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回密碼 或 安全提問
 註冊
|註冊|登錄

伊莉討論區

搜索
發表文章前請先閱讀相關版規儲值後自動升級用戶組認識好友、聊天,分享生活趣事
風凌天下我在修仙實驗小白異界當領赤心巡天修羅凡人修仙
我吃西紅忘語實驗小白異界當領赤心巡天修羅唐家三少

休閒聊天興趣交流學術文化旅遊交流飲食交流家庭事務PC GAMETV GAME
熱門線上其他線上感情感性寵物交流家族門派動漫交流貼圖分享BL/GL
音樂世界影視娛樂女性頻道潮流資訊BT下載區GB下載區下載分享短片
電腦資訊數碼產品手機交流交易廣場網站事務長篇小說體育運動時事經濟
上班一族博彩娛樂

(4月新番)[繁]怪異與

[繁]轉生貴族憑鑑定技

[繁]戰隊大失格02-

(4月新番)[繁]夜櫻家

[繁]怪物轉生 Re:Mons

(4月新番)[繁]神明渴
長篇小說交流園地出版類言情小說玄幻魔法小說武俠修真小說科幻偵探小說原創言情小說都市小說輕小說
其他小說
查看: 36150|回復: 89
打印上一主題下一主題

[古典仙俠]樹下野狐 -【仙楚】《全文完》 關閉[複製鏈接]

帖子
1560
積分
-2 點
潛水值
33434 米
跳轉到指定樓層
樓主
發表於 2007-7-24 10:36 AM|只看該作者|倒序瀏覽
所有積分大於負-100的壞孩子,將可獲得重新機會成為懲罰生,權限跟幼兒生一樣。
本帖最後由 天水冰 於 2009-2-27 07:57 PM 編輯

  楔子古物有靈知所適

  --------------------------------------------------------------------------------

  西唐元寶十八年十二月,黃昏,紫霧峽。

  空中黑雲滾滾翻騰,天昏地暗,狂風怒舞呼號,飛沙走石,遠遠望去,到處灰濛濛一片。呼嘯的風聲裏,隱隱傳來朗朗的吟誦聲:「天山有雪常不開,千峰萬嶺雪崔嵬。北風夜卷赤亭口,一夜天山雪更厚……」聲音斷斷續續,似有若無。
...
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註冊登入會員
分享分享0收藏收藏4支持支持6
如果你忘記伊莉的密碼,請在登入時按右邊出現的 '找回密碼'。輸入相關資料後送出,系統就會把密碼寄到你的E-Mail。

使用道具檢舉

帖子
1560
積分
-2 點
潛水值
33434 米
頭香
發表於 2007-7-24 10:39 AM|只看該作者
若瀏覽伊莉的時侯發生問題或不正常情況,請使用Internet Explorer(I.E)。
第一章 人生若只如初見

--------------------------------------------------------------------------------

楚易一覺醒來,已是翌日清晨,耳邊鳥鳴啾啾,寒風呼嘯,體內卻似有暖流迴旋,精神奕奕。

睜開眼,藍天如洗,白雲悠悠,艷陽高照。毛驢正低著頭,瞪著眼,與他四目相對,嘴裏“吧唧吧唧”地嚼著乾草。

他忽然想起昨夜之事,驀地坐起身來,剛一環顧,心中頓時大凜,“啊”地失聲大叫。只見自己身在崖頂山坡,四周松林如海,荒墳錯落,枯草紛紛搖曳,他的身上蓋著一堆厚厚的草垛,哪有什麼寺廟?哪有什麼僧人?

楚易腦中一片迷亂,難道昨夜之事竟是一場幻夢嗎?

他猛地掀開草垛,那只白狐也渾然無蹤,但在他身邊,赫然橫放著昨夜那銀白色的絲囊!

他心中大震,將那袋子倒提抓起,輕輕一抖,眩光閃耀,琳瑯滿目掉了一地,昨夜的那些珍寶赫赫眼前。

楚易腦中越加迷亂錯愕,亦真亦幻,一時之間不知究竟發生了何事,看著四周荒涼的墳頭,寒意森然,突然想道:“難道……難道昨晚當真是撞鬼了?”

他定了定神,將珍寶重新收納入囊,這才驀地發現那紅玉小鼎、瑪瑙葫蘆、玉石匣子和赤紅念珠竟然全不見了!仔細回想,明明記得自己已將這四件物事塞入囊中,怎麼會消失了呢?心頭不由又是一陣泠泠發冷。

“啊吁!”毛驢等得不耐,叼著他的衣襟,似是催他起來。

楚易茫然起身,將攤放在地的書卷一一收起,放進行李架裏,牽著毛驢往山下走去,走得幾步,突然發現滿山枯草中橫七豎八地躺臥著眾多野獸的屍體,虎狼鹿羊,交疊橫陳,均是膛開肚裂,鮮血淋漓。

“難道昨夜那些和尚屍體都是這些畜類所化嗎?”他陡然又是一驚,冷汗滿背,仿佛掉入深不可測的冰淵寒窖。

這時,不遠處的山林中突然響起陣陣豪邁的歌聲,樹葉沙沙,群鳥驚飛,幾個獵戶背著弓箭,提著矛叉走了出來。

眾獵戶看見遍地獸屍,大為驚愕,紛紛叫道:“喂,讀書的娃兒,這些野獸都是你殺的?”

楚易思緒混亂,也不應答,高聲問道:“幾位大哥,請問這裡附近有什麼寺廟嗎?”

眾獵戶愕然道:“荒山墳地,哪有什麼寺廟?”

一個獵戶哈哈笑道:“小娃兒,莫非你殺了這些野獸,心裏悔疚,想要出家當和尚嗎?”

眾獵戶自覺有趣,齊齊大笑。

楚易心下森寒,知道自己果然是撞鬼遇妖了,頓時一陣莫名的後怕,無心回應,又道:“幾位大哥,請問最近的官府在哪?”

眾獵戶指了指北邊山巒疊嶂處,笑道:“過了飛雲峽、仙人嶺,就是萬壽縣,小兄弟殺了這些生靈畜類,若想投案自首,去那裏便是,這些屍體就交給我們來處置善後吧。”說著又是一陣大笑。

楚易此刻恨不得插雙翅膀離開這裡,笑了笑,拱手作別,牽著毛驢徑直往山下走去。

山路迂迴,兩側青松橫斜,怪石嶙峋,桀然天半。遠處數峰清苦,橫雲斷霧,清麗如山水墨畫。

如果是昨日,楚易必定沿途觀賞,和景吟詩,但此時毫無心緒,思潮洶湧,只是不斷回憶著昨夜怪事。倒是毛驢“啊吁”不絕,健步如飛,甚是快樂。

時值臘月,寒風如割,下山時一無遮擋,原本猶為寒冷,但他體內卻暖洋洋的毫無冷意,全身仿佛充滿了使不完的氣力。

楚易意識到這一點,心中不由又是“咯蹬”一響,猜想多半是昨夜那兩顆藥丸之功,但那藥丸既是妖鬼之輩所有,自己妄服濫用,焉知會不會有什麼可怕結果?心中忐忑,揣揣不安。

但他單純豁達,憂愁怨怒素不久長,轉念又想:“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一切世事,上蒼自有安排。我又何必杞人憂天,自尋煩惱?聽天由命就是。”一念及此,頓時大為輕鬆。

楚易走了片刻,看天高地遠,萬水千山,白雲悠悠,碧水遙遙,他的心情又漸漸舒暢明亮起來,重新吟詩誦文,聊遣寂寞。

下了山,穿過一片山谷,便回到了官道。西唐官道頗為齊整,每三十裡便設有一個驛站。

昨日楚易為了尋求捷徑,橫穿山脈,這才困在紫霧峽中,經此一事,心裏發毛,不敢再孤身亂闖,當下翻身騎上毛驢,沿著官道,朝萬壽縣進發。

到了中午,官道上的人越來越多,三五成群,幾乎都是前往長安趕考的舉人。其中大多是富家子弟,不是肥馬輕裘,就是金輪彩車,身邊還跟了不少書童僕人。

車輪轔轔,蹄聲得得,眾人談笑著從楚易身邊經過,見他青衣布鞋,補丁錯落,形孤影單地騎著一匹瘦黑毛驢,旁若無人地吟讀詩書,無不指責大笑,極之不屑。

楚易微微一笑,不以為意,他家世貧寒,由寡母、族人養大,生性單純磊落,安貧樂道,對於奚落鄙視向來毫無所謂,此番進京趕考,更不是因為貪慕榮華富貴,只是想為國效力,光耀族門,不負母親栽培養育。

中午時分,楚易到了仙人嶺驛站。

此處距離萬壽縣尚有三十餘裏地,正好又是兩條官道交匯之處,馬嘶人語,極是熱鬧。

他離鄉半月,所帶的蒸餅乾糧昨晚已經吃光,這時早已饑腸轆轆,聞見酒肉飯香,更覺難耐,當下牽著毛驢朝驛站裏走去。

驛站雄立河邊,主樓高達三層,鉤檐飛角,紅墻綠瓦,頗為壯麗,乃是來往官差休息打尖、傳遞各地公文的所在。

主樓後是連綿數十間的房屋,多為酒店旅捨,中間橫隔了一條青石板大道。

此刻青石板路兩邊早已停滿了馬車、駿駒,兩旁的房捨裏人頭聳動,高談闊論之聲嘈雜相聞。

楚易牽著毛驢,在房捨前停下,正要將驢兒在廊柱邊栓好,忽然聽見裏面傳來一聲盛氣淩人的叱呵:“小叫花子,你的小瘦驢也敢和本公子的赤兔馬栓在一起?別怪本公子沒提點你,小瘦驢兒若被我的寶馬一蹄子踢死了,你可就得走著進京啦!”

話音未落,房捨內哄笑聲大作。

毛驢似是聽懂了那人話語,扯著脖子“啊吁啊吁”高聲大叫,撅臀踢腿,極是憤怒。旁邊一匹赤紅如火的高頭大馬扭頭看了看,默然不屑,低頭吃草。

房捨中人見狀更是一陣狂笑。

楚易心裏微微有氣,摸了摸毛驢的脖頸,默不作聲地將它栓好,走入房捨。見左面的桌子尚有空位,便走了過去。

剛到桌邊,一個錦衣高帽的年輕公子便從座上笑嘻嘻地站了起來,伸手一攔,揚眉道:“小叫花子,物以類聚,人以群分。驢是畜牲,不知道分辨地方也就罷了。你好歹也是一個人,難道看不出這裡不是你該坐的地方嗎?”聲音輕狂張揚,正是適才發話的貴族公子。

眾人聞言又是一陣哄笑。楚易不願與他爭執,只微微一笑,轉身朝其他座位走去。

剛想坐下,又有一個人起身將他攔住,笑道:“這位仁兄,不是在下不讓你坐下,只是你若是坐在這裡,這滿桌之人豈不是都讓那位公子瞧不起了嗎?”

眾人轟然稱是。

楚易忍住氣,只好轉身尋找其他座位。豈料滿屋中人竟像是串通一氣,都有心拿他開涮解悶兒,待他一走近,便立時紛紛起身,笑嘻嘻地又是作揖又是行禮,將他趕開。哄笑之聲此起彼伏。

那年輕公子見眾人都支援自己,一起作弄這窮書生,大為得意,笑道:“小叫花子,你耳朵聾了還是傻了?抑或你也是只蠢驢精變的,所以聽不懂人話嗎?小二,快快領他到外面石柱,送他一捆乾草,記在我李公子帳上。”

眾人哈哈大笑,紛紛拍案絕倒。

楚易單純樸直,向來與人為善,一生之中從未受過這等無謂的侮辱,聽到滿堂惡意而尖銳的嘲笑,心中又是憤怒茫然,又是委屈氣苦,想不出他們為何要如此對待自己。當下一言不發,轉身朝門外走去。

李公子陰陽怪氣地笑道:“哎呀,你沾了一身人氣回去,也不知你那驢兒兄弟還認不認得你?小心被它一腳踢傷了身體。”

眾人聞言,哄笑更甚。

忽聽一個清脆的聲音淡淡道:“子非魚,安知魚之樂?李公子這麼了解驢的心聲,想必和它屬於同類了?”

楚易一怔,忍不住笑了起來。

眾人譁然,那李公子大怒,回身正欲發作,突然目瞪口呆,作聲不得。

又聽那人柔聲道:“這位公子,在下和你一樣,可不是什麼驢馬之類,禽獸之屬,不知你願不願意賞光到此一坐呢?”

楚易心中又是驚詫又是感激,轉頭望去,只見一個白衣公子獨據一桌,臨窗而坐,正朝自己微笑示意。

他絲巾白裳,飄飄如仙,珠簪玉帶,燦燦生光,儼然貴侯王孫;明眸皓齒,雪膚櫻唇,姿容清麗絕倫,一笑起來更如雲開雪霽,陽光明媚。

眾人看了無不意奪神搖,自慚形穢,均想:“什麼宋玉潘安,比起此人來只怕都遙遙不及。”

楚易呆了一呆,心中莫名地狂跳起來,十七年來,從未覺得自己這般污濁微渺,忽然覺得自己若是坐到此人身旁,實在是對他極大的唐突、冒犯。

當下他感激地笑了笑,拱手道:“多謝公子美意,我……我還是到外面去吧。”轉身便走。

“慢著!”白衣公子大急,翩然起身離座,搶到他的身邊,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嗔道:“公子,你不願和我共坐,是瞧不起我,是也不是?”

那聲音清脆婉轉,似嗔似喜,似怨似艾,說不出的悅耳動聽。滿屋舉子聽了,頓覺熱血上湧,神魂顛倒,情不自覺地想要替楚易回答。

楚易一愕,低頭看去,那手如春蔥白玉,纖美玲瓏,抓在自己的手腕上,滑膩清涼,舒服已極。

他一時不知如何回答,不敢掙脫,臉上通紅,吶吶道:“在下……怎會瞧不起你?”

白衣公子嫣然一笑,甚是歡喜,鬆開手,柔聲道:“那好,你過來坐下。”

楚易見那雙黑白分明的秋水明眸似笑非笑地凝視自己,心中頓時又是一陣莫名地怦怦亂跳,不敢逼視,只得點了點頭,微笑道:“恭敬不如從命,多謝公子相邀。”隨他回到桌前坐下。

一時間,屋內鴉雀無聲,數十雙眼睛都怔怔地看著兩人,滿嘴醇酒都化作了酸苦餿水,均想:“他奶奶的,天上掉下塊天鵝肉,偏偏讓這只癩蛤蟆給一口叼著了。”

其時西唐國勢鼎盛,奢靡淫樂之風極為流行,官宦富商不但廣納美妾,更喜歡蓄養孌童,男風頗盛。

富家公子大多有龍陽之好,喜歡塗脂抹粉,結交美貌少年,光明正大地調風弄月。民間不以為恥,反引為風流韻事,津津樂道。

所以眾舉子見到這美貌絕俗的少年公子唯獨對此衣裳破舊的鄉下窮書生情有獨鍾,無不又妒又恨,暗自咬牙切齒。

白衣公子對眾人視若不見,拉著楚易衣襟一起坐下,嫣然笑道:“公子,在下揚州晏小仙,還未請教你尊姓大名?”

楚易與他挨得甚近,只覺一股冷寒幽香撲鼻而來,那香味奇特已極,宛如月光與流水並舞,寒梅共雪花齊開。

他呼吸一窒,直如醍醐灌頂,神魂俱醉,呆了呆,方才恍然道:“我……在下閩地楚易,是進京赴考的。”

晏小仙大喜,拉著他的手脆聲笑道:“這可真巧啦!我也是去長安趕考的,楚兄如不嫌棄,咱們一起結伴同行吧。”

眾人正豎耳傾聽,聽到此言頓時又是一陣眼冒金星,恨不得搶過那雙纖纖柔荑,大聲宣佈自己也是上京趕考的。

奈何這晏公子語笑嫣然,妙目凝注,對週遭眾人熟視無睹。

楚易雖是一介書生,然生性慷慨尚俠,素好結識朋友,若換了旁人提此建議,必定欣然同意。但不知何以,對這美貌如處子的王孫公子,他雖極有好感,頗想親近,卻又覺得手足無措,單只坐在他身邊,心中便通通亂跳,如坐針氈;倘若一路同行,那還得了?

楚易眼看滿屋中人目光灼灼地瞪視著自己,恨不得將自己生吞活剝了,他又是好笑又是跼踀,當下抽出手,沉吟道:“晏公子盛情相邀,豈敢不從,只是……在下只有一頭毛驢,只怕有些不便。”話一齣口,連自己也覺得豈有此理,莫名其妙,耳根一陣燒燙。

“啊吁!啊吁!啊吁!”也不知是否聽到了他的話,屋外那毛驢竟高高站起,昂首踢蹄,不住地引亢高歌,以示抗議。

眾人一愕,譁然大笑。

晏小仙“撲哧”一聲,嫣然道:“你看,它都不答應呢。”笑靨如花,清麗奪目。

那李公子在一旁瞧得神魂顛倒,按捺不住,站起身,端了一杯酒,笑嘻嘻地走了過來,對著晏小仙揖了一禮,抑揚頓挫地說道:“在下洛陽李東侯,也是赴京趕考的,沒有什麼毛驢,只有赤兔神駒一匹,四駕馬車一輛,晏公子如若不棄,可與在下結伴同行。一路同車共馬,促膝談心,豈不風雅快活?”

眾舉子聽見“李東侯”三字無不哄然,此人赫然竟是當朝金紫光祿大夫、左僕射李木甫的侄子!

李木甫深得帝寵,近年來權勢越重,統管吏、戶、禮三部,朋黨眾多,門生遍佈,可稱本朝一大紅人,他膝下無兒,因而對侄子極為疼愛,倘若能和此人同行,考中進士決計不在話下。

一時滿屋騷然,十人之中倒有九人將注意力從這絕美的晏公子身上轉移到了飛揚跋扈的李東侯上,各自思緒飛轉,挖空心思想著待會兒如何與他結交,奉承討好。

唯獨晏小仙充耳不聞,眼角掃也不掃他一眼,只管笑吟吟地凝視著楚易,牽著他的手,柔聲央道:“楚兄,你的毛驢可真有趣,咱們結伴同行吧,你的毛驢也好借我騎騎,好不好?”

楚易還未回答,外面那毛驢已慌不迭地歡嘶長鳴,昂首睥睨,極是得意歡喜。

楚易忍俊不禁,點頭道:“能與晏公子同行,誠我之幸。”頓了頓,微笑道:“我若再不答應,這驢兒只怕也要撇下我,隨著晏公子跑啦。”

晏小仙大喜,嫣然一笑,眼如秋水橫波,眉如春柳舒黛,滿室粲然生輝。

楚易心中又是一陣劇跳,呼吸不得,忖道:“倘若這晏公子是女兒身,什麼西施貂禪都被她比下去了。”

李東侯端著酒杯僵在那裏,尷尬至極。他自小錦衣玉食,萬眾奉承,哪曾當著眾人之面受過這等冷遇羞辱?先前被晏小仙譏諷,瞧著他絕色無雙,怒火才迅速轉化為慾火,但連吃閉門羹,慾火無從發洩,不由又轉化回怒火。當下勃然變色,便待發作。

楚易見他面色青白紅綠地直轉,心下有些不忍,悄悄地拉了拉晏小仙的衣袖,低頭道:“晏公子,這位李公子在和你說話呢。”

晏小仙柳眉一揚,故作詫異道:“有嗎?我怎麼只聽見一隻驢在耳邊叫喚?”

李東侯惱羞成怒,再也按捺不住,重重地哼了一聲,一甩手將杯子摔擲,拂袖回座。

眾人變色,噤若寒蟬,紛紛飲酒,裝作沒有瞧見。李東侯的幾個僕從大聲呼喝,挽著袖子剛想要衝上前,卻被他怒斥喝住。

李東侯雖然跋扈囂張,但畢竟是丞相之侄,又值此進京趕考的非常時期,知道越是在大庭廣眾之下,越不能太過仗勢欺人,以免落人口實,給叔父的仇黨以可乘之機,當下只能強忍怒意,坐回座位連灌悶酒,暗自咬牙切齒,尋思如何在沒有旁人的時候好好報復。

楚易雖然對權貴豪富殊無畏懼,但卻不願這美少年因為自己與本朝左僕射結怨,低聲道:“晏公子,這李公子家世顯赫,你何必為了在下,這般開罪於他?我替你去給他賠個不是。”

方欲起身,卻被晏小仙一把拉住衣襟。晏小仙見他關心自己,甚為歡喜,兩靨暈紅,雙眸亮晶晶地極是明亮,笑道:“這人這般討厭,公子何必理他。哼,咱們聊得高興,他來搗什麼亂?唧唧喳喳的,也不知胡言亂語什麼,還不如你的毛驢叫得好聽呢。”

楚易還想說話,突然“咕嚕”幾聲,腹中如青蛙似的叫將起來,極是響亮。

晏小仙“撲哧”一笑:“楚兄快坐下吃飯吧,飯菜涼了可就不好吃啦。”

楚易面上一紅,大為不好意思,微笑道:“那我就不客氣啦。”

眼見滿桌琳瑯滿目,儘是見所未見的山珍野味,一時倒不知如何下箸。吃了幾筷,羊肉鮮香滑嫩,木耳清甜爽脆,胃口大開,再不拘謹,狼吞虎咽地吃起來。

晏小仙見他吃得香甜,端著酒杯抿嘴而笑,叫來夥計,又添了十幾樣酒菜點心,笑道:“楚兄,這荒野驛站,粗肉野菜比起我們淮揚菜也不知差了多少千倍,你將就著吃吧,哪天你隨我到揚州,我再請你到秋月樓好好吃上一頓。”

楚易搖頭道:“晏公子,這一頓飯也不知要花費多少,楚某無端受用,已經於心不安,豈敢再讓兄台破費。”

晏小仙聽得此言,柳眉一蹙,如花笑靨頓時煙消雲散,嗔道:“君子知交,貴乎情誼,我與楚兄一見如故,誠心結識,楚兄卻如此見外,動輒搪塞以阿堵物,楚兄是看我不起,不想與我結交嗎?”

楚易面紅耳赤,大感羞慚,一時想不出辯白之辭,吶吶道:“晏公子,我……我絕無此意。”

他平時才思敏捷,任俠尚義,絕非窮酸迂腐的書生,但在這美貌少年面前,竟變得笨口結舌,束手束腳。

晏小仙面色稍霽,“哼”了一聲,冷冷道:“罷啦,公子既無心結識,何必勉強,吃完這頓飯,咱們各走各路便是。”眼圈微微一紅,別過頭去。

楚易見他嬌嗔薄怒之態楚楚動人,心中一陣懊悔憐惜,忖道:“楚易啊楚易,你幾時變得如此婆婆媽媽,讓人心寒?能識得這等好朋友,也不知是你幾世修來的福分。”

他想到此處,驀地一陣衝動,那慷慨之氣重新湧了上來,握住晏小仙的手,懇切地說道:“晏公子,你教訓得是,君子相交以誠。我這麼說實是大大不該,倘若你不嫌棄楚某一介鄉野布衣,還願意屈尊結交,楚某此生當以同懷視之!”

晏小仙微微一顫,回嗔作喜,笑容頓時如春花綻放,凝視著他,柔聲道:“大丈夫一言既出,駟馬難追,你可不能再行反悔。”

楚易笑道:“此生能有如此知己,楚易歡喜還來不及,怎會反悔?”

晏小仙大為歡喜,嘴角噙笑,雙靨酡紅,更添嬌艷。

楚易眼角瞥處,忽然察覺到眾人妒恨交集的眼光,驀地醒覺自己還緊握著晏小仙的手,“啊”的一聲,急忙鬆開。

晏小仙臉上忽地一紅,閃過一絲害羞之意,笑吟吟地端起酒杯,淺啜低飲。

楚易見那素手纖纖妖嬈,想到適才所握香軟滑膩,柔若無骨,心中頓時又是一陣異樣的感覺,心想:“王孫子弟果然不同尋常人家,就連雙手也比少女柔軟滑膩。”

滿屋舉子見他們兩人這般旁若無人地親密說笑,眼中險些噴出火來,但均知那美貌少年是李東侯的禁臠,誰也不敢上前搭惹,只能一邊偷眼瞄看,一邊暗自恨恨嗟嘆一朵鮮花插在牛糞上。

李東侯在遠處看著那美貌公子對鄉下小子盈盈笑語,柔聲蜜語,更是幾次三番險些氣炸了肺,片刻之間,心底已閃過萬千條毒計,直欲將兩人千刀萬剮,但看著晏小仙那清麗絕俗的容貌,心中卻又愛又恨,又氣又狂。

楚易被眾人的目光瞧得不自在,如芒刺在背,匆匆忙忙地吃完飯,松了口氣,道:“晏公子,咱們走罷。”

晏小仙嫣然道:“好,這裡氣味污濁不堪,咱們到外面透透氣去。”拋了一錠黃金在桌上,拉起楚易的手朝外翩翩走去。

楚易心中一跳,想要抽出手,但見他笑靨如花,生怕唐突冒犯,惹他不悅,便任由他攜手並行。

眾人目光隨之移轉,心中老大不是滋味。

兩人經過李東侯桌前時,李東侯的幾個僕從更是怒從心頭起,惡向膽邊生,附著李東侯的耳朵嘰裏咕嚕地說了幾句,然後猛地起身齊吹口哨。

門外廊柱邊,那頭驃肥體壯的赤兔馬聽得哨音,驀地昂首高嘶,前蹄著地之後,後腿雷霆飛舞,朝身旁那匹瘦黑毛驢的側肋重重踢去!

眾人哄然,楚易大吃一驚,失聲道:“犟驢兒,當心!”

說時遲那時快,只見毛驢突然“啊吁”一聲,朝前奔衝,堪堪躲過。

就在眾人驚呼聲中,它驀地迴旋跳躍,屁股一顛,後蹄高高踢起,如閃電般踹中赤兔馬的肚腹!

“啪嗒!”赤兔馬嘶聲悲鳴,轟然倒地,四腿抽搐,肚腹起伏,再也站不起來。

剎那之間,情勢陡變。眾人大出意料之外,張大了嘴,合不攏來。

楚易瞠目結舌,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這……這就是他母親從村口花了三兩銀子買來的癩皮驢嗎?

晏小仙第一個回過神來,咯咯脆笑,拍手喝彩道:“好一個神龍擺尾!”

毛驢聽見他的誇獎,搖頭晃腦,“啊吁啊吁”地縱聲大叫,得意已極。

酒館內,李東侯的臉已經變成了豬肝色,猛地拍案而起,渾身顫抖,恨不得將楚易連人帶驢撕成碎片,慮及身份,卻又偏偏無可奈何。幾個僕從懾其雷霆,早已灰溜溜地躲到一旁,噤若寒蟬。

驛站各房捨得旅客聽見聲響,紛紛出來看熱鬧,問明端倪,無不嘖嘖稱奇。當場有數名才子激情澎湃,詩興大發,洋洋題壁作《毛驢賦》、《赤兔為黑驢所踢歌》雲雲。

楚易心中雖然也頗感快意,但終究不願多惹麻煩,微微一笑,解開毛驢的韁繩,拉著晏小仙的手,一起朝外走去。

毛驢昂首睥睨,顧盼自雄,在眾人的注視下一顛一顛地小跑著,趾高氣揚,時而引亢高鳴,抒發平生鬱鬱不平之志。

在它的一生中,大概從來沒有一刻如今天這般威風快活過。
...
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註冊登入會員
若對尊貴或贊助會員有任何疑問,歡迎向我們查詢。我們的即時通或MSN: admin@eyny.com

使用道具檢舉

帖子
1560
積分
-2 點
潛水值
33434 米
3
發表於 2007-7-24 10:40 AM|只看該作者
回覆中加入附件並不會使你增加積分,請使用主題方式發佈附件。
第二章 比翼連枝當日願

--------------------------------------------------------------------------------

到了驛站口,晏小仙笑道:“楚兄,你等我一等。”翩然進了驛館,取好行李,牽出一匹高大雄駿的白馬,揚鞭馳出。

他白巾雪衣,銀馬玉轡,宛如冰雪雕琢,清麗出塵,陽光照在他的身上,閃閃發光,直如仙子。

楚易目眩神迷,怔怔不語,心中又是一陣暗暗激賞。突然之間,今日以前從未有過的自慚形穢之感再度湧上心頭,人海茫茫,不知這清麗如仙的王孫公子為何獨獨對自己青睞有加?

晏小仙衝到他身前,勒馬回韁,雙頰一紅,笑道:“你看什麼?”

楚易臉上發燙,微一沉吟,老老實實地嘆道:“晏公子你人如翩翩仙子,馬似矯矯白龍,簡直不像人間所有,難怪李公子等人個個都想與你結識。”

晏小仙嫣然一笑,臉紅如桃花,柔聲道:“楚公子你人如陽春白雪,驢似玄虬黑蛟,仙界也少見得很,難怪我這仙人也死乞白賴地想和你結交呢。”

楚易一愣,兩人相視大笑。

艷陽當空,山水明麗。官道迢迢,蜿蜒北曲。遙望北邊天際,風起雲湧,黑紅色的彤雲滾滾奔騰,遮擋了半壁青天。

兩人騎驢策馬,並肩而行,高談闊論,天南地北,越說越是投機。

說也奇怪,無論什麼話題,晏小仙竟似是總能與楚易不謀而合,許多話楚易尚未說出口,他便搶先說了出來。有時楚易剛說了上半句,他就將下半句接了出來,與他內心所想,絲毫無差。

楚易又是驚奇又是喜慰,說不出的淋漓暢快,想不到這無意間邂逅結交的朋友,竟是自己生平志同道合的第一知己。

一路行來,兩人指點江山,激揚文字,談笑風生,情誼越篤,彼此之間熟稔親切,就像是早已認識了多年。楚易也早沒有了起初那跼踀羞澀的感覺。

並肩聊了半晌,楚易忍不住笑道:“晏公子,好生奇怪,你我雖然相識不過短短半日,卻像是多年的故知。”

晏小仙俏臉忽地一板道:“既然像是多年故知,你又何必口口聲聲叫我晏公子?”

楚易正自愕然,卻見他“撲哧”一笑,秋波流轉,笑吟吟地凝視著自己道:“楚兄,咱們一見如故,情投意合,不如就此結拜為異姓兄弟,如何?”

楚易大喜,笑道:“妙極,我也正有此意!”

兩人俱極歡喜,跳下坐騎,在路邊折下樹枝,撮土為香,盟誓結拜。楚易是年十七,比晏小仙長了一歲,故為大哥。

結拜完畢,兩人起身,相視一笑,心中都是說不出的喜悅快樂,彼此間又覺得親密熟稔了十分。

那毛驢也高聲歡鳴,乘機湊上前來,與那白馬蹭脖摩鬃,大獻殷勤。

楚易家境貧寒,自小與母親相依為命,沒有兄弟姐妹,知己朋友也寥寥可數,直到今日才真正感受到意氣相投、肝膽互照的喜慰快樂。

人生得一知己足矣,斯世當以同懷視之。他心裏喜悅不勝,暗暗下定決心要與這義弟做一世的至交知己。

到了傍晚,距離萬壽縣尚有六七裡地時,漫天彤雲密布,朔風怒舞,開始飄起雪花來。風雪極大,片刻之間,萬山鍍銀,千樹壓雪,就連橫空哀啼的寒鴉也似乎被染成了白色楚易自小居於閩東海濱,海風濕暖,四季如春,極少見過如此大雪,不由驚喜莫名,東張西望,大感新鮮。

那毛驢也極之興奮,“啊吁”歡鳴,專揀積雪最厚處跑去,顛臀晃腦,甩尾舞耳,一刻不得消停,顛得楚易東搖西擺,驚呼連連。

晏小仙見狀,咯咯脆笑,花枝亂顫。毛驢聽得他的笑聲,仿佛備受鞭策,歡嘶跳躍,左衝右突,在雪地上留下迤儷曲折的串串蹄印。

雪越來越大,紛紛颺颺,等到兩人抵達城門之外時,已是天地茫茫,銀裝素裹。馬蹄踩在雪地裏,“咯吱咯吱”脆響,說不出的悅耳動聽。

萬壽縣在群山腳下,背山面河,原只是個人口不過數千的小城。但因其距離長安城不過五十餘裏路,據守南北交通要道,每年秋冬之季,南方各地舉子進京趕考時必然經過此地,人口倍增,故而城中旅店林立,頗為繁華,號稱“西唐四大驛城”之一。

進了城,天色已頗為昏暗,風雪狂猛,華燈初上,雪光泠泠輝映,街巷行人寥落,偶有馬車轔轔駛過。

晏小仙似是對此地頗為熟悉,東折西轉,到了一條大街上。兩旁高樓大閣,白雪覆檐,冰柱垂立,綵燈搖曳,五光十色,都是極為昂貴的旅捨。

晏小仙在一家旅店大門前停住,嫣然一笑道:“大哥,咱們就在這裡過夜吧。”燈火映照在他的臉上,嫣紅嬌美,不可方物。

楚易微一躊躇,自己盤纏甚少,實是住不起這等豪奢旅捨,又不忍總讓他花費許多,但知道這義弟脾氣,生怕惹他不悅,當下點頭答應。

兩人牽著驢馬方進大門,早有幾個夥計迎上前來,一個夥計將坐騎牽往馬廄喂草飲水,其他的則領著他們朝大堂裏而去。

眾夥計見這二人一個是絲衣玉帶的俊俏王孫,一個是補丁青衫的落拓書生,如此親密並行,無不暗暗詫異。以楚易這身行頭,又牽著一匹瘦骨嶙峋的黑驢兒,若不是和晏小仙一齊攜手步入,早被大掃帚子轟了出去。

旅捨大堂內華燈結綵,歡歌笑語,錦衣滿座,三五成群,到處都是進京考試的公子哥兒。絲竹悠揚,觥籌交錯,正在宴酒取樂。

瞧見翩然而入的晏小仙,眾人無不眼前一亮,紛紛頓住動作,目光如磁石附鐵,緊緊相隨,但看見他縴手所牽,竟是一個窮酸書生,無不哄然,議論紛紛。

西唐素重門戶家世,豪貴布衣常常不相往來,這座旅捨中所住的,非貴即富,對寒門布衣極為鄙夷。

楚易坦蕩淳樸,對自己貧寒家世從無自卑之意,今日雖然連連遭受如此輕視、白眼,心中也毫無疙瘩,只是想到義弟卻要因己之故,讓這些人指摘議論,不免有些難受。

晏小仙卻若無其事,牽著他的手,語笑嫣然,旁若無人。

上樓到了房內,將行李放好,楚易向夥計打聽衙門位置。夥計道:“衙門就在通化門大街上。”走到窗前,連說帶比,指出大概方位。

等到夥計走後,晏小仙奇道:“大哥,你想去衙門嗎?做什麼?”

楚易苦笑道:“還不是因為這些東西。”取出那絲囊,將裏面的珍寶一股腦兒抖了出來,堆在床上,珠光寶氣,滿室粲然。

晏小仙極是驚訝,柳眉一蹙,嗔道:“大哥,原來你腰纏萬貫,卻騙小弟是寒門之士。”

楚易急忙叫屈,將昨夜之事一五一十,原原本本地講述了一遍,說道:“這些珍寶係出妖孽之身,多半是不義之財,所以我想明日一早便交給官府衙門,若逢災禍荒年,也好捐助窮困百姓。”

晏小仙嫣然道:“原來如此。我錯怪大哥啦。”眼珠一轉,吃吃笑道:“其實大哥你不就是窮困百姓嗎?依我看,你不如就將這些寶物收下,只當是官府發還給你,資助你上京赴考的盤纏。”

楚易搖手笑道:“賢弟莫取笑我,君子好財,取之有道。大哥雖然貧寒,這等飛來橫財、不義之物卻不敢昧心收下。”

晏小仙笑道:“既是不義之財,你不肯收下,又為何讓其他百姓收納?這不是陷別人於不義嗎?佛曰: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大哥若將這些不義之財通通花個精光,才是真正的菩薩心腸呢。”

他頓了頓,又道:“再者說了,現今貪官污吏多如牛毛,歷年賑災錢銀有幾分落入災民手中?你將珍寶給了這些個貪官,還能指望他們分給貧民百姓嗎?這些官吏貪狠如虎狼,說不定還因此捏造個罪名,說你是江洋大盜,殺了滅口,好將珠寶吞為己有呢,拾金不昧反倒惹禍上身,何苦來哉?”

楚易被他一通詭辯搶白,倒無詞以對,說不出話來,笑道:“賢弟伶牙俐齒,我辯不過你,但這些珍寶我橫豎不能收下,否則豈不是白讀了許多年的聖賢書?”

晏小仙嘆了口氣,眼波溫柔,笑吟吟不再多言。

當是時,忽聽走廊內吵吵嚷嚷,有人大聲叫道:“就是這間!”

只聽“砰”的一聲,房門被踢飛開來,幾個滿臉橫肉的官差舞刀弄棒,殺氣騰騰地徑直衝入。

“哪個是福建蠻子楚易?快跟官爺走一……”當先的捕快話音未落,瞧見滿床金光燦燦的珠寶,滿臉殺氣頓時變作驚愕駭訝,既而變作貪婪狂喜之色。

另外四個官差也瞪大了雙眼,張口結舌,險些流下口涎來。

晏小仙笑道:“大哥,你沒去衙門,衙門倒先來找你啦。”

楚易驚訝茫然,不明所以,朝眾官差施了一禮,道:“在下楚易,不知幾位官爺有何指教?”

那捕快驀地回過神來,獰笑道:“姓楚的,你小子膽大包天,還裝什麼糊塗?昨晚在飛來驛,你竟敢打劫本朝左僕射的侄子李東侯李公子,搶了他的鉅額盤纏不算,還殺了他兩個僕從,可有此事?”

楚易雲裏霧中,又驚又怒,驀地明白必是那李東侯對自己懷恨在心,與此處官府串通一氣,誣陷自己,他氣急反笑道:“昨晚在下孤身一人在深山老林,又怎會出現在飛來驛?我與李公子今日中午初次相見,打劫之說又從何談起?”

捕快猛地一拍桌子,指著滿床珍寶喝道:“胡說!人贓俱獲,你小子還敢狡辯?小的們,將這福建蠻子連帶他的同黨一齊拿下,帶回衙門審問!這些贓物也一齊帶走,完璧歸趙,一錢不少地還給李公子。”

幾名官差歡聲雷動,爭先恐後衝上前,先將珍寶兜卷打包,順手牽羊,將自己袖裏懷中塞了個滿滿噹噹,然後圍上前來便要捆綁楚易二人。

楚易憤怒已極,知道他們蓄意陷害,辯白無用,慷慨豪俠之氣猛地湧將上來,伸手喝道:“慢著!這位公子與我萍水之交,和此事毫無關係,你們要拿,只管拿我就是,何必殃及無辜?”

捕快瞥了一眼恬然微笑的晏小仙,臉上泛起猙獰的淫笑,森然道:“小子,李公子親口說了,這水靈妖嬈的小白臉就是你的強盜同黨,要我們務必拿下,由他親自審問。嘖嘖,不知這細皮嫩肉經得起幾下棍棒,幾記皮鞭?”

眾官差互使眼色,會心哈哈淫笑,不容分說,將兩人瞬間五花大綁,朝屋外推去。

楚易氣得渾身發抖,眼看晏小仙被他們麻繩勒得嚴嚴實實,心中又是難過又是疼惜,顫聲道:“好兄弟,都是我連累了你!”

晏小仙出奇的從容鎮定,嫣然一笑道:“大哥,是我害了你才是。罷啦,反正我們就是去考試當官的,現在先去見識見識衙門到底是什麼模樣,權當演練就是。”也不反抗,笑吟吟地任由眾官差推搡呼喝,朝樓下趕去。

旅捨中眾人聽見聲響,都圍來探看究竟。見是這兩人,頓時嘈聲大起,議論紛紛,驚嘆有之,詫異有之,鄙夷有之,幸災樂禍亦有之。

眾官差得意洋洋,叱罵推打,將兩人趕上兩輛囚車,徑往衙門而去。

寒風呼嘯,大雪飛舞,撲打在楚易滾燙赤紅的臉頰,融化為道道冰水。他羞憤悲怒,心亂如麻,一生中從未受過今日這般委屈羞辱。

楚易自小居於閩地鄉野,人情淳樸,哪曾識得人心險惡?一路赴京,單純樸直,與人為善,不料卻莫名其妙被構罪陷害。現在莫說什麼中舉及第,為國效忠,能不能逃脫罪名,活著離開萬壽縣都難以料知。

囚車轔轔,駛過白雪茫茫的通化門大街,到了岔路口,囚車突然西轉,朝西邊的白虎門急馳而去。

楚易隱隱覺得不妙,驀地想起夥計所指的衙門方向赫然是在東邊,心中一凜,叫道:“你們要帶我們去哪?”

那幾個官差獰笑道:“閉嘴!到了你自然就明白!”不待他說話,撕下一條布幅, 將他雙眼、口、耳蒙堵嚴實。

楚易憤怒驚駭,發不出聲,奮力掙扎,卻被當腹重重踹了一腳,疼得眼冒金星,險些暈厥。

耳邊風聲呼嘯,車馬轔轔,隱隱聽見有人和押解自己的官差含糊說了些什麼,然後便聽見城門開啟的聲音。

車身搖震,顛簸不已,似乎在崎嶇不平的道路上行進了許久,隱隱約約聽見夜梟悲啼,以及野獸淒厲的咆哮聲。

“吱嘎”一聲,車輪頓住,囚車打開,幾個官差將他一把扯了下來,重重摔在雪地上。積雪高厚,楚易一頭栽下,幾乎大半個頭顱都陷在雪堆中,冰冷徹骨。

“小子,你的墓地到了。”捕快在他耳邊森然獰笑,猛地將他的蒙布扯開,一把提了起來。

雪花飛舞,四野茫茫,幾座險峰高崖連綿雄矗,桀然壓頂,蒼鷲鳴叫,當空盤旋。也不知是在什麼荒山腳下。

楚易轉頭四顧,瞧不見晏小仙身影,又驚又怒,叫道:“我義弟呢?你們將他藏哪兒去了?”

三個官差面面相覷,哈哈狂笑。捕快一腳將他踢翻在地,踩著他的胸口,斜睨笑道:“都說福建蠻子盛行男風,果然名不虛傳。他奶奶的,你小子死到臨頭,還記掛著小白臉相好的。放心放心,等李公子玩膩了,整殘了,自然會將你的親親好義弟送到這兒來和你陪葬,讓你們作一對風流野鬼,黃泉結伴。”

“禽獸不如的東西!”

楚易腦中轟然一響,熱血上湧,憤怒中也不知哪來的力氣,大叫一聲,雙手托住捕快的腳掌,朝上霍然一推,頓時將他拋出數丈開外;自己“呼”地一聲,翻身跳了起來。

“咚!”雪沫飛舞,那捕快在雪地裏蜷成一團,痛吼連聲。

楚易微微一愣,不明白自己哪來的神力。此時體內怒火熊熊,一團熱氣渾身遊走,上竄下跳,轟然鼓舞,仿佛將欲爆炸開來。

剩下兩個官差驚駭錯愕,看了看滿地打滾的捕快,又看了看怒容滿面的少年書生,一時不知發生何事。

“操你奶奶的,你們愣著幹什麼?還不快把這福建蠻子剁成扁肉,給老子下粉條吃!”捕快顫巍巍地爬起身來,揉著脖子怒吼。

兩官差如夢初醒,義憤填膺,罵道:“小浪蹄子養的,敢對王大人動手,吃了熊心豹子膽了!”

“他媽的,王大人就好比我親爹,除了我老娘,誰敢動手打我親爹?”

兩人怒罵聲中,刀光飛舞,一左一右撲了上來。

楚易一介書生,連雞也未曾殺過一隻,何嘗見過這等架勢?眼看刀光繚亂,心中早已著慌,踉蹌後退,心想:“我命休矣!”想到連晏小仙最後一面也不能見著,即將永訣,心中頓時一陣大痛。

胡亂之中揮出一掌,指掌方動,體內熱氣頓時如滔滔狂潮,直衝掌心。

“呼!”一道淡綠色的氣光忽地從掌心噴吐而出,正好衝撞在左面官差的額頭。

左面官差“啊”地一聲慘叫,突然像紙鳶似的飄了起來,滿口噴血,翻空飛跌,一頭栽入雪地裏,雙腳亂蹬,半天爬不出來。

餘下一名官差大吃一驚,愣愣地站在當地,瞠目結舌,右手持刀,距離楚易頭頂尚有三尺,卻怎麼也不敢砍下去。

楚易看了看自己的手掌,腦中迷亂,驚訝駭異絲毫不在三名官差之下。

他自小體弱多病,此生以來最為勇猛的一次義舉,乃是十四歲時為了解救被一隻瘋狗吠吠追殺的村童,奮不顧身半路殺出,一腳正中瘋狗鼻梁,當場踹得它悲鳴一聲,敗下陣來。然而此事純屬僥倖,下不為例,何以今天突然如此神勇?

他忽地想起今日中午那匹毛驢的神勇表現,心念一動,難道……難道竟是昨晚那兩顆藥丸的緣故?心神大震,“啊”地失聲低呼。

“快殺了他!”那捕快驚怒交加,頓足大喊。

官差手腕一抖,戰戰兢兢地一刀砍下。

生死攸關,楚易不及多想,急忙又奮力推出一掌。不料這次竟毫不奏效,掌心空空,什麼氣浪也不曾衝出。

好在那官差心虛害怕,猶如驚弓之鳥,手腕簌簌亂抖,這一刀原已綿軟無力,眼看楚易拍出手掌,頓時閉眼驚叫,樸刀應聲劈歪,貼著楚易耳頰擦過,森森冰冷。

一刀揮下,兩人都嚇了一跳,趔趄後退。

那官差驚魂不定,怔怔地看了自己渾身半晌,確定無恙,膽氣頓時又壯了起來,定了定神,厲聲喝道:“他奶奶的,小蠻子竟敢裝神弄鬼,恫嚇官爺,老子讓你腦袋開花!”

“呼”地一聲,揮舞樸刀,當頭一刀砍下。

楚易大駭,揮手亂擋,但這回依舊毫無反應。

大雪紛飛,刀光如電,寒芒一閃,颼颼冷氣霍然劈至。

“哧!”

隱隱聽見一聲輕響,那官差突然頓住,身子微微一晃,雙目圓瞪,滿臉驚駭恐懼,過了片刻,嘴角忽地沁出一絲黑血,斜斜僕倒在地,再也不動了。

楚易駭異不解,只道自己無意之中將他打死,心中頓時說不出的驚駭、恐懼、自責、慌亂,猛地踉蹌後退,顫聲道:“我……我殺人了?我殺了人了?”

餘下那兩名官差遠遠地瞪著他,說不出的驚懼駭訝,突然面面相覷,尖聲怪叫道:“不得了啦,妖怪呀!救命啊!”轉身撒腿就跑,剛跑了幾步,怪叫突然轉化為淒厲的慘呼,忽地高高拋起,重重摔落在地,抽搐了片刻,了無聲息。

楚易又驚又駭,自己適才分明一動也不曾動過,這兩人又為何會突然斃命?莫非是在裝死,想要乘自己不備,偷施暗算嗎?當下顫抖著拾起身邊那官差死者的樸刀,小心翼翼地走上前去,探察鼻息心跳。

那兩人果然已經死了,死得莫名其妙,蹊蹺難言。

雪花卷舞,紛紛颺颺,仿佛萬千瓊花柳絮,癲狂飛舞,片刻之間就將三具屍體埋在茫茫白雪之下。

囚車傾斜,半陷雪中,駕車黃馬悲嘶陣陣,團團亂轉了片刻,驀地轟然僕倒,寂寂無聲。

楚易提著刀,孤孤單單地站在荒山風雪之中,腦中空茫,心亂如麻,恐懼、懊悔、驚駭、迷惘……交相陳雜,周身仿佛被冷風徹體吹透,錐心森寒,一陣陣地發抖,不知如何是好。

突然,他的眼前晃過晏小仙的笑靨,“啊”地大叫一聲,心神大顫,驀地醒覺,轉身便往山下跑去。提刀在雪地裏深深淺淺地衝了幾步,立即又頓住。

天地茫茫,四野皚皚,哪能辨得清方向?

就算能及時回到萬壽縣,他又上哪兒去找晏小仙?就算能在他尚未遇險之前找著,自己又如何能將他安然救出?就算……突然之間萬念俱灰,悲苦傷心,淚水涔涔而下。

這一剎那,他突然如此鄙視、厭憎自己。

倘若自己不是手無縛雞之力的文弱書生,倘若自己也能如鄰村的李阿牛那般孔武勇猛,只手擒狼,孤身搏虎,又何至於眼睜睜看著義弟被這些畜牲捆縛羞辱,無可奈何?

說什麼“不能同年同月同日生,但願同年同月同日死”,如果他真有個三長兩短,自己此生此世再也找不到如此知己了!即便自己茍活於世,即便平平安安到了長安,中了進士,成了狀元……又有什麼趣味?

淚水洶湧而出,一再地模糊了視線。晏小仙的如花笑靨如雪花似的在他眼前紛飛撲閃,那清脆悅耳的笑聲如狂風似的在他耳旁呼嘯迴旋……音容笑貌不斷地交疊重合,壓得他喘不過氣,哭不出聲。

這一剎那,他驀地發覺這個相識不過一日的義弟竟在自己心中佔據了如許地位。

他的心頭忽然湧起一團獵獵火焰,就算希望渺茫,就算火海刀山,他也要衝回到萬壽縣,全力解救晏小仙。哪怕搭上自己的性命,也在所不惜。

想到此處,他驀地擦去淚水,握緊樸刀,迎著風雪,咬牙朝山下狂奔去。

“啊吁!”呼嘯的狂風中突然傳來一聲熟悉已極的驢鳴。

楚易陡然一震,霍然循聲望去。

朔風鼓舞,漫漫雪花悠揚翻捲,白茫茫的山坡上,一匹白馬、一隻黑驢正歡快地馳騁而來,馬上騎乘著一個白衣少年,雪裳獵獵,飄飄欲飛,笑靨如花,清麗似仙。

楚易腦中轟然,怔怔木立,心中驚訝、激動、狂喜、迷亂……幾乎要爆炸開來,啞聲叫道:“義弟!”手腕一顫,樸刀掉落雪地,熱淚止不住再度奪眶。
...
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註冊登入會員
若有安裝色情守門員,可用無界、自由門等軟件瀏覽伊莉。或使用以下網址瀏覽伊莉: http://www.eyny.com:81/index.php

使用道具檢舉

帖子
1560
積分
-2 點
潛水值
33434 米
4
發表於 2007-7-24 10:43 AM|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意氣相期共生死

--------------------------------------------------------------------------------

風雪狂舞,天地蒼茫。

毛驢歡嘶著奔到楚易身邊,搖頭晃腦,一頭撞將過來,險些將他撞倒在地,濕噠噠的舌頭舔過他的臉頰,將淚水和雪花混在一起,溫熱而又清涼。

白馬長嘶,昂首踢蹄。

晏小仙勒住韁繩,翻身下馬,笑道:“大哥!”雪巾飛揚,雙眸明亮,俏生生的臉靨泛著嬌艷的桃紅。

雖只小半時辰不見,兩人卻已宛如隔世重逢。

大劫餘生,楚易恍然悲喜,激動難抑,想要說什麼,卻什麼也說不出來,猛地一把將晏小仙拖入懷中,用盡全身氣力緊緊抱住。

晏小仙“啊”地一聲,險些被他勒得透不過氣,微微掙脫,卻被箍得更緊,心中一顫,全身頓時如棉花似的酸軟下來,雙頰紅暈如霞,呢喃似的嘆息道:“大哥,你哭什麼?”

楚易緊緊抱著他,快樂得幾乎要迸爆開來,哽咽道:“真的是你!你沒死……真是……真是太好了!”

楚易直到此刻,聽到晏小仙甜脆的聲音,聞著他那獨特而真實的幽香,感受到他那纖柔溫暖的身體在自己懷中漸漸變軟,慢慢融化,方才相信這真正是他,懸吊了半天的心才逐漸鬆弛下來。

晏小仙“撲哧”一笑,心下感動,環手將楚易輕輕抱住,柔聲道:“傻大哥……”這一聲說不出的低婉溫柔,情意綿綿,仿佛山泉漱耳,春風拂面。

雪花飛舞,兩人緊緊相擁,許久,仿佛變作了兩尊雪人。

“啊吁!”毛驢探頭探腦,想要在兩人中尋覓個空隙鑽進來,卻始終不能得逞。

毛驢毛茸茸的耳朵在晏小仙的手背上摩來擦去,酥麻發癢,他忍俊不禁,咯咯脆笑,被緊箍的腰肢仿佛要斷裂開來,喘著氣笑道:“大哥,你勒得我腰都快斷啦。”

楚易霍然醒悟,急忙鬆開手,毛驢歡鳴一聲,乘機將頭擠了進來,到處亂蹭。

楚易想到自己適才將他緊緊抱了半晌,耳根燒燙,頗有些難為情,笑道:“好兄弟,我以為今生今世都再也不能見到你了,生怕一松手,又再見不著你。”

晏小仙臉上一紅,握緊他的手,嫣然道:“傻大哥。”

楚易心中忽然又怦怦地亂跳起來,“啊”地一聲,道:“是了,你是怎麼逃出來的?怎麼連白龍馬和犟驢兒也一齊帶出來了?”

“啊吁!啊吁!” 毛驢瞪著眼睛怒嘶不已。

自從得知白馬有個好聽的名字後,它似乎便對自己鄉野村夫的名字大感不滿,每次楚易這麼稱呼,必定憤憤悲鳴,以示抗爭。

晏小仙笑道:“我也不知怎麼回事,車子還沒到衙門,城裏就突然失火了,到處都是火光,許多人從客棧裏衝出來,亂作一團,那兩個官差沒心思理我,自顧自跑走了,多虧一個好心人幫我解開繩子,我就回到旅捨,把白龍馬和犟……”

說到這裡,瞟了毛驢一眼,抿嘴笑道:“和黑麒麟牽出來了,若不是黑麒麟一路嗅著大哥的氣味,我還找不著你呢。”

毛驢聽到晏小仙給自己起的新名字,連聲歡嘶,搖頭甩尾,圍著他團團繞轉,激動不已。

楚易嘆道:“看來冥冥之中自有天意,保得好人平安,只是縣城無端受災,苦了城裏的百姓。”心裏又是歡喜又是悵然,轉身望去,透過茫茫風雪,果然瞧見東面紅光隱隱,迷蒙閃耀。

晏小仙笑道:“大哥,萬壽縣咱們是回不去啦,不如就在這山上找個山洞將就一夜吧,明晚到了長安城,咱們再挑家最好的客棧,好好地睡上一覺。”

楚易想到他一介錦衣玉食的王孫公子卻要陪著自己露宿荒山雪地,心下難過,歉然道:“好兄弟,都是我連累了你。”

晏小仙俏臉一板,甩手嗔道:“你又來啦!再這般生分見外,瞧我還睬不睬你。”

晏小仙見楚易大為緊張,“撲哧”一笑,柔聲道:“大哥,咱們不是說好有福同享,有難同當嗎?你當我真是嬌生慣養的公子哥兒嗎?這一點苦頭又算得什麼?”

楚易心中怦然,泛起溫柔歡悅之意,微笑道:“不錯,咱們兄弟有福同享,有難同當,再也不分開啦。”

兩人牽著驢馬,沿著山坡緩緩而行,走了不到百步,就在朝南的山壁發現了一個頗為隱蔽的幽深洞穴。

晏小仙將洞中打掃乾淨,從行李架裏取出一張熊毛皮毯鋪在角落,與楚易一起坐下,再取出一張厚厚的虎皮,蓋在兩人身上。毛驢與白馬則在另一旁倚壁休憩。

洞外風雪狂猛,雪花一片片地翻飛捲入,在洞口結成淡藍色的薄冰。楚晏兩人蓋著獸皮,咫尺相依,聽著風聲呼嘯、毛驢歡鳴,想著今日發生的許多事情,心中喜悅安寧,不知不覺中睡著了。

到了半夜,楚易迷迷糊糊中聽到什麼聲響,下意識探手一摸,身旁空空無人:“義弟!”他心中一跳,驀地驚醒。

卻見晏小仙斜靠在洞口,眨巴著眼睛,嫣然一笑,豎指於唇,做了個噤聲的手勢。

楚易見他仍在,心中頓時大寬,悄悄爬起身,躡手躡腳地到他身旁,輕聲問道:“怎麼了?”

此時風雪正猛,洞口山石交錯,原來的入口被大雪覆積,只剩下一條三尺來長、一尺來寬的縫隙。

晏小仙纖指朝著洞口縫隙比了比,貼著他耳朵低聲道:“有人來了,你可別出聲。” 溫熱芬芳的氣息吐在他耳朵裏,頓時麻癢難當。

楚易微微一笑,心下好奇,湊前凝神探看。

只見白茫茫的雪地裏,三個黃衣人正低頭徘徊,似乎在尋找什麼。三人道袍羽冠,斜背長劍,瞧那裝扮,似乎都是天師道龍虎道士。

天寒地凍,夜半三更,這三個道人跑到這荒山野嶺來做什麼?

楚易正自詫異,忽見一個瘦小些的道士“咦”了一聲,喜道:“就在這裡!”另外一個矮胖如葫蘆、一個高瘦如竹竿的道士聞聲立刻圍了過來。

三人長袖揮舞,“砰砰”連聲,雪塊炸飛拋落,地上頓時出現一個深坑。

瘦小道士反手拔出長劍,輕輕一挑,青光一閃,一個人影從坑裏高高拋起,滾落在雪地。

楚易驀地一驚,差點叫出聲來,道士挑出的屍首赫然正是先前被自己莫名其妙殺死的官差,難道這三個道士竟是來追緝自己的?

瘦小道士蹲下身,在官差屍首上摸索了一會兒,抓起一串翡翠玉石珠,喜色凝結,皺眉道:“沒了?就這些?”

另外兩個道士大為失望,又分散開來,各自低頭尋找。

楚易心中微微一松,這串翡翠玉石珠是官差在客棧裏兜卷“賊贓”時,假公濟私,順手牽羊塞入自己懷中的,這三個道士多半是圖謀珍寶,聞訊前來劫屍,但大雪紛揚,早已掩埋了所有車馬足跡,他們為何竟能找到此處?一念及此,他方甫放下的心又陡然懸起。

過了片刻,三道士齊聲歡呼,又將另外兩名官差的屍首掘了出來。三人俯身搜查了半晌,只抓出兩把寶石珍玩,面面相覷,失望之色溢於言表。

“他奶奶的,一定是被殺了他們的人取走了,咱們來涮鍋底,還想撈著什麼油星嗎?”高瘦道士低聲憤憤叱罵,將珍寶隨手一塞,手腕一抖,長劍疾舞,“哧哧”連聲,萬點銀光撲閃跳躍。

“呼!”三具屍首突然竄起無數道火焰,熊熊燃燒,焦臭撲鼻。

楚易皺眉掩鼻,心中凜然,這三個道士乖戾兇狠,不似善類,瞧這情形,似乎也並非志在珍寶,不知他們究竟在尋找什麼?

“大哥,他們在找這個呢。”晏小仙似乎知道他心裏所思,貼著他的耳朵輕輕吹氣,提著那銀白絲囊在眼前一晃。

楚易猛地一驚,轉頭欲語,嘴唇頓時劃過晏小仙香滑柔膩的臉頰,酥麻如電擊。

兩人臉上莫名一紅,急忙分開,心裏升起一絲異樣的感覺。

楚易定了定神,心中疑竇叢叢,低聲道:“賢弟,這些珍寶不是被官差卷走了嗎?你何時拿回來的?又怎麼知道他們在尋找這個……”

話音未落,晏小仙秋波一漾,神色微變,素手閃電似的將他口唇掩住,貼著他的耳朵,細如蚊吟地說:“大哥,千萬別出聲。”

話音方落,洞外風聲呼嘯,一個夜梟似的聲音似哭非哭,似笑非笑,淒厲慘澹地悠悠響起。

那三個道士厲喝道:“何方妖魔,竟敢在道爺面前裝神弄鬼?”

楚易心中大凜,轉眸望去,洞外不知哪來的奇光異彩,一道道照得茫茫雪地流離絢麗,變幻不定。

那三個道士握劍站在熊熊屍火旁,鬚眉盡赤,四處張望,神色兇戾、緊張而又恐懼。

“龍虎山的雜毛牛鼻子,跑到我孔雀老祖的眼皮底下劫屍行兇,還敢口出狂言,是不是想立即變成屍解仙哪?”那聲音陰陽怪氣,悠悠蕩蕩,忽而東,忽而西,辨別不清究竟來自哪。

三道士聽到“孔雀老祖”四字,面色陡變,驀地背靠背站在一起,緩緩踩著禹步,朝山下移動,三柄長劍斜斜高舉,“哧哧”輕響,劍氣吞吐,青光流離。

高瘦道士眼光四掃,一邊禹步緩行,一邊朗聲道:“原來是老祖法駕,幸會了。在下封道和,龍虎山齊破冰真人座下九弟子,奉家師之命前往長安,路經老祖寶地,無意冒犯。黃河長江,各流一方,他日山水有相逢,再來拜會。”

楚易雖不知道“孔雀老祖”是何方神聖,但聽他陰惻慘澹的聲音,料知非妖即魔,眼看這三個道人聞風喪膽,出語討饒,心中老大不以為然。暗想:“常聽說修道之人以降妖伏魔為己任,這三個龍虎道士怎地如此不堪?”

孔雀老祖陰聲怪笑道:“我當是誰這般膽大,原來是齊破冰的小娃兒。嘿嘿,別說是區區破冰真仙,就算是你們蛇貓張天師到了這裡,也不敢如此囂狂。”

說到最後一句時,聲音突然變得狂暴獰厲,陰風怒吼,漫天雪花倒卷而起,竟如萬千銀箭,四面八方朝那三個道人筆直地攢集暴射!

封道和喝道:“結劍陣,步‘護靈伏魔罡’!”

三道士立即步罡踏鬥,踏雪飛衝,三道劍光沖天飛起。隨著指訣、口咒的不斷變化,劍光迴旋怒卷,吞吐變幻,在三人周身之外形成眩目已極的銀光氣劍墻。

“叮叮叮叮……”暴雨連珠似的脆響聲中,雪箭密集地撞射在劍陣氣墻上,頓時迸炸噴舞,爆開一重又一重的雪霧冰珠,白濛濛如霧罩煙籠。

劍光閃耀,雪霧紛紛,在漫天幻麗奇光的映照下,更覺妖麗詭異。

楚易從來沒有見過如此比劍鬥法,第一次目睹,驚駭震懾,無以言表。屏住呼吸,眼花繚亂,一顆心怦怦劇跳,仿佛要從嗓子眼裏蹦出來了。

三道士步履、動作整齊劃一,劍陣純熟已極,剎那之間便已衝出百丈之外,朝山下逃去。

孔雀老祖陰惻惻地笑道:“說來就來,說走就走,你當是在逛窯子嗎?”

話音方落,“砰”地一聲巨響,整個雪坡仿佛被突然掀了起來,一道人影沖天飛起。

雪浪滔滔,滾滾翻疊,驀地卷成一面九丈來高、三丈多寬的巨大雪墻,劈頭蓋腦,朝著三道士轟塌奔卷。

“轟隆!”

雪浪滾舞,層疊炸射開來,銀光劍氣瞬間絞碎,嗆然龍吟之聲悠悠不絕,三道劍光破空脫甩飛去。

狂風怒卷,雪沫飄舞飛散,三個黃色人影慘叫著當空摔落,一連滾出十餘丈遠,鮮血如紅梅似的在潔白的雪地上朵朵綻放。

那道人影鬼魅似的悠忽飄落,桀桀笑道:“蛇貓道士,不過如此。”

雪地瑩光反照在他的身上,青白明亮。那人大紅斗篷,翠綠長袍,外面又披著件五彩羽衣,遠遠望去,倒真像是一隻孔雀,在雪地上傲然踱步。

“老祖饒命!老祖饒命!”三名道士渾身血污,在雪坡上抽搐爬行,拼命想要逃離,一邊回頭不住地顫聲討饒,全然沒了適才的氣勢。

孔雀老祖聽若罔聞,悠悠忽忽地飄到他們身旁,陰森森地笑而不語,右袖一卷,將封道和隔空徐徐提起。

封道和驚駭至極,面色慘白,牙關咯咯亂撞,吃吃道:“老……老祖……饒……饒命……小人願……願加入老祖法……法門,粉身碎……骨,死而……後已……”

孔雀老祖目光閃動,笑嘻嘻地道:“既然你有這個孝心,老祖就成全你吧。粉身碎骨倒不必啦,老祖年紀大啦,嚼不動骨頭,天寒地凍的,喝點熱乎乎的鮮血暖暖身子就可以啦……”

說到此處,目露兇光,雙手淩空一抓,頓時將封道和提到嘴邊,“咔嚓”一聲,一口狠狠地咬在他的咽喉。

封道和發出一聲淒厲恐怖的慘叫,鮮血噴射,全身簌簌亂抖。

孔雀老祖埋頭貪婪地吮吸著,不斷地發出“汩汩”的吞咽聲,鮮血順著他的下巴滴滴噠噠地淌落在雪地上,洇開一個個小孔,熱氣絲絲升騰。

楚易心下大駭,嘴若不是被晏小仙的手緊緊地捂著,早已驚呼出聲,眼睜睜地看著那孔雀老祖將道士吸得越來越乾癟蒼白,又是驚懼又是憤怒,簡直不敢相信天底下居然真有這等事。

孔雀老祖吸完封道和的鮮血,猛一抬頭,深吸一口氣,幾道青光從封道和的七竅裏嫋嫋騰出,倏然吸入其口鼻之內。

孔雀老祖吸完真氣,將慘白的幹屍隨手一拋,踏步上前。

那兩名道士嚇得魂飛魄散,不斷地簌簌乞饒,將身上略微值錢之物一一掏出,阿諛獻媚,胡言亂語,只盼能保得一條小命。

孔雀老祖聽得厭煩,突然獰笑一聲,一腳一個,將兩人頭顱踩得稀爛,然後倒提雙腳,湊到口邊,轉瞬間又將兩人鮮血、元氣吸得精幹。

楚易看得怒火中燒,義憤填膺,心想:“只恨我沒有降妖伏魔的本事,否則拼上性命,也當殺掉這老妖,為民除害。”

心念方起,那孔雀老祖驀地轉過身來,斗篷一抬,兇睛寒芒如電,冷冷地盯著楚易,桀桀怪笑道:“兩位躲在山洞裏看了這麼久,也該出來透透氣了吧?”

楚易大吃一驚,被他眼中兇光一掃,更是寒毛直乍,雞皮泛起,剎那之間,心中閃過一絲驚懼之意。

晏小仙在他耳邊柔聲低語道:“大哥,我去將這老妖引開,你騎上白龍馬先走,咱們到山下會合。”將那銀白絲囊往懷中一塞,翩然起身,便欲出洞。

楚易熱血上湧,一把將他拉住,怒道:“賢弟,你說有福同享,有難同當,難道又忘了嗎?不能同年同月同日生,但願同年同月同日死難道是敷衍說笑的嗎?今日就算是死,咱們也當死在一起,永不分開。”

晏小仙微微一怔,雙靨暈紅,泛起溫柔的笑意,嫣然道:“好。大哥,從今往後咱們同生共死,永不分離。”

楚易大喜,胸中懼意忽然盡消,豪氣激湧,霍然起身,牽著他的手,轉身叫道:“犟驢……黑麒麟,咱們走吧!”

毛驢被晏小仙以布矇住了口,聽到呼喚,立即嗚鳴一聲,搖頭晃腦,一顛一顛地奔了過來,白龍馬緊緊相隨。

兩人相視一笑,翻身騎上驢、馬,並肩緩緩而出,心中說不出的喜悅平靜,渾無一絲害怕之意。

雪花飄飄,撲面飛卷,天地白茫茫一片。

遠處,孔雀老祖森然微笑,見他們如此從容自若,反倒大為起疑,只道他們有什麼陰謀陷阱,一時不敢貿然上前。

他瞇著眼打量二人,忽然“咦”了一聲,目中閃過驚訝的神色,盯著晏小仙嘿然獰笑道:“小娃娃,原來是你!”

楚易聞言大奇,難道這老妖竟認得晏小仙?

“老妖怪,是我又如何?你找的東西在我這裡,睜大眼睛看清楚啦。”晏小仙不待他說完,忽然笑吟吟地掏出那銀白絲囊,高舉在手,搖來晃去。

孔雀老祖“咦”了一聲,驚疑不定地凝視著絲囊,目中兇光大盛,獰笑道:“小娃兒,這袋東西是老祖的東西,你從哪兒拾來的?乖乖地把它還給老祖,老祖就饒你不死。”

孔雀老祖生性兇狡多疑,他見晏小仙如此有恃無恐,反而更加確定其中必定有詐,一邊說話,一邊眼珠亂轉,遊目四掃,探察是否有其他高人埋伏在側。

楚易心下越發詫異,不知道晏小仙此舉有什麼目的,但他對這義弟極是信任,相信他這麼做自然有他的用意,當下微笑不語,靜觀其變。

晏小仙“啐”了一口,笑吟吟地道:“你這麼大的年紀,還胡說八道,羞也不羞?這袋東西是誰寄放在我這裡的,你還不知道。我哪能將別人的東西隨便給你?他剛才說去殺個妖怪,馬上就回來取……”

忽然“啊”地一聲,滿臉歡喜,指著北面山坡笑道:“說曹操,曹操到,他來啦!你若想要,自己向他要去。”

孔雀老祖心下大凜,下意識地回頭望去,北面山崖斜立,雪坡連綿,哪有半個人影?

他微微一愕,立知上當,忽覺背後一股寒風銳氣呼嘯而來,後頸颼颼發冷,大駭之下,不及調集周身真氣,立時轉身雙掌飛拍。

“呼!”氣浪狂舞,雪花崩卷,萬千道銀光細針炸飛亂竄,氣光掃處,地面頓時迸裂開一道巨大的裂坑。

孔雀老祖反應雖快,終究還是慢了一步,肩窩一涼,似被什麼細小尖銳之物破體穿入,傷口酥癢難當,左臂瞬間麻痺。

只聽晏小仙甜脆的聲音咯咯笑道:“北海蠶骨刺的滋味好不好?您老慢慢品味,小生恕不奉陪。”

孔雀老祖驚怒駭懼,定睛再看,那兩少年早已騎著黑驢、白馬,風馳電掣地朝山下狂奔逃命。

“他媽的,小崽子找死!老祖非生吞了你不可!”孔雀老祖氣得臉色脹紫,立時凝神聚氣,大喝一聲,真氣洶洶逆轉,“噗”的一聲,一絲銀光帶著蓬蓬黑血從肩膀倒飛而出。

他怒吼長嘯,右手化爪,硬生生將左肩腐肉剔骨剜出,雙袖一卷,沖天飛起,怪嚎著朝楚易兩人急速禦風追去。

“駕!”

楚易二人策馬狂奔,沿著陡斜的山坡急衝而下。

驢馬八蹄如飛,賓士如疾電,雪地轟然震動,層層雪塊被馬蹄掀起,滾滾奔騰,仿佛兩道巨大的雪浪銀濤在二人身後洶湧翻舞。

楚易驚愕迷惘,思緒如亂麻交纏,想不到清麗柔弱如處子的義弟有如此本事,竟能在剎那間發出漫天銀針,將老妖偷襲重傷。

晏小仙知他疑惑,一邊策馬急奔,一邊大聲笑道:“大哥,我從小就喜歡練武修道,迄今也不知拜了多少師父,我的名字小仙就是第一個道長師父給起的呢,只可惜學藝不精,否則剛才那一下就可以將老妖打成馬蜂窩啦。”

楚易心下恍然,西唐崇道好武、練武、修道的士人比比皆是,修真更常以仙、真、玄、道等字為名,確是沒有什麼特別出奇的,倒是自己這等文弱書生少見得很。一念及此,臉上不由一熱,疑雲盡消,笑道:“原來如此,我還想義弟的名字為何這麼奇怪呢。”

“呀——嗚!”

空中傳來一陣陣兇厲陰邪的鳥鳴,兩人回頭望去,只見孔雀老祖兇狂怪叫,兩袖如巨翼張飛,朝著楚易二人急速俯衝而下。

狂吼聲中,老妖頭顱急劇變化,鷹鉤鼻越變越長,與凸嘴連為一處,陡然變成一尺來長的尖喙,周身“劈劈啪啪”一陣爆響,萬千道彩翎翠羽破膚而出,密密麻麻地舒張開來,瞬間竟化為一隻又像鷹鷲又像孔雀的龐然巨鳥!
...
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註冊登入會員

使用道具檢舉

帖子
1560
積分
-2 點
潛水值
33434 米
5
發表於 2007-7-24 10:44 AM|只看該作者
回覆中加入附件並不會使你增加積分,請使用主題方式發佈附件。
第四章 羽駕何由到俗間

--------------------------------------------------------------------------------

孔雀妖鳥兇狂怪叫,兩翼張飛,朝著楚易二人急速俯衝而下,碧綠的兇睛閃耀著憤怒、仇恨的厲光。

“原來這老妖真是只大妖鳥,難怪這般醜陋。”

楚易驚駭之餘,看它禿頭紅翎,綠睛尖喙,竟忽然覺得頗為滑稽有趣,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

晏小仙見他生死關頭竟還笑得出聲,也不禁莞爾。

妖鳥大怒,張喙厲號,急速飛衝,雙翼全部舒張,發狂地扇動著。

妖鳥巨翼揮舞,道道彩光真氣如霓輪彩浪似的呼卷飛轉,撞擊在雪地與兩側的山崖上,頓時轟隆巨震,大塊大塊的冰雪、巨石飛拋滾動,朝下衝去。

毛驢“啊吁”嘶鳴,極度亢奮,撒開四蹄,奔勢如電,越跑越快,竟將白龍馬漸漸地甩在後面。

楚易又驚又喜,猜到必定是那兩顆藥丸的奇效,但眼看晏小仙與自己拉得越來越遠,心中又大為焦急,喝道:“麒麟兒,慢些走,等等賢弟。”

毛驢歡鳴一聲,稍稍放慢速度。

白龍馬又漸漸地追了上來,晏小仙叫道:“大哥,我的馬跑得太慢,要讓禿頭大醜鳥追上啦!”

妖鳥兇鳴,巨翼撲打,急如閃電,距離兩人不過十丈之遙。

楚易大凜,伸手叫道:“賢弟,你伸出手,我拉你過來。”

雙騎並行,晏小仙驀地抓住他的手臂,白衣飛舞,有驚無險地衝落到驢臀行李架前,從背後緊緊地抱住楚易,笑道:“大哥,走吧!”

楚易還未叱呵,毛驢已經歡嘶甩頭,沒命地撒腿狂奔,剎那之間如離弦之箭怒射而出,將白龍馬與妖鳥遠遠地拋在後面。

妖鳥狂怒咆哮,窮追不捨,但黑驢賓士速度太過驚人,尤其瞬間的加速度,竟然遠勝飛鳥,以這妖鳥之力,一時也無法追上。

妖鳥盛怒之下,張喙噴出一道道火光,“呼”地一聲,如赤電飛舞,火龍縱橫,接二連三地猛擊在楚易兩人周側,激撞起塊塊石屑,道道雪浪。

楚易二人驚呼聲中,黑驢抖擻精神,左衝右突,堪堪一再避過。

妖鳥巨翼拍打狂風,接連掀起層層石墻雪浪,雪崩滾滾,洶洶奔騰。

白馬避之不及,悲鳴翻滾,瞬間消失不見。

楚易聽見身後白馬悲嘶,心中一沉,大為難過。

晏小仙卻不以為意,緊緊地抱住他,貼著他的耳朵叫道:“快走!快走!”

狂風撲面,雪沫迷眼。

楚易俯身貼在毛驢的脖頸上,背後緊緊地伏靠著晏小仙溫軟的身體,兩人一驢似已化為一個整體,變成一道狂風,呼嘯而下。

毛驢飛衝如箭,不過一盞熱茶的時間便已衝到山下,穿草越坡,馳入官道,朝北疾奔。

滾滾雪浪、石塊轟然衝卷,如萬馬奔騰,銀獅咆哮,“劈裏啪啦”地砸打在官道上,頓時堆成了漫漫小丘,塵土雪霧沖天飛揚。

妖鳥厲聲怒鳴,撲翅飛追,越來越近。

這妖鳥畢竟是窮兇極惡的老妖魔怪,絕非眼下的毛驢可以比擬。適才從山坡上衝下,毛驢仗著先跑數百丈的優勢,又借著下坡慣性,才能在短時內遙遙領先。此刻到了積雪沒膝的平地,想要再與妖鳥賽跑,絕無勝算。

楚易暗暗叫苦,奈何無計,只有懷著僥倖之心,全力策驢急奔。

晏小仙轉身抬頭,眺望著越飛越近的妖鳥,柳眉一挑,嘴角上勾,似笑非笑,右手一翻,從袖中露出半截淡綠色的玉石匣子,只待妖鳥飛得再近些,便甩手拋出,殺它個出其不意。

其時天色將近黎明,東邊天際黑藍,魚肚翻白,暗紅深紫的流霞層層翻飛,天地已經漸轉明亮。

官道白雪皚皚,隱隱可見前方有三騎緩緩而行。

聽到山石雪崩的轟然巨響,那三騎紛紛頓住,回馬觀望。

一個少女的聲音叫道:“舅舅,是孔雀老妖!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找了它幾個月,想不到竟在這裡撞上啦!”

話音未落,“呼”的一聲銳響,天地陡亮,一道紫光沖天飛起,帶著滾滾紅焰青芒,朝那妖鳥怒射而去。

晏小仙一凜,秋波中閃過駭然惶恐之色,右手一縮,立時又將玉石匣子深藏而入。

妖鳥厲聲怒嘯,雙翼拍擊,霓光氣浪洶洶奔卷,轟然撞在那道紫光上,“砰!”頓時爆射開絢麗奪目的氣光火浪。

紫芒飛旋,凝空頓住,赫然竟是一柄淡紫色的紫銅古劍,彎曲如蛇,流光煥彩。

妖鳥驚怒啼鳴,拍翼飛轉,突然沖天飛舞,逃之夭夭。

楚易又驚又喜,一時之間還不明白究竟發生了何事,只聽一個蒼涼的老者聲音道:“白石、瓔瓔,你們先去長安等我,我殺了這妖孽,立即趕來。”

一道人影直衝飛天,禦風踏劍,如紫電橫空,朝那妖鳥急追而去。

楚易轉頭再看時,天藍如海,晨星寥落,隱隱看見一點紫光越去越遠,終於消失於皚皚雪峰之後。

“你們是誰?怎麼招惹了孔雀老妖?”

楚易正自瞠目結舌,駭然稱奇,又聽見那少女的聲音脆生生地問話,轉頭望去,在淡藍晨光下,只見一個十二三歲的黃衣少女騎乘在高駿黑馬上,斜背長劍,揮舞柳鞭,一雙水汪汪的眼睛正大感好奇地盯著自己。

她童稚未消,是個不折不扣的美人胚子,但額上偏偏貼著雲母花鈿,眉尾還描著斜紅,粧化得老氣橫秋,唯其如此,反倒更顯俏皮可愛。

楚易瞧得有趣,忍不住笑了起來,毛驢也隨之“啊吁”大叫。

“窮書生,你笑什麼?”黃衣少女睜大了眼睛,越發奇怪。

“瓔瓔,不得無禮!”在她身邊的一個十七八歲的黃衣少年叱喝道,只見他冷峻挺秀,英姿勃勃,背上也斜負一柄長劍,劍柄足有一尺來長。

他朝楚易二人淡淡一笑,拱手行禮道:“在下華山蘇白石,這位是捨妹蘇瓔瓔,出言無狀,萬莫見怪。”

蘇瓔瓔大感委屈,噘嘴咕噥道:“他本來就是窮書生嘛,我又沒說錯……”

楚易頗覺有趣,笑道:“姑娘說的是,沒什麼無禮的,在下閩地舉人楚易,原本就是一介貧寒書生。”

他拉著晏小仙的衣袖,一齊揖了一大禮,微笑道:“適才多虧令舅驅走妖鳥,救命之恩,永志不忘。”

蘇瓔瓔得意地白了她哥哥一眼,哼了一聲,以示勝利。

蘇白石顧不上理她,朝楚易兩人欠身回禮,揚眉道:“降妖除魔是我們修道人的本分,何足掛齒。”

蘇白石少年老沉,氣宇從容,與渾身稚氣的妹妹截然不同。

蘇瓔瓔轉頭瞥見晏小仙,“咦”了一聲,奇道:“你明明是個貴公子,為什麼會和這個窮書生在一起?”

晏小仙莞爾一笑道:“在下揚州晏小仙,和楚大哥是結拜兄弟,一齊前往長安趕考。”

蘇瓔瓔拍手笑道:“好巧!我們也是去長安趕考的呢!正好可以搭個伴兒。”

楚易聞言微微一愕,這兩兄妹既是修道之人,又怎會考科舉,博功名?

蘇白石橫了蘇瓔瓔一眼,似是責怪她多言。

蘇瓔瓔怒道:“我又沒說錯話,你幹嘛老瞪我?我們本來就是去參加‘神仙科考’的嘛。”

“神仙科考?”楚易更覺雲裏霧中。

西唐有秀才、明經、進士、明法、明書、明算六科考試,明法、明書、明算都是專門技術的考試,常設科目僅有明經、進士兩科,哪來的“神仙科考”?

難不成“神仙科考”及第,就可以立即白日飛升嗎?

蘇白石曬然道:“兩位莫聽捨妹胡說,不是什麼神仙科考,只是明年正月的長安仙佛論道講法大會,全國各道觀洞府、寺廟禪院的修道參佛之人均可參加,最後由皇上欽定法力最高者,封為國師,因此又叫仙佛國師會。”

楚易恍然道:“原來如此。”

西唐神仙道佛之風極盛,各處道觀、寺院、禪祠林立,上至皇帝公卿,下至平民百姓,或熱衷仙道,或沉迷佛禪,就連邪魔歪道也大張旗鼓,各行其是,可謂百花齊放,各逞妖嬈。此次仙佛國師會想必將是各大仙佛流派論道鬥法,標榜正統的最佳法壇。

楚易雖然一介儒生,苦讀聖賢經書,但耳濡目染,對於神道仙學也頗有些興趣。得知有此盛會,不由大覺有趣,心想:“明年春天,長安必定熱鬧之極。”

四人策馬揚鞭,邊聊邊行。

蘇瓔瓔眨巴著眼睛,又道:“你們還沒回我的話呢,既是去長安考進士,為什麼會招惹上那孔雀老妖?”

楚易微笑道:“說來話長……”

他心機單純,正準備將這兩日來發生之事和盤托出,晏小仙忽然一扯他的衣襟,搶道:“我們原本在萬壽縣過夜,不料半夜竟發生大火,全城都變成一片火海。我們稀裏糊塗地逃到山上,在洞穴裏待了半夜,結果就看見那孔雀老妖活生生地吃了三個龍虎道士……”

晏小仙娓娓道來,說得驚心動魄,但卻絕口不提自己二人被李東侯所陷險些遇害,以及那一袋珍寶之事。

楚易心中微凜,暗想:“是了,這一袋寶貝既能引得那孔雀老妖如此兇狂,多半另有蹊蹺,不僅僅是珠寶古玩,義弟不讓我說出來,自有其謹慎道理。但他先前為何知道孔雀老妖貪圖這袋珍寶?難道他早知道這些寶貝的來歷嗎?那孔雀老妖又為何認得義弟?”

想到這裡,隱隱覺得有些不安,打定主意在沒人之時向晏小仙問個清楚。

蘇白石點頭道:“原來如此,那些龍虎道士多半也是去長安參加仙佛國師會的,想不到竟在半路冤死於妖孽之口。”

“哥,說不定孔雀老妖也是想去長安,騙個國師噹噹呢。”蘇瓔瓔拍手脆笑道:“對了,這次的仙佛會,也不知會招來多少妖魔?這下好玩啦!我們正好可以斬妖除魔,名揚天下。”

蘇白石皺了皺眉頭,淡淡道:“小孩子家胡說什麼?也不怕別人聽了笑話。”

蘇瓔瓔最不喜歡別人說她年紀小,尤其是自己的哥哥,怒道:“我胡說什麼啦?咱們靈寶派的宗旨本來就是斬妖除魔,行善積德嘛!你還不是天天胡吹法螺,想著一舉成名,作一個人人景仰的仙俠嗎?”

蘇白石被她當著旁人之面說出自己的心事,面上一紅,又羞又惱,大感狼狽。

晏小仙聽到“靈寶派”三字,神色微微一變,笑吟吟地道:“原來你們是靈寶派的修真,難怪令舅的飛劍如此厲害呢。”

蘇瓔瓔大為得意,笑道:“是啊,我舅舅是靈寶派的三大散仙之一的紫微真人張宿,當然厲害啦!孔雀老妖遇到我們,算他倒楣。嘻嘻,等到了長安,我們說不定就能吃上烤孔雀肉呢。”

按當時道門經典記載,修真境界分為九重,自高而下分別為大羅金仙、天仙、地仙、散仙、真仙、仙人、真人、靈人、修真。其中散仙是人與仙的關鍵分界點。

修真只要能練成道家元嬰,打通泥丸宮,就可以靈神脫竅,逍遙三界,成為長生不死的散仙。

其時西唐道門一共也不過有十位散仙而已,可謂屈指可數。

晏小仙“哦”地一聲,嘆道:“原來是紫微真人,久仰久仰。我聽說靈寶派三大散仙中,紫微真人的紫霞靈蛇劍最為厲害,今天一見果真名不虛傳,不知道太乙真人和淩波仙子是不是也這般了得?”

蘇白石聽到“太乙真人”四字,臉色突然微微一變,轉身行了一禮,沉聲道:“楚兄、晏兄,在下有要事在身,須立即趕往長安,不能相陪,倘若京都有幸再會,定與兩位把酒暢談。”

楚易正聽得有趣,見他忽然神色古怪地告別,不由得一愣。

晏小仙回禮微笑道:“蘇兄請便。”

蘇瓔瓔滿臉不高興,還想說話,被蘇白石瞪了一眼,氣嘟嘟地噘起嘴,猛地揮舞柳鞭,策馬飛奔,隨著他急馳而去。

晏小仙待到那兄妹二人去得遠了,才松了口氣,低聲道:“大哥,我知道你心裏定有許多疑問,我現在便一一告訴你。”頓了頓,妙目凝視,柔聲道:“大哥,你昨夜在荒山鬼廟裏遇見的紫衣死人,可知是誰嗎?”

楚易奇道:“莫非賢弟知道?”

晏小仙道:“倘若我猜得沒錯,那人一定就是剛才這兄妹二人的師伯,太乙真人李芝儀。”

楚易失聲道:“什麼?那你適才為什麼不告訴他們?”

晏小仙搖了搖頭,蹙眉道:“大哥,此事非但不能告訴他們,對任何人都不能吐露只言片語,否則只怕會招來殺身之禍!”

楚易駭然,見他神色凝重,不似玩笑,心中不安更盛,遲疑道:“為什麼?”

晏小仙嘆了口氣,道:“此事說來話就長啦!須得從修真界說起。”當下娓娓而談,將當今修真界的情形簡單說了個大概。

原來天下學道求仙的派系眾多,大而分之,可派為兩係:其一,以修氣、煉丹等途徑,循序漸進,提升自身的元神真氣,直至煉成純正的道家元嬰,飛升成仙,是為“道門”。

西唐道門派系眾多,影響最大的三大宗派則是“上清派”、“天師道”和“靈寶派”。三派各有特點,殊途同歸。

其二,以旁門左道之術迅速提升自己的元神真氣,為了離體飛升而不擇手段,其元嬰大多為邪神魔質所聚,陰邪不純,即“魔神”。

學道艱辛困苦,無慧根者往往至死無成。許多學道之人苦於修行,貪慕長生,為求捷徑,不惜捨棄正途而淪墮魔道,成為魔神妖類,為了獲得更大更強真元、長生不死,必定在魔道上越行越遠,直至萬劫不復。

自西唐以來,求仙之風大盛,修行魔道的人也越來越多,妖人魔類為了抵抗道門與佛教的兩相剿滅,逐漸相互融合,秘密結社,自稱“神門”,世人皆謂之“魔門”。

道魔兩門雖然都可長生不老,但正邪殊途,天壤兩別,魔門修真雖然進境神速,卻再難修成道家元嬰,終無法煉成正果。

楚易對於求仙得道一知半解,哪知其中還有這許多差別?聽得興致盎然,忍不住插口道:“賢弟,那剛才的妖鳥想必就是魔門妖類了?”

晏小仙點頭道:“不錯。孔雀老祖是魔門十妖之一,但絕不是最為兇厲的妖魔,比起魔門其他大魔頭,它可差得太多啦。”當下又稍加解釋。

魔門妖人眾多,派別紛繁,但大約可分為三大宗,即所謂的天仙宗、天魔宗和妖魅宗三大派系。

天仙宗以天仙門得名。此類魔門修真多為女性,以採補術、陰陽盜丹法等邪術盜取其他修真的真元,化為己有。

天魔宗則多以天魔盜丹法,通過食人、吞氣、吸丹等妖術強行攫取其他修真的元神氣丹,迅速提升自己的真元。

而妖魅宗則是特指一切修行魔道的妖魔精怪。

天地萬物有靈,飛禽走獸、花草蟲魚皆有可能因緣際會,而修練成超脫輪迴之外的仙靈。但這些妖精魅怪為求捷徑成仙,往往比人類更易墮於魔道。其中兇名最著的便是魔門十妖。

晏小仙說到這裡,頓了頓道:“魔門雖然人多勢眾,卻各懷鬼胎,猶如一團散沙,彼此之間即便聯合也只是利益驅使,暫時合作,時刻都可能翻臉,互奪真元,所以這百多年始終被道門壓住,見不得天日。”

楚易心下慨然,嘆道:“從前常常聽說妖精害人,我原以為不過是世人杜撰,沒想到天下竟真有妖魔。看來昨夜我在荒山遇見的那些僧侶果真是妖怪的屍首。是了,那只狐狸想必也是一隻妖精了。”

晏小仙微微一顫,俏臉雪白,既而泛起奇異的嫣紅,低聲道:“大哥,你現在知道那只狐狸是妖精,會後悔曾救過它嗎?”

楚易沉吟片刻,搖頭苦笑道:“上天有好生之德,我豈能見死不救?就是它活轉之後,要害我性命,那也只得由它啦。”

晏小仙眼圈一紅,低聲道:“大哥,你心地真好。”素手顫抖,從背後將他緊緊抱住,淚水在眼眶裏泫然閃耀。

幽香脈脈,鑽入鼻息,楚易心下怦然,先前忙於逃命,沒有多想,此刻雪野茫茫,兩人騎驢踽踽而行,他這般軟玉溫香緊緊相貼,楚易心底不由泛起一絲奇異的感覺。

晏小仙沉默片刻,妙目中閃過一絲悲慼黯然之色,淡淡道:“上蒼不公,命運弄人,大哥,倘若你生來不是人,而是那只狐狸,除了全力修練以擺脫自己的命運之外,還有什麼法子呢?”

楚易微微一怔,不知如何回答。毛驢卻突然回過頭,“啊吁”大叫,似是甚表贊同。

晏小仙微微一笑,改變話題道:“大哥,你不是說那個紫衣人腰上懸著瑪瑙葫蘆和那袋寶物嗎?如果我沒猜錯,那個瑪瑙葫蘆叫做乾坤元罡壺,是道門的一大法寶,也是靈寶派老道李芝儀的看家寶貝。”

楚易一凜,知道他說到了正題,凝神聆聽。

晏小仙道:“太乙真人李芝儀和紫微真人張宿、淩波仙子商歌並稱靈寶派三大散仙,據說已經兩百多歲,可以飛天遁地,長生不死……”

楚易奇道:“既然已是長生不死的散仙,為何又會死在那鬼廟之中?”

晏小仙道:“修道之人每七十年便有一次死劫,四百九十年便有一次天劫,就是散仙也不例外,如果逃不過此劫,就只能依靠屍解或兵解,消除前孽,元神投胎,轉世重修。李真人這次多半是逃脫不得,所以兵解脫竅。”

楚易道:“那麼……那個方丈又是誰?也是道門高手嗎?”

晏小仙柳眉一挑,淡淡道:“大哥不是說他們至死都在搶一個三足紅玉小鼎嗎?我從前聽幾個道長師父說過,魔門妖人太乙天帝有一件法寶叫做太乙元真鼎,與你描述的頗為相似。我想,那方丈多半便是太乙天帝啦。”

楚易“啊”地一聲,沉吟道:“原來如此,但李真人既是與太乙天帝死戰而兵解化羽,為何不能將消息告訴旁人?”

晏小仙嘆道:“李真人雖是道門中德高望重的散仙,但貪念頗重,每次斬妖除魔之後,都忍不住要將妖魔的法寶收歸己有,他有個上古寶袋叫做乾坤袋,以北海冰蠶絲與上古神樹西海櫃格松混絲所制,可以存放萬物,隔絕三界,乾坤袋裏所裝的全是魔門各大法寶……”

“就是那袋珍寶?”楚易恍然大悟,失聲驚呼。

“大哥,你猜得不錯,就是它啦。”晏小仙將那銀白絲囊從懷中掏了出來,挑眉道:“李真人殺了太多妖魔,又收羅了這麼多魔門法寶,所以難免惹妖魔嫉恨,就算是道門其他修真,對他恐怕也眼紅得很,魔門中人個個都恨不能將他大卸八塊,奪其真元,搶其法寶,說不定太乙天帝就是為此才和他死拼的。”

他頓了頓,又道:“先前那些龍虎道士和老妖鳥尋覓苦找的,也就是這袋東西,只是因為這乾坤袋有隔絕三界的神力,所以他們只找得著埋在雪地裏的零碎法寶。”

楚易接過那絲囊,怔怔不語,突然全都明白了,嘆道:“匹夫無罪,懷璧其罪,賢弟是怕我受這袋東西所累,妄送性命嗎?”

晏小仙嘆道:“單只這一袋東西倒也罷啦,偏偏乾坤元罡壺與太乙元真鼎又都是修真十八至寶之一,是道魔修真人人夢寐以求的寶物,只要有這兩個法寶,可以大大加快修行速度,為了這些寶物,就算是道門修真也會起貪婪歪念。更何況那太乙元真鼎之中……”

說到這裡,他不知想到什麼,突然頓住,咬了咬唇,柔聲道:“大哥,最為要命的是,李真人和太乙天帝的屍骸已經消散不見,若是眾人得知這些寶物在你身上,多半會藉口你是這兩人中的一個所變,冠冕堂皇地將你殺了,搶了這些寶物。所以,不論是對道門還是魔門,你都絕對不可說出昨夜之事。”

楚易聽得心中森然,忽然大凜,失聲道:“賢弟,糟糕!方才那只妖鳥不是知道乾坤袋在我們手中嗎?”

晏小仙雙頰飛紅,秋波中閃過惱恨之色,蹙眉惱道:“我原想故意示弱,乘它不備時,殺它個措手不及,誰想偏偏在這遇上了紫微真人……”咬了咬牙,恨恨不已嘆道:“罷了,只盼張真人別放跑了那老妖,將它殺了乾淨。”

楚易生性豁達灑脫,害怕之念稍縱即逝,笑道:“天網恢恢,疏而不漏,那妖鳥做了許多孽事,自然不會有好報,咱們觀風霽月,何必庸人自擾?賢弟放心,上蒼一定會保祐我們平安無事。”

晏小仙勉強一笑,咬唇沉吟,妙目中神色變幻不定。

兩人一時無話,騎著驢在黎明的雪原裏晃晃悠悠地走了一陣。楚易忽然“啊”地一聲,拍額叫道:“是了,那麼昨晚我吃的那些藥丸究竟是什麼?”

晏小仙一怔,“撲哧”一笑,柔聲道:“傻瓜,那還用說,當然是道門的金丹神丸啦,太乙真人素來貪婪鏗吝,身上帶著的全是好東西,虧不了你,否則你的麒麟兒今天能逃得這麼快嗎?”

毛驢昂首嘶鳴,甚是得意。

兩人相顧大笑,心中的陰霾也隨著笑聲消散大半。

突然霞光飛舞,金光萬道,染紅了黛藍長空。

東方天際,紅日冉冉升起,天色大亮。

晨風吹來,晏小仙妙目微瞇,嘴角噙笑,雪巾飛舞,秀髮拂面,雪白晶瑩的臉顏在朝陽映照下,鍍染一層淡淡的金色光暈,光彩奪目。

楚易心中劇跳,意奪神搖。

相隔咫尺,晏小仙身上的幽香和著清冷的晨風、暖暖的陽光鑽入鼻息,讓他莫名地湧起溫柔、幸福與喜悅之意。

“大哥,長安城到啦。”晏小仙秋波閃閃,仰起小巧的下巴,朝著北方笑吟吟地說道。

北邊,蒼茫銀亮的雪原上,一座雄偉的城池遙遙雄矗,紅墻如帶,迤儷綿延。城頭高樓,旌旗飄飄,獵獵招展。

長安在望。
...
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註冊登入會員





若瀏覽伊莉的時侯發生問題或不正常情況,請使用Internet Explorer(I.E)。

使用道具檢舉

帖子
1560
積分
-2 點
潛水值
33434 米
6
發表於 2007-7-24 10:46 AM|只看該作者
分享使你變得更實在,可以使其他人感到快樂,分享是我們的動力。今天就來分享你的資訊、圖片或檔案吧。
第五章 攀龍附鳳當有時

--------------------------------------------------------------------------------

長安——西唐京城,四海之都。

天上白玉京,天下長安城。

楚易在東海之濱時,就曾聽說這普天之下最為富庶繁華的城市。

據說此城縱橫百裡,綵樓高插入雲,車馬如龍,人潮似海,城裏單單胡商、番使便有三十萬人之多,每個人打一口噴嚏,黃河就得決堤。

在今日之前,他也曾根據紛紜眾說,想像過許多關於長安的圖景:滿城煙柳,夾道秋槐,飛檐流瓦,金碧輝煌,駿馬香車當街縱橫交錯,美女如雲滿樓紅袖招展……

但所有的想像都不如親眼目睹來得震撼。

當他牽著毛驢,與晏小仙攜手走入明德門,看著那寬近百丈的朱雀門大街遙遙直抵二十裡之外的雄偉皇城;看著被皚皚大雪壓著的鮮紅圍墻層疊交錯,肅穆嚴整;看著萬千巧奪天工的高樓夾道雄立,彎彎的檐角在藍天下閃耀金光;看著無數的人流、無數的馬車在厚雪堆積的大街、寬道穿梭縱橫……他突然如被電流所擊,呼吸停滯,心跳頓止。

“長安!”

這兩個字在他心中風雷激蕩,剎那間讓他如此激動、狂喜、震懾、悵惘……

他終於來到了長安,這座夢牽魂縈的京城,寄託了他兒時以來所有壯麗的夢想。他的人生,是不是也註定在踏入城門的那一瞬間,發生了改變?

“大哥,走吧。”晏小仙搖了搖楚易的手,嫣然一笑。

楚易如夢初醒,笑道:“走。”拉著他一起翻身騎上驢背。

毛驢精神抖擻,昂然站在朱雀門大街上,對著遠處的皇城引亢高鳴,然後在滿街行人愕然關注下,撒了歡似的朝著朱雀門狂奔而去。

長安城極大,皇城居北,因此越靠北面越繁華。

兩人騎著毛驢穿街過巷,沿途觀賞京都風物人情,事事新鮮,物物好奇,時而比劃指點,相視大笑;時而搖頭驚嘆,嘖嘖稱奇。

此時正值歲末科考前夕,京城中到處都是各地趕來的舉子,放眼望去,麻衣如雪,滿於九衢。

饒是如此,這兩人一個是俊俏王孫,一個是窮困書生,共騎著一匹搖頭晃腦的黑瘦毛驢招搖過市,仍然極為引人注目,但他們此刻興奮喜悅,絲毫不在乎別人詫異、好笑的目光。

兩人到了皇城東南面的平康坊,在坊內最豪華的仙萼客棧住下。

吃過一頓極為豐富的早飯,晏小仙便拉著楚易去東市買衣裳。

楚易見他花錢如流水,心中不安,原不想同去,但見自己衣裳又臟又破,與他站在一起實在太過扎眼,所帶的其他衣服又在逃命時掉了大半,無甚可換,無奈之下只好隨他前往。

東市樓閣連綿,店舖鱗次櫛比,人流似海,買賣喧嘩聲嘈雜震耳,熱鬧之極。

楚易一邊東張西望,眼花繚亂地看著滿街花花綠綠、參差錯落的匾額招牌,一邊緊緊地握著晏小仙柔軟的小手,亦步亦趨,生怕被人潮衝散。

晏小仙拉著他進了布鋪,挑了幾匹華麗絲綢,命裁縫量體裁衣,當場趕制,然後又拽著楚易趕往別間店舖,購買其他衣帽物品。

有錢使得鬼推磨,老裁縫收了重金,精神大振,手腳麻利至極,不過一個時辰,等到楚易兩人逛了一圈,回到店裏時,他早已縫製好了四套衣裳,件件精細合體,無可挑剔。

楚易穿上紫金長衫,披上皮毛斗篷,頓時脫胎換骨,儼然一個王孫貴族,豐神玉朗,玉樹臨風。

他顧影自照,恍惚若夢,幾乎認不出那鏡中人竟是自己。

晏小仙也換了一身白裳,清麗如畫,站在一旁凝視著他,眼波溫柔歡喜,嫣然道:“大哥,只有這樣的衣服才配得上你呢。”一語未畢,臉上忽然泛起淡淡的紅暈。

楚易看著波斯玻璃鏡中兩人璧玉似的身影,心中怦然劇跳,那奇怪的酥麻酸甜的感覺又忽地湧上心頭。

出了布鋪,晏小仙似乎不急著回客棧,牽著楚易七折八轉,到了一條相對清凈的街道上。

綵樓巍峨,瓊閣錯落,街邊停了許多華麗馬車,來往行人多是肥馬輕裘的富豪公子。

楚易奇道:“賢弟,我們去哪兒?”

晏小仙眨了眨眼,笑道:“大哥,你想不想考中狀元?”

楚易一愕,笑道:“天下參加科舉考試的,有誰不想中狀元?”

晏小仙嫣然道:“那你就別多問,只管隨我來,只要你乖乖聽話,一定可以當上今年的新科狀元。”不容分說,拖著他的手,翩然朝對街的店舖走去。

楚易不知他葫蘆裏賣得什麼藥,又是好奇又是忐忑,隨著他進了那店,抬頭一看,門口橫匾上寫著“仙音集”,兩邊掛著一副對聯,上聯“與君共飲湯湯乎流水”,下聯“攜手同登巍巍兮高山”,橫批是“知音進來”。

店裏琳瑯滿目擺放的全是簫、笛、琴、瑟、琵琶之屬,原來竟是一家樂器店。

楚易更覺詫異,不知狀元與樂器之間有什麼關聯?

楚易自小酷愛音律,精通古樂,讀書之餘,常常自製簫、笛,吹奏自娛,此時放眼看去,店中陳設的碧玉笛、白玉簫、桐木古琴……無一不精美絕倫,心中頓時起了喜愛之意。一時之間頓將晏小仙所言忘得一乾二淨,只顧屏息凝神,流連觀賞。

他緩步走到那管白玉簫前,見其瑩潤光滑,纖巧可愛,一時忘情,忍不住便想伸手摩挲把玩,剛一探手,便聽一人喝道:“住手!”

楚易吃了一驚,忙縮回手,循聲望去,只見一個頭戴碧紗高帽的華服老者正目光灼灼地盯著自己。

那人上下打量了他片刻,冷冷道:“本店樂器都是極為貴重的古樂器,未付購資之前,一概謝絕觸摸。”

楚易臉上一紅,微覺不好意思,正轉身欲走,晏小仙忽然擋到身前,柳眉一挑,冷笑道:“聽說仙音集裏有不少寶貝,原來不過如此,這等偽劣之物竟然也敢冠冕堂皇地擺放在外,淆人耳目。可笑呀可笑。”

華服老者灰眉一擰,冷冷道:“本店樂器只賣給識貨知音,公子既然覺得是假貨,就請出去吧。”

話音剛落,立即有兩個錦衣大漢將店門推開,朝楚易二人作逐客手勢。

晏小仙置若罔聞,悠然道:“這枝白玉簫以回鶻和闐玉精製而成,長一尺八,四個指孔口沿恰好都有紅斑,閣下一定以為是漢代洛陽舒氏製造的‘雪中梅玉邃’了?”

華服老者目中訝色一閃即逝,怒容少斂,淡淡道:“原來公子也是識貨之人。”

楚易只知道漢簫名“邃”,京房之前,多為四孔;從來不曾聽說什麼洛陽舒氏,更不知如何分辨玉石產地,聽見晏小仙淡淡幾句,便將這老者鎮住,心下又是佩服又是喜歡,忖想:“義弟學識見地,遠遠在我之上。”

晏小仙嫣然一笑,淡淡道:“閣下既然知道舒家所制的‘雪中梅玉邃’,想必也該知道它最重要而隱秘的特徵了?”

華服老者微微一怔,皺眉沉吟片刻,忍不住道:“除了這些,還有什麼特徵嗎?”

晏小仙柳眉一揚,嘆道:“舒家所制的‘雪中梅玉邃’,其簫管內腔壁必定刻有一個梅花標誌。閣下連這也不曾聽說,難怪竟會將這贗品當作寶貝了。”

華服老者“哼”了一聲,老臉微紅。

他經營古樂器數十年,博聞廣識,今日卻被一個乳臭未幹的小子如此挖苦,不免大感羞惱恚怒,但看晏小仙從容得意之態,又不由得將信將疑。

當下他冷笑道:“就算如此,玉簫吹口如此之小,你從哪看得出腔壁上有沒有梅花標識?”

晏小仙笑吟吟道:“你不信嗎?那我就讓你心服口服。”從袖中取出半張金黃色的紙券,道:“這是長安城務本坊王記櫃坊所開的飛錢,標價三百萬錢,買你這枝玉簫夠不夠了?”

楚易吃了一驚,三百萬錢!他家中一年花費也不過數千錢,這一枝玉簫便要三百萬?

華服老者似乎也未料到他出手如此闊綽,接過飛錢,狐疑地端詳半晌,淡然道:“倘若是真票,三百萬自然綽綽有餘。”口氣大為和緩,他將飛錢交給身旁的錦衣大漢,耳語叮囑。

錦衣大漢應諾一聲,出了門,翻身上馬,風馳電掣地朝西面的務本坊奔去。

晏小仙知道那大漢是去櫃坊查核飛錢真假,淺淺一笑,轉身凝看其他樂器。

楚易拉了拉他的衣襟,低聲道:“賢弟,你當真要花費三百萬錢買一枝玉簫?”

晏小仙笑而不答,反口問道:“大哥,昨天聽說你會演奏數百首古樂曲,是真的嗎?”

楚易微微一愣,點頭道:“當然是真的。”

晏小仙嫣然道:“那就好,否則這三百萬的玉簫就買得折本啦。”不再多言,凝神賞看壁上懸掛的其他樂器。

過了片刻,錦衣大漢騎馬急奔而回,將飛錢交給華服老者,低聲說了幾句。

那老者臉色大轉柔和,朝著晏小仙微微一笑,拱手道:“原來公子是揚州晏家子弟,難怪見識如此不凡,在下張寶賢,適才怠慢失禮之處,還望公子海涵。”

楚易心想:“原來義弟家世如此顯赫,這張掌櫃如此勢利之人聽見揚州晏家也立刻換了臉色。”

晏小仙微微一笑,脆聲道:“不知者不罪,既然這飛錢沒有問題,張掌櫃可否將玉簫賣給我呢?”

張寶賢微笑道:“這枝‘雪中梅玉邃’市價二百一十萬,公子所付購資遠超此數,只管拿去……”

晏小仙不待他說完,伸手取過那枝玉蕭,突然重重砸落在地。

“啪嗒!”玉簫應聲斷裂,碎玉飛濺。

楚易大吃一驚,與張寶賢等人齊聲驚呼。

晏小仙俯身拾起斷為三截的玉簫,笑吟吟地遞給張寶賢,挑眉道:“張掌櫃,你看看這裡面有梅花標識嗎?”

張寶賢駭然錯愕,怔怔地接過斷簫,低頭細看,蕭管內壁光潔潤滑,哪有任何標記?

晏小仙笑道:“洛陽舒家所制的‘雪中梅玉邃’真品,受其特殊玉石雪梅玉數量之限,當年也不過做了四枝而已,傳世至今的僅剩下兩枝,一枝在南詔國,還有一枝偏偏就在我揚州府第,張掌櫃這一枝又怎麼會是真的呢?”

楚易始知他千金一擲,竟只是為了證明此簫乃是贗品,驚訝痛惋,心想:“此簫縱然不是真品,也是價值連城的寶物,義弟這般隨手摔碎,實在太過可惜。”

張寶賢捧著斷簫,臉色青紅不定,又是羞慚又是尷尬,無言以對。半晌,才嘆道:“晏公子見識過人,張某甘拜下風。仙音集今後無顏立於長安之市。”

晏小仙嫣然道:“張掌櫃,智者千慮,必有一失,就算是神仙也難免有走眼的時候,這店中七十餘件古樂器只有這麼一個贗品,已經極為難得了,你就不必自責啦。何況張掌櫃知錯能改,坦蕩光明,果然不枉童叟無欺的稱號,依我看來,仙音集的名聲反倒應當更加響徹才是。”

張寶賢苦笑道:“晏公子善體人意,更讓張某無地自容。”

頓了頓,將那張飛錢恭恭敬敬地遞呈奉還,道:“張某孤陋寡聞,誤入混珠魚目,慚愧之極,豈敢再以假充真,蒙人錢財?這三百萬還請公子收回。”

晏小仙搖手笑道:“張掌櫃,買賣是兩相情願之事,我早知道此簫不是真品,是我心甘情願地買來砸了玩耍,怎能怪你?”

轉身指著墻上懸掛的碧玉笛,道:“張掌櫃,這枝碧玉笛是晉代劉夫人所制的冷翠凝香雪吧?在這裡賣幾錢?”

張寶賢見他一眼又認出玉笛來歷,心裏更加敬佩,不敢有任何隱瞞,恭恭敬敬道:“公子電眼如炬。這枝冷翠凝香雪市價九十八萬錢,公子若想要,只需八十萬錢便可。”

晏小仙道:“先前那枝玉簫二百一十萬,加上這枝玉笛正好三百萬。這樣吧,張掌櫃將這枝碧玉笛送了給我,這三百萬錢就當買簫笛的購資啦。”

晏小仙不容分說,將碧玉笛摘了下來,回眸笑道:“大哥,你的那枝綠玉秦妃笛不是摔碎了嗎?有了這枝冷翠凝香雪,就可以和我的弄玉碧凰簫合奏‘鳳凰臺曲’啦。”

楚易一怔,不明所以,見他朝自己眨了眨眼,只好含糊其辭地胡亂應答一句。

張寶賢在旁邊聽見,大吃一驚,顫聲道:“晏公子說的……莫非是春秋秦穆公的弄玉碧凰簫?”

晏小仙將碧玉笛遞給楚易,嫣然道:“是啊!張掌櫃一定也聽說過了?這枝簫是秦穆公女兒弄玉的心愛之物,與她夫婿蕭史的紫鳳笛是一對天下至寶,可惜紫鳳笛不知流落何處,我蒐羅了許多年始終也沒找著,不知仙音集有沒有紫鳳笛的消息?”

張寶賢瞠目結舌,灰眉不住地微微顫動,想說什麼卻說不出來。

楚易在一旁聽得暈頭轉向,迷迷糊糊,正想問個明白,卻聽晏小仙微笑道:“張掌櫃也不知道嗎?罷啦,我們住在仙萼客棧,如果仙音集裏來了什麼好寶貝,煩請你通知一聲。”

張寶賢似乎沒有聽見,只是喃喃自語道:“弄玉碧凰簫……弄玉碧凰簫……原來……原來真有此簫!”

晏小仙一把牽起楚易的手,笑道:“大哥,咱們去逛逛字畫鋪。”踏步朝店外而去。

楚易茫然不解,出了仙音集老遠,回頭望去,看見張寶賢依然石人似的呆呆站著,口唇翕動,猶自喃喃念叨著什麼。

陽光燦爛,藍天澄澈。

將近中午,兩側屋檐的積雪、冰柱都已開始融化,青石大街濕淋淋的全是水漬,馬蹄交錯,水珠飛揚。

大風吹來,道路兩旁的漫漫樹枝簌簌搖晃,覆蓋其上的冰雪紛紛颺颺,飛花碎玉似的撲面卷舞,冰涼徹骨。

晏小仙牽著楚易的手,笑吟吟地走在長街上,說不出的輕鬆得意。

楚易忍不住道:“賢弟,洞簫吹口那麼狹窄,你是怎麼看出管內腔壁沒有梅花標誌的?倘若一時沒看清,豈不是白白冤枉了三百萬錢?”

晏小仙“撲哧”一笑,嘆道:“傻大哥,誰說雪中梅玉邃裏面真有梅花標誌來著?”

楚易大吃一驚,吃吃道:“那……那你……”

晏小仙咯咯一笑,柔聲道:“反正雪中梅玉邃早已失傳,我愛說什麼便是什麼,他上哪兒印證去?我花三百萬錢,又砸了個稀爛,就憑著這架勢,他還敢不相信嗎?”

楚易“啊”地一聲,愕然半晌,心想:“是了,他必是看不慣張寶賢的勢利傲慢,才故意這般捉弄他的。”苦笑道:“賢弟,他不過一介商人,你何苦花三百萬與他慪氣?”

晏小仙抿嘴笑道:“我哪有閒情與他鬥氣?他不過是我的敲門磚罷了。”

“敲門磚?”楚易越發糊塗,正想問明究底,身後長街上突然響起“得得”的馬蹄聲,皮鞭裂空,叱呵聲此起彼伏。

“駕!讓開!讓開!”

兩人回頭望去,只見一行金吾衛馬隊氣勢洶洶地急速衝來。

街上人流洶湧,慌不迭地避讓開來。一個老人閃之不及,被當頭抽中一鞭,頓時鮮血橫流,倒地暈厥,被周圍百姓拖救開去。

楚易驚怒憤慨,想要上前理論,卻被晏小仙一把拉開,低聲勸道:“大哥,這些金吾衛是京城太歲,王公貴侯也招惹不起,你想當官,可不能和他們結怨。”

楚易早聽說長安的金吾衛仗著是皇帝禦衛,在京城裏橫行霸道,無法無天,今日一見果不其然,心中氣怒已極,恨恨道:“當官不為民做主,不如回家種紅薯,賢弟,我若中了進士,就是冒死也要和這些太歲爺鬥上一斗。”

晏小仙凝視著他嫣然一笑,妙目中滿是溫柔之意。

“天師駕到,閒人避讓!”

鑼鼓齊鳴,金吾衛儀仗隊狂風似的衝卷而過,當中的四駕彩車上道旗飄飄,法幡飛卷,前後站了八名黃衣道士,清雅挺秀,飄飄如神仙,車窗簾幔緊閉,瞧不見裏面人物。

“天師道?”楚易脫口訝道。

這些道士的裝束赫然與昨夜在荒山雪嶺所見的那三名短命道士相同,正是龍虎山天師道士。

旁邊的百姓紛紛議論道:“前日是法嚴寺和尚,昨天是上清派道士,今日是龍虎山天師,也不知明天會是誰?”

“聽說沒幾天這各路神仙就要在曲江池論道鬥法了,到時有得熱鬧看了,你們猜誰能成為咱西唐的國師?”

“依我看,昨天上清派的那道姑長得水靈標致,形象忒好,做國師最為合適。”

“你奶奶的,你當是在選美嗎?據說這張天師法術通天,我看國師多半是他。”

聽到此處,楚易驀地想起今晨聽蘇白石兄妹所說的仙佛國師會,想來這些道士進京就是為了參加這國師大會的。

三教九流雲集京城,只為了爭搶一個國師之位,這大會果然吸引了不少眼球。相比之下,今年的科舉考試反倒沒那麼引人注目了。卻不知這些龍虎道士在金吾衛擁簇下前往何處?

金吾衛儀仗隊風馳電掣而去,街上重新恢復了喧鬧。

晏小仙雙眸一亮,指著前面的酒樓笑道:“大哥,這家桂花樓是長安城裏最貴的酒樓之一,海鯢幹膾和駝峰炙極為出名,咱們進去嘗上一嘗吧!”說完拉著楚易疾步而行。

酒樓華軒彩柱,雄偉壯麗,果然比尋常飯店豪奢百倍。

酒樓內人頭聳動,喧聲如沸,大多都是進京科考的豪門公子。歌女妖姬穿插其間,笙歌艷舞,繚人耳目。

兩人在二樓臨街的窗口坐下,點了一桌酒菜。

菜肴果然俱極精美,色香味無不佳絕,但價格之貴,卻讓楚易望之咋舌。單只一盤駝峰炙便價值數萬錢,足夠他家中生活十年。

晏小仙纖指挑夾玉箸,隨著絲竹舞樂的節拍,輕輕敲扣案沿,環顧四周片刻,回眸微笑道:“大哥,這家酒樓的價格比別家至少貴了五倍,生意卻依舊這麼好,你知道為什麼嗎?”

楚易搖頭,苦笑道:“賢弟既然知道這裡宰客,為什麼還要進來?”

晏小仙嫣然一笑,道:“因為這家酒樓的老闆,是當朝的國子祭酒郭若墨。”

楚易“啊”地一聲:“是他!”大為驚訝。

郭若墨是西唐極為著名的大學士,備受皇帝恩寵,既是統管西唐各級學校的國子監最高長官國子祭酒,又是翰林院大學士、弘文館大學士,詩文之名響徹天下。

晏小仙笑道:“郭祭酒與朝中顯要的關係極好,常常在這裡宴請公卿貴侯,每年冬春之際,科舉前後,桂花樓更成了禮部的大小官員的聚會宴所。大哥,你想想,有了這些神仙坐場,這裡的香火還能不旺嗎?我們又怎能不來?”

楚易頓時恍然大悟,脫口道:“原來如此。賢弟,你帶我來此是為了‘行卷’?”

科舉考試向來由禮部官員主持,對於進京趕考的舉子來說,這些禮部官員的確無異於點鐵成金的神仙。所謂行卷,是指應考的舉子將自己的詩文編輯整齊,在考試前交給地位尊崇的高官貴人,請他們向主考的禮部官員推薦,從而增加中舉及第的機會。

桂花樓既是高官顯貴與禮部官員聚集之所,自然成了舉子眼中的福地聖址。如果能在這裡結識當朝顯貴或主考官員,得其青睞,飛躍龍門的希望自然倍增。難怪這裡酒錢如此昂貴,卻仍有大批舉子捧著白花花的銀子爭先恐後地擠進來。

“不錯。不行卷,怎能從數千舉子中脫穎而出?”晏小仙柳眉一挑,道,“不過咱們今日要見的,既不是郭祭酒,也不是那些禮部官員。”

楚易奇道:“那是誰?”

晏小仙眼波流轉,凝視著酒樓瑤臺,淺淺一笑:“就是她。”

話音未落,鼓聲轟然,絲竹嫋嫋,整個酒樓忽然安靜下來。
...
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註冊登入會員
若新密碼無法使用,可能是數據未更新。請使用舊密碼看看。

使用道具檢舉

帖子
1560
積分
-2 點
潛水值
33434 米
7
發表於 2007-7-24 10:47 AM|只看該作者
若瀏覽伊莉的時侯發生問題或不正常情況,請使用Internet Explorer(I.E)。
第六章 樓頭曲宴仙人語

--------------------------------------------------------------------------------

楚易轉頭望去,只見一個身著淡綠長裙、孔雀綠翎裘的絕色女子翩翩而來,帶著一種飄渺如夢幻的韻律,款款走上瑤臺。蓮步輕移,腰肢款擺,輕紗抹胸下的雪乳隨著步履微微顫動。

身後的四個黃裳丫鬟雖然個個秀美絕倫,但跟隨在她的身邊,就如同伴月星子,黯然無光。

剎那間,酒樓內鴉雀無聲,掉針可聞。

所有的目光都膠著似的緊粘在她的身上,所有的呼吸都似已停頓。

她的雙眸清澈無邪,秀麗脫俗,仿佛一個冰雪般純真的孩子,身姿卻妖嬈浮凸,惹人遐思。

她的身上集合了妖媚、天真、冶蕩、無邪……諸多矛盾,但卻是如此渾然如一,顯出難以言喻的獨特魅力。令人恨不能立即將她擁入懷裏恣意撻伐,然後再輕憐蜜愛。

楚易的心裏也忍不住“咯蹬”一下,怦怦亂跳起來。

晏小仙貼著他的耳根,細如蚊吟地說道:“大哥,她的名字叫蕭晚晴,是長安城裏最為出名的歌妓,也是京城達官貴侯的第一紅人,據說就連當今皇上也三天兩頭差她到宮裏彈琴唱歌呢。你若是能讓她對你青睞有加,在她的香閨裏貼滿你的詩賦文章,別說是今年的狀元,將來尚書、僕射之位,都逃不脫你的掌心啦。”

也不知是被他溫熱的氣息吹得發癢,還是被他的話語撥動心弦,楚易面上一紅,心跳更劇,低聲道:“賢弟莫取笑。”

晏小仙咯咯一笑,扮了個俏皮的鬼臉,轉過身去。

瑤臺上輕紗絲幔徐徐低垂,焚香嫋嫋,蕭晚晴坐在玉案之後,仿佛隔霧之花,朦朧飄渺,更添一種神秘之美。

“咚……當……”

她纖指撥處,琴弦鏗然。音符如山泉流動,清柔悅耳,婉轉悠揚,令人聞之塵心盡滌,煩憂俱忘。

楚易素好音樂,幼時也曾得名師指點,對於古琴頗為了解。只聽了片刻,便聳然動容,心神俱醉,折服不已。

滿樓舉子之中,雖有許多不識音律,但聽到這等飄飄仙樂,也都心曠神怡。

酒樓上的數百雙眼睛全著了魔似的癡癡盯著蕭晚晴,半刻也不能移開,只有晏小仙始終笑吟吟地瞧著楚易,似乎在思忖什麼。

一曲既罷,歡聲、掌聲雷動,阿諛如潮,轟然不絕。

過了片刻,琴聲又起,滿樓重轉寂靜。

琴聲高曠悠遠,清雅飄忽,正是一曲《空谷幽蘭草》。

楚易“咦”了一聲,又驚又喜,這首古曲極少人彈,他迄今也不過聽過三遍而已。當下凝神聆聽,如癡如醉,連杯中美酒傾斜滴落也不自知。

見他滿臉恍惚喜悅之色,晏小仙湊到他耳邊,輕輕吹了口氣,輕笑道:“大哥,你這麼喜歡她,要不要我替你做個月老,牽條紅線?”

“嗯。”楚易正自入神,一時沒有聽清,隨口含糊應答。

晏小仙突然起身,大聲冷笑道:“都說長安冰火美人蕭晚晴如雪梅蓮花,出污泥而不染,琴歌詩畫更是樣樣精絕。今日一見,原來不過如此,連古琴曲也彈不週全,真是可笑之極。”聲音甘脆響亮,清清楚楚地傳入眾人耳中。

此言一齣,頓時如驚雷炸響。

琴聲頓止,滿樓死寂,所有賓客無不回過頭來,不可置信地瞪著楚易兩人。

楚易滿頭霧水地望著晏小仙,愕然尷尬,不知他為何突出此言。

晏小仙拉起他,朝桌上丟了一錠黃金,笑道:“大哥,咱們走吧,好端端一首《空谷幽蘭草》被她彈得如此庸俗虛假,再聽豈不玷污了我們的耳朵。”

眾人愣了片刻,既而轟然爆發,紛紛怒叱喝罵:“此曲只應天上有,人間哪得幾回聞,這等仙曲敢說不好?你小子到底懂不懂得欣賞?”

“哪來的無知小輩,不懂裝懂,竟敢在這裡亂吠?”

“對牛彈琴!對牛彈琴!”

晏小仙笑吟吟聽若罔聞,施施然拉著楚易朝樓下走去。

倒是楚易面紅耳赤,窘迫已極,眼角掃處,只見蕭晚晴澄澈妙目好奇地盯著自己,若有所思,他的臉上更是一陣燒燙,心中歉疚不安,不敢看她,低頭疾行。

忽聽一人喝道:“慢著!蕭姑娘琴技冠絕天下,你們竟敢說她平庸虛假,連古曲也彈不週全?桂花樓天子腳下,公卿滿座,豈容得你們信口開河?若說不出道理,今日你們休想離開此地。”

說話的是一個高大魁偉的紫衣公子,手按劍柄,擋在路口,目光灼灼,滿臉傲然淩厲的神色,似乎只要楚易二人再往前一步,他就要拔劍相向,血濺五步。

“尉遲公子所言極是!這兩小子要說不出因果,就割了他們的舌頭,向蕭姑娘賠禮!”

“呸!蕭姑娘要他們的臭舌頭幹嘛?你當是口條嗎?”

“這兩小子這麼狂妄,想必彈琴彈得比蕭姑娘還好了?哼!如若彈得不如蕭姑娘,那就剁了他們的手指!”

眾人轟然附和,大呼小叫。

蕭晚晴依舊一言不發,饒有興味地凝視著楚易二人,眼神妖嬈而又天真。

晏小仙笑道:“古人說:樂者心聲,這支《空谷幽蘭草》原是隱逸雅士彈奏的出世之曲,蕭美人居於聲色犬馬之地,面對功名利祿之人,彈奏此曲,難道不是虛假嗎?”

眾人微微一怔,無以應答。

晏小仙柳眉一挑,又道:“既是隱士之曲,所奏的古琴也當是隱士之琴。蕭姑娘的琴雖也是枯桐古木所制,但鑲玉嵌金,連琴弦都是天下至貴的北極冰蠶絲。敢問這種琴是隱士之琴嗎?以這種琴來彈奏此曲,不是庸俗又是什麼?”

他這番話說得入情入理,振振有辭,眾人雖然不服,一時卻也難以反駁。

蕭晚晴盈盈起身,柔聲微笑道:“樂者心聲,心與樂和。公子所言極是,晚晴受教了。”她的聲音清甜又帶著些許慵懶之意,顯得柔媚而又純真,悅耳已極。

眾人譁然,想不到她竟會同意這兩個輕狂小子所言。

那尉遲公子眉頭一皺,憤然欲語,卻又強行忍了下去,“哼”了一聲,滿面怒容地退到一旁。

楚易頗感愕然,心下更覺不安。

晏小仙嫣然道:“蕭姑娘知錯能改,善莫大焉,不過這些話可不是我想出來的,而是我大哥,這位楚易楚公子說的……”

晏小仙說到此處,忽然狠狠地捏了楚易手掌一把,轉身輕如蚊吟地道:“大哥,現在這位蕭姑娘已經對你萬分注意啦!是做狀元郎,還是當刀下鬼,就看你能不能虜獲佳人芳心了。”

眾人的目光頓時又向楚易掃了過來。

楚易錯愕狼狽,唯有苦笑,昨日聊天時,他確曾說過“樂者心聲”這番話,不想竟被晏小仙現學現賣,用到了此處。

蕭晚晴妙目凝視著楚易,嫣然一笑道:“楚公子能說出這番話,必是對音樂有極深造詣。《空谷幽蘭草》一曲,晚晴只曾聽家師彈過兩次,錯漏之處只怕不少,讓公子見笑了。不知可否請公子將此曲彈奏一遍,讓晚晴一飽耳福?”話語溫柔誠摯,絲毫沒有譏誚反嘲之意。

楚易忙施了一禮,道:“蕭姑娘琴技出神入化,令人嘆為觀止,楚某不過略知音律,豈敢班門弄斧……”

“大哥,這就是你的不是啦。”晏小仙忽然笑吟吟地說道:“蕭姑娘誠心向你討教,你又何必拒人於千裡之外?你不是說過《空谷幽蘭草》更適宜橫笛吹奏嗎?不如今日就以笛子吹奏一曲,也好和蕭姑娘印證切磋一番。”

素手一晃,將他腰間的那枝剛買的“冷翠凝香雪”抽了出來,輕輕巧巧地塞到楚易的手中。

楚易哭笑不得,見他眼波中滿是溫柔的促狹笑意,心中忽地一跳,忖想:“是了!義弟在仙音集買碧玉笛時,多半早已計劃好了這一切,讓我借此結識蕭姑娘。但蕭姑娘琴技絕佳,義弟為了引起她的注意而故意貶駁,又拿我的話來斷章取義,實在有些嘩眾取寵。”

眾人見他沉吟不決,紛紛起鬨叫道:“是驢是馬,拉出來溜溜,你既敢如此大言不慚,怎麼臨陣又縮了頭?”

“用笛子吹奏古琴曲,好大的口氣,嘿嘿,我看你不如吹張夔牛皮吧!”

“光打雷不下雨,燒得哪柱香?還不是假龍王?”

蕭晚晴靜靜地凝視著他,嘴角噙著一絲淡淡而無邪的微笑,眼中滿是期待。

楚易心頭一熱,豪俠慷慨之氣又竄了上來,微微一笑道:“既是如此,楚某就獻醜了。”翻轉碧玉笛,橫於唇邊,稍一凝神吸氣,悠揚吹奏。

眾人起初還在起鬨譏諷,但聽了片刻,便漸漸地安靜下來。

笛聲清越幽婉,高曠疏淡,時而急促如林風簌簌,時而舒緩似泉水潺潺。

曲子旋律果然與蕭晚晴古琴所奏極為相似,只是某些段落稍有變化,更加圓潤順暢,清逸悅耳。

眾人聽到後來,仿佛身處春夜空谷,看月色如何鍍藍了林海,聽流水怎樣激蕩了花開,仿佛看見一個寂寞的絕色佳人在竹林裏、泉水邊,孤影自照,翩翩徘徊。

一曲終了,餘音繚繞。

酒樓寂寂無聲,眾人恍然若夢,半晌才回過神來。

楚易將碧玉笛斜插於腰,微微一笑道:“指法粗陋,難成佳音。讓蕭姑娘見笑了。”

蕭晚晴眼波朦朧,嘆息道:“絕代有佳人,幽居在空谷。天寒翠袖薄,日暮倚修竹。想不到這一曲《空谷幽蘭草》以笛聲來吹奏,竟是這般動聽。公子大才,晚晴心悅誠服。”

她頓了頓,玉靨忽然泛起淡淡的暈紅,雙眸純真而又妖嬈地凝視著楚易,柔聲道:“不知公子何時有閒暇,可否勞駕到晴雪館一聚,晚晴也好向公子討教一二。”

眾人哄然,見她竟對這小子如此青睞,大庭廣眾之下公然發出約會邀請,無不又妒又恨,眼中險些噴出火來。

那尉遲公子更是氣得面色鐵青,握劍的手青筋暴起,恨不得立時將楚易大卸八塊。

楚易“啊”的一聲,臉上微燙,他從未與女子約會過,更何況是一個才貌雙全的花魁對自己主動邀約,驚喜之餘又不免有些靦腆,正想說話,手掌又忽地被晏小仙狠狠一掐,疼徹入骨,險些叫出聲來。

晏小仙咯咯一笑道:“多謝蕭姑娘相邀,我大哥定當擇日拜訪,可惜今日還有些事,只能先行告退啦。”不容楚易說話,拉著他就往樓下走去。

楚易不知其意,只好向蕭晚晴微微一笑,留下瞠目結舌的數百舉子,灑然告辭而去。

出了酒樓,楚易忍不住奇道:“賢弟,你不是說通過蕭姑娘行卷嗎?怎麼她剛對我們刮目相看,你反倒打退堂鼓了?”

晏小仙咯咯一笑,柔聲道:“大哥,心急吃不了熱豆腐,像蕭美人這等花魁,見過的才子美男沒有一千,也有八百,你以為只憑區區一首笛曲就能虜獲她的芳心嗎?乘著她對你初生好感,又充滿好奇時嘎然而止,才能給她留下神秘而渴切的念想,眼巴巴地盼著與你重逢。這就叫欲擒故縱,是追求美人的不二法門。”

楚易臉上一紅,微笑道:“賢弟似是對此頗有心得呢。”

晏小仙笑而不答,秋波中閃過淡淡的落寞酸楚的神色。

太陽西斜,街上的積雪已經消融了大半,皇城紅墻迤儷,在陽光下格外鮮亮。

兩人沿著皇城根兒繞了半圈,穿過安上門,進入巍巍皇城,到尚書省去上呈“文解”、“家狀”。

所謂文解,就是西唐各州府或國子監開出來的考生介紹信,簡單介紹考生的籍貫、家世等情況。家狀則是舉子自己填寫的履歷表,如實註明門第、家世。

西唐非常注重門閥,因而這“文解”與“家狀”就顯得猶為重要。

今日距離考試不過六七天了,進京的舉子也遠較往常為多。皇城內人潮湧動,大多都是趕來遞交“文解”、“家狀”的舉子。

楚易、晏小仙到了尚書省禮部貢院門口,擠入人群,照著門口懸掛的家狀書寫樣式,仔細填好,交給門口的禮部官員。

然後二人又互相作了“通保”,寫明所住的客棧,這才如釋重負,離開尚書省。

人流湧動,無數的舉子摩肩接踵,穿梭交錯。

楚易生平第一次這麼鮮明地意識到,自己是在這麼多的人中共同競爭區區三十幾個席位,心中悵然,也不知是喜是悲。

出了皇城,看天色還早,兩人索性沿著安上門大街朝南閒逛,穿過務本坊、崇義坊,再朝仙萼客棧步行回去。

兩人剛進客棧大門,夥計便一溜煙兒迎了上來,神情激動,滿臉堆笑地道:“兩位公子,你們可算回來了,齊王府的人在大堂裏等了你們好久了!”

“齊王府?齊王府的人在等我們?”楚易大為驚愕,以為自己聽錯了。

齊王李玄是唐元宗的七弟,也是西唐的一大風雲人物,因其酷愛歌舞,因而又被稱作“樂王”。

二十年前,李玄幫助唐元宗一舉推翻文澤天太後,剿滅叛黨,平定吐蕃,是唐元宗得以登基的第一功臣。

唐元宗登位之後,他又深諳人臣之道,功成身退,自動交出所有兵權,心安理得地作太平王爺。二十年來,他窮奢極欲,只管尋歡作樂,不復過問政事,因此反倒深得皇帝信賴,恩寵加重。

為了防止皇親國戚與朝中大臣勾結,西唐有一條不成文規定:所有王侯不得在家中結交四品以上的官員以及武將。即便在酒樓妓院等公共社交場合,也不能過從甚秘,否則必被金吾衛盤問詢查。

但只有齊王李玄例外。所有王公之中,只有他可以在齊王府中隨意地宴請公卿王侯、三教九流,徹夜笙歌艷舞,而不受任何干擾。甚至皇帝也常常移駕到他宮中,君臣同樂。可謂當朝第一紅人。

但是堂堂齊王為什麼會專程派人前來找他這默默無聞的舉子?

楚易如墮雲裏霧中,茫然不解。

晏小仙卻似早有所料,微微一笑道:“知道了。”拽著他徑直步入大堂。

大堂內站了一個華服高帽的老者,瞧見兩人步入,喜色浮動,連忙上前行了一大禮,道:“晏公子,楚公子,在下恭候多時。”

“是你!”楚易吃了一驚,這人分明竟是仙音集的掌櫃張寶賢。難道他就是齊王府派來的人?西唐王孫貴侯之中有許多人從商開店,賺取暴利,莫非仙音集竟是齊王府開設的店舖?

晏小仙笑道:“張掌櫃是給我們送新樂器來了嗎?”

張寶賢恭聲道:“在下奉齊王之命,請兩位公子移駕前往齊王府參加晚宴……”

他抬頭看了晏小仙一眼,小心翼翼地微笑續道:“如果公子能帶上‘弄玉碧凰簫’前往,與楚公子笛簫合奏一曲,王爺將不勝歡喜。”

楚易恍然忖道:“原來他竟是為此而來,齊王酷愛歌舞,聽說賢弟有此寶簫,自然想要一飽耳目之福……”

心中陡然一震,突然明白晏小仙為什麼要帶自己到仙音集了!

晏小仙故意花費千金買下“雪中梅玉邃”,然後斥其贗品打個粉碎,接著又若無其事地宣稱自己有弄玉的古簫……這一切不過是為了引起張寶賢的注意,吊足齊王的胃口,讓他們自動扛著八抬大轎將自己二人請入王府。

齊王是當朝最受恩寵的王爺,府上貴賓隨隨便便挑出一個,都是跺跺腳天地抖三抖的人物。若能在這些人面前一展才華,那不比向禮部官員“行卷”強上百倍嗎?

一念及此,楚易又驚又喜,精神大振。

晏小仙卻“啊”地一聲,故作驚訝,柳眉一挑,嫣然道:“齊王有命,我們豈敢不從?張掌櫃請稍侯,我們上樓取了玉蕭就來。”拉著楚易,笑吟吟地穿過圍觀的人群,朝樓上走去。

大堂內早已圍集了許多舉子士人,眼看著齊王府對這二人恭敬邀請,無不艷羨妒恨,紛紛交頭接耳,打探這兩人的來歷。

進了房間,楚易忍不住笑道:“賢弟,原來你早料到齊王府的人會上門邀請,所以在酒樓裏才不急著答應蕭姑娘吧?是了,這一招也是欲擒故縱嗎?”

“這一招叫姜太公釣魚——願者上鉤。”晏小仙笑道,“大哥,你有哪些最為得意的詩文,通通帶上,也好讓齊王府的王孫貴侯開開眼。”

楚易挑選了十軸詩賦,眼看晏小仙站在一旁不動,奇道:“賢弟,你的弄玉碧凰簫呢?怎麼不取出來?”

晏小仙“撲哧”一笑,柔聲道:“傻大哥,你也相信我有什麼弄玉碧凰簫?”

楚易大吃一驚,駭然道:“你……你沒有弄玉碧凰簫?那這……這豈不是欺君之罪嗎?”冷汗涔涔,如墜深淵,適才的歡喜頓時煙消雲散。

西唐律法,蓄意欺瞞親王者,也以欺君之罪論處,輕則梟首,重可滅族。

晏小仙泰然自若,殊無絲毫害怕慌亂之意,笑吟吟地從袖子裏抽出一枝尺許來長的短玉簫,輕輕一轉,眨眼道:“大哥,‘弄玉碧凰簫’是神仙之物,凡人哪能見過?我說這是‘弄玉碧凰簫’,別人就算不信,又能奈何?”

楚易張口結舌,沒想到他膽大包天,一至於斯,愕然之餘,忽然又覺得說不出的滑稽胡鬧,忍俊不禁,搖頭苦笑道:“你……你真是一個膽大妄為的魔星。”

晏小仙妙目深深地凝視著楚易,似笑非笑地柔聲道:“大哥,如果我真是個魔星,你後不後悔結識我呢?”

眼波溫柔,似悲似喜,神情古怪之極,竟似帶了幾分淡淡的淒涼哀戚,說不出的楚楚動人。

楚易心中激蕩,熱血上湧,握住他的手,微笑道:“傻瓜,中不中狀元,當不當大官,有什麼打緊?能結識你這樣的知己,才是我生平第一快事。”

心裏打定主意,倘若“弄玉碧凰簫”當真被識破為假貨,自己便將所有罪責擔當下來,腰斬也罷,梟首也罷,絕不拖累義弟。

晏小仙嫣然一笑,容光煥發,說不出的喜悅歡欣,忽然有些害羞,抽出手,紅著臉微笑道:“大哥,走罷。張掌櫃該等得著急啦。”
...
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註冊登入會員
成為伊莉的版主,你將獲得更高級和無限的權限。把你感興趣的版面一步步地發展和豐盛,那種滿足感等著你來嚐嚐喔。

使用道具檢舉

帖子
1560
積分
-2 點
潛水值
33434 米
8
發表於 2007-7-24 10:49 AM|只看該作者
若新密碼無法使用,可能是數據未更新。請使用舊密碼看看。
第七章 暗香浮動月黃昏

--------------------------------------------------------------------------------

馬蹄聲聲,車輪轔轔。

晚霞漫天,殘陽如血,帝京的黃昏壯麗而又悲涼。

楚易、晏小仙坐在寬敞舒適的王府馬車內,透過窗子眺望落日下的巍巍長安,別有一番感觸在心頭。

馬車駛過景風門大街,穿入安興坊,在齊王府門前停下。

齊王府雄踞大街,佔了安興坊四分之一的面積,朱門紅墻,棟宇相連,高臺樓閣縱橫交錯,花園假山環繞綿延,是長安城內除了幾座皇宮之外最為豪奢雄麗的園林。距離東南面唐元宗的興慶宮也不過一街之隔。

王府門外的長街上早已停滿了馬車,駿馬高壯,香車華麗,都是各大王親顯貴的寶駕,就連那些駕車僕役個個都錦衣玉帶,飛揚跋扈。

楚易心中微微有些忐忑,不知今晚究竟是什麼晚宴,來的都是哪些貴客?他生平從未踏入過官宦之門,何況是如此王侯雲集的豪門夜宴,難免有些緊張。

大門高闊,華燈結綵,兩尊巨大的石麒麟怒目雄踞,威風凜凜。數十名家丁、護衛夾道恭迎,領著三人朝裏走去。

楚易方甫踏入門檻,便覺一陣香風撲面而來,熏暖甜蜜,心神欲醉。

放眼望去,到處都是綺麗奢華的宮殿樓閣,映襯著數不清的水石山林、池塘亭榭, 無一處不是匠心獨運,巧奪天工。

曲徑通幽,兩邊梅樹漫漫,粉紅、雪白、淡綠、艷紅……各種顏色的梅花漫漫相連,爭妍鬥艷,濃香如巨浪,陣陣襲人鼓舞。

楚易心怡神蕩,跟隨著張寶賢穿行王府,步步皆景,處處如畫,仿佛漫步天庭迷宮,令他眼花繚亂,分不出東西南北。

三人穿過梅林庭院,繞過高臺樓閣,走過山丘竹海,又穿過鬱鬱青青的松石園林,隱隱聽見絲竹繚繞,仙樂飄飄,眼前豁然一亮,前方竟是一片極大的湖泊。

雪湖凝冰,茫茫一片,偶有融化處,在殘陽餘暉下閃耀著粼粼的光波。

湖岸梅林環合,姹紫嫣紅,雪白淡綠,如香雪花海,洶洶綿延。一陣大風吹過,花瓣漫空翻飛,五彩繽紛,蔚為壯觀,比之先前的那片梅林又奇麗百倍。

湖心島嶼綵燈點點,與西天晚霞相映輝照。高閣亭臺錯落參差,在山丘花木的掩映下若隱若現,歌舞歡笑聲嫋嫋傳來,飄渺如仙境。正是今夜晚宴的所在。

梅湖四週三步一崗,五步一哨,遍佈護衛。護衛首領雖然認識張寶賢,卻仍然盤查一番,才放三人通行。

湖面上,曲欄拱橋迤儷蜿蜒,將湖心島與岸邊的梅林巧妙相連。楚易三人穿過曲欄回橋,到了島上宮闕。

梅樹圍合,亭榭環繞,四周的回廊樓閣上坐滿了王親貴侯。正中寬闊的草坡上,樂伎吹簫彈琴,歌曲繞梁。舞姬翩翩起舞,霞帶如飛。

夕陽還未下山,盛宴卻已開始。

張寶賢領著二人到旁邊的小亭裏坐下。亭子裏坐了幾個緋衣金帶的四品官吏,瞧見楚易二人臉容陌生,微覺詫異,但仍恭恭敬敬地朝他們行了行禮。

楚易急忙回禮。晏小仙卻只微笑示意,大模大樣地坐了下來,低聲道:“大哥,據說這梅雪島上的亭榭樓臺佈局十分巧妙,按照北斗七星的方位排列。皇帝、王公、大臣按照彼此不同的等級,坐在不同的方位。眼下坐在紫微閣的那位,多半便是當今的皇上啦。”

“皇上?”楚易心中怦怦直跳,又驚又喜,凝神望去,只見北邊坡頂那紫紅的高閣欄臺上,一個頭戴紫金紗絲帽,身穿金黃華服的老者正笑容滿面地凝視著場內的歌姬舞女,右手握著九龍掐絲黃金盃,輕啜低飲。

他雖然兩鬢斑斑,鬍鬚花白,笑容可掬,但氣宇軒昂,雙目炯炯有神,目光偶一掃望,精光四射,頗有不怒自威的攝人氣勢,宛如一隻懶洋洋蟄伏於地的雄獅猛獸。當是本朝皇帝唐元宗無疑。

唐元宗身邊衛士環立,美女如雲,但最為醒目的卻是他身邊的紫衣貴妃,雪膚櫻唇,雙眸如春水,雍容雅致,想必便是當今最受恩寵的伍慧妃。

“大哥,你瞧那是誰。”晏小仙突然輕笑一聲,語氣極是鄙夷。

楚易目光移轉循望,突然大吃一驚,險些叫出聲來。右前方的八角沉香亭內坐著一個年輕英俊的錦衣公子,赫然正是仙人嶺驛站內那飛揚跋扈的李木甫之侄李東侯!

李東侯似乎也剛剛發現楚易、晏小仙,滿臉驚怒錯愕,似是沒料到二人非但從萬壽縣僥倖逃生,而且竟搖身一變成為齊王府的座上賓,那雙陰鷙的眼睛又是仇恨又是狂怒地瞪視著二人,恨不得將他們生吞活剝。

楚易大凜,真可謂冤家路窄!他雖然單純善良,但卻疾惡如仇,勇敢無畏,想到此人之卑劣陰毒,心中不由得怒火熊熊,當下怒目回視,毫不退縮。

李東侯身邊坐著一個紫袍金帶的風雅男子,清瘦挺拔,青須飄飄,臉上掛著恬淡的笑意,令人望之如沐春風,當是左僕射李木甫。

李東侯惡狠狠地瞪著楚易,嘴角突然露出一絲惡毒的微笑,探身對李木甫說了些什麼。

李木甫瞇起眼,深深地凝視著楚易、晏小仙兩人,點了點頭,微微一笑,轉過頭去。

不知何以,楚易忽然感到一種森然的寒意,周身雞皮疙瘩都泛了起來。

晏小仙在他耳邊柔聲道:“這人是出了名的口蜜腹劍,笑裏藏刀,大哥今後若與他同朝為官,一定要小心提防。”

一曲既罷,舞姬紛紛退下。

只聽一個渾厚磁性的男子聲音哈哈笑道:“皇上,這曲‘霓裳蘇合香’如何?比起前些日子的那些龜茲舞姬所跳的舞陣,是不是更加富麗堂皇,活色生香?”

楚易一凜,敢這麼和皇帝說話的,普天之下恐怕只有齊王李玄一人了,循聲望去,說話者是左前方玉樓廊臺上的一個紫衣王公。那人發如墨玉,眉清目秀,皮膚白膩瑩潤。若不是唇上留了兩撇精心修剪過的鬍子,簡直像是一個豐姿秀雅的女子。

楚易微微一怔,難道傳說中的令天下叛軍聞風喪膽的昔年西唐第一猛將李玄竟是一個如此秀雅的美男?這等長相與他的聲音、威名未免忒也不符。況且以年齡推算,他當已過半百,怎地瞧起來竟如此年輕?

唐元宗微笑道:“禦弟調教出來的舞姬自然獨步天下。莫說西域番國,就是朕的梨園舞姬也相形見絀,看來什麼時候,朕非得請禦弟入宮指點一番不可。”

齊王李玄哈哈笑道:“皇上日理萬機,哪有閒暇調風弄月?這等雞皮蒜毛的事情就由臣弟代勞好了,包管下次龜茲使者看了之後,羞愧難當,再也不敢夜郎自大。”

君臣二人相視大笑,眾人轟然附和。

一個高瘦如竹竿的紫衣官吏突然“嗚”地一聲,當眾抽噎起來。

眾人大凜,紛紛噤聲愕然相望。

唐元宗奇道:“郭愛卿,你好端端地哭什麼?難道是朕說錯了什麼話嗎?”

楚易心中一跳,方知此人竟就是國子祭酒郭若墨,不由得為他捏了一把冷汗。

郭若墨抽抽嗒嗒地袖面拭淚,哽咽道:“微臣……微臣看見陛下與王爺如此親密友愛,忍不住幸福得熱淚盈眶,渾身每一根寒毛都暖烘烘的,說不出的舒坦。吾朝有如此仁慈聖主,如此忠心賢臣,西唐國運豈能不昌!如果天下百姓都能像陛下與王爺這般友愛,那麼這世界將多麼和睦美好?我們這些人臣公僕豈不是高枕無憂?玄元皇帝所說的‘無為大治’又豈不是指日可待?……想到這些,微臣一時激動失態,還望陛下恕罪。”

眾人連忙紛紛附應,嘖嘖讚賞不已,心底卻大罵他厚顏無恥。

楚易大感愕然,想不到這文名極盛的所謂大學士竟是一個如此虛偽做作、善於溜須逢迎的馬屁精,心裏頓時起了鄙薄厭憎之意。

唐元宗一愣,朗聲笑道:“原來如此,郭愛卿所言不無道理,天下一家,人人若能彼此敬愛如兄弟姐妹,那確是美妙之極。”

唐元宗最喜歡旁人說他愛護手足,兄弟和睦,郭若墨的這個馬屁拍得響亮之極。

郭若墨慌忙跪下,抑揚頓挫地大聲道:“陛下嘉賞,微臣不勝惶恐。微臣斗膽懇請陛下將王爺的這首‘霓裳蘇合香’賜名為‘君臣情深舞’,交與樂府好好排練,教化那些不知人倫禮儀為何物的番邦使者。並恩準微臣為此作一篇大賦,昭示天下,以作仿傚。”

唐元宗點頭道:“這事就交給郭愛卿去辦吧。”

齊王笑道:“今日是皇上專門為伍慧妃所辦的華誕壽慶,說好了只談風月,不論國事,郭祭酒卻屢次偏題。郭祭酒,先別忙著作什麼‘君臣情深賦’,趕緊自罰三杯,祭一祭酒。”

眾人哄然。伍慧妃嫣然一笑,垂睫不語。

楚易心想:“原來今日的晚宴是為伍慧妃舉辦的,齊王叫我們來,自然也是吹曲助興,討貴妃歡喜了。”

正自思忖,晏小仙忽然在他手臂上狠狠地掐了一把,笑吟吟地低聲道:“大哥,你的心上人來啦。”

話音未落,有人長聲道:“晴雪館蕭姑娘到。”

眾人轟然,紛紛轉頭回望。

楚易心中一震,忍疼望去,只見漫天紅霞下,梅林花海中,一個綠裳絕色女子由四名丫鬟的簇擁著,款款走來。童姿花貌,天真妖嬈,不是冰火美人蕭晚晴又是誰?

楚易臉上一熱,心中怦怦大跳,想要出口辯駁,心底卻有些發虛,無可否認,對於這才貌雙全的絕世尤物,他確實有著強烈的好感。

香風鼓舞,蕭晚晴從小亭前翩翩走過,無意間瞥見楚易,嬌軀頓時微微一顫,秋波中掠過又驚又喜的神色。

她認出自己來了!楚易心中狂跳,朝她微微一笑。

蕭晚晴的唇角也泛起一絲淡不可察的笑意,目不斜視,繼續朝前走去。

晏小仙抿嘴笑道:“大哥,你的魅力不小呢!不過是今天見了一面,蕭美人就和你眉眼傳情啦!將來洞房花燭,可別望了敬我一杯謝媒酒。”

楚易對於男女之事面皮頗薄,被他這般打趣,頓時面紅耳赤,笑而不答。

蕭晚晴在草坡前停下,對著唐元宗、伍慧妃盈盈行了一禮,柔聲道:“奴家蕭晚晴拜見陛下、貴妃娘娘。”

唐元宗頗為高興,笑道:“蕭姑娘平身,朕和伍妃好久沒聽見禰的琴聲,耳朵裏都長出蜘蛛網來啦,今日給朕彈一首什麼曲子呀?”

蕭晚晴微笑道:“陛下,這裡有一位高人,樂技比奴家高超十倍,鳳凰在側,奴家這小小的喜鵲又怎麼敢鳴啼?”

唐元宗“哦”了一聲,驚訝不已,笑道:“天下竟然還有人能讓蕭姑娘如此傾倒,自謙不如嗎?那麼朕非要見識不可了。”

楚易亦大感奇怪,正在四處掃望,卻聽晏小仙輕聲笑道:“傻大哥,她說的人就是你呢。”

楚易大吃一驚,蕭晚晴果然已經翩然轉身,朝著他嫣然一笑,柔聲道:“楚公子,陛下想要見你呢,你還不快出來?”

眾人轟然,萬千目光頓時齊刷刷地集中在他的身上,見這少年面容陌生,見所未見,紛紛交頭接耳,相互打聽,唯有那李東侯驚怒交集,險些背過氣去。

楚易猝不及防,面上燒燙,被晏小仙一推,手足無措地站了起來。

齊王一愣,哈哈笑道:“皇上,這位是臣弟請來的閩地舉人楚易楚公子,他在我的仙音集裏可謂一鳴驚人哪,聽說他有弄玉的寶簫,而伍娘娘又喜歡聽簫曲,所以臣弟專程將他請來。”

眾人聞言又是一陣騷動,唐元宗對於音樂亦頗有造詣,興致頓時大濃,揚眉笑道:“弄玉碧凰簫?竟然真有此寶簫?朕今日可要開開眼了。”

齊王目光灼灼凝視楚易,微笑道:“楚公子,能否請你與晏公子以‘弄玉碧凰簫’和‘冷翠凝香雪’,為陛下和貴妃娘娘合奏一曲‘鳳凰臺’呢?”

楚易還未答話,晏小仙已經翩然起身,嫣然笑道:“能為陛下、娘娘吹曲,實是我們三生之幸!指法粗陋,只盼不會污了陛下、娘娘的聖耳。”

他的聲音清脆動聽,姿容清麗脫俗,眾人眼前俱是一亮。一些好男色的官吏已是神魂飄蕩,暗自打聽他的住所。

唐元宗龍顏大悅,哈哈笑道:“好,好!”

楚易勢成騎虎,只有硬著頭皮上了,他與晏小仙在眾人的注視下聯袂走出,翩翩站定,各自從腰間、袖裏取出玉笛、短簫。

晏小仙忽然又脆聲道:“陛下,‘鳳凰臺曲’是男女合奏的歡愛之曲,由我和楚公子來合奏未免有些不當,不如讓楚公子即景寫情,為陛下、娘娘吹奏一首他自度的曲子。”

楚易微微一怔,不知他為何突出此言。

眾人又是一陣轟然,李木甫突然淡淡道:“陛下自有聖意,哪容得閣下自作主張?”

唐元宗不以為忤,搖手笑道:“楚卿會自度曲子,自填新詞?妙極妙極,朕最喜歡聽新曲。你們就以今日梅湖雪景,作一首歌曲,讓朕和娘娘聽聽。”

話音方落,立即有幾個家奴抬來玉案,備好紙墨。

晏小仙微笑道:“多謝陛下聖恩。”

他拉著楚易走到案邊,一邊磨硯,一邊低聲道:“大哥,我們能不能當上新科狀元,全看這首歌曲啦。嗯,我想了一首曲子,你聽聽如何。”當下低聲哼唱。

旋律幽婉,清雅動人。楚易聽得又驚又喜,低聲道:“賢弟,這是你作的曲子?果然……果然是不同凡響。”心中的些許緊張害怕頓時煙消雲散。

就當兩人在玉案邊沉吟度曲時,琴音鏗然響起,清越婉轉,飄渺出塵。

竹林草亭中,蕭晚晴低首垂眉,纖纖十指在古桐琴弦上跳動如飛,已先彈奏起一曲《梅花落》,眾人聽得如癡如醉。

一曲終了,夜色已經完全降臨。

天邊晚霞黑紫,星辰廖淡,皎皎明月懸在梅林花海之上。島上宮闕燈火點點,流光溢彩,宛如仙境。

晏小仙脆聲道:“陛下,我們準備好啦。”

眾人寂然無聲,紛紛凝神聆聽。

楚易微微有些緊張,晏小仙凝視著他嫣然一笑,柔聲道:“大哥,開始吧。”楚易心中的雜念頓時一掃而空,點頭微微一笑。

簫聲、笛音悠揚響起,清悅柔和,高低錯落有致,相得益彰。

夜風吹來,梅林暗香浮動,仿佛與那朗朗月光、簫聲笛曲渾然融合。

眾人聽得心神迷醉,物我兩忘,似乎隨著樂聲飄飄欲仙,直上九天;又仿佛化作翩翩遊魚,在花香與月光糅合的溪流裏沉浮跌宕。

簫聲飄渺婉轉,在最高處折轉而下,逐漸消失。笛聲卻越發高越,破雲繚繞,層層攀轉而上。

既而驀然響起晏小仙的歌聲:“舊時月色,算幾番照我,梅邊吹笛?喚起玉人,不管清寒與攀摘。何遜而今漸老,都忘卻、春風詞筆。但怪得、竹外疏花,香冷入瑤席。 江國,正寂寂。嘆寄與路遙,夜雪初積。翠尊易泣,紅萼無言耿相憶。長記曾攜手處,千樹壓、梅湖寒碧。又片片吹盡也,幾時見得?”

歌聲清幽空渺,仿佛來自天外雲端,詞採清麗,字字如珠璣嵌入眾人心底。聽到“千樹壓、梅湖寒碧”,眾人更是神魂飄蕩,無不傾倒。

蕭晚晴眼波朦朧,癡癡地凝視著楚易,低聲反覆吟誦,兩頰如飛霞流火,嬌艷不可方物。

一曲既罷,餘音嫋嫋回蕩,就像那濃郁花香,繚繞不散。

半晌,唐元宗方恍然嘆道:“此曲只應天上有,人間哪得幾回聞。曲好,詞更好,如此華章彩句,簡直是仙人手筆!不知這曲子有何名字?”

眾人轟然讚嘆,嘖嘖稱奇。

晏小仙笑道:“多謝陛下嘉獎。這首詞是楚公子剛才聞著梅香,即興所作,所以就叫做‘暗香’。”

楚易“啊”地一聲,驚奇尷尬,正要出口否認,卻被他狠狠一掐,疼得齜牙咧嘴,發不出聲。

唐元宗擊節嘆道:“暗香?真是好名字,楚卿文采風流,果然不負蕭姑娘所薦啊。”

伍慧妃微笑道:“陛下,如此才子奇士,萬萬不能讓他遺漏於野,不如欽點他為今年的解頭吧!”

唐元宗一怔,朗聲笑道:“今日是愛妃壽誕,壽星之命豈敢不從?朕就欽定楚卿為今年的解頭吧!”

楚易大震,與晏小仙對望一眼,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所謂“解頭”,就是京兆府推薦的第一名。按照西唐慣例,“解頭”考進士便猶如保送一般!

眾人轟然,李東侯臉色慘白,險些休克,他原本盼著通過今夜晚宴,由叔父出面討個解頭,沒想到竟被這鄉下小子捷足先登。這小子竟像是自己命中的剋星,凡是自己渴盼的東西無不被他輕而易舉地奪去。眼下這小子又被皇帝禦封解頭,猶如天子門生,今後要整治他可不像從前那般容易了。想到這裡,怎能不令他氣得肝炸肺爆?

楚易又是驚喜又是震駭,但這首詞並非自己所作,豈能掠人之美?心中大慚,想要說個明白,晏小仙卻在他耳邊低聲道:“大哥,現在你再否認,可就是欺君之罪,不但你要殺頭,我的腦袋也保不了啦。”

楚易一驚,滑到嘴邊的話又咽了回去。

齊王笑道:“楚舉人,陛下賜你為天子門生,還不快謝恩?”

楚易心如亂麻,百感交集,只好拜倒在地,朗聲道:“閩人楚易多謝陛下隆恩!多謝娘娘舉薦之恩!”

唐元宗哈哈笑道:“楚卿,你可得好好表現,爭取拿下今年的狀元,不要讓朕這座師丟臉哪。”

楚易耳根一熱,大聲道:“楚易定當肝腦塗地,死而後已,報效陛下知遇之恩!”

楚易、晏小仙退回原座後,亭中那幾位四品官員態度頓時大變,滿臉堆笑,噓寒問暖,不斷地和楚易搭訕找話。

這些人都是官場老手,知道他眼下雖然還是一介布衣,但既為天子門生,今後官運亨通,不在話下,因此趕緊未雨綢繆,和他搞好關係。

楚易心中繁亂,無意說話,眼看自己轉眼間成了皇帝欽定的解頭,而晏小仙卻依舊一無所有,心下說不出的歉然難過。

但晏小仙卻笑靨如花,絲毫沒有失落之意,仿佛他成了解頭,比自己中了狀元還要歡喜。

楚易拉著他坐到一邊,低聲道:“賢弟,那首詞明明是你所作,為何說是……”

晏小仙“撲哧”一笑,嫣然道:“誰說那是我寫的啦?那首詞的作者還沒出生呢,現在借來用用,又有何妨?”

楚易愕然不解,正想細問,卻聽齊王道:“皇上,今日聽了這麼多神仙曲子,豈能不見見神仙散人?”

唐元宗微笑道:“禦弟今日又請來哪路神仙?”

齊王笑道:“臣弟哪有這等神通?是太子殿下、宣王、康王請來的仙人,聽說都有仙丹靈藥要敬獻給陛下和娘娘呢。”

三個華服王公紛紛起身,在不同的閣臺上,朝著唐元宗、伍慧妃行禮道:“兒臣恭祝伍妃娘娘花顏永駐,福壽安康。”

楚易聽晏小仙低聲介紹,方知紫雲閣中那儒雅清秀的中年王公是當今太子李兆重;青霞閣中英挺威武的虬髯王公是宣王李兆寧;碧霧閣中那虛胖白肥的王公是康王李兆壽。

唐元宗大喜,笑道:“還不快快有請諸位神仙!”

管弦齊奏,絲竹飄飄,幾位道人在盛裝華服的宮女夾迎下魚貫而入。

最先一位黃袍道人斜眉入鬢,細眼長鬚,身材挺拔如松,仙風道骨。

第二位是個絕色道姑,眉目如畫,如冰雪雕琢,姿容淡雅嫻靜,翠裳飄飄直如天仙下凡。楚易只看了一眼,便覺呼吸窒堵,不敢逼視。

晏小仙突然“啊”地一聲低吟,花容慘白,周身僵硬。楚易順著他的目光望去,心中陡然大震,幾乎大叫出聲。

最後那名道人頭戴碧紗籠帽,臉顏清奇俊逸,紫衫玉帶,華麗風雅,赫然竟是前夜在荒山鬼寺中撞見的死人李芝儀!
...
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註冊登入會員

使用道具檢舉

帖子
1560
積分
-2 點
潛水值
33434 米
9
發表於 2007-7-24 10:51 AM|只看該作者
若新密碼無法使用,可能是數據未更新。請使用舊密碼看看。
第八章 邪鱗頑甲滑腥涎

--------------------------------------------------------------------------------

只聽太監尖聲報道:“龍虎山張思道張天師、茅山上清唐夢杳唐仙子、華山靈寶李芝儀李真人駕到!”

楚易驚愕迷亂,目瞪口呆。

那夜,李芝儀明明已經化作了一堆白骨,又被暴雨衝卷得無影無蹤,怎麼又會生龍活虎地出現在此處?難道那夜自己當真做了一場幻夢?但懷中的乾坤袋又怎會有假?

晏小仙小手冰涼僵硬,緊緊攥著他,竟開始微微發起抖來,低聲道:“大哥,他一定是假的!”

“假的?”楚易腦中茫然混亂,心中突突亂跳,倘若是假的,這人究竟是誰?又為何要假扮成魔門中人恨不能除之而後快的超級靶子?

仙樂悠揚,張思道三人飄然走過,在眾宮女的引領下,朝著唐元宗所在的紫微閣走去。

紫微閣樓高三丈,雄踞於小丘坡頂,兩側各有一道回廊迤儷而下,連接其他閣臺樓榭。正下方是一片草場,正是表演歌舞的地方。

張思道三人到了草場便自停住,朝著上方的唐元宗、伍慧妃遙遙行禮。

為了確保皇帝安全,紫微閣與兩側回廊上每隔五步便有兩名金吾衛士鎮守,護衛森嚴。所有賓客、樂伶到了下方草場下便必須立定,不能再前進一步,即便要呈遞東西,也只能由宮女代為。

司儀太監又尖聲唱道:“張天師特為陛下、娘娘進獻清心駐容長生符一卷,太清神丹一瓶!唐仙子為陛下、娘娘進奉上清大洞真經六卷,登真隱訣二卷!李真人為陛下、娘娘獻上靈寶五符一卷,不死金丹六顆!”

眾人轟然,議論紛紛,臉上都露出不勝艷羨的神色。

唐元宗與伍慧妃對望一眼,欣然微笑道:“各位神仙費心了。”

上清派、天師道、靈寶派號稱道門三宗,都被視為玄門正統,備受朝野崇敬。

上清派多重於個人精、氣、神的修持,不重符錄、齋醮和外丹。因修練真氣、元神的側重不同,又分為青城氣宗與茅山神宗。

天師道則注重齋醮儀式、符錄咒術,組織嚴密,教規森嚴,在百姓之中影響極大,有“道門第一宗”之稱。

靈寶派是新近崛起的門派,糅合了佛門、上清、天師道諸多至理,自成一派。注重符錄咒術,用之召神役鬼,通天登仙。同時致力於斬妖除魔,勸善度人。認為只有積功累德,通過六道輪迴、九滅九生之後,才“淩超三界,位登天真”。

而這三人更是道門三宗裏執牛耳的人物。

張思道是天師道掌教,與李芝儀並列天下十大散仙。即便是那年紀輕輕的唐夢杳,也是當今上清茅山宗的掌門,與燕歌塵、李凝扇並稱茅山三大真仙。

由他們進獻的道門寶符、神丹自是非同小可。

鼓樂喧闐,六名宮女從張思道、唐夢杳、“李芝儀”手中接過黃綢包裹的經符、丹藥,登階穿廊,朝著紫微閣款款走去。

晏小仙妙目驚疑不定,閃變過萬千神色,忽然微微一震,握緊楚易的手,細如蚊吟地在他耳邊道:“是了!他要刺殺皇帝!”

楚易大吃一驚,失聲道:“什麼?”

這一聲叫得頗為響亮,周圍眾人紛紛瞥望而來。

但此刻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道門三仙的獻品之上,眾官吏只掃了他一眼,便又轉頭凝看,心中均想:“這小子就算成了天子門生,終究還是個沒見過世面的鄉下毛孩子。”

晏小仙低聲道:“此人必定是魔門中人假扮。大哥,你想想,倘若皇帝和貴妃死在‘李芝儀’手上,不管是吃了‘仙丹’中毒而死,還是被直接刺殺而死,朝廷將會如何對付靈寶派?道門會不會連帶遭殃?更何況皇帝一死,天下大亂,魔門正好得其所哉……”

楚易倒抽一口寒氣,周身如浸冰窖,想到皇帝與貴妃對自己的賞識恩遇,再也按捺不住,不及多想,驀地衝出,大聲叫道:“陛下小心!這個太乙真人是假的!”

晏小仙花容劇變,想要阻止已然不及。

眾人頓時一陣騷動,唐元宗皺眉道:“楚卿,你說什麼?”

楚易顧不得許多,大聲叫道:“陛下,真的李芝儀已經死了,這個是假的……”眼角餘光瞥見晏小仙驚駭雪白的俏臉,剎那之間,忽地想起昨日晏小仙一再強調的話來:“絕對不能對任何人提起此事,否則必被道魔兩門殺死!”心中陡然大凜,剩下半句話硬生生卡住喉嚨中。

眾人轟然,紛紛起身。

那“李芝儀”微微一震,徐徐轉過頭來,似笑非笑地盯著楚易,目光說不出的陰毒兇厲,直看得他心中森冷,莫名地打了個寒噤,懼意大起。

太子李兆重大怒,驀地拍案而起,喝道:“放肆!李真人早已是不死神仙,你小小一個舉子,竟敢詆毀靈寶仙人,給我拿下……”

豈料話音未落,那“李芝儀”雙眼突然兇光怒放,縱聲怪嘯,如紫電似的沖天飛起。

“咻!”一道耀眼藍光從他右袖怒爆而出,當空幻化為一道蛇形光箭,朝唐元宗電射飛舞,夜空陡然被映得藍紫眩亮。

“陛下小心!”楚易心中一沉,脫口驚呼。

幾在同一瞬間,張天師與唐夢杳兩道人影雙雙沖天飛起。

“嗖”“嗖!”一道碧光、一道銀芒同時爆舞鼓卷,霍然交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激撞在那道藍光氣箭上。

“轟!”

光芒熾烈,萬道霞光霓浪沖天噴射,刺得眾人睜不開眼來。

氣浪崩舞,如黑雲滾滾奔騰,正好擦著紫微閣的東面檐角掃過。

只聽“轟隆”一聲巨響,木石飛炸,那巍巍樓臺頓時崩塌一角,數十名衛士、宮女慘叫著紛紛摔落。

“刺客!有刺客!”“快保護皇上!”無數的金吾衛士紛紛朝紫微閣湧去,將呆若木雞的唐元宗和伍慧妃團團圍住,簇擁著朝下方逃去。

眾人如夢初醒,如同炸開鍋般,譁然大亂。王孫宦官、家奴美婢四下奔竄,慌不擇路,尖叫聲、驚呼聲、怒吼聲不絕於耳。

楚易驚魂未定,抬頭望去,漫天彩芒眩光中,隱隱可見三道人影穿空飛舞,跌宕迴旋。人影交錯之時,道道真氣光浪縱橫迸舞,激撞起流麗火光,照得夜空光怪陸離。

“大哥,快走!”晏小仙見他怔怔木立,不容分說,拉著他就往亭外衝去。

“去哪?”楚易被他拽著捲入洶洶人流,身不由己地推搡跌撞,心裏茫然驚駭,一時不知何去何往。

人潮洶湧,嘈雜淆亂,晏小仙不及回答,只顧拖著他往前飛奔。

眼前到處都是憧憧人影,耳中充斥著驚呼亂叫,不斷地有婢女、童僕被推撞摔倒,慘遭踐踏,發出淒厲痛楚的哭喊。

金吾衛隊擁簇著皇帝一行橫衝直撞,洶洶如狂潮奔卷,擋在前方的人群不是被推倒,就是被橫空拋飛。

幾個賓客來不及閃避,竟被衛士一槍戳死,挑飛摔入湖中。

轉眼之間,笙歌艷舞的旖旎風光變成了腥風血雨的修羅景象。

混亂中,只聽齊王渾厚的聲音雷霆似的炸響:“天師、仙子自會降伏刺客!大家不要慌亂,原地站定,保護皇上!”

但人心惶惶,局面大亂,豈是他這一句命令所能立即鎮定?

此時此刻,三公九卿也罷,王侯將相也罷,都和僕奴童婢沒什麼區別了,只是忙於逃命的常人而已。

空中轟然巨響,霓光爆射鼓舞,氣浪迸飛,三條人影瞬間後翻錯散。

那“李芝儀”當空翻舞,忽地發出一聲獰厲的怪吼,怒箭似的電射俯衝而下,再次朝著金吾衛夾護中的皇帝發動襲擊。

“放箭!放箭!”“誓死保衛陛下!”怒吼聲中,亂箭齊發,暴雨似的沖天倒瀉飛射。

“李芝儀”雷厲風行,周身轟然爆鼓起團團藍光,萬千箭矢稍一碰觸,立即迸炸碎射,漫天拋落。

斷矢繽紛穿入漫漫人群,頓時又響起一片慘叫痛呼聲。

楚易隨著晏小仙一邊狂奔,一邊忍不住抬頭回望。只見人影閃爍,張天師和那上清道姑唐夢杳一左一右急追而至。

唐夢杳清叱一聲,翠裳翻舞,一面月牙形的青銅古鏡從碧袖中旋轉衝出。

“吱”地一聲,銅鏡碧光大作,亮起一道眩目的綠芒,閃電似的打在“李芝儀”的後背上。

“李芝儀”猝不及防,厲聲痛吼,護體藍光陡然消失,周身驀地蜷縮,被籠罩在重重綠芒碧光之中。

“太陰伏魔鏡!”“是上清派的伏魔神鏡!”

人群中不知是誰第一個認出那上古神器,尖聲大叫。眾人驚惶稍定,爆發出一片轟雷似的歡呼,紛紛駐足觀望。

楚易二人也停住腳步,抬頭眺望。

晏小仙蹙眉凝視著那青銅古境,秀眸中閃過恐懼憂慮的神色。

這神鏡據說脫胎自太古禦獸奇人百裡春秋的“春秋鏡”。

傳說太古之時,魔神蚩尤帝在北海血戰水族雄兵,一刀將“春秋鏡”斬為兩半。其中一半後來被後羿之妻嫦娥所得,磨製成月牙形神鏡。週轉數千年,終於落入上清派虞夫人手中,又被她傳給新任掌門唐夢杳。

此鏡雖因斷裂兩半而神力大減,未列入修真十八至寶,但其威力仍極為驚人,在修真八十一法寶中位列第十六,亦是道門中人人夢寐以求的寶物。

“李芝儀”連聲狂吼,周身青光閃耀,水波似的晃蕩著,忽然“咯咯咯咯”脆響不斷,他的頭顱迅速幻化,變得圓圓扁扁,長出淡青色的鱗甲,頭頂破裂,衝出一個五尺長的藍色怪角!

眾人轟然驚呼,楚易心中突突大跳,知道這妖魔在伏魔鏡的法力震懾下開始顯現原形了。

那妖魔嘶聲狂吼,雙眼鼓脹凸出,放射出血紅的兇光。

“哧!”一條六尺來長的長舌紅信暴吐而出,在森森獠牙之間吞吐跳躍。周身衣服忽然轟然炸射,化為萬千碎帛。雙手雙腳急劇收縮,沒入體內,軀體則滾滾翻捲,越變越長,剎那之間幻化為一條四丈餘長的獨角巨蛇!

“角蟒魔祖!”晏小仙微微一顫,失聲低呼。

楚易心中大凜。昨日他曾聽晏小仙說過,魔門十妖中兇焰最熾的是角蟒魔祖、銀虎老祖和青兕老怪。

這三怪的修為臻於道門“真仙”級,但發起狂威之時,即便是道門散仙也未必能輕易鎮伏。難怪合張天師與唐仙子兩人之力,短時間之內也不能奈他何。

“嗷——嗚!”

角蟒魔祖盤旋飛卷,怒吼狂號,突然重重飛甩巨尾,雷霆萬鈞地猛擊在伏魔鏡的碧氣光罩上。

“轟隆!”

驚雷似的巨震中,唐仙子飄然飛退,碧光波碎崩散,妖蟒轟然衝卷而出,朝著驚呼的人群猛衝而至!

眾人大嘩,重新混亂奔走。

楚易大吃一驚,這妖魔好生兇狂!晏小仙驀地拽起他,朝湖面曲橋衝去。

張天師厲聲喝道:“妖孽還不伏誅!”淩空飛踏禹步,左手指訣急速變幻,右手白鐵長劍“哧哧”飛舞,當空畫了幾道法符。

“轟啦啦”一陣脆響,白鐵長劍呼嘯衝出,突然寸寸迸散,化為九節銀光,迤儷飛卷,猶如一條白龍當空怒吼飛揚。

張思道的縛魔龍骨劍終於出鞘。

道門十大散仙大多不用劍器,直接化真氣為氣劍,或用其他法寶降妖伏魔。唯有張思道、紫微真人和青城玉虛子因有上古神劍,所以仍以氣禦劍,因而被稱為“道門三仙劍”。

張思道的縛魔龍骨劍傳說是上古白帝的小九流光劍衍化而來,可分可合,隨心變化,威力泣鬼驚神,被列為道門十大神兵之四。一經出鞘,必飲魔血而歸。

龍骨劍夭矯飛舞,瞬息之間便衝至妖蟒身側,銀光飛旋閃耀,繚繞交織,仿佛銀絲白繭將妖魔團團纏住。

張天師踏罡步鬥,急衝而下,口中唸唸有辭,十指法訣跳動如飛,驀地大喝道:“金神石鬼,草木皆兵。降妖伏魔,唯我是令。順吾咒者,速來伏降。違吾咒者,傾死滅亡。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

“轟隆隆!”

話音方落,四處震聲連響,塵土飛揚,島上的假山巨石接連震裂,紛紛沖天飛起,如流星石雨似的盤旋在龍骨劍四周,層層環繞飛舞。

眾人看得眼花繚亂,驚呼迭喊,紛紛又停下觀看。

楚易心下駭然,忖想:“原來這張天師倒真有些本事,絕不像他的徒孫弟子那般膿包。”

漫天巨石團團亂轉,突然銀光爆閃,萬千巨石陡然收縮,猛地將那妖蟒夾擊其中。

角蟒魔祖震天狂吼,口中“呼”地噴出一道熾紫色的烈焰,炎風沖天。

當頭的數十塊巨石頓時火紅一片,瞬息熔化為巖漿石雨,沖天噴灑,在湛藍的夜空中劃過無數道赤艷的火彈,繽紛墜落。

所落之處“哧哧”連聲,火光衝舞,湖面上白煙滾滾。十餘人被那火漿炎石當頭擊中,頓時嘶聲慘叫,熔皮蝕骨,橫死當場。

妖蟒咆哮聲中,不知使了什麼妖法,周身鱗甲忽然沁出點點血光。

“轟”地一聲,藍光怒爆,妖魔當空飛舞騰甩,交纏四周的龍骨劍和巨石陣竟被硬生生地震飛開來!

眾人驚呼奔逃,幾個人慌亂失措之下竟撞到曲橋欄桿,翻身跌落水中。

楚易大駭,想不到竟連張天師的縛魔龍骨劍也困它不住!

只見那妖蟒飛卷翻騰,血紅的兇睛突然猙獰地朝他瞪來,巨口暴張,怒吼一聲,朝著他電衝而來!

楚易心中一沉,驚駭無已,電光石火之間驀地明白:“這妖魔必是眼看刺殺皇帝不成,索性轉而殺自己洩憤,同時搶奪太乙真人的那袋法寶!”

晏小仙“啊”地一聲,花容變色,驀地搶身擋在他的身前,素手翻舞,還來不及抵擋,那角蟒魔祖已經呼嘯衝到!

“砰!”藍光耀眼,晏小仙噴出一口鮮血,俏臉慘白,陡然撞入楚易懷中。

“義弟!”楚易肝膽欲裂,驚怒交集,緊緊將他抱住。

妖蟒飛甩怒吼,藍光青芒繽紛閃耀。

楚易眼前一花,腥臭撲鼻,呼吸窒堵,兩人已被妖魔緊緊纏住!

“嗷——嗚!”角蟒魔祖張口狂吼,血目圓睜,竟像是在瞪著他們囂狂獰笑,黃綠色的腥臭口涎雨點似的灑落。

“格啦啦!”

妖蟒巨軀陡然收縮,楚易痛極大吼,神智昏迷,骨骼仿佛將要擠爆斷裂開來,晏小仙那溫軟如無骨的軀體緊緊地和他貼在一起,似乎瞬間合二為一……

那感覺奇怪之極,仿佛痛楚之中又帶著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強烈快感,一團熊熊慾火竟在這生死攸關的時刻從他小腹中轟然竄起,燒得他耳根盡赤,血脈賁張。

晏小仙被他堅硬的身體緊緊抵住,“嚶嚀”一聲,雙靨紅霞似火,周身越發綿軟,直欲融化。

想到竟果真要與他同生共死,晏小仙腦中轟的一聲炸響,一時意亂情迷,也不知是悲傷恐懼,還是快樂歡喜,眼波如水搖蕩,檀口微張,顫聲叫道:“大哥!”

這一聲情意綿綿,虛軟無力,聽在楚易耳中卻不啻於打了一聲焦雷。

他陡然大凜,精神為之一醒:“就算自己拼著性命不要,也絕不能讓這妖魔傷義弟分毫!”

突然之間,就像昨夜在荒山雪嶺中一般,他丹田之內莫名地衝起一道洶洶氣浪,直貫頭頂。

當那股熱氣在體內轟然層層滾卷開時,他也不知從哪湧出驚人的氣力,竟驀地一震雙臂,從鐵箍似的妖蟒軀體中掙脫出來,合手將它死死掐住!

“呀!”楚易大吼一聲,猛地一口咬在妖蟒腹部的七寸部位!

“哧哧!”腥血飛射,腥臭酸苦的肉汁血水倏地湧入他的口中。

角蟒魔祖痛吼狂呼,當口“呼”地噴出一團烈焰,擦著楚易的臉頰轟然卷過,頭髮頓時焦枯,皮膚燒灼疼痛。

千鈞一髮,楚易來不及多想,奮起周身氣力,死死地掐住妖蟒,不讓它掙脫,大口大口地灌吸它的鮮血。

妖蟒在空中不斷地咆哮翻舞,碧光氣浪層層閃爆,卻始終不能將楚易掙脫。

奇變突生,眾人瞠目結舌,怔怔觀望。就連張天師和唐仙子也驚訝地凝立半空,投鼠忌器,一時不知如何是好。

楚易大口大口地吸著血漿,那腥苦滾燙的汁水混著股股熱氣洶洶湧入喉嚨,在他腹中翻江倒海似的沸騰著,和他體內的熱氣混雜彌合,燒灼得他躁熱不堪,黃豆大的汗珠涔涔滾落。但他不敢有片刻鬆弛,腦中只有一個念頭:將這妖蟒吸成一具蛇幹!

角蟒魔祖劇痛驚怒,直欲發狂,想要一口將楚易吞入,偏偏他所處的位置十分微妙,恰巧是它難以低頸夠著的地方,長尾飛甩,胡亂地抽打擊撞,但真氣洶洶外洩,即便偶爾擊中楚易,也只能讓他皮開肉綻,無法勾魂致命。

滿島寂然,眾人全都屏息凝神,看著楚易與這妖蟒在半空殊死決鬥。

妖蟒驀地發出淒烈的狂嚎,緊緊纏繞著楚易與晏小仙騰身飛甩,直衝上天,朝著東城外閃電似的衝去!

“抓住妖魔!別讓它跑了!”

“陛下有旨,不可傷了楚舉人、晏舉人的性命!”

“殺了妖蟒,救出兩位舉人,封百戶,賞黃金千兩!”

耳邊風聲呼呼,眾人驚叫、怒吼嘈雜不絕。

楚易混亂中低頭望去,只見大地急速倒掠,人小如蟻,宮殿如豆,數十道人影禦風窮追在後,但相距越來越遠,終於淡不可見。

角蟒魔祖劇痛狂亂之下,真氣超強激發,兇威狂熾,轉眼之間竟已乘風衝出數十裡之外,饒是張天師、唐夢杳等人有通天徹地之能,一時也追之不及,被遙遙拋在身後。

妖蟒狂吼著禦風急衝了小半時辰,也不知到了什麼荒山野嶺。

冰雪未消,四野蒼茫,楚易放眼俯瞰,到處是連綿不絕的銀丘雪峰,野獸淒嚎之聲此起彼伏。

水聲轟隆,前方不遠處,一道瀑布從絕壁上飛瀉而下,仿佛夭矯銀龍。瀑佈下方,一汪冰湖在月色中晃動著粼粼銀光。

妖蟒似是氣力衰竭,忽地朝冰湖俯衝而下,巨尾飛甩,猛然鬆開。

晏小仙“啊”地一聲,頓時當空摔墜,滾落在湖邊雪地中,翻了幾個身,跌跌撞撞地爬了起來。

“劈哩啪啦!”

妖蟒當空翻騰亂舞,長尾發狂似的胡亂抽打,想要將楚易擊斃打落。

晏小仙驚呼連聲,心裏七上八下,說不出的驚懼擔憂,但適才被妖蟒猛擊,經脈重傷,一時間無法凝集真氣相助,眼看著妖蟒的巨尾在楚易四周發狂抽打,徒有著急而已。

楚易耳中聽見晏小仙的驚呼,知他無恙,心中頓時大定,既無後顧之憂,索性放開了肚子奮力猛吸,將妖魔連血帶肉咽下肚去。

突然“汩!”地一聲,一顆鴨蛋大的圓珠衝入口中,卡在他咽喉之間,不上不下,難受已極。

角蟒魔祖周身劇顫,發出一聲淒厲至極的震天狂嚎,“啪”地一聲脆響,巨尾猛擊在楚易背脊當中。

楚易“啊”地一聲,劇痛攻心,雙手一松,頓時當空墜落。

與此同時,體內那奇怪的熱氣如狂潮似的沿著脊椎直衝頭頂。“轟”地一聲,他的喉嚨中仿佛湧起一團烈火,那顆圓珠瞬間融化開來,像一股溫潤的暖流汩汩流入腹中。

楚易隱隱約約聽見晏小仙尖聲驚叫,視線模糊,恍恍惚惚地瞧見漫天白芒銀針交錯飛舞,轟然激射在妖蟒身上。

轟隆巨震,氣浪滾滾迸射,妖蟒慘叫翻飛,在半空拋舞出萬千血線,驀地急墜摔落。

“砰”的一聲悶響,白沫濛濛,妖蛇在雪地上抽搐跳動,腥臭急速瀰漫。

“撲通!”碎冰翻飛,水花四濺,楚易業已墜落那冷冷的冰湖之中。

說也奇怪,在這寒冷徹骨的冰水之中,他的體內竟像有團團烈火在熊熊燃燒,口乾舌燥,直欲噴出火來。

身體所觸之處,“哧哧”激響,水泡滾滾,如白煙雪霧似的在湖底瀰漫翻騰。

這時,他迷迷糊糊地看見遠處水浪分湧,一個熟悉的白色身影美人魚似的朝他翩翩游來。

“義弟……”他剛吐出這一聲,體內的熱氣便轟然迸爆,震得他頭昏目眩。
...
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註冊登入會員

使用道具檢舉

帖子
1560
積分
-2 點
潛水值
33434 米
10
發表於 2007-7-24 10:52 AM|只看該作者
若瀏覽伊莉的時侯發生問題或不正常情況,請使用Internet Explorer(I.E)。
第二集


第九章 玲瓏骰子安紅豆

--------------------------------------------------------------------------------

明月當空,險峰峻嶺參差雄立,這片冰湖竟然嵌在巍巍雪峰的半山處。

水聲震耳轟鳴。十丈開外,萬仞絕壁截然天半,一道瀑布天河似的飛瀉而下,衝濺起漫天水珠,珠簾雨霧似的瀰漫。

冰湖之水朝東面溢流而出,又化作銀川飛瀑,繼續朝懸崖下衝落。

“哇!”

楚易濕淋淋地仰躺在湖邊雪地上,腹內也不知灌了多少冰水,說不出的煩悶脹痛,被晏小仙素手擠壓片刻,立即沖天噴出一道道水箭。

他周身虛脫,體內真氣翻江倒海,時而猶如烈火焚身,燒灼得口乾舌燥;時而又如徹骨冰寒,簌簌顫抖。那滋味宛如冰火兩重天,難受至極。

“大哥!”

晏小仙周身濕透,焦急而擔憂地凝視著楚易,雪白的臉上掛滿晶瑩的水線,分不清究竟是水珠,還是淚痕。

楚易喘息著轉頭望去,妖蟒蜷縮著匍匐在雪地上,一動不動,血肉模糊,紫血凝結為薄冰,閃耀著淡淡的紅光,已經死去多時。

他如釋重負,心中忽地又是一凜,有氣無力地道:“賢弟,你……你的傷勢怎樣?沒……有大礙吧?”

晏小仙見他氣息奄奄,卻仍這麼關切自己,眼圈不由得一紅,正想說話,遠處忽然隱隱傳來一聲呼嘯。

兩人轉頭望去,數百點銀光繽紛閃耀,迅速逼近。

晏小仙一凜,低聲道:“是張天師他們追來啦。大哥,我們快躲上一躲。”纖指飛彈,幾道金光激射而出,穿入妖蟒巨軀。

“哧哧”連響,青煙直冒。轉瞬之間,那盤桓如山的巨蛇屍體便化為一汪膿水,蒸騰得一乾二淨。

楚易一怔,奇道:“為什麼要躲……”話音未落,臉上燒燙,頓時會過意來。

先前他為了解救皇帝,情急之下忘記晏小仙的叮囑,當眾揭穿角蟒魔祖,指明李芝儀已死,不啻於自己招供知道李芝儀及那袋修真法寶的下落。

張天師等道門高手又怎會放過他們?

此處荒山野嶺,倘若真被他們追上,搶了法寶,殺人滅口,再嫁禍給死去的角蟒魔祖,豈不冤枉透頂?

晏小仙四下眺望,雙眼驀地一亮,背起楚易騰空飛掠,身形曼妙地穿過那道瀑布。

瀑聲轟隆,水珠密雨般撲面打來,清涼徹骨。

水簾後柳暗花明,那陡峭濕滑的絕壁上,竟然有一個極為隱秘狹窄的洞穴。

楚易又驚又奇,不及細看,晏小仙已足尖飛點,背著他在濕滑的陡壁上飄然抄掠,輕輕巧巧地鑽入洞穴之中。

洞穴狹小,兩側石壁如刀削斧鑿,僅容兩人側身而行。一陣陰寒冷風從裏倒灌而出,吹得兩人寒毛直豎。

這時,洞外呼嘯聲越來越近,追兵距離此處不過兩三裡之遙。

晏小仙一咬牙,顧不得許多,低聲道:“咱們先到裏面躲上一躲,等那些牛鼻子走了,咱們再回長安,另做打算。”

楚易體內真氣翻江倒海,攪得五臟六腑都直欲顛散開來,周身忽冷忽熱,難受至極,一時間說不出話,只能點頭示意。

晏小仙從懷中取出乾坤袋,探手入囊,夾出一個八角銅鏡,斜斜放在洞口。

“哧哧”連聲,月光穿過瀑簾,斜照在銅鏡上,頓時折射出數十道銀光,交織成淡淡的水光氣罩。

洞外影像頓時隔絕。

晏小仙左手打開火摺子,背著楚易,徑直往洞裏移去。朝裏走了幾十步後,柳暗花明,到了一個較大的鐘乳石洞中。

楚易“咦”了一聲,驚訝無比,忖道:“想不到這山洞外小內大,其中竟別有乾坤。”

洞中鐘乳石柱參差縱橫,高高低低如狼牙交錯。火摺子光焰跳躍,壁上黑影長短伸縮不定。幽暗的光線裏,一切顯得撲朔迷離,陰森詭異。

側耳傾聽,依稀有“叮咚”的泉水聲,甚是悅耳。

循聲望去,右前方石壁上竟又有一個甬洞,幽深黑暗,也不知通向何方。

晏小仙妙眸光芒閃動,喜道:“是了!大哥,此處必是角蟒老怪的巢穴。”

妖怪為了躲避道門修真的誅討,修練的洞府往往選擇得十分隱秘。

晏小仙料想角蟒魔祖定是打算劫持自己二人逃回此處,逼問出法寶下落,不想出師未捷身先死,陰差陽錯,其巢洞反倒成了他們的避難所。

頓時,晏小仙心中大定,背著楚易七折八轉,朝裏奔去。

甬洞迤儷蜿蜒,霓光隱隱,一道道絢彩光線縱橫交錯,神秘而又妖麗。

水聲越來越響,陣陣陰風倒卷而出,潮濕腥臭之氣撲面而來,其中又夾雜著一種濃烈而奇特的香氣,混雜一起,說不出的古怪,熏得楚易昏昏欲睡。

兩人奔到甬道盡頭,水聲嘩嘩,眼前豁然開朗。

只見洞窟高闊幽深,千奇百怪的鐘乳石組成各種奇觀異景,又仿佛無數飛禽盤旋、怪獸蹲伏。

四周石壁雖然凹凸不平,但卻晶瑩剔透,光潔如琉璃瑩玉,絢彩紛呈,流離變幻,宛如置身迷離仙境。

洞窟正中,一道淡藍色的月光筆直地投射而下,將洞內映照得雪亮透徹。

定睛望去,頂壁赫然有一個兩丈方圓的裂口,從山頂洞穿,直達這山腹密窟,而後又筆直貫穿地底,形成一個深不可測的洞淵。

那束輕紗淡霧似的月華光柱中,一道道晶瑩的流泉水線閃爍著萬點瀅光,密雨連珠似的從頂壁裂洞飛瀉而下,形成了洞內的小瀑布,朝著下方的洞淵攢射。

地底洞淵裏水霧迷蒙,腥臭撲鼻。寒風陣陣倒卷而出,將瀑簾吹得飛花碎玉似的飄散。

火光、月色、水霧……相互映照,在瀑簾中形成一輪淡淡的彩虹,使洞內越發顯得光怪陸離,如夢如幻。

兩人想不到這幽暗洞中還有這等奇景,都有些驚訝。轉頭望去,四周還有幾個稍小一點的洞窟,彼此相互連通。

洞口紅幔低垂,陰風吹來,幔簾翻飛鼓舞,若隱若現。玉床石桌一應具備,絲綢緞被,極盡奢華艷麗,想必這是角蟒魔祖的寢室與起居之所。

楚易徐徐掃望,奇道:“沒想到角蟒老怪長得粗鄙醜惡,洞府倒這麼精緻……”話音未落,忽然“啊”地失聲驚呼。

只見右邊的大洞內立了個一丈來高的青銅饕餮煉丹爐,火苗吞吐,紫氣繚繞,那濃郁的異香就是從這煉丹爐中散發出來的。

煉丹爐上方,高高懸著一面古銅鏡,青光閃耀。丹壇上插了一柄用來祭神驅妖的太一寶劍,旁邊橫七豎八地躺了幾個紫衣道姑,七竅流血,雙眼圓睜,滿臉驚怒悲鬱的神色,顯然已經死去多時。

倘若此處是角蟒老怪的巢穴與丹房,又怎會有道姑屍體?

兩人寒意大起,驚疑不定,定了定神,小心翼翼地往側洞裏走去。

四處查探之後,發現四個側洞之中一共有八具道姑屍體,脖子、腰肋、膝蓋骨盡皆粉碎,淤痕紫黑,都似是被巨蟒活生生地絞纏而死。

就在這時,忽聽洞外隱隱傳來呼嘯聲,當是追兵趕至。

張天師的聲音如雷霆般響起,一字字極為清晰地傳到兩人耳中:“蓮花峰上妖氣繚繞,蟒怪定藏在附近。大家仔細搜搜,就是掘地三尺,也要將他挖出來,碎屍萬段!”

蓮花峰?楚易、晏小仙聞言大凜,既而恍然大悟,敢情這裡竟是西嶽華山!

華山是西唐靈寶道士的一大修真地。朝陽、蓮花、玉女三峰上的紫微觀、淩波館、太乙宮被號稱為靈寶三觀,聲名之大,已經遠遠蓋過了靈寶派祖山、閣皂山諸道觀。

這裡既是蓮花峰,那麼這個密洞也絕不可能是蟒怪的巢穴了。這兒丹爐、床榻一應具備,死去的道姑又身著紫衣,應該是靈寶道姑的修練洞府。

但這些道姑究竟是否死於角蟒魔祖之手呢?

角蟒老怪冒充太乙真人行刺皇帝敗露,又為何竟敢冒奇險,將他們帶至華山?這不啻於自投羅網嗎?亦或……仍是為了嫁禍靈寶道士?

兩人心頭疑竇叢叢,如陰雲密布。

果聽洞外眾人大呼小叫道:“他奶奶的,這裡是華山,蛇妖既然敢逃到這裡,一定是和靈寶道士勾結無疑了!”

“靈寶妖道好大的膽子!竟敢勾結妖魔,犯上作亂,還不快快滾出來受死!”

“靈寶派的道士、道姑聽著,再不交出蛇妖,立即蕩平華山,夷滅九族!”

又聽張天師的聲音朗朗說道:“靈寶眾道友,龍虎天師張思道和上清唐仙子奉旨追捕妖魔刺客到此,望請協力合作,降妖除魔!”

楚易、晏小仙對望一眼,大感不妙。這個密洞是靈寶洞天,倘若靈寶道士也加入搜捕行列,他們遲早都將被發現。

但令二人奇怪的是,不管張天師等人如何呼喚,華山上的靈寶道士竟杳無應答,毫不理睬。

偌大的華山,竟像是沒有一個主人。三大道觀一百八十餘名道人都到哪去了?

晏小仙驚疑不定,蹙眉沉吟片刻,嘆了口氣道:“大哥,既來之,則安之。相形之下,眼下只有這裡最為安全……”轉過頭,剩下的半句話頓時轉化為一聲驚呼,駭然道:“大哥,你……你……”

楚易奇道:“賢弟,怎麼啦?”順著他的目光望去,腦中轟然一響,駭然大叫,跌跌撞撞坐倒在地。

不知何時,他的雙臂皮膚竟已生出淡青色的鱗甲!再一細看,雙手、雙腳全都遍體生鱗,在泠泠月色中閃耀著詭異的碧光。

“我……我……這是……這是怎麼回事?”楚易驚駭恐懼,背脊涼颼颼地儘是冷汗,體內寒熱交加,越來越覺難受。

晏小仙靈光一閃,失聲道:“大哥,你一定是誤吞了角蟒魔祖的蛇丹了!”

“蛇丹?”

楚易心中一凜,驀地想起先前咬住角蟒老怪時,卡在咽喉中的那顆鴨蛋大的珠子,駭然道:“難道竟是那顆圓珠,我將它……將它一口吞下去了!”

晏小仙花容失色,頓足道:“大哥,蛇丹是角蟒魔祖修練了八百年才凝結成的元神氣丹,別說尋常之人,就算是得道修真,也不敢像你這般囫圇吞棗地一口咽入……”

顧不上多說,急忙俯身抓住楚易脈門,凝神探察。

見晏小仙柳眉輕蹙,俏臉越來越白,楚易心裏突突亂跳。

正要追問,晏小仙咬牙道:“大哥,我將它逼出來,你忍著疼。”出手如電,將他經脈盡數封住,既而雙手飛舞,接連不斷地拍在他的要穴上。

楚易劇痛攻心,失聲大叫。

光芒爆閃,晏小仙“啊”地一聲,被氣浪反震,頓時翻身摔倒在地,俏臉煞白如紙,嘴角沁出一絲鮮血。

楚易吃了一驚,叫道:“賢弟,你沒事吧?”

晏小仙妙目怔怔地凝視著楚易,又是駭怕,又是絕望,半晌才顫聲道:“大哥……蛇丹已經化入你的體內了。我的法力不夠,只怕不能……不能將它逼出來了!”

楚易倒抽一口涼氣,大感不妙,啞聲道:“逼不出來,會有什麼後果?難道我會……會變成那條角蟒?”

晏小仙淚珠在眼眶裏打著轉兒,點了點頭,悽然道:“一旦蛇丹裏的妖靈附入你的經脈和心腦,你……你的神志就會慢慢地被角蟒魔祖的魔神吞噬,直到徹底變成妖魔之軀……”說到最後一句,心中悲楚,哽咽難言,淚珠忍不住奪眶而出。

楚易心底森寒恐懼,胸喉仿佛被什麼堵住了,一時說不出話。

相識雖不過短短幾日,楚易卻深知晏小仙聰明絕倫,智計百齣,絕少有難得倒他的事情。眼下連他也束手無策,只怕自己這回是當真無藥可救了!

他怔怔半晌,眼見晏小仙淚珠簌簌掉落,哭得如此傷心,心中的駭怕之意反倒漸漸轉淡,忖道:“想不到除了我娘,天下竟還有人為我的死這般難過。”

想到這裡,楚易心底湧起淡淡的悲涼、憐惜和歡喜,哈哈一笑道:“賢弟,生死由命,富貴在天,人生百年,有來有去,沒什麼可傷心的。何況我能在臨死前的幾天,認識你這麼一個至交知己,死也無憾啦。”

晏小仙聞言越發傷心,珠淚滾滾而下,忍不住哭道:“大哥,你又忘了我們同生共死的誓言了嗎?你若是死了,我也……我也不想活啦!”

楚易陡然一震,心中酸甜苦澀,又是淒楚又是歡喜,想要溫言勸阻,但喉嚨中像是被什麼堵住了,什麼話也說不出來。

過了片刻,晏小仙似是下定了決心,驀地一抹眼淚,強笑道:“大哥,你放心,不管用什麼法子,我也要讓你平平安安、順順利利地考上狀元,當上尚書,長命百歲。”

楚易見他說得這般斬釘截鐵,微微一怔,正待問個究竟,突然覺得丹田一陣劇痛,仿佛有一股黑暗狂潮怒吼著直貫頭頂,腦中轟然一響,頓時昏迷不醒。

迷迷糊糊也不知過了多久,周身忽而冰寒徹骨,忽而熾熱如炙,體內仿佛有狂潮漩渦,不斷地攪動洶湧,難受至極。

忽地一陣鑽心錐痛,仿佛被無數尖刀利箭同時刺入,楚易“啊”地痛吟一聲,全身收縮,每一寸肌肉都似已繃緊。

疼痛越來越劇烈,但那寒熱交織的怪異感覺反倒消失了,經脈中狂亂奔竄的真氣也隨之緩緩平息下來。

過了片刻,楚易神智漸漸清醒,徐徐睜開眼睛。

他上身赤裸,盤坐在地。汗水絲絲蒸騰,迴旋繚繞,如煙彌霧漫。

晏小仙閉著眼,盤腿捏訣,繞著他徐徐懸空飛轉。俏臉雪白,香汗淋漓,周身煥發出淡淡的暈彩。

萬千道紫紅真氣從他纖纖指尖“哧哧”激射而出,沒入楚易體內,激撞起一道道流麗的光華,也帶來一陣陣刺骨劇痛。

“啊呀!”楚易目光掃處,驚痛交集,險些跳起來。

只見自己的胸膛、脊骨、兩肋、雙臂……等處赫然釘了三十六枝兩寸來長的青銅獸頭釘,正隨著晏小仙雙手揮舞的節奏,一點點地釘入體內!

晏小仙聽見他的叫聲,嘴角噙起一絲溫柔的微笑,似是松了一口大氣,閉著眼道:“大哥,你好些了嗎?”

楚易茫然片刻,突然想起先前發生之事,心下一凜,再次低頭望去,只見皮膚上密集的蛇鱗竟已消退大半。

他“啊”地一聲,又驚又喜,奇道:“這……這是怎麼回事?”

晏小仙柔聲道:“這是銘心刻骨釘,用來封魔鎮邪的神兵。有了它,蛇妖的邪靈就不能奈何你啦。”

十指飛舞不停,“哧哧”之聲大作。紅光氣箭縱橫交織,照得鐘乳石壁姹紫嫣紅,變幻無窮。

晏小仙的臉也被映得酡紅如霞,嬌艷無比。

“銘心刻骨釘?”楚易大奇,忍疼問道。

晏小仙嫣然一笑,道:“是啊。這神釘不但可以封鎮體內的邪魔,還能透骨入脈,脫胎易髓。大哥再忍上一個時辰,就是銅筋鐵骨之身了。”

楚易驚喜難抑,但隱隱之中又覺得似有不妥:倘若這神釘有這等奇效,晏小仙先前又何必那般絕望傷心?

忽然又聽見洞外傳來一聲大叫:“找到了!我看見他藏在這個山洞裏!”

既而歡呼四起,叱喝聲此起彼伏:“快快出來,再不出來我們就放火燒洞了!”

“張天師,快用縛魔龍骨劍取這妖魔性命!”

楚易大吃一驚,難道張思道等人當真已經發現自己二人了?

晏小仙睜開雙眼,微微一笑道:“大哥放心,他們在使詐,想騙我們出去呢。我在洞口打開了逆光幻鏡,張天師即便有通天眼、順風耳,也發現不了咱們。你只管靜心調息就是,等你蛇鱗去盡,咱們再設法離開此地。”

楚易松了口氣,笑道:“原來如此。”心中大寬,索性閉起眼睛,凝神聚意,什麼也不多想。

餘下的一個時辰可謂如坐針氈,芒刺在背,每一刻都如螞噬刀扎,度時如年,備受煎熬。

越到後來,那疼痛便越是劇烈,仿佛敲骨吸髓,撕肝裂肺。

楚易臉色越來越蒼白,汗珠如黃豆滾滾而下,就連手心亦被自己的指甲掐得鮮血淋漓。

好在他意志堅定,極能吃苦,雖然疼得眼冒金星,連眼淚都險些湧出來,卻始終沒哼出一聲。

晏小仙一邊繼續禦氣將銘心刻骨釘一點一點地送入,一邊不斷地柔聲細語,東岔一句,西插一語,分散楚易的注意力,讓他稍稍忘卻痛楚。

洞外,那些道士依舊不斷地吶喊搜尋,虛張聲勢,卻始終不得其門而入。

如此過了一個多時辰,三十六根青銅釘盡數沒入楚易骨脈之內。

他周身皮膚果然光潔如初,甚至閃耀著一層淡淡的金屬光澤。唯有肘部、膝彎等部位還有一些蛇鱗,隱約可見。

楚易穿好衣服,揮了揮臂,覺得骨骼大輕,飄飄欲飛,丹田裏暖洋洋的極為舒服,經脈內的不適之感也幾乎消殆乾淨,只是偶爾仍會覺得有些氣流在體內四處亂竄,麻癢難當。

晏小仙把著他的脈探察了片刻,心中如釋重負,嫣然一笑道:“大哥,現在你已經不是凡胎俗身了。蛇丹裏邪神再不能侵蝕你的骨髓和經脈啦。”

楚易又驚又喜,笑道:“這就叫做‘楚易咬蛇,焉知非福’。賢弟,多虧了你,我才可以因禍得福,洗髓換骨。”

晏小仙擦了擦臉上的汗珠,神情疲憊,微笑道:“大哥,我再教你些道門的修練法門,以後你每日花些時間運氣修行,不過半年,就可以將角蟒魔祖的元神氣丹全部消化吸納了。”

“什麼?還要半年?”楚易吃了一驚,微微有些掃興。

晏小仙莞爾道:“像大哥這樣毫無根基之人,如果不走旁門左道,半年已經算非常快啦。”說完又教了他些修真吐納呼吸的基本法訣。

楚易悟性頗高,記憶力又極好,生平所背誦的艱澀古書可謂汗牛充棟,相形之下,這些道門法訣顯得淺顯無比,片刻便已記牢領悟。

他初窺修真門徑,心中不勝激動。當下依樣畫葫蘆,盤腿運氣調息,吐納之間,果然覺得體內氣息大暢,歡喜更甚。

晏小仙心中大松,剛要起身,骨椎忽地一陣劇痛,身子一晃,“啊”地痛吟失聲,倒抽一口涼氣。

楚易吃了一驚,失聲道:“賢弟,你怎麼了?”一把將他扶住。

晏小仙搖了搖頭,蹙著眉尖強笑道:“我沒事兒,只是有些累啦。休息一會兒就好……”一語未畢,眼前金星亂舞,俏臉瞬間蒼白。

原來這“銘心刻骨釘”全稱“移神化氣銘心刻骨易髓神釘”,原本是黃帝以三十六種大荒奇鐵煉製、用來封鎮蚩尤魔神的上古神兵。

此釘固然可以透骨入脈,讓人變作銅筋鐵骨之身,但卻有一個極為凶險的條件:需有一個道行頗高的修真,願意以移神化氣易髓大法的兩傷法術自損經脈,將自己的真元輸入神釘,無私地種入洗髓者體內,才能幫助他脫胎換骨。

試想,天下修真哪一個不是苦修勤練,期盼著早日飛升成仙,又有誰願意將自己辛辛苦苦修練得來的真元氣丹平白送與他人?

何況稍有不慎,還有經脈倒錯、魂飛魄散之虞。

晏小仙先前被角蟒魔祖擊傷經脈,本應立即運氣修養;但為了及時幫楚易洗髓換骨,反倒自損奇經八脈,將大半真元送入他的體內。

即便半月之後可以修復奇經八脈,輸與楚易的六成真元卻是永遠不可得回了。

晏小仙生怕楚易擔心,不敢說破,當下強忍劇痛,暗自強行運氣,臉頰立即又恢復了暈紅。

然而經脈卻火燒火燎,越發疼得鑽心徹骨,一時間只覺得天旋地轉,險些連氣也喘不過來。

楚易一介書生,又哪知其中凶險奧秘?見他如此,只道是傷勢未愈、太過疲勞所致。心中又

是感動又是愧疚,道:“賢弟,你快躺下好好安歇。等傷勢好了,咱們再設法回長安不遲。”一邊說,一邊小心翼翼地扶著他到床榻坐下,為他寬衣解帶。

晏小仙此時恍恍惚惚,一時也聽不見他說些什麼,周身乏力,只好軟綿綿地由著他來。

衣帶輕解,長裳滑落,露出米白色的褻衣,清寒幽香絲絲撲鼻,勾魂蝕骨。

楚易心中一蕩,泛起一絲異樣的感覺。

晏小仙胸脯輕微起伏,腰肢纖柔,竟如女子一般不盈一握。指掌所觸,肌膚晶瑩滑膩,直如凝脂瑩玉。

剎那間,楚易喉嚨仿佛被什麼堵住了,呼吸不得,手指竟莫名地顫抖起來,暗想:“畢竟是富家公子,賢弟的皮膚竟比女子還要細嫩幾分。”

晏小仙迷迷糊糊中感覺幾個滾燙的指尖劃過自己的肩頭,全身一顫,驀地睜開眼睛,“啊”地一聲,雙頰暈紅如火,抱起外裳,猛然往後退縮。

那羞怯慌亂之態竟如同豆蔻少女,風姿楚楚,惹人愛憐。

“賢弟,我……”楚易吃了一驚,心中怦怦大跳,手足無措地站在一旁,不知如何是好。

“大哥,我自己來……”

晏小仙細如蚊吟地說了一句,不敢看他,低頭拖過被子,裹住全身,將衣裳從裏邊褪下。

火光明亮,從上往下俯瞰,晏小仙長睫微顫,俏臉紅如桃花,嬌媚不可方物。那雪白細膩的脖頸、柔滑幽深的背脊……若隱若現,更添神秘魅惑。

楚易心中劇蕩,腦中竟莫名地閃過一些生平從未想過的旖旎畫面,熱血轟然上湧。

綺念方起,他頓時大吃一驚,如被焦雷所劈,駭然暗道:“我怎會對義弟起這些齷齪念頭!”

楚易少年單純,情竇初開,對於男女情事尚懵懵不懂,更從來沒有一絲一毫的斷袖之癖、分桃之念,偶然瞧見同性男子親熱纏綿,也是驚愕厭憎,避之不及。

想不到今日自己竟對結拜義弟起了這種不堪之念,心中之驚駭震懾、痛恨悔懼,實是難以言表。

晏小仙低聲道:“大哥,我先睡了。”鑽入被窩,遠遠地蜷在一旁,再不動彈。

因她元氣大傷,早已心力交疲,剛一躺下,困乏之意立即潮水似的湧了上來,不過片刻,便自沉沉睡熟。

楚易呆若木雞,聽若罔聞。思緒如電光石火一一閃過,忽地想起自己兩日來對晏小仙隱隱約約似乎都有這樣的慾念,只是先前沒有想明白罷了。

他心亂如麻,臉上紅一陣白一陣,耳根燒燙。怔怔木立了半晌,方才夢遊似的吹滅紅燭,上床和衣躺下。

楚易躺在床上輾轉反覆,想著剛才發生之事,一時驚駭羞慚,一時悔懼怨責,魂不守捨,周身滾燙如燒,哪睡得著?

爐火熊熊,四周紅幔翻飛卷舞。

洞窟正中那道雪亮的月光已經漸漸移轉,映照在東邊的洞壁上。瀑簾輕煙薄霧似的飛揚,轟隆作響。

洞外,呼喝叫罵之聲隱隱不絕,龍虎、上清眾道士想必仍在遍山搜尋。

但此時的楚易對這一切卻是恍然不聞,視若無睹。在他鼻嗅之中,儘是晏小仙的幽寒體香,眼前、耳邊都是其音容笑貌,心中突突亂跳,定了定神,忍不住轉頭望去。

火光下,晏小仙青絲蓬亂地散在枕上,遮住了半邊嫣紅的臉龐。只見他顏容嬌媚,睡姿慵懶,肌膚晶瑩似雪,說不出的嬌美撩人。

楚易心跳如狂,直想挨到晏小仙身邊,將伊人抱上一抱。熱血如沸,忍不住翻身移去。

但方甫動身,立即赫然驚覺,心中驚怒駭怕,慌不迭地痛斥自責,將那股洶洶慾念生生壓住。急忙轉過身,閉目斂神,不敢多想。

但他本是血氣方剛的年紀,一旦情魔根種,再難自拔。

過不片刻,他的耳畔又悠悠蕩起晏小仙銀鈴似的軟語輕笑,那嬌媚俏皮的姿容不斷地在眼前晃動,清澈溫柔的秋波似嗔似怨似悲似喜,宛如春水深潭,將他吞沉卷溺……

楚易口乾舌燥,心跳如擂鼓,萬千綺念又紛紛湧將上來。

垂幔圍合,熏香嫋嫋,爐火“劈啪”脆響。

楚易翻來覆去,心猿意馬,轉眼到了三更。體內沸騰的情慾亦非但沒有絲毫減弱,反倒越發高昂,烈火似的燒得他渾身躁熱難耐。

他暗自也不知痛罵了自己幾千幾萬遍禽獸,卻依舊不能壓制住那越來越蓬勃洶猛的慾念。心底又是懊惱,又是羞慚,暗自嘆了口氣,想道:“倘若賢弟是個女子,那該有多好。”

就在這時,晏小仙忽然迷迷糊糊地“嚶嚀”一聲,翻過身來。雪白柔軟的手臂也隨之懶洋洋地橫搭在楚易的胸膛上。

楚易心跳頓時頓止,屏住呼吸,一動也不敢動。過了片刻,眼見晏小仙再無動靜,懸吊的心才慢慢地放了下來。

望著咫尺之距伊人尖尖的下巴、濕潤紅艷而微微上翹的櫻唇,他心底狂跳,一個狂野的念頭再度衝上心頭。

但這一次不是想抱上一抱,而是想恣意吮吸那柔嫩如花的唇瓣。

此念方起,他腦中轟然一響,喉嚨裏頓時如被一團熊熊烈火噎住了,口乾舌燥,心想:“罷了罷了!反正賢弟睡著不知,我偷偷地親上一親便是……”

血脈賁張,直欲迸爆,再也強忍不住,抬起身,低下頭,著了魔似的一點一點地貼了上去。
...
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註冊登入會員





使用道具檢舉

帖子
1560
積分
-2 點
潛水值
33434 米
11
發表於 2007-7-24 10:54 AM|只看該作者
若瀏覽伊莉的時侯發生問題或不正常情況,請使用Internet Explorer(I.E)。
第二集


第十章 綠眼胡雛吹玉笛

--------------------------------------------------------------------------------

晏小仙正自甜睡,渾然不知。檀口微啟,呵氣如蘭,甚至連那編貝玉齒都可清楚瞧見了。

“大哥……”

就在楚易距離那兩瓣櫻唇不過幾寸距離之時,晏小仙突然含糊地吐出一聲囈語。聲音嬌憨慵懶,像是嗔怪撒嬌一般。

楚易大吃一驚,周身陡然僵硬,一顆心險些從喉嚨裏蹦出來。想要立即抽身而退,卻又怕縮得太急,反而將他驚醒,只好保持原狀,支肘懸空,動也不動。

爐火紅光跳躍,咫寸之距,晏小仙長睫低垂,唇角微笑,呼吸悠長細微,似乎仍在做著香甜的美夢。

楚易心下劇震,突然覺得自己如此污濁不堪,臉上滾燙如燒,駭然忖道:“楚易啊楚易,枉你讀了十幾年聖賢書,義弟待你親如手足,你卻一再對他生此禽獸之念,真是豬狗也不如了!”

“啪!”

他又是沮喪羞慚又是憤怒痛恨,忍不住抽起右手,重重甩了自己一個耳光。

在這寂靜的深夜洞窟中,這記耳光顯得猶為清晰響亮。

晏小仙長睫一顫,微微地睜開雙眸,眼波迷離。

“糟糕!”楚易心中一沉,魂飛魄散,慌不迭地翻身而退,不想曲撐著的左臂肘彎竟忽地一軟,整個人頓時失衡趴倒,壓在了晏小仙身上。

最要命的是,嘴唇竟不偏不倚,緊緊地貼在了晏小仙柔軟的唇瓣上!

“唔……”

晏小仙陡然一震,徹底驚醒,妙目澄澈,滿是訝然、迷惑的神色。

楚易這輩子還沒遇見如此尷尬難堪之事,六神無主地抬起頭,張大了嘴,想說些搪塞之辭,舌頭卻像是僵硬了,什麼也說不出來。

相距咫寸,四目對望,就連彼此的呼吸、心跳也清晰可聞。

一切仿佛突然頓止。

晏小仙怔怔地凝視了他片刻,似乎明白了些什麼。秋波中的錯愕、困惑漸漸地轉換為驚慌、駭怕與羞澀,長睫顫動,暈生雙頰,虛軟無力地低聲道:“大哥,你……你……”閉上眼,櫻唇顫動如花瓣。

楚易面紅耳赤,羞慚欲死,一時之間恨不得玉石床立即裂開一個縫洞,好讓自己鑽入其中。汗水涔涔,不敢看他,手忙腳亂地支起肘臂,想要翻身躺回一旁。

不料驚惶狼狽之下,右手竟陡然按在了晏小仙的胸脯上,觸手柔軟豐滿,竟像是抓住了一團極富彈性的肉丘。

晏小仙“啊”地一聲,周身酥麻如電,綿綿癱軟。

楚易心中劇跳,猛地撤開手。低頭望去,陡然大震,險些驚呼出聲!

晏小仙襟領被他斜斜拉開一尺多長,渾圓飽滿的胸脯,被薄紗絲帶一圈圈緊緊纏縛,隱約可以瞧見兩點嫣紅。乳溝深深,那對瑩白細嫩的雪丘,隨著呼吸,正急促地起伏。

自己的“義弟”赫然是一個絕色女子!

楚易腦中轟然一響,仿佛被雷電所擊,目瞪口呆。剎那之間思緒飛閃,恍然大悟。

想到自己與這麼一個絕色佳人結拜為手足同行一路,竟懵然不知,忍不住暗自罵道:“楚易啊楚易,你當真是天字第一號的傻瓜和瞎子了!天下又哪有這等如花似玉、冰雪聰明的男子?”

一時之間心亂如麻,百味俱陳,也不知究竟是驚駭、羞赧還是狂喜。

兩人就這麼一上一下地原封不動,像是凍結凝固了一般。

晏小仙眼簾緊閉,心中“怦怦”直跳,等了片刻,見楚易始終不敢動上一動,慌亂、羞怕之意漸漸轉淡,隱隱之中竟似有些失望。定了定神,偷眼望去,正好與楚易的目光撞個正著。

兩人臉上一紅,齊齊掉轉開來。

楚易翻身躺臥,心中忐忑,大氣不敢出。好不容易鼓足勇氣,吃吃道:“賢弟,原來……原來你竟是……我……我剛才……不是,你……那個……別多心……”期期艾艾地說了半天,也不知在說些什麼。

眼看晏小仙紅著臉不回答,他心中越發緊張起來。胡亂之中突然靈機一動,脫口道:“對了,蚊子!我……我剛才瞧見有一隻蚊子從你的臉上飛過,所以……”

晏小仙忍不住“撲哧”一笑,咬唇低聲道:“寒冬臘月,哪來的蚊子?”

楚易“啊”地一聲,耳根燒燙,吶吶道:“這洞裏……洞裏溫暖潮濕,想來還是有些蚊子的。”

晏小仙聽得好笑,心裏湧起溫柔甜蜜之意,暗想:“大哥臉皮薄,若再點破,他可真要無地自容啦。”重新閉上眼,嘴角噙笑,也不說話。

楚易心中突突直跳,過了一會兒,忍不住再度轉頭偷瞥。

只見晏小仙閉著眼,睫毛輕顫,雙靨酡紅如醉,嬌艷如海棠,也不知睡著了沒有。

楚易心中猛地一跳,想道:“我這麼唐突冒犯,義弟也沒半句氣惱責怪的話兒。唉,大丈夫光明磊落,我一再扯謊掩飾,豈不是……豈不是更加卑劣不堪嗎?”

“啪啪!”楚易羞慚難當,又重重地抽了自己兩記耳光。

“大哥,你……”晏小仙吃了一驚,急忙將他手掌抓住。

目光甫一交接,她立即又垂下眼簾,嬌靨紅得直欲滴出水來,在淡淡的火光下更添嬌媚。

楚易心中激蕩,忽地湧起萬般柔情,也不知哪來的勇氣,脹紅著臉,大聲道:“賢……妹子,大哥我……我這般冒犯……真是對不住……但我……但我對你實是一片真心,絕無半分假意。不管你是女的也罷,男的也罷,喜歡我也好,討厭我也好,我對你的心意都不會再改變了。”

前半段話還說得結結巴巴,但越到後來越是流暢自如,說到最後一句時,已是斬釘截鐵,沒有絲毫轉圜之意。

晏小仙微微一顫,抬眼怔怔地凝視著他,臉紅如醉,低聲道:“大哥,我不怪你,你……你能這般待我,我很是歡喜。但你……但你當真不管我是誰,也會一樣地喜歡我嗎?”

楚易心裏“咚咚”狂跳,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一時福至心靈,握住她雪白的皓腕,顫聲道:“不錯!此心天地可鑒,永不改悔!若是……”

晏小仙驀地伸手將他口唇掩住,眼圈一紅,淚珠倏然滾落,搖了搖頭,笑靨如花,低聲嫣然道:“大哥,我不要你發誓。我對你也是一樣的歡喜。只要你將來永不後悔今夜所言,我就心滿意足啦!”

說到最後幾字,聲音已是細不可聞,低頭鑽入他的懷裏,環手將他緊緊摟住。

楚易心中酸甜驚喜,思潮洶湧,幾日來的情景走馬燈似的從眼前飛閃而過,那些原本沒有留意的細節一一湧上心頭,晏小仙對自己的柔情蜜意忽然變得如此鮮明浮凸,仿佛狂潮怒濤,一浪高過一浪地將他卷溺,讓他呼吸窒堵,連氣也喘不過來。

楚易首次體會到兩情相悅的幸福,將她緊緊抱著,說不出的快慰狂喜,恨不能在這靜夜裏縱聲歡呼。但心中激動,竟連一聲也發不出來。

兩人緊密相擁,心中甜蜜歡喜,恍然若夢,一時間忘了身在何地。

忽聽一個甜脆嬌媚的少女聲音咯咯笑道:“清心寡欲的華山洞府,何時變成了濃情蜜意的洞房花燭?”

晏小仙嬌軀陡然僵硬,失聲道:“大哥,快走……”

話音未落,洞內狂風大作,紅幔亂舞,一道七彩霞光怒射噴湧,照得楚易睜不開眼來。

那銀鈴似的笑聲不絕於耳,“哧哧”連聲,氣浪轟然鼓卷。

楚易手上、腳上陡然一緊,似乎被什麼緊緊纏住,還未回過神,便已“呼”地平空飛起,天旋地轉,摔入一個五彩繽紛的霞光絲網,懸空悠悠搖蕩。

香風鼓舞,滿洞燈火轟然點亮,眼前赫然已自多了一個美若天仙的綠衣少女。

她一襲碧紗抹胸長裙,肌膚勝雪,容貌甜美,一雙大眼靈動異常,竟是清澈的藍色,笑起來時雙眸更如水波盪漾,讓人止不住心旌搖蕩。

瞧其容貌身姿,稚氣未消,似乎不過是十一二歲的西域番女,但舉手投足風情萬種,媚態橫生,令人望之神魂俱銷。

楚易被她那雙清澈藍眸掃了一眼,呼吸頓時一窒,驚怒盡忘,心想:“天下竟有這般透藍清澈的眼睛。原來古人說的‘秋水明眸,顧盼生輝’就是這個意思。”

晏小仙翩然站在洞角,驚怒之色一閃而逝,嫣然笑道:“我道是誰,原來是翩翩妹子。你不在天山玩耍,卻跑來華山搗亂,也不怕靈寶的牛鼻子找你麻煩嗎?”

藍眸少女咯咯一笑,不答反問道:“晏姐姐,你拿了寶貝,不趕緊逃之夭夭,卻躲在這裡與楚公子談情說愛,也不怕無福消受嗎?”

楚易聞言大凜,前夜他聽晏小仙說了許多道魔兩門的典故人物,一一悉記在心。難道這嬌俏甜美的藍眸少女竟是魔門天仙派的掌門嗣主蕭翩翩?

據說“九宸天仙”蕭翩翩原是波斯公主,國破家亡後,被太陰元君蕭太真收養為義女,盡得真傳,心狠手辣猶有過之。如今雖不過破瓜年華,卻已是聞名天下的妖女魔頭,在魔門十六仙中位列第二。

只是她素來在西域天山活動,為何突然出現在這華山密洞之中?又怎會認得晏小仙?難道竟是為了那袋法寶,一路追蹤自己二人到此?

眼下晏小仙傷勢未愈,外有追兵,內有兇敵,能不能脫得了身呢?

楚易心中驚疑,忽地靈機一動,大聲道:“仙妹,你別管我。快逃到洞外,叫龍虎、上清、靈寶三派道士進來擒拿這妖女!”

翩翩“撲哧”一笑,輕拍胸脯道:“楚公子別嚇唬我。洞外的那些牛鼻子是來找你們的,和我可不相干。唉,這些臭道士折騰了一個晚上,連個山洞也找不著,還天天胡吹法螺,說什麼斬妖除魔,羞也替他們羞死啦!”

她赤足飄忽行走,看似優美如舞蹈,但每一步卻都是踩著天罡北斗,暗藏殺機。

晏小仙節節後退,暗自心驚,微笑道:“原來你早就藏在這洞裏啦!既是如此,為什麼不乘著我睡著之時,將我們一舉擒住?”

翩翩吃吃一笑,柔聲道:“晏姐姐,你為了用銘心刻骨釘救這位楚公子,不惜自傷經脈,輸給他一半的真元,這份情意,可真是刻骨銘心了。我瞧了好生感動,又怎忍心做出這等棒打鴛鴦,大殺風景的事情?”

楚易“啊”地一聲,心中大震,一時又是驚訝感動,又是羞惱氣怒。

感動的是晏小仙為了救己,竟甘願如此犧牲;羞惱的是這妖女藏在此處,自己二人的諸多親密之狀想必都已落入她的眼中。

翩翩眼波流轉,凝視著楚易,嫣然道:“楚公子,你別生氣,我可不是故意來偷看你們的。我在這裡原是為了等候角蟒老祖的,想不到那老魔頭竟被你吞到了肚裏,更想不到你們竟會自行送上門來。冥冥之中自有天意,怪得了誰?”

翩翩那雙清澈藍眸笑意盈盈,令楚易滿腔怒火頓時化為烏有,心中一凜,知道她正以攝心妖法魅惑自己,便“哼”了一聲,轉過頭去。

晏小仙心底越發覺得不妙,聽這妖女口氣,她竟像是故意候在此處,等著角蟒魔祖將張天師等人引入這密洞之中。

魔門妖人對道門向來避之不及,她卻這麼有恃無恐,未免太過反常。

難道除了嫁禍靈寶派之外,這其中還有什麼陰謀詭計嗎?這些慘死的道姑,和她有沒有關係呢?

晏小仙心中狐疑,臉上卻不動聲色,嫣然笑道:“翩翩妹子,你不敢輕舉妄動,是不是曉得我將寶貝藏在‘子母血蚨珠’裏?子珠毀,母珠亡。我如果有個三長兩短,你就竹籃打水一場空啦!”

話音方落,外面又傳來一陣歡呼吶喊:“張天師,我找到一個靈寶道姑了,她說瀑布後面有一個山洞,是淩波仙子秘密修練的洞府。大家快仔細搜搜!”

晏小仙與楚易對望一眼,心中大凜。

翩翩笑吟吟地道:“晏姐姐,看來這些牛鼻子就快進來啦。這些牛鼻子道貌岸然,虛偽貪狠,落到他們手上可有得你受了。不如你將法寶交給我,我帶你們離開此地,讓你們白頭偕老,子孫滿堂。如何?”

晏小仙臉上一紅,微笑道:“我若不交給你呢?”思緒飛轉,盤算著如何乘她不備,搶過楚易,從洞窟上方的裂洞逃出去。

翩翩嘆了口氣道:“聽說晏姐姐逃命的本事天下無雙,我或許無可奈何。不過,這位楚公子只怕就要受些委屈啦!”

話音一落,她春蔥似的手指間已多了一枝六寸來長的碧玉短笛,滴溜溜地飛旋轉動。

“六魄笛?”晏小仙瞳孔收縮,花容微微變色。

此笛原是太陰元君蕭太真的法寶,勾魂攝魄,兇詭莫測,在修真八十一法寶中位列十八。想不到蕭太真竟已將它傳給了這妖女。

“笛聲一起,神銷魂與。”翩翩嫣然一笑道:“晏姐姐,楚公子好不容易才變回這俊俏模樣,若是重新變回妖魔之軀,你的一番心血豈不是白費了嗎?”一邊說,一邊將碧玉短笛橫置唇邊,悠悠颺颺地吹將起來。

笛聲陰柔婉轉,如泣如訴,像是萬千冤魂在淒楚哀哭,令人毛骨悚然。

“咻咻咻!”

那懸吊半空的霞網突然炸散開來,化為無數霓光氣箭,迴旋怒舞,直沒楚易體內。

楚易眼前一花,重重摔落在地。周身仿佛被萬千利箭瞬間刺入,又像被無數蟲蟻齊齊咬噬,劇痛麻癢難以言狀,忍不住失聲大叫,蜷作一團。

“大哥!”

晏小仙花容變色,白衣一晃,不顧一切地飛身衝來。

翩翩也不阻擋,飄然站在一旁,笑吟吟地只管吹笛。

笛聲越來越淒厲陰邪,楚易丹田轟然炸痛,痛徹骨髓,周身皮膚鼓動如浪,骨骼不斷地“咯啦啦”地脆爆迭響。

翩翩的勾魂網以南詔兇蠱七魂食髓蟲織制而成,這種怪蟲五顏六色,生長於荒墳野冢,據說是冤魂所化。一旦鑽入人獸軀體,便鑽心透骨,食髓吸魂,直至將寄身體變作行屍走肉。

受六魄笛誘激,這些妖蟲鑽入楚易體內,立即開始瘋狂地噬骨咬心,妄圖在最短的時間內佔據其身。

楚易雖已被銘心刻骨釘煉成銅筋鐵骨,卻依舊抵受不住魔笛與妖蠱的雙重猛攻。

他嘶吼著遍地打滾,豆大汗珠涔涔滾落,雙手發狂地抓撓出道道血痕,恨不能將自己撕扯成萬千碎片。

先前好不容易才被鎮壓化散的蛇丹邪神真氣如同雨後春筍,破土紛搖而出,隨著七魂食髓蟲遊走於全身各大經脈,仿佛一團團烈火奔竄焚燒,越來越兇猛狂熾。

“嗤嗤”裂響,楚易衣裳不斷地破裂迸散,轉瞬之間,遍體長滿了蛇鱗,碧光閃爍,手腳急速收縮,逐漸化作蛇形。

“大哥!”

晏小仙俯身將他緊緊抱住,又驚又怒,悲慟難禁,淚水刷刷地流了下來。

自己煞費苦心、辛苦犧牲的努力竟在剎那間付諸流水!

楚易心中淒楚,想要出言安慰,剛一張口,聲音卻變幻為嘶啞可怖的怪吼。想要伸手撫摩,卻發覺自己赫然已沒了雙手,只剩下一條巨大的長尾不斷的收縮、勾卷……

“我終於還是要變成一條蛇了。”楚易恍恍惚惚地想著,視野一片血紅混沌,晏小仙那淒楚的容顏如水波幻影似的搖蕩;耳中轟隆震響,漸漸的,什麼也聽不清楚了。

他的雙眼紅光閃耀,光潔的額頭螺旋突起,長出一個藍色怪角,整齊的貝齒變成森森獠牙,舌頭也化作紅信,伸縮跳躍。

須臾之間,他便蛻變為一條巨大的青鱗角蟒,軟綿綿地盤蜷在地。

翩翩收起笛子,幽幽嘆了口氣,道:“易求無價寶,難得有情郎。晏姐姐,好端端一個俊俏郎君,你怎捨得他變成這般模樣?難道那小小玉鼎,竟比他的性命還要重要嗎?”

晏小仙抱著楚易,聽若罔聞。茫然、驚怒、駭懼、悲苦、悔痛、絕望……紛至遝來,心中混亂一片。

“好兄弟,我以為今生今世都再也不能見到你了。生怕一松手,又再見不著你……”

“賢弟,你說有福同享,有難同當,難道又忘了嗎?不能同年同月同日生,但願同年同月同日死難道是敷衍說笑的嗎?今日就算是死,咱們也當死在一起,永不分離。”

“傻瓜,中不中狀元,當不當大官,有什麼打緊?能結識你這樣的知己,才是我生平第一快事。”

“……我對你實是一片真心,絕無半分假意。不管你是女的也罷,男的也罷,喜歡我也好,討厭我也好,但我對你的心意都不會再改變了……”

幾日來相處相知的甜蜜光景、楚易陽光般單純燦爛的笑容、誠摯深情的話語、那平凡而微渺的幸福……如大浪怒潮,洶洶卷溺,壓得她透不過氣,哭不出聲。

“大哥,大哥……”

她緊緊地抱著那冰冷滑腥的鱗蟒巨軀,心痛如絞,淚水簌簌滾落,幾近崩潰。

剎那之間,生死、輪迴、天界、永恆……所有的一切都變得微不足道了。

在這個虛幻而無常的世界裏,她只想與他平平安安,白頭到老。

洞外喧嘩聲越來越響,翩翩瞇起藍眸,柔聲道:“晏姐姐,時間不多了。現在你若交出太乙元真鼎和乾坤元罡壺,我還能讓楚公子恢復俏模樣,繼續當他的天子門生狀元郎。否則等那些牛鼻子一進來,他就要被當作妖魔,大卸八塊啦。”

晏小仙心亂如麻,幾乎便要脫口答應,但撞見她那灼灼閃光的清澈藍眸,心中忽地“咯登”一響,頓時清醒,

忖想:“這妖女藏在此處,等候角蟒老怪將道門高手引入洞中,其中必有什麼見不得人的陰謀。老怪既死,為避免計劃敗露,她才故意將大哥魔化,做老妖的替死鬼。即便我將法寶交給她,大哥未必就能變回原貌,只怕更加凶多吉少,倒不如……倒不如置之死地而後生……”

她思緒飛閃,瞟了那饕餮煉丹爐一眼,驀地竄起一個大膽的計劃,心想:“這法子雖然冒險之極,但總勝過束手待斃。何況大哥銅筋鐵骨,只要能熬到那一刻,便可安全無恙,因禍得福。”

當下再不遲疑,喊道:“大哥!大哥!”猛地抱住楚易粗糙的蟒頭,吻住那獠牙森然的血盆大口。

楚易神志恍惚,依稀覺得有兩片嬌嫩濕潤如花瓣似的東西,輕輕地貼在自己乾裂的嘴唇上,接著一個滑軟香甜之物溫柔地探入,將一顆冷寒圓潤的珠子飛快地送抵他的口中。

他下意識地咽了一下喉嚨,發出一聲古怪的吼叫,那顆圓珠瞬間滑落下肚,甘甜似蜜,清冽如泉。

翩翩微微一怔,咯咯笑道:“晏姐姐,來日方長,何必急在一時?只要你交出法寶,還怕沒有時間親熱嗎?”

晏小仙心中淒楚,暗想:“今日一別,不知還能否相見?”淚水險些又湧了出來。驀一咬牙,忽然一掌拍在楚易腹部!

楚易發出一聲淒厲而狂亂的怪吼,淩空而起,不偏不倚地摔入那煉丹爐中。

翩翩驚咦失聲,措手不及。

晏小仙一擊得手,立即貼地急衝而出,反手一拍,真氣轟然衝卷。借著反彈氣浪,翻身飛舞,極速穿入窟頂裂洞之中。

這幾下兔起鵲落,疾如閃電,乾淨俐落之極。

翩翩自以為勝券在握,一時麻痺大意,萬萬沒有想到晏小仙竟捨得下此辣手,獨自逃生。

等到她回過神來時,晏小仙已經衝入頂壁裂洞十丈有餘,只留下一串銀鈴般的笑聲:“大哥,對不起。我雖然喜歡你,卻不能為了你,白白放棄飛升仙界的寶物。倒不如我親手殺了你,免得你受這妖女折磨!”

翩翩又怒又氣,喝道:“哪走!”顧不上楚易死活,綠衣翻舞,窮追而去。素手一揚,翠光怒爆,一柄兩尺來長的青銅月牙鏟嗚嗚旋轉,拖曳起彗星似的光帶,呼嘯破空。

晏小仙早有防備,雙手從乾坤袋裏翻出兩面小巧玲瓏的銀鑼,咬破舌尖,將一蓬鮮血噴在鑼沿,嬌叱道:“雷公電母,風虎雲龍。回風返火,雷霆隨從。疾!”

“轟!”銀鑼交擊,兩道白光縱橫怒射,雷電似的激撞在青銅月牙鏟上。

洞壁陡然一片刺目雪亮,轟隆巨震,亂石迸射,整個山腹仿佛要坍塌開來。

晏小仙抱身蜷團,噴出一口鮮血,再次借著那撞擊反震的驚人氣浪,炮彈似的沖天飛起,高高地躍出蓮花峰頂。

人影如豆,穿雲透霧,轉瞬消失無蹤。

洞窟內,土石如雨,強猛氣浪如同漣漪似的層層迸散,石桌、玉床紛紛傾倒橫飛,只有那青銅丹爐巍然不動。

翩翩被氣浪震得翻身飛退,繞著銅爐迴旋了五六圈才勉強站定。

她的修為原本就遠在晏小仙之上,只因投鼠忌器,生怕毀了太乙元真鼎與乾坤元罡壺,一直不敢對晏小仙施以辣手,想不到一不留神,竟然讓煮熟的鴨子飛了。

讓她逃走倒也罷了,偏偏眼下自己還有更為重要的任務,無法抽身窮追,只能眼睜睜地與兩大法寶失之交臂。

翩翩越想越氣,恨得牙根癢癢,瞇起雙眼,冷冷一笑道:“好,外面天羅地網,看你能逃到哪去!”眼波流轉,斜睨了蜷縮在丹爐中的楚易一眼,眸中殺機大作,素手一推,煉丹爐蓋頓時旋緊。

“呼!”

銅爐饕餮巨口內,火苗高竄,爐身頓時被映得通紅,爐內碧光、紫氣流離閃耀。

楚易灼痛刺骨,嘶聲痛吼,在爐中發狂地撲騰著。

翩翩嘴角噙著一絲殘忍的微笑,柔聲道:“楚公子,你忍上一忍吧,再過一會兒就徹底不疼啦。”

這時,隱隱聽見洞外有人喝道:“找到了!他奶奶的,有個逆光幻鏡擋著,難怪看不見。大家一個挨著一個進去。抓住妖魔,賞黃金千兩!”

翩翩嫣然一笑,喃喃道:“是時候啦。”在青銅丹爐邊盤腿坐下,口中唸唸有辭,身上鼓起一團眩目的碧光。

波光晃蕩,她的臉容、身影急劇變幻……
...
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註冊登入會員
若瀏覽伊莉的時侯發生問題或不正常情況,請使用Internet Explorer(I.E)。

使用道具檢舉

帖子
1560
積分
-2 點
潛水值
33434 米
12
發表於 2007-7-24 11:03 AM|只看該作者
如果發覺自己無法使用一些功能或出現問題,請按重新整理一次,並待所有網頁內容完全載入後5秒才進行操作。
第十一章 羽衣道士偷玄圃

--------------------------------------------------------------------------------

“啪啪!”

楚易顫抖著蜷成一團,獠牙咯咯亂撞,長尾猛烈地抽劈著滾燙的爐壁,直打得鱗甲迸碎,血肉模糊,那青銅煉丹爐卻始終紋絲不動。

體內一會兒冰寒徹骨,一會兒灼燒如裂,五臟六腑似乎被什麼尖銳之物寸寸絞斷,就連神智也仿佛被掏空了、揉碎了,撕扯成萬萬千千的碎片……

爐內的溫度越來越高,他的神智也越來越混沌,在迷亂而痛楚的狂潮裏跌宕沉浮,伴隨著每一次撕心裂骨的劇痛,發出淒厲悲怒的狂吼,恨不能一頭撞破爐蓋,沖天逃去。

忽然,丹田中“啪嗒”一響,似乎有什麼迸裂了,既而感到一團溫熱的暖流緩緩地溶化開來,全身竟倏地感到一陣透骨的清涼。

楚易全身一僵,心頭忽地抽緊,迷迷糊糊中莫名地感到一陣強烈的不安和恐懼。

“呼——呼——呼——呼!”

丹田內,似乎有一個圓球似的東西開始徐徐旋轉,一圈比一圈迅急,越轉越快,漸漸地形成一個強猛的氣浪漩渦,由內而外,層層飛旋怒轉。

被那漩渦內旋牽引,楚易不由自主地團團盤蜷,如陀螺似的抱作一團,環繞著藥鼎呼呼急轉。

迷亂中,只覺精疲力竭,頭腦昏昏沉沉,似乎連自己的神魄也要隨著那渦流被吸入丹田之中。

過了片刻,丹田內的氣旋慢慢地停止了。那迸爆撕裂似的劇痛逐漸停息,寒意盡消,倒是那灼熱的刺痛越來越強烈。

楚易神智漸漸清醒,徐徐張開眼睛,只見碧爐內紅光閃耀,紫氣繚繞,自己盤蜷爐內,鱗甲焦糊,青煙“哧哧”直冒。

“奇怪,我……我怎麼會到了丹爐裏?”楚易心中駭異茫然,苦苦追想了片刻,只恍恍惚惚地記得被翩翩的笛聲激化為蛇,後來的事情卻怎麼也想不起來了。

透過煉丹爐的圓孔朝外望去,洞內空空蕩蕩,一片狼籍。地上東倒西歪躺臥著的,依舊是那幾具道姑屍體,渾然不見晏小仙與那妖女的身影。

楚易大凜,忖道:“仙妹多半已經被姓蕭的妖女擒走了,也不知是生是死?能否平安逃脫?”心裏七上八下,擔憂之極。

忽然聽見一聲歡呼:“妖魔果然在這裡!”

瞬息之間,人影交織,劍光閃動,近百名道士潮水似的從甬洞口衝了進來,將煉丹爐裏三層、外三層地團團圍住,叱罵不休。

楚易一愣,驀地醒悟他們說的妖魔就是自己,心底又是滑稽又是悲苦,想要張口大笑,卻只發出一聲怪異的怒吼。

百名道士中大半都是黃衣羽冠的龍虎道士,茅山派也有二三十人,倒是東道主靈寶修真寥寥可數,只有兩名淩波館的道姑,看見地上的同門屍體,兩人早已嚇得面無血色,淚珠瀅瀅。

張思道背負白鐵長劍,翩然踱到爐前,淡淡道:“妖魔困在爐中,無法脫身。大家仔細搜尋,務必找到楚舉人和晏舉人。看看還有沒有倖存的靈寶道友。”

龍虎道士轟然應諾,紛紛散開。

“師尊!”那兩個靈寶道姑突然齊聲驚叫,哭著朝銅爐後方奔去。

眾人轉頭望去,只見一個姿容秀麗的中年道姑盤坐在地,臉色煞白,木頭似的一動不動,被兩道姑搖了幾下,立即軟綿綿地癱倒在地。

“淩波仙子?”唐夢杳秀眸中閃過詫異之色,輕飄飄地落到那中年道姑身邊,把脈查探。

眾道士聽說她是當今天下十大散仙之一的淩波仙子商歌,無不聳然動容,紛紛圍了上來。

淩波仙子雖然名震天下,但脾性古怪偏執,又極為傲慢疑忌,常年居於蓮花峰修行,極少下山,因此道門各派中見過她的人為數不多。

楚易此時已經頗為清醒,凝神一看,心中大奇。先前他與晏小仙仔細檢查過這裡的八具屍體,但這淩波仙子的臉容卻十分陌生,似乎從未看見過。

他心中一動,隱隱覺得不妙,迅速四下掃望,頓時猛吃一驚。算上淩波仙子,洞窟地上赫然躺了九具道姑屍體!

莫非淩波仙子竟是在自己昏迷之後,才到得這裡?那麼那妖女翩翩也是被她趕走的了?她知不知道仙妹的下落呢?

不知何時,一種不祥的預感忽然如陰雲密布,籠罩楚易心頭。

唐夢杳松了口氣,柔聲道:“大家不必擔心。商仙子雖然經脈錯亂,但並沒有性命之虞。”將她扶起,綿綿不斷地輸入真氣。

果然過不一會兒,商歌驀地一顫,“哇”地噴出一口鮮血,悠悠醒轉,瞧見眾人,目中立即閃過驚疑、警惕的神色,冷冷道:“張天師,唐仙子,這裡是華山秘地,你們進來做什麼?”

茅山眾修者見她醒來之後,非但不感謝唐夢杳,反而疾言質問,無不氣憤,心想:“都說淩波仙子偏狹傲慢,果不其然。”

幾個年輕道士忍不住想要反唇相譏,被唐夢杳秋波一掃,只好咽下肚去。

唐夢杳雙頰暈紅,盈盈起身,道:“商仙子莫誤會,我與張天師無意冒犯貴地,不過是奉旨捉拿妖魔到此。”

商歌狐疑地盯了兩個靈寶道姑一眼,兩道姑點了點頭,低聲細語了幾句,她的臉色才緩和下來,朝唐夢杳點了點頭,算是致謝。

張思道走上前,道:“商仙子,不知這裡究竟發生了什麼事?這妖魔為何逃到此處?又何以被困在這煉丹爐中?”

楚易心中怦怦大跳,豎耳傾聽,只盼商歌將此事原委一一道出。

不料商歌蹙起眉尖,冷冷道:“此事是我華山內務,與旁人無關。張天師就不必操心了。”

張思道微微一笑,道:“是嗎?這妖魔喬化成太乙真人刺殺陛下,又將我們引至華山,倘若商仙子不說清楚,陛下只怕會認定靈寶派與妖魔勾結謀反,將它窩藏華山。不知這麼一來,還算不算華山內務呢?”

眾龍虎道士紛紛起鬨道:“不錯!否則偌大華山怎會只剩下幾個道姑?我看定是眼瞅著奸謀敗露,樹倒猴猻散,一起畏罪潛逃了!”

“若不是為了殺人滅口,淩波仙子將這妖魔關在丹爐做什麼?難道想吃鐵板蛇肉嗎?”

“住口!”商歌大怒,霍然起身,厲聲道,“你們是什麼東西?華山之上,豈容你們放肆!我……”

一語未畢,身子突然劇晃,“哇”地噴出一口鮮血,仰面摔倒在地。

兩道姑又驚又怕,抱著她哭叫道:“師尊!師尊!”

眾道士面面相覷,一時鴉雀無聲,但見她重傷之餘又氣得吐血,心底卻都有些幸災樂禍。

眼看淩波仙子氣得臉色煞白,連話也說不出來,唐夢杳心中不忍,上前為她輸導真氣,柔聲道:“商仙子,我們絕無他意。只想查明真相,也好幫助貴派洗脫嫌疑……”

商歌奮力一掙,將她推開,提氣喝道:“少惺惺作態!你們哪一個不是幸災樂禍,巴望著落井下石?都給我滾出去……”氣息不繼,又噴出一口鮮血。

茅山眾修真再也按捺不住,紛紛叫道:“老虔婆,少不知好歹!若不是唐掌門給你輸氣,指不定這會兒你已經在閻王殿裏了!”

楚易在爐中看得愕然,心道:“想不到同是道門中人,卻也勢同水火,勾心鬥角。”

張思道忽然縱聲笑道:“這裡發生了什麼,商仙子即便不說,張某也能猜出大概。但令我奇怪的是,商仙子何必急著趕我們離開此地?難道生怕我們看見什麼寶貝嗎?”

聲如洪雷,頓時將眾人的叫喊聲壓了下去。

淩波仙子面色大變,雙目中憤怒、驚異、憂懼……交織變幻,突然厲聲道:“你……你說什麼?”

張思道昂然而出,繞著青銅丹爐緩步而走,瑯瑯誦讀:

天地一洪爐,北斗七星辰。壺中日月懸,鼎裏兩儀分。虎符召妖獸,龍幡鎮鬼神。何當收六寶,乘風上九宸。

聲音鏗鏘跌宕,如金石相撞,說不出的悅耳動聽。

聽到這八句話,眾道士突然大震,仿佛凝固了一般,表情古怪之極。

楚易見狀,心中大奇:“不知張天師說的八句歌訣是什麼意思?竟比定身訣還要厲害……”

一念未畢,張思道忽然轉過身,朝著煉丹爐虛點一指。爐火頓時熊熊高竄,銅壁通紅熾燙。

楚易灼痛攻心,痛吼一聲,情不自禁地狂亂飛甩。

“天地洪爐、北斗神兵、太乙元真鼎、乾坤元罡壺、太古虎符、河圖龍幡六件法寶並稱‘軒轅六寶’。六寶之中,只有天地洪爐從沒有一個人見過。但三個月前,我卻有幸在《太清道藏秘編》中看見過這件法寶的簡圖。”

張思道頓了頓,細眼精光閃耀,凝視著淩波仙子,一字字地微笑道:“商仙子,如果我沒猜錯,這個青銅丹爐刻著太古饕餮紋,九腳三耳,異香撲鼻,應當就是傳說中的天地洪爐了?”

洞中忽地一片死寂,掉針可聞。

楚易心神大震,他雖然不是修真,卻也聽過“軒轅六寶”的奇妙傳說。

據說太古之時,軒轅黃帝收伏魔神蚩尤後,天下統一,四海太平。

黃帝化羽成仙,卻將他縱橫大荒的六件法寶神兵留在了名山大川之中。並在這六件寶物上鑄刻了修仙心訣。

任何人只要收齊這六件寶物,得到“軒轅仙經”,就可以參透玄機,修成大羅金仙,飛升九宸。

楚易一直以為這不過是虛幻而遙遠的太古傳說,但此刻聽張思道所言,才知道世間竟然真有這六件寶物。

而此刻自己置身其內的銅爐,以及前幾日親眼目睹的太乙元真鼎、乾坤元罡壺,赫然都是六寶之一!

他心中激動駭異,難以言表。一時之間,竟連那燒灼入骨的劇痛也感覺不到了。

眾道士張口結舌,不可置信地瞪視著饕餮青銅爐,又是震駭驚喜,又是貪婪渴切。

天地洪爐傳說是黃帝以女媧補天石製成的太古神器,堅不可摧,一爐兩用,不僅可以燒煉仙丹,還可以熔制神兵,號稱“萬藥之爐,萬兵之母”。

想不到這天字第一號的修真法寶,數千年來竟一直悄無聲息地藏在華山蓮花峰的山腹密洞裏。

如果不是因為追擊角蟒魔祖,陰差陽錯到了此處,他們只怕畢生也無福得見。

一個青衣玄冠的茅山修真咽了咽口水,啞聲喃喃道:“難怪……難怪華山的不死金丹冠絕天下,神兵利器層出不窮。原來都是天地洪爐的緣故!”

眾人心有慼慼,妒恨交集,不約而同地冒出一個念頭:趁此良機,殺了淩波仙子,搶走天地洪爐。

“鏘”地一聲輕響,幾個龍虎道士已經手握劍柄,蠢蠢欲動。

淩波仙子面罩寒霜,盤坐在地,冷冷地掃視眾人,突然厲聲冷笑:“不錯!天地洪爐是我華山鎮山之寶。怎麼,難道各位還想搶了去嗎?”

眾人被她點破心思,不由得一凜,紛紛轉頭朝張思道望去。

張天師淡淡道:“淩波仙子此言差矣。‘軒轅六寶’是我們老祖宗軒轅黃帝留給後世的寶物,自當屬於我華夏子孫共有。怎麼就成了你靈寶派的私家之物呢?”

眾人見他挑頭,無不大喜,七嘴八舌附和道:“張天師所言極是!祖宗的寶物,憑什麼你一個人獨吞?大夥兒見者有份!”

“他奶奶的,你們華山偷偷霸佔了這麼多年,我們寬宏大量不予追究,你們居然敬酒不吃吃罰酒……”

龍虎、茅山兩派道士一邊唇槍舌劍地誅討,一邊互相推擠,將天地洪爐團團圍住,個個義憤填膺,氣勢洶洶,倒真像是靈寶派搶了他們家當,佔了老大便宜一般。

眾人似乎都忘了到這裡來的目的,再沒人理會丹爐裏痛吼撲騰的楚易,也沒人在乎那失蹤不見的兩位舉人。

楚易暗自苦笑,心想:“仙妹說得不錯,這些人道貌岸然,貪婪虛偽,不比妖魔高明多少。就算我現在恢復原貌,他們為了逼問法寶下落,多半也不會對我客氣。”

淩波仙子冷笑不語,那兩個靈寶道姑卻嚇得哭哭啼啼,叫道:“你們好生無賴!這天地洪爐本來就在我們華山之上,當然是靈寶之物,哪有這等強搶豪奪的!”

一個黑臉虬髯的龍虎道士嘿然笑道:“小道姑胡說八道。華山上的東西憑什麼就是你們靈寶派的?五百年前,我們天師道的寇謙之寇真人在華山建觀修行的時候,你爺爺的爺爺的爺爺還是液體呢!”

眾龍虎道士哈哈大笑,齊聲道:“張五真說得不錯!先入者為主,天師道在華山上的歷史可比靈寶派久遠多了,這裡的一石一草都是我們的。小道姑快快帶著老虔婆滾下山還俗去吧。”

眾人轟然,一時間,謔笑挖苦的話語此起彼伏。

放眼望去,沸沸人群之中,只有唐夢杳默然不語,蹙著眉尖,妙目澄澈,頗為不以為然。

楚易心中怦然一跳:“這麼多人當中,只有唐仙子最為善良單純,但她也未免太過膽小軟弱,身為掌門,竟不敢站出來喝止道眾。”

淩波仙子怒極,喘著氣,冷笑道:“好啊。既然你們這麼有膽量,只管痛痛快快將我一劍殺了,搶走神爐就是。這些囉嗦廢話,還是留著和紫微真人、太乙真人去說吧。”

眾道士一怔,大眼瞪小眼,喧囂聲頓時小了下來。

雖然眾人見寶起意,淩波仙子又身負重傷,但她畢竟是當今十大散仙之一,積威猶在,沒有十足把握,誰也不敢第一個以身犯險。

更重要的是,紫微真人、太乙真人兩大散仙威震天下,即便是張天師也不見得是他們對手。

就算逞一時之快,搶走天地洪爐,也未必有福消受。想到這裡,眾人發熱的頭腦不由稍稍清醒,兇念大斂。

張思道微笑道:“商仙子言重了,我們到這裡是奉旨追拿妖魔,可不是來殺戮同道的。”轉頭瞥了那黑臉虬髯的道士一眼,淡然道:“五真,聖命不可違。你說我們回去之後,當如何向陛下交代呢?”

張五真心領神會,大聲道:“回天師,眼下證據確鑿,水落石出。華山靈寶派勾結妖魔,行刺皇上,謀逆叛亂,十惡不赦。事情敗露之後,華山道眾又殺人滅口,挾持兩位舉人逃之夭夭。只剩下逆賊商歌等十一名道姑,藏匿於山洞之中,負隅頑抗,被我們齊心合力,當場擊斃!”

龍虎道士齊聲歡呼吶喊,劍光閃動,七十餘柄長劍紛紛指向淩波仙子三人。

楚易驚怒交集,想不到張天師為了奪取天地洪爐,竟絲毫不顧道門之誼,公然誣陷嫁禍,置靈寶派於死地!

但立時明白,張思道這麼做的目的,還有一大半是為了借機清除“仙佛大會”的對手,奪取國師之位,獨霸道門。

茅山修真哄然,唐夢杳再也忍不住,蹙眉道:“張天師,靈寶派究竟有沒有和妖魔勾結,現在論斷還為時過早,就算有,也不該由我們越俎代庖。依夢杳之見,應當將妖魔與商仙子一起帶回京城,交給刑部審查明斷。”

淩波仙子秀麗的臉容都已變得扭曲起來,厲笑道:“唐仙子,多謝你的好意。不過你也太不了解張思道這老賊了。這等趁火打劫、一箭雙雕的大好機會,他又豈能錯過?小心他連你們也一起殺了滅口。”又目光怨毒地瞪著張思道,嘴角勾起一絲古怪的笑意,一字字地道:“姓張的,我寧可自行了斷,也絕不死在你這老賊手裏!”說完“砰”地一掌,重重拍在自己胸口!

眾人驚呼聲中,商歌噴出一道血箭,軟軟癱倒,氣絕身亡。

楚易驚駭狂亂,在爐中飛舞怒吼,奈何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商歌一死,這洞中究竟發生了什麼,再沒人知道了。自己的身份、晏小仙的下落也隨之掩埋。就算張思道不殺他,他也註定將以妖魔刺客的身份,被淩遲處死。

張五真走到商歌身邊,把脈探察,松了口氣,大聲道:“天師,逆賊商歌,眼看奸謀敗露,已經畏罪自殺。”

“可惜可惜。”張思道搖頭長嘆,淡淡道:“商仙子的屍體務必保存完全,可別讓人誤會她死於我們天師道之手。至於剩餘叛黨,有抗死不降的,一律格殺勿論。”

話音方落,眾龍虎道士齊聲應諾,劍光亂舞。

那兩個靈寶道姑正伏在商歌身上痛哭,頓時被刺得千穿百孔,當場斃命。

茅山修真想不到他們竟然當真動手,都已呆住,紛紛手握劍柄,轉頭望向唐夢杳,一時不知如何是好。

唐夢杳臉色雪白,怒道:“張天師,你……你……這兩個女真有什麼罪過?你連她們也不放過?”

張思道負手而立,姿態飄飄若仙,微笑道:“匹夫無罪,懷璧其罪。怪只怪她們投錯了師門。”說到最後一字時,忽然長袖一揮,銀光晃眼,插在丹壇上的那柄太一寶劍如同夭矯飛龍,怒爆飛舞。

唐夢杳大吃一驚,心中驀地閃過一個念頭:“他果真要殺人滅口!”下意識地倒掠飛退,太陰伏魔鏡脫袖飛出,口中叫道:“大家小心……”

“當”地一聲脆響,翠碧光輪與銀芒相撞,氣浪炸湧,銅鏡急速變向飛旋,直沒洞頂。

光芒刺目,滿洞亮如白晝,眾茅山修真只覺得脖頸一涼,還來不及發出一聲慘叫,頭顱已經沖天拋飛,屍體晃了一晃,齊齊僕倒在地。

唐夢杳氣血翻湧,翩然立定。驚怒交加地看著遍地屍體,嬌軀微微顫抖,幾乎不敢相信眼前發生之事。

她性情淡雅溫柔,即便是如此盛怒之下,也罵不出什麼難聽的話語,半晌才顫聲道:“張思道,你……你喪心病狂!”悲慟氣怒,珠淚一顆接一顆地掉了下來。

楚易看見龍虎道士殺死靈寶道姑時,就已料到他們必定會殺死上清弟子滅口,但想不到動作竟會如此之快!憤怒驚駭之餘,不由得為唐夢杳擔起心來。

張思道神色不變,微笑道:“唐掌門這話好生奇怪。你的這些弟子傷口整齊劃一,瞬間斃命,是死在商仙子雷霆電劍下的,與我何干?”

龍虎道士轟然大笑,齊聲道:“不錯!我們親眼目睹,是逆賊商歌一劍殺死二十三名茅山修真,而後又畏罪自殺。千真萬確,絕對錯不了。”一邊說,一邊四面八方地朝唐夢杳圍去。

唐夢杳徐徐後退,心中大凜,張思道這一劍的手法果然酷似靈寶派的雷霆電劍訣,敢情他出手之時,就已經想好了栽贓淩波仙子。

想不到他堂堂一代散仙宗師,竟會如此陰毒無賴。

張五真目中兇光閃動,灼灼地盯著唐夢杳,嘴角勾起一絲淫猥獰笑,道:“師尊,除此之外,弟子還親眼看見角蟒老怪為了攫取唐仙子的真元,將她百般姦辱蹂躪,我們奮力解救未果,老妖纏著她衝入天地洪爐,一齊燒成了枯骨……”

“糊塗!”張思道眉頭微皺,截口喝道:“這裡哪有什麼天地洪爐?分明是角蟒老怪將唐仙子姦殺後,一齊跳入洞底深淵,化成了一攤肉泥,我們救之不及。一代上清掌門,就此香銷玉殞,可惜,可惜。”

眾龍虎道士聽他呵斥“糊塗”之時,還嚇了一跳,再聽後面一句,方知他已全然默許,歡聲雷動,淫笑呼喊著朝唐夢杳步步逼去。

唐夢杳羞怒悲憤,氣得渾身顫抖,雙頰酡紅,顫聲叱道:“無恥!”

翠袖急卷揮舞,將太陰伏魔鏡收回左手,右手如蘭花怒放,“哧!”一道淡綠色的光芒從手心激射而出,吞吐跳躍,化作一柄五尺來長的碧氣光劍。光瀅凜冽,映得眾人鬚眉皆碧。

上清神兵“春水流”終於出鞘。

火焰跳躍,丹爐內越來越熾熱,楚易鱗甲紅光閃耀,徹骨灼痛,焦臭的氣息瀰漫四周,但他此時義憤填膺,竟然感覺不到身上的疼痛。

“咻——咻——咻——咻!”

丹田中,那圓球似的神秘物體又重新開始旋轉起來,陀螺似的越轉越快,剎那間又形成了一個強猛的氣漩渦流。

體內那紛亂狂躁的邪神真氣突然如千江匯海,四面八方地朝他丹田迴旋衝去。

楚易呼吸一窒,仿佛被那漩渦卷溺其中,不由自主地隨著丹田漩渦的節奏,盤蜷抱團,在丹爐內環繞著藥鼎急速飛轉。

洞窟內劍氣縱橫,霓光亂舞,激戰正酣。

眾龍虎道士結成劍陣,輪番突襲猛攻,不斷地收縮包圍圈。同時,你一言,我一語,極盡粗鄙下流。

他們皆知唐夢杳天資聰慧,修為已臻真仙級,只是臨敵經驗欠缺,性子又溫婉矜持,所以進攻之餘,故意說些不堪入耳的淫言穢語,擾亂她的心神,伺機一舉拿下。

張思道則負手站在一旁,微笑不語,也不知在盤算些什麼。

唐夢杳羞憤氣怒,一邊以氣劍、神鏡逼退眾人,一邊慢慢地退到饕餮煉丹爐邊,心道:“一旦情勢不妙,我立即跳入天地洪爐。寧可粉身碎骨,也要保全清白之軀。”

爐火熊熊,青銅丹爐已經完全變成了彤紅色。火光映照在唐夢杳雪白的側臉上,更平添了幾分嫣紅嬌媚。

死意一決,她心中反而大定,凝神聚氣,清叱聲中,劍氣如春江怒水,滔滔狂卷,頓時將突襲上前的六七名龍虎道士殺得重傷而退。

爐內,楚易蟒身上下起伏,簌簌亂抖,丹田內的氣旋越轉越快,體內那躁亂狂竄的真氣盡數吸入氣海,仿佛要被自己生生抽幹一般,難受至極。

正當他感覺幾乎窒息之時,丹田中的圓球猛地停頓,氣旋隨之嘎然頓止。

靜止了一剎那,又像是過了許久,那停滯的氣旋突然鼓脹迸爆,萬千氣流逆旋反衝,直灌頭頂;然後又猛地收縮,急旋而下。

楚易蛇身隨之忽而鼓脹,忽而癟幹。

如此迴圈反覆了片刻,丹田中的圓球猛地瘋狂鼓脹,“轟”地一聲爆炸開來!

電光火石之間,楚易周身仿佛被炸碎成無數的粉末,真氣轟然合一,劇痛狂亂之中竟是說不出的痛快舒服。

楚易眼前金光亂舞,不由自主地振臂狂呼。

只見丹爐驀地鼓舞起一輪紅光,隨著吼聲,轟然離射飛散。

眾人腦中“嗡”地一震,氣息翻湧,心中駭然:“這妖魔好強沛的真氣!”轉眼望去,齊齊失聲驚呼。
...
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註冊登入會員
如果發覺自己無法使用一些功能或出現問題,請按重新整理一次,並待所有網頁內容完全載入後5秒才進行操作。

使用道具檢舉

帖子
1560
積分
-2 點
潛水值
33434 米
13
發表於 2007-7-24 11:05 AM|只看該作者
回覆中加入附件並不會使你增加積分,請使用主題方式發佈附件。
第十二章 瑞氣銅爐金玉流

--------------------------------------------------------------------------------

“楚舉人!”

“怎麼會是他?角蟒老怪到哪兒去了?”

“他奶奶的,定是角蟒老怪吞了楚舉人元神,故意變成他的模樣……”

聽到眾龍虎道士的訝然驚呼,楚易心中大驚,猛地睜開雙眼,發現自己竟已變回原貌,周身一絲不掛,蛇鱗消失殆盡,皮膚光潔,閃爍著黃銅似的光澤。

正自驚喜莫名,眼前一花,丹田處突然跳躍起一團刺眼的絢光,霓芒四射,使自己全身透明,五臟六腑清晰可見。

凝神細看,那團絢光中心,竟是一個玲瓏剔透的瑪瑙葫蘆,“呼呼”直轉。葫蘆內似乎還有一個三足紅玉小鼎。

葫蘆、玉鼎彼此逆向飛旋,激撞起一圈圈流離絢麗的七彩光華。

楚易陡然一震,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剎那之間,眾人如遭電擊,僵凝似的駭然瞪視,一片死寂。

幾個道士手中一松,長劍“當啷”掉落在地,依舊渾然不覺。

就連一向深沉冷靜的張思道也似乎呆住了,驚愕、狂喜、貪婪……諸多表情赤裸裸地寫在他的臉上。

“乾坤元罡壺!是乾坤元罡壺!”

“還有太乙……太乙元真鼎!”

半晌,不知是誰第一個回過神來,顫聲尖叫。群雄如夢初醒,驚呼之聲轟然震耳,整個洞窟頓時沸騰了。

楚易兀自張口結舌,茫然不解。

這道魔兩門志在必得的兩大寶物,怎麼竟會到了自己腹中?

他分明記得那日清晨醒來,幾大寶物都已消失不見,難道那晚自己睡熟之時,竟鬼使神差將寶鼎、葫蘆吞入肚內?但這……未免也太離奇巧合了吧?

爐外,唐夢杳衣袂翻飛,翩然俏立,蹙眉怔怔地凝視著楚易丹田,妙目中滿是驚訝迷惘。想不到“軒轅六寶”中的三件神器竟相隔咫尺,觸手可及。

這一夜間發生了太多不可思議的事情,幾乎讓她有些無所適從了。

無意間,她眼波往下一轉,驀地意識到自己所注視之物,頓時羞得雙靨飛霞,忙轉過頭去。

就在這時,“轟!”洞中白光大熾,如閃電怒舞,銀蛇亂竄,九節雪亮的劍芒卷引狂風,滾滾呼嘯,從四面八方朝她電衝而來。

一時間眼花繚亂,放眼望去,到處都是刺目劍光,仿佛漫天星斗一起墜落,又像一條銀甲巨龍怒吼咆哮,盤旋俯衝。

“縛魔龍骨劍!”唐夢杳心中大凜,張思道終於出手了!

她凝神聚氣,左手舞訣,太陰伏魔鏡青光大作。幾在同時,“春水流”飛旋回轉,劍芒倏然斜指在銅鏡上,口中叱道:“花開頃刻,縱地金光。天雷地火,神鬼莫當。鏡花水月,疾!”

“嗤嗤嗤嗤!”鏡面碧光鼓舞,驀地幻化起數十道流離奪目的青光劍芒,怒射爆散,衝入滾滾白光。

“轟隆隆!”翠綠劍芒繽紛射竄,氣浪疊爆,猶如朵朵彩菊當空怒放,頓時將周圍的洶洶白光朝上方急速高高推起。

洞窟巨震,土石簌簌如雨,空氣如水光幻影似的搖晃波蕩。只聽張思道朗聲笑道:“鏡花水月,幻影成空。茅山劍法,看來不過爾爾。”

四周氣浪層層翻滾,銀雲似的越積越厚,越堆越高,推擠到最高處,突然如狂潮決堤,滾滾衝瀉而下。

唐夢杳呼吸一窒,如被山嶽四面傾軋重擊,再也抵受不住。渾身碧光陡然消斂,太陰伏魔鏡、“春水流”倒卷旋轉,險些脫手飛出。

她低吟一聲,衣裳鼓舞,長髮飛揚,踉蹌坐倒在地,檀口輕顫,噴出兩口鮮血,灑得翠綠的道袍上點點殷紅。

狂風撲面,銀光電卷,九節白鐵劍如龍蛇呼嘯,在她四周繞舞一週,倏地飛回到張思道的手中。

唐夢杳晃了一晃,軟軟躺倒,周身經脈盡數被封,再也動彈不得。

龍虎道士歡呼雷動,叫道:“龍虎天師,天下無敵!”紛紛湧到唐夢杳面前,劍光閃爍,在她眼前不斷地晃動。

張思道負手踱步而來,風度翩翩出塵,嘆道:“唐仙子果然天資聰慧,不過雙十年華就有如此造詣,假以時日,超過虞夫人絕對不在話下。奈何天妒英才,造化弄人,委實讓人扼腕嘆息!”

唐夢杳俏臉雪白,胸脯急劇起伏,咬牙道:“你殺了我吧。”

“嗤!”一旁的張五真劍尖一挑,已將她的衣帶割斷,淫笑道:“千古艱難唯一死。如果死有這麼容易,我們還修什麼道?求什麼仙?不如張五真今日就讓仙子欲仙欲死,一起探究陰陽兩儀的奧秘。如何呀?”

唐夢杳臉上飛紅,顫聲道:“卑鄙!”心中悲怒悔懼,恨不能立即死去,閉上眼,淚珠滾滾掉落。

早知如此,適才寧可立即轉身投入洪爐,化為灰燼,也勝過受這群禽獸的玷辱折磨。

張思道走到爐邊,微笑道:“太一生兩儀,兩儀生萬物。道家修真,原本就該參悟陰陽合和的妙理,五真這話說得也沒錯啊。唐仙子修道十九載,也知內丹來之不易,既然決意要死,倒不如將女貞道丹送與張某,也算不枉了這些年的修行。”

這番無恥言語由他口中吐出來,竟是坦蕩自若,光風霽月,仿佛在諄諄傳道,說什麼玄學至理一般。

眾道士齊聲大笑,極其興奮。劍光飛舞,片刻間就將唐夢杳的衣服割得七零八落,露出玲瓏玉體、如雪肌膚。

想不到這些平日裏道貌岸然的正派修真,背地裏竟真敢做出這等禽獸不如之舉。

楚易在爐中目睹這一切,怒火熊熊,幾次想要出聲喝止,奈何舌頭竟像是僵硬打結了一般,一聲也發不出來。

突然,舌尖一跳,從他喉嚨裏發出一個陌生磁性的聲音,哈哈狂笑道:“好一個‘道家修真,原本就該參悟陰陽合和的妙理’!張天師既有這等覺悟,何不加入我神門天仙宗?嘿嘿,一夜之間殺了幾十個牛鼻子,謀寶害命,栽贓嫁禍,這等狠辣手段就連天仙宗也比不上哪!”

眾人陡然一震,紛紛朝他訝然看來。

一言既出,楚易自己也是大吃一驚:這不是他的聲音,卻偏偏從他的喉嚨裏發出……聽這語氣,又分明是魔門人物,難道角蟒老怪的魔識已經滲入他的元神,控制他的肉身?想到這裡,心底頓時一陣寒意森然,周身冷汗涔涔而出,又是恐懼又是悲涼。

張思道也不生氣,森然一笑,道:“角蟒老怪,你先別著急,等我取了唐仙子的元丹,自會輪到你。”

那聲音大笑道:“角蟒老怪算什麼東西?也能和寡人相提並論?張天師號稱‘伏魔天師’,眼光也不過如此,太讓寡人失望啦。”

楚易一凜,又驚又奇,這個聲音似乎是從自己丹田內傳出的,磁性渾厚,玩世不恭,果然和他聽到的角蟒老怪的聲音大為不同。

倘若他不是角蟒魔祖,那又會是誰?自己體內何時又多了別的妖魔鬼怪?

張思道瞇著眼凝視著他,微笑著沉吟不語,心中隱隱猜到了一個人,卻又覺得未免有些荒唐。

眾龍虎道士的注意力也紛紛從唐夢杳轉移到了楚易身上。

張五真黑臉煞氣一閃,喝道:“管你是什麼妖魔!竟敢在天師面前故弄玄虛,稱孤道寡。活得不耐煩了!道爺先宰了你再說!”說完念了一句法訣,長劍疾刺,淩空畫符,一道青紫色的火焰從劍尖噴吐而出,轟然向丹爐衝去。

那聲音透過楚易的口舌,嘿嘿狂笑道:“魑魅之火,也敢和閻王爭光?想當年寡人火燒蓬萊,煮沸東海的時候,你這牛鼻子還是蝌蚪哩……”

狂笑聲中,楚易突覺一股狂猛真氣從丹田處螺旋衝起,直灌右臂,身不由己地探出右手,淩空一抓,

一道綠光火焰驀地從掌心怒爆飛衝,發狂似的螺旋卷舞,瞬間將張五真的長劍、手臂緊緊纏繞。

“五真小心!”

張思道話音剛起,張五真便覺得熱氣撲面,呼吸猛一窒堵,一股難以言狀的強大吸力將他硬生生地朝裏絞旋而去,渾身燒灼,神識劇蕩,真氣滔滔倒瀉而出。

“吸真鼎爐大法!”

張五真嘶聲慘叫,橫空飛起,陀螺似的“呼呼”亂轉。

“咯啦啦!”一陣脆響迭爆,他的手臂、長劍頓時如麻花般地扭成一團,雪白斷骨接連不斷地從肌肉破刺而出,皮肉迅速焦黃。

“咚!”右臂連手帶劍,齊肩插入銅爐圓孔之中,頭顱則重撞在滾燙的爐壁上,白煙直冒,焦臭難聞,發出一陣淒厲如鬼的哭嚎。

眾人驚呼聲中,張思道疾掠上前,銀光一閃,一劍斬斷張五真的右臂,立即抓住其腳踝,反向一轉,朝後猛力拖拽,強行拉了回來。

這幾下快如電光石火,楚易只覺得眼花繚亂,手腕劇震,一股溫熱真氣滔滔不絕地從掌心湧入自己丹田。

等到他回過神來時,張五真已經摔落在地,周身焦黑,抽搐顫抖,半邊臉更是燒灼得皮焦骨爛,幾無人形。

楚易對此人卑鄙行徑厭憎入骨,見他如此下場,心中大快,但微微又有些惻然。

眾人無不大駭,寂然無聲。

天師道高手如雲,龍虎四仙八真十六靈在道門中赫赫有名。張五真能在龍虎八真中排列第五,絕非浪得虛名之輩,但竟被楚易一招殺得人鬼不如,生死難料。

“好一個太乙離火刀吞神吸真大法!”張思道驚疑駭異地凝視著楚易,瞳孔收縮,徐徐道:“你果真是太乙門楚狂歌?”

那聲音哈哈狂笑,震得丹爐紅光亂閃:“不錯,牛鼻子總算有點眼光,寡人就是太乙天帝楚狂歌!”

太乙天帝!

楚易心中劇震,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太乙天帝楚狂歌不是和李芝儀在荒山鬼廟中同歸於盡了嗎?

那夜他親眼看著兩人的屍首被自己的黑毛驢撞倒在地,散落迸碎,怎麼……怎麼這魔門妖邪竟會死而復生?倘若是其元神,又是何時神不知鬼不覺地附到了自己體內?

一時間如墜雲裏霧中。

眾龍虎道士哄然,一個胖道士叫道:“絕不可能!天師,太乙楚妖早在幾日前已經和李老道雙雙兵解了,此人必是冒牌貨!”

楚易一凜,忽然想道:“天師道早知道李真人已死,在齊王府裏卻故意不點破制止角蟒老怪,自是順水推舟,故意栽贓靈寶派,用心好生險惡!”

楚易丹田內那聲音哈哈笑道:“就憑李牛鼻子那點本事,也能讓寡人兵解?他早被寡人打得碎屍萬段、形神俱滅啦!”

“放屁!老妖怪,你是小母牛騎風箏——牛飛上天了!”楚易丹田內忽然又響起另一個高亮的聲音,喘著氣怒笑道:“道爺我壽與天齊,你區區一個老妖怪能奈我屁何!嘿嘿,將我肉身‘碎屍萬段’的,是這小子的黑毛驢兒,難道你居然自認是只小毛驢兒?可笑呀可笑!”

聲如洪雷,在洞窟裏轟然回蕩。

眾人聳然色變,紛紛失聲叫道:“太乙真人!”這一次的震驚更遠在先前之上。

楚易張口結舌。李芝儀沒有死!竟然也在自己丹田之中!想不到體內竟同時附入了一道一魔當世兩大散仙元神,而自己卻渾然不覺。

只聽楚狂歌打個哈哈,反唇相譏道:“好臭好臭!壽與天齊?你當自己是孫猴子嗎?若是孫猴子,又怎會被寡人打得元神出竅,狼狽不堪地掉入太乙元真鼎?閣下尊貴肉身又怎會被區區一隻毛驢撞得灰飛湮滅?可笑呀可笑!”

李芝儀“呸”了一聲,冷笑道:“豬八戒笑牛魔王——都不知道自己長什麼樣了!被毛驢撞得挫骨揚灰的好像不止我一人吧。嘿嘿,老妖怪你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結果卻和道爺一起掉進了太乙元真鼎,果然高明啊高明!”

兩人在楚易體內舌槍唇箭,聽得楚易耳中嗡然,氣血翻湧,隱隱約約終於猜到了大概。

那夜鬼寺之中,這兩人必是激鬥得兩敗俱傷,元神雙雙離竅,一齊困入太乙元真鼎中,恰逢那時他帶著毛驢趕到寺廟,攪入混局。

毛驢歡鳴亂跑,無意之間撞開了兩人的肉身與太乙元真鼎,導致二人頃刻形銷骨滅,只剩下元神受困神器之中……

但他還是想不明白,那兩件神器為什麼會到了自己肚內,而兩人元神又為何到了此刻才顯形現身?

李芝儀的聲音,張思道生平也不知聽過多少遍,這一聽之下再無懷疑,心中又驚又怒。

太乙真人既然寄身於這楚舉子體內,自己適才逼死淩波仙子、嫁禍靈寶派、殘殺茅山修真的種種醜態必定都已落入他的眼中了。

事已至此,也只有一不做二不休,斬草除根,將“軒轅三寶”徹底佔為己有了。

他殺心大起,臉上卻不動聲色,嘆息道:“原來是李道兄!都說華山靈寶派與妖魔勾結,謀逆叛亂,思道原本還有些不信。現在親眼看見李道兄和楚妖人沆瀣一氣,共存一體,總算……唉,總算是疑竇盡消了。”

李芝儀怒極反笑:“他奶奶的,張思道,屎殼螂鑽進花生殼——你裝什麼臭好人(仁)?如果不是道爺我剛才親眼所見,還真不敢相信你居然這麼喪心病狂!虧你爹還敢給你起名‘思道’!哼,我看乾脆改名‘漲死’得了!”

楚易聽他說話如此俚俗粗鄙,與那夜所見的清奇俊逸的相貌頗不匹配,啼笑皆非之餘,又覺得痛快淋漓,大感親切,忍不住笑出聲來。

眾龍虎道士大怒,齊聲喝罵:“逆賊死到臨頭,還敢口出不遜之言!天師動一動手指頭,就叫你燒成一塊黑炭!”

“靈寶派大逆不道,遲早滿門抄斬。商老虔婆已經自己了斷,老頭子,識相的話趕緊在爐裏一頭撞死,免受淩遲之苦!”

李芝儀哈哈大笑道:“一群有眼無珠的笨蛋,也不想想淩波仙子什麼脾氣?如果真是她,豈會自己了斷?嘿嘿,見了瘌痢頭,就燒香叫佛陀。被天仙派的邪魔妖女耍得團團亂轉,還自以為得計,可笑啊可笑!”

眾道士心中一凜,大感不妙,紛紛轉頭望去,只見那兩個靈寶道姑依舊躺臥在血泊中,而淩波仙子赫然已不見蹤影!

就在這時,洞外忽然傳來一陣咯咯嬌笑聲:“承蒙太乙真人誇獎,翩翩愧不敢當。嘻嘻,張天師看見寶貝,眼睛都瞪得直啦,哪還顧得上分辨淩波仙子是真是假,是死是活?”聲音甜脆妖媚,赫然正是蕭翩翩。

楚易心神大震:“原來那淩波仙子竟然是這妖女喬化而成!難怪洞中會無緣無故多出一個道姑來!”

張思道驚怒交加,電光石火之間,一切全都明白了,他生平只見過商歌幾次,每次都相隔甚遠,因此她的容貌只隱約記得一些輪廓。先前看見靈寶道姑稱那中年道姑師尊,唐夢杳又叫她名號,便沒怎麼懷疑。

雖然後來察覺到“商歌”經脈滯堵,真氣遠沒有“散仙”級那麼充沛,但還以為是因為她受了傷的緣故,心底暗自幸災樂禍。

發現天地洪爐後,他和天師道眾急於殺死所有絆腳石,將這修真第一至寶據為己有,貪慾熏心,乃至蒙蔽了眼睛。

所以當翩翩以魔門的“死生大法”裝死之時,他還順理成章地認為,商歌性情剛烈,不堪受辱而自盡,並未仔細查探。

否則以他的眼力、念力,縱然翩翩裝得再像,又豈會看不出半分破綻?

翩翩發現李芝儀、楚狂歌二人未死,立知不妙,乘亂逃之夭夭。

張思道卻為找到太乙元真鼎、乾坤元罡壺兩大神器而狂喜不禁,連她何時溜之大吉也絲毫沒有察覺。

張思道臉色青白不定,越想越怒,唐夢杳見識尚淺,倒也罷了,他堂堂龍虎天師、道門散仙,竟被一個真仙級的妖女玩弄於股掌之間。

一世英名,今天可謂毀了個乾淨。

幸虧他進洞之時,早有防備,讓龍虎八真中的紀雲、張太遠率領八名弟子留守洞外隱秘之處。當下朝著洞外喝道:“四真、七真,速速將那妖女拿下!”喊了兩遍,洞外杳無人應。

卻聽翩翩吃吃笑道:“哎喲,天師叫的是兩位胖子道爺嗎?他們腦袋被割掉啦,只怕是聽不見了,你若是要,我這就撿了給你。”

“呼!”兩顆血淋淋的人頭從甬洞裏淩空飛出,骨碌碌地滾落到張思道的腳邊,正是紀雲、張太遠二人。

眾龍虎道士大駭,炸開了鍋似的驚呼、怒罵,幾個性情莽撞的年青道士,更是激動難抑,拔劍就欲衝出。

“站住!”張思道喝止眾人,冷冷道:“這妖女再有能耐,也不可能悄無聲息地殺了四真、七真,外面必定還有妖魔伏兵,你們這麼出去,是想貿然送死嗎?”

翩翩甜聲笑道:“張天師的膽子何時變得這麼小啦?我們這些妖魔小怪,你們又何必放在眼裏?”

話音方落,洞外響起喧天徹地的呼號聲,陰慘淒厲,飄忽遊蕩,仿佛萬鬼齊哭,群魔齊嘯。凝神細聽,四面八方到處都是,也不知究竟有多少妖魔。

眾人心中大寒,面面相覷,雞皮疙瘩接連泛起。

楚易駭然忖道:“原來這些妖魔早有計劃,故意讓那角蟒老怪將道門眾人引入洞裏,挑撥他們自相殘殺,然後再來個甕中捉鱉,揀現成便宜。”

但隱隱之中,楚易覺得似乎還沒有這麼簡單。如果妖魔只是為了將他們誘入洞中,為何起初遲遲不將他們引入?翩翩又何必冒這麼大的風險,留在洞內假扮淩波仙子?難道僅僅為了裝死之後,乘其不備偷襲暗算嗎?

正自揣測,卻聽張思道高聲道:“九宸仙子,聽說太乙天帝與令師相交甚篤,你就不怕本天師將他打得魂飛湮滅,難以向令師交代嗎?”

翩翩還未回話,楚狂歌已忍俊不禁,哈哈狂笑道:“牛鼻子啊牛鼻子,以你的小人之心,怎麼還度不了蛇蠍之腹?只要能得到‘軒轅三寶’,蕭太真連親娘都捨得殺了,何況是寡人?”

果聽翩翩咯咯嬌笑道:“太乙帝尊薄情寡義,我師尊恨不能食他肉,寢他皮,張天師若殺了他,師尊高興還不及呢!我這裡先替師尊謝過天師啦。”

張思道一時語塞,楚狂歌卻幸災樂禍地縱聲大笑,道:“妙極妙極,一夜之間,道門第一山就變成了道門第一墳場。我一介妖魔,能和道門三派在陰間大團圓,也算不枉此生……”

“團你奶奶個圓!”李芝儀截口罵了一聲,轉而朝張天師喝道:“張思道,眼下情勢非同尋常,咱們先攘外而後安內,有什麼仇怨,等過了今夜再說。你快解開唐丫頭的經脈,將這酸秀才從丹爐裏放出來,咱們一齊滅了這楚老妖怪,再聯手斬妖除魔!”

眾龍虎道士一凜,均覺大有道理。

李芝儀、唐夢杳一個是道門散仙,一個是真仙翹楚,洞外妖魔雖多,只要有這二人聯手相助,己方即使沒有勝算,逃生的機會至少可以大增。

當下眾人紛紛望向張思道,心懷期待。

張思道目光閃爍不定,沉吟不語,心想:“我在他眼前做了這些事,這老牛鼻子又豈能善罷甘休?何況以他貪婪嗇吝的性子,斷斷容不得外人知道天地洪爐的下落。錯過今日良機,要想得到軒轅三寶可就難於登天了!哼,妖魔縱然再多,我也能安然脫身。但放出這老牛鼻子,卻是後患無窮。”

剎那間,他心中轉過了萬千個念頭,終於決定放手一搏,森然道:“逆賊李芝儀,你和妖魔勾結,刺殺陛下,又設下這姦惡陷阱,戕害同道。我若放你出來,豈不是縱虎歸山,自尋死路嗎?”臉上一肅,喝道:“龍虎弟子聽令!寧可戰死華山,也絕不與妖魔逆賊妥協!先殺了這道門敗類,再合力衝出洞去,斬妖除魔!”正義凜然,氣衝雲霄。

眾龍虎道士心中雖然忐忑,口裏卻轟然應諾,紛紛叫道:“誅滅敗類,斬妖除魔!”

楚易一愣,想不到如此生死關頭,他還說得出這等顛倒黑白、不知廉恥的話來。

只有楚狂歌哈哈狂笑,連聲稱快。

李芝儀氣怒交加,哇哇大叫,半天才回神罵道:“我咧!‘漲死’,你還真是‘老太婆靠墻喝粥聽更梆——卑鄙(背壁)無恥(無齒)下流不知到了極(幾)點’!好!好!我看你怎麼活著走下華山!”

“這個就不敢勞李道兄操心了。”張思道長眉一挑,悠然道:“等我將李道兄與楚妖人的元嬰金丹煉燒出來,合著唐仙子的女貞元丹一齊吞下,再加上這軒轅三寶護體,就算洞外有十萬魔兵,又能奈我何?”

楚易聞言大駭。此刻李、楚二人的元嬰困在太乙元真鼎內,太乙元真鼎又藏在乾坤元罡壺中,乾坤元罡壺在他的丹田裏,而他又在天地洪爐中。

從某種意義來說,他與兩大神器就像這丹爐內的懸胎藥鼎,重重相套,而李、楚兩人的元嬰就像是金丹仙丸。再難提煉的金丹,也有九轉功成的時候。唯一不同之處在於,他可沒有爐內的青銅藥鼎那麼耐燒。

李芝儀怒笑道:“做你奶奶的春秋大夢!這酸秀才體內有兩大法寶守護,你能燒掉幾根毫毛就算你本事!”

張思道微微一笑道:“是嗎?倘若如此,這天地洪爐我不要也罷。多說無益,咱們騎著毛驢兒看道經,走著瞧吧。”

說著從袖中取出一面三寸來長的芭蕉銅扇,默念法訣,“呼”地一聲,銅扇碧光閃耀,越變越大。

李芝儀“咦”了一聲,又驚又怒道:“這不是南海木道人的巽風震雷扇嗎?怎麼會到了你手裏?他奶奶的,敢情木道人不是死在魔門妖類手裏,而是死在你這龜兒子劍下!”

“李道兄此言差矣。修道之人,死不死的多不中聽。我幫他屍解得道,渡過大劫,他應該感謝我才是。這扇子就當是謝禮。”

張思道笑咪咪地神色自若,右手一翻,掌心中又多了六顆赤紅色的珠子,彤光流離,燦燦奪目,彼此觸碰之時,火星四竄,隱隱有風雷咆哮之聲。

李芝儀吼道:“六一離火珠!原來崑崙雙真也是死在你手上的!他奶奶的,你……你……”狂怒之下,竟連話也說不出來了。

楚狂歌大笑道:“老牛鼻子,‘謀寶害命,栽贓嫁禍’不是你們道門正派常幹的手段嗎?一丘之貉,半斤八兩,你可別說你從沒做過!”

張思道微笑道:“楚天帝所言極是。李道兄,你打著降妖除魔的旗號,搶走的寶貝可比我多得多啦。不過你放心,等我幫你兵解之後,你的那些法寶,我也會好生照料的。”話音方落,指尖一彈,六一離火珠呼嘯著射入銅爐的饕餮巨口內,火焰頓時變成刺目的藍紫色。

在龍虎道士吶喊聲中,張思道雙手緊握巽風震雷扇,猛力一揮。

“呼!”

銀白色的氣浪狂飆似的急衝而出,爐火頓時轟然高竄,直衝洞頂。

楚易眼前一紅,熾熱攻心,鼻中立時聞到一股自己血肉焦臭之氣。心中大駭:“難道我當真要死在這煉丹爐中了嗎?”

剎那之間,晏小仙那清麗的笑靨突然閃過眼前,想起她同生共死的誓言,心中頓時一陣大痛:“不知此時此刻,她又在哪?”

丹田內,楚狂歌卻幸災樂禍,哈哈大笑道:“妙極妙極!堂堂一個太乙真人、靈寶散仙,想不到竟要死在自己的同道中人手裏了。不知這叫不叫做‘狗咬狗,一嘴毛’呢?”

李芝儀狂怒至極,厲聲大喝道:“住口!老妖怪,現在咱倆同在一條船上,我死了你也活不了!他奶奶的,若不想和我死在一塊兒,咱們就得同力合作,打通這窮酸秀才的經脈,靈神合一,一起衝出丹爐!”

楚狂歌狂笑道:“好!今日寡人就破例和你這牛鼻子合作一次。等出了這鼎爐,咱們再大戰三百回合,瞧瞧究竟是誰碎屍萬段,形神俱滅!”

李芝儀大喜,喝道:“一言為定!到時誰死誰活,便知分曉!”

楚狂歌嘿嘿一笑,叫道:“牛鼻子,我打通他任脈,你打通他的督脈,然後一起暢行奇經八脈、十二經絡,再衝開他的泥丸宮,將他變成散仙金身!”

話音方落,楚易只覺氣海急速旋轉,驀地噴湧起兩道磅薄真氣,如滔滔怒潮轟然狂卷,分別湧入他會陰、長強二穴,既而沿著胸腹、脊柱洶洶奔衝。

楚、李二人長嘯不絕,那兩股狂猛真氣時分時合,縱橫交錯,在楚易體內如驚濤駭浪,席捲周身。
...
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註冊登入會員
若有安裝色情守門員,可用無界、自由門等軟件瀏覽伊莉。或使用以下網址瀏覽伊莉: http://www.eyny.com:81/index.php

使用道具檢舉

帖子
1560
積分
-2 點
潛水值
33434 米
14
發表於 2007-7-24 11:08 AM|只看該作者
若新密碼無法使用,可能是數據未更新。請使用舊密碼看看。
第十三章 狻猊猛獸吐饞涎

--------------------------------------------------------------------------------

洞外鬼哭狼嚎之聲越來越多,越來越響,聽來漫山遍野皆是,令人毛骨悚然。

眾龍虎道士結成八卦劍陣,將天地洪爐團團圍在中心,七十餘柄長劍斜斜外指,屏息凝神,大氣也不敢喘。

張思道衣裳獵獵鼓舞,芭蕉銅扇急速揮舞,銀白色的真氣滔滔不絕地在銅爐四周盤繞飛旋。

爐火熊熊,青紫色的火舌發狂地燒舔著九腳煉丹爐,將洞窟四壁熏得灰黑。

爐內,楚易盤腿閉目,周身鼓起一團紫光,圍繞著爐心的懸丹鼎團團飛轉。

他起初還覺得燒灼難耐,但到了後來,體內真氣蓬然鼓舞,所經之處,氣血疏通活絡,說不出的暢快淋漓,爐內那熾熱高溫反倒覺察不出了。

這時,洞外突然響起兩聲妖邪詭異的號角,淒厲破雲,就像是兩隻兇獸在狂喜而又暴怒地對峙嘶吼。

剎那之間,猛獸的咆哮聲競相響起,此起彼伏,越來越多,隨著號角高亢的節奏,洶洶激越,響徹華山。

號角聲、獸吼聲、鳥啼聲、蹄掌擊地的奔跑聲、翅膀扇動聲……交織成混亂而又磅薄的轟鳴,排山倒海,一浪高過一浪,衝擊著眾人的耳膜。

垂幔亂舞,石桌、玉床……嗡嗡震動,整個洞窟都開始微微地搖晃起來,越來越劇烈。土石灰塵簌簌如雨,濛濛一片。

眾道士面面相覷,冷汗淋漓,但一步也不敢移動。

楚狂歌“咦”了一聲,長笑道:“妙極妙極,老朋友越來越多啦。‘蠱樂喧闐、符獸雙全’浪穹姐妹,南疆一別,寡人想你們想得緊哪。你們這次又編了什麼新曲兒?吹來讓寡人聽聽。”

轟鳴聲中,只聽兩個女子齊聲笑道:“呸,你這天下第一薄情郎,也會記得我們嗎?新曲兒沒有,只有一支《番女怨》,楚郎敢不敢聽呀?”

聲音清甜柔媚,婉轉動聽,只是腔調、咬字頗為生澀,像是南疆蠻女。

龍虎眾道心中怦然一跳,旋即大凜:“原來是她們!難怪獸群聲勢如此浩大。”

這對雙胞胎蠻女一個叫浪穹惜玉,一個浪穹憐香,原是南蠻六詔中浪穹王的公主。

蒙捨族吞併六詔後,二女流亡吐蕃,投入魔門金母元君座下,學了一身驚世駭俗的妖法邪術,尤其精擅蠱術、禦獸,因此人稱“蠱樂喧闐、符獸雙全”。

近年來二女風頭極健,雖仍比不上蕭翩翩,但也是魔門十六仙中聲名赫赫的人物。

楚狂歌笑道:“兩位公主美如天仙,就算有怨,也應該吹一曲《謫仙怨》、《昭君怨》才是,或者《惜雙嬌》、《獻仙音》,那才更加名副其實……”

又聽一個沙啞尖細的聲音陰惻惻地笑道:“姓楚的,死到臨頭還敢故作風流,胡言調笑,等天地洪爐燒你個《滿江紅》,你就只能唱唱《山鬼謠》了!”

楚狂歌笑道:“這位說話陰陽怪氣、腎虧脾虛的,一定就是北極老祖了。閣下命不久長,還不遠萬裡,專程到華山來為寡人唱《山鬼謠》,嘿嘿,這等情意可真讓寡人受之不起吶。”

楚狂歌一邊以意禦氣,綿綿不絕地將真氣遊走楚易全身經脈,一邊談笑風生,片刻之間便與洞外的魔門妖人招呼了一遍。

其中大半妖女竟似都和他有過曖昧往事,酸言蜜語層出不窮,動輒呼之負心漢、薄情郎,憐怨交陳,愛恨難分。

那些男性妖魔或是叱罵呵責,或是冷嘲熱諷,一言以蔽之,對他都是咬牙切齒,恨之入骨。楚狂歌則嬉笑怒罵,怡然自得。

李芝儀失笑道:“他奶奶的,老妖怪,想不到你不僅是道門的眼中釘,還是魔門的肉中刺。嘿嘿,豬八戒照鏡子——裏外不是人。做人做到你這份上,真是失敗透頂了!”

楚狂歌不以為忤,哈哈大笑道:“平生何懼鬼神怒,不遭天妒是庸才。寡人本來就不是做人的,而是做神仙。既是要做神仙,圖的便是逍遙自在,我行我素。天下人罵得越兇,寡人就越是快活。”

眾龍虎道士卻沒他這般逍遙快活,心怦怦劇跳,越聽越是驚駭氣餒。偌大華山之上,竟似乎聚集了魔門將近一半的妖人邪派。

他們大多都是龍虎山靈人級以上的弟子,生平見識也不算少了,但這等群魔亂舞、萬獸聚集的場面實是聞所未聞。

楚易心中駭然,暗想:“奇怪,這些魔門妖人個個都是兇狂暴戾之徒,為何甘心聽從天仙門蕭妖女的調遣,齊聚華山?都說魔門一盤散沙、爾虞我詐,但以今夜來看,除了這楚狂歌自大囂狂,惹雙方嫉恨之外,魔門竟比道門還要團結。”

群魔桀桀呼號聲中,只有張思道氣定神閒,恍然不聞,他盤腿懸空,繞著天地洪爐團團飛轉,手裏緊握著芭蕉銅扇,越揮越快。

火焰熊熊高竄,舔噬著青銅九腳丹爐。

爐內,楚易與張思道逆向盤旋飛轉,體內霓光四射飛舞,將整個洞窟映得姹紫嫣紅,變幻不定。

楚易越轉越快,周圍什麼也看不清了,只覺得兩道氣流在體內滾滾奔騰,越來越兇猛,越來越澎湃。

忽聽楚狂歌、李芝儀齊聲喝道:“開三關,通三田,河車運轉,玄牝修仙!”

“噗噗”連聲,楚易周身霓光大作,一道赤光、一道碧芒從太乙元真鼎與乾坤元罡壺裏怒射而出,雙雙纏繞飛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接連衝開尾閭、夾脊、玉枕三關,直灌腦頂泥丸宮。

“轟!”

楚易眼前一亮,如金光萬道,醍醐灌頂,原本紛亂混沌的神識頓時變得說不出的清甘涼爽。

那兩股真氣在頭頂吞吐鼓舞了剎那,突然又折轉急衝而下,呼嘯不絕,穿過黃庭宮,直灌氣海丹田。

瞬息之間,上、中、下丹田亦轟然貫通,氣神兩暢。

李芝儀哈哈大笑道:“痛快痛快!真他奶奶的痛快!只是便宜了這窮酸秀才,白白賺了一具散仙金身!”

笑聲中,兩股真氣在楚易任督二脈之間飛速迴旋運轉,越來越洶洶強猛。陰陽二脈既通,周身經絡自然隨之通暢舒爽。

楚易神清氣爽,周身充盈著使不完的氣力,飄飄欲仙,那滋味奇妙已極。

他又驚又喜,驀地明白自己稀裏糊塗之間,竟已被這道魔兩大散仙合力打通玄竅、泥丸,得到天下修真夢寐以求的散仙金身!

修真要想修練成長生不死的散仙,通常必須先修氣練神,將體內真元練成元嬰內丹,而後才能借此打通頭頂泥丸宮,靈神脫竅,逍遙於三界之間。

但楚易此刻的情形極為特殊,順序完全顛倒。他自己尚未修練成純粹的道家元嬰以及足夠強沛的真氣,反倒賴助外力,先被打通了泥丸宮及周身經脈,得到散仙之身。

只因楚狂歌、李芝儀的元嬰被困囿在太乙元真鼎內,而太乙元真鼎又藏於楚易的丹田之中。

兩人要想保得自己元嬰不被天地洪爐燒煉為金丹,只有先便宜楚易,合力將他變成散仙之身,然後才能靈神感應,突破太乙元真鼎與乾坤元罡壺的困囿,盡可能地發揮楚易肉身的威力,伺機逃出銅爐。

更幸運的是,楚易之前被晏小仙的銘心刻骨釘洗髓換骨,經脈、骨骼都遠勝常人,體內又有兩大神器庇護,因此雖在烈火丹爐中燒煉了許久,卻反而因禍得福,成就了一身銅筋鐵骨。

如此良胚,再由這當世兩大散仙聯手改造,可謂點鐵成金,事半功倍。

眾人哄然,心中無不驚怒妒恨。

張思道目中殺機大作,銅扇狂舞,丹爐頓時變成赤紅色,白煙絲絲蒸騰。

眼看楚易經脈通暢,散仙之身已成,楚狂歌縱聲狂笑道:“看我齊天大聖一腳踢翻煉丹爐,大鬧天空!”

李芝儀吃了一驚,叫道:“老妖怪,不可……”

話聲剛起,楚易丹田內已湧起一股真氣,狂濤似的直衝腳底,身不由己地翻身倒懸,飛起一腳,重重踹擊在銅爐頂蓋邊緣。

“轟隆!”

紫光迸爆,洞窟劇震,火焰沖天亂舞。

震耳欲聾聲中,銅爐巍然不動,一團姹紫嫣紅的氣浪光輪卻透過爐壁,轟然飛旋而出,漣漪似的迸飛擴散。

眾道士眼前一黑,喉中腥甜,背心如被狂潮猛擊,紛紛踉蹌前衝。

四五個真氣最弱的龍虎道士慘叫著拔地翻飛,重重地摔撞在洞壁上,頓時腦裂骨折,紅白交迸。

劍陣霎時大亂。

人群之中,只有張思道微微一晃,立即穩住身形,但體內也是一陣氣息翻湧,幾欲窒息,心中驚怒不已:“這妖魔尚在爐內就有如此手段,倘若放他出來,又有誰能降得住他?”殺機更盛。

爐內氣浪滔滔,洶洶反震。

楚易眼前一花,耳中仿佛有萬千個焦雷轟然並奏,周身如遭電擊,酥麻震痺,又像是被萬鈞巨力陡然從四面八方瘋狂擠壓,骨骼幾欲寸寸迸裂,劇痛難言。

驚駭之中,只聽楚狂歌哈哈長笑,道:“妙極妙極!這銅爐吃寡人一腳,居然紋絲不動,看來果真是天地洪爐!”

“廢話!老妖怪你再踢一腳,這小子就先散架了!”李芝儀罵了幾句,叫道:“東南西北,借勢隨形!”

楚易渾身一輕,所有力氣突然消失得一乾二淨,整個人猶如狂風中的落葉,巨浪中的飄萍,輕飄飄任爾東西。

說也奇怪,這麼一來,周圍重壓之力陡然消減,只是身不由己地隨著反震亂竄的氣浪,在爐內上下跌宕,左右扶搖。

他正又奇又喜,似有所悟,洞外又傳來翩翩的脆笑聲:“太乙真人、帝尊陛下,天地洪爐乃是天下第一神器,又是軒轅黃帝親設的封印,如果沒有解印訣,即便有通天神力也動不了分毫。你們就別白費力氣瞎折騰啦!”

張思道心念一動:“解印訣?”驀地想起三個月前,在興慶宮大同殿裏無意中瞥見的那本《太清道藏秘編》。那密卷中不僅摹畫了天地洪爐的形狀,在其畫像邊上,還用上古文字寫了幾行密咒,想必就是解印訣了!

此刻妖魔虎視眈眈,隨時都可能發起猛攻,而李芝儀與楚狂歌又打通了楚易的泥丸宮,靈神合一,短時間內根本無法將他們燒煉成元嬰金丹。

只要能想起天地洪爐的解印訣,他就可以將神爐隨意變化,帶著它衝出重圍,離開這凶險之地。等到了安全所在,再慢慢地收拾爐內的三人不遲……

霎時之間,計議已定。

張思道屏息凝神,苦苦追憶。那幾行密咒如電光石火,在他腦海裏一一飛閃而過,心中狂喜欲爆,激動之下,周身竟不由自主地微微顫抖起來。

洞外,翩翩笑道:“各位神門前輩都來齊啦,太乙帝尊也敘過舊啦。張天師,你再躲著不出來,浪穹公主可就要讓這些鳥獸蟲蛇進洞去和你們玩耍了……”

話音未落,張思道再也按捺不住,驀地爆發出一陣尖利的大笑,翻身飛舞,凝空振臂狂呼:“來吧!只管來吧!別說是你們這些妖魔小丑,現在就算來十萬天兵,本天師也照單全收!哈哈哈哈……”

只見他突然之間面目扭曲,形如瘋狂,與平時那風雅從容的姿態判若兩人。

眾龍虎道士無不瞠目,又驚又怕,不知究竟發生了什麼。

李芝儀一怔,哈哈笑道:“瘋了瘋了。他奶奶的,道爺我還沒怎麼呢,你倒先瘋了……”

“瘋你奶奶個頭!”

張思道倏地轉過頭來,雙眼盯著楚易,獰笑道:“等天師我收齊軒轅六寶,一統道門,白日飛升,你就知道瘋的究竟是誰了!”

說到最後一個字時,縱聲長嘯,淩空踏罡步鬥,反手拔出縛魔龍骨劍,銀光飛舞,對著天地洪爐急速畫符,口中默念解印訣。

“當!”

劍光指處,那一直紋絲不動的九腳青銅丹爐突然微微一震,發出一聲清脆的顫音。

楚狂歌、李芝儀二人“咦”了一聲,驚駭莫名,終於知道他要做什麼了。

“這密咒果然是解印訣!”

張思道心中狂喜,凝神屏除雜念,繼續舞劍禦氣,一字字地默誦咒語。

“噹噹”之聲不絕於耳,銅爐晃動得越來越厲害,碧光流離閃耀,片刻間,九隻銅腳已有四隻離地抬起。

眾人哄然驚呼,既而鴉雀無聲。

一時間,洞外的呼號、獸吼、轟鳴……全都聽不見了。

眾人目不轉睛地凝視著丹爐,心跳、呼吸仿佛都已頓止。

張思道口唇翕動,念力、真氣滔滔集聚,銅爐四周籠罩起耀眼的銀白光暈。百餘字的咒語已讀到最後幾句,但越到後面越是吃力,來自銅爐的封印力量,仿佛三山五嶽壓負全身,令他透不過氣來。

他長劍越舞越慢,大汗淋漓,手臂、指尖不住顫抖,寶劍嗡嗡直震,幾次三番差點脫手飛出。

“咯嚓”一聲,銅爐下方的丹壇築臺倏地裂開一條長縫,一道金光破舞而出,照得青銅丹爐燦燦生輝,如鍍黃金。

天地洪爐劇震不止,裂縫急劇擴大,滾滾金光刺得楚易雙眼酸疼,無法直視。隱隱之中,他似乎聽見那裂縫之下傳來若有若無的奇怪聲音,像是咆哮,又像是呻吟,心中大凜,突然湧起強烈的不祥之感。

幾在同一瞬間,張思道目中精光爆射,舌綻春雷,奮起周身真氣,大聲喝道:“……鋼成地指,華芳那剎!天地洪爐,敕!”

劍芒如閃電,轟然刺入丹壇裂縫之中。

“呼!”

銀芒、金光轟然鼓舞,蘑菇雲似的重重翻湧,將整個丹壇高高掀起,轟然鼓脹。

“哧哧”連聲,丹壇築臺倏地龜裂,無數巨縫蜿蜒縱橫。

萬千道赤艷光線如朝陽破曉,赤蛇狂舞,從下方怒射沖天,將金銀光團刺穿得千瘡百孔。

“轟隆隆!”

丹壇霎時間爆散為無數的石塊泥土,流星箭雨似的呼嘯炸射!

紅光沖天迸飛,如巖漿噴薄,洞窟內姹紫嫣紅,既而熾白一片。

眾人眼前一花,什麼也看不見了,只覺得一股強大的難以形容的狂潮巨浪,劈頭蓋腦地洶湧卷來,呼吸一窒,紛紛拔地倒飛。

地動山搖,震耳欲聾,“咻咻”之聲不絕於耳。

許多龍虎道士身在半空,還未回過神來,便被流石飛彈霍然洞穿,瞬間打成了篩子,狂呼慘叫。

楚易在爐內東倒西歪,翻騰跌宕,雖有兩大散仙護體,但丹壇裂洞中爆湧開來的驚人氣浪還是令他感到難以言狀的緊迫壓力,難受至極。

張天師黃袍獵獵鼓舞,凝立於狂風氣浪之中,心中激動狂喜,對於弟子的悲呼慘叫竟聽若罔聞,哈哈大笑道:“軒轅三寶!軒轅三寶從此歸我張思道所有!”

他長劍銀光似電,再度遙遙指向煉丹爐,喝念法訣道:“乾坤造化,大小如意……”

銅爐碧光大熾,硬生生停止旋轉,隨著咒語寸寸縮小。

李芝儀、楚狂歌二人雖然神功絕頂,此時卻也無可奈何,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天地銅爐被張天師一點一點地控制,怒罵不已。

“嗷——嗚——”

就在這時,洞窟正中的裂洞裏轟然傳出一聲震天動地的獸吼咆哮,如驚雷霹靂,震得眾人心神劇顫,離得最近的幾個龍虎道士腦中嗡地一響,抱頭嘶聲慘叫,耳中、鼻中、口中血箭激射,就連眼珠也一起飛了出來!

幾在同時,洞窟中驀地響起眾多猛獸咆哮之聲,此起彼落,猶如滾滾春雷,驚天動地。

聲浪滾滾,頓時在洞窟內引起新一輪的轟隆巨震,這次震動竟比之前更加猛烈。四壁崩裂,巨石滾滾砸落,山腹仿佛隨時都將坍塌一般。

眾道士大駭,心中不約而同地閃過一個念頭:“這洞底究竟藏了什麼妖魔,這等厲害!”紛紛撕下布幅塞住耳朵,背靠背凝神戒備。

突然有人怖聲叫道:“快……快看那些鐘乳石!”

楚易循聲望去,心中大震,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在他這十七年之中,從未見過這等壯觀奇詭,而又不可思議的景象。

山洞中的鐘乳石竟變成了活生生的兇禽猛獸!

那些驚濤駭浪似的狂吼居然是由這些石頭髮出的!

眾人目瞪口呆,宛如夢魘。

混亂中,隱隱聽見洞外號角長吹,鼓聲激奏,魔門眾人爆發出雷鳴似的歡呼吶喊,整齊劃一,一浪高過一浪。

楚易凝神細聽,魔門群妖似乎在高聲齊呼著一首歌謠:

四靈出,八荒破,二十八宿天下走。青龍嘯,白虎吼,朱雀玄武震九州。蓮花落,天帝蘇,三十三天變顏色……

楚易體內真氣突然一岔,只聽李芝儀、楚狂歌齊齊駭然驚呼:“是了!四靈封印!天地洪爐就是四靈封印!”

聽得此言,張思道腦中轟然一震,虎口酥麻,長劍險些脫手,噴出一口鮮血,身不由己地翻身後跌。

“不錯。天地洪爐就是四靈封印!可惜你們知道得太遲啦。”翩翩施展天仙獻音大法,咯咯脆笑,一字字地柔聲道:“多謝張天師不畏天譴,替我們打開了四靈封印,這等捨己為人的精神讓我們好生感動!”

群魔桀桀狂笑,漫山遍野齊聲叫道:“多謝張天師不畏天譴,捨己為人,成為幾千年來神門第一功臣!”

張思道張口結舌,笑容凝結,一張臉突然變得慘無人色。原來的狂喜、得意、貪婪……諸多表情蕩然無存,雙目中滿是無窮無盡的驚駭、恐懼、不信與悔恨。

眾人如被焦雷當頭所劈,盡皆呆住,簌簌發抖。

楚易驚詫駭訝,忖想:“不知四靈封印是什麼?竟讓大家變得這麼害怕,魔門這般歡喜?難道……”

靈光一閃,他突然想起這四靈封印是什麼了!

傳說軒轅黃帝統一大荒後,金、木、水、火四族想要恢復古制,於是結盟叛亂。

四族四大神為了戰勝無敵的黃帝,不惜吸納四族二十八隻神禽兇獸,併入自己獸身,組合成“四靈神獸”,一時所向披靡,連破土族大軍。

盟軍包圍土族陽虛城,展開決戰。軒轅黃帝力挽狂瀾,孤身擊潰四神所化的青龍、白虎、朱雀、玄武四大神獸,將它們重新分化瓦解為二十八兇獸,封印鎮伏。

軒轅黃帝升仙之後,分封眾神。四神、二十八兇獸各被封為四靈、二十八星宿。因此這封印又被稱為“四靈二十八宿印”。

傳說封印一旦解開,妖獸重生,四靈咆哮,甚至魔神蚩尤也將甦醒,不僅天下大亂,就連仙界也會經歷一場空前浩劫。

解印之人亦會因此遭受天譴,萬劫不得重生。

正因如此,軒轅黃帝將封印藏在極為隱秘之地,數千年來始終沒有人能找到。

只是眾人萬萬沒有想到四靈封印竟然就是天地洪爐,封鎮於華山蓮花峰的山腹之中。

更沒想到的是,這個封印居然會由道門散仙張天師親手打開。

楚易終於明白角蟒魔祖為什麼要行刺皇帝,將道門眾人引到這裡了。

魔門處心積慮,不僅是為了挑撥離間,重創道門,奪取軒轅六寶,最重要的,是為了打開四靈封印,禍亂天下,重建三界秩序。

一夜之間,魔門兵不血刃,就接連重創了道門三派,解開二十八宿印,將華山變成了他們狂歡慶典的祭臺。

剎那間,洞裏所有的慘叫狂呼全都消失了,只剩下震耳轟鳴與怪獸咆哮,以及洞外那模糊而歡躍的喧囂。

“轟隆隆!”

又是一陣地動山搖的巨震,洞壁迅速龜裂,地縫擴大,轟地一聲,對面的一個側洞率先崩塌。兩個道士避之不及,哼也來不及哼上一聲,便被掩埋其中。

獸吼如狂,波光晃動,二十八兇獸即將破壁衝出。

眾龍虎道士如夢初醒,恐懼已達極點,面面相覷了片刻,終於崩潰,紛紛狂呼大叫著奪路而逃,潮水似的向甬洞衝去。

生死關頭,眾人絲毫不顧同門情誼,相互推搡、踐踏,甚至白刃相向。

鮮血噴飛,慘叫疊起,狹窄的甬洞口很快便屍積如丘。

張思道對這一切視若不見,面如土色,呆呆地坐在地上,只是不住地喃喃道:“天譴?天譴?萬劫不復?”

兩鬢斑斑,鬍鬚花白,青絲童顏轉眼成了雞皮鶴發。剎那之間,他竟仿佛蒼老了幾十歲。

楚易對這虛偽陰險的道士雖然極為鄙視厭憎,但此時見他這等狀況,心裏不由起了幾絲憐憫之意,暗自嘆了口氣,心想:“早知如此,何必當初。若不是你心起貪念,想方設法殘害同道,奪人至寶,又怎會淪落如此田地?”

丹田內,楚狂歌哈哈大笑道:“眼前報,來得快。這破老天、瞎老天今日總算開了一回眼!快哉快哉!”

張思道大怒,惡狠狠地盯著楚易,目中兇光爆射,看得楚易不寒而慄。

過了片刻,張思道也不知想到了什麼,眼中殺氣突然大斂,臉上一黯,閃過一絲古怪至極的表情,像是頹然絕望,又像是悔恨悲苦。

怔怔片刻,張思道啞聲怪笑,喃喃道:“楚狂歌,你說得不錯。張某這一百四十年來修氣不修心,許多行為與你這些妖魔無異。嘿嘿,今日有此下場,也是天劫報應。”

李芝儀喝道:“張思道,你既然有悔過之心,趁著大錯還未完全鑄成,快快打開天地洪爐,我們合力將二十八宿重新封印!”

張思道一震,旋即搖頭慘笑道:“遲了,太遲了。我為了解開封印,已經耗了大半真元,就算你與我合力封印,也不可能挽回局面了!”

李芝儀怒道:“謀事在人,成事在天。你不試又怎麼知道?他奶奶的,就算只有一成機會,我們也當竭力而為。”

張思道恍若不聞,突然隔空虛點,將唐夢杳的經脈一一解開,伏下身,“咚咚咚”連磕了三個響頭。

唐夢杳“啊”地一聲,正要避開,卻聽他慘然笑道:“唐掌門,張思道利欲熏心,不僅殺了貴派的二十幾名弟子,還妄圖玷污仙子清白,實是禽獸不如,就算是死上百回,也難抵罪。但眼下局勢緊急,禍亂又是由我而起,還請仙子暫留我一條性命,與這些妖魔血戰到底。”

唐夢杳心中一震,恨怒頓時消了大半,臉上暈紅泛起。剛要說話,丹壇裂洞轟然崩塌,塵土滾滾崩揚。

“呼!”一道紫艷熾光從煙塵裏怒爆衝出,盤旋狂舞,化作一條巨翼火蛇。

那怪蛇紅鱗如血,三隻綠眼滴溜溜直轉,猙獰地環顧四周,獠牙森森,發出嘶啞的怪吼。

“翼火蛇妖!是太古南荒的翼火蛇妖!”

眾人驚呼聲中,火蛇忽然血口暴張,長舌跳躍,一團烈火轟然怒射,撞入甬洞口的人群。

火光熊熊,焦臭刺鼻,四五個龍虎道士被火球撞飛出數丈開外,全身著火,淒聲慘呼,搖搖晃晃地僕倒在地,瞬間化為一堆焦骨。

其他道士魂飛魄散,竟顧不得反抗,紛紛抱頭鼠竄。

火蛇雙翼平展,嘶吼著俯衝而下,巨翼橫掃,頓時又有幾人骨折腦裂,摔入地洞之中,傳出淒厲驚怖的慘叫。

楚易心中駭然,李芝儀喝道:“張思道,事不宜遲,再婆婆媽媽可就真的來不及了!”

張思道此刻已經大為平靜,站起身,微微一笑道:“李道兄,太古二十八兇獸豈是憑你我二人之力所能封印?何況洞外還有那麼多妖魔,他們能坐視不理嗎?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你們快快離開此地,別做無謂的犧牲。這裡就交給我這萬劫不復的罪人好了。”說完默念法訣,手指飛舞輕彈,將一丈來高的天地洪爐縮化成巴掌大小。

楚易只覺得眼前青光閃耀,回過神時,自己已經隨著銅爐變成三寸大小,但周身卻無一絲不適之感,又驚又奇。

丹田內,李芝儀怒叫道:“他奶奶的,你這是做什麼?”

楚狂歌笑道:“老牛鼻子,這還用說嗎?他是怕寡人出來搗亂,所以株連並坐,把你也一起鎖在這裡面啦!”

張思道微笑道:“不錯,眼下李道兄和太乙天帝同處一體,變數太大。還是小心為好。”左手掏出龍虎六一神泥,均勻地塗抹在銅爐頂蓋邊緣,將每一絲縫隙都仔細填平。

而後他又從懷中取出一個杏黃色的玉印,和銅爐一起遞給唐夢杳,肅然道:“唐仙子,這是本門的天師印,還煩請你轉交給捨弟張飛羽。至於這軒轅三寶,就交給你令師虞夫人吧。請她分離出李真人的元嬰,保得楚公子平安。”

唐夢杳知道他死意已決,心下百感交集,蹙眉嘆道:“你……你……這又是何苦。”

張思道苦澀一笑,道:“以令師的威望和修為,定可以充份發揮軒轅三寶的法力,聯合道門,重新封印妖魔,平定這場大劫。”

頓了頓,凝視著唐夢杳,叮囑道:“只是在遇見令師之前,仙子切切不可打開銅爐。以免讓太乙天帝操縱了楚公子,奪走軒轅三寶。”

唐夢杳心中一凜,不由望了銅爐中赤條條的楚易一眼,臉上一紅,點頭答應。

這時,洞窟中又是一輪轟隆巨震,山壁接連崩塌,土石滾滾,餘下的十幾個龍虎道士如熱鍋上的螞蟻狂竄亂奔。

二十八兇獸中,已有三四隻破印重生。翼火蛇、奎木狼、玄水豹……兇狂咆哮著朝張思道等人圍攻而來。

“唐仙子,再不走就沒有機會了。”

張思道昂首提劍,放眼望去,四周都是迷亂的幻影,心中卻突然變得一片澄明。

剎那之間,這一百多年的時光如走馬燈似的從眼前一一晃過。

那些許久未曾想起的人,那些遙遠如浮雲的往事,此時忽然變得如此清晰,在他眼前閃閃晃動,就像很多年前,當他還是孩子時,第一次登上龍虎山頂,看見漫天璀璨的星斗閃閃發光,隨著夏夜涼風搖曳浮動,仿佛一不小心就會簌簌掉落。

那曾經是一種令他多麼興奮、激動和幸福的感覺啊!仿佛一伸手,就可以摘到星辰,閉上眼睛就可以聽到仙人的話語。

那時,他曾經離仙界那麼的近!

此時抬起頭,頭頂已看不見星空,只有那片急速龜裂的石壁,仿佛一張張獰笑的巨口,時刻準備著將他吞噬。

在這即將崩塌的“天空”背後,將是永遠的黑暗,與萬劫不復的沉淪。

張思道心中恐懼、淒楚……五味翻雜,驀地忍住即將湧出的淚水,縱聲長嘯,叫道:“各位,今夜一別,再無相見之期。我用縛魔龍骨劍送你們一程。”

他大袖飄飄,銀白色的真氣如驚濤駭浪,奔卷怒舞,將眾妖獸逼退開來。

“叮——”

縛魔龍骨劍鏗然長吟,化為九段銀光,離散聚合,猶如一條銀龍迤儷飛騰,轉瞬之間,護送著唐夢杳衝入洞窟頂壁的裂洞,直破雲霄。

劍光舞處,石壁崩塌碎裂,露出一角湛藍如海的夜空。幾顆璀璨的星辰搖搖欲墜,美麗而寂寥。
...
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註冊登入會員
若對尊貴或贊助會員有任何疑問,歡迎向我們查詢。我們的即時通或MSN: admin@eyny.com

使用道具檢舉

帖子
1560
積分
-2 點
潛水值
33434 米
15
發表於 2007-7-24 11:21 AM|只看該作者
如果你忘記伊莉的密碼,請在登入時按右邊出現的 '找回密碼'。輸入相關資料後送出,系統就會把密碼寄到你的E-Mail。
第十四章 北斗闌幹南斗斜

--------------------------------------------------------------------------------

“轟!”

“轟!”

蓮花峰頂,一道道絢麗的光浪呼嘯噴薄,劃破夜空。

寒風凜冽,如狂潮撲面。唐夢杳衣裳獵獵鼓舞,沿著北峰蒼龍嶺起伏飛掠,朝東面玉女峰疾衝而去。身邊銀光繚繞,縛魔龍骨劍緊緊追隨。

山搖地顫,碎石如雨,前方林濤洶湧起伏。隔著這麼遠,依然有石子破空激射,擦著她的臉頰疾飛而過。

“當啷啷!”

當她轉向之時,那九節劍鋒突然依次相撞,激濺起一串流麗奪目的銀光,變線拋飛,閃電似的朝著幽黑淒冷的山壑墜落。

唐夢杳“啊”地一聲,想要抄手奪回,已然不及。心中大震:“劍在人在,劍亡人亡。張天師此時必已死了!”忍不住轉頭西眺。

深藍色的夜空中,那縱橫飛舞的漫天霓光像是繽紛怒放的煙花,映著皚皚雪色,將秀麗險峻的蓮花峰照得光怪陸離,妖艷而又神秘。

漫山遍野火光點點,鼓聲、號角聲、獸吼聲、吶喊聲、歡呼聲與西峰上陣陣崩塌、爆炸聲混雜一起,在群山之間轟隆回蕩。

唐夢杳孤零零地站在嶺脊上,朝西怔怔眺望了片刻,心緒淩亂,想著今夜發生的種種事情,想著枉死的道門各派弟子,突然感到一陣悲楚與恐懼,鼻中一酸,竟簌簌地掉下淚來。

衣袖內,楚易透過青銅丹爐的圓孔,看見掛在她尖尖下頜的晶瑩淚珠,心中一顫,沒來由地湧起憐惜之意。

丹田內,李芝儀哼了一聲,道:“唐丫頭,都已經是一派掌門了,還哭什麼鼻子?快打開銅爐,放師伯我出來。”

他自恃長輩,對道門其他派別的弟子說話時,向來都不客氣,今日雖在爐裏,派頭依舊。

唐夢杳臉上一紅,為難道:“李真人,不是夢杳不放你和楚公子出來。只是……只是……”

李芝儀不耐道:“只是什麼?有道爺在此,還怕楚老妖怪作亂嗎?再婆婆媽媽地不打開,等妖魔發現了,可就來不及啦。”

楚狂歌哈哈一笑道:“老牛鼻子,就憑張思道方才那有氣沒力的潛龍遁劍大法,你真以為能騙得過神門的幾千雙眼睛嗎?嘿嘿,寡人和你打個賭,現在偷偷跟在後頭,等著吞獨食兒的沒有一百,也有八十。”

唐夢杳心中一凜,凝神四顧,四周雪崖桀立,樹影憧憧,一時也辨不清究竟有沒有妖魔隱藏其中。

李芝儀“呸”了一聲,冷笑道:“三九的雹子六月的雪——你就別指望了。嘿嘿,他們若真來了,別說唐丫頭和這小子,你自個兒也沒好果子吃。”

楚狂歌悠然道:“反正寡人沒什麼活頭了,伸頭也是一刀,縮頭也是一刀。與其到了長安,死在虞華真那老太婆手裏,倒不如死在這山清水秀的華山,橫豎這兒還有美貌如花的唐仙子陪葬,寡人黃泉路上也不寂寞。”

半晌,他嘆了口氣,喃喃又道:“今夜風清月明,佳人相伴,寡人雅興大發,不如高歌一首《十八摸》吧,看看方圓十裡有沒有知音。”

唐夢杳雙靨飛紅,又羞又惱,知道此人素來囂狂無忌,沒有不敢做的事兒。真要讓他放開嗓門,吼上兩聲,別說魔門群妖了,十裡內的母貓都得讓他招來。奈何身上沒有什麼隔音法寶,即使有,要想擋住這魔門散仙的歌喉,也是難如登天。當下忍著怒氣,低聲道:“楚狂歌,你想怎樣?”

楚狂歌笑道:“‘總為浮雲能蔽日,長安不見使人愁’。華山離京城雖然不過兩百餘裏,但妖魔當道,仙子要想平安抵達,可不是容易的事兒。寡人只想從這銅爐裏出來,和老牛鼻子一齊做仙子的護花使者。等到了長安後,各回各家,各找各媽。這利人利己的事,仙子做做何妨?”

李芝儀哼了一聲,冷笑不語。

前途險惡,夜長夢多。他雖與太乙天帝殊死對立,但此刻同處一體,都巴望著早點從天地洪爐裏出來。與妖魔血戰而死倒也罷了,若稀裏糊塗地死在爐內,那才叫冤枉。

楚易心中大跳,豎耳傾聽。

唐夢杳咬著唇,沉吟不語,心想若不放他出來,他當真吼上幾聲,將漫山妖魔引來,自己便是插翅也難飛了,但若放他出來,萬一連李芝儀也制他不住,被他搶走了軒轅三寶,魔門豈不是如虎添翼?

她性情溫柔軟弱,原就有些優柔寡斷,遇到這等重大抉擇,更是躊躇難決。

就在這時,一股凜冽殺氣忽然排山倒海地從身後猛襲而來!

只聽一個少女咯咯笑道:“太乙天帝最喜歡甜言蜜語哄人開心,唐仙子千萬別上了他的當。”

眾人一沉,那聲音甜脆嬌媚,正是九宸仙子蕭翩翩!

楚狂歌、李芝儀齊聲喝道:“蹲下!”

唐夢杳心中大凜,下意識地伏身急衝,“咻咻!”一道耀眼霞光從她頭頂怒射衝過,轟然炸散,又驀地為一蓬五顏六色的巨大絲網,鋪天蓋地當頭兜下。

唐夢杳嬌叱一聲,長袖飛卷,太陰伏魔鏡怒放出數十道青光,硬生生將絲網打得繽紛迸散。

她閃電似的穿過空隙,翩然衝出絕嶺之外。

翩翩窮追不捨,咯咯笑道:“好大一條美人魚,可不能漏網逃脫了。”纖指捏訣彈舞,那絲網化為萬千霓光氣箭,漫天聚散離合,交錯呼嘯。

二女一前一後,沿著蒼龍嶺脊乘風飛翔,朝玉女峰急速掠去。

人影交錯,高低竄伏,霞光碧氣縱橫飛舞,時而交迸出重重絢麗的氣浪,煞是繽紛好看。

翩翩與唐夢杳都是道魔新一代的頂尖高手,實力原本相差無幾,但她機靈詭變,臨敵經驗遠在單純善良的唐夢杳之上。而且偷襲成功,搶儘先機,頓時將唐夢杳迫得毫無還手之力,連春水劍也無暇拔出,更別說熔化六一神泥,打開銅爐了。

李芝儀大急,罵道:“不開竅的傻丫頭,笨丫頭,再不放我們出來,你可就真要在黃泉路上聽老妖怪唱《十八摸》啦。”

楚狂歌哈哈笑道:“妙極妙極,看來唐仙子是鐵了心要和寡人結成黃泉鴛鴦啦。牛鼻子,等到了閻王殿,寡人請你喝喜酒便是。”

唐夢杳聽得心煩意亂,一咬牙,忖想:“罷了,橫豎都是一死,聽天由命就是!”一邊翩然閃避,一邊將右手壓在天地洪爐的頂蓋,運轉真氣,竭力熔化六一神泥。

翩翩笑道:“唉,忠言逆耳,唐仙子不聽我勸,那就別怪翩翩啦。”右手一揚,碧光刺目,青銅月牙鏟怒射衝出。

“嗷——嗚!”

半空突然炸響雷霆似的怒吼,青銅鏟幻光四射,陡然變作一條青螭巨龍,扭曲狂舞,龍尾堪堪擦著唐夢杳的右肩掃過。

“啊!”唐夢杳劇痛攻心,右手陡地一顫,天地洪爐頓時脫手衝出,呼呼旋轉。

眾人齊聲驚呼,二女雙雙搶去,氣浪兜卷,擊撞在銅爐上,竄起耀眼的絢光。

銅爐嗡嗡震動,天旋地轉,寒風滔滔,從爐壁圓孔衝卷而入。

一時間眼花繚亂,什麼也看不清楚,楚易一顆心吊到了嗓子眼兒,緊張至極。

只聽“砰砰”幾聲悶響,唐夢杳顫聲低吟,似乎已被制住。又聽翩翩銀鈴似的笑道:“多謝仙子成全。”

楚易心中一沉,定睛再看時,銅爐果然已經到了蕭妖女冰雪般瑩白的手掌裏。

翩翩那雙純凈清澈的藍眸正驚喜地凝視著自己,笑靨如花,又是得意又是激動,就像一個好不容易討得了糖果的孩子。

翩翩眨了眨眼,嫣然道:“人生何處不相逢?楚公子、太乙帝尊、李真人,我們又見面啦。”封住唐夢杳的經脈,提著她,朝玉女峰頂飛掠而去。

李芝儀失望至極,罵道:“他奶奶的,虞老太婆教出來的傻丫頭、笨丫頭、沒用丫頭,連個小妖女也打不過,氣死我啦!”

唐夢杳動彈不得,被他這般呵斥,眼圈一紅,想要強忍住的淚水,頓時奪眶而出。

她雖是茅山新任掌門,卻畢竟只是個純真無邪的少女,素來深得虞夫人呵護疼愛,猶如空谷幽蘭,深海明珠,何曾受過什麼挫折?

一夜之間她接連遭受從未有過的挫敗和淩辱,又被這道門中極有威望的散仙前輩如此呵責,甚至連自己最敬重的師父也連帶挨了罵,心中之傷心難過、羞慚愧疚可以想見。

楚易大感不平,忍不住低頭怒道:“李真人,她已經盡力而為了。你身為長輩,怎能這麼苛刻?”

李芝儀呆了一呆,在他丹田內奇道:“他奶奶的,臭小子,我教訓道門晚輩,關你什麼事?”

楚狂歌哈哈笑道:“那還用說嗎?說在伊身,疼在他心。這小子剛和他的狐狸精妹妹分手不到一個時辰,居然又喜歡上了這位仙子姐姐。嘿嘿,喜新不厭舊,憐香又惜玉,很有寡人的風範。很好很好。”

楚易臉上一紅,大感狼狽。但聽他稱晏小仙為狐狸精,不由憤然道:“閣下說我也就罷了,但仙妹聰慧善良,何時得罪過你?何必出口傷人……”突然“啊”地一聲,想起天仙妖女知道晏小仙下落,再也顧不得其他,轉而朝銅爐外的翩翩叫道:“妖女,我仙妹呢?你將她抓到哪兒去了?”

翩翩咯咯一笑,也不理會,輕飄飄地落在一株巨大的無鱗松樹上。

松樹從絕壁橫斜逸出,積了厚厚的白雪,樹根盤虬,深入石壁。在瑩亮的月光裏,截然天半,顯得格外蒼勁雄奇。

翩翩穿過松枝,綠袖輕輕一拂,大風呼卷,松枝搖曳,雪沫濛濛迸散。交錯的樹根之間影影綽綽,隱約可以瞧見一個幽深洞穴。

李芝儀“咦”了一聲,大感驚詫,自己在玉女峰上修行了一百幾十年,從沒注意到這株捨身樹下竟還有這麼一個隱秘山洞。

只見兩個人影一閃,從那洞穴裏鑽了出來,朝翩翩恭行一禮,輕聲道:“掌門嗣主。”翠裳碧帶,姿容秀麗,都是天仙門妖女。

翩翩點了點頭,飄然抄掠,將唐夢杳交與二女,一齊步入洞穴。

楚易一凜:“這妖女不將我們帶往蓮花峰,來到這裡做什麼?難道仙妹被關在這懸崖密洞中?”心中頓時怦怦狂跳起來。

洞中漆黑森冷,伸手不見五指,空氣中瀰漫著奇異的香味,還有一種難以形容的肅殺之氣。

翩翩方甫踏入,楚易心中便莫名地一顫,寒毛直乍,隱隱之中又是害怕又是興奮。

“叮!”

前方黑暗中,忽然跳起一道瑩綠的光芒,如春水流動,奪魂攝魄。

幾在同時,天地洪爐嗡然長震,碧光流離閃耀,通體透明。

楚易赤條條的身軀也被輝映得玲瓏剔透,宛如水晶。

眾人一凜,那兩個天仙門妖女“啊”地失聲叫道:“是……是天地洪爐!當真是天地洪爐!”又驚又喜,聲音顫抖變調。

“叮叮叮叮叮叮……”

震動聲急促悅耳,如泉水淙淙,琴箏密奏。黑暗中,那道翠光急速膨脹,瞬間化為一根綠光氣柱,滾滾盤旋鼓舞。

天地洪爐也隨之震顫不已,漸漸脫離翩翩手心,當空旋轉,碧綠的光輪一道道離甩飛舞,與那綠光氣柱交相輝映,照得洞內一片明亮。

距離那綠光越近,天地洪爐震動越劇,楚易凝神細探了片刻,終於看清那道綠光氣柱的中心,居然是一柄直插入地的青銅長劍。

劍柄是螺紋玉石,劍身如波浪,綠銹斑斑,震動之時,一道道寒芒如銀蛇竄舞,隱隱可以看見兩個上古文字閃耀其間。

楚易通古博今,對於上古文字頗有鑽研,低聲讀道:“天樞……”

“北斗神兵!”

“天樞寶劍!”

丹田內,幾乎是同時爆出李芝儀、楚狂歌的駭然驚呼。

楚易心中陡然大震,呼吸幾已頓止。難道這柄青銅長劍竟是上古神兵天樞劍?

北斗神兵是軒轅六寶之一,由天樞、天璇、天機、天權、玉衡、開陽、搖光七柄神劍組成,聚散隨心,離合如意,素有天下第一神兵之稱。

傳說軒轅黃帝在崑崙山夜觀北斗,忽有感悟,從他所有的五族神兵中挑出七柄利器,親自投入天地洪爐煉製了九九八十一天,並以五族神獸的血祭劍,終於得到這北斗七大神兵。

神兵出爐,氣衝鬥牛,五族無不震懾,四海太平。

軒轅黃帝愛不釋手,又根據這北斗神兵,融合五族神功,親創了七套劍訣,刻在劍脊,是為北斗七訣,也就是傳說中“軒轅仙經”的“劍經”。

“不錯,這就是北斗神兵天樞劍。”

翩翩神采飛揚,素手托著銅爐,朝著青銅長劍飄然走去,嫣然道:“李真人在玉女峰頂修練了一百五十年,收斂了上百種法寶,可沒料到腳底下就踩著這柄天下第一的神兵利器吧?”

楚易丹田裏傳出李芝儀粗濁的喘息,半晌,才聽他沙啞著嗓子,夢囈似的說道:“他奶奶的,他奶奶的……如果早知道這仙劍就在我屁股底下,道爺我出恭也不敢蹲著了。”咬牙切齒,怪腔怪調,像是變了另一個人。

李芝儀雖是個稟性正直不阿的道門散仙,但對天下的法寶神兵卻有著不可抑制的收集癖好。

修道之初,不過是殺了妖魔之後,本著不暴殄天物的原則,才將其法寶順手牽羊。

但越到後來,這種收集欲越來越強烈,幾近貪婪變態。看到別人的法寶,每每便心癢難耐,渾身難受,無時無刻不想著將它佔為己有。

若是其他道門修真的法寶,出於自身道德信念,也只能苦苦強忍。但若是妖魔,那就老實不客氣,挖空心思也要兜入囊中。他斬妖除魔的大半動力就是源於這個。

因此李芝儀被魔門中人視為最可恨、最可憎、最可怕的“謀寶害命三最道人”。

此刻發覺天下第一神兵就藏在自己鼻子底下一百多年居然都沒有察覺,這守寶奴又怎能不捶胸頓足,痛心疾首?

但最令他氣炸肺的還不是這個,而是明明與神兵相隔咫丈,卻觸之不著,收之不得,只有幹瞪眼窮著急的份兒。

翩翩咯咯笑道:“李真人,你別著急。等天樞劍割破楚公子喉嚨的時候,你就可以看個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啦……”

“原來如此。”楚狂歌哈哈笑道,“這小子是童男,唐丫頭是處女。蕭丫頭,你帶他們到這裡,自然是為了祭劍了?”

“太乙帝尊道裏行家,一猜就中。”翩翩嫣然一笑,盯著楚易柔聲嘆道,“唉,楚公子,唐仙子,你們可別怨我,只怪這柄神劍幾千年沒喝人血,早已渴得難耐了,若不吞飲你們的血,一旦解印出來,整個華山就要血肉橫飛啦!”

楚易心中大凜,此時才明白翩翩帶他們到這裡來的目的。

唐夢杳軟綿綿委頓在地,聽到這些話,心中又是駭怕又是淒楚,忖想:“我自小出家修行,清心寡欲,便是為了長生不老,飛升成仙。想不到今日……今日卻要和一個赤裸的陌生男子一齊死在華山洞穴。命運無稽,可真是難料……”

想到這裡,她臉上一燙,心亂如麻,忽然湧起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古怪感覺。

翩翩素手環合,十指交錯,徐徐舞動指咒,口中唸唸有詞。

天地洪爐綠光鼓動,漸漸變回一丈來高,緩緩落地。

“嗡——”數尺之外,神劍隨之猛烈震動,碧光搖舞,龍吟不絕,劍身一點一點地從地裏拔了出來。

楚易只覺呼吸窒堵,意奪神搖,心中怦怦狂跳,說不出究竟是恐懼,還是興奮。

“呼——呼——呼——呼!”

隨著翩翩的指咒變換,天地洪爐中的懸胎銅鼎與爐壁逆向急旋,頓時激撞起深淺不一的綠光氣浪,一重重地飛旋而出,激撞在寸寸上拔的天樞劍上。

“轟!”

天樞劍的綠芒轟然鼓舞,亮得接近白熾,那滾滾盤旋的碧光氣柱突然扭曲變形,瞬間化為一條迤儷盤旋的六角青龍,咆哮飛舞,直欲沖天破壁。

“青龍靈?”楚狂歌、李芝儀大震,齊齊失聲。

“是呀。”翩翩笑吟吟地睜大妙目,故作訝然道,“咦?李真人在華山修行了這麼多年,不知道天樞劍倒也罷了,難道連華山蒼龍嶺是太古六角青龍所化的,也不知道嗎?”

李芝儀喃喃道:“青龍靈?果真是六角青龍?四靈神獸中的六角青龍?”

楚易目眩神迷,震駭無比,心想:“原來這天樞劍下所鎮的,就是太古木族大神的獸身六角青龍。”

“唉,橫豎你們也活不長久了,我就讓你們做個明白鬼吧。”

翩翩嘆了口氣,暫時停止解印,柔聲道:“軒轅黃帝擊潰四靈神獸後,將他們各自打回原形,以軒轅六寶封印鎮懾。二十八宿神獸被天地洪爐封印於蓮花峰內。而這六角青龍則被天樞劍封攝了魂魄,屍體化為蒼龍嶺,橫亙於華山諸峰之間……”

楚易忍不住插口道:“那麼其他三大靈獸呢?難道也被黃帝以北斗神兵封鎮在別處了嗎?”

翩翩妙目微瞇,抿嘴笑道:“沒錯兒,黃帝為防止四靈復活逞兇,除了封鎮二十八宿外,又以北斗神兵將四靈分別封鎮在四處不同的地方。青龍被‘天樞’鎮在華山,白虎被‘開陽’鎮在崑崙,朱雀被‘玉衡’鎮在南荒,玄武被天璇、天權、搖光三劍一齊鎮在北海。只剩下一柄天機寶劍,黃帝將它留在了身邊。”

楚易恍然大悟,脫口道:“敢情北斗神兵與天地洪爐兩大神器加起來,才是完整的四靈封印!”

“原來楚公子也不像看起來那麼書呆迂腐呢。”翩翩眼如春水橫波,嫣然一笑又道:“楚公子說得對,但又不完全對。北斗神兵的確是四靈神獸的封印,但天地洪爐不僅是二十八宿的封印,同時也是北斗神兵的封印。這就叫做子母封印。”

李芝儀冷笑道:“嘿嘿,原來你們解開二十八宿印不過是第一步。歸根結底,還是要借著天地洪爐收齊北斗神兵,徹底打開四靈封印。”

翩翩笑吟吟地道:“沒錯兒。北斗神兵既是從天地洪爐裏出來,自然還得服它管。常言道:解鈴還需繫鈴人,軒轅黃帝早已化羽成仙,普天之下,除了天地洪爐,還有什麼能將天樞劍解印拔出呢?只要……”

楚狂歌嘿嘿一笑,介面道:“只要拔出了天樞劍,自然就可以利用劍中的六角青龍靈,鎮住角、亢、氐、房、心、尾、箕東方七宿,組化成青龍神獸。只要找到了所有的北斗神兵,自然就可以利用四靈魂魄,控制二十八宿,重新組成四靈神獸……”

翩翩銀鈴似的咯咯脆笑,又接道:“到了那時,四靈出,八荒破,二十八宿天下走,四海八荒,又有誰是敵手?”

楚狂歌跟著縱聲狂笑道:“不錯!只要收齊了軒轅六寶,別說四海八荒,即便是九天三界,也可以橫趟啦!”笑聲暢快淋漓,倒像是比她還要高興。

李芝儀怒道:“笑你奶奶個頭!小妖女,四靈封印、天地洪爐、北斗神兵……這些都是上古留存的秘密,我不知,老妖怪不知,道門、魔門中的許多人都不知,為什麼你居然知道得這般清楚?”

楚易心中一凜,對這問題他也頗為好奇,當下豎耳傾聽。

翩翩咯咯一笑,悠然道:“李真人,你知道這是什麼洞府嗎?”

楚易微微一怔,迅速掃望了一遍這四丈方圓的洞穴,除了天樞劍與洞角的一個巨石礅外,空空蕩蕩,別無一物。

李芝儀哼了一聲,不耐道:“總之不是茅坑。小妖女有屁快放!”

翩翩也不生氣,笑道:“李真人知不知道春秋時期秦穆王有個女兒,叫做弄玉嗎?這就是她和她夫君蕭史的隱居之所。”

楚易忖道:“想不到傳說中的神仙眷侶竟是住在這等簡陋的石洞之中……”突然一震,想起了昨日晏小仙胡謅的“弄玉碧凰簫”,她那狡黠俏麗的笑靨又倏然浮動眼前。

轉念又想:“是了,這洞府粗不粗陋,又有什麼打緊?倘若我也能和仙妹在此吹簫合笛,長相廝守,那不比任何神仙洞府還要逍遙快活嗎?”剎那間,心中又是淒楚又是甜蜜。

李芝儀道:“蕭史?就是秦國的那個什麼乘龍快婿嗎?”突然一震,失聲道:“青龍?是了,難道他當時所乘的龍便是青龍?莫非他……他也是魔門中人?”

翩翩咯咯笑道:“沒錯兒,李真人的腦袋總算繞過彎來啦。這位蕭三郎原本姓喬,不但是秦穆王的乘龍快婿,也是太古蚩尤大帝的後裔嫡孫,更是我師尊的十八世祖!”

楚易大吃一驚,丹田內的道魔二散仙也都駭然怔住了,一時說不出話來。若不是她親口說出來,又有誰能想到蚩尤、蕭史與當世第一妖女的秘密關聯?

“楚天帝不必吃驚,這本來就是神門中的秘密,算來算去,也只有三五個人知道而已。你們能在臨死前知曉,也算不枉啦。”

翩翩那雙藍眸笑得宛如兩潭春水,更加閃閃動人了,柔聲續道:“蕭三郎雄才偉略,繼承先祖遺志,一心復興神門,恢復太古五族舊制。但他知道天下反對者極多,因此隱姓埋名,暗中傳道,組建神門。二十年間,他翻越千山萬水,遍查《山海經》,依照種種蛛絲馬跡,探尋到了軒轅六寶與四靈封印的下落。與秦國公主完婚後,他如願受封,得到了整座華山,此後又花了幾年,終於將天地洪爐、天樞劍、二十八宿所在方位一一查明。以他的通天智慧和驚世駭俗的修為,他甚至沒有借助天地洪爐,就輕而易舉地拔出了天樞劍,將劍中的青龍靈駕禦自如。但為了避免太過招搖,引來道門注意,他又將神劍封印,歸於原位,並將所有精力集中於解開四靈封印上……”

楚易等人越聽越是駭然,天樞劍是軒轅黃帝親自封印的神器,這蕭三郎居然能憑一己之力,解開黃帝封印,而後又將青龍靈重新封印,其智慧、修為確實可稱作驚天動地,曠古絕今。

翩翩嘆了口氣,道:“只可惜他急於解開四靈封印,竟不顧‘開啟四靈封印者,必受天譴’的神訓。當他解開封印的瞬間,突然天雷震動,將蓮花峰生生洞穿,打在他頭頂的泥丸宮上。他元嬰重傷之下,又被四靈二十八宿的兇魂反噬,從此萬劫不復。”

眾人心想:“原來那洞窟正中的裂洞竟是天雷所劈!這蕭三郎逆天行事,功虧一簣,也當真算得上千古第一奇人了!”驚奇駭異之餘,又不免有些遺憾、惋惜。

翩翩道:“幸好蚩尤神靈庇護,蕭三郎生前已將他畢生絕學、神門法術的精要,以及四靈封印的諸多秘密,都刻在了紫鳳笛與碧凰簫的內壁……”

楚易“啊”地一聲,張口結舌,心想:“天下竟有這樣巧的事!仙妹昨日無意提及的弄玉碧凰簫,居然是魔門至寶,而且還藏了這麼多的機密……”

翩翩訝異地瞟了他一眼,又道:“蕭三郎的妻子弄玉,雖不知道笛、蕭中的秘密,卻將之完好地保存了下來,世代相傳。唉,可惜……傳到我師尊祖父一輩時,碧凰簫竟被人盜走,從此不知所蹤。若不是蕭家早已刻了摹本,蕭三郎的畢生心血就要付諸東流啦。”

聽到這裡,洞內鴉雀無聲,楚狂歌嘿然道:“原來如此。蕭丫頭,寡人和你師尊相識這麼多年,直到今日才知道她居然是蚩尤大帝的子孫。嘿嘿,難怪,難怪她這些年朝思夜想重振神門,當上神後……”

翩翩妙目中忽地閃過淩厲的恨怒之色,微笑道:“可惜楚天帝閒雲野鶴,只想做一個風流神仙、三界浪子。雖然稱孤道寡,卻沒有帝王之志,真是可惜啦。”

楚狂歌哈哈大笑道:“五千年夙願,十八代籌謀,才有了今夜華山之變。蕭丫頭,如此週詳的計劃,你師尊想必費了不少心思吧?”

他頓了頓,悠然道:“嘿嘿,這幾天寡人一直納悶,為什麼寡人假扮成和尚,藏在深山老林裏靜修,居然還會讓這老牛鼻子突然找到?而且不早不晚,偏偏在寡人‘三屍神劫日’出現?普天之下,又有誰知道寡人‘三屍神劫’的日子……好多疑問,今日才算徹底明白啦。”

所謂三屍,是指青姑、白姑,血姑上中下三屍,是藏於人體內的妖魂邪魄,人人都有,每到庚申日必定發作。要想成仙得道,必要除凈三屍。

魔門修真由於經常盜汲別人的元神氣丹,累積了許多邪魄,所以體內的“三屍蟲”也比普通人及道門修真都要厲害得多,而發作之日也不僅限於庚申日,因人而異,統稱為“三屍神劫日”。

每到三屍神劫日,魔門修真必定神識迷亂,苦不堪言,修為越高的,越是痛楚難熬,脆弱不堪。

因此道門中有句行話,叫做“三屍神劫日,斬妖除魔時”。說的就是要乘著妖魔三屍蟲發作的時候去誅滅之。

翩翩秀眉一挑,笑吟吟道:“不錯,是我師尊故意走漏的消息。誰讓你不識抬舉,對我師尊始亂終棄?你若是對我師尊稍稍好上一點,她又怎捨得傷帝尊一根寒毛?”

楚狂歌哈哈大笑:“有趣有趣!想不到妖嬈絕世、面首無數的太陰元君,竟會因為寡人而搖身變成幽怨棄婦。寡人何德何能,居然能讓蚩尤嫡孫的蕭天仙這般垂青眷顧?只怕垂青的不是寡人,而是寡人的太乙元真鼎吧?嘿嘿,如果不是因為老牛鼻子早來了一日,這小子又恰巧在那夜撞入,只怕真要讓她得逞了!”笑聲森然,聽來讓人不寒而慄。

楚易心下恍然:“蕭太真必是垂涎軒轅六寶已久,色誘太乙天帝不成,惱羞成怒,設下借刀殺人的毒計,讓李真人與楚獨歌鬥個兩敗俱傷,自己好漁翁得利,將兩大法寶收入囊中,只是想不到陰差陽錯,反而讓我搶先得了法寶。”

翩翩俏臉一寒,喝道:“姓楚的,你別太把自己當回事兒啦!面首無數怎麼啦?就許你倚紅偎翠,不許別人左右逢源?哼,區區一個太乙元真鼎有什麼稀罕?現在軒轅六寶不有大半都到了我天仙門手中嗎?”

她瞇起清澈秋波,越說越怒,冷笑道:“你這好色無厭自命風流的狂徒浪子,枉我師尊當年對你神魂牽掛,一心只想和你結成神仙眷侶,縱橫三界,做一對光耀神門的天帝神後。而你卻對我師尊情意視如草芥,為了那賤人三番五次背負我師尊。從那一刻開始,你今日的下場便已註定了!”

翩翩一直笑語嫣然,風情萬種,此刻忽然疾言厲色如狂風驟雨,不由讓眾人微微一愕。

不知何以,看著她柳眉倒豎、眼圈微紅的嗔怒模樣,楚易反倒覺得她更加真實可愛些。

楚狂歌一怔,失笑道:“蕭丫頭,想不到你對你師尊倒是情真意重,忠心耿耿。嘿嘿,你以為你那野心勃勃、心狠手辣的師尊當真喜歡寡人嗎?她喜歡的不過是能助她一統神門,當上神後的人。她心裏唯一喜歡的,只有她自己吧!”

站在旁邊的兩個天仙妖女再也按捺不住,厲叱道:“狂徒住口!再敢辱我師尊,叫你死無葬身之地!”

楚狂歌悲怒難抑,縱聲大笑道:“拜你師尊所賜,寡人肉身早已灰飛湮滅,還要什麼狗屁葬身之地?”
...
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註冊登入會員





回覆中加入附件並不會使你增加積分,請使用主題方式發佈附件。

使用道具檢舉

您需要登錄後才可以回帖 登錄 | 註冊

Powered by Discuz!

© Comsenz Inc.

重要聲明:本討論區是以即時上載留言的方式運作,對所有留言的真實性、完整性及立場等,不負任何法律責任。而一切留言之言論只代表留言者個人意見,並非本網站之立場,用戶不應信賴內容,並應自行判斷內容之真實性。於有關情形下,用戶應尋求專業意見(如涉及醫療、法律或投資等問題)。 由於本討論區受到「即時上載留言」運作方式所規限,故不能完全監察所有留言,若讀者發現有留言出現問題,請聯絡我們。有權刪除任何留言及拒絕任何人士上載留言,同時亦有不刪除留言的權利。切勿上傳和撰寫 侵犯版權(未經授權)、粗言穢語、誹謗、渲染色情暴力或人身攻擊的言論,敬請自律。本網站保留一切法律權利。
回頂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