎是用人血融接在一起的。

張小凡全身忽地一抖,剛才腦中閃過人血融接的這個念頭令他自己都覺得噁心。

這些年來,他已慢慢淡忘了當年的那一次幽谷之行,只是偶爾深夜夢迴,卻會突然夢見那次的古怪經歷,醒來後一身大汗。

那個時候他覺得自己很是孤單,一個人面對著未知的猙獰,一個人面對著黑暗的死亡。每到這個時候,他總是難以抑制自己莫名的情緒激動,帶著一絲狂熱的衝動,忍不住竟會有殺戮的感覺。

甚至於,他在黑暗中,重又回想起多年前,普智和尚在那個破碎的草廟邊上,看著他時眼中那種異樣的狂熱!

張小凡根本不知道為什麼自己竟會有這樣奇怪的感覺,但是幸好他還有一個方法能夠平靜自己悚然的心──大梵般若!

這套佛門無上法訣有著鎮懾邪靈、滌清心境的妙用,他修習了五年,最大的用處便是用來壓下這兩年來莫名其妙出現的奇怪情緒。

「啪!」

張小凡頭上一痛,一物落到地上,卻是一枚松果,張小凡怒氣上衝,返身大怒道:「死猴子,你別讓我抓到……咦,你是……啊!六師兄!」

張小凡一躍而起,只見在門口處站著一個人,中等身材,精幹面容,笑容滿面,背上一個小包袱,不是許久不見的老六杜必書又是誰?

杜必書上上下下地打量著張小凡,口中嘖嘖道:「厲害啊!才幾年時間,你這小子就長得和我一樣高了。」

張小凡快步走了上去,用力抓住杜必書的肩膀,笑道:「六師兄,怎麼去了這麼久時間,我們大家都很想你呢!」

杜必書笑道:「我這不是回來了嗎?」

張小凡隨即問道:「師父、師娘知道你回來了嗎?」

杜必書道:「沒有,我剛回來,看見這裡廚房中有煙,就先過來看看,呵呵,我就知道你這小子在這裡幹活。幾年不見,有沒有想我啊?」

張小凡心裡高興,連連點頭。杜必書摸了一下他的頭,忽然悄聲道:「走,陪我去見師父。」

張小凡愣了一下,道:「為什麼還要我陪你去?」

杜必書苦著臉,道:「師父當初讓我下山,說好了一年為限,可是我多玩了,呃!不是,我多尋找了半年時間,才找到好的材料煉製法寶,只怕要被師父罵了。你陪我去吧!」

張小凡瞪了他一眼,道:「那你還說是先來看我,對了,六師兄,你煉的是什麼法寶啊?」

杜必書乾笑道:「呵呵,我當然是先來看你的,小師弟,走吧!走吧!」說著拉著張小凡就走。

過了一會,正躲在某個角落大啃肉骨頭的大黃與靠在牠背上抓虱子的小灰,同時都聽見守靜堂那裡傳來了一聲怒吼:「不肖之人,氣死我了!」


晚飯時分,大竹峰眾人這兩年首次大團圓,坐在一張桌子上吃飯。

待眾人坐定,田不易卻仍是一臉怒氣,眾弟子在與杜必書打完招呼後,都忍不住悄悄問他:「老六,怎麼師父見了你就生了這麼大的氣?」

杜必書面色尷尬,顧左右而言他,而坐在他身旁的張小凡,卻是一臉笑意,只是不敢笑了出來,樣子頗為古怪。

這時,坐在對面的田靈兒終於忍不住了,第一個向田不易問道:「爹,六師兄好不容易回來,你怎麼還生這麼大的氣啊?」

杜必書悄悄抬眼看了看田不易,田不易一瞪他,嚇得杜必書連忙低下了頭。田不易哼了一聲,道:「老六,把你自己的法寶擺出來給大家看看啊!」

杜必書張了張嘴,吶吶說不出來,舉目向師娘蘇茹看去,卻見蘇茹微笑道:「必書,你就拿出來給大家看看吧!也讓大家知道一下你師父怎麼生氣的?」

杜必書眼見推遲不掉,磨磨蹭蹭地拿過自己的小包袱,抖了兩下,從中間拿出幾件事物,放到桌上。

眾人一個個眼睛也不眨,直直盯著,生怕漏掉什麼一樣,用膳廳中,一時安靜之極。

只見在飯桌之上,放著三個似乎是用什麼堅硬木料做成,有半個拳頭大小的東西,成六面正方形,通體白色,上邊還雕刻著各種點數,卻是三個骰子。

眾人呆若木雞,啞口無言,片刻之後嘩然大笑。

杜必書滿臉通紅,田不易看著他,一臉怒氣,口中怒道:「朽木不可雕!」

蘇茹卻在這時笑著搖了搖頭,道:「算了,這也不是什麼大事,骰子就骰子吧!反正這法寶也是他自己用的。」

田不易瞪了徒弟一眼,對蘇茹道:「妳怎麼知道他不是用這個去行騙?」

杜必書嚇了一跳,連忙道:「師父,師娘,徒兒絕不敢做這下流無恥之事。只是年前在南方赤水之畔找到一棵千年三珠樹(註一),極有靈氣,取其精華雕刻了這三顆骰子,完全是一時興起,絕沒有想到其他……」

田不易怒氣兀自不止,道:「你高興了,哼,你修煉其他的倒也罷了,如今煉出了一付賭具出來,等到一個月後的七脈會武比試,你這上台一亮相,我還有臉嗎?」

杜必書不敢再說,蘇茹搖了搖頭,低聲道:「不易,這是他自己喜愛的東西,別去逼他。你還記得萬師兄……」

田不易忽然一震,轉過頭來看著蘇茹,蘇茹輕嘆了一口氣,對杜必書道:「必書,你是知道的,我與你師父從來也沒有強迫你們一定要像其他各脈師兄弟一樣修煉仙劍,但法寶往往關係甚大,你們自己要小心從事。」

杜必書偷偷看了一眼田不易,卻見師父臉色不愉,正在生著悶氣,哪還敢多話,連連點頭道:「是,是。」

蘇茹又看了一眼丈夫,然後對眾人道:「時間過得真快,下個月就是七脈會武大試了。到時候我們會一起去長門所在的通天峰,你們早些做準備吧!」說到這裡,她美麗溫柔的臉上忽地一肅,疾言道:「這一次可不要再讓我和你們師父失望了,知道了沒?」

眾弟子心頭一跳,齊聲道:「是!」

「師、師娘。」夾雜在眾人響亮的回答聲中,一個不協調的微弱聲音冒了出來,蘇茹看去,見是最末的老七張小凡,皺了皺眉,道:「怎麼了,小凡?」

張小凡小心翼翼地道:「那您剛才的意思是不是說我也去啊?」

蘇茹一怔,瞄了田不易一眼,臉上浮起了笑容,微笑道:「是啊!你不也是大竹峰一脈的弟子嗎?」

張小凡大喜,歡呼跳起,與旁邊的杜必書擊掌相慶,渾然不管田不易在遠處冷言冷語道:「反正有九個名額,就算給白癡一個,還是浪費了一個,不用白不用。」


入夜,張小凡回到屋中,便看見大黃與小灰老早就跑到自己床上休息了。

從一年半前,大黃就因為和小灰要好,也搬到了張小凡房裡睡覺,剛開始時還嚇了田不易一跳,到處找不到愛狗,最後知道了原委,哼了一聲,不說什麼就走開了。

張小凡見師父沒有責怪,也就沒趕大黃出去(實際上是趕不出去,一張床大黃佔了一半,小灰佔了一半的一半,便可以知道這個屋子主人的心情了)。

不過時間久了,大概擠得習慣了還是混熟了,張小凡也不再對大黃和小灰與自己同睡發牢騷。

這夜,他心情極好,走進屋子坐到桌旁,眼睛一瞄,卻見大黃懶洋洋地趴著,小灰卻不知什麼時候又去過廚房,把他那根黑色的燒火棍又偷了來,在大黃身上磨蹭著。

他心中一動,隱隱覺得小灰似乎對這根燒火棍很感興趣,不過他現在可沒心情去想那麼多,他心中完全被師父意外地允許他參加七脈會武的喜悅充滿了。

如果大黃與小灰這個時候看向張小凡,便會看見一個兩眼發光的人類了。

張小凡眼睛看著這一猴一狗,但口中卻似乎是對著空氣說話:「你看,我竟然有機會去參加七脈會武,真是太好了。師父他老人家真是寬宏大量,就算我笨還是帶我去長長見識,呃,到時說不定就能見到驚羽了。」

說到這裡,他像是想起了什麼,又低聲自言自語道:「不過真的上台比試,只怕會給師父他丟臉吧!算了,該怎樣就怎樣吧!大黃,小灰,你們說是不是?」

「吱吱吱吱!」

張小凡抬眼看去,卻見小灰心思都在大黃的皮毛裡,細心的抓著虱子,只叫了幾聲來應付他,而大黃更乾脆,連兩隻狗耳朵都搭了下來,看都不看他一眼。

「死狗!」張小凡憤憤不平地罵道,忽地眼前一黑,卻是小灰突然把手中的燒火棍給砸了過來。

他嚇了一跳,連忙閃開,燒火棍砸到桌子,跳了兩下,掉在了地上。

「吱吱吱吱、汪汪汪!」這一次大黃狗和小灰猴的聲音倒是成了交響樂,張小凡衝著那兩隻畜生做了個鬼臉,恨恨坐下,不知怎麼,腦中忽又浮現出兩年前齊昊在大竹峰上的英姿。

「凝冰成牆啊!」張小凡低低地念了一句,他沒有修煉時還好,但這些日子他修行漸深,卻更是深深體驗到要達到齊昊那個境界的艱難與高不可攀。

他又想起了那個夜晚,田靈兒在這個房間的燈火旁,那溫柔卻熾熱的眼眸!

他的心那一刻像是被尖銳的針紮了一下。

地上的燒火棍安靜地躺在那兒,旁邊傳來了猴子與黃狗的嬉鬧聲,張小凡忽然覺得,自己與這燒火棍竟是這般相像,就連燒火棍倒在地上,在他眼中,彷彿也帶了幾分孤獨。

「唉!」他嘆了口氣,試圖想像著自己能夠到達那種境界的情形,然後以一種完全放鬆的、絲毫沒有在意的姿勢,平生第一次地做出了青雲門弟子做了無數次的「驅物」動作──向地上的燒火棍招了招手。

那一個瞬間,彷彿就是永遠。

張小凡很正常的,甚至沒有一點傷心,理所當然地準備接受了自己的失敗,然後,他看見地下的那根燒火棍動了一下。

就那麼輕輕的、微微的,像是沉眠許久方才醒來一般的,動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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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赴會

這天早上,青雲門大竹峰上人人興高采烈,尤其是眾弟子,個個面帶笑容,雖然也不乏些緊張,不過也多半淹沒在興奮中了。

眾人之中,參加過上次青雲門七脈會武的只有大師兄宋大仁以及老二吳大義、老三鄭大禮、老四何大智,至於老五呂大信、老六杜必書都是田不易這幾十年間新收的弟子,而年紀輕輕的田靈兒和張小凡,就更沒有見識過青雲門這一甲子一次的大盛事了。

田靈兒此刻最是高興,趁著田不易夫婦在做最後準備,纏著經驗最豐富的宋大仁,唧唧喳喳問個不停:「大師兄,七脈會武真的有那麼多同門去嗎?」

宋大仁面帶笑容,顯然心情也是極好,道:「不錯,七脈會武乃我門最大的盛事,同門各脈無不視之為頭等大事。而且能夠入選代表各脈出戰的各位同門師兄師弟,無不是佼佼出眾的人物,那個場面的壯觀刺激就不用說了。」

這時老四何大智在一旁聽到,走了過來,對著田靈兒偷偷眨了眨眼,笑道:「小師妹,妳有所不知,其實大師兄還有話沒有說出口呢!」

田靈兒「呀」了一聲,不理宋大仁一臉訝然,追問道:「什麼呀!四師兄?」

何大智微笑道:「會武大試現場,同門中數以百計之人圍觀,勝者站在台上掌聲雷動,那份得意是跑不了了,但若是有些美貌新進的別脈年輕師妹為大師兄風采折服,尖叫歡呼,那豈不更是人生一大快事?」說到這裡,他一臉正經地轉向宋大仁,道:「大師兄,你說是也不是?」

宋大仁臉上突然一紅。

田靈兒看在眼中,著實奇怪,道:「大師兄,你幹嘛突然臉紅了?」

宋大仁把頭搖得像波浪鼓一般,連連道:「沒有,沒有,我哪有紅……」

何大智咳嗽一聲,卻見周圍其他的師兄、師弟不知何時都圍了過來,年紀輕的如杜必書和張小凡都不甚了了,但吳大義與鄭大禮卻都是面帶微笑。

他便笑道:「哎呀!二師兄和三師兄也在這裡,最近我的記性不佳,好像在上屆大試中,大師兄連勝兩場進到第三輪時,有一位年輕貌美的同門師妹,咦,名字給忘了……」

吳大義立刻接著道:「啊!我也記不大清楚了,不過好像是小竹峰上的一位同門師妹,相貌那是極美的,不過名字嘛……」

鄭大禮滿臉笑意,道:「名字嘛!我們都是忘了,不過當天場中鼓掌拍得最大聲,和大師兄眉來眼去的那個人的樣子,我們都還是記得的。」

「嘩!」

此言一出,眾人嘩然,田靈兒帶頭拷問:「大師兄,是哪一位同門師姐,居然對你這麼好?」

宋大仁滿臉尷尬,狠狠盯了何大智一眼,乾笑道:「沒、沒有這回事,妳別聽四師兄亂說,小竹峰的文敏師妹只不過是看在師娘份上,才為我們多喝彩加油了幾聲。」

「咦?」何大智立刻道:「大師兄,這就怪了,我與二師兄三師兄都不知道那人的姓名,怎麼你立刻就把人家的名字給說出來了?不過說起來文敏師姐對大師兄那個好啊……」

眾人哄堂大笑,宋大仁自知失言,更知道論詞語鋒利遠遠不如何大智這個大竹峰門中第一精明之人,說多錯更多。

當下他哼了一聲,仗著臉皮頗厚,乾笑道:「無聊之人,嘿嘿,我去看看師父、師娘好了沒?」

田靈兒還待追問,卻見宋大仁溜的比風還快,一眨眼就看不到人影了,只得一把抓住何大智,水靈靈的大眼睛滿是興奮之色,道:「四師兄,你快說說,那個文敏師姐到底長得如何?」

何大智笑道:「小師妹,妳不是常與師娘回小竹峰看望水月大師的嗎?怎麼會從沒見過文敏師姐,她可是水月大師的得意弟子呢!」

田靈兒搖頭道:「我與娘去小竹峰時都是直接去見水月大師,難得認識幾個同門師姐,你快點說嘛!」

何大智笑道:「別急,別急,今日我們去長門通天峰參加七脈會武,妳多半便見得到她了。」

田靈兒「哦」了一聲,眼珠一轉,彷彿醒悟什麼,道:「難怪我一早起來就看大師兄整個人神采奕奕,原來是心懷鬼胎!」

眾人一呆,隨即明瞭,放聲大笑,田靈兒自己也笑,原本對七脈會武有的一點點緊張也化作了無形。

她眼光移動,只見眾人都是笑容滿面,心情頗好,但當她看到張小凡時,心中卻是忽然一怔,張小凡臉上雖有笑容,但這些年來田靈兒與他最是親近,一眼便看出他似乎有些心不在焉的樣子。

趁著眾人笑談得起勁,田靈兒偷偷把張小凡拉到一旁,低聲道:「小凡,你有什麼事嗎?」

張小凡怔了一下,嘴角動了動,右手下意識地摸了摸胸口,終於還是道:「我沒事,師姐。」

田靈兒看了看他,逕直道:「什麼東西,給我看看?」

張小凡猶豫了一下,把懷中之物拿了出來,給田靈兒看了一眼,田靈兒不看還好,一看之下卻更是驚訝,道:「你把這根黑呼呼的燒火棍帶著身邊做什麼?」

張小凡見田靈兒滿臉訝色,但容貌中就算帶了些許嗔怒,竟也是那般美麗,吶吶道:「師父恩典,讓我也去見識一下,我修為淺,沒什麼法寶,也不會用……」

田靈兒恍然大悟,卻又忍不住失聲而笑,道:「啊!呵呵,是這樣啊!那你就帶著這、這燒火棍去參加七脈會武嗎?青雲門兩千年來,出了個煉骰子法寶的六師兄本來就古怪了,沒想到、沒想到你,你居然、居然帶了根燒火棍去……哈哈哈哈,我,笑死我了。」

站在一邊的大竹峰各弟子聽見田靈兒突然笑得起勁,紛紛走了過來,問明情由,忍不住又是一陣大笑,張小凡眼見周圍都是笑容滿面、開心的師兄師姐,心頭卻忽然一陣憤怒。

這深心處的怒意眨眼即過,可是它那般強烈,幾乎令張小凡為之窒息。

他低下了頭,緊緊握住那根難看的燒火棍,那一份熟悉的冰涼傳上他的掌心。

「小凡,」田靈兒忽然收起笑容,正色道:「對不起了。」

張小凡身子一震,抬起了頭。

田靈兒道:「我本來想給你件寶貝撐撐門面的,免得你出去被其他同門笑話。可是這些日子娘逼我修行逼得太緊了,我就給忘了。」

張小凡下意識地搖頭,道:「師姐,妳修行要緊,不必再念及我了。」

田靈兒拍拍他的肩膀,微笑著道:「不過也沒什麼,大家都知道你的本事,這一次去就當是長長見識了。」她壓低了聲音:「如果有什麼人欺負你了,你一定過來和我說,哼,我立刻為你出頭。」

張小凡看著師姐親切的目光,絲毫不懷疑她的諾言,甚至於周圍所有人言談中的善意,他也感覺得到。

可是,可是,是什麼情緒依然如此澎湃,是什麼樣的火焰在深心處熊熊燃燒,以至於幾乎令他無法呼吸?

田靈兒依舊笑嘻嘻的,拍著這個她最喜愛的小師弟的肩膀,悄聲道:「告訴你吧!通天峰上好玩的地方可多了,這一次去我們偷偷跑去玩,好不好?」

張小凡眼前晃動著那美麗容顏,忽然間竟不敢直視她的容顏,低下頭,心中又是甜蜜、又是煩惱,少年心事,彷彿百感交集,低聲道:「是,師姐。」

田靈兒展顏微笑,忽聽身後何大智道:「師父和師娘來了。」

眾人轉身看去,只見從守靜堂中,田不易和蘇茹走了出來。田不易一身天藍長袍,氣度頗是莊嚴,若不是身子稍矮,肚子又稍大了些,倒真有讓人肅然起敬的宗師氣派。

至於蘇茹,則是讓眾人眼前一亮,平素就姿色過人的她,今天一襲淡綠衣裙,頭上玉鏤花,金釵頭,眉若遠山含黛,膚似凝脂白玉,目光如水,紅唇帶笑,當真是傾倒眾生。

宋大仁跟在他夫婦二人身後,面色再正經不過了。只不過眾師弟一看見他,個個面上就浮起不大正經、似笑非笑的古怪表情來了。

而在宋大仁身後,黃狗大黃和猴子小灰也跟了出來。小灰現在似乎已經習慣了坐在大黃背上,這時一看見張小凡站在前方,「吱吱吱吱」叫了幾聲,從大黃背上跳下,竄到張小凡這裡,三下兩下蹦上了他的肩頭。

田不易看了看眾弟子,點了點頭,道:「走吧!」

說罷,他右手一揮,掌心法訣引處,赤光一閃,他那柄久負盛名的仙劍「赤靈」祭起,赤芒萬丈,端的是仙家至寶。

田不易正要踏前,忽然間褲管卻被人拉了一下,回頭看去,卻是被大黃咬住了,只見這只他從小養大的黃狗搖頭晃腦,嘴裡「嗚嗚」(咬著褲管)叫個不停,尾巴搖得起勁,一雙狗眼更是眨也不眨,直盯著田不易看。

田不易猶豫了一下,嘴裡含糊說了一句,但還是袖子一揮,將大黃捲了起來,隨即飄身到赤靈劍上,與蘇茹打了個招呼,當先破空而去。

蘇茹輕笑搖頭,對眾人道:「你們也來吧!」頓了一下,又對宋大仁道:「大仁,小凡修為不夠,你帶著他走。」

宋大仁點頭道:「是。」

蘇茹點了點頭,也不見她如何作勢,一道淡綠光芒閃過,彷彿與她的衣裳相配一般,載著她直上青天,追著田不易那道赤光而去。

大竹峰眾弟子中,吳大義、鄭大禮與呂大信修行也沒有達到第四層,不能驅御法寶,當下宋大仁走向張小凡,其餘的何大智、杜必書與田靈兒一人帶著一個,各自上路。

眾人之中,田靈兒的法寶是「琥珀朱綾」,何大智修煉的法寶是一枝「江山筆」,倒很合他平素愛書的習性,不過最搞笑的莫過於老六杜必書的骰子法寶了,一經祭起,白光閃處,三顆骰子滴溜溜放大了十倍,在空中轉個不停,各種數字輪番出現,若論天下賭具,再也無過於此。

老五呂大信小心翼翼地上前細看,苦著臉向杜必書道:「老六,你這東西該不會從天上掉下來吧?」

杜必書眉毛一挑,嬉皮笑臉道:「五師兄,不如我們打個賭,若是從天上掉下來就算你贏,我就……」

呂大信「呸呸呸」道:「那我還敢贏這個賭嗎?」

杜必書一愣,道:「那倒也是!」

宋大仁走到張小凡身前,微笑道:「小凡,你準備好了嗎?」

張小凡正要點頭,忽然間肩頭的猴子小灰卻尖叫起來,二人吃了一驚,卻見小灰一會手指指天上,一會對著張小凡指指自己,張小凡愣了一下,道:「你也要去?」

小灰立刻咧嘴笑了起來,張小凡猶豫了一下,看了看宋大仁,宋大仁想了想,笑道:「反正師父都帶大黃去了,我們也帶小灰去吧!」

張小凡心中歡喜,點了點頭,小灰更是歡喜不已。

宋大仁轉身對其餘人道:「我們也走吧!不然遲到了師父又要罵了。」眾人答應一聲,各自御著法寶走了,田靈兒臨走時還到張小凡身旁叮囑了一句:「小心啊!要抓緊師兄。」

張小凡點了點頭,道:「知道了,師姐。」

田靈兒對他笑了笑,法訣一引,琥珀朱綾霞光頓起,破空而去。宋大仁隨即祭起了自己的法寶仙劍「十虎」。

他是大竹峰一脈的大弟子,雖然師弟們修煉的法寶不一而同,但他還是修煉仙劍。

「十虎」仙劍呈通體黃色,長四尺,三指寬,在仙劍中體型算是比較大的,不過可惜法寶威力不能以體型來計算。

當下宋大仁把張小凡拉了上來,張小凡以前有過搭乘田靈兒琥珀朱綾的經驗,入腳處「十虎」向下一沉,隨即穩住,他已不太驚慌,倒是猴子小灰似乎知道什麼,緊緊抓住了張小凡的頭。

宋大仁微微一笑,道:「小師弟,我們走了。」

說著,他右手法訣向天一指,只聽「十虎」仙劍劍身發出一聲低低震響,原本平平飄蕩在離地一尺的仙劍忽地升高三尺,張小凡下意識地抓緊了宋大仁。

這時,一陣山風吹來,「十虎」劍劍尖緩緩向上翹起,到了約莫有翹起七分,張小凡完全是靠緊拉著宋大仁才不至於掉落下去時,一聲尖嘯響處,「十虎」筆直向天疾衝而上。

張小凡站在仙劍之上,緊緊抱住宋大仁,心中雖然緊張,但無論如何也捨不得把眼睛閉上。

只見大竹峰青翠的山峰離自己越來越遠,忽地眼前一白,一片白茫茫的,竟是穿入了厚厚的白雲之中,再也看不清什麼東西。

這時上下前後都是茫茫雲氣,大風呼嘯不停,刮臉生疼,張小凡身子微微顫抖,半是緊張,半是激動。

馳騁於青天白雲間,這是何等的夢想!

雲海茫茫,也不知行了多久,正當張小凡心情慢慢要平復下來的時候,彷彿要再一次的給他驚奇,「十虎」仙劍在破空的尖銳呼嘯聲中,衝出了雲海。

那一片無垠的藍天,如倒懸的深海,藍得幾乎是純淨的,無邊無際,壯觀雄偉。

當他們衝出雲海,腳下的白雲彷彿水花,隨著他們的去勢泛起長長雲氣,似乎依依不捨,又如大河微浪,飄起半空,然後再緩緩落下,回到雲海之中。

長空如洗,「十虎」仙劍沖天而起,直到離腳下那茫茫雲海又有了幾乎三百丈的高度,宋大仁才將劍身放平,開始向通天峰方向直行而去。

遠處,一座高聳入雲,不,高聳入天的雄偉山峰,傲然屹立。那裡,白雲飄渺處,隱隱有鐘聲迴盪在這蒼穹天地。

通天峰,彷彿真的通往青天。

張小凡屏住了呼吸,放眼遠眺,無垠的青天下,雄偉的山峰旁,飛舞縈繞著無數道各色光芒,越接近通天峰,這些光芒就越是密集。

張小凡知道那些都是青雲門中弟子驅用的法寶,因法寶五行之分而有各種不同顏色,看去五彩繽紛,極是漂亮。

但見這些道光芒如彩石落雨,紛紛湧向那座山峰,景象蔚為壯觀。

而他們與「十虎」仙劍一道,也很快融入了這五彩繽紛的洪流之中。


伴著呼嘯聲,宋大仁帶著張小凡御劍落到了一片巨大的廣場之上,一落到地上,猴子小灰便東張西望,隨即從張小凡肩膀跳下,在廣場上跳來跳去,興奮不已。

張小凡也不去管牠,放眼看去,只見這裡白玉為欄,仙氣陣陣,廣場中央有九個大銅鼎,成三三之數擺放中間。最令人吃驚的,便是這廣場之上,雲氣蒸騰,行走時如在雲中,使人有成仙的感覺。

張小凡看在眼裡,倍覺眼熟,記起這裡是當初自己初上青雲山時到過的所謂「青雲六景」中的「雲海」。

五年不見,這裡一如既往,沒有什麼變化,還是那麼美麗飄渺,只是今日卻比五年前熱鬧了許多。

廣場之上,此刻已是熱鬧非凡,青雲門前來參加七脈會武的弟子們估計都暫時停在這裡,遠遠看去,人頭聳動,怕沒有數百人。

站在這廣場上的人物,多數身著青雲門服裝,有道有俗,有男有女,其中年輕一輩尤多,英氣勃勃之人在所多有,可見這些年來青雲門勵精圖治,大力栽培年輕弟子。

雖然廣場上站了數百人,但依然顯得很寬敞。

宋大仁舉目四眺,忽聽遠處一個清脆聲音喊道:「大師兄,我們在這兒。」

宋大仁與張小凡看了過去,正是大竹峰眾人,喊話的不用說是田靈兒了,他們站在廣場中間一個巨大銅鼎旁邊,田靈兒正對著他們揮著手。

宋大仁應了一聲,與張小凡走了過去。

一路之上,張小凡向四周張望,只見廣場上其他各脈弟子三五成群地站在一起,個個看去興高采烈談論著什麼,想來無不是對即將到來的會武大試充滿期待吧!

他們走到跟前,站在田靈兒身後的何大智首先道:「大師兄,這一路還順利吧?」

宋大仁微笑道:「這裡又不是第一次來,還能有什麼事?」

田靈兒看了張小凡一眼,笑道:「小凡,路上的景色還好吧?」

張小凡回想起剛才在青天之上那壯觀到動人心魄的景色,衷心道:「漂亮極了。」

田靈兒嘻嘻一笑,拍拍他的肩膀,道:「以後你自己努力些,等煉了法寶學會了御空而行,讓你自己天天飛上青天去看個夠。」

張小凡沒有說話,但面露笑容,重重點頭。

宋大仁向周圍看了一下,向何大智道:「四師弟,師父和師娘他們呢?」

何大智道:「我們幾人跟著師父、師娘到了這裡,接待的長門道兄就把師父、師娘引到上面玉清觀去了,說是七脈首座長老要聚會一下,商量一些會武大試的細節。師父吩咐我們就在這裡等候。」

宋大仁點了點頭,隨即招了招手,把眾師弟召到身邊,向四周看了看,壓低聲音道:「我怎麼看著其他各脈面生的師兄弟好多,你們先來這裡一會了,有沒有什麼消息?」

何大智搖了搖頭,道:「我也有這個感覺,看來這些年同門各脈收了不少新人。」

老二吳大義看了一下周圍,道:「新人是不少,不過我估計等明日上台比試的,多半還是以前修為精深的各位師兄,畢竟修行經驗上還是他們……」

宋大仁忽然嘆了口氣,道:「二師弟,未必如此,你還記不記得兩年前龍首峰派來傳信的那個年輕弟子林驚羽?」

吳大義一怔,隨即默然,眾人相看一眼,都沒有說話,只有張小凡心中忽地有一股複雜的情緒掠過,似是歡喜,似是羨慕,彷彿還帶了一分嫉妒。

「那廝算個什麼東西?」忽然間有人冷冷地道。

眾人吃了一驚,卻見說話的正是田靈兒,只見她一張俏臉微微漲紅,美目圓睜,恨恨道:「他不來參加這次比試也就罷了,若他敢來,最好就叫他遇上我,到時候我再與他分個勝負!」

大竹峰眾人面面相覷,老六杜必書一向機靈,反應極快,笑道:「小師妹說的極是,若是真有這麼巧,嘿嘿,各位師兄,不若我們來打個賭,看看誰輸誰贏……」

「去去去!」站在他身旁的老五呂大信一腳把他踢開。

宋大仁笑了一下,正想說些什麼,忽聽身後一聲輕咳,有一個女子輕聲道:「宋師兄,許久不見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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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7-7-23 09:30 AM|只看該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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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怒獸

宋大仁忽然如受重擊,怔了一下,這聲音縈繞在耳,便如仙樂一般,片刻之後他如夢初醒,閃電般轉過身來,只見身後站著五、六位女弟子,看她們的服飾是青雲門中一向只收女弟子的小竹峰門下。

而當先出排對著他們的,是一位瓜子臉的美貌女子,秀髮如雲,肌膚如雪,嘴角掛著一絲淡淡笑意。

張小凡看了看那女子,正想回頭問問是哪一脈的同門師姐,不料回頭一看,卻見從吳大義到鄭大禮再到何大智,個個面上都有詭異的笑容,心念一動,再看宋大仁的樣子,卻見這平日精明能幹的大師兄一臉傻笑,呆呆的樣子,似乎不知道說什麼好了。

他轉念想了想,便把這女子的身份猜了出來。

果然,一旁的何大智等人正待要看好戲,不料宋大仁突然陷入了癡呆境界,那副呆樣不但大竹峰眾人受不了,就連對面小竹峰的各位女弟子也是掩嘴偷笑不已。

站在宋大仁前邊的那美貌女子臉上微微一紅,低聲叫了一聲:「宋師兄。」

宋大仁還沒反應過來,大感不耐煩的何大智已然介面道:「哈哈,文敏師姐,妳、我也是多年不見了,近來可好啊?」

文敏美目移到這精瘦之人身上停了片刻,便微笑道:「這位是何大智何師兄吧?」

何大智連連點頭,道:「正是在下,文師姐好記性,妳我只在一甲子前見過一面,居然也記得在下,真是讓我受寵若驚了。」

文敏微微一笑,道:「何師兄在上次比試中力抗強敵,大顯身手,我自然是記得的。」

何大智臉上一紅,上一屆的七脈會武,他在第一輪比試中就遇上長門通天峰的一位高手,雖然竭盡全力,還是敗下陣來,不過他為人精明,當下一笑帶過,道:「那些陳年往事,不提也罷,小弟這些粗淺修為,與文師姐還有我們大師兄相比,那是遠遠不及的。說起來,自從上次大試之後,我們大師兄可是時時掛念著妳呢!」

文敏臉上微紅,卻不答話,只用眼角瞄了一下宋大仁,不過她身後那幾個年輕的師妹卻已經笑了出來。

宋大仁一個粗豪的大漢,此刻卻窘迫的像個害羞的少年,連忙抗聲道:「沒,沒有,我哪有時時……」

「什麼?」他話沒說完,便被對面文敏身後一個年輕女子打斷:「那麼你是不掛念我們文敏師姐了?」

宋大仁心中一跳,偷偷抬眼看了文敏一眼,只見文敏也正看著他,一雙美目眨也不眨。

他心中著急,衝口而出道:「不、不是的,我有掛念著……」

「哈!」

大竹峰和小竹峰眾人一起哄笑,尤其是文敏身後幾個年輕女子,笑得尤其燦爛大聲,惹得附近的其他各脈弟子也往這裡多看了幾眼。

何大智待眾人笑聲稍止,正色對小竹峰各位女子道:「各位師姐,其實我們大師兄的意思是這樣的,他不是不掛念文敏師姐,但也沒有時時掛念著……」

「那是什麼呀?」小竹峰一個女弟子高聲笑問。

何大智向那女子看了一眼,微笑道:「他是過了一刻便記了文師姐一次,過了一刻又念了她名字一次,所以才說沒有時時掛念著。」

眾人大笑,宋大仁狠狠瞪了何大智一眼,眼角卻看向文敏,只見她嘴角含笑,卻似乎沒有什麼生氣,心中不由得暗暗有些歡喜,嘴裡卻吶吶道:「文師妹,他們就是愛開玩笑,妳、妳別在意。」

文敏笑了一下,轉過頭去先攔住了身後那些笑得花枝亂顫的師妹,然後深深看了他一眼,道:「那你心裡是怎麼想的?」

宋大仁苦著臉,嘴裡「我、我、我」了幾聲,卻說不出什麼話來,看他這副樣子,那幾個女子忍不住又笑了起來。

文敏搖了搖頭,瞪了他一眼,不去理他,走到田靈兒身前,拉起她白玉一般的手掌,細細看了看她,道:「妳就是靈兒師妹了吧?」

田靈兒奇道:「是啊!文師姐妳怎麼會知道我的?」

文敏笑道:「妳常隨蘇茹蘇師叔來我們小竹峰上看望師父,我們早就認識妳了。幾年不見,真是長得越發俊俏了。」

田靈兒握住文敏的手,笑道:「哪裡,我怎麼比得上文敏師姐妳如花一般的樣貌。」說到這裡,她壓低聲音,湊到前邊悄聲道:「我大師兄可為文師姐妳神魂顛倒了哦。」

文敏瞄了宋大仁一眼,宋大仁立刻露出一臉傻笑,她搖了搖頭,低聲道:「妳那個大師兄呀!真是個榆木腦袋。」

田靈兒「噗哧」一聲笑了出來,立刻感覺與這文敏師姐相見恨晚,當下文敏輕輕一拉,田靈兒便跟著她走到小竹峰那群女人中間,唧唧喳喳幾句聊了下來,立時便混得熟悉無比。歡聲笑語,不時從那群女人中間傳了出來,倒把宋大仁等人給晾在一旁。

宋大仁站在一旁,滿心想上前與文敏說話,一時又不知道怎麼開口,只得站在原地。

不說別人,便是張小凡看在眼裡,也是大搖其頭。

正在這時,張小凡忽然聽見身旁的杜必書「咦」了一聲,道:「又來了好多人啊!」

張小凡心中奇怪,轉眼看去,身子忽然一震。只見遠處走過來一群人,共有三十幾人,個個身著白衣,英氣勃勃,換句話說是趾高氣揚也無不可。

不過當先幾人卻是氣度不凡,尤其是最前一人,白衣如雪,俊逸瀟灑,不是那個齊昊又是何人?

齊昊!

張小凡盯著那群走過來的人,在心中重重地重複著這個名字,同時聽到身旁四師兄何大智忽然笑了一下,低聲道:「龍首峰一脈果然是人多勢眾。」

齊昊這時也看到了大竹峰眾人,立刻走了過來,他身後眾人也跟了過來。

走到跟前,他拱手向宋大仁笑道:「宋師兄,你、我又見面了。」

宋大仁不敢怠慢,回禮道:「齊師兄,你也來了,這次大試不知道你可有參加?」

齊昊笑道:「原本小弟是不想參加了,不過家師以為小弟修行還需磨練,命我參加,所以就厚顏佔了本脈一個名額了。」

宋大仁點頭笑道:「如此甚好,以齊師兄的人才,這次的勝者非你莫屬了。」

齊昊連連搖頭,謙虛道:「哪裡哪裡,宋師兄太過獎了。」

他二人說著門面話,張小凡卻瞪大了眼睛在齊昊身後搜尋著,果然不出片刻,便看到在齊昊身後站著的林驚羽也把目光掃來掃去,顯然也在找著什麼。

二人目光相觸,歡喜之極,同時走了出來,握住對方的手,彷彿有千言萬語,卻一時都說不出來了。

許久,林驚羽才道:「小凡,你有參加這次的大試嗎?」

張小凡點了點頭,笑道:「有,我師父對我極好,開恩讓我參加了,你呢?」

林驚羽道:「我也有參加,哼,你那個矮子師父有什麼好的,兩年前我去你那裡,他那樣對你……」

張小凡連忙道:「不,他平日裡不是那樣的,那天他只是生氣。」

林驚羽與這兒時好友難得重見,不願讓這些無聊話題打擾各自心情。當下岔開話題,笑道:「你這小子,兩年不見,倒長的這麼高了?」

張小凡捶了他一拳,笑罵道:「怎麼,就你可以長大,不許我高了嗎?」

林驚羽大笑,他二人在一旁自顧自說話,這一次再沒有什麼師長在旁邊,什麼話都說個痛快,別人也不管他們。

只是在說話間,張小凡無意間回頭一看,卻見齊昊不知什麼時候看見了田靈兒和文敏那一群女子站在一旁,正走過去打招呼,他心中沒來由的一痛,連臉色也變了。

林驚羽看在眼裡,訝道:「怎麼了,小凡?」

張小凡搖了搖頭,強笑著道:「沒事。」只是他話雖如此,眼睛卻還是看著齊昊那邊的。

齊昊這時已走到田靈兒與文敏面前,他首先笑著向田靈兒打了個招呼,道:「田師妹,還記得我嗎?」

田靈兒一直在興高采烈地和文敏等小竹峰眾人說著話,此時忽見齊昊突然出現,不知怎麼,臉上一紅,聲音也變得小聲了:「是,齊師兄好。」

遠遠看去,田靈兒清麗的臉龐上微微泛紅,水汪汪的大眼睛乍一看竟是如夢似幻,但這美麗的容顏映在遠處張小凡的眼中,竟是如刀割了一般,痛在了心裡深處。

「小凡,你怎麼了,怎麼臉色突然變得這麼白?」林驚羽不明所以,關心地道:「是不是生病了?」

「沒、沒事的,我很好。」張小凡低低地道。

遠處,文敏心思何等敏銳,看了看田靈兒的樣子,心裡便大致有了數,當下向齊昊道:「齊師兄,怎麼你只認得田師妹,眼中都沒有我們小竹峰各位姐妹了嗎?」

她說了這話,身後的各個女子都起鬨起來,齊昊連忙道:「文師姐這是哪裡話,我豈敢如此怠慢了小竹峰各位師姐?」

文敏輕笑一聲,道:「齊師兄這次再度參加七脈會武,想必是志在必得了?」

齊昊眼中精光一閃,道:「文師姐在上屆大試之中,連過三關,可惜敗於長門蕭逸才蕭師兄之手,令人扼腕。想必經過一甲子的精修,加上水月大師的悉心栽培,如今以小竹峰第一高手的身份,必也是衝著這大試桂冠來的吧!」

文敏微笑道:「不敢,不敢,我怎敢與齊師兄你爭,而且小竹峰第一高手這個稱號,我可更是擔當不起的。」

齊昊皺眉道:「文師姐妳太客氣了……」

文敏笑道:「非也,家師水月大師學究天人,我資質愚鈍,不能得她老人家真傳一二,本脈另有奇才姐妹,齊師兄可要小心了。」

齊昊眼中精光大盛,但臉上卻微笑道:「如此更好,想必能讓文師姐甘拜下風的,一定也是不世出的奇才,小弟真想早日見識一下。」

文敏輕笑一聲,點頭示意,不再多說,拉著兀自不太捨得的田靈兒走到一旁。


正在這時,廣場上空忽然傳來一聲尖嘯,聲若驚雷,震動全場。

廣場上數百位青雲弟子都抬頭看去,只見一道紅光電射而來,片刻間停到廣場上方,一把紅色仙劍散發道道仙氣,橫在廣場半空,上面站立著一個通天峰長門道士,朗聲向站在廣場上的各脈弟子道:「諸位師兄,掌門真人與各位首座有令,請參加七脈會武大試的各位師兄上玉清殿說話。」

山風吹來,白雲飄渺,廣場上數百人的青雲弟子騷動了一陣,便陸續有人走了出來,向廣場前端走去。

張小凡本以為那些修為高深的弟子會直接祭起法寶御空而去,不料看著眾人卻似乎都無此意,一個個老老實實地走著。

他與林驚羽走在一起,向左右看去,只見田靈兒與小竹峰文敏等女子走在一起,笑容滿面,看來心情頗好,宋大仁等大竹峰弟子則跟在她們後邊。

至於龍首峰一脈,從齊昊那一堆人中走出了七、八人,此刻卻又走到別處,和同樣走出來的另幾脈弟子打起了招呼,尤其是齊昊,熟稔地喊著另幾脈弟子的名字,打著招呼,八面玲瓏,而其他各脈弟子也無不笑臉相迎,看來交遊很廣的樣子。

「齊師兄他是很會交朋友的,」注意到張小凡的目光一直看在齊昊身上,走在他身旁的林驚羽道:「而且他修為高深,又得師尊蒼松真人的信重,所以在青雲門裡,大家都很給他面子。」

張小凡聽在耳中,面無表情,只是慢慢的點了點頭。

走到廣場的盡頭,便是青雲六景中的「虹橋」,張小凡與林驚羽在五年前被救上青雲山時都走過此處,此刻故地重遊,心中不由得一陣感慨。

踏上虹橋那鬼斧神工般的橋身,看著橋兩側涔涔流下的清澈水流,依舊折射出迷幻美麗的七色彩虹,五年前兩個不知世事的少年,如今已是青雲門下的弟子。

走在人群的最後,林驚羽忽然低低嘆了一聲:「五年了!」

張小凡默然不語,只是向前走著。眼前的景色一如當年,隨著虹橋的上升,白雲漸漸都落在腳下,蔚藍的天空清澈如洗,橫在頭頂。

「你為什麼不御劍上去呢?」張小凡突然道。

林驚羽面上微有訝容,道:「你不知道嗎?我們弟子輩在通天峰主殿附近是不容許御劍凌空而行的。我聽齊昊師兄說過,這個一來是為了表示尊重長門,在玉清觀聖地要步行而上;二來聽說在我們青雲門建派初始,青雲祖師為了保護此地,曾在這通天峰峰頂設下極厲害的禁制,名叫『誅仙劍陣』,任何人只要擅自御空飛到通天峰上空,必然要受到『誅仙劍陣』的誅殺。」

張小凡吃了一驚,道:「難怪這麼多同門高手,居然一個御劍的也沒有。對了,那個『誅仙劍陣』厲害嗎?」

林驚羽目光望向高高聳立在前方的山峰,道:「我也沒有見識過,不過想來是極厲害的。聽說這『誅仙劍陣』從青雲祖師傳下,到了千年前青葉祖師又再予以完善,威力絕倫。從那以後,就再沒有聽說過有什麼人膽敢到我們青雲山撒野了。」

張小凡順著他的目光看向那座雄偉高大的山峰,感嘆道:「好厲害啊!」

他二人這麼邊說邊走著,跟隨著這數十人一起走過了虹橋。一路之上,張小凡向這些青雲門年輕一代的精英看去,但見這六十多人中,男子佔了大半,女弟子估計只有十三、四人,其中多半還都是身著小竹峰服飾的。

不過不論男女,放眼看去,幾乎個個氣度過人,男的氣宇軒昂,女的美麗大方,俊男美女,滿目皆是。任誰看了,也要說青雲門後繼有人,前途光明。

過了虹橋,就到了青雲門鎮山靈獸「水麒麟」所居的碧水潭了。與五年前張小凡和林驚羽初來時不同,這頭被青雲門弟子敬稱為「靈尊」的上古異獸,此時沒有躲在潭水中,而是老早就趴在了潭邊空地上曬著太陽。

不過看著牠那副懶洋洋的樣子,倒與五年前沒什麼兩樣。

青雲弟子走下虹橋,逐一向這頭龐然大物行禮,然後踏上潭邊的台階,向那高高在上的玉清觀主殿走去。

林驚羽與張小凡跟在眾人背後,悄聲向張小凡道:「你還記得我們剛來時候的遭遇嗎?」

張小凡點了點頭,心有餘悸道:「記得,淋了一身水,不過那也罷了,看到這麼一頭大怪獸,可把我給嚇壞了。」

林驚羽嘴角露出一絲微笑,道:「就是,以前我們在草廟村裡的時候,什麼時候見過這種東西了,我還以為,這世上最大的動物就是青雲山上的狗熊呢!」

張小凡失聲大笑,一時間眾人紛紛回頭看來,張小凡嚇了一跳,連忙止住笑聲。林驚羽也是吃了一驚,乾咳兩聲,面色微紅。

其他人看了幾眼,便轉過頭繼續走去,張小凡這才鬆了口氣,轉眼向林驚羽看去,二人目光相接,都是莞爾一笑。

前頭數十人很快走了過去,張小凡與林驚羽走下虹橋,來到碧水潭邊,向那隻水麒麟恭恭敬敬行了一禮。

不過從一開始這隻水麒麟似乎就睡得特別死,任誰行禮也沒有反應,此刻埋頭大睡,鼾聲如雷,十成十是不知道這兩個青雲小輩在向牠行禮的。

張小凡與林驚羽也沒想過水麒麟會答理他們,行過禮後,他們便走上台階。

張小凡道:「驚羽,上次你到大竹峰來,匆匆忙忙的,我也沒恭喜你。想不到你才幾年工夫,就有了這麼高的道行。」

林驚羽笑了笑,道:「這都是我恩師蒼松真人與各位師兄用心教導,」說到這裡,他話音一頓,聲音漸漸轉為低沉,道:「其實最初幾年,我每在用功之時,就想到了草廟村裡那一堆血淋淋的屍體,心中難受,所以狠下心來努力修行,希望能有一天為父母與村子裡的人得抱大仇。」

張小凡心中一酸,伸出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林驚羽定了定神,收拾心情,展顏笑道:「好了,不說以前的事了。你呢!修煉的如何了?」

張小凡搖了搖頭,道:「你知道我從小就沒你那麼聰明,這些年在大竹峰上,師父與各位師兄對我都很好,但我太笨,修真上進展極慢,很是對不起師父與大師兄。」

林驚羽哼了一聲,道:「你哪裡笨了,我看八成是你那個矮師父故意難為你,不傳你真正的青雲門修真道法。」

張小凡沒料到兩年前那一次爭端,林驚羽到如今還對田不易耿耿於懷,當下笑道:「不會的,我師父不是那種人。算了,不說我了,對了,你的法寶還是兩年前那柄『斬龍劍』嗎?」

林驚羽點了點頭,微笑道:「這柄神劍是龍首峰一脈的至寶,得恩師厚愛傳我此劍,除了威力絕大,而且劍有靈性,對我修真有莫大幫助。」

張小凡心中羨慕,臉上也顯露出來,道:「那最好了。」

林驚羽微笑反問:「那你呢!小凡,你有什麼法寶嗎?」

張小凡呆了一下,下意識地伸手到懷中摸了一下那根黑呼呼的「燒火棍」。一絲冰涼,若有若無地竄上他的手掌。

「沒有,」他低聲道:「我的修行不夠,還不能驅用法寶。」

林驚羽也不在意,似乎早已料到,安慰他道:「沒關係的,小凡,只要你勤奮修行,一定會成功的,反正我們還年輕,就當這次來見識一下了。」

張小凡嘴角動了一下,看著老友和善的面孔,聽著他溫和的話語,卻沒有一絲欣慰的感覺。

見識一下?

誰都認為他來這裡只是見識一下,想到此處,他心裡忽然一陣說不出的怒氣,就像一團火焚燒在深心處,可是轉眼間便消散了。

他低下了頭,沒有說話,甚至連責怪朋友的心意也沒有,因為他發現連他自己也是這樣認為的。

彷彿響應他的心思,在他懷中此刻仍然與他手掌相接的「燒火棍」,突然起了一絲反應,在片刻間寒氣大盛,從他的手掌直接蔓延到肩膀。

張小凡大吃一驚,但隨即發現,這股感覺對他的身子完全沒有任何危害,反而涼絲絲的頗為舒服。他向旁邊看去,卻見林驚羽毫無所覺。

就在張小凡鬆了一口氣的時候,忽地,一聲震耳欲聾的嘶吼,從他們身後爆發。

不只是張小凡,就連修行遠勝於他的林驚羽竟也和他一樣,全身一震,耳朵裡轟然作響,耳鳴不止,而走在他們前面的部分青雲門弟子,看來也是同樣情況。

眾人驚訝之極,在這青雲門聖地之上,怎會有如此怪聲,當下紛紛回頭,一看之下,眾人更是驚駭莫名,只見在碧水潭邊,那隻一直酣睡的巨獸水麒麟,突然間甦醒過來,惡狠狠回過頭,碩大的雙目竟透出無盡凶光,背上毛髮根根豎起,張開一張血盆大口,露出了兩根長長鋒利的獠牙,竟是擺出了一副攻擊姿態。

而牠的目標,赫然便是站在台階上的青雲門眾弟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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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抽籤

這水麒麟乃是洪荒靈種,上古異獸,這一發威,登時便只見風雲變色,本來蔚藍的天空竟在剎那間暗了下來。

伴隨著牠向台階踏出了第一步,原本平靜的山風成了狂風,尖銳呼嘯,捲過這通天峰頂。

而離水麒麟最近的那灣碧水潭中,水面更是起了變化,從波平如鏡開始顫動,隨之突然劇烈轉動,整個潭水急速旋轉,圍繞中心處轉出一個深深漩渦出來,在那漩渦深處,更似有隆隆之聲傳來。

片刻之後,眾人只聽一聲巨響,一道水柱從漩渦深處霍然沖天而起,足足竟有三人合抱之粗,而且凝而不散,在半空中打了個轉,凌空折下,彷彿受到什麼驅使似的,落到水麒麟身前,矯若游龍,晶瑩剔透,在空中旋轉游動。

這時,站在台階上所有的青雲門人,包括修為最精深的齊昊等人,再也沒有一個能保持鎮定,全都變了顏色,有的甚至已是面色蒼白,微微顫抖。

水麒麟之所以能夠成為千年前青葉祖師除妖伏魔的得力臂助,並在千年中被青雲門尊崇已極,牠的實力在這一刻完全顯露了出來。

金、木、水、火、土五行之中,水麒麟乃是水系的極品靈物,只看牠這一手憑空御水的本事,毫無借力,召出水柱之粗且凝結不散,甚至盤旋半空游動不已而無絲毫吃力神色,靈力之強,念力之純,早就遠遠勝過了尋常人間修真之士。

便是高手如雲的青雲門中,不要說純以念力做到這一點,便是借用法寶能有這份水準的也沒有幾人。

這一刻,但見天地齊暗,風雲翻湧,青雲門眾弟子眼見靈尊水麒麟突發千餘年來從未有的雷霆之怒,皆目瞪口呆,不知所措。

說時遲那時快,只見水麒麟口中怒吼不止,雙目瞪圓,眼中狂怒憎恨之色越來越濃,似是感覺到什麼深仇大恨或極度憎惡的東西,要與之決一死戰,不死不休。

而盤旋在這頭巨獸身前的粗大水柱游動速度也越來越快,忽的一聲巨響,「轟」的一聲,龐大的水柱帶著無盡聲勢,舖天蓋地地打向台階上的青雲弟子。

就在這關鍵時刻,只聽半空中傳來一聲疾呼:「靈尊息怒!」

一道墨綠身影,像是憑空出現一般,突然出現在水麒麟與青雲弟子中間半空中,正是青雲門掌門道玄真人。

五年不見,他鶴骨仙風,絲毫沒變,只是他此刻眉頭緊皺,顯然也對水麒麟突然發難極為不解。

但此刻情況緊急,他身後便是數十個青雲門中最優秀的年輕弟子,而前頭呼嘯而來的水柱內裡波光陣陣,隱隱現出各種猙獰巨獸的影子,顯然是往日水麒麟殺死的凶獸,死後魂魄竟為水麒麟攝入體內,不得往生。

此刻被水麒麟用在水柱之中,更增威勢,以道玄真人通天徹地之能,也不能不為之心驚。

眼看水柱迫近眼前,道玄避無可避,只得深深吸氣,口中誦了一聲:「無量天尊!」

他雙手抬起,虛空抱球,左右手成劍指法訣,似緩實急,在身前虛畫了個太極圖,片刻之間這圖案凌空發光,白光陣陣,瑞氣騰騰,隨即道玄一返身,身上墨綠道袍無風自鼓,霍然從他身上飄下,空中的太極圖立刻如受驅使,衝到道袍之上,當即烙在道袍上。

這墨綠道袍看來也是仙家寶物,受了那太極圖,「呼」的一聲,見風就長,片刻間大了十倍不止,橫在半空。

「嘩」,一聲重響,水麒麟御使的水柱撞上了那放大的墨綠道袍,只聽水柱中嘶吼連連,似乎是那些妖獸魂魄大怒狂呼,墨綠道袍重擊之下,向後退了數丈之遠,道袍中心被水柱撞擊的部位更是深深鼓出,看得出受力之巨。

而站在台階上幾乎傻眼的青雲年輕弟子們,只覺得忽地一股巨風湧來,個個立足不穩,除了幾個修行深的還勉強支撐,大多數人竟都是左右跌倒。

眾人不由得盡數失色,若沒有道玄真人出手擋下了水麒麟這雷霆一擊,真不知會有什麼後果。

張小凡面色蒼白,立足不穩,便向旁邊倒去,林驚羽眼角看到,剛想伸手去扶,不料自己身子歪了一下,卻也倒向了另一邊,自顧不暇。

張小凡大驚失色,下意識地放開了伸在懷中握著那根「燒火棍」的手,拚命伸出想找個地方支撐一下,全然沒有注意到他的手一離開燒火棍,那股冰涼感覺就消失無蹤了。

空中,道玄真人面色肅然,嚴陣以待,而在他身後,「刷、刷、刷」幾聲,又出現了十幾條人影,凌空站在他的背後,為首的是蒼松真人,其餘的是六脈首座以及各脈的長老,田不易與蘇茹都在其中,個個面色嚴肅。

青雲門高手此刻盡數在此,放眼世間,遇到這種陣勢,任誰也先怕了七分,偏偏這水麒麟在一眾青雲門道行高深的掌門首座長老環視下,竟無絲毫畏懼之色。

但在眾人的目光注視下,水麒麟原本怒火中燒的雙眼忽然平和下來,反露出古怪神色,似是大惑不解,而身前聲勢巨大的水柱也隨之緩緩縮小,最後失去控制而落到地上,「嘩啦啦」一聲,把地上打成一片濕漉。

此時水麒麟聲勢全無,但龐大的身軀聳立原地,仍然頗為可怕,只見牠理也不理在半空中的一眾長老,眼睛只瞪著台階上年輕弟子,目光掃來掃去,又用鼻子在空氣中嗅了嗅,似乎也沒聞出什麼味道來。

過了半晌,在這古怪舉動重複了許多次之後,水麒麟好像終於放棄了,搖了搖牠那巨大的腦袋,返過身,一搖三擺地走到另一塊空地上,躺了下去,把頭往腿上一靠,瞇起眼睛,過不多久,居然又有了鼾聲響起。

青雲門眾人個個面面相覷,目瞪口呆。

蒼松道人最快回過神來,悄悄移到道玄真人旁邊,低聲道:「掌門師兄,不宜讓弟子們在此多待。」

道玄醒悟,看了一眼蒼松,點了點頭,道:「你帶著弟子們先上去,我去看看靈尊怎麼回事?」說完,身子一折,便向水麒麟飛去。

蒼松回過身子,朗聲道:「剛才是靈尊給大家開了一個玩笑,大家不必緊張,現在凡是參加會武大試的弟子,依次走到玉清殿去吧!」

一眾弟子齊聲應了一聲,恢復了秩序,向上走去。

不過在心裡,看到剛才水麒麟那驚心動魄的一擊,只怕沒幾個人會相信那是一個玩笑吧!


跟隨在眾人身後,張小凡與林驚羽走進了雄偉寬敞的玉清殿。站在這座殿堂之內,張小凡忽然覺得,五年裡的記憶一幕幕翻了起來。

「驚羽。」張小凡突然低聲道。

「什麼?」林驚羽看向張小凡。

張小凡低沉著聲音,道:「我忽然想起了一件事,這幾年裡,你見過王二叔了嗎?」

林驚羽面色頓時黯淡了下來,隨即搖頭道:「沒有,今天也是我第一次回到通天峰。三年前我問過齊昊師兄王二叔的情況,聽他說他還是那副瘋瘋癲癲的樣子,整日在通天峰上跑來跑去,不過有長門的師兄照顧著,應該沒有問題的。」

張小凡沉默了一會,道:「等這次比試完了,我想去看看他,你去嗎?」

林驚羽點了點頭,道:「好,我也很想見他的。」

這時,大殿之上,忽然綠影一閃,卻是道玄真人從外頭閃了進來。

青雲門各長老的目光都落到他的身上,蒼松道人走前問道:「掌門師兄,靈尊……」

道玄抬手止住,向他使了個顏色,蒼松道人立刻會意,住口不說。

隨即道玄真人若無其事地轉過身來,和顏悅色地向站在大殿上的數十位青雲門年輕弟子道:「大家都來了吧!好,好。」

眾弟子一起彎腰行禮,道:「見過掌門真人。」

道玄真人微微一笑,走回座位,向蒼松道人看了一眼,蒼松道人隨即走上前,朗聲道:「諸位,你們都是青雲門年輕一代的佼佼者,我青雲一脈從建派至今,已有兩千餘年,實為道家正統,正道領袖。但古人有道:『業興於勤,荒於嬉。』又有雲:『逆水行舟,不進則退。』我派列代祖師為了警戒後人,並提攜年輕弟子,傳下了七脈會武這一盛事,到如今已是整整二十屆了。」

「啊」,青雲門眾弟子中傳出了一陣驚嘆聲,二十屆,以一甲子一次計算,便有了一千兩百年之久。

蒼松道人滿意地看著眾人的反應,又道:「時至今日,我青雲門在道玄掌門師兄的帶領下,興旺繁榮,遠勝前世,年輕一代中出類拔萃者數不勝數。故此次掌門師兄與各脈首座商議之後,特將大試人數增為六十四人,以免有滄海遺珠之憾。」

聽到這裡,張小凡不禁向田不易看了過去,只見田不易坐在道玄真人下首,面無表情,眼中卻大有不耐煩的神色,畢竟增加比試人數之事,說是與各脈首座商量了,其實還不是道玄真人與蒼松真人說了算。

只聽蒼松道人接著道:「此次大試,人數上多了一倍,所以在抽籤上也有些變化。諸位請看。」

說著,他手一指大殿右側空地之上,眾人看去,只見那裡擺放著一個大紅木箱子,四四方方,只在上側開了個容一臂伸進的小洞。

「在那紅木箱子之中,共有六十三粒蠟丸,其中各包著一張字條,上書著從一至六十三此類數字。」

眾弟子忽地一陣喧嘩,蒼松道人不去理會,又道:「在抽籤完成之後,即以數字為準進行比試,以一號對六十四,二對六十三,三對六十二如此類推,其後第二輪,則以一號與六十四勝者對二號與六十三的勝者,如此類推,一直到最後決戰。諸位明白了嗎?」

站在堂下的青雲門眾弟子沉默了一會,忽然有人大聲道:「請問蒼松師叔,明明有六十四人,怎地卻只有六十三粒蠟丸?」

蒼松道人似是對這個問題早有準備,乾咳一聲,道:「此次比試的規矩本是青雲門七脈中各出九人,其中長門再多出一人,不過,咳咳,因為有一脈同門總共只派出了八位弟子,所以便少了一人,故只有六十三人。」

一時間,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到大竹峰首座田不易的臉上,田不易臉上掠過一陣怒容,但端坐於位,絲毫不動。

底下青雲門弟子喧嘩聲頓起,議論紛紛。

待眾人聲息稍稍平復,蒼松真人才正色道:「不過這也不是什麼難事,在那六十三粒蠟丸中,只要有哪位弟子抽中了一號,那便是幸運之極了,因為並無六十四號對手,所以他首輪輪空。」

此言一出,青雲門弟子中又是一陣嘩然,不過青雲門畢竟是名門大派,家教甚嚴,這個方法看起來雖然頗為滑稽,但也無人反對。

道玄真人站了起來,環顧四周,他掌門之尊,登時四下無聲。道玄真人點了點頭,道:「既如此,大家就去抽籤吧!」

大殿之上,所有人的目光隨之都落到了那個紅木箱子上,首先,是長門一脈走出了十位弟子,依次走到箱子旁,各自抽出了一粒蠟丸,然後便是龍首峰一脈的弟子。

林驚羽向張小凡打了個招呼,也走了出去,張小凡看了他背影兩眼,隨即把目光望向坐在上首七位首座和各位長老。

這些人中,從道玄真人以下,蒼松道人、天雲道人還有商正梁、曾叔常等各脈首座他在五年前都已見過,只有坐在右側最後一把椅子上的一個女道姑未曾謀面,不過看這樣子,多半便是大名鼎鼎的小竹峰首座水月大師了。

張小凡平日裡時常聽師兄們提起這個師叔,聽說小竹峰乃是青雲門中唯一隻收女徒的一脈,水月大師本人的道行也是極深,在青雲門中大大有名。

而小竹峰出的弟子,在歷屆七脈會武大試中也時有出色表現。

張小凡向那水月大師多看了幾眼,只見她相貌約莫有三十上下,與師娘蘇茹倒是差不多,鵝蛋臉形,細眉潤鼻,一雙杏目炯炯有神,一身月白道袍,看去竟是風姿綽約。

而在她身後,並無站著長老一輩,倒是侍立著一名女弟子,一身白衣如雪,相貌極美,背後背著一把長劍,劍鞘劍柄通體呈天藍色,色澤鮮亮,隱隱有波光流動,一看便知是仙家寶物。

他正看著出神,那年輕女子像是感覺到他的目光似的,忽地轉過頭來,目光如電,冷冷盯了張小凡一眼。張小凡心中一震,如受電擊,雙眼中竟似乎被刺痛一般。

他嚇了一跳,面上微紅,但見那女子面無表情,但眼中隱隱有輕蔑之色,趕忙低下頭來。

正在這尷尬時刻,旁邊忽然有人伸手過來拉他一下,只聽田靈兒的聲音道:「小凡,你發什麼呆啊!到我們去抽籤了。」

張小凡連忙道:「是,是。」說著再不敢向水月大師處看上一眼,轉過身子跟著田靈兒向那紅木箱子走去。

此時大殿之上只剩下大竹峰與小竹峰兩脈未曾抽過籤,以宋大仁為首的大竹峰眾人依次走到箱子旁,抽出了蠟丸,隨之走回堂下。

之後,在眾人紛紛查看自己抽到什麼號數的時候,小竹峰一脈中走出了八位女弟子,文敏也在其中,而站在水月大師身後的那個白衣女子向水月大師低頭說了一句,水月大師點了點頭,道:「妳也去吧!」

那白衣女子應了一聲,走到小竹峰諸女之中,和文敏諸人笑了一下,一起走到那紅木箱子旁,抽出了最後九粒蠟丸。

此刻,大殿之上,眾弟子紛紛查看蠟丸,而坐在上首的各脈長老首座也不由得緊張起來,目光都盯著本脈弟子,一心盼著弟子抽個好籤,若是抽到那寫著「一」的字條,自然就是再好不過了。

彷彿響應著眾位師長的心情,堂下青雲門年輕的弟子們一個個發出了聲音。

「啊!我是二十六。」

「我是三十三,咦,你是多少?」

「哦,我是四十七,不知道對手是幾號,我算算……」

各弟子說了半天,卻沒有人說自己抽到那寶貴的一號字條的。

蒼松道人皺了皺眉,咳嗽兩聲,朗聲道:「是誰抽到了一號籤的?」

他聲音洪亮,一時壓下了所有聲音,大殿上一片寂靜。

許久,人群之中,忽然有一個小小聲音,帶著一絲驚訝與小心,似乎是連他自己也不相信的語氣,道:「回、回稟蒼松師叔,在,在我這裡。」

眾人一起看去,不覺愕然,只見張小凡站在人群中,手裡拿著一張字條,呆立原地,眼光卻瞄向田不易,怯生生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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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魔蹤

剎那間,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到了這個不起眼的大竹峰弟子身上,田不易與蘇茹對望了一眼,蘇茹微微一笑,點了點頭。

大竹峰眾人笑容滿面,都圍了過來,呂大信重重拍了一下張小凡的肩膀,笑道:「臭小子,看不出你運氣這麼好!」

張小凡抓了抓頭,吐了吐舌頭,心中已從剛開始的驚訝變做了驚喜。一旁的杜必書忽然懊悔地拍了拍腦袋,道:「早知道剛才就應該在誰抽中了這一號籤上打個賭,嘿嘿,一定是大冷門,通殺!」

「去去去,」田靈兒啐了他一通,轉頭對張小凡道:「小凡,反正你進了第二輪也沒用,不如把這籤給我吧!」

張小凡沒想到師姐這樣說了一句,愣了一下:「哦」了一聲,就把那張寫著「一」的字條遞了過去。

宋大仁臉色微變,看了看周圍,低聲道:「小師妹,別胡鬧。」

田靈兒「噗哧」一笑,艷若桃花,如玉也似的臉畔兩腮微微紅了一下,伸出蔥花一般的手指,在張小凡額頭上輕輕彈了一下,道:「小傻瓜,我和你開玩笑的。」

張小凡眨了眨眼睛,也笑了出來。

這時長老那一邊,蒼松道人眉頭皺了一下,隨即朗聲道:「好,既然抽籤已經完成,諸弟子等一下到我這裡按籤號報上名號,稍後即用紅榜貼出,你們就知道自己的對手是誰了。現在請掌門師兄說話。」

原本有些喧鬧的弟子們聽說掌門道玄真人要出來說話,都安靜了下來。

道玄真人從座位上站起,緩步走到眾人面前,目光向眾弟子掃了一眼,隨即道:「諸位,你們都是我青雲門中年輕一代的精英,資質才華,都是出類拔萃的。將來,青雲門各脈的首座、長老,甚至我這個掌門的位置,都很有可能由你們之中的佼佼者擔當。」

青雲眾弟子們一陣聳動,許多人臉上都露出嚮往激動的神色。

道玄真人露出和藹的微笑,道:「當然,若要達到這一步,坐到我身後這些首座長老的位置,你們還需加倍努力了。」

眾人齊聲道:「是。」

道玄真人手捂長鬚,點了點頭,正色道:「我青雲一門,從青雲子祖師建派開始,就一直是名門正道,如今更已是世間修真道上的正道領袖。方今天下,正道興盛,邪魔退避,世人安享太平。但魔道餘孽,奸險狠毒,其心不死,這些年來又似有蠢蠢欲動之勢,當此之時,更需我等正道中人持道鋤奸,所以諸位務必專心修道,堅定心志,只要我們堅強自立,則邪魔外道便無隙可乘也!」

眾弟子大聲道:「謹遵掌門教誨!」

道玄真人頜首微笑,道:「好,好。另外還有一件事,我向大家宣佈一下,為了鼓勵青雲門弟子努力向道,勵志修行,我與諸位首座長老商量了一下,決定從這次七脈會武開始,每次在七脈會武大試之後,給予最後的勝者一個小小的獎勵。」

「啊!!」青雲弟子中一陣騷動。

道玄真人看著這些年輕的弟子,微笑道:「這次的獎品,就是『六合鏡』了。」

「什麼東西?」張小凡呆了一下,從未聽說過這個東西,忍不住向身邊看去,卻見田靈兒、杜必書等人也是一臉茫然,而周圍其他各脈的年輕弟子似乎也是不大清楚。

但如齊昊、宋大仁、文敏等入門時間較長的弟子卻變了臉色,臉上現出了少見的激動和嚮往。

田靈兒等人這時也注意到大師兄等人似乎知道什麼,靠過去悄悄問道:「大師兄,六合鏡是什麼東西?」

宋大仁低聲道:「六合鏡是本門第十代祖師無方子真人傳下的法寶,具體模樣我也不曾見過,只是以前曾聽師父說過,這是本門奇珍之一,威力極大,更有一番奇妙處,只要施用者靈力夠強,六合鏡便能反射一切攻擊,從而立於不敗之地。」

眾人張大了口,杜必書都有些結巴地道:「那、那豈不是天下無敵了?」

宋大仁聳了聳肩膀,道:「反正具體什麼樣子,我也不大清楚,不過師父說了總不會錯的,這一次,」他瞄了一眼道玄真人,壓低聲音,道:「看來這一次掌門和師父他們似乎是下了大血本了!」

眾人面上都有些古怪,大多數人似乎還暗暗吞著口水,看來奇珍在前,縱然修道之人,也難免大動凡心。

道玄真人停了一會,微笑著看年輕弟子們議論紛紛,過了一會才道:「好了,大體上就是如此,你們回去休息一下,明日一早,七脈會武就開始比試。」

青雲弟子們一齊行禮,齊聲道:「是,掌門真人。」

道玄真人點了點頭,道:「你們去吧!」

眾弟子逐漸都退了出去,大殿上遂只剩下了青雲門七脈首座與十幾位長老。

道玄真人回過頭來,對著那些長老笑道:「諸位師兄,你們也早些回去歇息吧!明日開始,多場比試,還需你們多多費心呢!」

那些長老有的滿頭白髮,皺紋橫生,有的卻是看去年輕得緊,駐顏有術,此刻聽了道玄真人的話,一個個也不多說,便逐一走了出去,到了最後,玉清殿上,只剩了青雲門七脈首座。

道玄真人緩緩收起了他一直掛在臉上和藹的微笑,目光掃過坐在椅子上的其他六人,淡淡地道:「好了,現在只有我們七個人了。」

坐在右邊的「朝陽峰」首座商正梁皺了皺眉,道:「掌門師兄,你有什麼話要對我們說嗎?」

道玄真人點了點頭,面無表情,緩緩道:「我剛才去看過靈尊了。」

此言一出,眾人都變了臉色。


走下台階,眾弟子經過碧水潭邊時還是戰戰兢兢的,只是這一次那水麒麟卻是安安穩穩地睡著,再也沒有什麼動靜。

過了虹橋,重新回到「雲海」那片宛如仙境的巨大廣場上後,林驚羽與張小凡說了兩句,便與龍首峰一脈的弟子結伴去了。

張小凡看著他走遠,才走回到大竹峰一眾人中,聽著宋大仁對各人說了一些注意事項與待會住宿情況,張小凡聽著聽著,忽然間想起一事,失聲叫道:「哎呀!糟了!」

眾人冷不防吃了一驚,田靈兒站在他身旁,訝道:「小凡,怎麼了?」

張小凡四下張望,急道:「我剛才只顧著與驚羽說話,都忘了小灰了,現在也不知道牠跑到哪裡去了?」

眾人這才想起,果然都不曾注意到那隻灰毛猴子的蹤跡,這時紛紛向四下尋找,只見白雲渺渺,各脈弟子逐漸散去,卻沒有任何猴子小灰的影子。

張小凡心中大急,自從兩年前從那幽谷中把小灰帶回,這兩年來一人一猴(後來還加上了大狗大黃)同屋而住,感情極深,眼看這通天峰高聳入雲,上下地方大得不可思議,萬一小灰跑到什麼地方找野果吃的,卻如何能夠找到牠?

正著急處,張小凡忽然聽見另一側田靈兒「咦」了一聲,轉頭看去,只見田靈兒展露笑顏,手指前方,笑道:「你們看。」

眾人看去,不禁啞然失笑,只見小灰安安穩穩地坐在田不易養的那隻大黃狗背上,口中「吱吱吱吱」叫著,向張小凡處揮著猴爪,而發力向這裡跑來的大黃狗嘴緊閉,居然咬著一根不知從哪裡弄來的肉骨頭。

過不多久,大黃馱著小灰跑到跟前,小灰三下兩下跳到張小凡肩上,張小凡趕忙摸了摸牠的猴頭,裝出怒容道:「你跑到哪裡去了?」

小灰也不害怕,笑嘻嘻地指了指正趴在地上啃肉骨頭的大黃,「吱吱」聲中指手畫腳比畫不止。

張小凡看了半晌,忽然道:「這肉骨頭是從哪裡來的?」

小灰聞言,又是一陣比畫,同時指著廣場盡頭一個方向,張小凡向宋大仁看去,只見宋大仁迅速看了看四周,臉色頗為尷尬與好笑,壓低了聲音,悄悄道:「那裡是長門弟子吃飯的廚房。」

眾人一呆,隨即都笑了出來,紛紛搖頭,宋大仁帶頭走向另一側,道:「我們也去休息的捨館吧!對了,小師妹,妳是女子,安排了妳與小竹峰各位師妹同住在一起,妳沒意見吧?」

田靈兒搖頭笑道:「我本來就想與文敏姐姐多聊幾句,同時好幫大師兄你多說幾句好話呀!」

眾人哄笑,宋大仁臉上一紅,裝做沒聽見,大步走了出去,身後眾人笑談不已。

走在最後的張小凡倒沒參和進去,而是瞪著肩膀上的灰猴道:「死猴子,以後你再跑去作賊,看我怎麼治你。」

小灰「吱吱吱吱」叫了幾聲,咧著嘴笑了起來,也不知道是聽不懂呢!還是根本不把張小凡的話放在心上。

張小凡又罵了牠幾句,向前走著,走了幾步,又想起什麼,轉過頭大聲道:「快走啦,死狗,就知道吃!」

兀自趴在地上啃肉骨頭的大黃好不容易抬起眼睛,看著眾人都走得遠了,這才站了起來,叼起啃了一半的肉骨頭懶洋洋地追了上去。


玉清殿上,青雲門七脈首座會聚於此,此時他們的注意力都被道玄真人吸引了過去。

「落霞峰」首座天雲道人首先站了起來,道:「掌門師兄,那你可看出靈尊牠剛才到底是怎麼了?」

道玄真人嘆了口氣,緩緩道:「我仔細察看過了,靈尊並無什麼異樣。」

「什麼?」各位首座臉上都浮起驚訝之色。

道玄真人看了看這些同門師兄弟,道:「的確如此,我反覆看了幾次,靈尊一切如常,實在想不通牠為何竟會突然有如此大的怒氣,偏偏又消失得這麼快!」

田不易沉吟了一下,道:「我看靈尊攻擊的目標似乎是一眾年輕弟子,難道說是有人觸怒於牠?」

「小竹峰」首座水月大師介面道:「不可能,若真是弟子觸怒於靈尊,靈尊又怎會一擊之下便放棄了?」

水月相貌頗美,但一說出話來,聲調冰冷,彷彿帶了一絲寒氣,田不易看了她一眼,便住口不說。

道玄真人搖了搖頭,道:「靈尊乃是上古靈獸,性已通靈,千年來從未有如此突然失常的情況,其間必有原因。」

坐在左側的「風回峰」首座,兩鬢霜白,在座七人中看去最是蒼老的曾叔常開口道:「莫非掌門師兄心中已有定論?」

道玄真人輕嘆一聲,道:「不瞞各位,我對此也是摸不著頭腦。但靈尊乃我青雲門鎮山靈獸,非同小可,我本想以本門密傳的『通靈術』一查究竟,不料……」

說到這裡,道玄真人忽然停了下來,旁邊人聽了一半,忽然聽他不說了,田不易首先追問道:「掌門師兄,怎麼了?」

道玄真人面露尷尬之色,道:「這通靈術乃是旁門小技,但以之可以與靈尊稍做溝通,不料我正想使用的時候,靈尊牠居然已經睡著,我也無法可施了。」

眾人啞然。

道玄真人乾咳兩聲,正色道:「此事不必擔心,待靈尊醒後,我們再從長計議。而眼下還有一事,我想與各位師兄商量一下。」

眾人見道玄真人面色嚴肅,似乎不是小事,都收起笑容,正色坐下。

道玄真人也坐回自己座位,沉吟了一下,才道:「諸位,你們可知道東方三千裡外有座『空桑山』?」(註一)

眾人一愣,蒼松道人首先回過神來,道:「掌門師兄說的莫非是那座上有『萬蝠古窟』的空桑山?」

道玄真人點了點頭,道:「正是。」

曾叔常皺眉道:「聽說那座『萬蝠古窟』乃是一個天然巨洞,直入地底,深不可測,其中寒冷陰濕,只有無數蝙蝠生於其中,據說竟有數百萬隻之多。這種不毛之地,師兄怎麼會提起來了?」

道玄真人緩緩道:「諸位有所不知,這萬蝠古窟雖然看起來人畜不近,但在八百年前,卻是魔教的一個重要據點。那古窟中寒冷陰濕,正好適合那些邪魔外道修煉妖法。後來在我正道人士圍剿之下,魔教孽障敗退而走,此處遂荒廢下來。」

水月大師冷冷開口,道:「那掌門師兄此刻又再度提起,又是何意?」

水月這般對道玄說話,態度可以說頗不友善,但在座之人都知道水月大師對人說話從來如此。

道玄真人也不放在心上,只嘆了一口氣,道:「水月師妹有所不知,就在半年前,我得到焚香谷一份傳書,說是近來在那萬蝠古窟附近,似又有魔教餘孽活動跡象,並以此徵求我的意見,我思量之下,便令二徒逸才急速前往空桑山查看一下。」

朝陽峰商正梁一聽之下,笑道:「這不就好了,蕭逸才師侄才華過人,修行精深,實為青雲門中佼佼者,在上一屆七脈會武大試中更是折桂而歸。有他去了,還有什麼辦不成的?」

道玄真人微微一笑,道:「商師兄過譽了,不過逸才去了空桑山,數月之後,便有傳書回來,言道的確發現有魔教中人在萬蝠古窟附近活動,而他們的目的,卻更是驚人。」

眾人都吃了一驚,曾叔常道:「怎麼?」

道玄真人面色沉靜,看不出什麼喜怒哀樂,道:「據逸才信中說道,他擒住一個魔教徒眾,從其口中逼問出,原來萬蝠古窟在八百年前是魔教中一個支派『煉血堂』的總堂所在,其時煉血堂勢力強盛,乃魔教五大勢力之一,但在被我正道先人擊潰之後,遂一蹶不振,萬蝠古窟也荒廢下來。」

「但不知怎麼,近些年來,已式微許久的煉血堂似又有抬頭跡象,而在煉血堂中相傳,當年萬蝠古窟一戰,雖然煉血堂主要人物全部伏誅於我正道人士劍下,但在萬蝠古窟之中,卻有一個隱藏極密的藏寶密洞,裡面有許多奇珍異寶,妖書邪卷,並不曾被人發現。」

說到這裡,眾人都已明白過來,蒼松道人冷笑一聲,道:「邪魔歪道,癡心妄想!」

道玄真人搖了搖頭,道:「且不論這個傳聞是否屬實,但據我所知,八百年前那一戰之後,正道人士的確並未在萬蝠古窟中發現什麼密洞寶庫。其他的倒也罷了,但若是真有這個藏寶密洞,只怕其中會有一件大凶之物,卻是我們不可不防的。」

眾人都向道玄看去,天雲道人道:「師兄,你所指的究竟是何大凶之物,這般緊要?」

道玄真人看了周圍諸人一眼,沉聲道:「噬血珠!」

眾人聳然動容,蒼松道人訝道:「這凶物不是早隨著黑心老人死去而消失了嗎?」

道玄真人搖頭道:「不然,黑心老人雖死,但噬血珠未必便沒於世間。似這等大凶煞之物,等閒之輩不能掌握,魔教妖人若是修行不夠,將其收藏起來也未可知。而且當年黑心老人出身便是在魔教的煉血堂一系,故以我推測,很可能噬血珠便在這密洞之中。」

眾人聽了道玄真人這一番話,一時都默默無語,半晌,卻是那冷冰冰的水月大師開口道:「那掌門師兄意欲如何?」

道玄真人道:「我在收到逸才的傳書後,即刻便知會了焚香谷與天音寺,不久這兩大門派也回過話來,說是也將派出得意弟子前往空桑山阻止魔教惡徒,持道鋤奸。」

田不易皺眉道:「那掌門師兄的意思是……」

道玄真人臉上露出了微笑,道:「說起來此次也是難得的大好歷練機會,我青雲門中年輕俊才雖多,但多數都未外出修行,而且這些年來天下安定,更從未與魔教妖人對峙相抗。趁著這次七脈會武的機會,我打算將前四名的年輕弟子,一起派出前往空桑山,一方面可以阻止魔教妖人倒行逆施,另一方面也可歷練歷練,長長見識。而且……」

他收起笑容,面色轉為嚴肅,道:「而且我聽聞最近百年間,天音寺與焚香谷都出了幾個了不得的傑出弟子,天資驕人,我們再坐視不理,只怕將來這正道領袖的地位就難保了。若如此,我道玄可無顏去見列代祖師!」

眾人一起點頭,蒼松道人首先道:「掌門師兄高瞻遠矚,說得極是。」

道玄看了看各位首座,道:「既如此,諸位是都沒有意見了。」

眾人皆點頭稱是。

道玄真人道:「好,那就如此決定了。玉清殿裡,已為諸位師兄安排了住所,請諸位前去休息吧!」說著,他手掌連拍三下,門外立刻轉進數個道童。「你們領著諸位首座去房間歇息。」

道童們應聲而上,各首座都站起身,向道玄真人行了一禮,便跟著去了。


註一:出自「山海經」第四卷「東山經」:東次二經之首,曰空桑之山,北臨食水,東望沮吳,南望沙陵,西望泯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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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7-7-23 09:34 AM|只看該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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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黑夜

七脈會武,是青雲門一甲子一次的大盛事,通天峰上一下多出數百人,住宿自然變得緊張。

大竹峰一脈眾人要想再過那種在大竹峰上一人一間的逍遙日子,那就是妄想了。

除了田靈兒住在小竹峰諸女那兒,大竹峰從宋大仁開始,男弟子共有七人,全都擠在一間房中。

通天峰上,青雲弟子的住處向來是四人一間,此時在房間裡打了三個地舖,好歹也擠了下來,不過擁塞不堪那是免不了的。

此刻,便只聽到有人大聲抱怨:「真是的,整天說長門如何如何好,現在居然要我們七個人擠一間房,真是小氣!」

「老六,你別抱怨了,若是被長門的師兄弟聽見,那就不好了。」

「二師兄,你睡在床上,自然舒服得很,怎麼也不看看師弟我躺在冰涼的地上,不如我們換個床舖吧!」

「呼呼呼呼……」

「……不是吧!一下子你就睡著了,還打呼嚕?」

「呼呼呼呼……」

「哼哼,啊!四師兄,你一向英俊瀟灑風流倜儻天資過人才華橫溢……」

「呼呼呼呼……」

「搞什麼嘛!現在很流行瞬間入睡嗎?咦,大師兄你一向心地善良,怎麼會看著師弟我……」

「呼呼呼呼……」

「你──啊!三師兄……」

「吼吼吼吼……」

眾人嚇到,這時牆壁突然重重響了起來,隔壁有人大聲怒道:「喂,你們大竹峰的人晚上睡覺都是打得這麼響的呼嚕嗎?」

房間裡突然一片安靜,許久之後,不知道是誰偷偷乾笑了幾聲,稍後,先前那聲音忽然像是想起了什麼:「啊!五師兄你……」

「你,你,你什麼,我就睡在你旁邊,都在地上,要換位置是嗎?我無所謂啊!」

「咳咳,沒事了。唉!這地舖冰涼也就罷了,偏偏還短了一截,睡也睡不舒坦,說起來還是小師弟好,身材剛剛好。」

「六師兄,你怎麼閉著眼睛說話呀!你沒看見我這裡還有一隻大狗和一隻猴子在跟我搶被子嗎?最擠的就是我這裡了,你還說?」

「……不過我還是……」

「閉嘴,老六!」屋裡數人同時喝道。


天黑之後,還有許多初次到通天峰的其他六脈年輕弟子出來散步,對通天峰景色大感驚嘆好奇,但隨著夜色漸深,眾人也都回到各自房間睡去了。

當黑暗降臨這座高聳入天的山峰,蒼穹之上,一輪冷月,把清輝灑向山巔。

張小凡睡得正香,忽然迷糊中感覺身邊動了幾下,朦朦朧朧張開睡眼,卻見躺在身邊的猴子小灰與大黃都不見了。

他撐起身子向四周看了看,只見大黃黃色的身影在門口一閃而過,背上一片陰影,看去多半是猴子小灰。

張小凡心中奇怪,夜這麼深了,這一猴一狗還要去哪?

當下輕手輕腳地爬起,胡亂披了件衣服,走到門邊,只見在清冷月華之中,大黃正背著小灰呼呼向雲海那兒跑去。

張小凡看著牠們跑去的方向,心中一盤算,便想起那是早先宋大仁告訴自己的通天峰廚房所在。

當下又好氣又好笑,這大黃被田不易養了不知道幾百年,也算是一隻得道老狗了,不料竟如此貪吃。

他本想不管回去睡覺,但回念一想,萬一被什麼人看見大竹峰的黃狗、灰猴偷吃東西,這可太過難看,還是要把牠們追回來才好。

他心中決定,抬眼一看,卻見大黃背著小灰此刻也只剩下一個模糊身影了,趕忙追了過去。

他一路疾跑,途中小心翼翼,不曾驚動其他房間的同門,待他跑到雲海處那片廣場之上時,早已看不見大黃與小灰的影子,只見在冷月之下,這裡雲氣淡淡飄浮,如紗如煙,美不勝收。

他多看了兩眼,便沒有心思再看下去,轉頭向四周張望了一下,就要往廚房那個方向走去,忽然間,他的心重重地跳了一下。

雲海深處,在廚房方向的另一側,雲氣飄渺中,隱隱有一個苗條身影向前而行,看那人走的方向,似乎是往虹橋走去。

張小凡怔怔地看著那個身影,儘管隔了老遠,可是這身影便如深深鏤刻在他心間一般,他一眼便認出了那是師姐田靈兒。

夜,這般深!

她為何一人外出,又要獨自去哪裡?

張小凡怔在原地,一時間不知所措,只覺得腦中千百個念頭紛至沓來,心亂如麻,彷彿隱約猜到了什麼,但他卻始終不肯承認。

他轉過頭,目光盯著大黃小灰跑去的廚房方向,狠了狠心,向那裡走去,同時對自己道:「張小凡,你少管閒事!少管閒事!」

就這般走了七步,月華如水,照在這一個少年身上,分外孤單。

然後他停了下來,抬頭看天,只見一輪冷月,掛在天邊。

他嘴裡似乎動了一下,片刻之後,他疾轉過身,咬著牙,向那個身影消失的方向跑去。

月光照在他奔跑的身影上,帶著淒涼的溫柔。

只一會工夫,田靈兒身影便已消失在雲海之中,但張小凡看也不看其他地方,向著虹橋方向,一直跑去。

很快的,他上了虹橋,山風吹來,虹橋兩側的水流泛起微微漣漪,倒映著天上月亮,清冷美麗,但張小凡全然不顧,只是用力奔跑。

跑,跑,跑!

跑過了虹橋,他仍然沒有見到什麼人的影子。直到他跑到虹橋盡頭,心中忽然一陣惘然,清冷月輝把虹橋盡頭的那灣碧水潭邊照得亮如白晝,只見一個美麗身影,俏立潭邊,凝望著波光粼粼的水面,怔怔出神。

張小凡忽然害怕起來,一種他自己也說不出的害怕,他只知道,自己不能讓師姐發現。

他轉眼四看,看見潭邊右手側靠近虹橋處,有一片小小樹林,便悄悄跑了過去,藏在那裡,從那陰影處,偷偷望著田靈兒。

這一望,彷彿就是永恆!

月光下,碧水邊,那一個年輕女子帶著幾分哀愁,幾分期待,低垂著眉,眼睛裡彷彿有淡淡的光輝,似乎在憧憬著什麼,看去竟如此美麗。

山風習習,風過水面,掠過她的身旁,也摒了息,止了聲,輕輕拂動她的衣襟秀髮,襯著如雪一般的肌膚。

張小凡的深心處,忽然一股說不出的溫柔湧起,彷彿那女子就是他一生想要守護的人,縱然為了她歷盡百折千劫,他也是毫不遲疑,絕不後悔。

這一刻,多希望就是永恆!

「靈兒師妹。」忽地,一聲呼喚,從虹橋上傳來,田靈兒一下子轉過身來,眼光中在瞬間充滿了歡喜之意,嘴角也流露出發自真心的笑容。

「齊師兄,你來了啊!」

張小凡的心在那一刻彷彿破了開來,可是他卻感覺不到什麼痛楚,整個心裡一片空空蕩蕩,只迴盪著那一句「齊師兄,齊師兄,齊師兄……」

他艱難地轉過頭去,只見在虹橋上快步走下一人,劍眉星目,英俊不凡,氣度出眾,卻不是齊昊又是何人。

只見齊昊快步走到田靈兒身旁,溫聲道:「對不住了,我那些師兄弟們年輕愛鬧,搞得很遲方才入睡,所以才來晚了,害妳久等了吧!」

田靈兒心中本來有些許嗔怒,但不知為何,一看到齊昊身影,便消失的無影無蹤,當下搖了搖頭,微笑道:「沒關係,我也沒來多久。」頓了一下,她看了一眼旁邊的水潭,道:「不過為什麼要約到這裡見面呢!白天靈尊突然發怒,我到現在還有些害怕呢!」

齊昊笑道:「不妨事的,我聽師父說過了,靈尊一切如常,只是與我們年輕弟子開個玩笑,而且白天牠這麼一鬧,晚上這裡就更是清淨了,不是嗎?」

田靈兒臉上一紅,低下頭去,道:「我們這樣偷偷相見,也不知道好不好?」

齊昊看著她溫柔美麗的臉龐,柔聲道:「靈兒師妹,我們自從兩年前在大竹峰初次相見,我就對妳念念不忘,相思難止,往往夜不能寐,腦中都是妳的影子啊!」

田靈兒下意識咬了咬嘴唇,臉色又紅了一分,卻並無絲毫生氣的意思,反而心中有絲絲甜蜜。

齊昊又道:「靈兒師妹,我……」

田靈兒忽然抬頭道:「齊師兄,你叫我靈兒就可以了。」說到這裡,她忽然又低下頭去,低聲道:「我、我爹和娘都是這麼叫我的。」

齊昊大喜,彷彿還不相信自己的耳朵,猶豫了一下才追問道:「真的嗎?靈、靈兒。」

田靈兒看了他一眼,伸手到懷中慢慢拿出一個小小錦盒,眼光低垂,看著地面,似乎鼓足了勇氣才低聲道:「這個『清涼珠』,我這兩年來都一直帶在身上的。」

她說了這話,便不敢再看齊昊,卻不料過了許久,齊昊都沒有聲音,田靈兒心中奇怪,偷偷抬眼看他,只見齊昊眼中滿是歡喜,笑容滿面,說不出的幸福樣子。

他二人這般對視良久,忽地張開雙臂,彼此擁抱在一起。

月華冷冷,灑在他們身上,灑在那片樹林之中,卻照不到黑暗角落。

也不知過了多久,這一對情侶說著溫柔蜜語,直到齊昊看了看天色,見月已過東天,才道:「靈兒,天色不早了,我們還是回去吧!不然若是被人發覺了,總是不好。」

田靈兒想了想,點了點頭。他二人對看一眼,忽地都是一笑,一切盡在不言中,齊昊拉起田靈兒的手,緩步向虹橋走去,二人在月光下如一對親密鴛鴦,靠得緊緊的,過了一會,才消失在虹橋之上。


這夜色,又多了幾分淒清。

樹林中,陰影裡,張小凡緩緩走了出來,怔怔地走到碧水潭邊,看著波光粼粼的水面,看著水中倒映著的那輪冷月,隨著水波輕浮,輕輕晃動。

他忽然很想哭。

只是,他終究沒有哭出來,那莫名的痛楚在心中如狂怒的野獸四處衝撞,弄得他的心裡處處傷痕。

可是,他咬著牙,一聲不吭。

彷彿,又回到了五年前的樣子,那個時候,他失去了所有,除了林驚羽在他身旁,這世間竟是完全變了樣。

而今晚,這時,只有他一個人,獨自面對。

「吼」,一聲低低的聲響,聽起來像是某種野獸的噴鼻聲,在他身後突然響起,張小凡從迷亂情緒中驚醒過來,回頭一看,登時驚出了一身冷汗。

只見那頭青雲門鎮山靈獸,被眾人敬稱為「靈尊」的龐然大物水麒麟,此刻突然無聲無息地出現在他的身後,而且靠得極近,低下了頭,一雙巨目彷彿就貼著張小凡的身子。

也不知道牠這般大的身軀,是怎麼做到這一點的,或許是張小凡心喪若死,不曾發覺也不一定。

不過此刻張小凡的一顆心卻幾乎從胸口跳了出來,眼見這水麒麟如小山一般巨大的身軀就在眼前,血盆大口中長長鋒利的獠牙更是映著月光閃閃發亮,只嚇得連連退了幾步,腳下一絆,卻是被一顆大石頭絆倒在地。

他出來時衣衫本就不整,只是胡亂披了一件,此刻身子搖晃,只聽「鐺」的一聲,一件事物掉在地上。

這聲音在這平靜的地方迅速傳開,迴盪在水面之上。

張小凡與水麒麟同時低下頭看去,只見在水邊地上,張小凡與水麒麟的中間,一根黑呼呼的所謂「燒火棍」正安靜地躺在那裡。

水麒麟一雙巨目之中,倒映著張小凡蒼白的臉和地上那根難看的燒火棍。

張小凡只覺得喉嚨發乾,冷汗涔涔而下,心中拚命地喊著「跑、跑,快跑!!」

偏偏在水麒麟之前,任他心裡如何妄想,一雙腳卻似不是自己的了,動也不動。

水麒麟此刻卻有些奇怪,看了張小凡兩眼,注意力倒似乎都被那根燒火棍給吸引了過去。

只見這巨獸死死盯著那根黑呼呼的燒火棍,上瞅瞅,下看看,一顆大頭轉過來又轉過去,卻始終沒看出什麼來。片刻之後,彷彿遲疑了一下,牠伸出了前爪,小心翼翼地動了動那根燒火棍。

張小凡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雖然心裡依然十分害怕,好奇之心卻同時泛起,心想這「靈尊」莫不是活了幾千年已然老糊塗了,要不難道是和大竹峰上那隻大黃狗一般為老不尊,童心未泯,居然對著一根燒火棍這麼感興趣?

只見水麒麟巨大的爪子輕輕碰了碰燒火棍,然後立刻縮了回去,看牠的樣子似乎對這棍子十分忌憚,只是燒火棍移了一下,滾了幾滾,依然平靜地躺在那兒,動也不動。

水麒麟眼中大有困惑之意,卻還是不肯放棄,巨大的頭顱擺了一下,忽然向張小凡看了過來,血盆大口中傳來一陣低沉卻有力的吼聲。

張小凡心中猛的一跳,剎那間繃緊了全身肌肉,連呼吸都停止了。

不料水麒麟只是瞄了他一眼,便又看向那根燒火棍,而這一次,牠居然還低下了頭,把鼻子湊到那棍子之上,仔仔細細地嗅著。

張小凡一顆心兀自砰砰直跳,但看著前方那隻巨獸的古怪行徑,下意識地想到這豈不是很像大黃,若不是此刻太過緊張,幾乎便要笑了出來。

水麒麟嗅了一會,很明顯還是一無所獲,牠抬起頭來,大腦袋向四周張望了一下,似乎也是搞不清楚,糊塗了。

不過千年靈獸畢竟是千年靈獸,想了片刻,便決定放棄,只見水麒麟「噗哧」打了個響鼻,巨目瞪了一眼張小凡,只把張小凡又嚇了半死,便搖頭擺尾轉身走下水潭,未幾,水花四濺,巨大的身軀便沒入潭中。

張小凡這才驚魂稍定,慢慢爬了起來,這才感覺到背後衣衫竟已是全濕了,更不用說額頭上的冷汗如雨淋了一般。

他走到燒火棍旁,把它拾了起來,上上下下打量一番,卻怎麼也看不出有什麼異樣的地方,不由得大聲抱怨道:「真是見鬼了!」

話音未落,只聽身邊碧水潭邊一聲水響,老大一股水花翻了起來,白色的浪花裡,隱約看到水麒麟的巨尾翻出水面。

張小凡大吃一驚,立刻把那燒火棍往懷裡一揣,撒腿就跑,一路上只聽見後邊水潭裡水聲不斷,他也沒敢回頭再看一眼,只是拚命跑開,離這裡越遠越好。

不消片刻,他便跑上了虹橋,直直向上跑去,直到再也聽不見身後有聲音傳來,直到跑到了虹橋的頂端,才停了下來,大口喘氣。

「呼,呼,呼!……」

張小凡的呼吸聲,慢慢地平靜下來,只是他忽然覺得很累,一種從深心中泛起的疲累,低下了頭,便看見在月光下,一道孤單的影子一直跟隨著他。

他忽然抬頭,仰首望天,只見冷冷蒼穹,一輪冷月,高懸天際。他癡癡望著,一時竟是呆了。


清晨,眾人醒來。

杜必書揉著腰,大聲抱怨道:「真是的,睡了一個晚上腰都快斷了,今天還怎麼比試啊?」

老五呂大信皺眉道:「老六,別大呼小叫的,我也睡了一個晚上,就沒覺得腰有什麼問題。」

宋大仁在一旁也道:「就是,老六你昨晚都抱怨了一個晚上了,還不夠啊?你沒看老五和小師弟都沒聲音嗎?」

杜必書怪眼一翻,道:「五師兄那是皮粗肉厚,沒感覺,不信你問問小師弟,看看他……咦,小師弟,你怎麼滿眼血絲,昨晚真的沒睡好嗎?」

張小凡收拾好被褥,此刻坐在一張椅子上,怔怔看著窗外,毫無反應,而大黃趴在他的腳邊,猴子小灰正翻弄著大黃的狗毛,似乎在找著虱子。

杜必書走過去,重重拍了一下他的肩膀。

張小凡一激靈,跳了起來,把大黃與小灰也嚇了一跳,他轉頭四看,道:「什、什麼事?」

杜必書皺眉道:「小凡,你怎麼魂不守捨的,昨晚沒睡好嗎?」

張小凡愣了一下,搖頭道:「沒、沒有。」

杜必書道:「那你怎麼滿眼血絲,紅紅的?」

張小凡剛要說話,一旁走過來的何大智插口道:「老六,你別多管閒事,小師弟精神再不好也不打緊,反正他今天輪空,倒是你再不洗漱,耽誤了待會比試,那可就怪不了別人了。」

杜必書猛然醒悟,哪裡還管張小凡有沒睡好,衝過去全然不顧正在洗臉的呂大信、鄭大禮等人,一把搶過臉盆,淅瀝嘩啦猛往臉上潑水,嘴裡兀自道:「哼,小師弟就是命好,你們看他那副一臉要死不死睡懶覺的樣子,真是……啊!五師兄,快把臉盆還我,我來不及了!」

「呸,我自己還沒洗呢!」

張小凡看著幾個師兄在房間另一側為了個臉盆爭論不休,心中微覺厭煩,站起身走了出去,正走到門口,宋大仁忽然在後邊叫了一聲:「小師弟,你洗過了嗎?」

張小凡轉過頭,道:「洗過了,大師兄。」

宋大仁點了點頭,道:「那就好,你先出去走走也沒關係,不過過一會就要到用膳廳去吃早飯,知道了嗎?」

張小凡應了一聲,道:「知道了。」說著走了出來,猴子小灰「吱吱」叫了兩聲,跑過來竄上他的肩膀,大黃看見小灰走了,也懶洋洋地爬了起來,搖了搖尾巴,跟著走了出來。

走廊之上,張小凡只見左右都是青雲門各脈師兄弟剛起床忙碌的身影,他信步走去,不知不覺走到了雲海廣場之上。

這時天色還早,只有三三兩兩幾個青雲弟子走在雲海之上。清涼的山風吹來,拂過張小凡的臉龐,有一絲冷冷的感覺。

彷彿昨夜!

張小凡心中一痛,他今年已是十六歲的少年,情竇初開,在大竹峰上住了五年,與田靈兒朝夕相處,從小便已在深心處對這位美麗活潑的師姐情根深種。

不料昨晚竟親眼目睹田靈兒與齊昊私會,一時間若晴天霹靂,心緒大亂。

此刻他滿腦子亂糟糟的,閃來閃去都是昨晚那一幕幕令他心痛若死的畫面,整個人也若無主遊魂一般,漫無目的地走去。

「咦?」忽地,一聲驚嘆,突然在他身邊響起,把張小凡嚇了一跳,從胡思亂想中醒來。

看向身邊,卻是個年輕的青雲弟子,五官清秀,一身長袍,二十上下,手中拿著一把描金扇子,上邊似乎畫著些山水河流,此刻正湊了上來,不過一雙明亮的大眼睛卻沒有看張小凡一眼,而是直盯著張小凡肩頭上的那隻猴子小灰瞅個不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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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比試

猴子小灰看見身前那人直直的盯著自己看著,目光大是古怪,大怒下「嗖」地一聲翻起猴爪抓了過去。

那人猝不及防,差一點臉就被抓花了,幸好他反應算快,硬生生把頭向後一仰,在間不容髮之際給躲了過去。

張小凡吃了一驚,連忙喝止小灰,轉頭向那人看去,只見那人顯然嚇得不輕,手撫著臉,口中連道:「好險,好險。」

張小凡心中有些過意不去,道:「這位師兄,對不起了!」

不料那人倒不在意,微微一笑,手一擺道:「沒關係,是我一時疏忽,忘了『三眼靈猴』(註一)脾氣暴躁,容易傷人。」

張小凡一呆,道:「三眼靈猴?」

那人吃了一驚,道:「什麼,你不知道這隻猴子是三眼靈猴嗎?」

張小凡莫名其妙,道:「三眼靈猴是什麼東西?」

那人瞪大了眼睛,上上下下打量了張小凡一番,道:「三眼靈猴你都不知道,又怎麼會養了牠?」

張小凡道:「我以前在竹林裡砍竹子遇到了牠,被牠砸了幾次松果,然後牠就跟我回來了。」

對面那個年輕的青雲弟子此刻看去彷彿下巴都要掉了下來,喃喃道:「砸了幾枚松果就能跟著回來,砸了幾枚松果就能跟著回來……」

張小凡見他神神怪怪,搖了搖頭,轉身就走,不料沒走幾步,那人居然也跟了上來,堆出滿臉笑容,低聲道:「這位師弟,哦,不,師兄,你……」

張小凡見生平第一次被人喊了師兄,而且見他年紀至少也在二十以上,連忙道:「哦,不敢當,有什麼事你就說吧!」

那人頓了一下,滿臉堆笑,道:「呵呵,師弟可真是平易近人,啊!這樣吧!我先自我介紹一般,鄙姓曾,草字書書,是風回峰弟子。不知道師弟你的名字是……」

張小凡道:「我是大竹峰弟子張小凡,曾書書師兄你……呃,『叔叔』?」

那人一愣,隨即臉色微紅,有些尷尬笑道:「啊!我可不是故意佔你便宜,我的書書乃是書本之書,非父叔之叔。這都怪我爹,當年我娘本給我取名英雄,你說叫曾英雄那有多氣派,偏偏我爹看我從小愛看書,便心血來潮給我取名書書,搞的成了一生笑柄,真是的。」

張小凡忍不住笑了出來,心想此人名字居然和六師兄有異曲同功的意思,先前心中的愁苦被此人打擾一下,沖淡了不少,對他倒也多了幾分親近之意,道:「啊!曾師兄你很愛看書啊?」

曾書書笑道:「那是,這個我倒是不必謙虛,風回峰上下誰也沒我看的書多,不過我看的多半都是奇聞逸事,神怪搜奇,經常把我爹氣得半死。啊!話說回來了,你的確不知道這隻猴子乃是『三眼靈猴』嗎?」

張小凡搖了搖頭,道:「不知道,我就以為牠是隻普通猴子呢!」

這時,彷彿聽懂了他的話,蹲在他肩頭的猴子小灰忽地「吱吱」尖叫,用力拔了一下張小凡的頭髮,疼得張小凡「哎呀!死猴子」叫了出來。

曾書書眼中卻大有羨慕之色,道:「啊!真是聰明。」

張小凡忍痛道:「這死猴子就愛打人,你還說牠聰明?」

曾書書道:「你莫看牠貌不驚人,但就憑著這份靈性,便是罕有的靈物。你看牠雙目之間額頭之上,是否有一道小小豎痕?」

張小凡轉頭仔細看了一下,果然發現在灰色皮毛下,有一道淺淺顏色的豎痕,不仔細看著絕然是看不出來的,不由得對曾書書心生佩服,道:「這麼小的你也看得出來,厲害,厲害!」

曾書書一本正經道:「你莫要小看了牠,我曾經在『神魔誌異』(註二)的『靈獸篇』中看過,三眼靈猴乃通靈奇獸,幼年時外表與普通猴子無異,但在成年後額頭上第三靈目便開,靈性大張,非但能通曉五行仙術,更能看千裡之外事物,據說古語中的『千裡眼』便是說的這三眼靈猴呢!」

張小凡把猴子小灰抱下,放在眼前仔細看了看,一時不敢相信這與自己生活了兩年的猴子居然有這般大的來頭。

不過看來看去,怎麼看也是一隻普普通通而且偏胖的猴子,拿在手上份量還頗為沉重,似乎到了通天峰上只一個晚上,又重了幾斤。

猴子小灰心裡奇怪,今日怎麼人人都盯著自己看個不停,當下「吱吱吱吱」尖叫不止,大是惱怒。

張小凡衝牠做了個鬼臉,隨手一拋,扔到了大黃背上。

大黃嚇了一跳,一下子跳開,待看清楚了是小灰這才鬆了口氣。小灰衝著張小凡手舞足蹈,似在示威一般,叫了好幾聲才作罷,靠到大黃身上,片刻後注意力又被大黃皮毛裡的虱子給吸引住了。

曾書書羨慕地看了看了小灰,隨即回頭對張小凡道:「張師弟你也是來通天峰參加七脈會武的嗎?」

張小凡點了點頭,道:「曾師兄你呢?」

曾書書笑道:「我也是,昨日抽籤我抽得了三十三號,不知你是幾號,可不要這麼巧,我們就是今日的對手了?」

張小凡也笑了起來,道:「我是一號。」

曾書書吃了一驚,道:「你便是昨日大竹峰的那個弟子?」

張小凡臉上一紅,點了點頭。

曾書書笑道:「你運氣真好,」說著在心裡一算,隨即道:「我們要到了最後決戰才能碰面,看來難度很大啊!」

張小凡笑道:「我這點修行,第一……呵呵,第二輪立刻就被淘汰了,哪裡還敢妄想。」

曾書書吐了吐舌頭,道:「那我只怕連第一輪也過不了了。」

二人相視一眼,都是大笑。

當下兩人又談了一會,遠處傳來了宋大仁的喊聲:「小凡,吃飯了。」

張小凡遠遠應了一聲,向曾書書書說了兩句,便跑了過去,隨後大黃也背著小灰跟了上去。

跑到宋大仁處,二人向前走去,宋大仁道:「剛才你在那裡與誰在說話啊?」

張小凡道:「哦,我剛才結識了一位風回峰的師兄,聽他說名叫曾書書。」

宋大仁像是吃了一驚,道:「曾書書?」

張小凡訝道:「怎麼了,大師兄?」

宋大仁回頭向來處看了看,道:「那人是風回峰首座曾叔常曾師伯的獨子,聽說天資過人,博聞強記,修行是極深的,是這次比試的大熱門之一呢!」

張小凡愕然,一時說不出話來。


吃過早飯,青雲門眾弟子都來到雲海廣場之上,一眼看去,茫茫人海,摩肩接踵,人氣鼎盛,可見青雲門之興旺。

在巨大的廣場之上,只在眾人吃飯的這段時間裡,已然豎起了八座大台,以腰粗的巨木搭建而成,彼此間相隔俱有十幾丈之遠,成八卦方位排列。

此刻在台下前後已是人山人海。

在中間最大的「乾」位台下,一張數人高的高大紅榜聳立起來,上面用碗大的鑲金字寫出了參加比試的諸弟子籤號、名字,張小凡的名字非常礙眼地排在了第一位,而在對手那一欄空空如也。

張小凡臉紅了一下,偷偷看看了身邊眾位師兄,其他人都微笑不已,只有六師兄杜必書兀自抱怨:「不公平啊不公平,不……」

「住口!」一聲輕喝,從旁邊傳來,眾人一驚,轉頭看去,卻是田不易與蘇茹帶著田靈兒一起走了過來。

當下大竹峰眾弟子連忙參見,道:「師父,師娘!」

田不易點了點頭,沒說什麼,倒是蘇茹道:「等一下就開始比試了,你們可要爭氣些,知道了嗎?」

「是。」眾人齊聲道。

蘇茹轉頭看向張小凡,張小凡卻一眼看見了在師娘身邊的田靈兒,只見她今日似乎比往常更加美麗,神采飛揚,一雙美目中滿是笑意盈盈,一看便知道心情大好。

張小凡心中似是被針刺了一下,不由得低下頭去。

「小凡!」蘇茹見這小徒弟神情有些奇怪,走了過來叫了一聲。

張小凡連忙抬頭應道:「是,師娘。」

蘇茹看了看他,道:「你沒什麼事吧?」

張小凡連忙搖頭,道:「沒事的,師娘。」

蘇茹又看了他一眼,道:「小凡,你運氣頗好,今日輪空,不過也要注意觀看各位師兄師姐比試,這種機會極是難得,對你大有好處,知道了嗎?」

張小凡點頭道:「是,師娘。」

蘇茹看向田不易,田不易點了點頭,轉身向台下走去,眾人跟在其後,逐漸融入了人群之中。

「噹」,一聲清脆的鐘鼎聲傳來,迴盪在白雲渺渺的雲海之中,令所有人精神為之一振,一時間原本喧鬧的廣場上頓時安靜了下來。

只見在正中那個巨大的台上,道玄真人與蒼松道人的身影出現,道玄真人走上一步,環顧著台下無數弟子,朗聲道:「比試開始。」

說著,他袖袍一拂,登時鐘鼎聲再度響起,「噹噹噹噹」響徹雲霄,張小凡聽在耳中,忽然間竟有種熱血沸騰的感覺。

他偷眼向身邊的田靈兒看去,卻見田靈兒滿面笑容,也是躍躍欲試的表情。

他這一看,便再也移不動眼睛了,於是也沒聽清台上道玄真人說了什麼,其後蒼松道人出來又說了幾句,最後又是一聲清脆悅耳的鐘鼎大響,把他從恍惚中驚醒,才發覺比試已經開始了。

六十三人比試,八座擂台,自然是要分做四批。而在第一批十六人中,大竹峰眾弟子中只有田靈兒上場比試,在西方「離」位台上,大竹峰眾人自然蜂擁而至。

田靈兒的對手是一名朝陽峰的弟子,姓申名天鬥,此刻已一躍而上,上了擂台,身形頗為瀟灑,台下更是一片叫好聲。

張小凡轉眼看去,只見「離」位台下,足足圍了有一百來人,其中大部分都是朝陽峰一脈弟子,連朝陽峰首座商正梁此刻也在台下觀看,臉上露出淡淡笑意,顯然對這申天鬥很是看重。

田不易等人走到台下,大竹峰眾人立刻淹沒在朝陽峰弟子之中,前後左右都是身著朝陽峰服飾的弟子。

田不易也不在意,向站在遠處的商正梁看了一眼,商正梁同時也看了過來,二人目光相接,彷彿有淡淡火花,但二人都只是淡淡一笑,形若無事。

這時早有弟子為二位首座以及蘇茹等長輩搬過椅子來,田不易與蘇茹坐下,田靈兒走上前來,道:「爹,娘,我上去了。」

田不易看了看女兒,道:「去吧!」

蘇茹臉上泛起慈愛之色,道:「一切小心。」

田靈兒向台上看了一眼,展顏一笑,絲毫沒有緊張之色,道:「你們就等我的好消息吧!」

說著,一轉身,笑容依在,左手法訣一引:「起!」

隨著她話聲一落,一陣霞光閃動,她腰間的琥珀朱綾已然祭起,移到她的腳下,托起田靈兒修長身子,在霞光中如仙子一般,向台上飛去。

這一手露出,自然遠遠勝過了申天鬥像猴子一般跳上台去,而且田靈兒貌美如花,台下弟子包括朝陽峰在內都是男弟子居多,登時掌聲雷動,便連遠處擂台下也多有人回頭看了過來。

張小凡等大竹峰弟子圍站在田不易與蘇茹背後,只聽蘇茹微笑著對田不易道:「看來靈兒的修行又有精進。」

田不易微微一笑,雖然沒有說話,但神色間也是頗為高興。

這時田靈兒已飛到台上,離著申天鬥有一丈來遠,拱手道:「請申師兄賜教。」

申天鬥見田靈兒驅寶上台,又見那法寶霞光陣陣,仙氣騰騰,多半便是恩師早就告誡要小心的大竹峰長老蘇茹有名的法寶「琥珀朱綾」,當下不敢怠慢,拱手還禮道:「請田師妹手下留情。」

說著,他退後一步,右手劍訣一引,一柄散發著灰褐色光芒的三尺仙劍祭起,橫在身前。

台下蘇茹眉頭一皺,低聲對田不易道:「這柄劍和靈兒的琥珀朱綾一樣,都是五行中土系法寶,這下子就要看他們二人誰的修行深了。」

田不易微微一笑,道:「青雲門土系法寶之中,有什麼比得過妳的琥珀朱綾?以我看來,那柄仙劍與妳的琥珀朱綾差了十萬八千裡。」

蘇茹低低啐了一句,道:「就會胡說。」

這時台上一聲鐘鼎聲響,田靈兒與申天鬥的比試正式開始了。

田靈兒顯然年少氣盛,鐘聲才歇,立刻用手向前一指,剎那間霞光閃動,疾若閃電,琥珀朱綾帶起一陣大風,刮臉生疼,衝向申天鬥。

申天鬥沒料到田靈兒說打便打,眼看琥珀朱綾眨眼間便衝了過來,連忙退了兩步,雙手一震,身前仙劍立刻光芒燦爛,迎了上去。

霞光與灰褐光芒在台中央撞到一起,只聽「砰」的一聲,田靈兒與申天鬥身子都是一抖,但又立刻站穩,而兩件法寶也僵持在半空中。

台下,田不易皺起了眉頭,蘇茹也訝道:「咦,這申天鬥的修行不低啊!」

同時,台下朝陽峰的弟子呼啦啦齊聲叫了出來:「好!」

這上百人的叫喊,果然不同凡響,立刻把本來也在叫好的大竹峰眾人給壓了下去,老六杜必書哼了一聲,道:「就憑聲音大嗎?又不是比嗓門。」

此時台上,兩件寶物又僵持了片刻,不分上下,同時收了回去,申天鬥腳踏七星,滿臉嚴肅,口中唸唸有詞,隨即一聲大喝:「疾!」

只見他那柄灰褐仙劍在半空中陡然沖天而起,片刻之後迅若閃電,竟是從田靈兒頭頂正上方疾打下來,劍未及地,便只見田靈兒衣裙飛揚,周圍勁風大作。

田靈兒卻不慌張,絲毫沒有退避的意思,左手抓住飛回身前的琥珀朱綾,往頭頂一拉,頓時霞光如紗,琥珀朱綾瞬間寬了數倍不止,在頭頂處織了一道霞光屏障。

說時遲那時快,在申天鬥滿臉肅然中,那柄仙劍「錚」的一聲又再度擊在霞光之上,只見紅色霞光一陣劇抖,卻是安然無事。

蘇茹這才鬆了口氣,低聲向田不易道:「靈兒這孩子,這般托大。」

田不易哼了一聲,搖了搖頭。

申天鬥的灰褐仙劍一擊無功,向上折起,田靈兒卻沒有絲毫停頓,琥珀朱綾霞光閃處,登時長了十倍,田靈兒一聲嬌喝,只見琥珀朱綾一改本來柔軟模樣,竟變作長長的一根巨棒一般,筆直橫在空中,一端抓在田靈兒手中。

台下觀者一片嘩然,驚嘆聲不絕於耳。

田靈兒更不遲疑,右手一舞,只見琥珀朱綾變化的那根巨棒在空中「嗚」的一聲劃過,重重向申天鬥當頭打去。

申天鬥雙眉緊皺,面色肅然,在這片刻間他的仙劍已飛回到他手中,但見他咬緊牙關,右手握緊仙劍,左手曲伸,眼看那巨棒就要打在他的頭上,台下眾人一片屏息。

突的一聲巨響,在他身前平台之上,原本平舖的木台瞬間破裂,只見五、六道巨巖突然破台而出,擋在他的身前。

台下,田不易與蘇茹都微微變了臉色,相反,朝陽峰首座商正梁卻是連連點頭。

只聽著「轟隆」一聲巨響,閃著霞光的巨棒與那巖石重重撞在一起,剎那間塵土飛揚,瀰漫在整座台上。田靈兒只覺得身子劇震,對方的「御巖術」竟是堅不可摧,琥珀朱綾整條反震了回來。

塵土還未落下,申天鬥面色微微蒼白,但竟是毫不停歇,喉間一聲大吼,身子一飄飄到巨大巖石之上,雙手齊握劍柄,灰褐仙劍大放光芒,一下子插入堅硬之極的巖石之中,勢如破竹。

「卡卡卡!」幾聲沉悶而嘶啞之極的碎裂聲響了起來,田靈兒臉色一變,只覺得腳下大地竟是搖動不已,忽然間又是幾聲巨響,田靈兒立腳處的木板盡數破裂。

「轟隆」聲中,無數巨大而尖銳的巖石竄地而出,在原來田靈兒立腳處戳的是體無完膚。

「啊!」台下的張小凡失聲叫了出來,但立刻閉緊了嘴,只見田不易夫婦面色也變得嚴肅,蘇茹更是帶了幾分緊張。與此相反,朝陽峰弟子卻是大聲叫好,掌聲雷動。

「申師兄,好樣的!」

「真厲害!」

「必勝!」

呼喊聲此起彼伏,台上同時也是塵土瀰漫,幾乎難以見物,但高高站在巨巖上頭的申天鬥卻沒有一絲放鬆的樣子,雙眼圓睜,仔細搜尋著四周。

果然,片刻之後,前方巨巖上空濃濃塵土之中,霞光忽地一閃,剎那間光芒大放,只見田靈兒如紅色鳳凰,霍然飛出,琥珀朱綾霞光流轉,急轉不止,飛旋在她的身旁。

田靈兒面色肅然,杏目中射出攝人寒芒,雙手法訣齊握,隨後向下重重一揮,只見琥珀朱綾忽然急停,突如一條毒蛇般直穿入地,生生從那些堅硬的巖石上鑽了進去。

申天鬥臉色大變,想也不想,立刻向後飄去,果然,就在他剛剛離開站立處,原本像毒蛇的琥珀朱綾此刻竟已如一條紅色巨龍般從地下狂猛衝出,申天鬥剛才所立處登時沙飛石走,破了一個大洞,聲勢之猛,令人膽寒。

田靈兒此刻身在半空,左右手作蘭花法訣,交叉胸口,口中嬌喝:「縛神!」

琥珀朱綾凌空一頓,一聲脆響,瞬間霞光大盛,見風就長,只片刻間也不知長了多少倍出來,遮天蔽日一般,迅疾穿走,或當空轉圈,或衝入地下又從另一側破地而出,以申天鬥為中心,無數紅綾將他嚴嚴實實地圍在圈裡。

大竹峰眾人情不自禁地對望一眼,在兩年前田靈兒與林驚羽那場鬥法中她就用過這「縛神」奇術,今日看來,這「縛神」威勢更大,天上地下全部圍住,倒不知道這申天鬥比起當年的林驚羽如何?

只聽隨著田靈兒咒語聲聲,琥珀朱綾整個化作一個巨大紅球,並不停向內壓去。

在那縫隙之中,霞光之下,隱約還看得到灰褐光芒,看得出申天鬥還在頑強抵抗,但那道道紅綾雖受抵抗,減緩了速度,卻依然不可抗拒地向內壓去。

台下一片寂靜,朝陽峰弟子都收了口,緊張地看著台上那個巨大的紅球,誰都知道,在這仙家法寶重壓之下,一個支撐不住,會是什麼後果!

紅綾現在已收到了六尺大小,霞光閃爍,完全壓下了灰褐光芒,不時還傳來「咯咯」的壓迫聲音。

眾人這時已根本看不清申天鬥的身影,而田靈兒依然停在半空中,臉色微微潮紅,左右手握著的蘭花法訣微微有些顫抖。

過了一小會,琥珀朱綾又慢慢向內壓了一尺,眾人幾乎緊張得透不過氣來,就在這時,只聽「呀」的一聲怪叫,申天鬥勢若猛虎,竟是持劍破綾衝了出來,只不過此刻他的臉色已是完全慘白。

台下朝陽峰弟子歡聲雷動,但首座商正梁卻是閉上了眼睛一聲嘆息,而坐在另一側的田不易夫婦則相視一笑。

果然,這已是申天鬥的垂死掙扎,田靈兒臨空折起,右手一指,琥珀朱綾如附骨之錐,緊緊跟上,向申天鬥背後打去。

此時的申天鬥似乎連轉身也困難之極,動了一動,沒有躲過去,被琥珀朱綾在背後輕輕一打,登時整個人向前飛出,「砰」的一聲跌到台下。

台下朝陽峰弟子喝彩到了一半,突然像啞了一般,沒了聲音。

商正梁站了起來,搖了搖頭,對身旁弟子喝道:「還不快去把申師兄扶起來?」

朝陽峰弟子這才醒悟過來,紛紛跑了上去把申天鬥扶起,這時田靈兒收起法寶,落到台下,笑盈盈地對申天鬥道:「多謝申師兄手下留情。」

申天鬥看了她一眼,苦笑一聲道:「田師妹天縱奇才,佩服,佩服。」說著便讓身邊人扶到一旁去了。

商正梁走了過來,多看了田靈兒幾眼,對走來的田不易夫婦道:「田師兄,侄女的年紀雖小,但對修真一道竟有如此天賦資質,實在令人羨慕啊!」

田不易面有得色,口中卻笑著說道:「過獎了,過獎了。」

蘇茹也笑道:「商師兄門下人才濟濟,相信還有更加厲害的高手未出吧!」

商正梁一笑置之,田不易也不多問,轉身走回。這時田靈兒走回大竹峰眾人所在,立刻便被眾人圍住,諸弟子個個喜笑顏開,恨不得把所有讚美之詞都說出來淹死田靈兒,只聽得田靈兒眉開眼笑,張小凡更是高興。

田不易夫婦走了回來,田靈兒一下子撲到蘇茹身邊,拉住她的手臂笑道:「怎麼樣,娘,我厲害吧!」

蘇茹白了她一眼,終究還是笑了出來,道:「厲害,厲害。」

田不易也是滿臉笑容,畢竟自己的女兒取了個開門紅,他臉上大大有光,在同門面前更是揚眉吐氣,也伸出手拍了拍女兒的頭,意甚嘉獎。

不過他隨即轉過頭,對其他弟子道:「再往下就到你們了,有靈兒在前頭做榜樣,你們可以看見,其他各脈的弟子未必便是高不可攀了,待會你們也要努力。」

眾人齊聲道:「是!」

張小凡也和著眾人一起喊著,還喊得特別大聲。眼看其他人都各自去做準備了,接下來的八場比試中大竹峰倒有三人上場,所以田不易與蘇茹分開去看,走時蘇茹見張小凡還在原地,叮囑了幾句「自己去認真觀看」的話後就走了。

張小凡想了一下,打算找到田靈兒與她一起找個擂台為師兄加油,舉目四望,忽然間只見前頭人群之中,田靈兒快步向前走去,而在她前方,玉樹臨風的齊昊正站在那裡,微笑地看著她。

張小凡的心立刻沉了下去。

田靈兒走到齊昊跟前,笑嘻嘻地與他說了幾句,齊昊隨即滿面笑容,在田靈兒耳邊說個不停,田靈兒也是笑個不停,二人的神情都是高興之極。

說笑了一會,他們二人便結伴走了開去,似是挑了一座擂台去看比試了。

張小凡站在原地,怔怔出神,恍惚間只覺得一陣巨大的悲傷失望湧上心頭,所有沸騰的熱血都冷了下來,直寒到心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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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神劍

「哈哈,張師弟!」

忽地,張小凡肩頭被人重重一拍。

張小凡此時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漸漸遠走的田靈兒身上,全然沒有注意到身邊情況,不由得嚇了一大跳,整個人都向旁邊跳開,轉眼看去,卻是早間剛剛認識的曾書書。

只見曾書書滿臉笑容,神情輕鬆,上下看了看張小凡,隨即目光移到了他身邊的猴子小灰身上。

小灰眼看這討厭之極的傢伙又跑了過來,樣子便老大的不願意,齜牙咧嘴做了個鬼臉,轉身跳到大黃背上,拍了一下大黃的狗頭,大黃瞪眼衝著張小凡和曾書書吠了兩聲,撒腿跑了開去。

張小凡眉頭一皺,叫道:「小灰,回來,不許亂跑。」

曾書書笑著道:「別怕別怕,三眼靈猴聰明得緊,不會跑丟的。」

張小凡聳了聳肩膀,轉過頭來,正要與曾書書說話,忽地心中一動,轉眼看去,只見大黃背著小灰跑去的方向果然是廚房,心中咯登一下,失聲道:「啊!死猴子你又去……」

曾書書奇道:「怎麼?」

張小凡乾咳一聲,乾笑道:「沒、沒事。對了,曾師兄你不是要參加比試的嗎?怎麼會有空過來找我了?」

曾書書笑道:「哦,我已經比完了,閒來無事,看到你在這兒,就過來打個招呼。」

張小凡吃了一驚,道:「什麼,你已經比完了,結果如何?」

曾書書手中扇子刷地一合,在頭上黑髮處蹭了蹭,道:「呃,不小心就贏了一場,嘿嘿。」

張小凡看他一副漫不經心的樣子,一點也不像經歷過一場大鬥,小心地問道:「曾師兄,莫非你的修行很高嗎?」

曾書書立刻搖手道:「哎呀!張師弟你說什麼,我那點微末修行,哪裡夠得上場面?要不是我爹老是逼我修煉,我才懶得去修真煉道,每日裡去養花餵鳥看書,那是什麼樣的逍遙日子!不過話說回來,」他伸手搭在張小凡肩膀,帶著他向前走去,低聲道:「我倒是沒想到,在這七脈會武大試上,居然還有比我更差的人。」

張小凡苦笑一聲,道:「比你差的多著呢!」

曾書書一聳肩膀,滿不在乎地道:「多又怎麼樣,反正我再貪心也不敢妄想能勝到最後,不過我倒是對你那頭三眼靈猴很有興趣,嘿嘿,張師弟,不如你把牠……」

張小凡見他一副奸商嘴臉,立刻道:「曾師兄,你可別打我小灰的主意!」

曾書書一窒,眼珠一轉,道:「那我用東西跟你換,你不知道,我在風回峰上養了好多好玩稀奇的東西,比如三腿兔子、黑白孔雀、沒殼的烏龜還有有翅膀的蛇……」

張小凡忍不住道:「真的有那麼多奇怪的東西?」

曾書書面有得色,道:「那還用說,為了收集這些寶貝我可沒少花心思,也沒少挨我爹的打罵,不過我還就喜歡你這隻三眼靈猴,怎麼樣,你喜歡什麼我拿來給你換?」

張小凡搖頭道:「不要,我養小灰只是看牠與我有緣,再說你給我那些黑白兔子、沒殼孔雀什麼的……」

曾書書立刻糾正道:「是三腿兔子、黑白孔雀,沒殼的是烏龜!」

張小凡吐了吐舌頭,道:「哦,是,是,不過我對那些都沒興趣,還是不換了。」

曾書書眼珠又是一轉,把張小凡拉到偏僻處,四處張望了一下,滿臉詭異,悄聲道:「張師弟,那我給你看點好東西,你看喜歡不喜歡?」說著從懷中摸出了厚厚的一本藍色封面的書,遞給張小凡。

張小凡接過一看,卻見書上連個名字也沒有,而且封面古舊,看樣子年代已經頗久。

再看曾書書的樣子,表面上行若無事,但一雙靈動的眼睛卻不斷瞄著四周,很是警惕的樣子,原本清秀的臉現在看起來居然有幾分詭異甚至猥瑣,看來此書不是記載著絕世法訣,便是罕世孤本。

張小凡搖了搖頭,道:「曾師兄,這種珍貴的書我受不起,而且我資質太差,拿來也是無用,也不想用小灰來換,你就收起來吧!」

曾書書瞪了他一眼,低聲道:「你不看就這麼說,先看看,快啦。」

張小凡看他樣子古怪,也不由得對這書有幾分好奇,翻開一看,登時一呆,剎那間面紅耳赤,原來這厚厚一本書中,除了大量文字之外,還有許多圖畫,畫的卻都是赤裸男女擁抱纏綿,竟是一部春宮圖書。

張小凡生平第一次看到這種東西,偏偏這書中畫風細膩,人物刻畫栩栩如生,他心中一跳,不由得失聲道:「曾師兄,你、你、你怎麼會有這種東西……」

「噓!」曾書書嚇了一跳,趕忙搶過那書揣進懷裡,然後小心地看了看四周走來走去的同門弟子,瞪了張小凡一眼,道:「別那麼大聲。」

張小凡醒悟,但還是驚魂不定,低聲道:「曾師兄,你怎麼會有,呃,會看這種書?」

曾書書嘴角一抿,道:「看了又怎樣,告訴你,這可是一本奇書,聽說還是孤本呢!我不知花了多少心血才弄來的,保證你看過之後,從此笑傲花叢,贏得世間女子歡心。怎麼樣,用它來換你那小灰……」

張小凡立刻搖頭道:「不行。」

曾書書怒道:「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倒是告訴我,你要什麼?」

張小凡老老實實道:「我什麼都不想要。」

曾書書無計可施,啐道:「你這傢伙怎麼和根木頭似的?」

張小凡呵呵笑了一聲,也不在意,但目光卻不由自主地飄向遠處,隱約白雲飄渺間,那個美麗身影若隱若現。

曾書書死了心,收好那本書,刷的一聲又打開了扇子,扇了兩下,忽聽遠處鐘鼎齊鳴,看來是又一場比試開始了。

曾書書向那處看了一眼,忽地一笑,拉了張小凡一把,道:「走,我帶你去看看此次大試中,青雲門裡人氣最盛的人物。」

張小凡一愣,訝道:「是誰啊?」頓了一下,面色忽然陰沉了下來,道:「是不是龍首峰的齊昊師兄?」

曾書書「咦」了一聲,看著張小凡很是有些驚奇的樣子,不過還是搖頭道:「齊師兄的修行那自然是大大的有名,不過你沒聽說嗎?這一次最受矚目的卻是另外一人。」

張小凡想了半晌,還是道:「誰啊?」

曾書書似乎在片刻間已把剛才的爭執忘光了,滿臉笑容,神神秘秘地道:「你跟我來不就知道了!」

說著他拉著張小凡就往前走,張小凡身不由己,而心裡也不由得對這所謂的神秘人物有些好奇,便跟了過去。

曾書書帶著張小凡徑直往八座擂台中那座最大的「乾」台走去,張小凡跟在他的身後,放眼看去,只見在那座台下,青雲門弟子人山人海,擠得水洩不通,看這樣子少說也有四、五百人。

張小凡在心裡稍稍算了一下,估計在廣場之上的青雲門人至少有一半以上都聚在這座台下,尤以年輕一輩的男弟子居多。

二人走到近處,便聽得喧嘩聲音漸大,周圍全是青雲弟子興高采烈的討論聲音。

「小竹峰一向盛產美女,聽說這一次的陸雪琪更是被譽為五百年來最出色的美女呢!」

「那還用你說,那日我在玉清殿上看到了她,當真是傾國傾城……哎呀!誰打我的頭……咦,師叔?」

一個白鬍子老頭在他身邊怒道:「小兔崽子,你是修真之人,就應該心如止水,怎麼還如此貪戀美色?若是讓你上了台,還不得只顧看著那張臉,沒動手就先輸了!」

「……是。」

「哼,所以我早就和首座師兄說過了,紅顏禍水,我們青雲門就不該收女徒。」

「咳咳,師叔您老人家果然是、呃,是英明神武、聰明睿智,不過您說話的聲音是不是太大了?」

「怎麼了,我說錯了嗎?」白鬍子老頭吹鬍子瞪眼

,聲音反高了幾分。

「不是不是,」那幾個年輕弟子連忙圍住了他,陪著笑臉之後低聲道:「師叔,水月大師就坐在裡面。」

「……」壓低了聲音,那老頭道:「哼,要不是看在同門面上,我早就……」

眾弟子一齊稱是,齊聲稱頌老先生修為高深、心胸寬廣,不與小人後輩計較。

曾書書與張小凡對望一眼,曾書書一聳肩膀,張小凡低聲對他道:「你說的那人是小竹峰的師姐嗎?」

曾書書點了點頭,向那台上看了一眼,道:「現在還沒開始,待會你就知道她的名氣了。不過,唉!這裡人實在是太多了。」

說話間,二人轉來轉去,卻一直還是在人群外圍打轉,內裡早就被一層層的青雲弟子給擠得滿滿噹噹,連針也插不進去。

張小凡心中越來越是好奇,看來這個神秘人物果然人氣鼎盛,居然有這麼多的青雲弟子被吸引而來。

曾書書滿臉焦急,口中不停道:「糟了糟了,沒有好位置了,早知道就該昨天晚上就該來這裡排隊的。」

張小凡吃了一驚,還未說出話來,忽然間曾書書眼前一亮,看到前面站著幾十個風回峰的弟子,二話不說,拉上張小凡就衝了過去。

那處風回峰一脈弟子一看是曾書書,紛紛露出笑容,其中一個高個漢子笑道:「呵呵,來遲了吧!」

曾書書也不理他,拉上張小凡就往裡擠,風回峰弟子顯然對曾書書極好,一個個都往旁邊讓開,連帶著張小凡沾光也擠了進去。

不消多久,二人鑽進內圈,這裡果然視線大佳,只見在最靠近擂台處坐著七、八個人,青雲門掌門真人道玄真人、龍首峰首座蒼松道人和小竹峰首座水月大師都赫然在座,其他的看過去多半也是各脈的有名長老。

而在他們身後,密密麻麻站著的都是青雲弟子,最引人注目的小竹峰一眾美女弟子都站在水月大師身後,張小凡認識的文敏也在其中。

而離水月大師最近的卻是昨日在玉清殿上抽籤時那藍衣美女,此刻她依然冷若冰霜,清麗無比,吸引了無數的目光。

「看到沒有,就是她了。」曾書書用胳膊捅了一下張小凡,示意他看向那藍衣女子。張小凡多看了那女子幾眼,低聲道:「她就是你說的那個大熱門?」

曾書書一副陶醉的樣子,道:「熱門倒也未必,聽說陸雪琪入門時日也不是很久,修為難測,但是大家都說,若論美貌絕對是非她莫屬!」

張小凡皺了皺眉,道:「曾師兄,你流口水的樣子看起來很猥瑣的!」

曾書書道:「……咳咳,我、我有嗎,嘿嘿,你一定是看錯了。對了,你看看周圍我們的同門師兄弟們?」

張小凡放眼看去,只見周圍年輕一代的青雲弟子中,大多數人的目光都放在了小竹峰一眾美女身上,尤其是那藍衣女子陸雪琪更是引人注目。

不過看起來那些美女似乎早就習慣如此,一個個神態自若,那陸雪琪更是面無表情,冷若冰霜,彷彿對身後那些個同門男弟子視若無睹。

曾書書吞了口口水,低聲對張小凡道:「說起來這也難怪,我們青雲門這些年來突然大肆招收年輕弟子,你看看周圍,像我們這個年紀的少說也有三、四百人,嘿嘿,我們修為不深,自然就容易受到誘惑了。」

張小凡斜著看了他一眼,只見曾書書原本相貌清秀的臉龐此時看起來似乎都變了味道,聯想起剛才那本書,他只覺得曾書書的額頭上彷彿寫了個「色」字。

曾書書回過頭來,訝道:「張師弟,你怎麼不看她們老看我啊!我是和你投緣,當你是朋友才拉你過來看的,對了,你覺得她們中間哪個人的身材最好?」

張小凡立刻轉過頭去,在心中對曾書書的評語後邊又加了個「狼」字。

這時,原本滿場喧鬧突然都安靜了下來。在眾人注目之下,陸雪琪走上一步,向坐在椅子上的水月大師行了一禮,水月大師淡淡地點了點頭,道:「去吧!」

陸雪琪應了一聲,一整身上衣襟,右手輕輕握住法訣,一雙亮盈盈的美目往那台上一望。

此刻原本在她腳下白玉石板處的淡淡雲氣,忽然從四面八方向她急速旋轉聚集了過來,很快的,一個白色雲團在陸雪琪腳下形成,緊接著,只見陸雪琪如仙子一般,整個人在這白雲渺渺之中,緩緩上升,飄到半空,移到了台上。

山風吹來,那潔白的雲氣如最柔軟美麗的絲綢一般飄動婉轉,陸雪琪衣衫飄飄,膚色如雪,清艷不可方物,宛如九天仙子落入凡塵,令人心中愛憐之時,竟還有幾分敬畏。

片刻之後,台下掌聲雷動,山呼海嘯,聲浪之大,張小凡猝不及防,耳朵裡立刻嗡嗡作響,心下大吃一驚,沒想到陸雪琪竟如此受歡迎,不過話說回來,便是他自己看向半空之中那道美麗身影,也依然是心動神馳,難以自制,真是難以想像世間竟有如此美麗之人。

台下坐著的水月大師一直冷漠的臉上,此刻也多了一分笑容。

過了片刻,不知從哪裡走上擂台的(因為根本沒人注意)一個年輕弟子,方臉濃眉,模樣倒也端正,只是看著樣子頗有些激動。

一到台上,便向陸雪琪道:「陸師妹,我是龍首峰門下弟子方超,今日有幸與師妹切磋,真是三生有幸!」

「噓!」台下噓聲四起。

陸雪琪面無表情,在半空中冷冷道:「方師兄有禮,小竹峰八代弟子陸雪琪,今日向方師兄討教。」

張小凡站在台下,看著兀自停在半空宛如仙子一般的陸雪琪,心中忽然沒來由的一痛,就在剛才,靈兒師姐不也是這般風姿過人地凌空而立嗎?

恍惚中看去,陸雪琪的身影竟似乎與田靈兒的模樣重合了起來。

此刻台上的方超還在喋喋不休地說著,看他的樣子如果能夠這麼一直說下去不要比試,直到地老天荒也無所謂。

不過幸好這世上他的反對者是佔了多數,還不等他多說兩句,便有無數人包括站在張小凡身邊的曾書書都大聲怒道:「還不開始嗎?」

「色鬼!」

「唧唧喳喳的,和女人一樣!……咦,這位小竹峰的師姐,啊!妳做什麼,不要,我可絕對沒有其他的意思……」

「噹!」

決戰的最後鐘鼎聲終於響過,陸雪琪面色一寒,直直向方超看去。

方超被她冰冷眼神一看,頓覺渾身發涼,雖然從這裡看去,就算陸雪琪寒著臉也依然冷艷無雙,但無論如何他也不敢再行說笑,連忙收起了笑容,端正心思,右手法訣一引,一柄銀白色的仙劍祭了起來。

張小凡眉頭一皺,不由得又想起了齊昊的那柄仙劍「寒冰」,這時他只聽身邊曾書書忽然哼了一聲,低聲道:「龍首峰的人有了齊昊做榜樣,個個都喜歡修煉這類仙劍了。」

張小凡目光閃動,向四周望去,只見人頭聳動,卻無論如何也找不動齊昊的影子,更不用說在他深心處最想見,但此刻卻最不想見到的那個身影了。

他們去了哪裡?張小凡低了低頭,心中一陣悲苦。

忽地,曾書書一拉他的胳膊,喜滋滋地道:「小凡,快看,開始了。」

張小凡抬眼向台上看去,只見方超已然祭起仙劍,台面上頓時寒氣襲人,但在張小凡的眼中,卻直覺地發現,相比與當年和田不易鬥法的齊昊,方超在驅用寒冰仙術上顯然還有一段差距。

反觀陸雪琪,她依然面無表情地停在漂浮不止的雲端之上,看著方超在她身下前方運氣凝冰,似乎一點沒有進攻的意思。

在她背後,背著一把天藍色劍鞘的仙劍,雖然這柄仙劍沒有像大多數人修煉的仙劍一樣可以與主人合體為一,但從台上的方超到台下所有的青雲門人,無一人膽敢輕視於它。

修真道上,通靈法寶往往可以在主人長期修煉之後,與主人合體為一,在使用時方才祭起,十分方便。

但有些奇異法寶,因為自身靈性太強,人體不能負擔,便無法做到這一點,只能由主人隨身攜帶。

但此類法寶往往都是仙家至寶,威力極大,主人修為越深,所發揮出來的威勢越是驚人,青雲門鎮門至寶──古劍「誅仙」,便是屬於此類。

此刻擂台之上,方超周圍三丈之地,台面上都已結起了薄薄的冰,靠得近的如張小凡、曾書書等台下弟子,都感覺到了一份涼氣撲面而來。

但看依然停在半空中的陸雪琪卻似乎對此無動於衷,只是冷冷地看著方超。

方超在眾目睽睽之下唱著獨角戲,仙劍飛舞,眼角餘光中台下幾百道目光看著倒也罷了,但在陸雪琪的目光卻彷彿比自己仙劍散發出的寒氣還要冰冷些,直寒到了心裡,幾乎有手足無地可放的感覺。

方超心中微微有些急躁,當下右手劍訣一指,銀白仙劍從下往上向陸雪琪射去,口中喊道:「陸師妹,小心了!」

台下人群中一陣哄笑,看方超的樣子,倒是生怕會傷了陸雪琪似的,坐在台下的蒼松道人臉色頗為難看,重重地哼了一聲。

這哼聲中帶著不屑,落到了他旁邊一人耳中,登時起了反應:「怎麼,蒼松師兄似乎有些不滿啊?」

蒼松道人也不轉頭,淡淡道:「水月師妹,妳門下弟子果然個個姿色過人啊!」

水月大師臉色一變,在這個鬥法比試的時候,蒼松道人不去誇獎她門下弟子修行反而稱讚眾女子美貌,顯然便有譏諷之意。

水月大師何等樣人,雙眉一豎,立刻道:「我也不知道青雲門修真門下,竟還有如此之多的登徒浪子,好色之徒。」

蒼松道人大怒,正要反駁,坐在他們中間的道玄真人抬手微笑道:「好了,好了,都幾百歲的人了,在這麼多弟子面前吵架也不怕丟臉。看比試,看比試。」

二位首座都是重重地哼了一聲,轉過頭去。


方超的銀白仙劍此刻已經疾射到陸雪琪腳下那團雲氣處,陸雪琪冷漠的臉上沒有一絲表情,也不見她怎麼動作,腳下雲團載著她的身子向後退去,但方超的仙劍速度卻是更快,眨眼間便已追上,台下頓時尖叫嘆息聲四起。

眼看在這間不容髮之際,陸雪琪反手一翻,身後那柄寶劍被她拿到手上,只見她玉臉如霜,竟也不拔劍出鞘,只用著這天藍寶劍在身前一擋。

「錚!」

清脆的回音在這廣場之上遠遠地迴盪開去,十分悅耳。

方超的銀白仙劍如受重擊,向後反彈了回去,台上方超台下蒼松道人,臉色都是大變。

在眾人驚訝眼光之中,只見陸雪琪絲毫沒有猶豫,雪白臉上一道微微粉紅掠過之後,右手一拋,竟是把這柄天藍色寶劍連著鞘都拋了出去,同時右手五指曲伸,法訣緊握,那天藍仙劍頓時在半空中大放光芒,藍光覆蓋了整個巨大擂台,仙氣騰騰,顯然絕非凡品。

方超不敢怠慢,眼看那曜曜藍光舖天蓋地而來,心下吃驚,同時對陸雪琪竟然連仙劍也不出鞘,對他這般輕視更是氣憤。

但他手中依然催動仙劍,轉眼間在身前凝成了三道冰牆,散發出絲絲寒氣。

半空之中,陸雪琪一雙明眸亮若星辰,黑髮衣襟在大風之中飛舞飄蕩,風姿絕世,動人心魄。

她口中似在低低念誦咒文,冰冷的臉上沒有一絲表情,隨著她的注視,眾人只看見此刻飛在半空中的那柄散發萬丈藍光的仙劍上突的一聲大響,猶如猛獸狂吼,聲震四野,剎那間藍光大盛,那仙劍如破天而出,狂龍出淵,方圓十數丈內的所有雲氣竟在片刻間全部被逼得消散開去,無影無蹤。

只見在萬道藍光之中,在那最深處藍得如天際藍天一般的地方,仙劍如從天邊飛來,疾射而至,衝向方超,聲勢之猛,一時無兩。

方超面色凝重,額頭上汗水涔涔而下,顯然是震驚於陸雪琪這柄藍色仙劍的莫大威勢。只見在一個瞬間,那仙劍已衝到面前。

「卡,卡,卡!」

在幾百位青雲弟子目瞪口呆之中,方超凝成的三道冰牆竟如豆腐一般,被那柄藍色仙劍視若無物地衝了進來,撞得粉碎。

方超大驚,以他的實力,並非不能凝結更多冰牆作為防禦,但以他本意三道冰牆就已足夠,不料這陸雪琪道行竟是如此高深,那柄藍色仙劍更是出乎意外的厲害,轉眼間就到了跟前。

在這生死之際,方超勉強穩住心神,銀白仙劍泛起光芒,守住身前,祭起白色光盾。片刻之後,陸雪琪的藍色仙劍已然與這白色光盾硬生生撞在一起。

「轟!」

巨響聲如天際狂雷,隆隆而至,巨大而無形的衝擊波以這兩柄仙劍為中心,迅速向四周擴散開去,台下站著的所有青雲弟子頓時只覺得大風撲面,整個身子竟是不由自主地向後退了一步,而整個圍觀的人群圈子,竟也是同時向後擴大了一圈。

所有弟子都變了臉色,震驚於這前所未見的仙家法寶大威力。

在那片刻驚嘆過去之後,所有人的目光又回到了擂台之上,只見陸雪琪不知何時已經落到了台上,那柄仙劍連著鞘已飛回到她的手裡,藍光與白光都漸漸散去,但所有人都發現,方超的臉色如死灰一般。

只見方超緩緩抬起頭來,指著陸雪琪,聲音不知為何變得嘶啞,嘶聲道:「妳……」

眾人驚疑,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忽然間異變發生,從剛才開始就一直停在方超身前的那柄銀白仙劍忽然在劍身上發出了幾聲悶響。

之後,在無數道目光注視之下,劍身上突然起了一道裂縫,然後迅速擴大,片刻之後,這柄仙劍發出了痛苦的一聲,「咚」地一下斷為兩截,掉到了台上。

台上台下,一片寂靜,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修煉許久的仙劍對一個修真之人意味著什麼,在這個雲海之上的人,沒有一個不清楚的。

「哇──」,台上,方超噴出了一口鮮血,手撫胸口,臉露痛苦之色,再也支撐不住,倒在地上昏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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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集第一章 意外

龍首峰一脈立刻有數人衝上擂台,扶起方超,眼看著在地上斷成兩截的仙劍,個個是滿面怒容,瞪著陸雪琪,恨不得要把這美麗女子給吃了一般。

台下,蒼松道人緊握拳頭,冷冷道:「水月師妹,妳這弟子可當真心狠,明明勝了還不夠,偏偏還要仗著法寶神器生生壞了他人仙劍,這是什麼道理?」

水月大師一臉淡漠,冷冷道:「雪琪修行太淺,道行不深,無法控制『天琊』這等神物,也沒什麼大不了的。」

蒼松道人怒氣上衝,便要發作,忽然間一隻手放到了他肩膀之上,卻是道玄真人不知何時站了過來,拍了拍他的肩膀。

蒼松道人看了看他,終於強把怒氣壓了下去,鼻中重重哼了一聲,大步走開。

道玄真人望著蒼松道人高大的背影,搖了搖頭,苦笑一聲,轉過頭來,正要說話,卻見水月大師居然也走了開去。

這時陸雪琪已然從台上下來,來到水月身前,水月看了看她,臉上泛起一絲微笑,點了點頭。陸雪琪也不說話,微微施了一禮,便站在了水月身後,跟著她揚長去了。

張小凡站在一旁,這才從剛才那一場驚心動魄的鬥法中回過神來,看著水月與陸雪琪這一對師徒漸行漸遠,忽然發現這兩人竟是這般相像,一樣的冷若冰霜,像是從一個模子裡刻出來似的。

他正看得出神,忽只聽身旁曾書書嘆了口氣,道:「想不到天琊這等神物也出世了!」

張小凡莫名其妙,道:「天琊是什麼東西?」

這時圍觀的青雲弟子都漸漸散開,曾書書向同門風回峰的弟子打了個招呼,和張小凡一起走開,口中道:「天琊就是你剛才看見陸雪琪使用的那柄仙劍了。我以前曾經在『異寶十篇』中看過記載,天琊最早出現是在千年前一個散仙枯心上人手中,傳說這法寶乃九天異鐵落入凡間,枯心上人在北極冰原偶得,修煉而成。」

「當年正魔決戰,正道之中自然是以我們青雲門青葉祖師為首,但這枯心上人也是大大有名,尤其是他以這天琊神劍,與魔教凶人黑心老人激鬥了三日三夜,最後重創黑心老人,為我正道除了一個心腹大患。據說當時也只有這天琊神劍可以克制魔教至凶之物噬血珠,從此『天琊』之名響徹世間,成了修真人士心中夢寐以求的神物法寶。不過聽說枯心上人坐化之後,這天琊就不知所蹤,想不到居然落到了小竹峰的手裡。」

說到這裡,曾書書搖了搖頭,道:「小凡師弟,那陸雪琪有了這等神物,只怕我們此次大試都沒有希望了。」

張小凡卻沒有什麼失望之情,反正他也從未想過自己能夠有什麼作為,只是看著曾書書頗為失望的樣子,心中奇怪,問道:「咦,曾師兄,你不是對我說你對這次大試也不是很感興趣的嗎?怎麼看來很失望的樣子?」

曾書書臉上一紅,道:「不過若真的能夠站在台上撐到最後,那也是很威風的,你不覺得嗎?」

張小凡啞然失笑。

曾書書看他樣子古怪,心下倒有些不好意思,捶了他一拳,笑道:「你笑什麼?」話未說完,自己倒也笑了起來。

二人笑著走向另一座擂台,看著另一場比試。

這一天,大竹峰除了張小凡外,出戰的七名弟子中,四勝三敗,宋大仁、田靈兒、何大智和杜必書都進入了下一輪。

加上運氣好的張小凡,大竹峰八名弟子中倒有五人晉級,這是數百年來少有的好成績,把田不易樂得合不攏嘴。


第二日。

早晨的陽光懶洋洋地灑在雲海之上,青雲門弟子如前一日一樣來到廣場上,繼續觀看著這一甲子一次的青雲門七脈會武大試。

大竹峰眾人站在昨日那張紅榜之下,只見那紅榜上有一半人的名字被除了去,而在張小凡的名字旁邊,也寫上他今日的對手──楚譽宏。

從早上起來,張小凡心裡就不知為何開始緊張,雖然他明知道自己多半是來見識一下,但心裡頭就是不由自主地緊張,心跳加速,口乾舌燥,連早飯也只吃了兩口就沒有胃口了。

此刻他正悄聲問站在身邊的大師兄宋大仁,道:「大師兄,這楚譽宏是什麼人,厲害嗎?」

宋大仁皺著眉頭,搖頭道:「我也不清楚,以前沒聽說過,看著榜上寫著他是朝陽峰一脈弟子,但是道行怎樣我也不知道。」

說到這裡,宋大仁看了張小凡一眼,見他很是緊張的樣子,微笑道:「小師弟,別緊張,不打緊的,我第一次參加大試也是緊張的要命,上了擂台就好了。」

張小凡吶吶道:「是。」

這時站在一旁的杜必書走了過來,不懷好意地笑道:「喂,諸位師兄,不如我們來打個賭,看小師弟這一次勝負如何……」

「好啊好啊!我賭小師弟輸!」

「我也是!」

「我也是……對了,我壓雙份!」

「算我一份。」

宋大仁大怒,指著眾人道:「你們幹什麼,小師弟比試在即,你們還打擊他不成?」

張小凡感激不已,叫道:「大師兄……」

宋大仁:「老六。」

杜必書吐了吐舌頭:「大師兄,我剛才是開開玩笑的,你可千萬別告訴師父。」

宋大仁:「不是,反正你都打擊過了,剛才你開的那個賭我壓五份!」

杜必書、張小凡:「……」

這時田不易與蘇茹走了過來,大竹峰眾弟子都迎了上去,田不易看了看眾人,道:「昨日你們的表現不錯,但今日進入第二輪,剩下的基本上都是各脈的精英弟子,你們切要小心。」

眾人齊聲道:「是。」

蘇茹看了一眼張小凡,走了過來,道:「小凡,今天你是第一次比試,一切小心,知道了嗎?」

張小凡心頭掠過一陣溫暖,低聲道:「是,師娘。」

蘇茹點了點頭,還想說些什麼,忽然間只聽鐘鼎齊鳴,比試已正式開始。田不易與蘇茹對望一眼,點了點頭,道:「你們自己都知道比試的地方了罷,剛才那張紅榜上也寫清楚了,等一會比試開始之後,我和你們師娘也會到台下看你們比試,可不要讓我們丟臉了。」

眾人一起應聲,田不易點了點頭,與蘇茹一起低聲說著話,走了開去。隨著他們一起來的田靈兒轉眼向四周看了看,向張小凡走來,張小凡心頭忽地一陣急跳。

走到跟前,田靈兒直直看了看張小凡,忽地噗哧一聲笑了出來,回頭對眾人笑道:「你們看小凡多緊張啊!額頭上都冒汗了。」

眾人都笑,宋大仁也笑道:「我剛才也安慰過小師弟了,不過看起來也沒什麼用處,還是要小師妹妳出馬才行。」

田靈兒啐了一口,轉頭對張小凡道:「小凡,我等一會也要比試,不能去為你加油了,你自己要努力,還有,一切小心啊!」

張小凡看著她近在咫尺的美麗臉龐,吹氣如蘭,彷彿聞到了淡淡幽香,忍不住心中一陣激動,重重點頭,卻不知怎麼,連話也說不出來了。

田靈兒卻顯然沒有想得太多,衝著張小凡笑了笑,便走過去與各位師兄談了幾句,片刻之後,眾人三三兩兩都分開走去了,顯然比試的去了擂台,沒比試的就去為同門加油。

只是,卻根本沒有人想到與張小凡一起,或許,所有人都認為,這是個根本沒希望的人吧!

張小凡站在原地,看著諸位師兄都走得遠了,心中忽然一陣說不出的難受,緩緩走到那張紅榜前,又仔細看了一遍。

他與那朝陽峰弟子楚譽宏被安排在了最遠的「震」位台上比試。

張小凡苦笑了一聲,向著前方走去。一路之上,無數青雲弟子穿來行去,談笑風聲,張小凡在一旁聽了,多半是議論昨日比試結果的。

昨日比試,眾人公認的幾位熱門人物均輕鬆勝出,其間還有不少人談到了龍首峰一脈除了齊昊之外,似乎又出了個年輕高手,張小凡聽他們形容了幾句,便猜想那多半便是林驚羽了。

但更多人談論的卻是小竹峰的陸雪琪。這擁有神劍「天琊」的美麗女子,道行高深出人意料倒還罷了,但昨日在眾目睽睽之下,生生擊斷了對手的仙劍,似乎令許多人很是不滿,不過這卻讓更多人想去觀看她的比試,人氣反而有升無降。

此外,失蹤已久的「天琊」更是引人注目,不知有多少人想去看看這千年前正魔大戰時的神物,就連一些青雲門長老也不例外。

張小凡邊聽邊走,心中也不禁想起了昨日那冰霜美人陸雪琪的模樣,搖了搖頭。就在這時,前方忽然傳來一陣呼喊:「小凡。」

這聲音聽起來十分熟悉,張小凡抬頭一看,立刻笑了出來,只見林驚羽大步走了過來,張小凡迎了上去,笑道:「我說怎麼一直找不到你呢!原來跑到這裡來了!」

林驚羽向身後一指,道:「今天我還要比試,就在『坎』位台上,自然要早早過來準備了。」說著上下打量了張小凡一番,笑道:「今天也輪到你了吧!在哪個台?」

張小凡道:「我在『震』台,馬上要開始了,不能過去給你喝彩了,你自己要小心。」

林驚羽笑道:「你也是,咦,怎麼你同門師兄長輩都沒來看看你的?」

張小凡怔了一下,強笑道:「你又不是不知道我這一脈人少,而且今天比試的人又多,師父、師娘他們都去觀看大師兄和師姐的比試了。」

林驚羽看了他一眼,嘆了口氣,拍了拍他的肩膀。

張小凡振作精神,笑道:「這也沒什麼,反正我也只是來見識一下,不打緊的。倒是你可要加油了,可別讓別人說我們草廟村裡出來的人沒出息。」

林驚羽重重點頭,正要說些什麼,身後忽然傳來一聲鐘鼎響聲,他回頭看了看,道:「我的比試就要開始了,不和你說話了,等一會如果來得及,我立刻過去看你。」

張小凡點了點頭,道:「你快去吧!」

林驚羽轉身走了,張小凡看著他背影走遠,在心中念了一句:「如果你趕得及過來,我還能在台上支撐得住的話,那才是奇怪。」

他在自己心裡這般自嘲著,慢慢走到了「震」位台邊,這裡是雲海廣場的最東邊,一眼看去,居然只有十幾個青雲弟子,多半也是朝陽峰門下弟子,與中央處陸雪琪的乾台相比真是天差地別。

台下只擺了一把椅子,一個白鬍子老頭坐在那兒,張小凡看了他一眼,覺得有些眼熟,想了一下,便想起這是昨日早上在陸雪琪比試前,在人群外頭罵弟子好色,還埋怨不該招收女弟子的那位長老,只是不知道他是青雲門哪一脈的門下。

七脈會武大試之中,共有八座擂台,一般情況下,每座擂台青雲門都會安排至少一位長老坐鎮,否則年輕弟子年少氣盛,打得興起那便不好控制了。

張小凡走了過去,來到那白鬍子老頭面前,彎腰施了一禮,道:「師伯,我是大竹峰門下弟子張小凡,今日在『震』位台上比試。」

白鬍子老頭轉過頭,瞄了張小凡一眼,漫不經心地道:「哦,你來了,馬上要開始了,你上台吧!」

張小凡應了一聲,向台上看了一眼,見台上空無一人,看樣子那叫楚譽宏的朝陽峰弟子還沒有來。

他猶豫了一下,終於還是遵從白鬍子老頭的話,從台階上走上台去。同時,身後台下的一眾朝陽峰弟子中,登時傳出了竊竊私語,顯然在議論著他。

這時,清晨的太陽已經升起,通天峰的第一縷陽光悄悄落在了他的身上,有一點點的暖意。

張小凡站在台上,向東方天際望去,那裡,一輪初升的朝陽正緩緩升起,紅通通的,光線柔和而不刺眼,映紅了天邊遠處的雲霞。

張小凡的心中,忽然有一陣感慨,五年前,他還是一個不懂世事的農村小孩,從來不曾夢想過會有站在通天峰上觀看日出的這一天,不,不是沒有夢想過,而是他根本就不知道這世間會有如此美麗的日出。

一轉眼間,人生渺渺如白雲。

他一個十六歲少年的心境,此刻竟像是六十歲老者的愁苦。

他伸出手,探到懷中,摸著了那根冰涼的燒火棍。一個月前,在所有人都不知道也不會注意的情況下,張小凡驚訝地發現了自己竟然可以勉強操縱這根黑呼呼的燒火棍,那一刻,他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然而,當他在夜深人靜無數次地重複之後,隨著他的念力驅動,這根燒火棍的的確確在移動著。

「驅物」,這是青雲門修真道法中如雷灌耳的一個詞,是太極玄清道修煉至玉清境第四層境界的表現,更是每一個新近弟子在無數年修煉的日子中都在深心處重複念著、盼望著、努力著,而張小凡甚至於只敢在夢裡才想著能達到這個境界,在師父面前爭一口氣,讓師父開顏一笑。

可是,這可能嗎?

張小凡拚命壓抑住了自己,沒有對任何人說起此事,而與此同時,他在試著用念力去驅動其他物體如廚房的鍋碗瓢盆時,卻沒有任何動靜,這也打擊了他的自信心。

他百思不得其解,為何會出現這麼古怪的情況?

深夜夢迴,他爬起凝視著這似乎注定與他糾纏不清,古古怪怪的燒火棍時,都能感覺到那一絲冰涼之氣,在他身體裡緩緩遊蕩。

「噹!」清脆的鐘鼎聲響了起來,嚇了張小凡一跳,把他驚醒過來。轉頭一看,台下仍舊是那十幾個朝陽峰弟子,白鬍子老頭仍然坐在那裡昏昏欲睡,但是在台上對面,卻不知何時出現了一個男子,三十左右模樣,正向自己微笑著看來。

張小凡臉上一紅,連忙行了一禮,道:「大竹峰弟子張小凡,向楚師兄請教。」

楚譽宏微笑道:「不敢不敢,江山代有才人出,張師弟年紀雖輕,但大試在前,依然神色自若站在台上,毫無焦急神色,更無膽怯之情,比起我當年強得太多了,佩服佩服。」

張小凡呆了一下,吶吶道:「不瞞師兄,我剛才其實是在發呆。」

「嘩」,台下一片譁然,那十幾個朝陽峰弟子無不笑得打跌,楚譽宏也愣了一下,終於還是忍不住笑了出來,隨即又感覺不妥,強忍住道:「張師弟說笑了,呃,時辰已到,我這就向師弟討教了。」

張小凡心裡一跳,一陣緊張,慢慢道:「請楚師兄手下留情。」

楚譽宏笑而不答,看他樣子似是成竹在胸,只見他右手一震,「匡啷」一聲,一柄散發了淡淡黃光的仙劍祭起。

「劍名『少陽』,張師弟,請。」

張小凡向那少陽仙劍看了一眼,只見那劍上黃色光芒純正溫和,遠遠的便感覺精神一振,看來並非凡品。

他暗地裡吞了口口水,不覺面上有些發熱,但終於還是伸手到懷中,握住了那根燒火棍,拿了出來。

場中所有的人,楚譽宏和台下十幾個朝陽峰的弟子,目光都落到了這黑呼呼的燒火棍上。

一時無聲。

「哈哈哈哈……」不知是誰第一個笑了出來,打破了寧靜,反正片刻之後台下笑成了一片,夾雜著不知道是誰怪辛苦地說道:「那、那是什麼?」

「我早就說過,大竹峰的人個個古怪,你別說,昨天那個瘦子用骰子法寶就成了笑柄,沒想到今天,今天居然還有用燒火棍的人,真、真是笑死我了!哈哈哈……」

此刻就連台上的楚譽宏也忍耐不住,笑了幾聲才辛苦忍住,道:「張師弟,這就是、呵呵,是你的,呵呵,對不住,我控制不了,啊!這就是你的法寶嗎?」

張小凡聽著身邊之人笑成一片,臉色通紅,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他本也知道用這根燒火棍太過難看,必定惹人恥笑,但偏偏其他事物不能驅動。

而且他深心處也隱隱有那麼一絲小小的、微微的希望,希望這真的可以證明他自己,所以到了最後還是把這燒火棍帶了出來。

可是,到了最後,這燒火棍帶給他的,卻還是別人的蔑視與嘲笑。周圍的人大聲笑著,張小凡低下了頭,目光所及,這個世界只剩下了他手中那根黑色而難看的燒火棍。

他們笑著,大聲笑著,一如臨行前同門師兄們那樣大聲笑著,甚至連他深深念著的靈兒師姐也一般笑著。

他低下了頭,合上了眼。

冰涼的感覺彷彿從身體深處幽幽叫喚了一聲,緩緩在他身體裡遊蕩。

一個人,感覺最孤獨的時候是什麼?

是不是獨自面對著整個世界的冷漠,是不是獨自面對著所有的恥笑?

一個人的血,是冰冷還是沸騰?

他霍然抬頭,看著前方。

這時,陽光正照在他的臉龐,沒有人看清他的表情。

楚譽宏手中的少陽仙劍,在台下的笑聲與喝彩中,迸發出幾乎可與此刻初升太陽比擬的光輝,燦爛輝煌,正氣凜然。

隨著他法訣引處,一聲斷喝,少陽仙劍如煌煌日光,堂堂正正壓了過來。

一股熱氣,撲面而來,但張小凡的心裡卻寒冷如冰。

不知為了什麼,看著前方那團襲來的光明,在那一個瞬間,他忽然想起了許久以前的那個早上:他與林驚羽在野外度過了一個驚心動魄的夜晚,回到草廟村時,卻看見了一片屍山血海。就在那個早上,他所有的幸福都失去了,他甚至感覺到自己被埋在了那片血海之中,拚命掙扎,妄想找到自己的親人卻終究無法可施,痛入心間。

熱氣彷彿要炙傷了他的皮膚,他眼前卻又浮現起那一個幽靜的夜晚,碧水潭邊,那一個美麗女子站在水邊,與愛人緊緊相擁。

「啊!」這一個十六歲的少年低低呻吟,莫名的痛楚竟這般強烈,以至於他完全忘記了迎面而來的光芒,卻咬破了嘴唇,殷紅的鮮血,輕輕滴落。

落在那黑色的,玄青中帶著紅絲如血的燒火棍上。

下一刻,他被那團太陽般燦爛的光芒吞沒了。

台下一片歡呼,朝陽峰弟子無不喜形於色,只有夾雜在他們笑聲中的一聲驚呼,顯得那麼刺耳。

突然出現的曾書書無視於旁邊十數道充滿敵意的目光,大聲嘆息,為了這新交的朋友惋惜不已,可惜按大試規則不能幫忙,不然看他義憤填膺的樣子多半便衝上台去了。

就連坐在一旁的白鬍子老頭似也被曾書書驚動,瞄了一眼過來。

台上,燦爛的金黃光芒與天際初升的陽光交相輝映,輝煌耀眼,楚譽宏心裡一陣得意,這一刻連他自己也覺得修行已經達到了從未企及的巔峰,而他,在勝過了眼前這不中看更不中打的對手之後,必將高歌猛進,就算是最後折桂也未可知!畢竟,過了今天,也只是需要再勝四場而已。

念及此處,他嘴角壓抑不住地露出笑容,少陽仙劍光芒更盛,眼看著前方那少年在熾熱的光芒中痛苦地皺起了臉,甚至咬破了嘴唇。

忽然,就在此刻,他的心臟猛的一跳,就像有人在他身體裡用重錘狠狠地砸了一下。

在所有人都看不清張小凡的這個時候,楚譽宏,這個站在張小凡對面的人,卻透過自己少陽仙劍的燦爛光芒,看見他抬起了頭,睜開了眼。

那一雙血紅色,充滿暴戾殺戮的眼神!

一股無形未知的冰冷迅速擴展開來,楚譽宏眼看著那根黑色的燒火棍在這一刻似乎活了過來一般,黑氣騰騰,棒頂端那顆圓珠更是青光大作,映在張小凡的身上,彷彿已完全變成了另外一個人。

這一切變化都發生在少陽仙劍的光芒之內,除了楚譽宏再也沒人看見。

楚譽宏驚駭之極,但還沒等他反應過來,那冰涼氣息就已藏在少陽仙劍光芒下纏上了他,他幾乎立刻就感覺到了一陣天旋地轉,全身上下噁心欲吐。

片刻之後,燒火棍上那顆圓珠發出的淡淡青光照在了他的身上。

台下,曾書書緊張地看著被那團光芒包住的張小凡,一想到張小凡現在就像一隻被燒烤的猴子(按常理應該想到是豬被燒烤,可不知怎麼曾書書腦海中出現了猴子的念頭),他幾乎都不願意再看下去了。

相反,朝陽峰弟子們卻都是鼓掌歡呼,樂不可支。

便在此時,忽然間眾人只聽得台上楚譽宏一聲大吼,少陽仙劍振天而起,光芒立刻消散,現出了張小凡的身影。

而楚譽宏竟似乎身負重傷,連連後退,片刻之後,在眾人驚訝的目光裡,他面上七竅竟同時都湧出血來,顫巍巍地伸出右手指著張小凡,好像想說什麼,卻無論如何也說不出話來。

片刻之後,只見他身子搖晃了幾下,咚的一聲摔倒在地,昏了過去。

台上台下,一片寂靜,眾人面面相覷,驚得說不出話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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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7-7-23 09:38 AM|只看該作者
第二章 運氣

半晌,還是那白鬍子老頭最先反應過來,身子一閃便躍上擂台,來到楚譽宏身旁,仔細查看一番,卻發現他全身完好,也無中毒跡象,倒似是被仙家法寶重創,內腑劇烈震動。

他皺起眉頭,站起身來,看向張小凡,不由得對這少年刮目相看,眼光順便也瞄了瞄張小凡手中緊緊握著的那根黑色的燒火棍。

「你勝了。」白鬍子老頭壓下自己心頭的疑惑,平靜地道。

台下朝陽峰弟子大譁,但事實擺在眼前,卻是無話可說,只是楚譽宏敗得太過莫名其妙,匪夷所思,明明勝卷在握,忽然間一聲大吼就敗了,實在讓人接受不了。

此時曾書書也看傻了眼,不過聽到白鬍子老頭說了那三字,他便也衝了上去,跑到張小凡身邊,重重一拍他的肩膀,大聲笑道:「好小子,原來你是深藏不露啊!」

張小凡霍然回頭,面色如霜,冷冷地盯著他。

那一雙冰冷但卻是黑色的眼眸!

曾書書心裡忽地感覺一寒,訝道:「小凡,怎麼了?」

張小凡被他一問,身子一震,似是想起了什麼,目光登時柔和了下來,眼中那股奇異的冰冷感覺也消失不見,回復了平日裡的感覺,似乎還帶了些困惑,道:「沒,沒什麼啊!我沒事啊!怎麼了?」

曾書書瞪眼道:「你還問我怎麼了,你幹嘛不問我,你不知道你自己勝了這一場?」

張小凡嚇了一跳,訝道:「什麼,我勝了嗎?我居然勝了?」

曾書書卻是被他嚇得更是厲害,臉色都白了一下,連忙伸出手在他額頭量了量,道:「苦也,你該不會是剛才被那團火光給燒糊塗了吧?」

張小凡抓了抓頭,隨即看到遠處台上幾個朝陽峰弟子抬著昏迷不醒的楚譽宏走了下去,其中幾個還恨恨地看著自己。

望著那些人越走越遠,張小凡腦海之中,剛才鬥法的場面一幕一幕都清楚地浮現出來。他下意識地低下頭,看著手中那根黑色的燒火棍。

這難看的短棒安靜地在他手中,一動不動,但在張小凡眼中,這陪伴了自己兩年的燒火棍卻從來沒有這麼陌生過,彷彿又回到了多年前那個幽谷之中,重現了那個恐怖的夢魘。

「啪」,卻是曾書書在一旁看張小凡怔怔發呆,用手中扇子敲了一下他的腦袋,道:「你想什麼呢?」

張小凡搖了搖頭,嘆了口氣,把燒火棍收到懷中,道:「沒什麼,我們走罷。對了,你怎麼會跑來看我比試?」

曾書書瞄了一眼他收到懷中的燒火棍,道:「比試還沒開始,我沒事幹就跑過來看你比試了,沒想到居然看了一場好戲,咦,今天你那隻三眼靈猴,你叫牠什麼來著……」

張小凡介面道:「小灰。」

曾書書道:「對,小灰,今天怎麼沒看見小灰啊?」

張小凡搖頭道:「一大早就沒看見牠影子,大概是和大黃又溜到哪去玩了。」

曾書書「哎呀」叫了一聲,滿臉遺憾的樣子,張小凡看在眼裡,不由自主地猜想這傢伙說是過來看自己比試,其實該不會只是想來看看小灰的吧?

「嘩!」

遠處,忽然傳來一陣大大的喧嘩,二人離了老遠也聽得真真切切,抬眼看去,只見在遠處中央,青雲門弟子團團圍在「乾」台下邊,驚嘆聲此起彼伏。

張小凡還沒反應過來,曾書書已然跌腳叫道:「糟了糟了,只顧著看你,卻忘了最重要的事了。」說著拉著張小凡撒腿就跑。

張小凡不明所以,邊跑邊問:「什麼事?」

曾書書一臉懊悔,道:「那裡是陸雪琪在比試啊!」

張小凡不禁莞爾,同時心中卻不禁也有了一絲感動,抬眼向這只結識了短短兩日的朋友看去,剛才在那冷清的擂台之下,看不到他的同門長輩,諸位師兄,卻只有這個人在滿是朝陽峰弟子的台下,獨自站在他這一邊。

一陣溫暖,從心裡緩緩泛起。

「曾師……書書,多謝你剛才過來看我。」

正在飛奔的曾書書愣了一下,放緩了腳步,回頭看了張小凡一眼,隨即笑道:「呵呵,小事小事,你要是太感動了不如就把小灰……」

「我們還是快走吧!」

曾書書身子一側,搖了搖頭,跟著跑得像風一樣快的張小凡跑去,嘴裡還含糊咕噥了兩句。


二人跑到近處,卻見一群一群青雲弟子已然散開,多數人神色間都頗為激動,彼此間激烈爭辯著什麼。他們抬頭向台上看去,只見台上空無一人,但木台傷痕纍纍,看來是已經結束比試了。

曾書書眼珠一轉,拉上張小凡左轉右轉,在人群中穿來穿去,不消片刻,便被他找到了目標──那一群風回峰的弟子。

曾書書連忙靠了上去,那些風回峰弟子一看是他,都笑了出來,其中張小凡還有些印象的一個高個漢子笑道:「師弟,你不是說必看陸雪琪的嗎?怎麼跑得沒影了?」

曾書書乾咳一聲,道:「我這不是,呃,不是有事嘛!對了,快說說結果如何?」

旁邊一個濃眉男子道:「不用說也知道了,有天琊在,就算是長門通天峰的段雷師兄也一樣不是對手的!」

曾書書訝道:「連段師兄也敗給她了嗎?」

張小凡在一旁向曾書書道:「那個段雷師兄很厲害嗎?」

曾書書點頭道:「是,段雷是近年來長門中很出色的人物,這次七脈會武他奪魁的呼聲也是很高的。」

那高個漢子搖頭道:「那有什麼用,你沒看見,天琊神劍威力實在太大,藍光閃了幾閃,響了幾聲,段雷師兄就敗下來了。」說到這裡,他似乎意猶未盡,嘆了口氣,道:「說了你也不相信,到了最後,陸雪琪仍然沒有把天琊神劍抽出劍鞘。」

曾書書獃了一下,道:「那還比試什麼,還有誰是她對手了?」

高個漢子搖頭道:「那也不盡然,天琊這等神物,便是不拔出劍鞘威力也是差不多的,倒是那陸雪琪一身修行道行,卻真是了不得。」

曾書書看了他一眼,道:「高師兄,你怎麼知道的?」

張小凡看了那高個漢子一眼,心中暗想,這個姓倒是名副其實,只聽那高師兄道:「我也是聽師父說的。」

曾書書訝道:「我爹?」

高師兄道:「是,剛才你沒來的時候,師父也在這裡看,末了嘴裡念叨了一句,說是這女子只怕已把太極玄清道修到了玉清境的八層以上,便是到了第九層也未可知。」

曾書書變了顏色,愣在原地,一時說不出話來,張小凡心中奇怪,只覺得這曾書書明明從一見面開始就稱自己並不在乎比試結果,但怎麼看都十分在意。

這時遠處鐘鼎聲音傳來,以高師兄為首的風回峰眾似乎有人比試,紛紛往聲響處走去,張小凡看曾書書還呆在原地,過去拉了他一下。

曾書書驚醒,隨即笑道:「完了完了,這下子我們可是徹底沒希望了。」

張小凡倒是真的滿不在乎,道:「完了就完了,對了,你不是還沒比試嗎?」

曾書書看了遠處一眼,道:「我還沒開始呢!不過也該過去了,你呢!準備去哪?」

張小凡想了想,道:「我要過去找師父、師娘稟告一聲,雖然我是僥倖取勝。」

曾書書點了點頭,道:「那你有空就過來找我吧!」

張小凡點頭應了一聲,二人就此別過。


張小凡轉過身子,往人群另一頭走去,聽著身邊走過的青雲弟子口中大都談論著剛才陸雪琪與段雷一戰。

找了半天,張小凡終於在西邊找到了大竹峰眾人,但遠遠的便望見田不易臉有怒色,面色鐵青,張小凡一向對田不易十分畏懼,當下偷偷走了過來,田不易看了他一眼,便把眼睛轉開,連問他結果也不問一下。

蘇茹與田靈兒還有其他的幾位大竹峰弟子都在此處,只不見了大師兄宋大仁。張小凡瞄了眾人一眼,見田靈兒還好,但諸位師兄臉上卻滿是沮喪,便悄悄問身邊的杜必書道:「六師兄,怎麼了?」

杜必書看了田不易一眼,見他似乎沒看著這裡,悄聲道:「剛才除了大師兄外,我們都有比試,結果只有小師妹一人勝了,師父正生氣呢!」

張小凡呆了一下,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蘇茹站在一旁,見眾弟子戰戰兢兢,田不易臉色鐵青,搖頭嘆息一聲,溫聲對剛回來的張小凡道:「小凡,你回來了,結果怎樣?」

張小凡遲疑了一下,低聲道:「師娘,我,我僥倖勝了。」

蘇茹:「哦,沒關係,輸了就輸了,就當見識一……」她的聲音忽然小了下來,看著張小凡,訝道:「你剛才說什麼?」

眾人包括田不易都同時回過頭來看著張小凡,張小凡臉色一紅,但生平第一次在眾人目光注視下,特別是在蘇茹身邊的田靈兒驚訝的目光中,感覺到了一絲虛榮的興奮,稍稍抬高聲音,他看向田不易,道:「師父、師娘,我剛才,僥倖勝了。」

眾人譁然。


大竹峰眾人聚集在「坤」位台下,看著今日最後出場的宋大仁比試。台上,宋大仁與對手激鬥正酣,「十虎」仙劍巨大的劍軀在半空中彷彿化出了無數隻凶猛巨虎,發出地動山搖的巨響,一劍一劍向對手直劈了過去,佔盡優勢。

然而在台下,大竹峰眾人高興之餘,卻依然無法接受張小凡所說的事實。

「小師弟,你是說在剛才的比試中,本來你就要敗了,不料對方那叫楚譽宏的傢伙突然發了急病,流了滿臉的血就昏了過去?」

「是啊!四師兄,你和二師兄、三師兄、五師兄都問了我二十二遍了,怎麼還在問啊?六師兄,你快勸勸他們吧!我說的真的都是實話。」

杜必書:「……小師弟,你是說在剛才的比試中,本來你就要敗了,不料對方那叫楚譽宏的傢伙突然發了急病,流了滿臉的血就昏了過去?」

張小凡抱頭,呻吟道:「……是啊!第二十三次了。」

一旁的田靈兒嗔道:「你們幹嘛這麼逼他,小凡不會說謊的。」說到這裡,她卻也是搖了搖頭,道:「不過小凡,你運氣這麼好,是不是有些過分啊!也難怪人家不信。」

張小凡啞口無言。

聽著身後眾弟子喋喋不休地嘮叨著,田不易和蘇茹卻還一直看著台上。過了片刻,蘇茹忽然低聲道:「你怎麼看?」

田不易皺了皺眉,反道:「說是他憑本事勝的,妳信嗎?」

蘇茹笑了笑,道:「我們這個徒弟啊!運氣真不是普通的好!」

田不易哼了一聲。

「轟隆」一聲巨響,台上宋大仁大吼一聲,只見十虎仙劍黃芒貫天,幾乎映得人張不開眼來,如劈山斬海一般帶著無敵聲勢殺了過去,對手終於抵擋不住,被這巨大力量擊垮,口噴鮮血向後飛了出去。

大竹峰眾人歡聲雷動,田不易的臉上終於也露出了一絲笑容。

宋大仁走下擂台,回到眾人之中,首先向田不易與蘇茹見過,然後便是眾人熱情洋溢的祝賀。


「呵呵,僥倖僥倖!六師弟你就不要說得這麼肉麻了!咦,小師弟你也回來了,今天結果如何,沒傷到哪裡吧!唉!看你這樣子,聽大師兄一句話,你修道日淺,以後機會有得是,一場勝負別放在心上……呃,你們為什麼都這樣看著我?」

田不易首先轉過身走開,蘇茹向這個大徒弟笑了笑,也跟了上去,宋大仁摸不著頭腦,向眾人問道:「怎麼了?」

田靈兒走到他身邊對他說了一遍,宋大仁不可置信地轉過頭來,張小凡畏懼地縮了一下身子,道:「大師兄,我知道我運氣太好不是好事情,可事情它就是這樣,我也沒辦法……」

宋大仁瞪大了眼睛:「……小師弟,你是說在剛才的比試中,本來你就要敗了,不料對方那叫楚譽宏的傢伙突然發了急病,流了滿臉的血就昏了過去?」

張小凡絕望地跌倒。


這一日下來,青雲門七脈會武仍然參加比試的只有十六人了,出乎許多人意料之外的,是一向式微的大竹峰居然在其中佔了三人,遠遠勝過了往屆。

不管內部如何,但田不易對外可是臉上大大有光,這一日臉上都是笑呵呵的,看在眾弟子眼裡,私下議論紛紛。

杜必書:「你們看師父高興的樣子,這下子可揚眉吐氣了。」

吳大義:「誰說不是呢!大師兄和小師妹的確給他老人家長臉了。」

何大智:「說來慚愧,小師妹年紀雖小,卻比我這個四師兄爭氣多了,以後前途不可限量啊!」

鄭大禮:「你們別忘了還有小師弟啊!他也進了第三輪了。」

杜必書:「要不我們再來開賭,看小師弟再闖一關的可能有多大,你們敢不敢下注?」

吳大義、何大智、鄭大禮、呂大信:「我賭他輸!雙份!」

杜必書:「……咳咳,咦,走著走著大師兄怎麼不見了,啊!小師弟?小師妹?怎麼搞的,人都上哪去了?」

何大智想了一下,道:「小師弟和小師妹我不知道,但大師兄我倒猜到了幾分可能……」

眾人對望一眼,齊聲道:「小竹峰文敏師姐!」


宋大仁老大一個個子,身子卻突然莫名其妙抖了一下,文敏看在眼中,大感奇怪,道:「你怎麼了?」

宋大仁皺了皺眉,道:「不知道,身子上突然冷了一下。」

文敏瞄了他一眼,嗔道:「你該不會是做賊心虛吧!」

宋大仁立刻把頭搖得如撥浪鼓一般,連聲道:「哪有此事,哪有此事!」

文敏臉色放緩,但還是哼了一聲,道:「那你偷偷一個人跑到我這小竹峰女弟子房間來做什麼?」

旁邊傳來一陣笑聲,宋大仁尷尬地看了看周圍,此時比試結束,小竹峰女弟子大都回來,一個個面帶微笑,饒有興趣地看著他。宋大仁臉色微紅,岔開話題,道:「哦,……怎麼沒看見我小師妹啊?」

文敏微笑道:「你那小師妹天生美麗,性子又活潑,早就被人約出去了。」

宋大仁吃了一驚,訝道:「什麼,被誰約出去了?」

文敏搖頭不語,卻道:「你若是見到你靈兒師妹,還是勸她明日小心些吧!」

宋大仁說起了田靈兒,便沒有單獨對著文敏那麼尷尬,話語也說得流暢了些,皺眉道:「我知道小師妹明日就要和妳們小竹峰的陸雪琪陸師妹比試了,我們兩脈師長一向交好,應該不會有事的,再說了七脈會武,也不過是比試切磋一下。」

文敏看了他一眼,淡淡道:「你師娘蘇師叔自然是與我師父很好的,但我師父看你師父卻是大大的不順眼,只怕到現在還在怪你師父拐跑了我們蘇師叔呢!」

宋大仁一窒,還待說些什麼,卻見文敏又看了周圍的小竹峰女弟子一眼,只見諸女子都安靜了下來,看著這裡。

宋大仁訝道:「怎麼了?」

文敏看著他,似乎猶豫了一下,才道:「宋師兄,陸師妹與我們是不一樣的,她性子有些古怪,但師父卻十分寵愛於她。上了擂台之後,一切就不好說了。」

宋大仁臉色一變,道:「怎麼?」

文敏閉上了嘴,沒有再說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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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自尊

「小凡,你不是說要找小灰和那隻大黃狗嗎?怎麼帶著我走到廚房來了?」曾書書跟在張小凡背後,走進了廚房嘮叨個不停。

張小凡向廚房裡仔細看去,只見這裡不知比大竹峰的廚房寬敞了多少倍,光線也明亮的多,他一邊注意看著,嘴裡道:「雖然我從一大早就沒看見牠們,但我猜多半就在這裡了!」

曾書書聳了聳肩膀,道:「不可能,你把三眼靈猴看成什麼了,那可是天生靈物,與人比起來都有過之而無不及,怎麼看你的樣子把牠當作賊一般似的,而且還是貪吃的那種賊……啊!」

在曾書書目瞪口呆的表情中,張小凡從廚房角落的一個罐子背後把小灰給拎了起來,小灰被他拎在半空,「吱吱」尖叫不止,隨後從罐子背後跑出大黃,衝著他二人大聲吠了起來。

張小凡看了曾書書一眼,曾書書一臉哭笑不得的模樣。

把小灰抱在懷中,張小凡罵了一句:「死狗,別叫了,想讓人來抓我們啊?」

大黃似乎聽懂了他的話,看了縮在他懷中的小灰,狗嘴裡「嗚嗚」輕哼了幾聲,便沒了聲音。張小凡看了周圍一眼,見事物大都完好未動,看來這兩個小偷還未得手,不由得十分慶幸,連忙抱著小灰往外走去。

走了兩步,發覺大黃沒有跟上來,回頭一看,卻見大黃夾著尾巴跑到剛才那罐子後鼓弄兩下,然後叼著老大一塊肉骨頭跑了過來。

張小凡瞪了懷裡的小灰一眼,小灰咧著猴嘴,呵呵傻笑。曾書書在旁邊看在眼裡,大搖其頭。

二人帶著猴狗偷偷摸摸出了廚房,生怕被人發現,那一生污名可就再也洗刷不了了,好不容易跑到遠處,二人這才鬆了口氣。

張小凡喘了一會,道:「對了,剛才還沒恭喜你呢!又勝了一場。」

曾書書卻全不在意,一雙眼睛只仔細端詳著他懷裡的小灰,道:「那有什麼,反正遲早也要敗在別人手下……小灰身上怎麼這麼髒啊!你幾天沒給他洗澡了?」

張小凡愣了一下,道:「從來沒洗過。」

曾書書似要暈倒,以手擊額道:「你、你、你怎麼可以這樣對牠!」

張小凡心裡大是不以為然,暗想這猴子整日爬上爬下,哪裡洗得乾淨,但看曾書書一臉心痛的樣子,知道在這個問題上此人不可理喻。

他乾笑一聲,岔開話題,道:「對了,你知道嗎?明日第三輪的比試中,陸雪琪的對手是我師姐田靈兒呢!」

曾書書果然一愣,道:「是你師姐啊!就是用琥珀朱綾的田靈兒嗎?」

「是啊!」張小凡伸手到正爬上肩頭的小灰頭上摸了摸,道:「這兩天那陸雪琪風頭很厲害,我有些當心我師姐了。」

曾書書點頭道:「說的也是,別的不說,單是陸雪琪手中那柄『天琊』就讓人受不了。」

張小凡有些擔心,道:「書書,你說我師姐會不會有危險,你看陸雪琪第一場比試就毀了對手的仙劍,第二場聽說那個長門的師兄也傷得不輕呢!」

曾書書瞪了他一眼,道:「你倒是多心,我看你那個師姐道行比你高得多了,你還是擔心自己吧!往後下去那是一個比一個厲害,照你自己說你連太極玄清道玉清境的第三層也沒修煉,到時還不給人一劍劈死……把小灰給我抱抱。」

張小凡猶豫了一下,把小灰遞了過去,曾書書喜滋滋地把牠抱在懷中,小灰卻是大為不滿,「吱吱」尖叫。

張小凡嘆了口氣,道:「你說得是,師姐道行高深,人又漂亮,有那麼、那麼多人喜愛,哪裡輪得到我去關心她?」

曾書書把小灰抱得緊緊的,眼睛直瞪著看,生怕少看了一眼就吃虧似的,口裡漫不經心地道:「你知道就好,還是想想明日裡怎麼保命才是。我可是跟你說了,明日你那個對手,我風回峰的彭昌師兄的道行,絕對不是今天那個楚譽宏可比的,尤其是他修煉的那柄仙劍法寶『吳鉤』,是用千年火銅所鑄,厲害著呢!」

張小凡苦著臉,愁眉不展,道:「你們一個個都是法寶滿身,我有什麼辦法?」

曾書書眼也不抬,還是看著小灰,邁開腳步向前走去,道:「小灰,跟我回去,我拿兩串香蕉給你,好不好?呃,小凡,你剛才說什麼來著?」

張小凡和他並肩走著,嘆息道:「真羨慕你們可以驅用法寶,那是什麼感覺啊?」

曾書書聳了聳肩膀,道:「還不就那樣,修煉仙劍時間久了,自然而然法寶就會和你有些感應,以此為憑,以念力靈力驅動法寶,上天入地,開山劈海那就隨你了。」

張小凡在旁邊怔了一下,道:「感應,是不是一種涼絲絲的感覺啊?」

曾書書一雙眼睛都放在小灰身上,隨口答道:「不一定,看法寶的材質了。」

張小凡想了想,終究還是搖了搖頭,放棄自己腦海中的妄想,道:「書書,你說像天琊那般神物,當初也不知是怎麼打造出來的,場面一定很壯觀吧?」

曾書書奇怪地看了張小凡一眼,道:「我怎麼知道?我也是第一次看到這傳說的神物。」說著又低下頭看著小灰,也不管小灰一臉怒氣,眉開眼笑地摸著小灰的毛,嘴裡道:「不過要說感應啊!以前我從古書中看過,真正與修真之人心意相通的法寶,倒也不是這些所謂的神物奇珍。」

張小凡訝道:「那是什麼?」

曾書書道:「是一些用主人自身精血煉化造出的法寶,以血為媒,法寶往往帶了魔戾之氣,但與主人卻有血肉相連的感覺。雖然書上說這些都是邪道,煉出的也多是凶煞邪物,正道不為,但這些法寶只能是擁有主人血氣的才能驅用,不像我們現在修煉的這些法寶,落到了道行高深的前輩手中便被降服……咦!」

曾書書停了腳步,發現自己身邊空無一人,回頭一看,卻見張小凡不知何時停了下來,站在他身後怔怔地看著他,臉色大是古怪。

曾書書心下奇怪,道:「怎麼了,小凡?」

張小凡身子一震,勉強露出笑容,道:「沒、沒什麼。」

曾書書多看了他一眼,以為他正擔心明日比試,笑著走過去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你放心吧!我已經和彭師兄說過了,明日比試,他不會對你下重手,還讓你敗得體面些,讓你可以在師父、師娘面前交差。」

張小凡的樣子似乎心不在焉,但還是點了點頭,道:「哦,多謝你了。」

二人向前又走了幾步,曾書書忙著端詳懷裡的小灰,張小凡卻似是滿腹心思,沉默不語。

過了一會,小灰似是再也忍受不了曾書書那非人目光,怒叫幾聲,伸爪向曾書書抓去,曾書書見從剛才開始小灰就頗為老實,一時放鬆了警惕,冷不防又被牠偷襲,這一次卻實在躲不過去,白白淨淨的臉上登時多了幾道傷痕,疼得他一下子鬆開了手。

小灰重得自由,高興雀躍,卻沒有回到張小凡身邊,而是竄到地下飛快地向前跑去,三步兩步跑到正迎面走來的兩人前,「颼」的竄到一人身上。

張小凡愣了一下,抬眼看去,只見那女子笑容如花,站在白雲飄渺間,衣衫輕動,腰間紅綾,清麗無雙,正是田靈兒。

他心中頓時湧上一陣歡喜,正要開口,忽然間全身熱血又冷了下來,直寒入了心裡,在田靈兒身旁,站著一個玉樹臨風的瀟灑男子,不是齊昊又是誰人?

這時田靈兒也被嚇了一跳,平日裡小灰都只纏著張小凡,沒想到今日突然變了性子,和自己親熱起來,大大的意想不到。

其實在她心裡,也頗喜歡這隻聰明伶俐的猴子,當下撫摩著小灰,衝著這裡笑道:「小凡,你怎麼會在這裡?」

張小凡面無表情,低聲道:「我和朋友來這裡走走。」

站在田靈兒身旁的齊昊看了曾書書一眼,嘴角露出笑容,拱手道:「曾師弟,我們又見面了。」

曾書書不敢怠慢,回禮道:「齊師兄,你好。」

田靈兒看了看他們,訝道:「你們認識嗎?」

齊昊微笑道:「曾師弟是風回峰曾師叔的愛子,家傳淵博,道行高深,這一次七脈會武可是我們的大敵呢!」

曾書書笑了笑,道:「齊師兄你名動青雲,青雲門下年輕弟子自然以你為尊,我豈敢放肆!」

齊昊大笑,道:「曾師弟太過獎了,不敢當不敢當。」

田靈兒見張小凡神情有些異樣,走了過來,道:「小凡,你怎麼了?」

張小凡搖了搖頭,道:「師姐,妳明日就要和小竹峰的陸雪琪比試,千萬要小心啊!」

田靈兒微微一笑,轉頭向齊昊看了一眼,齊昊微笑不語,田靈兒報以笑容,隨即轉過頭來對張小凡道:「我心裡明白,這不,齊師兄道行高深,人又熱心,因為和我有些投緣,特地約我出來指點我一些明日比試要點呢!」

張小凡低下頭去,許久,澀聲道:「師姐,明日妳比試時我也正好要與風回峰的彭師兄比試,不能為妳喝彩了,妳自己小心些!」

田靈兒滿不在乎地道:「沒關係,小凡,爹和娘都說過了要去看我的比試,再說了……」她脈脈含情地看了齊昊一眼,又道:「齊師兄也會去看我比試的,以他高深修行,經他指點,我一定不會敗的。」

齊昊在遠處笑道:「那我可不敢保證。」

田靈兒回過頭來,衝著他瞪了一眼,隨即又忍不住笑了出來,白玉也似的肌膚欺霜勝雪,微微透出淡淡粉紅,明艷之極,幾乎讓人看呆了眼。

只是曾書書站在一旁,卻分明看到張小凡的眼光臉色都迅速黯淡下去,幾乎沒有了絲毫生氣,不由得皺起了眉頭。


夜已深,冷月高懸天際。

雲海之上,悄無人聲。一個孤單影子,徘徊在冷冷月光之中,在淡淡雲氣虛無縹緲間,漫無目的地走著,走著。

不知不覺,他走上了虹橋,又來到了那灣碧水潭邊。水平如鏡,波瀾不驚,倒映著滿天星斗,都落到水裡一般。

良辰美景,美不勝收。

但這人卻似乎絲毫沒有注意這些,只呆呆站在水邊,看著水面,彷彿回憶著什麼,許久,他的身子忽地一抖,雙手緊緊握住,看去很是痛苦的樣子。

然後,他緩緩轉頭,看向虹橋邊上的那一片黑暗的小樹林,慢慢走了過去。

月光照在張小凡的臉上,有幾分淒清。

是不是應該,永遠站在這個黑暗的角落,靜靜地看著別人幸福,品嚐著自己的痛苦!

遠處,隱隱有腳步聲傳來。

黑暗,悄悄蟄伏在這片小樹林中。

「這麼遲了,掌門師兄叫我們來是為了什麼?」隨著聲音,六個身影出現,張小凡躲在暗處,大吃一驚,那是青雲山除通天峰外的六脈首座,田不易也在其內,說話的是朝陽峰首座商正梁。

走在最前頭的蒼松道人道:「聽說今日掌門師兄已用通靈術與靈尊試了一下,只怕是有些發現了,要我們前去商議。」

「靈尊」水麒麟乃是青雲門鎮山靈獸,關係極大,眾人聽了都不再言語,面色凝重,片刻之後,便行得遠去了。

待這些高人走了好久,張小凡才敢從小樹林中走了出來,下意識地看了看碧水潭,只見水面平靜如常,那靈尊看來早就在水裡睡了。

他抬頭怔怔地看著天上冷月,正想回去,卻又伸手從懷中拿出了那根黑色的燒火棍。

日間曾書書的那番話給了他很大的震動,令他驚疑不已,但此刻他腦海中卻全然沒有什麼其他念頭,只浮現著靈兒師姐與齊昊站在一起般配的模樣。

他的心裡,一直如被針扎一般,而到了現在,卻已變成了麻木,空空蕩蕩,彷彿三魂七魄都散去了。

緩緩拿起燒火棍,在玄青色的表面下,一條條細小的血紅色小線清晰可見,如血絲一般,滿滿分佈在棍子全身,連頂端上那顆珠子裡也有。

這是不是我的血呢?

張小凡在心裡這般想著,在聽到曾書書話的那一刻,他幾乎立刻湧起了把這燒火棍丟掉的衝動,然而,隨之而來的齊昊、田靈兒,卻給他心裡更大的衝擊,令他絲毫不在意這所謂的邪物了。

「哼!」他低低地苦笑:「就算是邪物,那也是威力絕倫的法寶,我又哪有那麼好的命,配得上這些東西,和我在一起的,不就是根難看的燒火棍嗎?」

冰涼的感覺,緩緩從燒火棍上泛起,在他身體裡遊蕩著,彷彿在安慰著他。

「法寶?法寶?」

張小凡咬緊了牙:「我算什麼東西,怎麼會用法寶?」說到後面,他的聲音都帶了幾分哽咽,就連那股冰涼氣息,也似乎被他這股悲傷驚動一般,一跳一跳的感覺,似乎活躍了起來。

張小凡感覺到了,卻全然不放在心上,只當是山風吹來身子冷了。

他緩緩抬頭,看著手中的燒火棍,腦海中泛過了當年與田靈兒一同去那幽谷中的情景,一時間恍如隔世。

燒火棍玄青色裡的那條條血絲,緩緩亮了起來,像是感應著什麼。

張小凡無意間看到,心裡咯登一下,吃了一驚,同時想起了白天曾書書的話。在他心中,突然湧起一股無法抑制的衝動。

閉上了眼。

剎那之間,那冰涼的感覺走遍全身卻沒有絲毫寒意,四下無聲但深心處竟是這般清晰地聽到一聲狂吼,彷彿九幽之下無數冤魂的嘶喊,帶了無盡怨氣,騰騰而起。

白骨,鮮血,厲嘯,血腥!

張小凡霍然睜開雙眼,大口喘息,然而,就在片刻之後,他屏住了呼吸。

他的手平平舖開,手指或伸或曲,握成法訣形狀,而黑色的燒火棍此刻已飛離了他的手掌,凌空佇立在半空中,黑氣騰騰,青光大放。

在燒火棍的前方,小樹林前頭正對著他的一棵原本生意盎然的樹木,在這片刻間已完全枯萎,枝葉零落,像是被什麼東西在瞬間吸去了所有的生命。

張小凡生平第一次地感覺到,自己與這燒火棍如此親密無間,儘管那棍子停在半空,但隔著這段距離,他卻分明感覺到自己正握著它,那股熟悉的冰涼之氣也前所未有地強大起來,在那之中,彷彿還有絲絲莫名的清新氣息,從那黑棒中吸來,走遍全身。

就在此時,張小凡身後遠處忽然傳來一陣低沉呼嘯,他在驚駭中轉頭,只見碧水潭裡水波突然大亂,似是有什麼東西受了驚動。

他再不多想,下意識地撒腿就跑,迅速跑到了虹橋之上,頭也不回,往前跑去,直到跑過了虹橋,來到了雲海,感覺不到身後有什麼異樣了,這才停下大口喘息。

許久,他再一次地凝視著手中那根黑色的燒火棍,此刻,那燒火棍卻一如往日,平平淡淡,難看而安靜地躺在他手中。


隔日,青雲門七脈會武進入了第三輪。

十六位青雲弟子,正好分佈在八座擂台之上,同時比試。大竹峰三人中,張小凡被安排到「坎」位台上比試,宋大仁在「離」位台,至於田靈兒與陸雪琪這一場比試,被安排在了最大最顯目的「乾」位台上比試。

按張小凡認識才三天但已混得極熟的朋友曾書書的說法,在擂台安排上,青雲門那些老傢伙大有問題,其實說也難怪,陸雪琪與田靈兒這一場比試可是萬眾矚目。

身懷「天琊」的陸雪琪就不用說了,這幾日裡青雲門年輕弟子凡是她出場比試,必定就圍得裡三層外三層,水洩不通。

而大竹峰田靈兒本來在青雲門中就有早慧名聲,這兩日更是大顯身手,連克強敵,眾皆矚目,而且模樣也是清麗無雙,與陸雪琪一時瑜亮,好事者在私下多有評論。

今日這兩位青雲門近百年來最出色的年輕女弟子過早相遇,長輩中或有惋惜之情,但年輕弟子們卻無不歡欣雀躍,早早就把乾台圍得如鐵桶一般。

宋大仁與張小凡都站在田不易身前,向他道別,田不易看了看宋大仁,道:「今日你的對手是長門的常箭,此人性子堅忍,修道多年,道法上防禦極強,正好與你修煉的仙劍十虎相反,你要小心了。」

宋大仁恭恭敬敬地道:「是,師父。」

張小凡心裡一動,覺得這名字似乎有些耳熟,想了一會才回憶起那是五年前他初次上山時,就是常箭引著他與林驚羽到玉清殿上的。

想到這裡,他心裡不覺又有些掛念林驚羽了,聽說昨日這兒時好友也勝了第二場,實力出眾,為眾人視為奇才,只是自己沒空過去祝賀於他。

田不易轉眼看了看站在宋大仁旁邊的張小凡,這出人意料的小徒弟低著頭站在那裡,一聲不吭。田不易皺了皺眉,道:「老七,你也小心一點,如果不行認輸也沒關係,注意別傷到了。」

張小凡身子一震,旁人卻看不出他內心什麼感覺,只低聲道:「是,師父。」

宋大仁向遠處看了看,對田不易道:「師父,時候不早了,我與小師弟去了。」

田不易點了點頭,站在一旁的蘇茹微笑道:「一切小心。」

宋大仁應了一聲,與張小凡向圈外走去,一路之上,他隱隱覺得今日這小師弟似乎不大對勁,悶聲不響的不像往日,便向張小凡道:「小師弟,你今天怎麼一句話也不說,是不是緊張了?」

張小凡看了大師兄一眼,強笑了一下,卻沒有回答。

宋大仁開朗地笑了一下,道:「你別想得那麼多,勝負也別看得太重,雖然師父師娘他們很愛面子,但絕不會怪罪你的,知道了嗎?」

「是。」張小凡應了一聲,心裡卻暗自念了一句:他們對我沒有任何期望,自然不會怪罪我了。

宋大仁點了點頭,這時二人走出了人群,擠進來不容易,出去倒是頗為輕鬆,宋大仁呵呵一笑,道:「小師弟,我們要分開走了,祝你好運,希望待會你再勝一場。」說完也不待張小凡有何反應,自己倒哈哈大笑起來。

張小凡微嘆一聲,向自己比試的擂台走了過去。

「坎」位台下,風回峰弟子大都在此,張小凡從中還看到了那高姓師兄一幫人。風回峰是青雲門中一大支脈,弟子人數超過了兩百人,僅次於長門通天峰和龍首峰。

很顯然風回峰眾人從曾書書那裡聽到了什麼,一個個神情輕鬆,看到張小凡居然還很友好地微笑點頭。

不知為什麼,張小凡突然覺得前方所有人和善的笑容都那麼討厭,都是對自己的一種蔑視。

他面無表情的走上了擂台,身後台下,所有人都站在他的對立面,這一次,甚至連曾書書也不在了,因為他自己也要比試。

可是就算他來了,也應該要為同脈的師兄喝彩吧!

張小凡的心中,忽然湧出了一陣說不出的寂寞,站在這高高的擂台之上,遍觀圍在台下的無數目光,卻連一個朋友也沒有。

究竟為了什麼,為了什麼,總是要一個面對著所有人,連一個朋友也看不到!

十六歲的少年,在心裡默默呼喊,倔強地咬著嘴唇,低下了頭。

山風徐徐而來,拂過臉畔。

「噹!」

近處遠處的鐘鼎聲幾乎同時響了起來,迴盪在通天峰頂,遠遠的傳了開去。張小凡心裡一跳,第一個念頭卻是:靈兒師姐應該也開始比試了吧!她可不要受傷了。

隨即他心中一酸,暗道:「她受不受傷,哪裡輪得到你來管,別說師父、師娘都在那裡,就是那齊昊也說了在儘快解決了對手之後立刻趕去。嘿嘿,儘快解決了對手,好威風,好自信啊!真是把對手視若無物……」

他心裡這般想著,倒忘了自己也身處擂台之上,直到站在他對面的對手大聲叫到了第三聲:「……張師弟!」

張小凡猛然驚醒,抬頭一看,卻見對面不知什麼時候站著了一位風回峰的師兄,身材高大,神情倒是頗為溫和,只是此刻看見張小凡發呆,表情便不由自主地有些古怪。

張小凡面色通紅,只聽台下亦是一陣哄笑。

彭昌微笑地拱手道:「在下風回峰弟子彭昌,請張師弟賜教。」

張小凡連忙回禮,道:「大竹峰門下弟子張小凡,見過彭師兄。」

二人見過禮,彭昌微微一笑,上下打量了一下張小凡,隨後壓低了聲音,道:「張師弟,你的事曾師弟都已經和我說過了,我……」

張小凡身子一抖,忽然間不可抑制的衝口而出:「彭師兄,請你放手過來吧!」

彭昌一愣,仔細看了看張小凡,半晌,收起笑容,點了點頭,右手在身前劃過,「錚」的一聲,一柄散發了紅色光芒,幾乎像是被燃燒的火焰包圍的仙劍祭了起來。

「此劍『吳鉤』,以千年火銅所鑄,請張師弟賜教。」不知為何,彭昌整個人神色嚴肅,氣度森然,倒是像對一個勢均力敵的大敵說話一般。

張小凡隔了老遠,便感覺到那熾熱之氣撲面而來,而這股火熱氣息強猛剛烈,與昨日朝陽峰楚譽宏的少陽仙劍的溫和正氣截然不同,多了幾分霸道。

張小凡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甚至於在想到了待會將要面對的結果時緊張得連身子都有輕微的顫抖,但他咬緊了牙關,竭盡全力控制自己,從懷中拿出了那根黑色的燒火棍。

台下,傳來了一陣刺耳的哄笑。

張小凡如被針刺了一般,身子抖了一下。

站在他對面的彭昌卻沒有笑,看了一眼那黑色的燒火棍,正色道:「張師弟,請!」

張小凡看著這個對手,在那燃燒的火焰背後,彭昌就如上古火神一般,整個人都不一樣了,熾熱的火焰令空氣中飄起了陣陣煙氣,連他的臉看去都有些模糊了。

緊緊握住了黑棒,張小凡再一次感覺到那血肉相連的感覺,彷彿是知道了主人的心情,那一股冰涼的感覺又一次地沸騰起來。

黑色而難看的燒火棍,慢慢地騰空而起,離開了他的手掌,散發出玄青色的光芒,雖然難看,雖然微弱,但它佇立在半空之中,面對著前方彷彿勢不可擋、無所不能的強大火焰,它,和它的主人,卻都沒有一絲一毫的退縮之意。

一個人,一根燒火棍,面對了整個世界!

台下,哄笑聲慢慢平伏了下來,人們不知道為了什麼,屏住了呼吸。

那團巨大的火焰越來越盛,讓人不知道它究竟是燒什麼才燃燒的如此旺盛,遠在台下的風回峰弟子們都感覺熾熱逼人,修為淺些的弟子甚至都向後退去,一些與曾書書交好,知道內情的如高師兄等人都變了臉色,誰都看出彭昌此刻哪裡像是手下留情,完全是一副全力施為、生死相搏的樣子。

火龍越發的大了,張牙舞爪幾乎覆蓋了擂台上空。

遠遠看去,站在台上的張小凡,衣衫褲子,甚至連頭髮眉毛的末梢,竟都似有了枯焦跡象,可以想像他此刻身處熔爐的感覺,令人毛骨悚然。

然而,那少年站在那裡,臉上雖有痛楚卻毫不退縮,眼中縱有畏懼卻那般狂熱,深心裡的火焰,彷彿也在他眼眸燃燒。

一聲呼嘯,巨大的火龍撲了過來,要吞噬盡世間所有。

彷彿一個瞬間,卻凝固了一生歲月。

張小凡仰天長嘯,燒火棍青光如許,衝入了火焰之中。

巨響厲嘯,在熊熊焚燒的火焰之中,震耳欲聾。

台下,高師兄等人面面相覷,半晌,跌腳嘆息道:「怎麼會變成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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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堅持

「好!」

掌聲雷動,「乾」位台下,完全是另一個世界。所有人都在大聲呼喊,為了台上那兩道美麗身影癡迷不已。

琥珀朱綾的霞光萬丈,天琊神劍的無盡藍芒,將這裡映得彷彿人間仙境,美麗異常。但更美麗的,卻是穿來飛去的兩位年輕女子,這一場比試從早上直到現在,一個時辰過去了,雙方還是未分勝負。

尤其是大竹峰的田靈兒,在陸雪琪天琊神劍之下,居然有攻有守支撐了這麼久還未露敗象,讓人大感驚奇。

場下,田不易、蘇茹、水月大師等兩脈前輩高人都在台下就不用說了,就連掌門道玄真人也坐在椅子上,觀看著精彩的比試,嘴邊還露出微笑,頻頻點頭,意甚欣慰。

田不易與蘇茹親情連心,更是緊張,但看田靈兒道法靈動,絲毫不落下風,心下也放寬了些。田不易看了一眼身旁的妻子,見她神情緊張,輕聲道:「放鬆些,靈兒沒事的。」

蘇茹轉過頭看了丈夫一眼,微微笑了一下,轉頭又向台上看去了。田不易微微搖頭,忽然間發覺身後圍觀的弟子,甚至再遠處的其他各脈弟子都是一陣騷動。

他轉頭看去,片刻間以他修為之深,也呆了一下。

在人群自動讓開的一條窄窄通道裡,張小凡緩緩走了過來,渾身衣衫盡數燒焦,甚至有的地方還在冒著輕煙,臉上、手上、身上到處都是大塊大塊的焦黑,一股刺鼻的味道迎面而來。

所有人都看得出他走得很辛苦,彷彿每走一步都用盡了他全身力氣,但不知為了什麼他依然執著地向前走著,走著。

田不易就這麼看著自己最小的弟子慢慢走了過來,一聲不吭地,他矮胖的身子離開了座位站了起來,蘇茹感覺到了什麼,奇怪地看了丈夫一眼,隨即發現不對,順著他目光看去,頓時臉色一白,立刻也站了起來。

這時,更多的人都看向這裡。

張小凡走了田不易的面前,田不易看著這平日裡自己最忽視的弟子,看著他不知所謂的倔強,心中卻忽然湧起一陣無法遏制的憤怒,這怒氣是如此之強,以至於他雖然竭力壓抑但所有人還是聽出了他的憤怒:「老七,是哪個傢伙竟如此傷你,難道勝了還不夠嗎?」

蘇茹身子一震,聽出丈夫居然為了這往日看不起的小弟子而動了真怒,有些擔心,拉了田不易一下,但眼光隨即又落到了張小凡的身上。

兩旁,大竹峰門下的眾弟子,因為太過驚愕,都呆在了原地,忘了去扶小師弟一把。

台上,陸雪琪與田靈兒激鬥正酣,法寶在空中飛來飛去,仙氣凜然。

張小凡深深往那台上看了一眼,然後看向了身前的師父,看到了他肥胖臉上的怒容,彷彿還有那麼一絲絲若有若無的關懷。

他精疲力盡地搖了搖頭,低聲道:「不是的,師父,我勝了。」

說完,他只覺得頭腦中一陣眩暈,剎那間天昏地暗,撲通一聲倒在地上,昏了過去。

張小凡跌倒在地,不省人事,但他昏過去之前所說的話,卻讓大竹峰上至田不易下至諸弟子都呆住了,片刻之後,田不易等人反應了過來,扶起了張小凡。

田不易細細察看了一番,發現這小徒弟身上幾乎像是被大火烤過一般傷痕纍纍,但內腑五臟倒沒有什麼大礙,昏過去多半是力竭所至,也不知道剛才那場比試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他沉吟一下,眼角餘光便看到周圍越來越多的人都看向這裡,他不願站在這裡被眾人看戲,當下抱起張小凡,對蘇茹低聲道:「我帶老七回去,妳在這裡看著靈兒。」

蘇茹眉頭緊皺,但還是點了點頭,看了一眼雙眼緊閉的張小凡,臉上的焦急神色再也掩飾不住。旁邊大竹峰諸人也圍了過來,杜必書道:「師父,我也陪你去吧!」

田不易搖頭道:「不用。」

此刻,連道玄真人的注意力也被吸引了過來,道:「田師弟,這是你門下弟子嗎?怎麼了?」

田不易淡淡道:「他學藝不精,受了些輕傷,我帶他去治療一下,失陪了。」

道玄真人點了點頭,轉過身子,又看向台上那場精彩的鬥法。隨著田不易抱著張小凡走出人群,這件事也迅速平伏下來,人們重新為台上的兩位美女而激動,只有少數站在人群外圍的年輕弟子,不經意間發覺,風回峰一脈的弟子大都臉色鐵青,三五成群地向遠處彙集過去。

如果張小凡在這裡的話,他一定會看出,那裡是曾書書比試的地方。


九幽之下,閻羅殿堂,到處是熊熊燃燒的大火,炙烤著哭泣嘶喊的人們,血腥焦臭,聞之欲吐,張小凡只覺得天旋地轉,但只在片刻間,他忽然又回到了許多年前,那一個平靜的小山村,清風如許,淡淡怡人。

然而一聲驚雷,響徹天際,天空烏雲如山,如怒海波濤洶湧澎湃,轉眼之間,和藹親切的村民變作了如山的死屍,安寧的小村成了人間地獄!

「不!」

他竭盡全力地呼喊,繃緊了全身肌肉,一陣鑽心的疼痛,從他胸口傳來,令他倒吸了一口涼氣,全身顫抖,驚醒過來。

「啊!醒了,小凡醒了。」熟悉得幾乎是刻在深心處的那個聲音,第一時間響了起來,帶了幾分擔心與欣喜。張小凡睜開眼睛,便看到了田靈兒。

彷彿,又回到從前,她一身紅衣,腰間依然纏著琥珀朱綾,秀髮柔順的從她白皙的脖子披下,襯著她有些蒼白的臉,還有那明亮的眼眸,純淨的眼瞳,張小凡甚至從那裡面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師姐!他在深心處一聲呼喊。

張小凡看著她,連眼睛也沒有眨,如果這一刻成了永恆,那該多好!

屋中,大竹峰眾人都圍了過來,田不易上前替他把了把脈,點了點頭道:「好了,沒事了。」

眾人這才鬆了口氣,一個個都露出放心的笑容。

張小凡向四周看了一眼,只見大竹峰眾人都在這裡,自己正躺在房間裡的床上,各位師兄都站在地下,田不易與蘇茹坐在床前椅子上。

「怎、怎麼了?」

田靈兒微笑道:「你不會這麼快就忘了吧!白天你與風回峰的彭昌比試,回來就暈了過去,嚇了人一大跳,還好沒什麼大礙。」

張小凡動了動身子,果然身上除了有些疲累之外,只有胸口有些疼痛,其他的地方都已沒什麼事了,不由得訝道:「怎麼會這樣,我明明身上都……」

田不易截道:「那些燒焦的不過是皮外傷,用我青雲門秘製靈藥擦了便好,你現下身上只有胸口處受了一記重擊,但骨頭經絡都未移位震動,休息幾日便好了。」

坐在一旁的蘇茹笑了一下,道:「小凡,你還不謝過師父,這次若不是他親自施救,光外傷你起碼也得養半年了。」

張小凡吃了一驚,心裡大是詫異,但感激之情仍是溢於言表,低聲道:「弟子無能,又拖累師父了。」

田不易哼了一聲,面色轉冷,道:「你哪裡無能了,現在大竹峰最有能耐的就是你了!」

張小凡又是一驚,不知道田不易這句話是什麼意思,只得道:「師父,我,不,像師姐,啊!還有大師兄諸位師兄他們都遠勝於我,我不敢……」他說著說著聲音卻小了下來,只看著站在他身前的諸位師兄和田靈兒此時臉色都有些古怪,尤其是站在眾人身前的大師兄,今天面色看起來特別蒼白,整個人不復平日裡生氣勃勃,看著竟是搖搖欲墜的樣子。

蘇茹嘆了口氣,道:「大信,搬張椅子給你大師兄坐吧!」

呂大信連忙應了一聲,從一旁拿了張椅子放到宋大仁身邊,宋大仁本想拒絕,但身子搖了幾搖,終究還是坐了下來,大口喘氣。

張小凡看呆了眼,道:「大師兄,你怎麼了?」

宋大仁苦笑一聲,卻沒有說話。倒是一旁的老四何大智道:「小師弟,現在七脈會武到了第四輪,我們大竹峰只剩下你一人了。」說到這裡,他情不自禁地向周圍看了一眼。

張小凡整個人都呆了一下,隨即想起什麼,轉頭向坐在床頭的田靈兒道:「師姐,那妳也……」

田靈兒神色一黯,低聲道:「我也敗了。」

張小凡看著她神色間一片失望,心中一痛,但此時此刻,卻容不了他胡思亂想了。

田不易上上下下打量了張小凡一番,沉下了臉,道:「老七。」

張小凡心中一跳,只聽著田不易這話裡似有隱隱怒意,再看師父臉色極是難看,便不由自主地有些畏懼,道:「是,師父,有什麼……」

也不待他說完,田不易盯著張小凡,斷然道:「你這一身道法修行,是怎麼來的?」

張小凡腦袋中「嗡」一聲大響,張大了口,一時竟不知如何說話。

他往屋中所有人逐一看去,只見平日裡熟悉和藹的師兄們此時也保持了沉默,看著自己的目光中都有疑惑之意。

這也難怪,一個平日裡其笨無比的小師弟突然一鳴驚人,任誰也無法在短時間內接受。

在田不易咄咄逼人的目光之下,張小凡額頭上汗水涔涔而下,有那麼一刻,他幾乎要衝口而出告訴師父,他背地裡修煉著一種別派功法,然而,話到嘴邊,他終究還是忍了下來。

他已經不是五年前那個不知世事的無知少年了,平日裡在同門師兄的談話中,他早就知道了天音寺的鼎鼎大名,也知道了那個夜晚裡,那個名叫普智的枯瘦老和尚的真正身份。

這些年來,他獨自修行著「大梵般若」功法,但在內心深處,對普智的感激之情從未稍減。

「我,不,弟子愚笨,這些年裡修真進境一直進展不大,」張小凡低下了頭,不敢面對田不易的目光,斟言酌句慢慢地道:「前些日子,弟子突然發現能夠驅動些事物,但弟子自己都不能置信,所以、所以不敢稟告師父、師娘,沒想到……」

田不易冷笑一聲,道:「沒想到這次卻一鳴驚人,大出風頭!」

張小凡連忙道:「不,不是的,師父……」

田不易豈是這麼好矇騙過去的,當下冷冷道:「你說你能驅動事物,但這至少要有玉清境第四層的修行,我問過大仁,他只傳了你第二層的法訣,那你可否告訴我這個孤陋寡聞做師父的,你究竟是如何繞過第三層修煉至第四層境界的呢?」他說到最後,話聲已是冰冷無比,帶了幾分煞氣,聽得眾人都變了臉色。

張小凡不說話了,房間裡一片寂靜。

許久,就在田不易臉色越來越是難看,眾人擔憂之情越來越重的時候,張小凡卻默默地爬了起來,看得出他依然十分疲憊,但他還是掙扎地下了床,然後在眾人面前,在田靈兒一雙晶瑩流轉目光注視之下,他在田不易的身前,跪了下來。

田不易絲毫沒有動容,冷冷道:「怎樣?」

張小凡深埋下頭,眼裡只注視著身下那一片小小的近在咫尺的土地,沒有向旁邊再看上哪怕一眼,低聲道:「師父,請您責罰我吧!」

眾人聳然動容,田不易更是氣得勃然變色,蘇茹皺了皺眉,道:「小凡,你若是有什麼顧忌便與你師父直說就是,何必如此?」

張小凡跪在地下,一動不動。

田不易冷笑兩聲,氣極反笑,道:「好,好,好!你倒是個硬骨頭,我也收了個好弟子啊!」

張小凡匍匐在地下的身子一顫,也不知道他此刻是什麼心情與表情,這個屋子之中,彷彿也有個人,呼吸突然急促了起來。只聽他低著聲音,道:「一切都是弟子的錯,請師父責罰我吧!」

田不易霍然站起,咯嚓一聲,在他身下的椅子竟是四分五裂倒在地上,眾人變色,只見他對著張小凡怒道:「都是你的錯,嘿嘿,你可知道背師偷藝乃是我青雲門中大忌,輕則面壁數十年,重則廢去道行逐出青雲,你可知道?」

張小凡猛的抬起頭來,看著田不易,只見師父臉上滿是怒意,但絕無一絲誇張表情,心中不由得一沉。

「怎麼會是這樣?」他在心中痛苦地念了一句,當初田靈兒私自傳他法訣時,並不是這麼說的。

只是,他終究,還是沒有回過頭去看上一眼。

這個房間裡像死一般的寂靜,沒有人開口說上一句話。

只剩下了或高或低的焦急的喘息聲。

一個人的心,就在這片寂靜中,這麼靜靜地、冷冷地寒了下去,彷彿瘋狂卻這麼理智地看著自己,張小凡閉上了眼睛,重新垂下了頭,像是一個絕望的人慢慢踏出了最後一步:「弟子不肖,請師父責罰!」

「砰!」一股大力排山倒海般湧來,張小凡整個人向後飛了出去,重重撞在牆壁之上,塵土飛揚中,落到地上,哇的一聲吐出一大口鮮血。

眾人變色,以宋大仁為首強撐著跪下,其他眾弟子都在田不易面前跪了下來,道:「師父,你饒了小師弟吧!」

宋大仁更道:「師父,我、咳咳,我,是我教導無方,才讓小師弟做了錯事,錯都在我,您就饒過小師弟吧!」

在眾人哀求聲中,田靈兒卻一動不動地站在原地,怔怔地看著倒在牆壁角落痛苦掙扎、血灑衣襟的張小凡,臉色煞白而沒有一絲血色。

田不易看著跪在腳下的這些弟子,又盯著還在牆角的張小凡,滿臉怒色不退,怒哼一聲,一甩袖袍走了出去。

蘇茹看了眾人一眼,搖著頭輕嘆一聲,對宋大仁等人道:「你們都起來吧!」說著又看了看遠處的張小凡,對被何大智扶著站起身的宋大仁道:「你們去照顧小凡,我要去看看你們師父。」

宋大仁等人連忙道:「是,師娘。」

蘇茹又是一聲輕嘆,走了出去。

屋內,眾人面面相覷,半晌,田靈兒緩緩走了過去,背對著眾人,扶起了張小凡,張小凡嘴邊有血沫流出,躺在她的臂彎裡,居然還笑了笑。

那一個瞬間,一滴清涼的淚珠,悄悄滴落在他臉上的血泊之中。


這時已是夜深,雲海之上,依舊那般雲氣飄蕩,美如仙境。

田不易站在廣場之中,昂首看天。

但見夜空繁星無數,月冷如霜。

身後,有熟悉的腳步聲傳來,蘇茹走到了他的身邊,抬頭看了看星空,淡淡笑道:「心情好些了嗎?」

田不易哼了一聲,卻不說話。

蘇茹微微一笑,道:「你騙得過大仁、靈兒他們,卻瞞不了我。你那袖袍一拂之力,只怕是故意震動小凡的胸口經脈,好讓淤積在他胸口的淤血逼出體外,對不對?」

田不易看著夜空,一聲不吭。

蘇茹搖了搖頭,道:「都幾百歲的人了,怎麼還是這麼死要面子!」

田不易轉過頭來,瞪了妻子一眼,道:「妳又不是沒看見,那臭小子跟什麼似的,『師父,請責罰我吧!』」他學著張小凡的口吻說了一遍,怒道:「明明是他錯了,居然還說得十分委屈的樣子,反而是我這做師父的欺負了他、逼迫了他不成?真是豈有此理!」

蘇茹回頭向住宿居所方向看了一眼,道:「我就不信你沒看出來?」

田不易道:「什麼?」

蘇茹淡淡道:「靈兒的樣子很是古怪,你不覺得嗎?」

田不易哼了一聲。

蘇茹笑道:「你也看出來了罷。小凡這五年來待在大竹峰從未外出,只能是我們門下弟子私傳於他。靈兒一向與小凡要好,平日裡仗著我們寵她,私傳給小凡第三層法訣只怕也是敢做的。而且她心中若非有鬼,以她平日裡什麼事都要替小凡出頭的個性,這一次居然一個字也不說?不是她還有誰?」

田不易對妻子的話似是早已想到,臉上也沒什麼驚訝之色,但仍有怒氣,意有不甘地道:「就算是靈兒的錯,但妳看張小凡這小子當著那麼多弟子的面,硬是頂我的嘴死都不說,真是該死!」

蘇茹失笑,輕輕拍了拍丈夫肩膀,嗔道:「你不也是死不認錯的性子,還去怪人家小孩子。再說了,小凡這般做還不都是為了靈兒,這份心意很難得啊!」

田不易怪眼一翻,卻沒有再說什麼了。

蘇茹看了他一眼,道:「那你準備回去以後怎麼收場啊?背師偷藝這個罪名可大可小,要不我們看在靈兒份上就不要太過分,明日就讓小凡回大竹峰,在後山面壁個三、五十年也就是了。」

田不易怔了一下,哼了一聲,卻道:「好不容易我門下弟子才出了一個、一個……怪才,讓他面壁豈不是便宜了蒼松、商正梁他們,想也別想,明日不管死活,還是讓他繼續參加比試。」

蘇茹嫣然一笑,風姿動人,走上去牽起丈夫的手,笑道:「我就知道你這人嘴硬心軟。」

田不易肥胖的臉上居然紅了一下,不過立刻回復了正常,向四周瞄了一眼,道:「老夫老妻了,妳也不怕別人笑話。」

蘇茹斜著看了他一眼,眼中滿是笑意,道:「怎麼,你現在做了首座便怕了嗎?二百年前,也是在這通天峰上,七脈會武比試之時,你深夜偷偷跑到我住處把我叫到這裡,那時我師父真雩大師和師姐水月都在附近,也沒見你怕過!」

田不易嘿了一聲,笑道:「妳師父真雩那時候有五百多歲了吧!早就老糊塗了,我才不怕;至於妳那凶神惡煞一般的師姐,我早就看她不順眼了,自己要一世孤單也就罷了,偏偏還要拖著妳不放,我恨她都來不及,哪裡還會怕她!」

蘇茹瞪了他一眼,道:「不許你說我恩師和師姐的壞話!她們對我可都是情深意重。」

田不易聳了聳肩膀,沒有說話。月光下看去,他矮胖的身子抖了一下,頗為滑稽,看他神色間居然還有幾分洋洋得意的樣子,大有她們對妳再好,妳還不是嫁了我的意思。

蘇茹看在眼底,忍不住嗔了一句:「老不正經的。」

田不易心情大好,伸手拉住妻子光滑如絲的玉手,緩步走在這雲海之中。


「對了,我倒忘了一件要緊的事。」

「怎麼了?」

「那臭小子把一根燒火棍當做法寶居然還用得風生水起,剛才只顧生氣,忘了把那東西拿來看看了。」

「小凡他到底還是私自修行,於法寶操控運用上只怕所知不多,你看是不是找個時間指點他一下也好?」

「哼,看看再說吧!昨晚掌門師兄把我們幾個首座叫去,說是在與靈尊以通靈術交流之後,發覺靈尊似是因為感覺到某個凶物煞氣才有所動作,但後來卻再也找不到了。」

「那怎麼辦?」

「還能怎麼辦,找不到就是找不到了,靈尊至少也活了六千年,妳師父六百歲就糊塗了,靈尊現在糊塗一些也不奇怪!」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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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前四

隔日,陽光照常升起,大竹峰眾人來到了廣場之上,才發現原來的八座擂台已拆了四座,剩下的分做東南西北四個方位排列。

田不易與蘇茹走在前頭,張小凡身上的傷好像在一夜之間好了起來,走在眾人之中,從未受到如此重視的他頗有些受寵若驚的樣子,回頭看了看,低聲對身旁的杜必書道:「六師兄,大師兄傷得很重嗎?怎麼會到了走不動的地步了?」

杜必書搖了搖頭,道:「師父早上給大師兄看過了,說是昨日那場比試中他與長門的常箭師兄比試太過激烈,且一個主攻一個主防,鬥來鬥去鬥了個兩敗俱傷,傷了經絡,只怕於修行受損不輕。」

張小凡大吃一驚,道:「連大師兄都鬥他不過,我今日與常箭師兄比試,豈不是、豈不是更是被他打了落花流水?」

杜必書白眼一翻,道:「若是按常理自然如此,但就是按著常理,前兩日裡你比試時諸位師兄賭你輸的可佔了多數!」

張小凡啞口無言,只得閉上了嘴。

北方最大的那個擂台之下,人山人海,不用說自然是陸雪琪今天在那裡比試了,田不易往那處看了一眼,哼了一聲,對於打敗自己女兒的人他自然沒什麼好感,當下率著門下弟子向西邊擂台走去。

沒走幾步,張小凡身子一震,看到前方一群人從次斜裡走了過來,為首的是一個模樣蒼老的老者,在他身旁與他並肩走著的赫然就是曾書書,而在他們二人身後,足足有一百來人的風回峰弟子跟在其後,張小凡看到了高師兄那一群人,獨獨沒見到彭昌。

彷彿注意到張小凡搜索的目光,兩方人擦肩而過時,曾書書忽然對著張小凡道:「彭師兄沒來,在居所養傷呢!」

張小凡勉強笑了一下,卻見曾書書臉色嚴峻,看過來的眼光竟也似是冰冷的。

帶頭的那個蒼老老者,自然就是風回峰的首座曾叔常了。他看了張小凡一眼,張小凡只覺得那老者的目光雖無什麼鋒芒,但深邃之極,彷彿一眼之間就看到了自己深心處。

他情不自禁地縮了一下,就在此時,只聽田不易道:「曾師兄好啊!」

曾叔常回禮道:「田師兄好,聽說貴派門下出了位叫做張小凡的奇才,道法奇特,昨日與我那不成器的弟子彭昌比試了一回,便把他打得重傷垂死。」

張小凡臉色一變,失聲道:「什麼,彭師兄傷得那麼重?」

此話一出,風回峰門下弟子登時譁然,只覺得此人實在惡毒,傷了人還故做驚訝,顯示自己無心或是譏諷彭昌。

曾叔常目中怒意一閃而過,但對著後生晚輩他卻無法發作,只得冷冷一笑,對田不易道:「田師兄,你教出來的好徒弟!」

田不易本來是眉頭大皺,覺得張小凡這臭小子太也不會說話,但聽曾叔常這麼一說,倒似有些譏嘲意思,田不易性子本就好強護短,立刻便對曾叔常笑道:「哪裡哪裡,曾師兄過獎了。小凡,過來見過曾師叔。」

張小凡一呆,曾叔常臉色卻是一變,袖袍一揮,冷冷道:「不必了。」說罷拂袖而去。

曾書書看了張小凡一眼,淡淡道:「我倒是沒看出你深藏不露,虧得我還求彭師兄手下留情,沒想到反而是害了他。」

張小凡心中一急,道:「我沒有……」

他話說了一半,曾書書卻已掉頭走了,風回峰眾人跟了上去,看過來的眼神都是冰冷的,張小凡心裡難過,便在這時,他看到人群之中,高師兄走過身前,卻忽然眨了眨眼。

張小凡呆了一下,高師兄已經走開了。

田不易瞄了風回峰眾人一眼,冷冷一笑,手一揮又帶著眾人向今日比試的西邊擂台走去。來到近處,眾人發覺此地竟然也圍了二百人來人,人頭聳動,看這樣子除了陸雪琪那一台,雲海廣場上最熱鬧的地方就是這裡了。

張小凡倒吸了一口涼氣,悄悄對身邊師兄道:「這麼多人,那位常箭師兄很厲害吧?」

眾人都笑,何大智一本正經地道:「常師兄道行高深那是不用說的了,但我看這些人多半還是來看你的,小師弟!」

張小凡大吃一驚,訝道:「怎、怎麼會啊?」

何大智嘿了一聲,道:「到今日為止,七脈會武只剩下了八人,其中最大的黑馬非你莫屬,誰不想來看看你到底長了幾張嘴還是幾隻手?」

張小凡啞然。

田不易帶著眾人走到台下,一路之上,看到他們是大竹峰一脈,人群紛紛退避,讓出一條路來。

田不易向四周看了一下,見周圍人群中長門弟子人數不少,想來是因為今日比試的有長門的常箭,所以來觀看的長門弟子也多了起來,但倒是沒看到幾個長門的長老,青雲門掌門道玄真人也不在這裡。

田不易皺了皺眉,向身邊蘇茹低聲道:「掌門師兄怎麼沒來,長門中還有其他弟子比試嗎?」

蘇茹搖了搖頭,道:「沒了,今年不知怎麼,長門弟子資質都不甚好,現在只剩下常箭一人而已。」

田不易沉吟一下,走到台下正中,那裡放了五、六把椅子,但只有一位白鬍子老頭坐在那裡。看到田不易等人到來,那老者也站了起來。

張小凡一愣,認出這白鬍子老頭就是前天與楚譽宏比試時坐在台下的那一位。

那白鬍子老頭顯然也記得張小凡,目光往張小凡身上飄了一眼,隨即向田不易道:「田師兄,想不到你門下今年倒是出了個人才了。」

田不易似乎與這老者關係不錯,呵呵一笑,道:「范師兄過獎了,請坐請坐。」

這時,台後鐘鼎聲響起,田不易回頭對張小凡道:「老七,你上台吧!」

場內幾百道目光登時刷刷地掃了過來,落在了張小凡的身上。張小凡這輩子從沒有被如此多的人盯著,臉上一陣發熱,應了一聲:「是。」說著轉過頭不敢再看身後,向台上走去。

沒走幾步,卻被蘇茹拉住,張小凡有些訝異,道:「師娘,怎麼了?」

蘇茹微微一笑,但臉上卻有關懷之色,道:「你身子上的傷還疼嗎?」

張小凡搖頭道:「師父親手為我治過,差不多都好了。」

蘇茹卻也搖了搖頭,道:「外傷容易,內裡就沒這麼快了。小凡,今日與你比試的常箭非同小可,你大師兄這等修為也敗在他的手下,雖然聽你大師兄說他就算勝了也不好過,但以你半吊子的修行只怕還是不行,待會不要逞強,若不行了認輸就是,千萬不要再冒險受傷,知道了嗎?」

張小凡心中一暖,卻沒有點頭,只吶吶說了一句:「師父……會生氣……」

蘇茹微笑搖頭,道:「傻孩子,你放心去吧!你師父心疼你還來不及呢!」

張小凡腦袋中一聲大響,立刻轉頭向田不易看去,卻見田不易與那姓范的白鬍子老頭談笑正歡,一眼也沒向這裡看來。

蘇茹輕輕拍了拍他的腦袋,道:「去吧!」

張小凡慢慢走上了擂台,一個人站在台上,但頭腦中依然迴響著蘇茹的那句話:「你師父心疼你還來不及呢!」

他腦中一片混亂,從小到大,從入門青雲開始,田不易在他心目之中,簡直便與神人無異,雖然田不易待他一直不好,但能得到師父的讚許卻一直是少年張小凡的最大心願。

而此刻,突然聽師娘說出這話,他卻一時不敢相信。

他在台上想了半晌,台下卻是議論紛紛。過了好一會兒,終於連張小凡也感覺到了不對勁:他的對手直到現在還沒有前來。

台下,長門弟子尤其顯得焦急,多數人都回頭四處張望,就在此時,遠處快步跑來一個長門弟子,面色焦急,顧不上身邊人異樣的目光,衝到那個白鬍子老頭身旁,在他耳邊急促地說了幾句話。

白鬍子老頭臉色大變,似是不能置信,追問道:「當真?」

那弟子恨恨地往台上看了一眼,終於還是重重點頭。白鬍子老頭剎那間面如死灰,一臉沮喪,跌坐在椅子之上。田不易看在眼裡,大是奇怪,道:「范師兄,出了什麼事?」

白鬍子老頭有氣無力地看了他一眼,長長地嘆了一口氣,振作精神,重新站了起來,朗聲道:「長門弟子常箭,因昨日比試受傷太重,無法起身,放棄今日比試。」

台上台下,一片寂靜。

片刻之後,人群中一片譁然!縱然青雲門弟子多為修道之人,但仍是有不少人粗口罵了出來,而大竹峰一脈門下,首先的反應卻並非驚喜,反而一個個面色古怪,面面相覷,許久之後,才一個個感慨萬千地搖頭苦笑。

在身後人變幻著無數表情、人聲鼎沸的時候,田不易與蘇茹緩緩站起,看著仍怔在台上的小徒弟,蘇茹微微一笑,低聲對田不易道:「我早就說了,你這個小徒弟的運氣,當真不是一般的好!」

田不易為之啞然,苦笑不已。


這一日,張小凡都是在旁人異樣的目光中渡過的,幾乎每一個走過他身邊的青雲弟子都要多看他幾眼,倒像他是隻奇珍異獸一般。

與此同時,一日下來,比試的結果也出來了,張小凡「有幸」與齊昊、陸雪琪、曾書書三人並列四強。

齊昊本來就是奪魁的最大熱門,陸雪琪這幾日裡人氣鼎盛,但曾書書與張小凡進入前四卻是出乎絕大多數青雲門長輩的料想之外。

在此之前,曾書書以曾叔常的獨子聞名,雖然在風回峰一脈中是公認的年輕俊才,但在青雲門中並不十分出名,這一次過關斬將,道法精妙,令眾人刮目相看。

相比之下,張小凡站在四人當中,就顯得極是礙眼。

擂台之上,四人並排而立,掌門道玄真人與龍首峰首座蒼松道人站在前頭。道玄真人的臉上還是掛著微笑,根本看不出他對這次大試中,長門弟子意外的全軍覆沒有何不滿。

台下,近千的青雲門人圍在一起,前排坐著的都是各脈的首座長老。蘇茹看著台上,低聲對田不易道:「小凡看去有些緊張啊!」

田不易哼了一聲,沒有說話。眾目睽睽之下,妻子看到的他如何會看不到,台上四人,齊昊瀟灑自若,陸雪琪冷若冰霜,曾書書亦含笑而立,唯有張小凡站在原地,目光直看著眼前地下,一雙手似乎不知道放在哪裡才好的樣子,很是尷尬。

台上道玄真人看了這四人一眼,嘴角掠過一絲笑意,轉過身子對著台下道:「諸位,到今日為止,七脈會武已決出了前四位弟子,他們天資過人,道法精妙,俱是我青雲門中精英,肩擔著日後光大我青雲一門的重任……」

他話才說到一半,忽然台下不知何處傳出了「噗嗤」一聲笑聲,片刻之後,青雲弟子人群中爆發一片哄笑聲。

道玄真人眉頭一皺,下意識地斜眼瞄了一下身後四人中年紀最小的張小凡,微微搖了搖頭。這時,場下笑聲不斷,原本莊嚴的場面變得有些滑稽,站在一旁的蒼松道人寒下了臉,踏上一步,目光如刀,向著台下掃了過去。

人群中的笑聲頓時小了下來,蒼松道人目光所到之處,笑聲頓滅,不消一會,場面中又恢復了平靜。蒼松執掌青雲門刑罰多年,在眾弟子中威勢之重,還要勝過了掌門道玄真人。

待場面完全平靜下來,蒼松道人才退後,對道玄真人道:「掌門師兄,請。」

道玄真人微笑道:「我也沒什麼好說的了,蒼松師弟,你來吧!」

蒼松道人點了點頭,轉向台下,朗聲道:「明日比試,由龍首峰齊昊對風回峰曾書書,小竹峰陸雪琪對大竹峰張小凡……」

蒼松還在繼續說著,台下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他的身上,張小凡到了這時才鬆了口氣,剛才台下無數道目光注視之下,幾乎令他喘不過氣來。

「你怎麼流了這麼多的汗?」忽然,曾書書在他身邊突然低聲道。

張小凡吃了一驚,自從昨日他意外勝了彭昌之後,曾書書在人前對他都是冷冰冰的,沒想到他會主動和自己說話。雖然才認識不過三日,但張小凡卻已把他當做自己好朋友之一。

當下他偷偷看了曾書書一眼,卻見曾書書一本正經地站在身邊,目不斜視,面帶微笑看著台下,彷彿剛才根本沒說過話一樣。

「笨蛋,別轉過頭來。」曾書書面上表情絲毫不變,只是嘴唇微動,道:「你害得我被我老爹罵了半死還不夠啊!」

張小凡心中歉然,連忙把眼光移開,同時也低聲道:「對不住了,我當時、當時……唉,彭師兄他沒事吧?」

「彭師兄受傷雖重,但並無大礙,修養幾日就會好了,不然我豈會與你甘休?不過想不到你還真的深藏不露。」

「不是的,唉,當時我也不知道怎麼回事,多半是彭師兄謙讓於我,我又一時頭腦發熱就……」

「我問過彭師兄了,他雖然敗了,但對你卻頗多讚言,並說當時他全力施法,並無容讓,你也就不必放在心上了。」

張小凡又是一驚,隨即又道:「那你說的被你爹責罵的事……」

「哼,還不是高師兄那群笨蛋多嘴,把我當初為你向彭師兄求情的話都說了出來,雖然彭師兄為我說話,但還是被老爹罵了一頓,不然我也不會在人前對你做出那副樣子了。」

「……書書,真是對不住了。」

「一點小事,不足掛齒,反正我從小也給他罵慣了。倒是你小子的運氣真是……不過我看你自己要小心了,下一場與小竹峰那冰霜美人比試,小心一劍就被『天琊』給斬了!」

張小凡苦著臉,低聲道:「我也知道,要是和你比試就好了……」話說了一半就停了下來,他與曾書書兩人同時感到了一陣心寒,忍不住向身邊看去,只見站在一旁的陸雪琪一雙冰冷目光不知何時盯在他二人身上。

張小凡登時噤若寒蟬,曾書書也是倒吸一口涼氣,二人不敢再說,都裝出一副認真聽講的架勢,聽著蒼松道人在台上的訓話。

好不容易蒼松道人說完,眾人散去,準備明日漸入高潮的比試大會。張小凡與曾書書下了台來,背後依然感覺涼絲絲的,心中不禁咋舌,這陸雪琪也不知道是不是從極北冰原來的,看人一眼就讓人寒到了心裡。

他正想與曾書書道別,轉過頭去看了曾書書一眼,卻見曾書書忽然板起了臉,眼中滿是蔑視地望著他,然後大大不屑地「哼」了一聲,頭一抬,驕傲地離開,不遠處,在一群風回峰弟子的簇擁下,他父親正站在那裡看向他們。

張小凡苦笑一聲,轉身走回大竹峰眾人所在,田不易看了他一眼,道:「回去吧!」說著又看了田靈兒一眼,道:「靈兒,妳跟我過來一下,我和妳娘有話對妳說。」

田靈兒應了一聲,臨走時還對張小凡笑了一下。

眾人轉回居所,一到房間之內,大竹峰眾人登時炸開了鍋,吳大義等人忙著把好消息說給躺在床上的宋大仁聽,呂大信則把張小凡抱了起來,呵呵直笑,只有杜必書在一旁搖頭晃腦,道:「沒天理啊沒天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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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奇術

又到夜深。

張小凡翻來覆去睡不著,連帶著他身邊的猴子小灰也睜大了眼睛,眨巴眨巴地看著他,至於其他的師兄都早已鼾聲大作,便是大黃,此刻也趴在地上睡熟了。

月光如水,從窗口照了進來,灑在地上,如霜雪一般。

張小凡悄悄爬起,小灰立刻竄進他的懷中,張小凡抱著牠,摸了摸牠的腦袋,向外走去。

迴廊清清,悄無人聲。

他暗自苦笑,從到了通天峰之後,他幾乎就沒有一個晚上睡得安穩過,想到明日就要與陸雪琪的比試,他心裡仍然有說不出的緊張。

便在這時,他懷中的猴子小灰忽然不安地動了一下,張小凡向牠看去,只見在月光之下,小灰一雙機靈的眼睛正看著前方陰影處。

黑暗中,彷彿有一道身影閃過。

張小凡心中一動,跟了上去。

那身影跑得並不快,而且一邊跑肩頭似乎不斷聳動,倒似是哭泣的樣子。張小凡遠遠看去,認出了是田靈兒,心中更是奇怪,同時看著師姐哭泣的樣子,心中又有了一絲莫名的難過。

田靈兒直跑到雲海上,來到中心的擂台邊,看看四周無人,彷彿再也忍耐不住,蹲在地上哭出聲來。

張小凡從未見到師姐如此傷心,腦海中一陣恍惚,緩緩走到了她的身邊,低低叫了一聲:「師姐,妳……」

田靈兒嚇了一跳,跳起轉身,見是張小凡,才放下心來,隨即心頭又是一酸,忍不住撲到張小凡的懷裡,在他肩頭大聲哭泣。

張小凡身子在瞬間一片僵硬,全身上下都被石化一般,再也不能動上一動。

她的抽泣聲迴盪在耳邊,從肩頭感覺到她傳來的淡淡的身體的溫暖,彷彿在夢境中常常見到的情景今天竟然真的發生了。一股似有若無的幽香,隱約傳來。

張小凡就這麼站著,看著遠方,儘管心中有無數個念頭想要擁抱這個女子,卻終於還是沒有。

也許,真的擁抱了妳,生命就從此不一樣了吧?

田靈兒在這個時候,離開了他的肩膀。張小凡心中一片空虛,隱約中,感覺到自己失去了什麼。

他的肩頭,已被淚水打濕了。

田靈兒用手揉揉紅了的眼睛,看見了張小凡被自己哭濕的肩頭,臉上一紅,道:「對不住了,小凡。」

張小凡搖了搖頭,道:「師姐,妳怎麼了。」

田靈兒剛要說話,卻聽腳下有東西「吱吱」叫了兩聲,低頭一看,卻是小灰也跟了上來。她默默俯下身子,把小灰抱在懷裡。

「從來沒有過的,小凡,從來沒有過的。」這女子站在黑夜月光之中,淒清美麗,帶著幾分哀愁的對著張小凡說道:「爹和娘從來沒有這麼罵過我的。」

看著那哀痛中美麗的臉龐,張小凡心中一陣撕裂般的痛楚,彷彿她那般悲傷都是自己帶給她的。他強自穩住心神,柔聲道:「師姐,怎麼了?師父、師娘為什麼罵妳?」

田靈兒猶豫了一下,抬頭看了看張小凡,從小到大,這個小師弟一直都是她除父母以外最親近的玩伴,此刻在她心裡,似乎隱隱約約想到了一個念頭:小凡師弟是什麼時候開始,一直就對我這般溫柔的?

然而,這念頭卻只是一閃而過,她的心中此刻滿是悲傷,終於還是向張小凡帶著哭聲道:「還不都是為了齊昊大哥!」

張小凡臉色刷地白了,不由自主地握住了拳頭,他握得這般緊,以至於指甲深深刺到了手掌之中。

「你還不知道吧?」田靈兒一旦打開了話頭,對這個小師弟就再也沒有防備之心,可是張小凡卻在心裡狂呼著:「我知道,我知道,我早就知道了!」

月光冷冷,灑滿人間。

「齊昊師兄與我兩情相悅,我對他們說了,我是真的真的很喜歡他的。」田靈兒平靜了一點,卻沒有發覺,她每說一句話,張小凡的臉上便失了一分血色。

「……但是爹卻大聲罵我,說我不懂事,就連一向疼我的娘也變了臉色,站在爹那一邊。怎麼會這樣,小凡?」

張小凡低下了頭,不讓田靈兒看到自己的臉,低聲道:「師父、師娘怎麼會知道的?」

田靈兒心情激盪,絲毫沒有察覺張小凡話裡有些破綻和異樣,嘴角一扁,幾乎又要哭了出來:「我本來也想不到,後來才知道,是與我同住的小竹峰文敏師姐她們告訴了水月師叔,水月師叔又和我娘說了。我與文敏師姐她們那麼要好,叮囑了她們好多次了,可她們還是說了出去,我、我……」

她眼眶一酸,淚水終於還是流了出來。

張小凡澀聲道:「也許師父、師娘他們是為了妳好,他們是妳父母,絕不會對妳不好的!」

田靈兒擦乾了眼角淚珠,大聲道:「他們懂什麼!他們只懂得門派之見,只知道齊昊大哥是龍首峰蒼松師叔的得意弟子,只知道若是我與齊昊大哥好了他們就會在青雲門中抬不起頭來,根本就沒有為我想過。」

她帶著幾分傷心、幾分憤怒、乃至幾分決然地道:「那些面子和我的幸福比起來,算得了什麼,我真懷疑他們是看重面子還是看重我這個女兒?」

張小凡霍然抬頭,看著這個突然變得陌生的師姐。

那是何等傷心的一種眼神啊!

彷徨無助,像失去父母的小鳥獨自佇立在風雨之中,哀傷中帶著一絲驚惶,如刀一般刺入了他的魂魄!

張小凡幾乎立刻就被這種眼神打敗了,一種從未有過的悲傷從心頭泛起,如果能夠讓他為這個女子承擔此刻的痛楚,他無論什麼樣的艱難都願意一肩承擔,可是他卻不知道該說什麼好,只能低低叫了一句:「師姐!」

「我要和他在一起,」田靈兒毅然決然地說道。與其她是對張小凡說的,還不如說她是對著自己內心、對著不在此處的田不易夫婦說的:「我一定要和齊昊師兄在一起,我們山盟海誓過了,就算爹娘再怎麼反對,就算等到海枯石爛,我們也會在一起的。」

她仰望夜空,對著那輪明月這般發誓。清冷月光靜靜灑在她的身上,她美麗的像是一朵帶著哀傷在夜晚盛放的百合,讓人眩目於她的美麗而忘卻了在她身旁,那道蕭索而心死的影子。


站在高處,初升的陽光暖暖地灑在張小凡的身上,溫暖了身子卻暖不了內心。他面無表情地站在擂台之上,面對著站在自己對面美若天仙的陸雪琪。

那個冰霜女子眼中的輕蔑如此明顯,在廣場之上,誰都知道,他主要是靠運氣而不是實力進入到前四行列。

在她背後,天琊散發著淡淡的藍色光芒。張小凡看著這傳說中的神物,淡淡地想到:再過一會,自己面對著就是它了嗎?

然後,他在片刻之間就把這個問題忘了,從昨晚回來之後,他的精神就都在一種恍惚中起起伏伏。

雲海之上,此刻只剩下了兩個大擂台,但以圍觀的青雲弟子人數論,觀看西邊齊昊與曾書書比試的人數只怕還不及這裡的三成,幾乎所有的人都被此次風頭最勁的陸雪琪以及運氣太好的張小凡給吸引了過來。

而在長輩之中,包括掌門道玄真人在內的絕大多數人,也坐在了這個擂台之下。

只是,當眾人看到陸雪琪登上擂台之後,人群中在一陣歡呼之後,多半便是討論張小凡會在一息還是一剎之間敗北。

台下,田不易眉頭緊皺,縱然張小凡的根底他知道的頗為清楚,但聽到身後人們的輕蔑議論依然讓他很不舒服。而坐在他身旁的蘇茹卻是在四處張望找著女兒。

昨晚的一場大吵,田靈兒哭著跑開,今日一早便不見了人影,以她為人母對女兒的瞭解,只怕這倔女兒是跑到齊昊比試擂台那裡去了。

她搖了搖頭,雖然她十分疼愛這個唯一的女兒,但這一次她卻完全站在丈夫這一邊,或許這是為人母的本能吧!

她總是覺得,龍首峰裡的人都不甚好。

她轉過頭,看向台上,與此同時,台上的張小凡也正面無表情地看了過來,他們的目光在空中相接,片刻之後,張小凡在她身邊看了看,彷彿沒有找到要找的人,又默默把目光收了回去。

蘇茹微微皺眉,對田不易道:「小凡今天的神色有些不對,好像死氣沉沉的樣子。」

田不易淡淡道:「他緊張而已,小孩子沒見過世面,不足為奇。」

蘇茹沉默了下來,便沒有再說話。

張小凡收回了目光,落到了對面陸雪琪的臉上,那在初升陽光中絕美的臉龐奕奕生輝,光彩色照片人,很快的,陸雪琪感到了張小凡望來的目光,眼中再度出現了不屑之意。

但是這一次,張小凡卻沒有再迴避,他甚至沒有感覺到對面譏諷的眼光,那美麗的容顏此刻對他來說竟然完全沒有了意義,只有在他深心處,低低的、痛苦的念著一句話:「她不在,她去看齊昊的比試了!」

聰明如陸雪琪,很快地發現這個對手只是目光看著自己,但在他空洞的眼神中卻分明想著另外的事而完全忽略了自己的存在。這幾乎是她生平第一次的經歷,在她眼睛中彷彿也隱約現出了一絲驚訝。

「噹!」

鐘鼎齊鳴,迴盪在通天峰上。四下裡迅速安靜了下來。

陸雪琪挺直身子,深深呼吸,只要再勝兩場,就兩場,就可以實現自己的夢想以及恩師的期望。天琊在她的背後,藍色的光芒漸漸亮了起來。

「小竹峰弟子陸雪琪,請賜教。」

張小凡如從夢中驚醒,第一個反應卻不是回禮,而是懷著萬分的期望向著台下看去,那裡,人頭聳動,萬眾矚目,卻沒有自己想見的人的身影。

陸雪琪臉色一變,台下青雲弟子也是一片譁然,這是頭一個對著陸雪琪如此失禮的人,田不易與蘇茹對望一眼,同時都覺察了出來,今天這個小徒弟是真的有些不對勁。

張小凡緩緩轉過頭,面色如死灰,淡淡地道:「我是大竹峰張小凡,請師姐千萬莫要手下留情。」

陸雪琪一怔,雖然在比試之前說的不過都是客套話,但這張小凡看起來卻大是古怪,哪有人會說什麼不要留情的話,聽起來像是譏諷,但看他樣子卻又不像。

陸雪琪畢竟是水月大師的得意弟子,心志堅定,臉上神色絲毫不變,也不再多說什麼,右手一比,在她背後的「天琊」緩緩升起。

張小凡看著那藍色的光芒越來越深,越來越大,照著自己的身軀都帶了藍色,卻再也找不到一點緊張的感覺,反而在內心深處,隱隱期待著什麼。

他拿出了那根黑色而難看的燒火棍。

台下一陣哄笑,與對面堂皇高貴、仙氣萬方的「天琊」相比,燒火棍就像是地上醜陋的一條蟲子。

而此時此刻,還是一條心喪若死的蟲子。

冰涼的感覺,再度充盈了全身,不知為何,今日這根燒火棍上,彷彿有了靈性般特別興奮,那股冰涼感覺游動的速度比往日快了許多。

張小凡甚至感到,若不是自己與這燒火棍有血肉相連的感覺,若不是自己握住了這燒火棍,只怕它自己早就衝向陸雪琪了。

不,應該不是向著陸雪琪,而是向著天琊,那一種莫名的感覺,就像是兩個深仇大恨的仇人。

此刻,陸雪琪的臉色忽然也變了變,天琊的光芒太盛,似乎她自己也有些奇怪吧!

可是張小凡,卻沒有意思深想下去,他望著那在藍色光輝之中的美麗女子,忽然間發現,她好像師姐,可是「師姐」卻帶著冰冷的目光,冷冷地看著他。

擂台之上,令人意外的事情發生了,張小凡與陸雪琪兩個人,竟然沒有動手,只是互相盯著對方,一動不動。

場下譁然,議論紛紛。

陸雪琪猛然驚醒,剛才一向與她靈性相通的天琊突然出現了往日不曾有過的異動,令她心中奇怪,但以念力查看天琊,卻並無什麼異樣,只是彷彿天琊隱隱有一種躍躍欲試的感覺。

感覺到場下無數道異樣的目光,陸雪琪眉頭一皺,定了定神,冷哼一聲,把諸般雜想排出腦海,一聲輕叱,天琊藍光盛放,沖天而起,但仍然沒有出鞘。

自七脈會武比試開始,天琊便成為眾人關注的焦點,但直到現在為止,陸雪琪都在沒有出鞘的情況下逐一擊敗了所有對手,這也讓眾人猜測,究竟何人能夠讓她抽出神劍。此時,所有人都猜想一定要到最後決戰,以龍首峰齊昊的那等修為,才能做到這一點吧!

藍光,映在了張小凡的臉上,卻照不出他有什麼表情,黑色的燒火棍發出淡淡的青光,緩緩離開了他的手掌,停在了他的身前。

儘管早已把這燒火棍拿來看過,但大竹峰上下人等,包括圍觀的大多數人,都是第一次看到張小凡施法。

杜必書哼了一聲,道:「要不是親眼看到,我可真不信兩年前還是笨笨的小師弟突然變做了天生奇才。」

台上,陸雪琪臉色肅然,法訣緊握如山,只見在半空中光芒萬丈的天琊忽地轉身,疾如閃電,帶著開山斬海的氣勢向張小凡衝了過去。

燒火棍立刻迎了上去,玄青色的光芒在半空中與那萬丈藍光撞到一起,那氣勢,竟似乎絲毫不懼。

下一刻,在眾人目瞪口呆之中,只見張小凡竟是不堪一擊的樣子,如受重創,整個人向後飛了出去,燒火棍更是光芒失色,黑忽忽的在空中打轉飛回主人那個方向。

一時之間,大竹峰的人都站了起來,性急的如杜必書等人還失聲叫了出來。

張小凡背向後撞到了擂台柱子之上,跌落了下來,喉口一甜,一口鮮血噴出,灑在了飛回的燒火棍上,帶了幾分血色,然後,在沒有人看見的情況下,張小凡的鮮血迅速滲了進去。

天琊威勢如此之大,所有的人都驚得呆了!

陸雪琪面冷如霜,更不遲疑,藍光一閃,天琊在半空無情地斬了下去。

就在此時,燒火棍上突然間黑氣蒸騰,尤其是在棒身頂端,青光更是大盛,張小凡嘴角掛著血絲,緩緩站起,面色蒼白但眼眶如血,相貌竟然帶了幾分猙獰。

說時遲那時快,燒火棍在黑氣青光中再度衝向天琊,兩件法寶在半空中一旦接觸,便即互相彈開,站在後方的陸雪琪與張小凡身子都是大震。

半空之中,藍光閃爍,青光燦爛,在空中飛來縱橫,所到之處,擂台之上原本堅硬之極的巨木都如紙屑一般四散飄飛,聲聲巨響如晴天霹靂,震耳欲聾。

圍觀的近千青雲門人無不變色,大試開始以來,沒有一場比試像今天一般,一開始就如此激烈,場面更無今日宏偉,只片刻之間,偌大一個擂台竟被這兩件威力絕倫的法寶給拆了七七八八。

台下原本圍觀的人們向後退了一段距離,只見張小凡與陸雪琪二人此刻都已飄浮至半空之中,陸雪琪雙手握著法訣,全力操控,姿態嚴肅中透著瀟灑。

但反觀張小凡,卻似乎有些古怪,燒火棍威力雖然出乎眾人意料之外的大,但他卻並沒有像陸雪琪一般手握法訣,反而是人在半空,手舞足蹈,而那燒火棍竟也隨他心意,疾若閃電,與天琊鬥得不亦樂乎。

儘管如此,但張小凡心裡卻是有苦說不出,天琊威力之大,遠遠超出了他的想像,燒火棍每一次與天琊的撞擊,他全身經絡就劇震一次,若不是他從小在太極玄清道外還暗自修習了天音寺的「大梵般若」功法,經脈強固,同時有大梵般若護身,勉強抵住天琊神力,早就吐血敗亡。

但看著前方陸雪琪卻絲毫沒有什麼異樣,天琊在她操控之下,藍光越來越盛,威勢越來越大,漸漸把燒火棍青光黑氣給壓了下去。

這廂裡張小凡叫苦不迭,另一側陸雪琪心裡卻也是吃驚不小,對方其貌不揚的燒火棍法寶竟然有可以與天琊相抗衡的靈力不說,而且還似乎隱隱有一種吸嘬之力,無時無刻不在吸引著自己體內靈力精血,若不是根基堅固,只怕首先壓不下體內翻騰的熱血了。

念及此處,陸雪琪心頭又是一陣氣血翻湧,浮在半空中的身子幾乎差點失去平衡,她心頭驚怒焦急,從交手情況來看,她直覺地發現對手在太極玄清道上修行其實並不高,遠遠不如自己,但不知為何他運用著這根古怪法寶威力竟如此之大,連天琊也只能在表面上佔了上風。

陸雪琪銀牙一咬,粉臉生煞,全身衣衫無風自飄,只見天琊在半空中與燒火棍重重一擊之後,張小凡全身大震,燒火棍也慢了片刻。

趁著此時,天琊霍然飛回,陸雪琪疾探右手,握住天琊。

在她玉一般的手掌與天琊相觸的那一刻,剎那間藍光萬道,吞沒了她的身影,天琊劍身一震,發出如龍吟一般的巨響,扶搖上天,陸雪琪竟似與天琊人劍合一,衝霄而起,直上青天。

張小凡此刻心中早已忘了什麼身外之事,只感覺到自己與半空中身前的燒火棍那種血肉相連的感覺愈發濃烈,甚至感覺出這燒火棍就像一個活物,此刻正興奮不已,一股莫名的煞氣直衝上腦海。

他在半空之中,仰天長嘯。

聲動四野,天地變色!

黑色青光,直上天際,狂風大作,雲氣沸騰!

忽地,藍光一閃,一聲尖嘯從遠及近,從悄不可聞迅速增大,直到震耳欲聾,讓人再也聽不到任何聲響。

萬道藍光,此刻竟都合為一體,成一巨大光柱當頭擊下,看這氣勢幾乎欲將青雲山脈斬為兩半。

張小凡面孔扭曲,五官七竅在這片刻間突然全都流出血來,但看他神色之間,竟無絲毫畏懼之意,目光炯炯,同樣伸手一探抓住燒火棍,瞬間漫天青光黑氣如握在他手中一般,直直迎向下衝而來的藍色光柱。

外圍,年輕的青雲弟子都屏住了呼吸,看直了眼,再無一人對張小凡有任何輕蔑之意,而老一輩的長老首座之中,也紛紛變了臉色。

這一場比試,竟已是生死之爭。

但不知為何,卻沒有人出來制止?

「轟」,如天際驚雷,炸響人世,彷彿整座通天峰都劇烈地顫抖了一下,藍光倒折而回,陸雪琪現身天際,緊握天琊,但嘴邊卻緩緩流出了一道鮮血。

台下,水月大師霍然站起。

半空之中,張小凡耳邊只剩下了狂風呼嘯的聲音,眼前一片模糊,殷紅的鮮血幾乎遮住了他的眼睛。如果他聽得到外界的呼喊的話,就會聽見在他下方,大竹峰眾人的驚呼之聲。

蘇茹的嘴唇失去了血色,看著半空中那幾乎已成了一個血人的小徒弟,急促而低聲地向田不易道:「不易,讓小凡認輸罷,快讓他認輸罷。」

田不易身子抖了一下,死死盯著半空之中,慢慢搖了搖頭。

感覺不到痛楚了,張小凡在那瞬息萬變的空中,心裡突然閃過這樣一個念頭,他甚至忽然想到:我死了之後,師姐她會不會來看我呢!許多年後,她過著幸福日子的時候,是不是也把我忘了呢?

他伸手擦去了眼角的血和水!

陸雪琪只覺得渾身劇痛,體內氣血在劇烈震動的經脈中到處衝突,彷彿要破體而出,歡呼著衝向前方那恐怖的青光黑氣之中的猙獰惡魔。

這已是生死時刻!

這已是永恆瞬間!

這美麗女子,在狂風中傲然佇立,任憑風力如刀,竟不肯稍退半分。她昂首,望天。

風,突然停了,凝固在半空之中。

天地,突然靜了,停在了這個時刻。

「轟隆!」低沉的呼嘯彷彿從天邊傳來,迴盪在整個天地之間。

陸雪琪反手,拔出了「天琊神劍」。

頓時,漫天的藍光消散了,收縮了,彷彿如巨龍吸水一般都被吸到那如秋水一般的劍刃之上。

通天峰上,一片寂靜!

傳說千年的天琊終於出鞘!

陸雪琪面如寒霜,手握劍訣,竟然在懸空的狀態下腳踏七星方位,凌空連行七步,長劍霍然刺天,玉顏在剎那間再無一絲一毫的血色,口中誦咒:「九天玄剎,化為神雷。煌煌天威,以劍引之!」

片刻之間,原本晴朗的青天黑了下來,天際突然出現的烏雲翻湧不止,雷聲隆隆,黑雲邊緣不斷有電光閃動,馳騁天地間,一片肅殺,狂風大作。

大風撲面而來,張小凡微微張開了口,這個情景,彷彿在久遠之前的記憶中曾經出現過一次。

地面之上,上至道玄真人下至各脈首座長老,個個臉上都是驚駭莫名,齊齊站了起來,又轉而看向小竹峰的水月大師。

半晌,田不易澀聲道:「妳教出的好徒弟啊!」

水月大師卻是全然不理眾人,一向淡漠的臉上首次出現了擔憂,望著在天空中的那兩個人。

「神劍御雷真訣!」

道玄真人緩緩收回了目光,心中大為震動,想不到青雲門下,年輕一輩之中,竟有了如此了不起的人才。

只是,看著那女弟子臉色,雖然勉力施展出這等蓋世奇術,但身子顫抖,面白如紙,只怕是力不從心了。

天空之中,雷聲愈急,張小凡分明感覺到,自從天琊出鞘的那一刻起,手中燒火棍上頓時騰起了一股充沛無比的力量,就像是這與自己血肉相連的法寶從內心深處深深吶喊一般。

彷彿它等待這一刻,已有千年!

天空更黑,烏雲壓頂,厚厚雲層中緩緩出現了一個巨大漩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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