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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典仙俠]樹下野狐 -【仙楚】《全文完》 關閉[複製鏈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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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7-7-24 08:56 PM|只看該作者
仙楚 第五卷 第三十四章 傾國傾城

馬車內光線昏暗,但楚易火眼金睛,卻瞧得歷歷分明。

    那女子黑發亮如漆墨;瀑布似的傾瀉在雪白光潔的嬌美桐體上。那玲攏曲線微微起伏,美得讓人心疼;也讓楚易奕然忘記了肩膀的疼痛。

    「七哥,咬在你身;疼在奴心。橫豎妹子已經心疼了這麼久,就讓妹子再咬你一口;好不好?」

    她抬起頭來;春蔥似的手指輕輕撫摩著楚易肩上鮮血淋漓的齒印;夢吃似的軟語央求。

    黑暗中,秋波流轉;如煙蒙霧籠,唇角微笑,似暗夜花開。

    楚易呼吸一窒,一顆心突突狂跳,彷彿要從嗓子眼裡蹦將出來。

    這些時日;他見過的美人沒有一百,也有八十;蕭太真。曇小仙。蕭晚晴。

    翩翩…··無一不是美如天仙。艷若桃李,但或許只有這女子;才真正稱得上「傾國傾城」四字。

    仔細看來;她雖然及不上蕭太真撫媚妖艷,及不上曇小仙清麗脫俗;也及不上蕭晚晴的純真妖挽但她神容溫柔優雅;風情萬種;尤其是那略帶淒婉哀越的眼神;更讓人心馳神醉;難以抗拒。

    楚易怔怔地凝視著她;正待說話,她又嫣然一笑;重重咬在了他的左臂上。

    這一下比先前更疼痛十倍,楚易忍不住啊地叫出聲來。

    但方甫痛吟;那女子又撲入楚易的懷裡;八爪魚似的將他緊緊纏住;滾燙柔軟的櫻唇著地堵住了他的嘴,狂野而兇猛地交纏接吻。

    嬌喘吟吟;香津暗渡。她的唇齒間,甜蜜甘美;又帶著淡淡的血腥味,更平添了撫媚的誘惑。

    楚易腦中轟然,被她撩得慾火熊熊,忍不住將她緊緊抱住;熱烈回應。

    她嚶嚀一聲;週身如溶似化;攻手溫柔地滑入他的衣裳;寸寸剝離;片刻間兩人已是一絲不掛,肢體交纏。

    卜隊七哥;七哥…」當楚易滾燙的分身涓入那擦汗淋漓的玉壺;她猛地弓起身子,發出歡悅而顫慄的呻吟。

    楚易卻宛如晴空一聲霹靂,陡然清醒。

    七哥?是了;這女子既是李思思,那便是李玄同父同母的親生妹子!難道李玄這禽獸,竟早與自己的親生妹子做出了天地不容的亂倫醜事?

    「七哥,抱緊我,抱緊我…·」李思忠緊緊地摟住楚易的脖子,迷亂地咬部著他的耳垂,吐氣如蘭。

    但楚易此刻震驚駭異;難以言表,先前熾烈飄升的情慾早已倏然退去。

    李思思恍然不覺,雙靨配紅;眼波如醉;狂亂地搖曳腰肢;騎在他身上劇烈起伏;每一次震盪,都帶給他近乎暈眩的強烈快感。

    那典雅端莊的瞼變得如此妖燒淫媚,但即使是在這迷狂顛亂之中;仍帶著淒迷幽婉的哀愁;就像是春風中款擺的牡丹;不勝蜂飛蝶舞的嬌羞。

    「七哥,你怎麼啦?你今天好生古怪……啊,我……

    我快不成啦··」

    她胭體滾燙似火,陡然繃緊;猛地伏在楚易的身上,緊緊交纏,箭婊顫說到最後一句時,手上猛地一緊。

    楚易分身被她滑膩柔軟的手掌這般猛一緊握,頓時跳了幾跳,好不容易抑制住的情慾立即又洶洶鼓舞起來。

    楚易心中怦然,忍不住調笑道:「夫下太平,豈敢妄動刀兵?這蛇永久未征戰,都已經有些生銹了;敢情妹子是要幫它磨上一磨嗎?」

    李思思哼了一聲,突然消瞼一板,如罩寒霜,冷冷道:「還敢狡辯?就這兩天,它至少喝了兩個處女的血啦;當我聞不出來嗎?哼,前些日子我閉關不出;你然不住倒也罷了,現下再放胡來;我就把它一刀切了!」

    那醋妒嬌咳之態不但毫不突兀;反倒給她增添了莫名的扭惑,楚易心施搞蕩;苦笑道:「如此神兵利器;對集夫地之精華所造——斷了豈不可惜?還是留著它直搗黃龍,笑餐匈奴民渴飲胡虜血好了。」

    李思思撲味一笑,猶如雪要雲開,歎道:「七哥;你總是這般涎皮笑瞼,我卻偏偏拿你沒辦法。」

    說著,突然低下頭;將它輕輕一吻。

    楚易何曾識過這等滋味?啊地一聲,神魂顛倒;險些便欲噴薄而出。

    李思思丁香勾卷,溫柔地吸裹了片刻;一顆淚珠奪眶而出;滴落在楚易分身上,說不出的冰涼。

    「妹子,你……怎麼啦?」楚易一怔;慾念盡消。

    李思思淚眼盈盈,凝視著他;微微一笑;神情古怪,像是悲慼,又像是歡喜。

    搖頭歎道:「沒什麼。七哥,晚宴就快開始了,皇兄也該等得急啦。我們走吧。」

    車馬輟部轉眼到了康王府門外。

    途中,楚易以最快的速度,將宣王。康王爭搶太子之位的事情,與李思思說了一遍。

    結果還不等他表明立場,李忠思已經嫣然一笑;截口道:!七哥放心不管你支持哪個皇子;我都會鼎力相助的。」

    李思思的香車想必也是以特殊材質製成;內外聲音完全隔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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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楚 第五卷 第三十五章 將計就計

鼓樂喧鬧;霓裳翩覦三十六名美人穿舞如蝴蝶。

    但滿殿的目光卻如磁石附鐵,緊緊地吸附在當中那絕色麗人的身上。那些好色的官吏更是目瞪口呆,張大了嘴;合不攏來。

    她雲身斜墮;笑靨如花;雀翎裙裳回團飛舞,絢麗多姿,時而露出纖美跨流的赤足;欺霜勝雪,足踩上套著彩銅環襠,隨著節奏嬰然脆響;奪人耳目。

    「這就是老狐狸的女兒裴玉環嗎?他奶奶的,是誰說「龍生龍,虎生虎;老鼠的女兒會打洞」?如此尤物,居然嫁給了那台笨不堪的豬頭;真是一朵鮮花插在了牛糞上,整個一暴殄天物…」

    饒是見慣了美女的楚易;也被她的絕世容光所震懾;心迷神醉,忍不住施展火眼金睛,盡情欣賞那豐腴嬌艷的銅體。

    如果說蕭太真之美在於妖媚,昌小仙之美在於清麗;李思思之美在於狂野與京訪裴玉環的美就在於鮮仍鮮活得就像剛摘下的桃子,水靈鮮嫩,讓人恨不得立即咬上一口……

    楚易正自口乾舌燥,胡思亂想;忽聽身後一個女子故吟似的低聲道:「王爺伍娘娘請你到「竹音閣」一會,有要事相商。」

    楚易轉頭望去,那婢女軍裳雙臂正是先前站在伍慧妃身後的丫基。

    他凝神再看伍慧妃的位置,空空如也,只剩下唐元宗一人;目不轉睛地凝視著裴玉環,含笑敲打著節拍;一應一和。

    楚易心下瞭然,微微一笑:「是了,伍妃必是因為方纔的事情,想要我轉移陣營;幫她的乾兒子……」

    想起那日伍慧妃欽點他為解頭之事,心中突然有些歉疚,又想:「伍娘娘和藹親切;極識大體。我就算不幫她;也當和她講明形勢;將她盡力爭取過來。」

    楚易當下依依不捨地多看了裴玉環幾眼;這才起身隨那丫鬢朝殿外走去。

    滿殿官員都沉醉在那絢麗妖燒的歌舞中;誰也沒留意到楚易離開,唯有李思思秋波流轉,癡癡地望著他的背影;嘴角勾起一絲談談的微笑;也不知是悲是喜。

    殿外月朗星稀,寒風陣陣。

    楚易隨著那丫要沿湖走了老大一圈,最後穿入竹林,在一座精巧玲攏的竹樓前停下。

    月光如水;竹林沙沙作響,顯得越發靜溫。二樓窗口燈光跳躍,人影搖曳,聽見兩人的腳步聲,燈火突然熄滅了。

    丫望推開竹門,指引著楚易上了二樓,自己則在樓下等候。

    樓板吱嘎作響,在這靜夜中聽來;帶著幾分詭異和不安。

    楚易暗起警惕之意,火眼金睛四下電掃;未見異樣;心中稍定。

    到了二樓;只見月光明晃晃地照了半室;伍慧妃羅裳鼓舞;子然獨立;背影說不出的纖美曼妙。

    楚易心中怦然一動,微微一笑;躬身道:!娘娘叫孤家來此;不知有何指教……」

    話音未落;伍慧妃轉過身雙眸眨也不眨地凝視著他,神色古怪之極。

    聲響,衣裳突然滑落在地,伍慧妃雪白一身地站在月光裡;艱峰高聳;巍巍顫動。

    楚易大吃一r%,失聲道:「伍娘娘,你…你這是作什麼?」伍慧妃雙靨暈紅,也不說話;徐徐躺倒在地,閉上雙眼,曲起雙腿;朝他緩緩打開,妙處頓時袒露無餘。

    楚易腦中轟然,猛地倒退一步;想要掉頭;卻像著了魔似的一動不動;瞠目結舌;怔怔凝望。

    月光下,她的肌膚光潔如白瓷潤玉,煥發著柔和的光澤。芳草如茵,王門微啟,晶瑩的蜜汁絲絲流淌;淚快便儒濕了身下的衣裳。

    伍慧妃氣息急促,雙腿輕顫,胸脯劇烈起伏。過了片刻,見他毫無動靜;愛著眉尖;顫聲道:r你…·你還等什麼?快…快點上來…」

    楚易心中怦怦狂跳:「是了!想必李玄老賊和伍娘娘早有私情,所以她才乘著這見面的難得時機,急不可待地與他幽會。」

    當下歎了口氣,道:「伍娘b良對不白我不能冒犯你,你還是快回宴會去吧。」

    伍慧妃墓地睜開雙眼;悲怒交集;顫聲咦咽道:「你…你這惡賊!事到如今,坯這般惺rg作態地裝什麼聖人?

    你要我做的;我都……做了,難道……難道還要我求你來拈辱我,才肯幫我解開會歡蠱毒嗚?」

    說到最後一句時,耳根紅透,氣苦難言;淚珠消浩而下。

    楚易啊地一聲,恍然大音心中驚怒交加。想不到李玄老賊竟然這等卑鄙無恥,用這淫盅妖術來操縱是兄的愛好!伍慧妃突然嚶嚀一聲;秀眉緊留素手緊緊地搗住私處,雙腿絞扭,劇烈地顫慄起來,[此貼涉嫌違規,請及時聯繫斑竹]5曲已不斷從春蔥似的指縫間病流而出。

    楚易大漠;知道她的淫蠱發作了。

    《素女真經》上說過;這種邪盛一旦發作;[此貼涉嫌違規,請及時聯繫斑竹]寸寸統扭;痛如刀割;同時熱血沸騰,如烈火焚燒,如果不及時與蠱主交病最終必定血脈進爆,脫阻慘死。

    果然,頃刻間,她雙頰嬌艷如霞;週身雪膚泛起奇異的潮紅;就連那兩顆櫻桃似的乳頭也變得腫脹起來;在月色裡變化成妖艷的紫紅色。

    伍慧妃嬌喘吟吟,神情漸轉恍慨直勾勾地凝視著他,美麗的雙眸中交織者恐懼、羞憤。恥辱。痛苦……以及熾烈如火的情慾。

    楚易心亂如麻,躊躇不流《素女真經》中還記載了另一種方法,即便不是蠱主,也能在交情時將蠱蟲從對方[此貼涉嫌違規,請及時聯繫斑竹]誘出;然後殺死。然而歸根結底;這種法子也仍需要陰陽交台。

    胎化易形之後,楚易雖承襲了楚狂歌風流脾性,絕非坐懷不亂的柳下急但畢竟伍慧妃是國母之具,又曾有恩於他,這般乘人之危;未免有些忒不道義。

    「求你…·求求你…·我什麼都聽你的…什麼都原意答應··求求你··」

    伍慧妃已經接近崩潰,終於再也顧不得羞恥之心,費盡週身氣力;爬到楚易腳邊,一楚易心中大軟,眉尖一揚,哺哺道:「罷了罷了;成大事不拘小節,伍娘娘,得罪了!」伸手一施將她拉入懷中。

    伍慧妃歡吟聲中,雙手緊緊地勾住他的脖子,狂亂地親吻著;纖腰扭擺;豐臂迎挺;頓時將他分身存入其中。

    那火熱而潮濕的安泰緊窄無比;將他緊緊包裹,每一次抽送;都酥麻如電擊。

    楚易心中狂跳,強忍結念,迅速回想《素女真經》中的法訣;將週身真氣漸漸導引向分務形成一個吸力強猛的氣旋,在她體內呼呼急轉。

    伍慧妃週身狂顫,被那強烈的快感刺激得幾欲暈厥;若不是楚易早有所備,將她口唇死死封住,她的尖叫聲只怕已傳達數裡之外。

    楚易凝神透視,過了片刻,果然瞧見幾條馬尾似的黑蟲,緊緊變纏著;從她[此貼涉嫌違規,請及時聯繫斑竹]壁中破頭而出,州隊似的搖擺著。當下猛一提氣;將分身陡然抽出。

    伍慧妃悶哼一聲,像是瞬間失去了所有的力氣,軟綿綿地臥倒在地,抽搐不已,昏迷不醒。

    大量蜜對從玉門確出;溪流似的婉蜒蔓延;那幾條合歡蟲也緩緩地游了出來,在月光下錯扭一團,越縮越小,逐漸千枯,終於麻地一聲,化散為裊裊青煙。

    楚易鬆了口氣,正要將她扶起;心中一稟忽然覺得一陣強烈的不安;念力四掃;發覺接下的丫更早沒了蹤影;右前方似乎有某物飛舞。

    他善地抬頭望去,只見窗口月華中,一個巴掌大小的青銅花鏡無聲無息地旋轉著;閃耀著淡淡的碧光。

    「回光鏡!」楚易靈光一閃,冷懺洋洋。

    這青銅花鏡是龍虎山「破冰真人」的獨門法寶。鏡在人在;齊破冰必定便在附近;自己二人適才的情狀想必也落入了他的眼中!那銅鏡似是知道被他發覺,突然一頓,沖天飛起;流星似的劃入北面山坡。

    楚易驚怒交集,正待追去,卻聽彼處傳來一聲呼嘯;銀光閃動,五條人影從山坡後飛章而起;瞬間便衝到竹樓之下。

    除了當中那名紫衣官吏外,個個黃袍羽冠;手持長劍,果然都是龍虎道土。

    楚易定睛一看,暗呼糟糕。

    這回可真是冤家路窄了。

    中間那官員高大白淨;鬍子稀疏;正是適才被自己駁斥得體無完膚。戰戰兢兢的門下侍中社如晉!杜如晉仰著頭,細眼寒光閃動;故作驚訝道:「咦?這不是齊主殿下閃?主爺不在十八殿喝酒;跑到這竹樓裡作什麼?莫非是喝醉了酒;把這竹樓當成青樓了嗎?」

    「齊王把康王府當作青樓倒也罷了,但居然把伍妃娘娘當作了婊子,在皇上的眼皮底下通姦;這可夫免有些…

    ··唉,貧道常聽說齊王色膽包天;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吶、佩服;佩服。」

    說話那道人面如重棗;長鬚郭瓢;滿臉彬彬有禮的微笑,當是「龍虎四仙」

    中的齊破冰無疑。

    社如晉皺眉道:「不對不對,我剛才明明瞧見齊主將伍娘娘誘騙到此處;獸性大發;強行姦污,哪來的通姦?」

    「你情我原自然是通姦。」

    齊破冰左手翻轉著那面回光鏡;搖頭歎道:「證據確鑿,哪還會有假?杜侍中如若不信,我這就把大家叫來,透過這回光鏡重新看上一遁;看看到底是你對,還是我對…」

    楚易心頭大凜,這回光鏡玄妙之處,與風影鳥頗為相似,可將所照之影像攝入鏡中;而後再以!幻影大法」,重新報照在水晶之上;歷歷成像。

    一旦齊破冰將這回光鏡呈獻給唐元宗等人看,他便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自己橫豎是假冒李玄;敗壞他的聲名倒也罷了,但若因此壞了伍慧妃的名節,自已於心何安?

    又聽另外幾個道士笑道:卜&草說得不錯!反正滿朝文武、道佛各門都在,咱們把他們叫來;一起來品鑒品鑒;就知真假。」

    杜如晉哎呀一聲,惺惺作態道:!不成不成,不看僧面看佛面,萬一讓人誤會康王與這對姦夫淫婦伉灌一氣,故意製造時機,提供場所,撮合他們在此幽會,那豈不是鬧得越發大了嗎?」

    眾人有恃無恐,你一百;我一語;貓耍耗子般地逗弄著楚易;極盡挑釁侮辱之能事;渾然不把他放在眼裡。

    楚易越聽越是該怒,倘若李木甫等人藉機大做文章;說齊王與伍妃早有好情,串通一氣構陷太子,支持廉王,則好不容易漸趨好轉的事態,立即又會惡化。

    雙方原已劍拔誇張,被這麼一激萬一火拚起來;自己先前所做的所有努力,立即東付流水!楚易想到此處,殺意橫生,調集周縣真氣;哈哈笑道:「你們這幾個賤人賊道,居然敢誹謗國母,中傷本三,按照酉唐律法,理當車裂。凌遲,不過本王今天心情甚志就給你們個痛快吧!」

    說到最後一字時,突然拔縣電沖而下,右手一吐;天樞劍風雷激吼,碧光怒3。

    「北斗神……」龍虎眾道大駭;呼吸一窒;剩下一個字被鋪天蓋地的劍氣壓迫得噎在喉裡。慌亂中,長劍銀光縱橫,團團飛舞,天河飛瀑似的將自己週身緊緊護住。

    「噹噹噹噹!」銀先亂耀,瞬間進闢為萬千碎刃;沖天炸散。

    眾道士臭了一晃,張大了嘴,眼珠凸出;怔怔木立了剎那;突然噴射出萬千道血線;仰自跌倒。

    齊破冰哇地噴出一大口烏血,駭得魂飛魄散,翻身飛起,朝後御風奔逃。

    楚易冷笑道:〔哪裡走!」從「乾坤一氣袋」中取出天地洪爐,念訣叱道:「萬兵之母,天地同爐,攝!」

    神爐破空衝出,變成一丈來高;飛旋怒轉;呼地一聲,青光大作,照得整座竹樓都成了慘碧色。

    齊破冰在半空中硬生生頓七,打了幾個轉;突然筆直倒飛而回,閃電似的投入爐中。紅光閃耀,青煙裊裊,頓時燒成了灰燼。

    卜n」那面回光鏡碧光一閃;掉落而下;被楚易穩穩收入掌心。

    杜如普跪坐在地,滿臉驚怖,篩糠似的絨絨亂抖;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又怎能想到,堂堂「龍虎四仙」之一的破冰真人;在齊主面前,居然是如此的不堪一擊!其實以齊破冰真仙級的修為,楚易原無可能這般輕易將地擊殺。

    只是他自負了得,以為楚易不過是有些勇力武功的王爺,太過輕敵,殊無防範,所以才樂極生悲,被殺了個措手不及。

    楚易心中大快,收起神爐,拍了拍杜如晉的腦袋;笑嘻嘻地道:「欺這不是門下杜侍中嗎?杜侍中不在十八殿喝酒,跑到這竹樓裡作什麼?莫非是喝醉下酒,把這竹樓當成了廁所嗚?」

    杜如晉面無人色,張口結舌,想要大聲呼救。軟語哀求,卻偏偏發不出半點聲響;想要叩首求饒,更連磕頭的氣力也沒有了。

    就在這時;楚易耳廓一動,隱隱聽見霓湖方向有人森然喝道:「什麼;齊王和伍妃在竹音閣幽會?小丫頭,這等大逆不道的話你也敢說出?」楚易心下陡然大寒;暗呼不妙。

    火眼綻放;循聲望去;只見十八殿正中跪了一個丫頭,戰戰兢兢,正是方才失蹤了的伍妃丫頭!她身旁站了一人,清瘦挺拔,疾言厲色;卻是李大甫。

    楚易心底一沉,電光石火間,恍然大悟:!原來如兒!天下哪有這麼巧的事必定是李木甫那老賊早已買通這丫頭;察覺了李玄與伍娘娘之間的關係,又算準了伍妃今夜蠱毒發作,必須與李玄交合··所以他才這般有恃無恐;也不來討好齊王,只等著布好陷隊來個捉姦在閉」

    楚易越想越怒,心道:!倘若今晚皇帝設對太子網開一面;李玄。伍妃又被扳倒;康工自然連帶受累;那時唯一可能當上太子的;就是宣王了!嘿嘿;可惜啊可惜;偏偏你遇到了我楚易,只能怪你自己命苦了!」

    嘈雜裡,又聽見那丫鬟咚咚磕頭;顫聲道:「伍娘娘親口命令小婢,將··將齊王帶到竹音閣相會,小婢…

    小婢剛從那裡回來,豈會有假?」

    滿殿嘩然;眾人紛紛掉頭朝楚易這方向望來。

    玉虛子。法相。齊雨蕉等人突然面色大變;驚呼乍起:「天地洪爐!是天地洪爐的神光!」

    糟了!楚易心中大思墓地想起自己適才為了奪到回光鏡;將天地洪爐的法力激化頗大,此刻靈力仍殘留未散。

    以十八殿中道佛各大高手的修為;這般凝神探察之下,又豈能感應不到?

    剎那之間;玉虛子。法相等人業已沖天飛起,此起彼伏,急速撲來。

    楚易耳廓四轉,腦中閃過萬千法子,突然靈機一動;冒出一個大膽之極的計劃。

    當下低頭朝著灰頭土臉的社如魯微微一笑;親切地道:「杜傳中,恭喜你成為本朝陞官速度最快的人。一夜之間連升八級;當上王爺啦!」攻手往地肩上一按,默念「七十二變」法訣;真氣洶洶湧人。

    杜如晉喉中赫赫作響;面色脹紫;週身骨骼劈啪脆響,突然如皮球似的鼓起,又陡然癟了下去;波浪似的起伏不定。

    片刻之間;面貌全非;變得和李官一模一樣了。

    楚易將回光鏡在他眼前晃了一g;笑道:〔怎麼樣?

    是不是很帥?」

    杜如晉雙日圓睜,驚怖、恐懼。劇痛…·交相翻陳;悶哼一聲,雙眼翻白,竟然嚇得暈了過去。

    楚易哈哈一笑,週身光芒怒放;瞬間又變回那日在秦陵地宮時的俊逸少年。

    然後提著社如晉躍人竹樓,幫兀自昏迷的伍慧妃穿好衣裳;夾在腋下;腳踏風火輪;大搖大擺地朝十八殿方向急掠而去。

    風聲鼓舞;衣袂獵獵。楚易單臂夾在伍妃;腳下雙輪風雷怒吼,去勢如電。

    人影交掠;四面八方圍追堵截;竟都困地不住,驚怒叱喝之聲不絕於耳。

    「何方妖魔;竟敢擅闖康王府!還不快快伏誅!」

    左面突然爆起一聲春雷似的低喝;震得楚易氣息翻湧,心下大稟楚易眼角好處,只見一個枯瘦如槁木的喇嘛袈裟鼓舞,迎面衝來,雙掌合什,指訣變化,眼中寒芒凌厲;正是興善寺的住持不空法師。

    呼地一聲;不空法師權掌前推;紫光怒爆;一個紫銅龍首的金剛櫥轟然飛舞,當空化作一條潔牙紫龍,咆哮飛揚;朝著楚易當頭撲落。

    楚易素聞這番僧的誅魔四方根以流星鐵所鑄,在「佛門十大神兵」中排列第五,堅不可摧;成不可擋;此時狹路相逢,好強心起;哈哈狂笑道:「小小一條番蟲;也敢和朕中華神龍頂撞!」

    避也不避;右手碧光暴漲,雙龍鎮海椎呼嘯而出;倏地變為兩條青龍;盤旋飛舞;交剪夾擊;正好與那紫龍掛個正著。

    「轟!」氣浪進悵龍吟不絕;紫光。碧芒沖天飛起,瞬間又還原為金剛根和青銅椎,飛入各自主人手中。

    楚易。不空齊齊一震;手臂酥麻;經脈震痺,不由自主地翻身後退,心中都是一涼:「這廝好強的真氣!」輕視之意頓時大減。

    人影紛亂;剎那間又有幾個修真交叉衝到;被楚易雙龍椎轟然橫掃,打得口噴鮮血;踉蹌飛退。

    若不是楚易時刻提醒自己要聯合道佛,對抗魔門;不可痛下殺手,他們早已當場斃命。

    只聽一個沙啞的聲音笑道:「喂;此劍名斬妖,專殺天下妖魔。閣下小心了!」

    話音剛落;前方忽然白光大作;森銳殺氣直逼眉睫。

    新妖劍!楚易心頭又是一度。

    杜採石的「斬妖」在道門十大神兵中排至第六,素有「斬妖一出,閻王辟易」

    之稱;單論鋒銳程度,絲毫不在位列第二的「天刑」之下。

    能與此劍爭鋒者,唯有!天樞」。

    楚易清嘯一聲,抄空飛掠,半步不停。長袖鼓舞抖卷,天樞劍如春江橫空,碧龍天矯,剎那間便與那道白光天雪地火似的激理一處。

    卜丁叮噹當!」一陣脆響,絢光交疊炸射;宛如漫天煙花;繽紛奪目。

    忽聽罷地一聲,白光刺目,「斬妖」上崩了一個小小的缺口。

    杜採石「哎剛失聲驚呼,痛心疾首,叫道:「罷了罷了!道爺可不是怕你,只是你的天樞劍太過鋒利;再比下去;「斬妖劍」就要變成「r妖鋸」了!」

    墓地收回「斬妖」,翻身掠到一旁,在月光下抱劍細看,又是沮喪又是痛心。

    楚易大覺有趣,對這率直單純。愛劍如命的道門散仙不由產生了好感;哈哈大笑;夾著伍慧妃兩人朝下方衝去。

    被道佛兩大頂尖高手這般一阻;他的速度不由任了許多,頓時被眾修真團團圍住。

    眾人見他瞬息之間便使出兩件上古神兵;意態悠然地擊退了當世兩大散仙,心中都大為驚駭:!此人非妖即魔;不知是誰?年紀輕輕,竟然便如此可怕;今日不除;他日必成大患!」

    當下紛紛圍攻上前,喝道:「妖魔,放下人質,交出法寶;否則叫你死無葬身之地!」

    楚易天樞劍縱橫飛舞;將四方衝來的修真殺得狼狽潰退,哈哈笑道:「咦,難道你們這些亂臣賊子,也知道聯的陵宮被人挖了,所以沒有葬身之地嗎?q嘿,朕轉世重生,早已修成了大羅金仙;還要墓穴何用?」

    「秦皇轉世!」

    眾人聞言大嘩,盡皆變色,心中均想:「原來是他!難怪這般了得。」

    這幾日,細山下的秦陵地官被人挖掘,秦始皇轉世復活之事早已傳得沸沸揚揚,路人皆知。

    尤其齊雨蕉等道門修真;當日便曾在地宮與魔門群妖邂逅激戰,只是分道揚鏡後;卻被地底迷宮機關所困。

    等他們最終找到墓宮之時,那裡早已被倒灌的湖水淹沒,一片狼籍。

    但是由現場的蛛絲馬跡;以及奄奄一息的魔門妖眾;他們也追查出了些許情報,知道秦始皇附體轉世;大戰魔門群妖,帶走了軒轅五寶,以及大量的太古神器。

    兒刻見這俊秀少年腳踩風火輪;手持夭樞劍,懷裡還揣著天地洪爐,動輒稱孤道寡;真氣深不可測…咽B裡還有半分懷疑?

    一時間,眾人心中驚怒。狂喜、恐懼。貪婪……紛至普來;恨不能立時將他殺了;奪走他身上所有的神兵法寶。

    但想起他能在魔門群妖的狙擊下;從容逃逸,群雄又不由得心生忌憚;不敢貿然進攻。

    畢竟,前幾日在長安朱雀門大街上的怯斗仍記憶猶新。

    雖然寡眾懸殊,但由於眾人貪功冒進,彼兒又各懷鬼胎,配合殊不默契;反而被對方各個擊破,傷亡慘重。

    有了前車之鑒,誰也不原在面對一個可能比當日更強勁的對手時,犯相同的錯誤。於是寧可圍而不攻;靜候良機。

    楚易當空凝立,故意拿劍在杜如晉的脖子上比畫了兩下,縱聲大笑道:!不錯,聯就是秦始皇帝。識趣的快給朕乖乖讓開;否則朕就將這什麼齊王。伍妃通通殺了;鑄成朕墓宮裡的殉葬銅人。」

    杜如晉剛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睛;見自已身在百丈高空,四周兵器亂舞;眼前又有柄明晃晃的蛇形利劍;嚇得兩眼一翻,又自昏厥。

    文武百官兒刻都聚集在下方主殿的亭廊中;人頭攢動,朝上觀望、四周密密麻麻地圍了許多衛兵,劍拔誇張,神情俱極緊張。

    李十畝高聲叫道:「各位仙人法師,齊王。伍好重罪在身;死有餘辜。你們不必理會這個妖孽威脅,快快將他殺了,他身上的法寶;皇上自會黨給你們··」

    楚易哈哈大笑,截口道:「哪裡來的奸臣佞賊?你家皇帝還沒降旨,輪得著你來越組代原、蓋棺定論嗎?嘿嘿;你是不是巴不得聯將這齊王殺了,你好獨霸朝綱哪?」

    李木甫被唐元宗掃了一眼,老臉微紅,這才醒悟到自己情急之下,頗有失態。

    還不等地辯白,與李玄交好的朝臣。舊部;已經義憤填膺地紛紛指責;斥其居心不良。

    楚易笑道:!西唐的皇帝聽好了;你的愛妃是聯抓走的,你的御弟也是朕用她作誘餌擒住的。他為了救皇兄的妃子,不惜聽從朕的威脅,以身涉險,這等重情講義的兄弟;可真是難得哪。你若想救他們;就乖乖答應朕一個小小的條件,否則就趁早吩咐翰林院寫祭文吧。」

    唐元宗朗聲道:「好!只要你放了朕的七弟和愛妃;朕不但可以答應你任何條件;還可以保證你活著離開此地!」

    楚易哈哈笑道:「君無戲言!聽好了,聯聽說正月二十八日有個仙佛國師會,朕對這大會很有興趣,可是卻沒耐心等上這麼久、你若能在正月十八之前召開仙佛大會;你的愛妃和七弟就不會少一根寒毛。」

    眾人都是一怔,原以為他的條件必定極為苛刻,想不到竟是為了此事。

    眾人面面相覷,疑案叢生,心想他費盡心力,冒這麼大風險脅迫唐元宗答應此事;其中必有深意。

    唐元宗微微一笑,高聲道:「一言為定!朕就將仙佛國師會提前到正月十六,絕不食言。你快將我七弟和伍妃放了!」

    楚易昂首辟眈橫了一眼四周虎視眈眈的道佛群雄;笑道:!朕不是不相信你,只是不相信這些道貌岸然的修真。等朕到了安全之地,自然會放了他們兩人,絕不食言。」

    楚易說到最後四字時;腳下雙輪突然風雪激爆,紫火熊熊;駕著他狂飄似的沖夭飛起,朝著南邊電射而去。

    皇帝既已開了金口,眾人自然不敢再作阻攔。

    張飛羽。齊而蕉等人眼睜睜地看著他越行越遠,轉瞬消失不見,無不恨得咬牙切齒。

    但旋即又想;兒人修為驚世駭俗;法寶神兵又層出不窮,尤其那對風火輪迅疾如霹靂,眼下真想將他殺死,倒也頗為困難。

    既然他對仙佛大會如此在意,正月十六時不愁見不到他。屆時布下天羅地網,叫他插翅難飛便是…··想到這些,心中方釋然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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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楚 第五卷 第三十六章 慈恩寺塔

楚易駕著風火輪直飛了十餘裡,眼看後方設有人追來;這才逐漸放慢速度;朝下方衝落。

    他在屋簷勾角上立定,左右環顧;正想著要特伍慧妃放在哪裡;陡然瞥見前方一座七層方形白塔;在徐徐月色中巍然矗立。

    楚易心念一動:!是了!慈恩寺大雁塔!那裡最為安全不過,又是關押張宿真人的地方;正好可以去一探究竟,看看能否將張真人救出。」

    當下扶著伍好兩人,從乾坤一氣袋中取出混燉無形珠;含在口中;默念隱身訣;高竄低伏,朝著慈恩寺掠去。

    混燉無形珠是大荒神獸混燉的靈珠;人含在口中,立即可以隱形無跡。

    即使在熾烈的陽光下,至多也只能瞧見一絲談談的影子;此時在這膨俄的月光中,更是渾然失成;瞧不見半點蹤影。

    楚易生。舊縣勢太快,驚動了寺中和尚,接近寺牆時,故意放慢速度,飄然翻入。

    寺內寂然無聲;偶爾有幾個守夜的和尚結伴走過,衣袂沙沙,越顯幽靜。

    楚易無聲無息地穿過山門。鼓樓、鐘樓和伽藍殿,來到了大雁塔下。

    塔高十二丈,莊嚴古樸;氣勢巍峨。就像是一個歷經滄桑的老人;在夜色裡俯瞰蒼生;靜默沉思。

    楚易心中莫名地湧起肅穆崇仰之意;屏息凝神;仰望了片刻,方才飄然上掠,直衝頂層。

    頂層塔室內空空蕩蕩,四壁如雪;沒有半本經書,屋角甚至結起了半張蛛網,在寒冷的狂風中統級震盪。

    楚易將伍好二人放在牆角石桌後;旋身四顧;發覺石壁上刻滿了詩詞,橫七豎八,龍飛鳳舞,心中突然有些五味交雜。

    西唐崇尚詩文;佛寺也成了騷人墨客吟風弄月的場所。

    大雁塔雖是藏經之地,卻常常有名人。官吏登高賞景、談經論典。因此難免留下詩文刻板,以作紀念。

    某年;一個新科狀元在游大雁塔時;賦詩一首;並連同自己的名字一齊刻在塔牆上,引起其他新進士的爭相效仿;一時傳為美談。

    此後這種風氣B盛,逐漸演變成一種制度。

    每次科舉之後;考中進土的舉人們在參加了杏園探花宴之後,都必定一同登上大雁塔;吟詩賦文;連同眾人的名字一齊刻在牆上,稱為!雁塔題名」。是天下舉子夢寐以求之事。

    楚易十年寒窗;一心仕途;對此風俗自然熟悉不過。

    此時親眼見到;頓時又勾起了從前的許多回憶;感慨萬千。

    他當下也不急著尋找囚禁張宿等人的科室,而是仰頭負手,默默品味牆上傳文。仔細讀去,果真有不少都是當朝名人手筆,華章佳句;層出不窮。

    楚易正自全神貫注,如醉如癡,忽然聽見下方傳來叮噹脆響,悅耳動聽。

    楚易心中一稟凝神察探;聽見輕柔的腳步聲;如落花流水,沿著盤梯朝上走來,距離頂層不過兩重樓下。

    他當下急怕又退回角落;抱住伍妃二人,念訣隱形。

    腳步聲越來越近;過了片刻,一個白衣女子背對著楚易拾級而上;淡藍的月光穿過窄小的石窗;斜照在她的珍現剔透的縣上;如輕煙波霧,股哇肽勳,美得就像一個憂館的夢。

    楚易心中突然怦怦大跳起來,不自覺地屏住呼吸,彷彿生伯河一口氣,就吹散了這絕美的圖景。

    那白衣女子衣袖獵獵,迎風站定。赤足如雪;黑髮飄揚飛舞,背對著楚易;凝望著對面牆上的詩文,似乎在尋找著什麼。過了半晌,才徐徐轉過身來。

    月華如水,照在她的臉上;煥發著談談的聖潔白光。

    楚易耳邊轟然一響,萬籟俱寂,心跳瞬間頓止。腦海中空空蕩蕩;蒼蒼茫茫,似乎什麼也沒有,什麼也不知道了……

    也不知過了多久;他才突然感覺到心臟怦地劇票了一下;然後一下接著一下,快速跳動起來,越來越猛烈;伴隨著一陣陣抽搐似的擴張和劇痛,讓他疼得幾欲窒息。

    直到了這一刻;他才知道;原來人世間竟有一種這樣清純而不帶一絲深疵的絕色,讓萬籟失聲;風月失色;竟有一種這樣聖潔而奪目的美,讓他不敢逼視;自慚形穢。

    那白衣女子渾然不覺地的存在,秋被流轉,一寸寸地掃望著牆上的刻文。突然微微一震;全身凝固,妙目瞬也不瞬地盯著他上方的牆壁;像是癡了。

   過了良久,才聽見她夢吃似的歎了口氣,低聲吟道:「問春風、相思是何物,海角天涯;千絲萬縷;全是癲狂柳絮。萬水千山又一年,簷前歸燕;知否,伊人消息?人道離恨如春草,更行更遠還生;偏又逢、梅子黃時雨,怎奈得,這次第!只恨此身非游魚,一江春水;綿綿流向東海去。」

    聲音如玉珠落盤;清泉漱石,又帶著一種奇異動人的節奏,直聽得楚易神魂顛倒,毛孔盡開。

    再往下聽了幾句;他心中忽然一動;覺得詞句似曾相識;默讀片刻,心中陡然大震:「是了!這不是當年楚狂歌唱於蕭太真聽的那首歌的歌詞嗎?」

    楚易霍然抬頭望去,但見石壁上果然刻了那兩闊歌詞;但字跡娟秀圓潤;人石三分,像是某個女子以指力刻上去的;與四周那些詩文截然不同。

    楚易又驚又奇;心道:「楚前輩唱的歌詞怎會刻在這大雁塔中?刻這首詞的究竟是什麼女子?這白衣仙女是誰?

    和楚前輩又有什麼關係?」

    他腦海中閃過萬千疑問;冥思苦想;恨不能喚醒楚狂歌的元神逐條清問;卻偏偏無計可施。

    那女子怔怔地站了片刻;眼圈微微一紅,兩顆晶瑩的淚珠奪眶而出,流過雪白的臉頰;在那小巧的下巴上停頓了剎那,倏然滴落,在楚易面前的石地上濺起美麗的淚花。

    楚易心中大痛;憐愛更甚;恨不能將她摟人懷中,溫言呵護,撫平其創。

    ——吶喊聲。怒吼聲…·四處呼應;越來越響。

    那白衣女子一震;從恍俗中醒過神來,眉尖輕壁,秋波流轉,憑窗下眺。突然翩翩躍起;素袍鼓舞,如白雲飛揚;朝下方悠然飄去。

    楚易癡癡地凝視著她,正自入神;見她突然一躍而下;這才陡然該覺,急忙衝到窗口;凝神四眺。

    夜色茫茫,哪裡還有她的人影?

    只聽見黑暗中有人不住地叫道:「抓刺客!」〔別讓他跑了!」吶喊聲此起彼伏,洶洶鼎沸。

    寺中燈火一盞接一盞地亮了,火把漫漫,紅潮似的四處湧出,眾多和尚東奔西竄,也不知在追尋著誰。

    楚易心中一凜:!難道這些和尚找的人就是她嗎?糟了;慈恩寺的和尚據說個個修為高強,也不知她能不能逃得脫?不如我混水攪亂;將和尚引開,助她一臂之力……」

    此時兒刻,楚易一顆心全索繫在她的身上,也不管她是否所謂的刺客,做了什麼惡事。就是她真是個十惡不赦的女魔頭,他也會找出萬千個理由為她開脫。

    楚易正欲躍下大雁塔,心念一動;想起那牆角的杜如普仍是李玄的模樣;若被這些和尚發現,說出真相;自己先前的計劃又盡數落空。

    當下一把將他提起,亂搖一氣,變回原來的樣貌,重新換在臂下;對著兀自昏迷的伍慧妃微微一笑,低聲道:「伍娘娘,今夜多有得罪了。但從今往後你再不必擔心李言要挨了。等這些和尚發現了你,自然會將你完全送回宮中、告辭了!」

    楚易收起混燉無形珠,故意長嘯一聲,從大雁塔頂層沖天飛出;橫空劃過。

    「在上面!刺客在上面!」

    眾和尚仰頭諒叫;紛紛沖天掠起;朝他圍追而來。

    等到幾個和尚追至數十丈開外時;楚易又怪嘯一聲,將混燉無形珠重新含人口中。

    「咦?到哪裡去了?怎麼突然消失了?」眾和尚又驚又怒,凌空團團亂轉;四下尋找。

    楚易暗暗好笑;翻身衝出老遠,又收起神珠;故意怪嘯長呼,引得眾僧驚呼怒喝,重新追去。

    如此反覆隱現無常,將眾僧耍得暈頭轉向,茫然不知所從。

    楚易哈哈怪笑一聲,迅疾如閃電似的穿入白衣閣,繞過撣師殿;遠遠地將他們甩在身後;朝西飛竄。

    前方樹影橫斜;怪石們峋;楚易忽然一度,斜下裡突然衝出一條人影。

    轟地一聲,那人掌心吐處;氣浪鼓舞,狂風呼嘯,猶如當空盪開一個巨大的翠綠漣調;鋪天蓋地迎面罩下!楚易呼吸一望沒耳劇痛;眼前幾乎看不見住何東西;彷彿被海嘯狂潮兜頭卷溺,心中大駭。

    電光石火間,他來不及使出任何神兵法寶,大喝一聲;奮起週身真氣,掌心碧光進爆;化為十餘丈長的離火氣刀;轟然掛上那碧措光軍。

    「轟隆!」氣浪滔天,四周樹木、亂石斷裂飛舞,寺牆轟然坍塌。

    楚易胸口劇震;氣息淆亂;哇地噴出一大口鮮血,被狂飄沖夭捲起,半空中,腦海裡只閃過一個鮮明的念頭:「夫下竟有這等人物!」

    「砰!」他重重摔落在地;骨骸欲散,經脈盡皆麻痺;〔足太陰脾經」更是火燒火燎;灼痛無比。

    定睛再看時,塵土瀰漫;樹枝搖曳;地上陷了丈許深的大坑,那人早已不見蹤影。

    周尺之外,杜如晉雙目凸出,滿臉驚怖地躺在一旁,半身焦黑;青煙直冒;死狀說不出的慘烈。

    楚易驚駭無已;終於明白!天外有天,人外有人」的感覺了。

    原以為自己吸納了道寬兩大都仙的元神,胎兒易犯天下已經罕逢敵手;沒想到竟被這神秘人物區區一掌;便打得毫無反手之力!雖說他愉襲在先;自已辭不及防;但平心而論;此人真氣之霸道強猛,絕對已接近「地仙級」!此人究竟是誰?普天之下;又有幾人有如此造詣?

    「刺客在這裡!快將他拿下!」不等他細想;眾僧已然追至。

    楚易不敢逗色收斂心神;抄足沖天飛起,朝著寺外衝去。

    方市奔出十數丈;啊地一聲,突然如被雷電所劈,陡然頓住,又驚又喜;叫道:「是你!你怎麼還不走?」

    月光朗朗,只見一個白衣女子消生生地立在夫王殿的簷角,衣袂翻飛,赤足如雪,不是她是誰?白衣女子妙目凝視,又是訝異又是迷惑,談談道:「你是誰?為何要做出這等事情?」

    楚易心中突突狂跳:「原來她已經知道我為了她冒充刺客之事了!她在這裡等我,難道··難道是想和我一起逃走嗎?」

    他又涼又喜,熱血轟然上湧,鬼使神差地脫口說道:「為了姑娘;我上刀山下火海也心甘情願;何況這等雞毛蒜皮的小事!」

    白衣女子眉尖輕民消臉暈紅如醉;驚怒之色一閃而過;冷冷道:「你說什麼?」

    楚易見她輕噴薄怒,清麗中更添長媚,更是神魂顛倒;難以自己;於是啞著嗓子,又將適才那句話大聲重複了一遍。

    此時群僧都已追至,殿前殿後,簷上簷下,裡三重外三重地圍得水洩不通。

    聽見楚易這句話;和尚們無不目瞪口呆,面紅耳赤,紛紛錯愕地望向那白衣女子,一時鴉雀無聲;不知該怎麼辦才好。

    楚易渾然不覺;兀自夢吃似的哺哺道:「姑娘;不管你信還是不信,適才我見了你,這顆心就像是不屬於我啦,發了狂似的;一會兒快;一會兒慢…」

    「放肆!」白衣女子嬌靨前紅,又氣又怒。但即使是如兒障怒;聲音依舊清柔婉轉,動聽之至。

    楚易一愕,心中又是一陣抽搐似的劇痛,歎了口氣道:!姑娘要我住口;我不說便是。但這些話句句發自肺腑,絕無十字虛言。姑娘若不信,我情原將這顆心剖出來給你看看…」

    「狂徒敢爾!」白衣女子羞憤交集;嬌叱一聲;突然翩然飛起;纖纖素指如蘭花綻放。

    叮鈴鈴」一個鬱金香形狀的白銀護花鈴電射而出;銀光怒旋;突然變大了數十倍;氣浪渦旋;頓時將楚易平地拔起。

    楚易驚咦一聲;叫道:「姑娘,你這是做什麼?」

    他經脈灼傷,真氣原本就不十分通暢,此時稀裡糊塗地被她這神器罩住;頓時動彈不得;一寸寸地朝銅鐘裡吸去。

    眼見眾僧瞠目結舌地看看自已,又瞥瞥楚易;神情極為古怪,白衣女子羞怒更甚,耳根燒燙,喧道:「你們瞧什麼?還不快將他拿下?」

    眾僧如夢初醒;紛紛應和;操刀舞棒,朝楚易奔來。

    楚易靈光一閃;想起那與自己打了一個照面的神秘人;失聲叫道:「糟糕;原來你不是刺客!那人才是!」

    失望。驚愕。惱恨。惆悵··諸多感情瞬間湧上心頭;突然又覺得天下滑稽之事,莫過於此,忍不住哈哈大笑。

    白衣女子暨眉道:「死到臨頭,你笑什麼?」

    楚易大笑道:「我笑天意弄人,世事無稽。明明應該是神仙眷侶;卻莫名其妙成了妖魔仇敵。不過沒關係;人生難免一死,死法千奇百怪,能死在心上人的手裡,總是件值得開心慶幸的美事…」

    「住口!」白衣女子肩頭微顫,氣怒已極,冷冷道:「你這輕浮狂妄的小賊,既然想要尋死,我便成全你吧。

    大小如意,化魔無形,疾!」話音剛落,護花鈴叮噹脆響,光芒閃耀,隨著她很手指訣的變幻;迅速飛旋縮小,將楚易寸寸壓縮。

    楚易骨骼咯啦啦一陣爆響;痛不可當,彷彿被萬千大山同時擠壓;隨時都會化成肉泥骨漿。

    眾僧大涼,紛紛叫道:「蘇姑娘;萬萬不可!兒人刺死太子殿下;罪大惡極,需得交給皇上發落!」

    「他對慈恩寺瞭如指掌;其後必定還有主謀、內應,現在若殺了他,線索就全斷啦!」

    「什麼?刺死太子殿下?」楚易腦中嗡的一響;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難道太子竟已死在了那神秘人的手中?自己今夜辛辛苦苦,好不容易保全了太子,想不到最終還是竹籃打水一場空!就在這時,大雄寶殿轟地一聲震天炸響,瓦木橫飛,火光沖天;只聽一個尖細的聲音叫道:「不得了啦;地牢裡的囚犯全逃出來啦!」

    眾僧哄然,大驚失色,叫道:「蘇姑娘,這刺客便先交給你啦;我們去守住牢門!」潮水似的向大殿湧去;頃刻間;青石廣場上又只剩下楚易和那白衣女子。

    白衣女子冷冷地凝視著楚易,動也不動,似乎在尋思著怎麼處置他。

    楚易心中大漠:!太子遇刺,囚犯逃獄……眼下也不知到底發生了哪些事情。

    若再不設法逃脫,等被拆穿了身份,背上這一大堆的黑鍋;那可真叫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

    他靈機一動,哈哈一笑;大聲唱起歌來:「問卷風。相思是何物;海角天涯,千絲萬縷;全是癲狂柳絮……」

    人在銅鈴中,歌聲迴旋激盪,嬰迅悅耳。

    白衣女子花容陡變,睜大妙目,失聲道:「你……你是楚狂歌!」

    她惜愕之下,念力頓時有所波動;楚易再不遲疑,奮力調集真氣;縱聲大笑道:「是又如何?」僅掌轟然上推,重重擊在那銅鈴頂部。

    「當!」光波劇蕩,聲浪底人,護花鈴嗡然迴旋,沖天拋舞。

    楚易凌空抄步;迅疾如流星,將那銀鈴一把抓入手中;翻身大笑道:「蘇仙子;初次相逢,這就送了我當定情之物吧。」

    白衣女子雙頰紅霞飛舞;窮追不捨;怒道:「還給我!」

    長袖揮舞,一個銀白色的拂塵呼地朝他打去;銀絲暴長;如漫天流星,四面八方兜攏而下。

    楚易見她喧怒時神態生動可愛,心癢難搔,忍不住又調笑道:「問春風、相思是何物;海角天涯;千絲萬縷,全是癲狂拂塵……蘇仙子;想不到你對我的情意也是如兒之深。」

    白衣女子從未見過這般輕薄狂妄之人,又差又氣,咬牙道:「無賴!」

    拂塵飛舞,銀光怒放,剎那間將楚易右腳緊緊勾住,麻麻輕響;鮮血激射。

    楚易哎呀大叫;只覺得彷彿有無數蟲蛇噬骨咬心,疼不可抑。心下大寒;知道她已然動了真怒;再不脫身;這條腿只『舊就此報廢了。

    當下哈哈笑道:〔蘇仙子;我何德何能,惹你這般垂青;糾纏不放?哎;看來只有意劍斬情絲了!」

    嘴上雖胡言亂語;手中卻不敢托大;拔出夭樞劍,碧光電舞,奮力將那紹拂上斬斷,飄然飛返。

    北斗神兵!」白衣女子大吃一驚;普天之下;能將她的不染拂斬斷的;也只有道門第一利器了。

    楚易正想說話;卻聽見大雄寶殿人聲鼎沸,許多和尚紛紛湧了出來,又聽南面寺牆外;遠遠地傳$一個銀鈴般的聲音,在他耳畔焦急地傳音道:〔哥!你怎麼還不走?老和尚就快出來啦!快點啦,我在曲江池彩霞亭等你。」

    楚易心底大喜;是晏小仙來了!但想到自己與白衣女子調笑糾纏的場景落入她的眼中;頓時臉上又是一燙;微覺有些不好意思。

    當下掂了掂手中沉甸甸的護花鈴;朝著白衣女子低聲笑道:「山水有相逢;蘇仙子,咱們後會有期、」週身光芒臭蕩,瞬間消失無形。

    白衣女子啊地一聲,凝神四掃,隱隱瞧見一道波光朝東南飛街;待要追去;那抹淡光早已融入皎皎月色;不可察辨了。

    她凝立狂風之中;腦海中猶自迴盪著那無賴的音容笑貌;一時耳根如燒;心亂如麻。氣問恨怒之中,又帶著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滋味;讓她突然覺得空空落落……

    「妹子;妹子?」

    楚易部然衝落;站在曲江地彩霞亭旁,四處眺望,卻沒瞧見晏小仙的身影。

    月明星稀,碧波浩森,漂浮的殘冰輕輕搖蕩;閃耀著談談的銀光。

    岸邊垂柳初綠乍綻,紫蒲橫生,掩映著連綿起伏的亭台樓閣,顯得幽靜而又清麗。

    ——「妹……」楚易大喜,轉身望去;愕然一〔R;叫道:「@?怎麼是你?」

    月光下;一個十二三歲的黃衣少女叉著腰站在彩霞亭的欄桿上;水汪汪的大眼睛,滴溜溜直轉;眉心的雲母花鋼流光溢彩,襯得那張俏麗的瓜子臉更加瑩白勝雪。

    這童稚來消的美人胚子不是別人;赫然正是當日在長安城外見過的。張宿真人的外甥女蘇纓纓。

    蘇漂漂白了他一眼,設好氣地道:哼名不是我是誰?難道還是剛才的那位蘇仙子哪?我瞧你滿腦袋想的都是她,連自己妹妹也記不得啦!」

    楚易愕然苦笑;今晚發生了太多的怪事,都讓他有些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難道這小丫頭將他誤認作了自己的哥哥?仔細一想,那少年老沉的蘇白石與自己眼下的體形倒也有些相像。他們兄妹兩人去慈恩寺作什麼?莫非··他心中陡然一震;失聲道:「是了;張真川」這兩兄妹在闖慈恩寺,只有一個原因;那就是救出自己的舅舅。

    「張真人?」蘇櫻櫻眨了眨大眼;歎道:「到了現在才想起舅舅;哎,那個仙女的魔力真有這麼大啊?」

    她笑靨突然如花綻放,抓著他的手;又蹦又跳;咯咯笑道:「哥;我救出舅舅啦!我救出舅舅啦!」

    楚易大喜,與李芝儀合體之後,他對靈寶派早有了一份莫名的好感。今夜原本就想順便去慈恩寺一探虛實;救出張宿。商歌等人,想不到竟被他們搶先一步。

    當下忙問道:「他在哪兒?現在怎麼樣了?」

    蘇櫻櫻眼圈一紅;小嘴一癟,淚珠突然滾滾而下,哭道:「舅舅他…他受了重傷,奇經八脈會都斷了;現在還昏迷著呢。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醒來…」

    楚易喜悅的心情頓時又打了一半折扣,隨著她奔入彩霞亭,只見地上躺了個清奇挺拔的老道人;八字白眉;鬍子凌亂,紫色道袍上血跡斑斑,氣息頗為微弱。

    楚易把脈探家果不其然;他的奇經八脈被至少七種以上的魔功合力震斷;其他骨肉內傷更是不可計數。若不是他元嬰極強;苦苦支撐;被魔門群凶這般圍攻之後,早已魂飛魄散了。

    楚易心下黯然;以他傷勢之重,想要挽回性命都頗為困難,若想重續經脈;更是難如登天。

    蘇櫻櫻抽抽嘻嘻地道:「恩公說;要想讓舅舅恢復如初;就要找到軒轅六至用!金剛道體重練大法」,才能重續經脈,起死回生……」

    楚易一凜,奇道:「恩公?恩公是誰?」

    蘇櫻理抹著眼淚;怒道:〔哥,你怎麼啦?怎麼見了那仙女姐姐之後就突然變得這般奇怪?連恩公也不記得了?

    若不是恩公相助;我們能救得出舅舅嗎?」

    楚易暗覺不妙;當下含糊其辭,道:!是了;我被那些和尚拍中腦袋,有些暈暈忽忽;好些事突然想不起來了。」

    「什麼?打中了腦袋?在哪裡?」蘇理理大為緊張,連珠箭似的問道:「哥,還疼嗎?快讓我摸摸……」伸手便在他頭頂亂揉一氣楚易被她那柔軟滑膩的小手摸得頭皮發麻,心中卻湧起一陣暖意;忖道:「我要是也有這麼一個可愛的妹妹就好了。」

    楚易抓住她的手;微微一笑道:「櫻櫻,設事了、你還是快說說恩公的事吧,這種大恩大德,我若忘記了;豈不是太對不住人家了嗎?」

    蘇櫻櫻嗯了一聲;不疑有他,就開始一五一十地說起來。

    原來張宿被伏擊重傷,栽贓為刺客叛黨之後;蘇白石兄妹就一直潛伏在長安,苦苦打探囚禁之地;但始終一無所獲。

    到了昨日,突然有一個神就人找到他們,自稱從前受了紫微真人的恩惠因此要幫助他們救出張宿。

    他不但提供了蘇白石兄妹確切而詳細的地牢地圖,還一手策劃了周密而巧妙的營救計劃。

    於是今有乘著康王府在宴如火如茶吸引了大量的道佛修真與金吾衛隊;他們三人兵分兩路;闖入了慈恩寺。

    按照計劃,那位!恩公」調虎離山;引開大悲方丈等極為難纏的高手;蘇白石炸開大雄寶殿的地牢,放出所有囚犯;而蘇櫻理則乘亂潛入地牢秘室,救出張宿。

    一切皆如所料;出奇之順利。

    但蘇櫻櫻帶著張宿從天王殿側的密道逃出慈恩寺後,左等右等;始終不見哥哥出來,干是又返回查看,結果誤將楚易認作了易容後的蘇白石。

   聽到這裡,楚易終於明白了前因後果,心中忽地一沉:!是了!難道那個刺死太子的神秘人,便是她所說的恩公?他若只是調虎高山;有的是法子,為什麼偏偏要刺殺太子?倘若他真的受恩平紫微真人,就應當知道張真人與太子命運同系;應當幫忙救出太子才是;為何反而將他殺了?」

    楚易越想越覺不對,總覺得那「恩公」居心叵測,似乎還懷著更深的惡意。

    但一時之間卻又參悟不透,心中寒意大作。

    蘇纓櫻見「哥哥」皺著眉頭,沉吟不語,神情和平時摑然兩異;大感有趣;伸手去拉他的船,咯咯笑道:!好了啦;這裡又沒別人,還不快把你的面具摘下來?」

    楚易毫無防備;被她揪著鼻子,猛然一扯,頓時啊地呼痛不已。

    蘇櫻瑤吃了一涼;急忙縮回手來;大覺不妙;叫道:「哥,你…你…·」

    就在這時,只聽見一個溫婉悅耳的聲音柔聲道:「蘇姑娘,他不是你的哥哥,而是我的哥哥。」

    蘇擺擺大喜,轉身叫道:〔恩公!」

    楚易心中大震;失聲道:!原來是你!」

    月光中;梅花下;一個典雅端莊的宮服美人翩然而立。

    秋水明眸,酒窩深深,萬種風情之中,又帶著一種談談的淒婉哀愁。

    不是李思思是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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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7-7-24 09:06 PM|只看該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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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楚 第六卷 第一章 朱雀七宿


「七哥?」蘇瓔瓔突然醒過神來,睜大妙目,奇道「恩公,你說他……他是你的哥哥?那……那我哥呢?」

    心中大急,說到最後一句時,聲音竟發起顫來。

    李思思微笑道:「蘇姑娘放心,你哥哥已經逃出慈恩寺了,孤家和他約好了在仙直觀會合。你到了那裡,自然便能見到他了。」

    蘇瓔瓔失聲道:「仙宜觀?孤家?難道恩公你竟是仙宜公主?」

    驀地轉身,大眼滴溜溜直轉,驚愕地打量著楚易,道:「那麼,你……你豈不就是當今的皇帝嗎?」

    「蘇姑娘,孤家又不止一個哥哥……」李思思掩袖吃吃而笑,柔聲道:「他是孤家的七哥齊王,你若要謝,便謝謝他吧。就是他籌劃著救出張真四亍!?BR>
    楚易心中陡震,莫非這一切竟是李玄未死之前佈置的詭計?

    但是,靈寶派已被魔門整得全軍覆沒,張宿亦已奄奄一息,李玄又為何冒險將這死敵從慈恩寺救出?

    難道其中還有什麼不可告人的隱秘嗎?

    李思思與紫微門之間又有什麼關係呢?

    她與李玄之間,究竟還有多少自己不知道的秘密?

    楚易越想越亂,疑竇叢生,那凜然不安的感覺越發濃重了,心中驀地湧起後悔之意早知道這樣,就不該將李玄一劍殺了。

    如果當時將李玄的神識吞併融合,這些疑難問題便全迎刃而解了,自己也不必擔心被李思思瞧出破綻。

    猛地把心一橫,暗想「罷了,事到如今,也只有走一步算一步了,先套套李思思的口風再說。她若真起了疑心,大不了將她殺了,讓仙妹假冒她便是。」

    當下哈哈一笑,光芒閃耀,索性變化為李玄模樣,笑道「蘇姑娘,張真人清心寡慾,德高望重,豈會是奸佞叛黨?必是受了妖人陷害才會如此。本王若不救他,又怎對得起普天下的忠臣義士?」

    蘇瓔瓔啊地一聲,又驚又喜,急忙行禮稱謝。

    她雖然還是個單純天真、不諳世事的少女,鄒也知道齊王權勢熏天,神通廣大,既然他肯插手相助,一切便大有轉機。

    便在此時,只聽西北方向轟地一聲炸響,天地俱白。

    三人心中皆是一凜,循聲望去,只見火光沖天,濃煙滾滾,像是幾條黑龍、赤蛇交相纏舞,也不知究竟發生了何事。

    側耳傾聽,呼吼吶喊聲如炸開鍋股,此起彼伏。

    楚易皺眉道:「是了,多半是慈恩寺的囚犯逃出來啦。眼下那些和尚正在四處搜索張真人,此地不直久留,咱們還是回到仙宜觀與蘇少俠會合吧。」

    李思思嫣然一笑道:「蘇姑娘,還得委屈你和張真人在孤家的無花瓶裡待上片刻了。」

    當下從袖中取出一個碧綠光潔的玉瓶,將張宿和蘇瓔瓔一起當頭兜入,藏入懷中。

    楚易與李思思一齊念訣隱身,並肩御風飛掠,越過曲江池,朝北邊親仁坊方向飛去。

    為了探測李思思的深淺,楚易故意全速飛行,念力掃處,發覺她真氣陰柔綿長細密,心跳呼吸暗合某種節奏,時快時慢,若有若無,詭異之極。

    楚易靈光一閃,想起在秦陵墓室中看過的那卷太古水族的幽天大法,忖道:是了,從這妖女真氣循環的狀態判斷,斷續有無,變化無形,似乎修練的便是這種奇功。我在慈恩寺遇見的那人,真氣威猛狂霸,生生不息,應當是木宗高手不會是她……

    難道刺殺太子的,另有其人?」

    思團間,兩人去勢如電,風聲呼呼,屋瓦街巷從下方急速倒掠而過。

    放眼望去,只見火光點點,無數金吾衛叱喝著縱馬狂奔,從街頭巷尾穿插奔過,潮水似的朝著康王府彙集而去。

    楚易心中一凜,猜想必定是發生了什麼事,所以他們才這股心急火燎地趕去救駕。

    但此時康王府中聚集了眾多道佛高手,即便真有什麼事情發生,皇帝和滿朝文武也可安然無恙。

    親仁坊與安邑坊東西相隔,兩人不願撞上道佛諸人,於是繞道而行,斜裡穿過永寧坊,直衝仙宜女冠觀。

    「轟!」

    仙直觀的樓閣碧瓦歷歷在望,兩人正欲俯衝而下,鄒聽觀內傳來兩聲震耳欲聾的炸響,整座三清殿沖天掀起,碎瓦斷梁四射橫飛!

    楚易、李思思大吃一涼,凌空頓住身形,還未來得及回過神來,又聽「嗚一一嗽!」一聲嘶吼,觀內突然烈焰高熾,火光熊熊,將夜空燒得彤紅一片。

    轟鳴聲中,一道紫紅的熾光沖天飛起,當空炸爆,驀地變化為一條紅鱗碧眼的巨翼蛇獸,飛騰狂甩,咆哮如雷。

    「翼火蛇!」

    楚易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這怪物赫然竟是當日在華山蓮花峰內,他親眼所見的太古凶獸。

    「四靈出,八荒破,二十八宿天下走……」

    剎那間,他的腦海中又迴盪起這首上古截謠。

    原以為這凶獸解印逃脫之後,會回到南荒一帶肆虐為亂,想不到竟會出現在長安城中,更料不到竟會在仙直觀與它邂逅!

    就在這時,翼火蛇似是聽見了他的驚呼,轉過頭,三隻碧眼猙獰地瞪視著楚易二人,發出一聲淒烈的怒吼,驀地弓身彈尾,狂飆似的疾衝而來。

    「呼!」妖蛇三眼凶光暴射,巨口張處,一團紫紅的火彈怒爆射至!

    炎風撲面,呼吸一窒,楚易下意識地便想取出紫光神鏡,將這火球反射擊回而後再以龍幡、虎符等法寶鎮伏蛇妖一一

    但隨即又想到李思思就在身側,自己如果使出這些法寶,立刻露出馬腳。

    「七哥小心!」就在他稍一遲疑的瞬間,李思思嬌叱飛舞,倏地擋在他身前雙袖呼呼鼓卷,迎撞上那團火球。

    「砰!」火浪四炸,紅光耀且鼠

    李思思哇地噴出一口鮮血,頓時翻身飛跌,一頭撞入楚易嚇中,臉白如紙雙眼緊閉,竟似暈了過去。

    「妹子!」楚易心中大震,念力察探,發覺她經脈完好,方鬆了一口氣。

    不及多想,抱著她陀螺似的旋身急轉,將她後沖帶來的巨力瞬間卸去。

    翼火蛇怒吼飛舞,窮追不捨,炎球接連不斷地暴射而來。

    倉促間,楚易來不及取出紫微星盤,只好懷抱佳人,上掠下竄,一味躲閃。

    「淋淋」激響,流火縱橫,擦著兩人呼嘯而過,星矢似的衝入四周的街坊曲巷。

    爆炸四起,光焰沖天,親仁坊頓時變成茫茫火海。

    街坊百姓紛紛涼醒,起初還只道是誰在裡巷裡燃放煙火,但再一細瞧,無不驚呼吶喊,奪門倉皇逃出。

    但此時裡坊大門早已緊緊鎖閉,一時不能衝出,人群大亂,猶如熱鍋上的螞蟻,團團奔轉,場面混亂已極。

    火勢蔓延極快,轉瞬間,房屋、樓牆急速坍塌,已有十幾人被斷梁崩坍壓在下面慘呼不已。

    風聲、烈火聲、呼喊聲、哭叫聲、叱喝聲交織在一起,猶如鼎沸。

    楚易大凜,心道:「再不將這妖獸殺死,這些老百姓可真要遭殃了!」

    翻出紫微星盤,喝道「妖孽受死!」腦中電光石火股的閃過李玄的諸多招式,依樣畫葫蘆,源源不斷地使了出來。

    李玄修行的乃是水宗法術,楚易遍閱上古秘岌之後,對於水宗真氣的運行、法術的訣竅都已瞭然在胸,此刻現學現賣,倒也相差無幾。

    星盤飛轉,銀光爆舞,接連不斷地撞上飛射而來的火球。

    但聽轟隆迭震,火浪四炸迸飛,奼紫嫣紅,晃得楚易眼都花了,胸口一窒只覺氣浪洶湧,排山倒海地拍來,難受之極。

    當下大吼一聲,順勢借力,翻身沖天飛起,又朝著仙直觀那片熊熊火海衝落。

    心中打定主意,就在這廢墟中擊殺妖獸,免得城門失火,殃及池魚,連累更多的百姓。

    蛇獸不依不饒,咆哮尾追,火球在夜空中劃過道道艷紫的弧線,與星盤不斷激撞,炸散如漫天煙火,流麗萬端。

    這翼火蛇是太古南荒凶獸,生性桀鶩暴戾,被封印了數千年,一旦放出,猶如決堤洪水,更是凶暴如狂。

    楚易接連震飛了十七個火球,雙臂酥麻,氣血翻湧,心中大為駭異,想不到它竟這股狂猛!

    自己若想不借助各大法寶,又不暴露法身真貌,僅憑著這些似是而非的招法將它擊斃,只怕難如登天。

    心中一動,驀地想起那卷靈犀御獸大法之心心相印訣。

    這種靈犀法術由火族大神祝融獨創,講究的是通過意念,感應凶獸的元神心思,以求靈智相通,從而加以誘導,隨心駕御。

    但初學者如果心志不堅、定力不強,不但不能駕御凶獸,反而可能被它控制反噬,魂飛魄散。

    楚易研習不過幾日,若換了平時,絕對不敢冒此大險,然而此刻千鈞一髮也顧不得許多了。

    反正他也無意收伏這凶獸,只要控制其元神,乘隙將它擊殺,就算大功告成。

    於是再不遲疑,一邊繞著道觀中的殘垣斷壁,閃避飛逃:一邊凝神聚意,默念法訣,感應妖獸元神。

    念力綿綿察探,過了片刻,只覺得耳中轟然一響,一股莫名的憤怒、悲鬱、囂狂、怒恨……湧上心頭,沒來由地直想縱聲狂吼。

    楚易心中又驚又喜,知道已和它神識漸相重合,當下摒除雜念,全神貫注在蛇獸之上,滔滔不絕地傳達悲恨、頹唐、傷心……

    等諸多意念。

    此法果然奏效。過不多時,翼火蛇凶焰大斂,速度漸漸減慢,噴出火球的力量與熱度也大不如前。

    又過片刻,蛇獸突然哀鳴一聲,雙翼平張,長尾勾卷,當空盤旋飛舞,怔怔地瞪著楚易,發出一陣陣悲涼的嘶吼,像是傷心彷徨,心灰意懶。

    楚易大喜,正待畢集真氣,給它致命一擊,卻聽一聲涼雷似的大吼:「妖孽吃貧道一劍!」

    話音未落,只見一道白光怒舞飛射,如閃電橫空,倏地沒入翼火蛇肚腹之中。

    「吃!」

    墨綠色的血汁沖天啼射,蛇獸陡然一震,全身收縮,三眼凶光怒暴,徐徐張開血盆巨口,發出低沉而凶暴的嗚鳴,適才的悲恨頹廢頃刻蕩然無存。

    楚易暗呼糟糕,心中大罵「哪來的白癡午鼻子,成事不足,敗事有餘!」

    從適才這一劍「白虹貫日」來看,來者應當是上清青城劍派的真仙級高手雖然真氣雄渾,勢如雷電,但要想了斷蛇獸,還差了不少火候。

    結果適得其反,反倒將這妖獸從比曉悲恨的狀態中驚醒,凶性激暴。

    眼下即便楚易故技重施,警覺的蛇獸也必定不會再度中計了。

    翼火蛇轉過頭,三眼綠光閃耀,狂怒地瞪視著東南方愉襲自己的道人,長舌吞吐,獠牙森森。

    突然嘶聲狂吼,巨翼暴漲,週身膨脹數倍有餘,赤彤如血。

    紅光一閃,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朝屋頂上的道人猛衝而去。

    那青衣道人見它被自己傾力重擊,竟然還絲毫無恙,早已目瞪口呆,方寸大亂,此刻見它雷霆似的猛撲而來,怔怔站在簷角,一時竟不知躲避。

    「師叔小心!」

    旁邊的五個年青的青衣道士大驚失色,紛紛搶身上前,銀光暴舞,五柄長劍破空射出,團團亂轉,當空組成梅花劍陣。

    翼火蛇怒吼呼號,巨翼猛然合擊。

    「轟!」

    炎風掃處,五柄長劍突然斷碎炸散,化為無數艷紅灼熱的鐵塊,流星雨似的漫天倒射。

    那五名青城道士避之不及,頃刻間被萬千斷鐵貫體穿過,慘叫悲呼,翻身摔跌落地。

    屍身滾處,鮮血激射,青煙亂籐,血肉焦臭的氣味迅速瀰漫開來。

    青衣道人如夢初醒,倉促間大吼一聲,雙掌碧光迸爆,化為一道熾烈光刃但還不等成型,已被一團紫紅火球轟然炸散,結結實實地打在胸口!

    「嗤嗤嗤嗤!」

    青衣道人嘶聲降呼,全身烈焰高跡,雙手狂亂地撕扯揮舞,瞬間便只剩下了一具漆黑焦骨,跌跌撞撞地奔了幾步,頹然崩塌,被狂風吹散如菌粉。

    楚易倒抽一口涼氣,又驚又怒,正待全力反擊,又聽見遠遠地有人喝道「皇上有旨,殺了妖怪,救出仙宜直公主,封千戶侯!」

    「淋淋」之聲大作,漫天亂箭飛舞,夾雜著數不盡的神兵利器,四面八方朝翼火蛇攢射而去。

    蛇獸團團飛舞,將箭矢繽紛打散,鄒被幾件神兵、法寶貫體穿過,痛吼聲中驀地沖天飛起,逃之夭夭。

    「別讓蛇怪跑了!」

    「殺了這妖孽,為白師叔報仇!」

    道觀外蹄聲如潮,吶喊如雷,無數兵士、和尚、道士紛紛湧入,又有十幾道人影破空飛起,追殺翼火蛇去了。

    楚易鬆了口氣,抱著李思思坐倒在地,四周火焰熊熊,屋捨轟塌,不斷有斷術橫樑掉落在地,富麗壯觀的仙宜觀轉瞬間已變成殘垣瓦礫。

    數十名金吾衛圍湧而來,瞧見兩人,歡聲長呼道:「趙將軍,找到啦!找到啦!公主在這裡!」

    那名姓趙的將官衝上前來,啊地一聲,又驚又喜,失聲叫道「齊王!您……您怎麼也在這裡?這可太好啦,我們正滿城找您呢。」

    眼看著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無意間連立兩大功,那趙姓將官激動得聲音都不自然起來,目光四掃,奇道:「伍妃娘娘呢?她不是和王爺一起被那妖人抓去的嗎?」

    楚易正待說話,卻見懷中李思思微微一震,睜開美目,神情奇怪地凝視著自己,心中一震,沉聲喝道:「哪來這麼多廢話!

    伍娘娘被那妖人丟在慈恩寺塔裡了,你們還不速速去救!」

    趙姓將官邀功心切,如獲至寶,急忙叫眾士兵將楚易二人扶上馬車,送回齊王府,自己則急匆匆地帶兵趕往慈恩寺去了。

    親仁坊火勢沖天,混亂一片。

    楚易坐在馬車內,朝外裡去,只見救火隊已然趕到,無數水龍縱橫噴舞,像下著一場傾盆大雨。

    老百姓們哭喊著想要衝進火海,救出陷在其中的親人,鄒被士兵阻擋在外。號哭、悲啼、吶喊交相並奏,扣人心弦。

    眼見除夕團圓之夜竟忽然變成了永訣,楚易心情也變得黯然沉鬱起來,忖道:「二十八宿都已解印逃出,單這一隻,已這麼凶狂難當,加在一起可想而知。若不盡早收齊六寶,平定大劫,天下的老百姓真不知要吃多少苦頭一一」

    念頭未已,鄒聽李思思歎了口氣,道「七哥,你今日好生古怪,失魂落魄像是突然變了一個人似的一一剛才你為何不用那招「移星換羅」,封印翼火蛇獸?」

    楚易心頭一凜,正待解釋,卻見她瞬也不瞬地凝視著自己,歎道「是不是因為蕭太真那妖女?原來她的死,竟能讓你這股魂不守捨嗎?」

    眼圈忽地一紅,嘴角勾起一絲淒涼的笑意,柔聲道「七哥,七哥……如果哪天我死了,你也會如此難過嗎?」

    月光斜照入窗,雪白地鍍在她的臉上,眼波盈盈,笑容又是淒婉又是妖媚也不知究竟是傷心、嫉妒還是歡喜。

    想起她適才不顧一切地擋在自己身前,楚易心頭突突亂跳,頓時湧起莫名的愛憐之意。

    一時間竟忘了自己不過是她冒牌的哥哥,忍不住握住她那柔若無骨的纖手微笑道「傻妹子,咱們修仙練神,為的不就是長生不死嗎?有朝一日,你若是「死」了,那也是因為和我一道屍解成仙,到天界逍遙決活去了。」

    李思思嫣然一笑,甚是歡喜,淚水卻突然流了下來,俏臉暈紅,搖頭歎息道「七哥,我才不稀罕什麼仙界。我們是仙侶也罷,是冤孽也罷,只要真能和你長相廝守,就算是日日夜夜在地獄的刀山火海裡煎熬,萬劫不復,永水無超脫,我也甘之若怡……」

    話語淡然輕柔,但聽在楚易的耳朵裡,卻宛如震了兩聲驚雷。

    心中百感翻陳,忖道:「想不到她對自己兄長竟如此癡情!雖是逆倫冤孽卻也可憐可歎。只可惜竟會喜歡李玄這等奸賊,真可謂明珠暗投了。」

    他原本就是善良多情之人,與楚狂歌合體之後,變得越發風流放浪,同時又桀鶩不羈,對世間禮法視如無物。

    此刻聽李思思這股表白,又是同情又是惋歎,對她的警喝排斥之意,竟不由得消減了大半。

    嗚--哦!」

    就在這時,遠處忽然又傳來一聲尖銳破雲的嘯吼。繼而四面八方又響起陣陣怪吼,如奔雷海嘯,此起彼伏,震得眾人毛骨驚然,肝膽盡寒。

    楚易瞇起火眼金睛,循聲遠眺,南邊夜穹彩雲密佈,妖氣沖天,隱隱可以瞧見一個幽藍的怪物迴旋翱翔。

    楚易心中大凜,失聲道「九角月鹿!」

    那怪獸又像角鹿又像麒麟,通體藍鱗閃耀,九角交錯,獠牙如刃,說不出的猙獰兇惡,正是二十八宿中的另一南荒凶獸。

    「齊王好眼力!」

    車外傳來一聲喝彩,空中碧影一閃,一個矮小精瘦的青袍道人晃晃悠悠地落在車尾,翹著二郎腿,一蕩一蕩。赫然正是當今道門十大散仙之一的杜採石。

    眾衛士見他趕來,心中大簾,紛紛行禮致意。

    幾個青城道士拜倒在地,哭道「師尊,白師叔他……他老人家……被翼火蛇害死了!」

    楚易眉頭一皺,心道:「原來是他。」

    青城玄真道院有三個真仙級的高手,號稱「三玄真仙」,其中叫白玄池的是杜採石的師弟,為人魯莽,好勇鬥狠。剛才稀裡糊塗死在蛇獸火球下的,想必就是此人了。

    杜採石點了點頭,眼中閃過一絲黯然悲楚的神色,但立即又恢復常態,微笑道「王爺、公主,今晚群魔亂舞,朱雀七宿此起彼伏,可不太平。貧道奉陛下御旨,特來保安護駕。」

    「朱雀七宿?」李思思花容微變,妙目中閃過駭異之色。

    楚易心頭亦是一陣劇震,又驚又怒,最不願意發生的事情終究還是發生了!凶獸齊出,天下大亂,難道那截語真要應驗嗎?

    杜採石山羊鬍子隨風搖擺,搖頭晃腦道「不錯。方才短短一刻鐘之內,京城內外已經出現了太古南荒七大凶獸,搞得除夕之夜,人心惶惶,雞犬不寧……

    眼珠滴溜溜一轉,笑嘻嘻地道「不過王爺放心,道佛各派奉旨齊心協力降妖除魔,很快便能將這些妖獸逐出京城了。再過幾日,定可一一降伏,作為仙佛大會的祭禮。」

    「糟了!七哥一一」李思思秀眉緊蹙,握緊楚易的手,暗地傳音道「我還以為那蛇獸出現在仙宜觀是個意外,但現在看來,定是神門各派知道了你我的計劃,所以搶先一步,調遣這些凶獸,到這兒破壞來啦。」

    楚易聞言大凜,李玄與魔門各派關係微妙,昨日那連甲事件之後,雙方碑隙更深。

    他正是怕魔門各派過河拆橋,對李玄痛下殺手,壞了自己大事,所以才設計讓魔門相信「秦皇轉世」搶了軒轅五寶,且還會在仙佛大會上露面,使得魔門不敢打草涼蛇,輕舉妄動。

    今夜他故意變回「秦皇轉世」,在道佛各派面前大鬧康王府,也是將計就計讓這計劃首尾呼應,天衣無縫。算定了魔門各派一旦得到這個消息,即便還有些須疑慮,也多半會蕩然無存。

    但是,李玄與李思思的計劃到底是什麼?為什麼要救出張宿?

    仙宜觀中究竟還藏著什麼秘密?究竟是什麼毒辣陰謀,竟能將魔門激怒至此?

    竟使得魔門不顧仙佛大會召開在即,不顧會否驚動道佛諸門、「秦皇轉世」,甚至不惜調集南荒七大凶獸,攪個昏天黑地,也要將李玄二人置於死地?

    楚易想得頭大如羅,心亂如麻,恨不能直接逼問李思思,卻偏偏不能開口也不知該如何應答。

    這大年三十之夜,發生了太多的事情,彼此之間似乎有千絲萬縷的聯繫,但又偏偏雲遮霧繞,看不分明。

    蕭晚晴與晏小仙冰雪聽明,猶勝於己,倘若她們現在就在身邊,或許便能瞧出些端倪了一一

    一念及此,楚易突然想起二女仍然在康王府內,心中頓時一沉,冷汗直冒。是了!今夜妖魔橫行,京城大亂,她們也不知怎樣了?

    一時滿心牽掛,再無暇多想這些亂七八糟的事兒,握了握李思思的手,傳音道「妹子,你說的極是。你先回我府中等著,七哥先去打探打探風聲,看看究竟是不是神門要對付我們。」

    也不等她回話,匆匆躍出馬車,叫道「杜仙人,請你將公主護送回本王府。本王給皇兄覆命,去去就來。」翻身騎上一匹駿馬,朝著康王府疾馳而去。

    「王爺小心!」數十名金吾衛生怕有失,驚呼聲中,急忙縱馬追隨。

    火光沖天,濃煙滾滾,大街上擠滿了逃出來的人群,哭聲、喊叫聲處處可聞。

    除了親仁坊之外,京城內許多街坊也慘遭塗炭,就連那些巍峨壯麗的寺廟也變成了狼籍廢墟,觸目驚心。

    大隊大隊的金吾衛呼嘯馳騁,將人群隔離開來,向特定區域驅趕,防止流氓無賴趁火打劫、行兇作亂。

    楚易策馬狂奔,眾金吾衛瞧見他,無不紛紛行禮讓道。

    到了康王府門前,還不等他翻身下馬,便聽見一個清甜柔媚的聲音在耳畔叫道:「楚郎,你可算來啦!」

    一個俏丫鬢撥開人群,衝上前來,眼波盈盈,含笑帶淚,又是歡喜,又是焦急,正是蕭晚晴。

    楚易大喜,也不顧身份有別,跳下馬,一把將她緊緊抱住,笑道「虧得你們沒事!」心中頓時鬆了口長氣。

    門前眾人瞧見,無不哄然。雖然早知道齊王風流好色,但想不到他竟對這小丫鬢如此寵愛,一時間,無不對她刮目相看。

    先前與蕭晚晴待在一起的齊王府僕役,更是後悔不迭,早知如此,就該對她再多獻些慇勤,多拍些馬屁,說不定從此青雲直上,也未可知。

    蕭晚晴臉上燒燙,甜蜜無已。臉色忽然又是一變,傳音道「是了,楚郎剛才晏妹妹追著李木甫的侄子去啦,我勸她不住一一」

    「什麼?李東侯?」

    楚易吃了一涼,險些叫出聲來,想起那小子對晏小仙的垂誕之狀,更是不安傳音道「到底怎麼回事?仙妹被他認出來了嗎?」

    蕭晚晴搖頭道「那倒不是。只是她瞧見李東侯耍虐你的那匹黑麒麟,氣惱不過,定要將它救回一一」

    楚易愕然道「黑麒麟?」驀地想起那是晏小仙給自己毛驢起的渾名,不由莞爾失笑,隨即又皺眉奇道「黑麒麟怎會到了李東侯那小賊手中?」

    他與那匹毛驢分別雖不過數日,卻已恍如隔世。此刻聽蕭晚晴提起,就像是聽見失散多年的親人故友的消息,心中頓時湧起一陣暖意,大為關切。

    蕭晚晴道:「我聽晏妹妹說啦,這小賊對楚郎恨之入骨。想必他抓不到你所以便拿了黑麒麟撒氣。」當下將來龍去脈簡扼地說了一遍。

    原來先前蕭、晏二女聽說齊王李玄被「秦皇轉世」擒走,立即猜出多半是楚易耍的金蟬脫亮之計,因此雖然忐忑,倒也並不十分焦急,依舊留在康王府中等候消息。

    但到了半個時辰前,星日神馬、鬼眼金羊、翼火蛇妖……等凶獸突然一齊現身長安,肆虐作亂。片刻之間,四處起火,傷亡不計其數。

    消息傳到康王府,百官驚慌失措,宴會頓即取消。唐元宗命道佛各派傾力剿滅妖魔,並護衛眾人安全。

    混亂中,晏小仙瞧見龍虎道士簇擁著李東侯上了一輛四駕馬車,而那馬車背後赫然拖了楚易的黑毛驢。

    毛驢渾身傷痕,一瘸一拐,也不知受了多少虐待,被風馳電掣的馬車拖著踉蹌奔跑,終於支持不住,摔倒在地,一路橫拖而去。

    楚易聽得大怒,脫口喝道:「小賊竟敢如此囂狂一一」

    見四周眾人驚駭地盯著自己,霍然醒悟,忍住怒氣,咬牙傳音道「他奶奶的,這小賊落到我手中,瞧我不把他變作毛驢,成天到晚地拉磨。」

    蕭晚晴抿嘴一笑,道「晏妹妹氣憤不過,說什麼也要救出毛驢,懲戒那小賊,所以便尾隨著他們去了。讓我們會合之後,先回王府,她自會帶著黑麒麟回去……」

    楚易搖頭沉吟道「不成。李木甫那老賊與龍虎山的午鼻子狼狽為奸,今晚又有這麼多妖魔出沒,他府裡必定有許多天師賊道鎮守。仙妹雖然機靈百變,但這般單身前去,未免太過危險,咱們立即趕去接應。」

    蕭晚晴嫣然一笑「早知道你會這麼說啦。我已經在晏妹妹身上灑了青蚨子母香。」

    頓了頓,續道:「是了,楚郎,先前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你遇上了什麼人嗎?」

    楚易眼前倏地閃過白衣女子那清麗絕俗的身影,心中怦怦狂跳,驀一斂神微笑道「說來話長,路上再慢慢告訴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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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楚 第六卷 第二章 幕後天師

烏雲飛湧,明月穿梭。

    月光忽明忽暗,雪亮地照著李府大宅,屋瓦上寒霜凝結,閃耀著淡淡的白光。

    內府花園中,假山嶙峋,竹林蒼翠,鬱鬱蔥蔥的枝葉探出牆外,在風中沙沙作響。

    李府內戒備森嚴,四處都是甲冑衛士,眼神凌厲,警惕掃望。

    黃袍羽冠的龍虎道士穿插其間,來來往往,其中不乏仙、真級高手。

    晏小仙屏息凝神,藏在假山秘洞之內,秋波流轉,觀察著四周的一舉一動,心底又驚又奇。

    今夜朱雀七宿齊現長安,人心惶惶,也不知有多少王公顯貴要求修真庇護,天師道竟一口氣派出大半弟子鎮守李府,可見李木甫權勢之大、與天師道關係之深。

    馬廊就在數十丈外的東廂房邊上。黑毛驢側臥在地上,肚子微微起伏。遍體鱗傷,皮毛翻捲,身下淌了一汪鮮血,氣息奄奄。

    適才它被四駕馬車飛馳著拖了一路,又遭了一頓鞭撻,縱使鋼筋鐵骨也早已散架。

    此時四蹄均被碗口粗細的銅鏈鎖住,就連口鼻也被鐵環扣緊,發不出聲,但依舊可聽見他憤怒的嗚鳴。

    晏小仙又氣又怒,心想:「這姓李的小賊好生無恥,記恨我和大哥,竟拿一個牲畜凌虐撒氣,當真畜生也不如。哼,瞧我怎麼好好地收拾他!」

    她對這黑毛驢極是喜歡,今日瞧見它,心中說不出的喜悅親切。

    對她而言,這只毛驢不僅是故人朋友,也是她與楚易之間的月老、紅娘,某種意義上,更是聯結他與從前那個淳樸迂直的「大哥」的唯一橋樑,彌足珍貴。

    正因如此,她不顧一切、等不及楚易回來,也要先行將它冒險救出。

    晏小仙思緒飛轉,想著萬全之策,忽然聽見腳步聲響起,一個紫衣小童急匆匆地奔進竹林,慌慌張張地在假山邊站定,接著「嘩啦啦」之聲不絕於耳,居然就在她面前出起小恭來。

    月光下瞧得分明,他眉清目秀,額頭上長了顆紅痣,赫然正是李東侯身邊極為得寵的書僮抱琴。

    晏小仙心念一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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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邊一個白面無鬚,細眼鷹鼻,神情頗為倨傲,不知是誰。

    右邊一個長鬚飄飄,背負青鐵劍,銅鈴似的雙眼精光四掃,竟是現今龍虎道的天師、「滅魔真人」張飛羽。

    晏小仙心中僕僕直跳,忍住厭惡,恭聲道:「叔父,兩位道長……」

    李木甫擺了擺手,淡淡道:「東兒。這裡沒有外人,不必這麼稱呼。」轉身哂然道:「飛羽、玄真,當日洛陽牡丹花會,你們曾見過犬子,還記得麼?」

    晏小仙一怔,既而大吃一驚,敢情李東侯竟是李木甫的親生兒子!

    還不等她回過神來,張飛羽便歎了口氣,又說出了一句讓她更感驚訝的話來:「牡丹花會似乎還是昨天的事兒,一晃卻已十年,真是光陰似箭。當年飛羽一直不明白,為何天師不讓公子修行煉法,今日總算明白天師的苦心了。」

    那白面無鬚的張玄真也附和道:「不錯,天師雄才偉略,數十年如一日,甘當幕後宗主;又高瞻遠矚,捨得讓獨子不修半點法術……單單這兩點,便是我們插翅也難以追及。」

    「天師?」

    晏小仙芳心迷亂,驚愕已極,聽這二人的口氣,李木甫竟像是……竟像是龍虎宗幕後的真正天師!那麼張思道呢?難道他竟只是一個傀儡?

    李木甫微微一笑,道:「兩位賢弟過譽了。這幾百年來,為了天師大業,也不知有多少龍虎兒郎忍辱負重,自我犧牲,比起他們來,本座這一點努力又算得什麼?好在眼下苦盡甘來,總算熬到了出頭之日。」

    三人相視片刻,忽然大笑起來,晏小仙雖仍雲裡霧中,也只好跟著一起微笑。

    張玄真笑道:「可惜了,賢侄長得一表人才,今後卻不得不屈就這副尊容了。」

    從袖中掏出一個袋子,輕輕一抖,一道黃光傾瀉而下,晃了一晃,瞬間化成一個虯髯滿臉的王公,滾落在地。

    「宣王!」

    晏小仙陡然大震,終於明白他們所說的意思了。原來李木甫竟是要來個「移花接木」,將自己的兒子變成宣王!

    這老賊深謀遠慮,早在十年前便埋下了伏筆,知道李兆寧雖勇武善戰,卻不會半點法術,為了避免李東侯取代他後,時日一久,被明眼人瞧出破綻,寧可狠心不讓李東侯修行法術,確保萬無一失。

    李兆寧怒火欲噴,狠狠地瞪著三人,但被封住了經脈,一動也不能動,話也說不出來。

    張玄真笑道:「王爺,再過片刻,你便要成為李丞相的侄子了,可喜可賀。只可惜閣下福薄命短,很快就要暴病而死。不過死了之後,保證會有風光大葬,絕不會辱沒了閣下。」

    張飛羽嘿然接口道:「王爺,上天怕你寂寞可憐,已經叫太子在黃泉路上等你了。正月十五前,皇上、康王……肯定也會到地府裡探親的,到時你們便能全家團圓,一起賞看陰間花燈了。」

    兩人你一言我一句戲弄著宣王,大感有趣,又一齊哈哈大笑起來。

    晏小仙心中大寒,難道太子竟已經死於他們之手了麼?想不到這群妖道狗急跳牆,如此膽大包天,竟真敢在這節骨眼兒上造反!

    自張陵創辦「五斗米道」以來,天師道幾經衍變,但歷代天師無一不是野心勃勃,夢想著黃袍加身,問鼎天下。

    張角、孫恩、盧循……等人興兵造反,接連潰敗之後,天師道一度遭受重大打擊,不得不放棄武裝叛亂的道路,而接受朝廷招安,沉潛修養,改用「逐漸滲透,隔山打牛」的方法控制朝廷。

    李木甫接位天師之後,雖已能控制朝野,卻猶嫌不足。於是又處心積慮,定下「瞞天過海、李代桃僵」的戰略。

    眼下靈寶派覆沒凋敝,上清派又七零八落,最受皇帝寵信的,便是天師道了。別說皇帝,王公貴侯十有八九也都是由龍虎道士「守護」,一旦他們監守自盜,要取這些人的項上人頭,實在是易如反掌。

    當前時局混亂,群魔亂舞,他們殺了皇帝、王侯,大可將魔門誣為兇手,甚至可以借此為契機,排斥異己,將朝野所有反對力量打為叛黨。

    以李木甫在朝廷中勢力,短短三天之內,就可以控制京師,然後扶持「宣王」登基,兵不血刃,奪取天下。

    李木甫微微一笑,淡淡道:「皇帝和康王都好辦,只是那齊王……嘿嘿,倒真有點棘手。」

    聽他們說到楚易,晏小仙心中頓時「通通」大跳起來,凝神聆聽。

    張飛羽皺眉道:「若不是李玄這狗賊今晚橫插一槓,公子早已穩穩登上太子之位了,咱們也不必冒著風險,急著除去皇帝老兒了。」

    張玄真呸了一聲,恨恨道:「李玄這廝當真狗運亨通,杜如晉消息準確,讓齊師兄當場抓了個正著,卻偏偏又半路殺出個秦皇轉世,將這狗賊和伍妃一齊劫走……關鍵時刻功虧一簣,真他奶奶的!」

    晏小仙在康王府聽說「秦皇轉世」時,便已猜到了大概,此時聽他們提及,不由暗自好笑,心道:「哼,就憑你們也鬥得過我大哥麼?」嘴角忍不住露出一絲笑容。

    李木甫微笑道:「東兒,你笑什麼?」

    晏小仙吃了一驚,隨口胡謅道:「爹,孩兒只是在想,倘若能將那『秦皇轉世』抓住,奪得『軒轅六寶』,那就好了。」

    李木甫哈哈笑道:「傻小子,只要你能登上皇位,整個世界都是你囊中之物,何況這區區『軒轅六寶』?那還不是遲早的事麼?」

    說著,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微笑道:「再說,要抓住那『秦皇轉世』也不是什麼難事,只要有九尾狐在手,還怕他不乖乖就範麼?晏姑娘,你說是不是?」

    說到最後一句時,笑容突然變得說不出的陰森詭譎,手指陡然一扣,如鋼針鐵箍。

    晏小仙「啊」地一聲,劇痛入骨,心中大駭,知道身份已然暴露。想要發出暗器、蠱毒,與他拚個魚死網破,卻半點也動彈不得。

    李木甫目光閃動,饒有興味地盯著她,微笑道:「晏姑娘,本座常聽說九尾狐千變萬化,神鬼莫測,原本還有些不大相信。今日一見,果不其然,就連本座也險些被你騙過了。」

    晏小仙只覺得便體森冷入骨,如墮冰窖寒淵,牙關忍不住格格亂撞,什麼話也說不出來。

    張玄真拊掌笑道:「秒極秒極!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有了這狐狸精,要降住那姓楚的小子,可就好辦得多了。」

    「彭!」

    被李木甫的冰寒真氣一震,玉石匣子頓時從晏小仙懷中掉了出來,光芒閃耀,李東侯應聲滾出。

    「公子!」

    眼看他週身插滿銀針,頭如醬豬,口吐白沫,張飛羽二人又驚又怒,搶身將他扶起。

    李木甫目中怒火熊熊,笑道:「多謝晏姑娘手下留情,保住犬子一條小命。本座也投桃報李,饒你不死。」

    話音未落,雙手飛舞,齊齊拍在晏小仙雙肩。

    晏小仙眼前一黑,奇經八脈、五臟六腑彷彿都被一齊震碎了,喉中腥甜,翻身飛跌,重重撞在牆角,登時暈迷不醒。

    週身「哧哧」輕響,無數道淡藍色的真氣,螺旋飛舞,瞬間便將她凝結為一道冰柱。

    過了片刻,晏小仙漸漸醒轉,只覺冰寒徹骨,動彈不得,麻痺中又帶著火燒火燎,刀割劍剜般的劇痛。

    眼睫被寒冰凝結,合閉不攏,依稀瞧見李木甫盤腿而坐,雙手抵在李東侯的背心,白汽蒸騰,絲絲繚繞。

    李東侯身子一震,「哇」地噴出一道紫黑的血箭,撲倒在地,臉色卻漸轉紅潤。

    銀光亂舞,冰魄針盡數彈飛而出,地上「咻咻」亂響,爬滿了許多紅色的蜂蟲,頃刻間,紛紛蜷縮乾枯。

    她心中一震:「這老賊好強的真氣,竟能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將『相思蜂蟲』盡數逼出……」

    念頭未已,只聽屋外有人叫道:「老爺,皇上有旨,傳你即刻入宮晉見。」

    李木甫與張飛羽兩人對望一眼,臉上閃過一絲驚喜之色,驀地拔身而起,微笑道:「秒極!勝負成敗,就在今夜一舉了!只要除了李玄,天下便有大半落入我們手中!」

    晏小仙一凜,迷迷糊糊中忖道:「這老賊深更半夜晉見皇帝,必有什麼險惡陰謀對付大哥,我要告訴大哥,讓他小心提防……」

    心中一急,氣血翻湧,眼前頓時又是一片黑暗,重轉昏迷。

    渾渾噩噩,又不知過了多久,忽然覺得脖頸一涼,似乎有手指撫摩而過,她心中一喜,脫口道:「大哥!」

    睜開眼,卻瞧見一張細眼鷹鼻的臉,正咫尺相對,獰笑著盯著自己,赫然竟是張玄真。

    晏小仙心下一沉,下意識地低頭望去,「啊」地失聲驚呼。

    她外裳、外褲都已被剝去,只穿了一件肚兜和一條蔥綠褻褲,躺在床上。驚怒之下,待要掙扎起身,卻覺百骸無力,劇痛如焚,絲毫也動彈不得。

    張玄真手指一勾,捏著她的下巴,獰笑道:「小狐狸精,你的奇經八脈都已經被天師震斷了,掙扎也沒用……」

    他眼珠一轉,目光灼灼地盯著她起伏的胸脯,嘴角漾起淫狠的笑容:「道爺聽說狐狸精采日月精華,吞吐煉丹,真元最是滋補,今天倒要印證印證。」

    晏小仙臉頰如燒,又羞又怒,咬牙格格大笑道:「好啊,姑娘體內有蠱蟲三百七十八種、劇毒二千四百八十九種,你若有膽子,只管來吧……」

    張玄真不為所動,獰笑道:「河豚有毒,薔薇有刺,既敢採食,自然就不怕這些末枝細節了。」探手便往那紅肚兜抓去。

    晏小仙急怒攻心,險些又暈厥過去。混亂中,腦海中忽地閃過楚易那燦爛的笑臉,淚水滂沱湧出,心底卻反倒平靜了。

    閉上眼,又是悲傷痛楚,又是甜蜜酸澀,默默道:「大哥,大哥!來生再見啦!」便想咬舌自盡。

    就在此時,忽然聽見有人高聲長呼:「走水啦!走水啦!」嘈雜聲起,勢如鼎沸。

    張玄真一愣,循聲望去,只見窗外火光沖天,人影紛亂,亂作一團。瞧那方向,竟像是馬廊失火。

    「莫非……」他心頭一凜,閃過一個不祥的預感,起身喝道:「張真善、王童,快去通報各方……」

    話音未落,只聽一個雷霆似的聲音當空炸響,哈哈狂笑道:「二位,你們師尊有令,還不快去覆命報到?」

    「彭!」窗子破裂,兩個人頭嘶聲慘叫,火球似的飛旋而入,不偏不倚,正好落在他的身前。

    頭焦皮爛,眼珠凸出,驚怖地瞪視著他,正是他座下最得寵的王、張兩弟子。

    張玄真大駭,指訣飛舞,玄水劍破空出鞘,喝道:「什麼妖魔鬼怪,竟敢在道爺面前張狂……」

    「轟」地一聲爆響,木石激射,整面牆壁突然迸炸開來!

    那人狂笑截口道:「什麼禽獸妖道,敢在寡人面前張狂!」

    人影一閃,氣浪洶湧,一道赤紅色的光刀勢如烈焰狂飆,天河奔瀉,當頭劈落。

    張玄真呼吸一窒,肝膽俱寒,知道遇見了前所未見的超級勁敵。但他生性倨傲剽悍,也不退避,大吼一聲,畢集週身真氣,御劍飛舞,奮力迎擊。

    「彭!」

    氣浪炸射,玄水劍竟像是突然熔化了,瞬間炸散為一蓬熾熱的鐵漿,暴雨似的激打在張玄真的身上,青煙四冒。

    張玄真嘶聲慘叫,翻身跌飛。身在半空,又被那道狂烈的火焰氣刀掃中背脊,頃刻間鮮血狂噴,經脈俱斷。

    耳畔只聽那人森然笑道:「閣下的狗眼看了不該看的東西,該剜!」話音未了,張玄真雙眼驀地燒灼劇痛,眼珠竟被某物硬生生剜了出來!

    他驚怒痛楚,嘶聲狂吼,卻聽那個聲音在耳畔笑道:「閣下的舌頭說了不該說的話,該斬!」突覺舌根一熱,腥甜滿口,牙齒竟咬著了自己斷裂飛出的舌頭。

    張玄真宛如夢魘,不敢置信,生平第一次感覺到錐心刺骨的恐懼之意,喉中呵呵怪吼,想要伸手去摸個究竟,又聽那人笑道:「閣下的狗爪摸了不該摸的東西,該剁……」

    手腕驀地一涼,鮮血激射,雙手竟也離體而去。

    既而又聽見那人縱聲狂笑到:「……閣下的狼心狗肺比禽獸還要不如,該挖!」

    張玄真背心一涼,心肝劇痛,整個身子竟像是突然空了,眼前一黑,整個意識突然迸炸開來,化散為虛無。

    「彭!」

    張玄真重重摔落在地,後背血窟洞然,腸子拖了一地,再也不動了。

    石屑物散,塵埃落地。

    晏小仙心中怦怦狂跳,凝神望去,只見一個男子斜握蛇形長劍,英姿挺拔,昂然而立,嘴角眉梢帶著狂傲不羈的笑意,不是他是誰?

    「大哥!」晏小仙又驚又喜,淚水登時奪眶而出,連叫聲也變得哽咽難辯。

    「啊~~~吁~~~」殘牆外響起一聲高亢的驢鳴,彷彿是對她的應答。

    漫天火光下,蕭晚晴笑靨如花,身邊,一隻黑毛驢昂首踢蹄,歡嘶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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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楚 第六卷 第三章 舌槍唇劍

更梆寥落,已過丑時。

    齊王府梅湖小築內,火爐紅光閃耀,床幔圍合。

    宴小仙皓腕如雪,橫在錦被之外,春蔥似的手指緊緊地握著楚易的手,睡夢中也不願鬆開。

    燭光跳躍,映照著她暈紅的俏臉,光潔瑩潤,嬌艷如春睡海棠。

    經過楚易半個多時辰的悉心治療,她震斷的經脈雖尚未修復,但體內的寒毒卻已完全驅除,氣色也大為好轉。

    楚易低下頭,在她那微微上翹的櫻唇上輕輕一吻,心中湧起溫柔而刺痛的疼惜,暗自發誓:「好妹子,大哥今後決不再讓你受今夜這樣的磨折了!不管是誰,俑疑四惆敕職牒粒蘯葉ㄒ犂盟椠蠡誒吹秸飧鍪郎稀!?br />
    驀地想起李木甫,恨怒勃發,好不容易按捺住的殺氣又湧將上來,恨不得立即返回李府,將他碎屍萬段,挫骨揚灰。

    蕭晚晴知他心思,嫣然一笑,低聲道:「楚郎,太子已死,你現在是那老賊最大的眼中釘了。他深夜入宮覲見皇上,必是想了極為毒辣的陰謀詭計來對付你。依晴兒看,你還是到宮中一探虛實,免得落入他的陷阱。」

    楚易哼了一聲,皺眉道:「按照仙妹適才所說,難道我在慈恩寺中遇見的刺殺太子的兇手,竟就是這老賊麼?」

    旋即又搖頭喃喃道:「但那人真氣狂猛,生生不息,與老賊的陰寒真氣大相逕庭又不像是李思思,到底會是誰呢?」

    蕭晚晴道:「依目前情形來看,兇手就算不是這老賊,只怕也與他逃脫不了干係。李思思和李玄關心的只是軒轅六寶,修仙長生,實在沒有刺殺太子的動機。」

    柳眉輕蹙,沉吟道:「但是為何李思思偏巧會在今夜營救紫微真人?她和李玄究竟又有什麼陰謀?可真叫晴兒才猜想不透了」

    「糟了!張真人!」楚易一楞,險些失聲驚呼。

    從李府回來後,他只想著為晏小仙療傷,心無旁騖。此刻聽著蕭晚晴提及,這才驀然記起張宿和蘇瓔瓔仍在李思思的無花瓶中。

    正想去李思思房中看個究竟,窗外忽然閃過一個人影,低聲道:「七哥?」

    真是「說曹操,曹操到」!楚易與蕭晚晴對望一眼,也不知是憂是喜,當下將宴小仙的手輕輕地移到一旁,躡手躡腳地出了屋。

    剛打開房門,軟玉滿懷,幽香撲鼻,兩條柔膩光滑的臂膀立即蛇也似的纏了上來,嘴唇上忽然一痛,被她狠的咬了一口。

    楚易方自痛吟,又被那如花唇瓣緊緊的堵住了,丁香勾卷,瓊津默渡,呼吸也變得急迫起來,心道:「他奶奶的,這妖女是屬虎的麼?這麼喜歡咬人?」

    過了片刻,那潮濕滾燙的滑過她的臉頰,輕輕咬著他的耳垂,吐氣如蘭:「七哥,我等了你大半夜,為何始終不來找我?是被屋裡的小妖精纏住了麼?」幽怨中帶著酸溜溜的怒意。

    楚易心底微微有些發毛,生怕她醋意大發,一口將耳朵咬將下來,當下咳嗽一聲,顧左右而言他:「杜真人呢?你怎麼能從他的眼皮底下溜出來的?」

    一邊說,一邊拉著她朝長廊外走去。

    李思思如籐蔓附樹似的攀再他的身上,吃吃輕笑道:「原來七哥是怕被那牛鼻子瞧見,瓜田李下,所以不敢來找我麼?」

    明月西沉,掛在長廊簷角。清輝斜照著她的側臉,眼波閃閃,笑顏中帶著單單的哀愁落寞,說不出的冷艷動人。

    楚易呼吸一窒,心中忽地閃過一個念頭:或許她並沒有李玄那般狠毒,只是太過癡情,被他玩弄、利用而已。

    見他怔怔地凝視著自己,半晌沒有說話,李思思又歎了口氣,幽幽道:「你放心,就算我不怕那牛鼻子發覺我們之間的秘密,也不能讓他發現張真人哪。早就略施小計,將他打發走啦。」

    楚易一凜,回過神來,道:「是了,張宿和那小丫頭呢?還在你瓶中麼?」

    李思思嫣然一笑,道「是啊,那傻丫頭對我們感激涕零,沒起半點疑心,還眼巴巴地等著你用『金剛道體重鑄大法』救老牛鼻子一命呢。」

    妙目中閃過一絲古怪的神色,抿嘴微笑道:「七哥,這小丫頭是少見的純陰童女,作雙修鼎爐再好不過了。如果不是老牛鼻子用了『元嬰自鎖大法』只能依靠他血親的元神,才能進入他的識海,找出『玉衡劍』的訊息,還真捨不得就這麼白白浪費她的真元性命呢。」

    玉衡劍!

    楚易心中陡然大震,像是當空打了一個焦雷,這才明白李玄救出張宿舅甥的意圖何在!但依照翩翩那夜所言,這柄『北斗神兵』中的火屬神器不是被黃帝用於封鎖朱雀,流落在南荒某個神秘之地麼?張宿又怎麼知道它的下落?

    是了,難道今夜朱雀七宿奇聚長安,也是應為感應到了「玉衡劍」的靈力麼?這麼說來,莫非「玉衡劍」也在長安附近?

    剎那之間,他心中湧過萬千紛亂的念想,隱隱之中似乎想明白了許多事,但卻又似乎更加迷惑了。

    正想旁敲側擊,從李思思這兒打探出更多的隱秘,忽然間遠遠地傳來隆隆馬蹄之聲,隱隱夾雜著叱呵吶喊,以及皮鞭破風的銳響,似乎有大軍從長街上奔馳而過。

    循聲望去,只見無數火炬漫漫閃耀,如滾滾紅龍,從王府圍牆外蜿蜒而過。既而馬嘶人吼,紛紛頓住,竟像是將齊王府圍了個水洩不通。

    「他奶奶的!李木甫那老賊當真先動手了。」

    楚易心中一沉,剎那間猜到了大概,想不到宴小仙和蕭晚晴的擔憂這麼快便應驗了。

    大門「通通」擂響,王府內的燈火次第亮了,許多丫鬟、僕人紛紛批衣出屋,看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過了片刻,幾個家丁提著燈籠,領著數十人往梅湖小築走來。當先一人黃袍獵獵,長鬚飄飄,赫然是張飛羽。後面跟隨了幾個龍虎道士,俱是殺氣騰騰,有恃無恐。

    楚易怒火「滕」地竄了上來,殺機陡起,哈哈一笑道:「深更半夜,本王還當是什麼妖魔邪魅,想不到確是龍虎天師。不知大駕光臨,有何貴幹?」

    張飛羽面無表情地道:「平生不作虧心事,不怕半夜鬼敲門。王爺又何必這麼惴惴不安?」

    旁邊一個太監緩步上前,揮了揮拂塵,尖聲道:「王爺,陛下有旨,請王爺即刻入宮,有要事相商。」

    四周奴婢無不變色,竊竊私語,都覺大禍臨頭。

    蕭晚晴混雜在人群中,俏臉雪白,妙目眨業不眨地凝視著楚易,心中擔憂無已。好想隨他前去,分憂解難,卻又偏偏不能落下宴小仙。

    楚易朝她微微一笑,示意她不必擔心,揚眉笑道:「很好,本王正好也有要事向皇兄稟報。」昂然闊步,隨著眾人一起朝外走去。

    心念一動,生怕李思思等不及她回來,就殺了蘇瓔瓔,追問玉衡劍下落,當下有轉頭傳音叮囑道:「好妹子,務必等我回來,再一起對付那老牛鼻子。」

    李思思似是對他極有信心,嫣然一笑,點頭示意。

    出了大門,只見王府外密密麻麻站了數千甲士,沿街蜿蜒,在火光照耀下入金鱗長龍,蔚為壯觀。

    門口立了個濃眉虯髯的將管,正是公孫長,瞧見楚易出來,臉上頓時閃過尷尬愧疚之色,低聲道:「王爺,屬下也是奉命行事,迫不得已,萬請海涵」

    「放心放心。忠君護國,懲奸除惡,本來就是你分內之事。」楚易拍了拍他的肩膀,嘿然笑道,「只是呆會見了奸佞妖魔,千萬別手軟就是。」

    說著冷冷的掃了張飛羽一眼,大搖大擺得上了馬車,高聲喝道:「起駕!」

    馬蹄隆隆,車輪滾滾,大隊人馬浩浩蕩蕩地駛過空曠而寂靜的長街,很快便到了興慶宮外。

    暗紅色的宮牆連綿雄矗,在寥闊的夜空下,越顯巍峨肅穆。花萼相輝樓上燈火通明,但卻聽不見半點絲竹音樂,與平時那喧嘩熱鬧的景象迥然兩異。

    金吾衛隊在通陽門前停下,肅靜無聲。楚易下了馬車,隨著公孫長、張飛羽等一行穿入宮門,朝裡走去。

    宮門次第打開,兩側燈籠高懸,遠遠的便瞧見那座莊嚴雄偉的龍堂。

    龍堂後方,碧波浩淼,水光粼粼,想來便是聞名天下的興慶宮龍池了。岸邊亭閣樓榭巍峨華麗,參差錯落,在月色中直如瀛洲仙境。

    當年唐元宗還是王爺之時,便層有風水相師說此池龍氣翻騰,貴不可言。

    因此唐元宗登機之後,飲水思源,在這龍池邊建立龍堂,祭拜保護,並將興慶宮大肆擴建,僅次於太極宮與大命宮的大內宮城。

    近年來,朝會、慶典、宴會無不在此舉行,興慶宮已經一躍成為西唐帝國的政治、文化中心。

    楚易從小就是常聽鄉野村夫述說皇宮逸事,雖然極盡誇張荒唐,殊不真實,卻讓他對興慶宮悠然神往。

    他常夢想著有朝一日能封侯拜相,進入興慶宮,登上花萼相輝樓,,與皇帝、文武百官一起歌舞歡宴,共慶天下太平。

    此時夙願終成,難免有些恍然若夢。但很快又想起此行兇險南測,當下收斂心神,目不斜視,隨著眾人折而向西,朝花萼相輝樓走去。

    白玉世界蜿蜒迴旋,金甲威士夾道而列。拾級而上,滿城燈火盡收眼底,寒風鼓舞,飄飄欲飛,突然有一種身在半空的錯覺,就像是登往天宮一般。

    「齊王到!」

    唱呼聲中,他已昂然步入大殿。四周雕樑畫柱,金碧輝煌,無數明燈燭火交相映照,亮如白晝,極盡壯麗豪奢。

    內殿屏風環繞,唐元宗坐在龍椅上,面色蒼白凝重,閉目養神,也不知在想些什麼。

    李木甫、裴永慶、韋庭松、康王、宣王、金吾大將軍王忠良、右金吾衛將軍郭朝忠等二十餘名王公重臣分立兩旁。

    仇人相見,分外眼紅。

    楚易冷冷的盯著李木甫,怒火熊熊,恨不得將他大卸八塊。心中暗自盤算著如何將他龍虎天師的幕後身份抖摟出來,讓其無所遁形。

    目光掃處,只見外殿石階下,橫放了兩具碧玉石棺。四周站了齊玉蕉、杜採石、玉虛子、法相、不空等三十餘名道佛頂極高手。

    人人臉色凝肅,默然不語,惟有那「宣王」與楚易四目相對時,閃過一絲幸災樂禍的惡毒神色,果然玉李東侯毫無二致。

    楚易心道:「那兩個石棺中,一個必定是太子李兆重,另外一個不知是誰?」當下拜伏行禮道:「臣弟李玄,叩見皇上。」

    唐元宗點了點頭,抬首示意他平身,木無表情道:「七弟,你還記不記得,當日朕下旨建造這花萼相輝樓時,和眾兄弟說了什麼?」

    楚易一凜,正不知如何回答,唐元宗已自行接道:「朕當日說,我們兄弟之間,應當相花與萼一般,相互扶持,相互輝映。這便是朕修建這座高樓的本意。」

    頓了頓,那雙眼睛突然精光爆射,凌厲地盯著楚易,又是憤怒又是悲慼,搖著頭,徐徐道:「但今日看來,這座樓已經可以完全拆除了!」

    楚易不動聲色,道:「臣弟愚鈍,懇請皇上明示。」

    「反賊!事到如今,你還敢裝糊塗!」

    王忠良往前踏出一步,厲聲喝道:「你用淫蠱逼姦伍娘娘,脅迫她幫助你刺殺陛下,眼看事情敗露。有悍然將她殺戮滅口」

    楚易猛吃一驚,失聲道:「什麼?伍妃死了?」搶身奔到那碧玉棺前,全身一震,猶如被驚雷轟擊,動彈不得。

    只見伍慧妃僵直地躺在館內,雙目圓睜,滿臉驚怖痛苦,身上雖有絲帛包裹,但他透過火眼金睛望去,卻清楚的瞧見她遍體瘀痕,下身血肉模糊,紫血凝結,顯然是被奸辱而死。

    唐元宗臉色蒼白,冷冷道:「七弟,今夜康王府內,你和伍妃被那『秦皇轉世』挾為人質之時,真根本就不相信你們是在私會幽會。即便到了此時此刻,朕也不願意相信。所以鎮想聽你親口說說,為什麼你逃出來了,她卻死在了大雁塔上?」

    楚易對伍妃素有感恩圖報之心,此刻目睹慘狀,驚駭悲怒,一時竟沒聽見他所說的話。

    心如亂麻,苦苦忖想:「那兇手必定是趁我走了之後,溜上大雁塔將伍妃殺死。但那兇手究竟會是誰呢?和刺殺太子的是否同一人呢?」

    心念一動,忽的記起宴小仙先前所說的話來:「是了!李老賊既說『勝負成敗,就在今夜一舉』又承認謀弒皇室宗親,,可見這一切都是他周密佈置的奸謀!康王府內,他構陷太子不成,又陷害不了我和伍妃」

    一切疑點頓時豁然貫通。楚易怒火欲噴,冷冷的瞪著李木甫,雙拳緊握,骨節格格爆響。

    李木甫迎面對視,毫不避讓,冷冷地道:「怎麼?齊王答不出來了麼?既然答不出來,就請別人幫你回答好了。」

    轉身朝著殿下一個黑黑瘦瘦的和尚淡淡說道:「惠能法師,今夜慈恩寺中究竟發生了什麼事,你又瞧見了什麼人還不在陛下面前,原原本本的重新說上一遍,以求將功折罪?」

    楚易一凜,只見那惠能和尚雙手合十,緩緩道:「阿彌陀佛,本寺保護不力,辜負聖托,致使太子、伍妃橫遭慘死,罪責滔滔,難辭其咎。陛下菩薩心腸,慈悲為懷,不予降罪,反百般安撫,實在讓本寺伍百僧眾惶恐莫名,感恩不盡。」

    頓了頓,提高聲音道:「陛下,今夜本寺波瀾迭起,來了許多身份不明的高人,其中兩人修位之強,遠在貧僧之上。除了那位殺死太子、與大悲方丈打得難解難分的刺客外,拼僧便曾親眼看見一個少年從大雁塔躍下,從本寺數百僧眾的圍攻中從容逃逸」

    眾人哄然,大悲方丈號稱佛門第一高手,竟也降那刺客不住,可見其凶焰之熾。又紛紛交頭接耳,猜想另外一個少年是誰,居然有如此能耐。

    楚易冷笑不語,憤怒中卻暗自帶著幾分得益,忖想:「他說的那少年自然就是爺爺我了。嘿嘿,就憑你們這些吃素吃得滿臉菜色的禿驢,又怎能困得住我。但那殺死太子的刺客又會是誰?居然能和大悲方丈平分秋色?難道便是那和我打了一個照面的神秘人麼?」

    張飛羽沉聲道:「此人既然從大雁塔上躍下,想必就是殺死伍娘娘的兇手了?法師可曾瞧見他的模樣?是否就是將齊王和伍娘娘從康王府擄走的反賊?」

    惠能和尚搖頭道:「阿彌陀佛,出家人不打誑語。此人是否兇手,貧僧眼下不敢斷言。但他真氣強沛古怪,所學龐雜,卻有幾分像諸位所說的『秦皇轉世』」

    楚易一凜,這禿驢眼光卻也毒利!先前在此恩寺中,他生怕讓人瞧出端倪,所使的神法、招式都極為普通常見,想不到還是被他看出蛛絲馬跡。

    李木甫轉過身,冷冷的凝視著楚易,道:「如果老臣猜得沒錯,那所謂的『秦皇轉世』只怕也是齊王的同謀吧?你們挾持伍妃逃到慈恩寺,不僅是為了殺人滅口,同時也是為了刺殺太子吧?否則天下豈有這麼巧的事兒?」

    楚易被他噎得說不出話,氣怒交集,心中卻湧起一陣愧疚悲楚之意。

    天下果然便有這麼巧的事。倘若他今晚不去慈恩寺,不將伍妃放在大雁塔上,便不會發生這些事情了。

    伍慧妃雖然不是他害死,但平心而論,他也需為她的死負上一半的責任。

    唐元宗見她一直沉吟不答,只道他業已認罪,心中悲怒更甚,森然道:「七弟,朕究竟有什麼地方虧待你?伍妃和太子究竟又有什麼地方得罪你?你竟要這般對待他們?對付朕?」

    楚易知道此刻再不辯白,可就跳進黃河也難洗清了,當下朗聲道:「陛下,臣弟倘若真想要除去太子,今夜康王府夜宴之時,只需附和李僕射的提議便是了,又何必為他說話?何必這麼大費周章,將簡簡單單的事情弄得這般複雜」

    「這就是齊王的高明之處了」

   李木甫不等他說完,淡然截口道:「先前康王府裡,挖哥慷慨陳辭,為太子辯護之時,老臣也險些為王爺所蒙蔽,心裡說不出的感動慚愧。現在才知道原來那不過是王爺的矯飾之計。王爺明知太子活不過今夜,所以樂得賣個順水人情,清洗自己的嫌疑,有乘機陷我等老臣於不義這一石二鳥之計,可真是乾淨利落得很哪!」

    眾人哄然,王忠良等人紛紛喝道:「無恥反賊,證據確鑿,你還敢胡言狡賴,誣陷忠臣」

    聽到「證據」二字,楚易靈光一閃,大聲道:「陛下,那所謂的『秦皇轉世』出了康王府後,將臣拋棄在仙宜觀內,恰好被十九妹所救。過不多時,又碰上蛇怪作亂,險些一同死在大火中。陛下如若不信,可以問問十九妹,或是那位趙將軍。」

    目光一轉,如寒電似的盯著李木甫,冷冷道:「卻不知李大人除了這些臆想胡推的結論之外,又有什麼證據呢?到底是誰胡言狡賴,誣陷忠臣?」

    眾人左右相顧,議論紛紛。

    今夜康王府晚宴,李思思借口身體不適,的確很早便退場裡去;後來翼火蛇肆虐仙宜觀,金吾衛奉旨前往營救公主,也恰好瞧見楚易和她在一起。這些倒是無從辯駁。

    這時,一個金吾衛悄然上前,在王忠良耳邊低聲說了幾句。

    王忠良微微一震,冷笑道:「親仁坊與安邑坊毗鄰。如此說來,那反賊必是先經過仙宜觀,將齊王拋到觀內,所以齊王對慈恩寺發生之事一概不知,也必知道伍妃死在誰人之手了?」

    楚易脫口道:「不錯」,話一出口,立覺不妙。

    「你說謊!」

    王忠良臉上閃過狂喜之色,不等他收口,(卓戈)(此乃一個字)指厲喝道:「李將軍等人在仙宜觀中找到你和公主之時,你分明對他們說過『伍娘娘被那妖人丟在慈恩寺塔裡了,你們還不速速去救』這句話,是也不是?」

    楚易心下一沉,暗呼糟糕。當時情勢緊急,他擔心伍妃安危,確實說過這句話,想不到竟被他抓為把柄。

    王忠良乘勝追擊,厲聲道:「倘若真如王爺所說,王爺又怎麼知道那妖賊將伍妃丟在大雁塔裡?你自相矛盾,欲蓋彌彰,八十六名衛士個個聽得清楚分明,豈容你再狡賴推脫!」

    眾人大嘩,李木甫等人無不大喜過望,紛紛作義憤填膺狀,喝責叱問。

    唐元宗目中悲怒憤恨,如火焰燃燒,緊盯著楚易,一字字地道:「七弟,在這個世界上,你是朕最信賴的人。而你,竟就是這麼報答朕的信任麼?」

    語調錐心刺骨,沉痛已極,顯是已經認定楚易便是元兇。

    嗆然刀響,精光閃動。眾金吾衛手握刀柄,頃刻間將楚易團團圍住,只待唐元宗一聲令下,立即群起而攻之。

    道佛群雄雖然袖手旁觀,但環立四周,真氣綿綿鼓舞,也是如箭在弦,一觸即發。

    楚易心中大凜,剎那間轉過萬千念頭,忖道:「此時改口也來不及了,唯有強撐到底。皇帝對李思思這妹子頗為寵愛信任,我只有和她抱成團兒,才能度過此劫。」

    當下大聲道:「陛下,臣弟話還沒說完,這些亂臣賊子便迫不及待地斷章取義,淆亂聖聽,這等挑撥離間,構陷誹謗的技倆,當真卑劣陰毒之至!」

   轉身斜睨王忠良,冷笑一聲,道:「王將軍,那句話的確是本王說的。本王之所以知道伍娘娘被那妖人擄往大雁塔,全因他將本王拋在仙宜觀時,親口告訴本王,他會守信將伍娘娘安然無恙地留在大雁塔上,讓我通知陛下前去領人。當時仙宜公主就在本王身邊,這句話她也聽得清清楚楚。嘿嘿,不知道公主金枝玉葉,說得話比不比得上這八十名衛士可信?」

    眾人又是一陣低嘩,韋庭松道:「陛下,即是如此,不如即刻將公主召來,一問便知。」

    齊遠圖,段秉昆等人紛紛稱是。

    ====似乎少了點====

    唐元宗怒氣少消,冷冷道:「何況什麼?」

    李木甫猶豫片刻,又叩頭道:「陛下,有句話老臣一直不敢說,但是到如今,卻又不得不說。如有冒犯,念在老臣一片忠心的分上,還請恕罪。」

    唐元宗道:「有話就起來說,何必吞吞吐吐!」

    李木甫叩頭謝過,徐徐站起身來,回頭凝視著灰能和尚,道:「法師,你說今夜在慈恩寺

    中,還曾親手抓獲反賊張宿之外甥,可有此事?」

    蘇白石!

    楚易心中一震,今夜在仙宜觀等不到他,還以為被翼火蛇妖擊傷,藏起來了,想不到竟落到了慈恩寺和尚的手中。

    惠能和尚道:「不錯。今夜在本寺地牢口與一個刺客激鬥時,貧僧將其擒獲,取下面罩後,發覺正是張真人的外甥蘇白石。貧僧以前曾與他有過幾面之緣,所有認得。」

    李木甫高聲道:「法師,他闖入慈恩寺,想必是為了救反賊張宿來了?但慈恩寺內戒備森嚴,地牢極為隱秘牢固。機關重重;以他的修為,見識,又怎麼能對寺內一切瞭如指掌,

    來去自如?他的背後,可有什麼同謀暗中指使麼?」

    惠能和尚稍一遲疑,道:「貧僧也是這麼想,所以不得已動用了攝魂法書,加以審問。蘇白石起初還在勉強抗拒,到了後來,終於說出幕後同謀,乃是一個女人」

    楚易心頭大凜,暗呼不妙,只見李木甫探手入懷,取出一個卷軸,道:「陛下,這張圖就是慈恩寺的惠智大師,根據蘇白石失魂時的描述臨摹而出的同謀外貌。」

    眾人哄然,竊竊私語。

    惠智大師是當今天下出了名的丹青國手,他描繪出的人物無不栩栩如生,有了這畫,要緝拿兇犯實是好辦得多了。

    李木甫右手輕輕一抖,畫卷霍然打開,殿上頓時響起一片驚呼聲。

    唐元宗全身一震,彷彿瞬間凝固了,雙目中閃過驚怒,憤恨,傷心,羞惱諸多神色。

    楚易冷汗遍體而生,畫上那人風雅端麗,傾國傾城,如花笑靨中,帶著淡淡的淒婉哀愁,赫然正是李思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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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7-7-24 09:17 PM|只看該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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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楚 第六卷 第四章 柳暗花明

燈火搖曳,殿內一時間又變得寂然無聲。

    李木甫朗聲說道:「陛下,現在一切都已昭然若揭了。齊王勾結靈寶妖道,用淫蠱脅迫伍娘娘,一心弒君篡位,因此定下了這一系列的陰謀毒計…….」

    「那日在齊王府為伍娘娘賀壽之時,齊王佔著天時地利,反比例靈寶妖道李芝儀行刺陛下。刺殺失敗,那妖道又故意使了障眼法,變化巨蟒逃之夭夭。齊王眼看行跡將要敗露,不惜故意出賣靈寶妖道,以圖自保……」

    「今夜康王府夜宴,齊王再度用淫蠱脅迫伍娘娘之時,恰巧被杜如晉發現。但他奸狡無比,故意讓手下妖人假扮成所謂的『秦皇轉世』,利用陛下對兄弟的仁愛之心,上演了一場好戲,逃之夭夭…….」

    「與此同時,齊王又指使仙宜公主,利用蘇白石打入慈恩寺,攪個天下大亂;他則乘亂打劫,派遣手下的妖人刺殺太子,又將伍娘娘殺了滅口,拋屍在大雁塔上…….」

    他侃侃而談,說得絲絲入扣,再加上言語聲調又極富蠱惑力,眾人聽得心有慼慼,暗暗點頭。

    就連韋庭松等人也皺眉不語,將信將疑。

   楚易心中怒極,狂氣上衝,驀地哈哈笑道:「欲加之罪,何患無辭?李僕射閣下僅憑一個小子失魂落魄的囈語,就能羅織出許多罪狀,果然是構陷忠良的個中老手,佩服佩服!這真倒叫本王開了眼界。嘿嘿,原來在各位耳中,本王和仙宜公主堂堂皇室宗親的金口玉言,都比不上一個叛黨家屬的話來得更可信了?」

    被他電似的目光一掃,群臣不由得心生怯意,低下頭來,不敢與他相對。王忠良等人則反唇相譏,大加駁斥。

    楚易毫不理會,郎聲說道:「陛下,靈寶派的張真人和商仙子是臣弟設計擒伏的。這姓蘇的小子,必是為了給舅父報仇,才故意這般自投羅網,陷害臣弟和公主。說不定有奸佞將臣弟視為眼中釘、肉中刺,故意在幕後指使也未可知。「

    眾人低聲議論,莫衷一是。

    韋庭松沉吟道:「陛下,王爺說得也有道理,此事關係甚大,不可偏信一面之詞。」

    唐元宗哼了一聲,微微起了猶疑之意,沉聲道「惠能法師,那蘇白石現在何處?速速將他帶到這裡來,與齊王當面對質。」

    惠能和尚黑臉一紅,極是尷尬,吶吶說道:「陛下,這個…….今夜本寺中發生了太多的事情。太子遇刺後,大悲方丈全力以赴救他元神,貧僧和眾師兄弟忙於降伏地牢逃出的妖孽,混亂中,那蘇少……蘇白石不知被哪個妖人救走了……」

   眾人嘩然,楚易心中一寬,哈哈大笑道:「原來是空口無憑,死無對證!」底氣大壯,朗聲道:「陛下明鑒,臣弟幾十年來不問國事,逍遙如神仙,何必行兇叛亂,自尋死路?即使真想叛亂,這此年多的是機會,又何必等到今天?你我君臣兄弟數十年,花萼相輝,情比金堅,難道你還信不過我麼?」

    唐元宗與他四目相對,見他坦蕩自若,毫不迴避,心中怒火大減,手指輕叩龍椅扶手,沉吟不決。

    大殿中靜悄悄地聽不見半點聲響,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的身上。

   楚易屏息凝神,微微有些緊張,自己的生死成敗,就在這老人的一念之間了。倘若他當真認定自己懷有異心,自己只好奮力殺出重圍,帶著蕭晏二女離開長安,另做打算……忽然又想,那李玄老賊分明是個野心勃勃的奸險小人,自己迫於形勢大局,卻要昧心為他的聲譽百般辯護,實在忒也荒唐滑稽,嘴邊不由得露出一絲苦笑。

   眼見唐元宗半晌沒有說話,李木甫咳嗽一聲,道:「陛下,倘若這些證據尚不足,老臣還有一個簡單易行的法子,可以立刻證明齊王忠奸黑白。只是……此事關係伍娘娘聲譽,恐有不雅,還請陛下定奪。」唐元宗面無表情,微一遲疑,淡淡道:「李卿但說無妨。」李木甫道:「適才御醫驗屍之時,老臣聽他提起,伍娘娘體內已經有了四個月的身孕……」。眾人哄然,眼見唐元宗微微一震,臉色變得異常難看,都猜到死胎多半不是他的骨肉,紛紛噤聲不語。

    唐元宗聽信天師道,為了修「返童金身」,已有半年多不沾女色,此刻聽聞愛妃肚內竟有了胎兒,心中之狂怒可想而知。強忍怒氣,沉聲道:「李愛卿是想來個滴血認親麼?」李木甫磕頭道:「陛下聖明!」

   楚易微微一楞,心道:「是了!這老賊必定認定伍娘娘懷的是李玄的孽種,所以才這般有恃無恐,想出這『滴血認親』的主意。只可惜那胎兒是真,我這個『父親』卻是假,老賊自作聰明,千算萬算,卻偏偏算不到這一層。」一念及此,忍俊不禁,哈哈大笑起來。眾人愕然,紛紛朝他望了過來。

   唐元宗臉色越發難看,冷冷道:「七弟,你笑什麼?」楚易靈光飛閃,剎那間已構建起一個大膽狠辣的計謀,當下朗聲道:「皇上,臣弟笑天網恢恢,疏而不漏。某些奸賊自以為得計,卻注定作繭自縛,引火燒身。」轉過身來,目光灼灼地盯著李木甫,似笑非笑道:「李丞相,你要本王滴血認親,自無不可。但常言道『己所不欲,勿施於人』,本王也聽到坊間傳聞,說你才是逼姦伍娘娘、殺人滅口的元兇。嘿嘿,你敢當著大家的面,也來一次滴血認親麼?」眾人嘩然,李木甫哂然一笑,淡淡道:「老臣光風霽月,無愧天地,還怕宵小造謠中傷麼?」楚易哈哈笑道:「一言為定!」心中又是憤怒又是喜悅,暗想:「李老賊啊李老賊,天作孽,猶可恕;自作孽,不可活。今日我不將你斬盡殺絕,誓不為人!」

    過不片刻,眾衛士端上兩個金盆,分別放在兩個碧玉棺上,肅然環立。御醫小心翼翼地從伍慧妃腹內死胎中抽出兩滴血,各處注到兩人金盆中。

   楚易揚眉道:「本王先來。」大步走出,咬破中指,將鮮血滴在左邊的金盆內。環視眾人,朗聲道:「各位仙人、菩薩,你們可千萬看好了,哪一個是逼姦皇妃、犯上作亂的叛臣賊子,萬萬不能讓他逃脫了。」眾人紛紛圍了上來,凝神查看。楚易乘機翻手取出太古金族的「螺母織霞針」,御氣飛舞,在李東侯喬化的宣王臀上輕輕一扎,還不等他察覺,便已繞回手中。電光石火間,便已偷梁換柱。所有人聚精會神地看著第一個金盆,竟無一人發覺。

   圍觀了半晌,只見那兩顆血珠滴溜溜地轉動,好不容易挨到了一塊,卻又分散開來,始終融不到一塊兒,眾人或驚或喜,或奇或怒,議論紛紛。眼見李木甫、張飛羽等人面面相覷,滿臉驚疑駭怒,楚易心中又是好笑,又是怒恨,忖道:「老賊,現在該輪到你償還血債了!」當下朗聲道:「陛下,臣弟是否清白,現在已經水落石出了。還請李丞相也遵守諾言,讓大家看個明白!」唐元宗又驚又喜,鬆了口長氣,沉聲道:「不錯!七弟的血既然不能和胎兒相融,足以證明七弟絕非其父。現在該輪到李卿證明自己清白了。」韋庭松、斐裴永慶等人與李木甫素來有隙,紛紛哄然附和。

    李木甫臉色鐵青,氣得幾乎爆炸開來,卻又無可奈何,心道:「難道那伍妃的丫頭竟敢騙我?那死胎當真不是這廝的精血?」被眾人再三催促,只好走到金盆邊,咬破手指,將鮮血滴落其中。血珠滴在盆沿,劃過一分弧線,和盆中李東侯的血滴撞在一起,晃了一晃,立即融合無間。

    「是他,果然是他!」眾人臉色齊變,炸開鍋似的哄然大嘩。「什麼,怎麼會這樣?」李木甫彷彿被霹靂當頭劈中,猛地倒退一步,瞠目結舌,眼珠險些掉了出來,幾乎不敢相信眼前發生的一切。

   楚易厲聲大笑,「李木甫,罪證昭然,你現在還有什麼話可說?」指著李東侯,高聲大喝:「法相大師,你拿『四空缽』照照這位宣王,看看他到底是誰!」法相一怔,雙手合什道:「阿彌陀佛!」紫金袈裟轟然鼓舞,一個黑銅賀缽破空飛舞,打下一道紫光,筆直地投射在宣王的身上。紫光閃耀,「咯啦啦」一陣爆響,李東侯嘶聲呼痛,瞬間恢復原形,掙扎哭叫道:「爹,快救我!」

    「此人不是李僕射的侄子麼?怎地又變成他的兒子?」眾人又是一陣騷動,驚呼聲迭起。

   裴永慶反應極快,喝道:「來人!將這冒充宣王的叛賊拿下!」早有衛士一擁而上,將李東侯五花大綁,捆了個結結實實。剎那之間,形勢急轉直下。楚易不等李木甫等人回過神來,高聲道:「陛下!用淫蠱逼姦伍娘娘、種下孽種的,不是臣弟,更不是別人,恰恰正是這李木甫李大人!今夜伍娘娘在康王府中悄悄與臣弟見面,就是為了說出此事!」這句話一出,登時如巨石投江,激起千層浪,滿殿大嘩,唐元宗的臉色更是陡然大變。楚易轉過身來,戟指厲聲道:「李木甫,其實你才是龍虎宗真正天師,是也不是?這幾十年來你隱姓埋名,混跡官場,黨同伐異,陷害忠良,扶植自己的黨羽勢力;時在幕後操縱天師道,積蓄力量,圖謀叛亂……」眾人嘩然,眼見李木甫目瞪口呆的驚怒情狀,無不疑雲大起。楚易暗想:「李老賊啊李老賊,你不是喜歡栽贓嫁嫁禍,死無對證麼?嘿嘿,現在老子便以牙還牙,讓你嘗嘗啞巴吃黃連的滋味!」接著又森然喝道:「李木甫,你明知陛下最為寵幸伍娘娘,倘若伍娘娘懷了龍種,必能補立為太子,所以一方面陷害太子,除之後快;一方面想來個偷天換日,用你的骨肉冒充陛下龍種,神不知鬼不覺地篡位奪權……」

   「伍娘娘被辱之後,痛不欲生,但羞於啟齒,不敢向陛下辯白。左思右想,便乘著今晚夜宴,請求本王相助。不料她身邊的丫頭早已被你收買,你得知消息,生怕陰謀敗露,又嫁禍本王和伍娘娘,妄圖殺人滅口……只可惜,人算不如天算,那反賊『秦皇轉世』早不來,晚不來,偏偏在這時候趕到,抓了我們作人質,逼迫陛下早日召開『仙佛大會』,把你的如意算盤攪得大亂。你狗急跳牆,派人前往慈恩寺刺殺太子,偏巧又在大雁塔遇見了伍娘娘。於是她便慘遭你殺害,成為進一步陷害本王的棋子。而後,你又將宣王綁架,李代桃僵,讓你的私生孽種假扮康王……你早已算好了,太子即死,康王又沒了靠山,日後的江山怎麼也脫不脫你兒子的手掌,是也不是?」

    他義正辭嚴,滔滔不絕,真話、假話相互交雜,順理成章,李木甫縱然想要辯白,也難以洗清了。

   每說一句,眾人便驚嘩一陣,原告還有些將信將疑,但瞧張飛羽等人那驚駭沮喪的神情,哪裡還會有假?越聽越是義憤填膺,一時洶洶斥罵,喧嘩如鼎沸。楚易心中大快,朗聲道:「陛下明鑒,這叛賊用淫蠱逼姦皇妃,謀殺太子,嫁禍本王,還用自己的孽子替代宣王,弒主篡位……惡行滔滔,磬竹難書,實是罪不可赦!」

   唐元宗狂怒不可抑,驀地拍案而起,厲喝道:「李木甫!你好大的膽子!來人,將這反賊拿下,凌遲處死!」滿殿劍氣吞吐,法寶飛舞。李木甫、張飛羽等人還未回過神來,已被道佛群雄、金吾衛士裡三重外三重,團團圍在中央。李木甫腦中空白一片,半晌都不明白發生了何事,直到此刻,方才醒過神來:自己數十年辛苦經營的心血,竟被這廝莫名其妙地瞬間翻盤,毀於一旦,驚怒交集,喉中一甜,「哇」地噴出一口鮮血,哈哈狂笑道:「好!好!好一個齊王李玄!本座還是太過小覷你啦!想不到天師大業,竟毀在你這登徒子手中!」說到最後一句時,「呼」地一聲,週身黃袍鼓舞,手中多了一柄狹長淡綠的玉尺,青光怒爆,瀏星似的朝楚易激射而來!

    …….

    「翡冷翠!」

    晏小仙、蕭晚晴齊齊失聲驚呼。

   玉尺長三尺三分,溫潤光滑,玲瓏剔透,在朝輝中變幻著深翠淺綠的光澤,就像一泓清澈春水,在楚易手中蜿蜒流動,讓人恨不能捧掬而吸飲。楚易正色道:「不錯!這法尺就是龍虎天師的信物,名列『道門十大神兵』的『翡冷翠』了。想不到這傳聞丟失了百餘年的神尺,竟然就藏在李木甫李天師的手中;更想不一對我這麼器重,屍解成仙之際,竟還死活要將這寶貝饋贈給我,真是卻之不恭,受之有愧……」

   晏小仙格格笑道:「既然他這麼有誠意,大哥就勉為其難,收下好了。」蕭晚晴忍俊不禁,莞爾道:「楚郎,這位李木甫李天師又是怎麼屍解成仙的呢?」楚易歎道:「這可是本王見過的最壯觀的屍解過程了。這位天師先是胸口捱了齊真人的『赤宵』一劍,肚子又吃了不空法師的『誅麚四方橛』一橛,接著後背又同時被法相長老的『四空缽』、惠能和尚的『六滅棍』化了一下緣,而後腦門上又被玉虛子的『天刑』鑿了一個洞……粗略一算,至少有十六位高人幫助他完成了屍解過程。大家齊心協力,幫助同道,真是可喜可賀。」

    他還沒說完,晏小仙早已笑彎了腰,坐在床上直揉肚子。眼見楚易安然而回,她已自歡喜無比,聽說楚易以牙還牙,移花接木,用李東侯的血替代死嬰之血,讓李老賊死了個不明不白,慘烈無比,更是心下大快。

    李木甫只道憑著「滴血認親」這一毒招,便能將李玄置於死地,自以為鐵板釘釘,勝券在握,因此也未作其他準備。不想輕敵托大,玩火自焚,反倒被楚易殺了個措手不及。


   道佛諸門、金吾衛各都爭功心切,短短半個時辰之內,便將京城內的天師道眾掃蕩降伏,從李府救出了驚魂未定的宣王。王忠良等與李木甫勾結的朝臣、武官倒有大半是效忠宣王的,眼看宣王情狀、這才追悔莫及,要麼束手就擒,要麼倒戈相向。因而這場醞釀已久的叛亂,僅用了不到一個時辰,便徹底鎮壓,煙消雲散了。

   蕭晚晴微微一笑,沉呤道:「這些牛鼻子凶狠毒辣,比妖魔邪魅有過之而無不及,死了固不足惜,但大敵當前,少了一股制約魔門的力量,終也是缺憾……」楚易眉毛一揚,笑道:「晴兒放心,天師道這一叛亂,便將道佛各門的內訌暫時消解了,而且敲山震虎,讓天下人短期內不敢再起貳心,也算是死得其所。」頓了頓,又得意洋洋地微笑道:「況且魔門聽聞此事,必定認為李玄設計瓦解了天師道,對我這紫薇大帝的疑慮和嫉恨也會暫時消減。嘿嘿,這才叫一石二鳥呢。」

   晏小仙抿嘴笑道:「是啊,大哥談笑間翻雲覆雨,反敗為勝,自己不動一個手指,就滅了道門兩大散仙級的高手……魔門那些妖類聽說了,不對大哥頂禮膜拜才怪呢!」蕭晚晴心底稍寬,微笑道:「魔門倒也罷了,經此一劫,皇帝必對楚郎更加依賴,調遣起朝野上下、道佛各門,也更加順理成章了。」楚易嘿然道:「不錯!皇帝對本王大加褒獎,說本王忠肝義膽,智勇雙全,火眼金晴,明辯奸邪,短短幾個時辰之內,便為太子和伍娘娘沉冤昭雪,報仇雪恨,又救出宣王,粉碎亂黨,實是千秋少有的忠臣,萬世難知雄逢的福將……」二女聽他自吹自擂,忍不住格格而笑,道:「大哥,你為李玄掙了這麼多好名聲,倒是便宜了那奸賊啦。」楚易哈哈大笑道:「這老賊一輩子作了太多缺德事,我幫他積了這麼多陰德,他可要好好感謝我才是。是了,皇帝說本王功勞太大,無官可升,無爵可封,問我要什麼獎賞。我就要了這兩件寶貝。現在借花獻佛,送給我的兩位娘子。」說著,將「青離火」和「翡冷翠」分別遞到晏小仙、蕭晚晴的手中,笑道:「仙妹是木屬真氣,五行木生火,正好用這『青離火』。晴兒是金屬真氣,金水相生,使這『翡冷翠』再也合適不過。」

   二女啊地一聲,大感訝異,又是感動又是歡喜。原以為楚易胎化成形之後,受李芝儀元神,對於修真法定亦會十分貪婪鏗吝,想不到他眉頭皺也不皺,就將這道門人人夢寐以求的兩大神兵,隨手送給了她們。蕭晚晴眼圈微微一紅,將神尺遞了回去,搖了搖頭,嫣然道:「楚郎心意晚晴收下了,但晴兒『玉女天仙』之身已破,真氣大不如以前。『匹夫無罪,懷璧期罪』。眼下拿著這件神兵,別說降妖防身了,只怕反倒招災惹禍呢。」「晴兒,正是因為你真氣大不如昔,才更加需要這神兵護體。」楚易微笑接口道:「你放心,你我加緊修煉《素女真經》,不出一個月,你的真氣便能恢復了。此外,夫君再各傳你和仙妹一套太古的心法秘訣,不消半年,定可將這兩件神兵使得出神入化。到時神鬼辟易,看誰還敢惹你!」當下將木族的「長生訣」、金族的「恆訣」傾囊相授。這兩套心法博大精深,頗多艱澀之處,但

   二女均是聰明絕頂的人物,蕭晚晴又曾在地宮讀過一些,此刻經楚䀛在一旁解釋指點,很快便明白了大半,熟記於心,剩下的留待今後慢慢領悟。心法方甫傳授完畢,就有家丁來報,說有許多王公貴卿聽說齊王慧眼識奸,大敗亂黨,不勝欽佩感激,前來拜賀雲雲。楚易聞言,頓覺困意襲人,接連打了幾個哈欠,喃喃道:「他奶奶的,本王現在終於知道李玄這老賊當年為何樂得清閒,不理政事了。官場凶險莫測倒是罷了,每天還要應酬這些無聊乏味的達官貴人,還不如在北曲裡喝酒作樂來得逍遙快活。」頓了頓,搖頭道:「唉,也不知我前是中了什麼邪啦,居然擠破了頭想往這官場裡鑽,這不是自虐又是什麼?」晏小仙二女聽了盡皆莞爾,推著他出去,笑道:「佛曰『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為了解救蒼生大眾,楚郎就委屈委屈委屈,在這沒有刀山火海、只有酒池肉林的地獄裡多呆些時日吧。」

    ……

   這日正值大年初一,每年元旦早朝,皇宮中都要操辦規模浩大的慶典。百官朝賀,四夷臣服,禮儀極之繁褥莊嚴,是皇帝大顯威儀天下、恩被四海的重要日子,今日更加不能例外。朝賀完畢,唐元宗當頭文武百官與各番國使者之面,宣詔嘉獎齊王,稱李玄粉碎天師道陰謀,救出宣王,為伍妃、太子洗冤雪恨,立下赫赫大功。特下旨任命齊王為太師兼左僕射,統領御史台、刑部、大理寺三司,追查天師道叛黨餘孽。消息傳得沸沸揚揚,不脛而走,長安百姓對太子、伍妃素來十分敬愛,聞訊無不轉悲為喜。此後連續幾日,齊王府門庭若市,車水馬龍,前來拜會祝賀的公卿貴侯絡繹不絕。宣王親自登門拜謝,後部侍郎楊燁、刑部侍郎司馬儒……等原被錯判為亂黨的官吏固然是感激涕零,就連各道的州官太守、節度藩鎮也紛紛派人送來賀禮,大加巴結。雖然對官場應酬不勝其煩,但為了抓緊良機,團結一切力量,共同抵禦魔門和各番國即將到來的攻擊,楚易只好抖摟精神,斡旋期間。

   在楚易的督促下,西唐偵騎四出,多方搜集情報,發現西域、南疆情形果然一如其所言,唐元宗驚駭震怒之餘,對他更是言聽計從。當下唐元宗聽眾楚易密諫,一方面隆重接待各國番使,裝作毫不知情;一方面暗自調兵遣將,加強京城防衛,並命令邊疆藩鎮悄然聯成防線,互為援引,枕戈待旦。但魔門各宗倒是出人意料的風平浪靜,除了繼續派出各番國使節,到長安朝貢之外,一起未見有其他舉動。就連攻出昆墟州、康居州、月氏、於闐等地的番軍,也都漸漸無聲無息地撤了回去,朱雀七宿也不見蹤影。想必這些魔酋真以為李玄除掉天師道,是為魔門掃清障礙,準備即將到來的仙佛大會,因此也都暫罷干戈,予以積極配合。

   但楚易心裡異常清楚,這一切不過是暴風雨前的寧靜。因此,之後的幾日,他更是忙忙碌碌,加緊協調部署。白天,楚易或是進宮與皇帝密議國事,或是在府中接見達官顯貴;夜裡,則與晏小仙二女既濟雙修,修煉《素女真經》,幫她們恢復經脈、元氣。有了紫薇門眾妖女源源不斷的準確情報,又有蕭晚晴二女在一旁出謀劃策、指點幫助,楚易很快便知己知彼,將百官家底、行政之道掌握得滾瓜爛熟。他大刀闊斧、雷厲風行,著力提攜忠勇幹練的官吏、將帥,將那些溜鬚拍馬的奸佞、碌碌無為的庸才,要麼劃入亂黨,收監侯審,要麼調職遷移,幹些閒差空活兒。短短三日之內,滿朝文武已被更替大半,氣像一新。文武百官無不凜然敬畏,唯他馬首是瞻。即使是裴永慶之流,也對他更加畢恭畢敬,連正眼也不敢看上一眼。現在的楚易,真可謂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直可呼風喚雨,翻天覆地了。但是夜深人靜之時,在床上醒來,看著身旁錦衾中的兩位如花似玉的美人,聽著遠處虛無縹緲的仙樂,他都有片刻的恍惚,記不起自己究竟何人,身在何地。那一刻,蒼涼的月光透過窗欞,斜照在地上,影子就像一個斜長的梯子,好像要引導著他,登向那混沌而無法預知的前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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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楚 第六卷 第五章 鹿力大仙

「又下雪啦。」蕭晚晴掀起捲簾,窗外,鵝毛大雪無聲無息地飄捲著,被狂風一吹,繽紛亂舞,撲面而來,一朵朵落在臉上,化成晶瑩的水滴,滑過頸脖,清涼直沁心脾。夜色朦朧,放眼望去,梅湖白茫茫一片,分不清天地。四周點綴著無數橘紅的燈光,給這寒冷的夜晚平添了幾分暖意。側耳聆聽,隱隱可以聽見歡歌笑語,似有似無。南邊兒遠遠地傳來幾聲的尖銳的炸響,幾朵煙花破空飛起,彩菊似的炸散開來。接著爆竹轟鳴,煙火縱橫呼嘯,將漫天雪花映照得幻麗萬端。

   蕭晚晴放下捲簾,嫣然一笑,道:「瞧那方向,像是北曲諸樓。今年過年這般熱鬧,歌舞昇平,可真多虧了我們齊王啦。」晏小仙淺淺地啜了一口酒,笑道:「可不是麼?今夜宜春院裡,又不知有多少達官顯貴正眼巴巴地盼著齊王大駕光臨呢。不過大家再也見不著那位郭祭酒的身影啦!」前幾日,獄中的郭若墨聽說楚易平定李木甫的叛亂,只道抓著了救命稻草,急忙咬破手指,連夜血書了一篇《大唐齊王赤心護聖除魔降妖賦》,歌功頌德,極盡肉麻吹捧之能事。不料楚易看得怒從心頭起,雞皮遍體生,又將他罪加一等,發配北疆充軍,正好應了他賦文的一句話:「大風起兮雲飛揚,今得猛士兮守四方,壯哉!」此刻被晏小仙這麼一提,楚易不由莞爾,差點將口中的酒噴了出來,哈哈笑道:「今年春寒料峭,瑞雪連天,也不知這位郭猛士戍守邊疆,吃不吃得消?」晏小仙笑道:「大哥放心,憑這位郭猛士的三寸不爛之舌,現在何需頂風冒雪地站崗放哨?多半正大施『馬屁神功』,將那位北疆節度使寧福海大人拍得心花怒放,一起把酒言歡呢。」楚易一拍大腿,歎道:「不錯,本王失策!應當將郭猛士發配天山,那麼他現在就可以立即和回鶻軍浴血相戰,馬革裹屍,提攜玉龍為君死了。」三人又是一陣大笑。燭火搖曳,酒光閃爍,照耀得二女笑厴越發妖艷動人。

   樓湖小築內,爐火熊熊,暖意融融;窗外雪花飛舞,煙火怒綻,像是一個朦朧而幻麗的美夢。喝了幾杯黃醅酒,晏小仙臉上紅暈泛起,更添俏麗,笑吟吟地道:「大哥,現在官場已經搞定,一步自然就是道佛各門了。不知你有什麼計劃?」楚易眉頭一皺,道:「道佛諸派素來各立山頭,互不買帳,眼下仙佛大會在即,彼此間的敵意必定更重了。況且,他們對我這齊王又是陽奉陰違,表裡不一,要想捏合這一盤散沙,還真不是件容易的事兒。」蕭晚晴點頭道:「不錯。這次道佛諸派雖然合作滅了天師道,但依晴兒看來,那也不過是情勢所逼,利益使然,未必就真心實意。」秋波流轉,凝視著楚易,柔聲道:「楚郎,師尊當日說得沒錯兒,要臚漚岬婪鷥髖桑麖托璧沒竦麼蟊袪秸傘⒂莘蛉恕⒐司ㄏ燒廡┤說鬧С幀7裨虻ヒ猿蘐サ撓跋熗Γ髗慌率實悶浞礎!背拔壯烈韉潰骸扒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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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楚 第六卷 第六章 沉魚落雁

朔風怒吼,大雪紛飛。漫天彤雲滾滾奔騰,越壓越低。青蚨蟲嗡嗡飛舞,頂著狂風一路往北,突然又折而往東,有時被風雲刮卷,倒拋出百八十丈,但立刻又頑強地振翅迴旋,重新往前。

    楚易心中焦急,恨不能立時追到,卻又無可奈何,只有耐著性子,御風尾追其後。如此又飛翔了一個多時辰,只見前方崇山峻嶺,險峰兀立,在淒迷的風雪中若隱若現,說不出的雄奇秀麗,赫然竟是華山!

    楚易大凜,突然醒悟:「是了!華山是靈寶派的道場,倘若玉衡劍真的在張宿手中,他必定會將它藏在華山!想不到北斗神兵竟然有兩柄落在此處」

    此念未已,轟地一聲悶響,遠處落雁峰上突然衝起一道幻麗無比的霓光,奼紫嫣紅,將漆黑的夜空照得撲朔迷離。

    絢光在黑紅色的雲層中飛旋磨擦,火光四射,剎那間閃電縱橫,轟雷滾滾,天地一片青白。「玉衡劍!」楚易心中狂跳,幾乎便要從嗓子眼崩將出來。除了這火屬神兵,天下還有什麼利器可以如此氣沖斗牛,勾動天雷地火?

    當下他再無懷疑,強抑住興奮驚喜,隨著青蚨蟲,朝落雁峰頂急速飛去。兀石嶙峋,險崖撲面。越過一座座陡峭高絕的山脊,迎風而上,四周雲海茫茫,瓊山碧壁,雪花密集如織,饒是楚易真氣強猛,亦被狂風吹得遍體生寒。

    隔了幾日,再返華山,頗有舊地重遊之感,尤其偶爾瞥見山崖上橫陳的冰凍屍體,想起那夜的血戰,想起李芝儀與楚狂歌,更有一種恍然如夢的感歎。

   掠過蓮花峰,又聽轟隆一聲震響,那道沖天霓光突然消斂,四周重歸黑暗。既而只聽落雁峰頂傳來陣陣怪吼、長嘯,此起彼伏,震耳欲聾。楚易週身寒意大作,循聲望去,但見紅光炸散,一匹棗紅色的怪馬驀地沖天飛起,揚蹄甩尾,昂頭長嘶,週身火焰熊熊,遠遠望去,猶如一輪紅日。

    「星日神駒!」鐵心中一沉,失聲驚呼。怪吼聲中,又有一條黑蛇似的巨大水蚓騰空飛甩,碧眼灼灼,長尾帶鉤,醜怪之極。接著,一隻銀毛赤目的金角羚羊、一隻黃皮豹紋的刀牙獐獸相繼沖天躍起,既而是翼火蛇、木犴與九角月鹿。

   朱雀七宿!楚易倒吸了一口涼氣,萬萬沒有想到竟在這個節骨眼上,與這南荒七大凶獸撞了個正著!那夜單只一個翼火蛇便與自己打得難解難分,此刻七獸畢集,凶險自是不言而喻5纒喾從置靼祝騌夤ブ謊镨薇囟ㄊ歉杏Φ攪擻窈飩5牧榱Γ蟮⅓圓牌肫牖憔鄣秸飫錚麘約喝羰竅餚〉蒙癖阸罎賈找猸胝餛咚奘饉啦筻貳?br/>
    思忖間,七隻凶獸咆哮盤旋,接二連三地俯衝而下,朝著落雁峰頂發起洶洶猛攻。一時間火光沖舞,地動山搖。相隔這麼遠,楚易依舊能感受到排山倒海的逼人氣浪,心中更是凜然。

    轟鳴聲中,隱隱夾雜著少女的驚呼,凝神細辯,當是蘇瓔瓔無疑。楚易心中又喜又奇,喜的是蘇瓔尚在,奇的是鹿力大仙不攫取蘇瓔瓔的神識,又怎能突破張宿封閉的識海,找到玉衡劍?情況緊急,不容多想,楚易捏訣隱身,腳踩風火輪,大步流星,朝落雁峰頂急電似的衝去。

   雪花亂舞,絢光迷眼。只見峰頂一潭碧池,水光瀲灩,四周蒼松翠柏,連續如浪。東面石壁陡峭如削,隱約可以瞧見一個幽深窄小的洞穴。那七隻凶獸團團圍集在山洞上空,盤旋咆哮,不斷地向那洞穴俯衝攻擊,想來李思思等人便藏在洞中。定眼望去,一個爭發紫衫的老者揮舞著鹿角杖,幾次三番想要衝出洞口,卻每每在七獸鋪天蓋地的猛攻下,狼狽逃竄,倉皇退入洞中。

    他施放火眼金晴,凝神再看,那老者竟是一隻老鹿,當是鹿力大仙無疑。蘇瓔瓔等人的驚呼聲,果然也傳自這個山洞。想必老妖一行到落雁峰追尋神劍,卻被尾隨而來的朱雀七宿群起圍攻,受困不出。

    虧得那石壁堅硬如鋼,洞口又極為窄小,七大凶獸無法攻入,否則他們早早已成了妖獸腹中之物。卻不知玉衡劍現在何處?莫非就在這山洞中麼?

    楚易心中劇跳,又想:「倘若眼下動用軒轅六寶,奮力一戰,應當有三五成把握可以趕走這七隻妖獸,救出她們。但這麼一來,難免要在李思思面前暴露出真身,一旦她知道了我的身份,就只有就只有殺了她滅口了!」

    一念及此,咽喉彷彿被人扼住了,登時難以呼吸。想起這幾日的纏綿歡好,想起她對自己的柔情蜜意,心中更是絞痛如割,大為難過不捨。

    剎那間,他的腦海裡轉過萬千念頭,一時卻難以決斷。便在此時,翼火蛇突然咆哮迴旋,三眼碧光迸爆,朝他瞪來。另外六隻凶獸也陡然驚覺,紛紛回頭怒吼。

    「糟糕!」楚易大凜,知道行藏已露,倉促間想道:「罷了!還是裝作李玄吧。只要能取得玉衡劍,即使不動用其它法寶,也應當可以收伏這七隻怪獸。」

    嗤!說是遲,那時快,翼火蛇、鬼眼金羊眼中射出的碧光、金芒一齊照在他身上,光波震盪,頓時現出了形影。

    楚易清嘯一聲,光芒閃耀,索性變回李玄模樣,哈哈笑道:「鹿老怪,你吃了熊心豹子膽了,竟敢動寡人的妹子!快快跪下受死!」氣沖湧泉,颶風似的朝洞穴俯衝而去。

    洞中驚呼迭起,傳出李思思又驚又喜的聲音:「七哥!我知道你一定會來救我」話音未落,「哎喲」一聲,似被鹿力大仙封住了啞穴。

   鹿力大仙驚怒交集,顫聲喝道:「李玄,你敢進來,老仙就將你妹妹一杖打得魂飛魄散!」楚易大怒,狂笑道:「鹿老怪,你也忒不瞭解寡人了。只要能修成正果,長生不死,寡人可以遇佛殺佛,遇神殺神,六親不認!嘿嘿,別說你要殺寡人的妹子,就算殺寡人的親爹,又有何妨?大不了等寡人拿到了玉衡神兵,第一個砍你的狗頭來祭劍」

    說話間,眼前黑光耀眼,藍火熊熊,玄水軫蚓和九角月鹿一左一右,已然衝到。呼,兩股狂猛已極的氣浪交相激湧,那只青蚨蟲嗡地一震,頓時碎為粉末,被狂風吹散。

   楚易衣裳獵獵,彷彿山嶽壓頂,被迫得呼吸窒堵,說不出話,胸肺更是憋得直欲迸炸開來,心中一凜,突然湧起一絲悔意。這兩大凶獸妖力驚人,竟更在那翼火蛇之上!年來今日別說鎮伏七宿,能從這七大妖獸的合圍中安危逃脫,已經是謝天謝地了。也不知昔年黃帝是怎麼降伏它們的?

    心念一動,忽然想起當日在秦陵地宮看過的黃帝所著的半卷殘經,經捲上寫了五行相剋相生,甚至交相變化的諸多秘訣,極為深奧艱澀,當時也來不及參透。但這生死存亡的瞬間,那些字句真訣忽然一一湧上心頭,說不出的清晰明瞭。

    他默念著「五行相剋、化害為利,五行相生,轉化無窮」十六字,剎那間福至心靈,忖道:「是了!這玄水軫蚓是太古水屬凶獸,九角月鹿是火族神獸,水火相剋。我既然無法以力相搏,何不因勢力導,借力消力,以圖自保?」

   當下大喝一聲,驀地調集渾身真氣,手中紫薇星盤銀光怒舞,一記「天河倒掛」,與角月鹿噴出的那團「幽冥碧火」斜地裡拍個正著。轟地一聲,藍芒鼓舞,氣浪滔滔,四周的漫漫雪花頓時化為齏粉。楚易眼冒金星,手臂一陣酥麻,暗呼厲害。若以修真的修為級別來衡量,這妖獸也可算是「散仙」了。

    楚易融合了楚狂歌、李芝儀的真元,體內火屬真氣極為強沛,此時與九角月鹿斜面對撞,兩道火屬真氣,激爆倍增,迴旋對流,空中頓時出現了一個巨大的紫紅氣旋,急速飛揚。

    當下他更不遲疑,趁勢受形,身子一轉,堪堪藉著那氣旋的離心力,朝外飛甩,沖天掠起。九角月鹿怪嘶一聲,迎面擦身衝過,恰好朝另一旁衝來的玄水軫蚓猛撞而去。

    只聽轟隆一聲巨響,天搖地動,光芒迸爆,照得落雁峰頂一片雪白,玄水軫蚓和九角月鹿發出淒烈無比的怪吼,一起朝外震飛。

    楚易計劃得成,又驚又喜,哈哈笑道:「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哥倆好,五魁手,呼兒將出換美酒,與爾同銷萬古愁。」胡言亂語中,藉著身後的滾滾氣浪,翻飛俯衝,繼續朝山洞衝去。

   大雪紛紛,火球縱橫,耳邊咆哮如驚雷不絕,幾在同一瞬間,翼火蛇、本犴、鬼眼金羊三大凶獸又相繼衝來。楚易反應極快,依樣畫葫蘆,在幾大凶獸之間穿插迴旋,身勢飄忽,越來越得心應手。遠遠看去,就彷彿在驚濤駭浪中跌宕浮沉,幾次三番似乎命懸一線,卻每每有驚無險,在最緊要的關頭巧妙地閃避開來,妙到毫顛。

    眾妖獸猝不及防,撲之不住,拚命彼此互撞對攻,驚怒劇痛之下,嗷嗷亂吼,狂暴更甚。直看得洞中人人瞠目結舌,驚訝萬狀。

   當日在終南山下,與魔門群妖激戰之時,楚易便曾利用「五行相生相剋」的妙理,借力使力,各個擊破,自重圍之中從容逃脫。但那時還只是初窺門徑,不免有些生搬硬套,此時與七獸周旋,才真正開始領悟到「五行相剋、化害為利,五行相生,轉化無窮」的十六字之妙。一時間醍醐灌頂,大有所得,自此又邁入了修真的另一重全新境界。

    楚易心中說不出的得意暢快,哈哈大笑道:「送客千裡,終有一別,各位請回吧。」如穿花蝴蝶,上下翻飛抄掠,轉眼間又繞過了「星日馬」與「柳土獐」的夾擊,衝入洞穴。

    咻咻激響,火球氣浪擦著他縱橫飛過,絡繹不絕地撞在前言石壁上。火星四射,石屑紛飛。楚易閃身立定,紫薇星盤兀自在手中呼呼怒轉,心底卻鬆了口大氣,這才發覺冷汗竟已浸滿了全身。

    洞穴外小內寬,形狀如葫蘆,縱橫約有十餘丈。洞內極為潮濕陰暗,瀰漫著腥臭之氣,聞之欲嘔。洞口正中有一道石壁隔擋,邊上幾塊巨石光滑如鏡,相互折射,無論在洞中何地,都可以瞧見洞外景象,端的是鬼斧神工。

    楚易昂首睥睨,喝道:「鹿老怪,滾出來受死!」聲如春雷,嗡嗡迴響,震得土石簌簌而落。洞內渾無人應,他繞過石壁,朝裡走去。內洞更加幽深,尖石嶙峋,如犬牙交錯,陰森森如鬼府冥宮。火球不斷衝撞而入,激撞在鏡石上,照映得洞內忽明忽暗。

    方一轉頭,便見前方洞角盤坐了幾人,從左往右,赫然是唐夢杳、蘇瓔瓔和李思思,三雙妙目瞬也不瞬地凝視著他,或驚或喜,神情各異,卻都無法開口說話。

    楚易見三女無礙,心下大定。目光掃處,只見張宿躺在蘇瓔瓔腳下,動也不動,頭下墊了一個瑪瑙石枕。石枕絢光流離,絲絲脈脈地透過他的眉間額際,映射在洞頂,形成一幕幕極為逼真的幻景,倏爾飛逝,變化不已。

    「遊仙枕!」楚易心頭一震,驚喜難抑,貪念登時又跳將出來。

   遊仙枕是太古南荒翼人國的鎮國之寶,枕之而睡,可以神遊八荒,窮天極地。但它最為玄妙之處,卻是能將人們深埋在神識最深處的任何一個意念,毫釐不差的還原而出。難怪鹿力大仙不必攫取蘇瓔瓔的元神,便能穿透張宿的識海,查知玉衡劍的下落了。只是這寶枕失傳數千年,為何竟會落到這老妖的手中?

    楚易心中一動,這才想起尚未瞧見那鹿老怪,忽覺背後殺氣凜冽,毫毛直乍,立即想也不想,厲喝道:「妖孽找死!」,真氣鼓舞,紫薇星盤反手怒劈。

   「噹」氣浪迸炸,身後傳來鹿力大仙一聲怪叫,回眸望處,只見那老妖翻身跌,踉蹌站定,鹿角伏竟已被劈成兩截。楚易忍俊不禁,哈哈大笑道:「人家不過是偷雞不成反蝕把米,閣下倒好,沒便成玉衡劍,倒先搭上自己的狗頭杖,而後還要再搭上一條狗命。嘿嘿,這蝕本買賣作得歡得很哪。」

   鹿力大仙臉色慘白,看看手中的斷杖,又看看步步逼近的楚易,驚怒、沮喪、恐懼、悔恨交相翻雜,突然簌簌發抖,撲通一跪倒在地,嘶聲叫道:「帝尊饒命,帝尊饒命!小人豬油蒙了心,一時糊塗,這才作出這等大逆不道的事情,帝尊大人不記小人過,就把小人當作一個臭屁,就這麼放了吧!」

    楚易笑嘻嘻的道:「奇哉怪也,閣下不是一隻老淫鹿麼?怎麼被豬油蒙了心?這等咄咄怪事,不可不察,不如寡人把你的心挖出來看看,如何?」紫薇星盤呼呼飛轉,隨時便欲劈出。

    鹿門雖然四分五裂,但五帝四母卻始終是當代群魔人人敬畏的魁首。鹿力大仙對李玄素來就極為懼怕,今夜不過是一時貪念太熾,利慾熏心,所以才敢挾持李思思,前來偷盜玉衡劍。

    李思思如釋重負,鬆了口長氣,笑吟吟地凝視著楚易,眉眼盈盈,滿是濃情蜜意。蘇瓔瓔則對著兩人怒目而視,小臉漲得通紅。她原先還有些稀裡糊塗,但適才瞧見楚易手中的紫薇星盤,方才明白原來所謂的齊王竟然就是魔門紫薇大帝,這才知道上了李思思的惡當,心中氣憤不已。

   唐夢杳咬著唇,俏臉雪白,恨怒中帶著幾分鄙夷,與楚易目光甫一接觸,立即又別過頭去。楚易想起那日與她患難與共的甜蜜情景,心頭大跳,忍不住便想傳音告訴她來龍去脈。但轉念一想,唐夢杳生性單純,不善掩飾,一旦知道自己的身份,必定會驚喜難抑,引起李思思的懷疑。那時前功盡棄,勢不兩立,就算自己想徇私饒過李思思,也不可能了。

   自己既然已決定假扮李玄,就索性將這好戲一演到底,橫豎李思思已在自己掌心,何時想要收緊,都由得自己。當下手掌拍舞,將李思思經脈盡數解開。李思思啊地一聲,撲入他的懷中,淚水漣漣,格格笑道:「七哥!七哥!」不顧旁人在側,八爪魚似的將他緊緊抱住,狂亂地親吻著,竟像是要將他生吞活剝了一般。

    唐夢杳、蘇瓔瓔睜大妙目,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眼睛。二女一個是純情仙子,一個懵懂少女,哪曾見過如此景象,更想不出天下竟有這等兄妹亂倫的醜事。霎時間羞得耳根都紅了,紛紛掉過頭去,心中唾罵不止。

    楚易微覺尷尬,將她輕輕推開,笑道:「好小子,你沒事兒我就放心啦。玉衡劍在哪兒?再不取出來鎮伏朱雀七宿,只怕就要將長安城中的道佛妖魔一齊招來啦。」

    李思思臉上酡紅如醉,嫣然笑道:「是了,我太過歡喜,險些將這事給忘啦!」依依不捨地在他臉上親了一口,轉身指著洞外那幽碧深潭,笑道:「七哥,想不到我們辛辛苦苦找了二十年,玉衡劍竟然就藏在這落雁峰沉魚淵裡!」

    「沉魚淵!」楚易大奇,驀地靈光一閃,拍手喝采道:「不錯。沉魚淵由太上泉匯流而成,深達千尺,冰寒刺骨,就連最耐冷的魚兒也不能生存,也只有這種至寒神水,才能鎮住火屬炎熱的玉衡劍!」

    李思思笑道:「是啊,『天下至險,沉魚落雁』,其實我們早該想到才是。但這玉衡劍被封藏在沉魚淵底的巨靈石下,也難怪沒人能察覺得出。」

    踢了一腳張宿,呸道:「臭牛鼻子當年在苗疆搶了七哥的神劍,現在總算物歸原主啦!這才叫做『齊王報仇,二十年不晚』。」楚易微覺詫異,心道:「原來在張真人和李老賊之間,還有這麼一段陳年宿怨麼」臉上卻裝作極為暢快,哈哈大笑。

    蘇瓔瓔氣惱已極,鼓著腮幫子,淚珠在眼眶中打轉兒,卻強忍著不流下來。

   這時,洞外獸吼如狂,火球密集射入,紅光閃耀,土石如傾,山洞似乎隨時都將崩塌一般。眾人大凜,楚易不敢再有片刻拖延,但又怕將李思思留在洞中,其他人會遭其毒手,當下揚眉笑道:「妹子,事不宜遲,等咱們取了神劍,封印了這些妖獸,再來收拾這老牛鼻子。」不容分說,牽起她的手,朝洞外奔去。

    洞口火光亂舞,雪花被激騰為濛濛霧汽,水簾似的飄搖吹散。楚易清嘯一聲,抱緊李思思,箭也似的飛射而出,半空翻身轉過身,從星日馬和鬼眼金羊之間穿過,筆直地衝入沉魚淵。

    這幾下一氣呵成,快如閃電,任憑那七隻凶獸如何窮追圍截,也來不及了。「撲通」一聲,水花四濺,楚易只覺寒意撲面,直透心底,全身毛孔陡然收縮。

    潭水雖未結冰,卻似乎比冰水寒冷百倍,饒是他真氣超強,一時間也覺得呼吸窒堵,幾欲凍僵。低頭望去,只見李思思俏臉凍得青白,嬌軀微微發顫,當下一邊運轉真氣,綿綿輸入她體內;一邊默念太古秘籍中的「龍鱗辟水訣」,緩緩舒張毛孔,朝淵底急速游去。

    上方,七獸咆哮,團團盤旋。那玄水軫蚓猛一彈尾,率先閃電似的劈入幽潭,其它六獸怒吼著俯衝入水,窮追不捨。碧波分湧,影影綽綽。水中空氣透過楚易皮膚毛孔,絲絲脈脈地穿入心肺,呼吸大暢,但同時也帶來了鑽心徹骨的寒意。

    李思思打了個寒戰,緊緊將他抱住,秋波一轉,突然閃過驚惶之色,傳音道:「七哥,快點游,那些妖獸就快要追上來啦。」楚易目光掃處,身後黑影憧憧,越追越近,心中大凜,心道:「倘若現在能取出風火輪就好了」

    靈光一閃,驀地想到一個法子,將紫薇星盤踩在腳底,全身猛地一旋,星盤怒轉,整個人陀螺似的急速下衝。渦浪滾滾,萬千泡沫朝上湧去,楚易越游越快,頓時將七獸拉開老大一截。李思思大喜,抱著他親了幾口,不斷地笑著揮手示意,催他快些游。

    越往淵底,寒意越盛,楚易速度又極快,更覺得森冷難耐,但絲毫不敢放慢下來。過了片刻,終於瞧見下方下文光芒閃耀,奼紫嫣紅地晃動著,李思思喜色浮動,傳音道:「玉衡劍!我瞧見玉衡劍啦!」

    楚易心跳加速,定睛望去,只見淵底壓著一塊十餘丈見方的青黑色巨石,凹凸嶙峋,佈滿了密密麻麻的小孔,無數道深紫淺紅的絢光便從這些小孔散射而出,隨著水波搖曳晃動,幻麗多端。

    這巨石想必就是傳說中河神巨靈留下的星石了。巨靈石底露出一個青銅劍柄,當是玉衡劍無疑。呼就在楚易狂喜的剎那,身後水浪滾滾,寒氣刺骨,玄水軫蚓破浪追到,長尾轟然橫掃,倒鉤森森,朝著他當頭劈下!

    楚易下意識地翻身閃避,雙腳交剪,紫薇星盤怒旋飛舞,與蚓獸的尾鉤撞了個正著。砰地一聲悶響,水波劇蕩,楚易震得虎口發麻。玄水軫蚓怪吼一聲,吃痛彈開,衝出十幾丈遠。

   李思思大為焦急,抬頭張望,傳音道:「七哥,快將巨靈石推開,否則等七獸畢集,就難辦啦!」楚易大凜,深以為然。他修的是火屬真元,在這極寒至冷的沉魚淵底,實力不免大打折扣,最多只能發揮十之三四,要想與七獸在這裡周旋,更是凶多吉少。當下凝集週身真氣,奮起神威,雙掌一齊擊出。

    轟!

   兩道深綠的氣浪狂飆似的怒撞在巨靈石上,水波劇蕩,激起無數泡沫。遠處的淵壁裂開了幾道長縫,那巨石卻只微微搖了搖,依舊巍然不動。楚易驚愕不已,他這兩掌已傾盡全身之力,即便是萬斤鋼鐵,也會被打得迸裂炸飛,想不到這巨靈石竟然如此沉重結實,難怪張宿會用來鎮壓神劍了。

    便在這時,玄水軫蚓又已氣勢洶洶地衝到。這回它變乖巧了許多,不再與楚易正面激鬥,而是利用自身在寒水中靈活自如的優勢,不斷地游擊繞襲,忽而纏鬥,忽而雷電突襲。

    楚易一不留神,肩頭登時被它長尾掃中,劇痛椎骨,整個肩胛似乎都被它打飛了。他忍痛反攻,紫薇星盤縱橫飛舞,亦將蚓獸斬斷一截,逼得它再度飛退。游鬥間,上方水波晃動,黑影越逼越近,顯是其它六獸即將追到。

    李思思秀眉緊蹙,傳音道:「七哥,來不及了。不如你將巨靈石抬起一些,我來拔劍。」眼看玄水軫蚓卷尾縮,又將彈沖而來,楚易無暇多想,點了點頭,將紫薇星盤斜插入地,雙掌扣緊巨靈石,畢集全力,大喝一聲,驀地朝上一抬。

    呼吸一窒,氣血翻湧,那重逾億斤的太古巨石,竟被他硬生生抬起寸許。紅光一閃,李思思立時拔出神劍,聲音都歡喜得打顫起來,叫道:「七哥,我拿到了!我拿到玉衡劍啦!」

    劍長三尺有餘,赤紅如血,蜿蜒如蛇,在深寒碧水中閃耀著妖艷的光芒,和她的妖靨兩相輝映。楚易鬆了口大氣,眼角掃處,見玄水軫蚓閃電衝來,傳音喝道:「妹子小心!」雙掌一撤,便想回回身將它擊退。

    豈料掌心劇痛,如蟲噬蟻咬,雙手竟一了根似的粘在世靈石上,根本無法抽離!楚易大駭,下意識地屈起雙腳,猛地一蹬巨石,想要將手掌拔起。不料非但雙手不能抽出,就連腳底也像是磁石附鐵,吸在石上,再也動彈不得了!

    轟!說時遲,那時快,玄水軫蚓的長尾結結實實地怒劈在他的背脊上,劇痛攻心,週身骨骼直欲炸散,哇地噴出一口鮮血,在水波中瀰漫開來。李思思啊地失聲驚呼,叫道:「七哥!你怎麼啦?」玉衡劍斜斜一指,劍氣如虹,橫貫淵底,照得四周彤紅一片。

    玄水軫蚓怪吼一聲,似乎對之極為震懾,立時翻蜷彈開,遠遠地游弋在外。楚易忍痛道:「這巨靈石上有古怪,我的手腳都被粘住啦。妹子,快用這神劍將這幾處石頭劈開」

    李思思搖頭柔聲道:「七哥,巨靈石堅不可摧,倘若玉衡劍能劈得開,牛鼻子又怎會用它來封鎮神劍?不如用你的天樞劍來試試,好不好?」話語輕柔,聽在楚易耳中卻不啻於響了一聲驚雷!

    「天樞劍?!」

   楚易大震,驀地掉望去,只見李思思笑吟吟地盯著自己,妙目中怨毒、仇恨、悲憤、狂喜、快慰、傷心交相陳雜,神情說不出的複雜古怪。楚易心中一沉,霍然醒悟:「她知道了,她早就知道了!」冷汗爬滿全身,突然間說不出的寒冷。當下困獸似的猛力掙扎,但越想抽脫,卻反而越粘越緊。

   李思思似是大覺有趣,格格妖笑道:「楚公子啊楚公子,你可知這巨靈石上塗著的是什麼嗎?是一種叫作『鎖魄蝕骨膠』的西海奇膠。傳說上古之時,天崩地裂,西海海底出現了一個巨大的渦漏。女媧大神用五色石補天之後,又用若木樹脂、西海海泥和八十一種劇毒蟲豸的漿血,混合製成了這種萬合神膠,這才堵住了海底渦漏」

   楚易聞言大凜,他自小飽讀經書,對於上古逸事也素來頗感興趣,自然也聽過這種神膠,但萬萬想不到自己有遭一日竟會親身遇到。李思思見他變色,笑得更加甜蜜了:「這種神膠黏性極強,又被女媧大神施了法咒,一旦粘上,永遠不能脫離。但最有趣的,是膠中飽含了各種劇毒,就算你是銅筋鐵骨,最終也會被蝕穿腐爛,魂飛魄散」

    頓了頓,雙眼微瞇,如新月般地彎了起來,柔聲道:「古往今來,能從這神膠下逃脫的,只有太古奇俠古元坎一人而已。不知道楚公子是不是自認為比他還要高明呢?」

    (作者按:古元坎與「鎖魄蝕骨膠」參見拙著《搜神記》。本書中所有關於太古神獸、神兵法術以及五族英豪的典故事跡,也請參詳拙著《搜神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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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7-7-24 09:21 PM|只看該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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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楚 第六卷 第七章 愛恨一線

楚易驚怒交加,心道:「原來這一切都是她設置的陷阱!楚易啊楚易,枉你自以為聰明絕頂,被她操縱於股掌之間卻渾然不察,縮手縮腳,生怕暴露了自從不說,反倒還處處關心她的生死……」

    滿嘴酸苦,突然之間又覺得自己比那東郭先生還要蠢笨,又是滑稽,又是憤怒,忍不住縱聲狂笑起來。

    身在淵底,自然聽不見聲音,四周的碧波卻被他激起重重巨漪,李思思的身影登時變得模糊了,但那模糊的笑容卻為何依舊讓他如此心痛?

    這時,上方浪濤鼓動,六大凶獸紛紛追至,瞧見李思思手中的神劍,無不凶焰大斂,驚惶畏怯地退避開來,遠遠的盤旋游弋。

    李思思輕撫著手中神劍,嫣然道:「楚公子,說起來仍得多謝你呢,否則,憑我一個女人家,又怎能移得動這巨靈石?取得出這玉衡劍?你殺了我七哥,卻又扮成他,替他完成了一大心願,這是不是也算得上冥冥之中,天意使然呢?」

    說著,左手如蘭花綻放,掌心黑光吞吐,不斷地盤旋伸長,轉眼化為一柄玄光刺目的蛇形短劍。

    楚易見那雙劍形狀相同,恰好可以彼此鑲嵌,心中一動:「難道這兩柄劍合在一起,才是玉衡神劍?」

    李思思似是瞧出他的念頭,格格笑道:「不錯,玉衡劍又稱『水火神兵』,是由火族的陰陽火正尺和水族的北海寒冰劍熔合鑄成,一陰一陽,水火交融。論鋒利或許比不上天樞劍,但論威力,只有過之而無不及!」

    當地一聲,與右手神劍交錯併攏,渾然合一,光芒怒爆,照得淵底霞光萬道。朱雀七宿嗚嗚怪吼,紛紛匍匐貼地,鱗毛乍起,像是驚懼震懾,俯首稱臣;又像是駭怒絕望,困獸慾搏。

    李思思紅暈如醉,容光煥發,微笑喃喃道:「七哥,七哥,這些年你要我作的,我終於可以作到啦!朱雀高飛,七獸合一,現在普天之下,又有誰是我的敵手?」

    櫻唇翕動,默念法訣,玉衡劍嗡嗡直震,霞光流舞。霎時間,寒潭碧水彷彿也被鍍成了奼紫嫣紅,一圈圈、一重重地蕩漾開去,晃動得越來越厲害,漸漸形成滾滾渦流,驚濤駭浪。

    南荒七獸匍匐怒吼,作勢欲撲,卻又不敢上前,凶睛無不交雜著絕望、恐懼、狂怒、驚惶諸種神色。

    楚易心中大凜:「她要解印出朱雀神靈了!」

    此念未已,只聽轟的一聲悶響,震得耳朵險些聾了,眼前艷紅一片,彷彿突然竄起沖天烈火,又像是漫天火燒雲滾滾而下,讓他眼花繚亂,喘不過氣來。

    混亂中,耳中悶雷滾滾,似乎聽見七獸驚懼狂亂的怪吼,隱隱還夾雜著一種從未聽過的尖銳可怕的長嘯,直聽得他毛骨悚然,寒意大作。

    但四周的水波卻變得越來越熱,頃刻間滾燙如沸油,週身火燒火燎,灼痛刺骨,毛髮、衣服嗤嗤作響,瞬間焦枯了,想要定睛察看,卻被滾滾熱浪拍得雙眼刺疼,淚流不止。

    接著,耳中轟隆一聲炸響,全身彷彿被萬千個雷霆同時擊中,他經脈欲斷,全身陡然弓起,哇地噴出一大道血箭,險些暈迷。

    恍惚中,只覺得天搖地動,除了他附著的巨靈石,整個沉魚淵彷彿都被炸飛沖天了,驚濤巨浪如天河倒瀉,擦著他洶洶而起,卻再不見半滴水珠落下。

    轟鳴滾滾,漸轉沉寂。

    過了片刻,楚易強忍劇痛,勉力睜開雙眼,心下陡然大凜。四周峭壁環合,深如巨井,只是這井中再沒半點水跡,巖壁上寸草不生,只有紫黑色的燒灼痕跡。

    雪花紛揚,落到崖壁、淵底,頓時嗤嗤冒煙,化散無形。

    原來那深達千尺、寒冷逾冰的沉魚淵竟像是突然消失了,只剩下一個像是一個被烈火吞噬過的灼燙的不毛之地。

    「嗚……呀!」頭頂上突然傳來一聲尖銳淒厲、似笑似哭的怪嘯。楚易猛一激靈,抬頭望去,只見漫天彤雲之下,紛紛雪花之中,一隻巨大的紫紅怪鳥展翅盤旋。

    那怪鳥像是孔雀,又像是巨雕,屏瓴艷麗耀眼,四隻巨爪勾縮在腹底。頭頂一個黑紅色的大肉瘤,深藍色的眼珠凶光畢現,森然地盯著楚易。尖喙如鉤,跳躍著蛇一般的長信,隨著每次的尖嘯,顫動不已。

    「朱雀神獸!」楚易倒吸了一口冷氣,最為擔心的事情終於還是發生了。

    朱雀神獸相傳是太古火族大神的獸身所化。昔年金、木、水、火四族大神為了戰勝黃帝,不惜吸納四族二十八隻神禽凶獸,併入自己獸身,組合成「四靈神獸」,曾一時無敵天下,但最終仍被黃帝用「軒轅六寶」鎮壓降伏。

    時隔數千年,這太古最為可怕的四靈神獸之一,終於解印而出了!難怪就連這極寒幽深的沉魚淵,也被它瞬間蒸騰化散!

    至於那凶暴不可一世的南荒七獸,想必也早已被它吞併收納,化為一體了。

    朱雀低頭尖嘯,凶睛藍光大盛,羽令乍起,根根剛硬如長刀,忽然雙翼一張,掀起萬道紅光,朝著楚易雷霆萬鈞地俯衝而下!

    炎風撲面,幾欲窒息,楚易心中驀地閃過森冷的恐懼:這次他避無可避,難道真要死在這太古神獸的尖喙之下了麼?

    朱雀衝到離他十丈之距時,突然發出一聲怪叫,變向衝落,在他咫尺之外站定,昂首闊步,睥睨怪嘯。

    楚易鬆了口氣,這才發覺李思思騎坐在朱雀背上,手提玉衡劍,笑吟吟地凝視著他。

    眼見她故意這般貓耍耗子般地玩弄自己,楚易怒從心頭起,驀地閃過一個念頭,哈哈笑道:「妖女,我殺了你七哥,你為何不親手殺了我,也好為他報仇?」

    李思思撲哧一笑,歎道:「楚公子,你當我有那麼傻麼?正所謂瘦死的駱駝比馬大,沒牙的老虎還有尾巴。你體內有天地洪爐等法定,又會那吸真鼎爐大法,我親手殺你,不被你乘機吸乾了真氣才怪。」

    楚易被她看破心機,惱恨更甚,笑道:「即是如此,你先來取我的法定就是。若是沒膽子,便讓這妖鳥將我一下擊死,豈不痛快?」

    凝神聚氣,暗自打定主意,只要那朱雀拍到自己,便立即因勢利導,利用它的衝擊力震擊巨靈石,作最後的嘗試。

    李思思嫣然道:「千古艱難惟一死。楚公子,你放心,我絕不會讓你死得這般痛快的。否則豈不白白浪費了鎖魂蝕骨膠和我這番妙計?至於那些法定,我有的是耐心,等你受盡折磨,死得透了,我再取也不遲。」

    話音未落,朱雀怪吼一聲,右翅橫掃,轟地一聲,那重逾山嶽巨靈石竟被它捲起的氣浪轟然推動,滾了一滾,正好將楚易壓在石下!

    楚易眼前一黑,五臟六腑、骨骼經脈似乎都被壓碎了,劇痛欲死,豆大汗珠滾滾滴落,卻咬牙不呻吟一聲。

    李思思吃吃笑道:「有趣有趣!沒想到楚公子和孫猴子這等相似,在煉丹爐裡燒成了火眼金晴不說,今日也要被壓在我這五指山下。」

    楚易好不容易才喘過氣來,哈哈狂笑道:「只可惜你不是如來佛,至多是個白骨精,等我從這石頭底下出來,定叫你銼骨揚灰、魂飛魄散……」

    朱雀尖嘯一聲,巨翼拍擊,巨靈石登時又往下一沉,楚易喉頭一甜,剩下的話便說不出來。

    李思思笑道:「現在就是觀音菩薩親臨,也沒法將你從這石頭下救出來了。過上三七二十一日,即便你不被巨靈石壓死,也會被鎖魄蝕骨膠中的劇毒腐蝕成一灘爛泥……唉,那可連白骨精都不如啦。」

    楚易怒極,知道她所言非虛,但卻又偏偏無可奈何。到了這一刻,才知道什麼叫「束手待斃」的滋味。

    狂風呼嘯,雪花漸漸變得小了,零落飛舞。

    李思思從鳥背上飄然躍下,拔出嵌在地底的紫薇星盤,怔怔不語,眼圈一紅,一顆淚珠滴落星盤上,蚊蚋似的呢喃道:「七哥……」聲音哽咽,難以成言。

    楚易心念微動:「這妖女對李玄情深一往,我若將她激怒,誘她現在便來殺我,或許便能找到機會,乘隙逃脫反擊。縱然希望渺茫,總勝於這般束手待斃。」

    當下故意哈哈笑道:「妖女,你七哥便是被我用這紫薇星盤殺死的。我先剁了他雙手,又剁了他雙腳,而後挖出了他的五臟六腑……」

    「住口……」

    李思思妖叱一聲,森然喝道:「我七哥修為已臻散仙之境,如果不是你用什麼卑鄙無恥的手段,怎麼可能殺得了他?」

    朱雀怪吼一聲,闊步向前,雙翼齊拍,氣浪排山倒海,頓時又將巨靈石往下壓了半尺。

    楚易此時背部已然陷入地底,雙耳也灌入了些泥沙,強聚真氣,哈哈大笑道:「使出卑鄙無恥偷襲手段的,恰恰是你的七哥吧。不過你說得也是,若不是因為李玄那老賊對蕭太真疾心不改,念念不忘,又怎會分神被我打敗?」

    這幾日相處下來,他知道李思思對李玄與蕭太真之間的關係頗為嫉妒,因此故意又用這來激她。

    「你胡說!」李思思俏臉漲紅,胸脯急劇起伏,果然氣怒已極,冷笑道:「我七哥對那蕭妖女從沒半分真心,他心底喜歡的只有我!」

    楚易狂笑道:「哦,是麼?你若要這麼想,我也沒辦法。但李玄老賊臨死之時,痛哭流涕,只苦苦央求我饒了蕭太真,卻半句也沒提起你!在他心底,你不過是個不值一提的妹妹而已。」

    李思思微微一顫,臉色倏地雪白,又忽然變成奇異的嫣紅,怔怔地凝視著手中的紫薇星盤,妙目中儘是淒楚欲絕的神色。

    楚易心中一陣刺痛,竟又莫名其妙地湧起憐惜之意,但旋即鐵起心腸,繼續滔滔不絕的挖苦離間,盡力將她激怒。

    聽了片刻,李思思突然格格大笑起來,秋波流轉,凝視著楚易,柔聲道:「楚公子,你可知道自己到底是什麼時候露餡的麼?」

    楚易一怔,對此也頗為好奇,當下冷笑不語。

    李思思嫣然一笑,淡淡道:「就在我們初次見面時,在我的馬車裡。」

    楚易大凜,想起當時的旖旎情景,臉上又是一燙,忍不住道:「我到底哪裡露出了破綻?」


    李思思微笑道:「你形猊、語氣全都惟妙惟肖,甚至就連親吻、愛撫的手段都絲毫不差。換了旁人,自然半點也瞧不出來。但是我……天底下也只有我才知道,你絕不是我的七哥。」

    妙目中淚光瀅然,嘴角的笑意突然變得說不出的淒涼哀婉,淡淡地道:「你說得沒錯,在他的心底,我始終不過是一個不值得一提的妹妹而已。他對待我,絕不會像你這般柔情蜜意。」

    楚易一楞,滿嘴發苦,這可真叫弄巧成拙了。

    李思思又歎了口氣,微笑道:「楚公子,這幾日你待我溫柔體貼,真讓我像是做夢一般。我知道你絕不會是我七哥,但我又那麼希望你真是我七哥哥可。如果我七哥待我,也能像你這般,不,哪怕只有一分、半分,我就算是作不成神仙,和他生生世世萬劫不復,也心甘情願。」

    話語平淡輕柔,卻像是無比的苦痛傷心。

    雪花飄然落下,粘在她淒婉的笑靨上,迅疾融化成一道水線,和她眼眶中湧出的淚水混在一起,滑過臉頰,滴落在地,卻像是滴入了楚易的心底。

    突然之間,楚易對她的恨怒竟又奇異消減了,呼吸窒堵,心中蕩漾開冰涼,酸楚的感覺,難以言喻。想要說些什麼,卻無從說起。

    李思思格格一笑,臉上忽然紅暈泛起,道:「楚公子,橫豎你快要死啦,這些話我憋在心底二十多年了,誰也不能說,好生難受,不如今夜就對著你說個痛快吧。」

    楚易心中大跳,一則對她與李玄的往事也頗為好奇,二來惟有將她拖住,伺機激怒,才有可能逃脫,當下哼了一聲,不置可否。

    李思思默念法訣,輕輕抖了抖玉衡劍,紅光怒爆,將朱雀劍重新封印其中。而後走到楚易身邊,坐了下來,怔怔地看了他片刻,眼圈又是一紅,歎了口氣,道:「楚公子,你的變化之術真是高明。不知道你的真容是什麼模樣?能讓我瞧瞧麼?」

    楚易對這妖女原本又愛又恨,見她流淚之後,心中已自大軟,再聽她這般軟語相求,更難拒絕,當下運氣變化,恢復了自己的容貌。

    「原來你也是這般俊俏,我心底總算好過些啦……」嫣然一笑,別過頭去。

    楚易心中又是一陣劇跳,但想到自己被這妖女害得如此之慘,居然還恨她不起,對自己又大感惱恨,皺眉喝道:「士可可辱,你有屁就放,沒屁滾蛋!」

    李思思撲哧一笑,柔聲道:「楚公子,你如果早對我這種態度,我只怕就瞧不出你是冒牌的七哥啦。」

   頓了頓,悠然道:「我生在皇室,兄弟姐妹數十人,彼此之間雖然極為客氣,也常常在一起玩耍,但暗地裡卻是勾心鬥角,恨不得將對方置之死地。我自幼長得美貌,年紀又小,極受父皇寵愛,那些哥哥為了讓我在父皇面前替他們美言,都爭䙽來巴結我,其她姐妹見了,自然說不出的嫉妒。」

    楚易乃是獨子,自小瞧著別家兄弟一道玩耍,就十分欣羨,心想:「骨肉兄弟,原本是至親之人,但身在帝王家,利益驅使,竟變得這般勢利虛偽,未免太也可悲。」

    這日子他身居高位,對榮華富貴不但沒有貪戀,反倒看作過眼雲煙,此刻聽她這般說來,更覺得權柄利慾害人不淺,還是嘯傲山林來得逍遙自在。

   李思思道:「我十一歲那年,母妃病死,父皇大受打擊,對我的寵溺也隨之漸漸減淡了。哥哥們也轉而對我日益冷淡,不理不睬。那些從前妨恨我的姐妹,更是乘機百般羞辱欺負我,就連宮中的太監、侍女,也敢給我臉色看。患難見真情,那時我才發覺,原來真正對我好的,也只有現在的皇帝哥哥和七哥而已。」

    楚易忍不住冷笑道:「你不是說你七哥對你極為粗暴麼?怎麼又待你好了?」

    李思思微微一笑,柔聲道:「他對我粗暴,那是後來的事情。但當時卻一直疼我愛我,極為呵護。如果不是他一旁保護,我早被那些親姐妹害死啦,哪能活到今日?」

    此時寒風鼓舞,空中的彤雲已經漸漸收散,露出一角湛藍的天空。

    李思思仰起頭,目光溫柔,凝視著天上滾滾奔的流雲,彷彿逐漸沉浸在從前的回憶裡,低聲道:「那時我才十一歲,七哥十六歲。他喜歡騎射,常常帶著我去郊外打獵。現在回想起來,那時天藍如海,每天都像是艷陽天……」

    「我坐在他的馬上,被他抱在懷裡,迎風馳騁。涼風裡帶著草木、泥土和陽光的秀氣,還有他身上獨特的氣息,暖暖癢癢地,直鑽入我心底。那種幸福而溫暖的氣味,讓我無時無刻不在懷念。」

    「每一次,當他彎弓射箭的時候,陽光照在他臉上,英俊得讓我眩暈,常常連氣也喘不過來。我軟綿綿地靠在他的寬厚的胸膛裡,聽著自己狂亂的心跳,好像自己就是那隻兔子,在林子裡左突右竄,卻注定逃不離他的箭羽。」

    楚易眼下雖變得極為風流,但畢竟自小讀慣了對賢書,聽她這般毫無羞意地訴說對自己兄長的逆倫情意,不由臉上燒燙,眉頭一揚,欲言又止。

    李思思歎了口氣,柔聲道:「其實從那時候起,我就愛上了自己的哥哥。只是那時我太小,還不明白這種感情與兄妹這情的差異,而他也毫不知曉。唉,小女孩的心思,又有誰能猜到呢?」

    「直到有一天,我跑去他府裡玩耍,無間中瞧他抱著個丫鬟在房中親薄,剎那之間,我的心像是被尖刀刺扎,疼得不能呼吸。那一刻,我忽然鮮明地意識到,我不能容忍讓別的任何女人碰角他!他是我的,是只屬於我一個人的,就像我只屬於他一樣……」

    「但從那以後,我卻對那丫鬟嫉恨在心,總是找她的茬兒,想方設法地羞辱她,又在七哥面前造謠中傷,說瞧見她和家丁苟合,終於惹得七哥勃然大怒,逼得她跳井自殺。」

    「什麼?!」楚易又驚又怒,登時湧起厭憎之意,冷笑道:「妖女果然便是妖女,年紀小小,居然便如此狠毒!」

    李思思嫣然一笑,淡淡道:「楚公子,對於感情,普天下的女人都是這般心胸狹窄,這和年紀大小、狠毒與否,可沒有多大關係。」

    頓了頓,又道:「但我很快便發覺,七哥英俊瀟灑,又是少年英武的王爺,長安城中,也不知道有多少貴族女子想要投懷送抱,區區一個丫鬟,又算得了什麼?」

    「那年樂游原的時候,我瞧著他依紅偎翠,和那些輕浮的女子談情調笑,心中痛如刀絞,恨不能就這麼死了。在那山丘上,陽光下,看著那些歡笑的人群,我突然覺得如此孤單和害怕。我最愛的那個人,離我原來竟是那麼遠。」

    她眼圈一紅,低聲道:「那時,我才明白自己喜歡上了七哥,而這種喜歡,今生今世再也不能更移。」

    「這種感情埋在我的心底,像野火一樣燃燒著,如此狂猛熱烈,讓我恐懼、痛苦卻又甜蜜。我知道自己就站在深淵的邊上,一個失足,便是萬劫不復的沉淪。但我卻無法自拔,越陷越深。」

    「從那時開始,我變得害怕見他,但一天見不著他,又像是丟了魂似的,什麼也做不了,什麼也不能想,拚命地讓丫鬟去打探他的消息。聽說他提及我,心裡便說不出的喜歡,聽說他和別的女人在一起,便疼得恨不能用針來扎自己。」

    「他毫無所察,依舊常常帶我去玩耍,依舊抱著我,騎在他的馬上,馳騁在藍天草地,卻不知道懷中的那個女孩,心中滿滿當當裝的都是他的身影,他的喜怒哀樂,便是她的陰晴雲寸……」

    楚易聽到這裡,心中不由既酸且怒,冷笑道:「即便他不是你的親哥,也是個卑鄙無恥、野心勃勃的小人,真不知道你喜歡他什麼?果然是物以類聚,人以群分。」

    李思思眉尖一蹙,殺機大作,但凝視了他片刻,那怒意又漸漸地消散開來,格格一笑,道:「楚公子,你想速求一死,我才不上你的當呢。」

    眉尖一挑,又道:「這個世界原本就是弱肉強食,自私自利,又有什麼善惡標準,不是源於自身利益?譬如蝗蟲與蠶都以植物為生,前者被稱為害蟲,不過是因為沒有像蠶一樣,為人們帶來利益罷了……」

    「順我者即善,逆我者即惡,在你眼中,我七哥或許是個不擇手段的惡人,但在我眼中,卻比那些滿口仁義道德的偽君子強了千百倍!」

    楚易雖覺得她強詞奪理,但被她這般一噎,想起張思道等人的嘴臉,一時也答不上話來,冷笑不語。

    李思思微微一笑,又繼續說:「就這麼過了兩年,我也長大了,出落得像個大姑娘啦。七哥似是覺得男女有別,漸漸地也不帶我出去玩兒了,就連和我說話,也變得客氣起來。」

    「我以為他和我生疏了,心裡又是難過,又是賭氣,在他面前,索性裝出冷漠孤傲的樣子,不理不睬。」

    「偶爾在宴會上遇見他,我也裝作對他視不見,但透過眼角,悄悄地觀察著他的一言一行。瞧著他和別的女子眉傳情,耳語微笑,我的心都像是要碎了,卻仍要強顏歡笑,裝作毫不在乎。」

    「不知道是為了引起他的注意,還是為了和他爭一口氣,我也開始故意在他面前,和其他男子打情罵俏,只要撞見他看我的古怪眼神,我的心裡便說不出的快意,但那快意之中又帶著莫名的酸楚和失落。」

    「恰好那段時間,四哥、九哥對我的態度忽然變得極為熱情,終日大獻慇勤,我便常常和他們在一起玩兒。」

    「漸漸地,和七哥見面越來越少,他連宴會也極少去了,像是故意要躲開我一般。我和他之間像是忽然歡歡喜喜壘起了無形的隔閡,但心底對他的惦念卻越來越加熾熱,像烈火一樣地煎熬著我,日日夜夜……」

   說到這裡,她的聲音微微有些哽咽起來,淒然道:「那時我多麼恨他啊,只要他給我哪怕一個溫暖如從前的微笑,我都會立即崩潰所有的偽裝,放棄所有的驕傲,將我自己赤裸裸地、像羔羊一樣的獻祭給他。然而他沒有,他像是突然忘記了我,忘記了從前的一切,就這麼無聲無息地從我的世界裡退了出去。」

    楚易原想乘隙冷嘲熱諷,激怒於她,但看著她淒婉哀傷的臉顏,到了嘴邊的話又每每滑落肚中。不知何以,又想起了蕭太真來,心中暗歎:「情之一字,害人非淺。天下苦情女子,又何獨她們?」

    李思思嘴角忽然泛起一絲苦澀而酸楚的笑意,柔聲道:「但老天的心思便是這般奇怪,有時你以為山窮水盡、幾近絕望的時候,它卻偏偏將機會送到了你的眼前,那天,四哥和九哥說要帶我去找獵,我百無聊賴,又想起從前和七哥一起遊獵的美妙光景,就一口答應了。」

   「那日春暖花開,風和日麗,我和四哥、九哥一起騎馬馳騁,到了終南山下。但看著一路的美景,雖有兩個哥哥百般逗弄,我卻始終悶悶不樂,心底裡一直想著某年某月,我曾和七哥在這裡做過些什麼。那時的一樹一花、一山一水都彷彿化作了他的身影、他的笑容,讓我疼得無法呼吸。」

   「我越來越難過,突然心想,罷了罷了,他譏笑我也罷,唾棄我也罷,我現在就要將所有的一切都告訴他!我要告訴他當我還是個孩童的時候,就無可救藥的愛上了他。我要告訴他,在這個冷漠而孤獨的世界上,只有他是我唯一的倚靠,我願意為他生,為他死,為他放棄所有一切,哪怕是自己的靈魂……」

    說到這時在,她的聲音漸漸顫抖起來,大顆大顆的淚珠滑過臉頰,滴在楚易眼前的石頭上,被那炙熱的巨石烘成淡淡的水霧。

    「想到這些,我心裡向籠罩了多年的陰霾突然消散了,忽然變得說不出的激動、渴切和歡喜。於是我策馬揚鞭,撇下我兩個哥哥,往長安城奔去。」

    「但就在這時,四哥、九哥突然攔住了我,笑嘻嘻地說:『妹子,今天好不容易出來一趟,總得玩個痛快再回去,是不是?』說著,不顧我的掙扎和反抗,將我抱在懷裡,往森林深處奔去。」

    「直到那時,看著他們猙獰而淫邪的笑容,我才知道,原來他們並不是真心地疼我,呵護我,不過是垂涎我的美色。今日故意將我帶到這偏僻的山林裡,也不是為了打獵,而是想要乘機玷辱我!」

    楚易啊地一聲,又驚又怒,忍不住罵道:「這兩個禽獸!」

    李思思一怔,嫣然笑道:「楚公子,你被我壓在這巨靈石下,竟然仍這般關心我,真是施放你啦。說起來,你也算是對我極好的人了,始終不忍心殺我。若不是你殺了我七哥,又拿了軒轅六寶,我還真捨不得這般對你呢。」

    楚易臉上一燙,大感窘迫,冷冷道:「妖女,我不過是聽說這兩個禽獸竟想姦污自己的妹妹,氣憤不過,可沒對你關心什麼。你不必不好意思,更別自作多情。」

    李思思抿嘴一笑,悠然道:「其實,說起來我還要感謝四哥和九哥呢。如果沒有他們的卑鄙無恥,又怎會發生後來的許多事情?」

    「他們挾持著我進了山林深處,就迫不及待地想要玷污我。我拚命掙扎,哭著,哀求著,請他們放過我,但他們慾火中燒,哪裡聽得進去?」對我又打又罵,撕光了我所有的衣裳,將我綁在樹上。」

   「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說的或許便是當時的情景吧。片刻前還晴日朗朗的天空,忽然變得陰雲密佈,驚雷滾滾,眼看就要下起一場暴雨。我絕望了,悲痛氣苦,恨不能立即死去,暗自禱告上蒼,求它快降下億萬個雷霆,將他們和我一起劈死,再將這樹林,這世界,一起毀滅。」

    「就在這時,咻地一聲,一枝箭閃電似的射來,將四哥想要摸我的手釘在了樹上。他嘶聲慘叫著,想要拔箭,卻拔不出來。鮮血滴在我的臉上,我抬看見那枝箭,那是我再也熟悉不過的鷹翔箭!這幾年中我夢縈魂牽的箭呵!」

    「七哥,是七哥!我所有的恐懼、傷心、憤怒都變成了激昂的狂喜,哭著大喊起來。果然,七哥騎䙽馬風馳電掣地衝入森林,彎弓如滿月,箭如連珠,接連射在樹上,排成了一個『滾』字。四哥、九哥的臉色登時變了,奮力拔出箭,狼狽不堪地逃出了森林。」

    楚易雖然隱隱已經猜到,但聽到此刻,仍不免舒了口氣,心中忽然閃過一個念頭:「李玄此人雖然十惡不赦,但對於這個妹子,或許還是真心關愛的。」

   李思思眼波迷濛,微笑著望著天空,彷彿又回到了當日的情景中,自顧處地低聲說道:「七哥衝到我的面前,咬牙切齒,臉上混雜著憤怒、擔憂、愛憐、關切……諸多表情,突然重重地抽了我一個耳光。他打得我如此之重,半邊臉火辣辣地燒疼,瞬間腫了起來,但我的心裡卻像是炸開一般歡喜。那一刻,我終於知道,原來他是喜歡我的!他也是喜歡我的呵!」

    「他解開了強了了,我不顧一切地撲入他的懷中,又是傷心委屈,又是激動歡喜,大聲哭了起來。他緊緊地抱住我,勒得那麼緊,彷彿要把我箍到他的身體裡去。我再也管不了什麼了,哭著說:『七哥,我喜歡你!我喜歡你!你別再離開我啦!永遠不要再撇下我一個人了……』」

    「突然,我的嘴被他的嘴封住了。他狂暴地親吻著我,吮吸著我的嘴唇、舌尖,彷彿要將我的靈魂一齊吮吸抽離。那一刻,我天旋地轉,再也記不得發生的一切,只聽見雷聲在我耳邊轟鳴,一聲比一聲狂野。」

    「在這荒郊野林裡,在這驚雷暴雨中,所有的一切彷彿崩潰了,毀滅了,只有我和他緊緊相偎,如此火熱,如此真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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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楚 第七卷 第一章 水火神英

彤雲漸散,夜空湛藍,幾顆星辰淡淡地閃爍著,懸掛在落雁峰的峭壁邊緣,靜謐而寂寥。

寒風刺耳呼嘯,也不知從哪裡捲來一蓬雪花,零零落落地飄卷而下,落在楚易滾燙的臉上,頓時化為雪水,冰涼透心。

李思思雙頰酡紅,眼波朦朧,出神似的凝視著遠處,低聲道:「那時正是正午,四周卻漆黑一片,像是突然變成了黃昏。狂風發瘋似的搖蕩著樹林,暴雨傾盆,雷聲隆隆作響,閃電將漆黑的樹林一陣陣地照成藍紫色。」

「但那時我迷迷糊糊,什麼也瞧不見,聽不著,滿心暈眩似的狂喜和幸福,只反反覆覆地想著:他喜歡我,原來他也是一樣地喜歡我呵!」

「淚水不斷地湧出,和著雨水,流入口中,和他的舌尖混在一起……那甜蜜而酸楚的滋味,像天雷地火,劈穿了我的五臟六腑,讓我喘不過氣,發不出聲,讓我們在戰慄的情慾中熊熊燃燒,一齊燒作了灰燼……」

「就在我們赤裸相擁,狂亂纏綿的時候,幾道閃電接連劈落在我們身旁,瞬間將那些參天巨樹一一擊為兩半,轟然倒下……」

「那一剎那,我心中說不出的驚惶恐懼,又說不出的喜悅幸福,緊緊地抱住他,心想:老天爺,他是我的親哥哥,但我愛他勝過世間的一切,我要生生世世作他的女人,就算你現在用雷霆將我劈死,我也絕不會鬆手啦!」

李思思唇角漾起一絲淒楚而甜蜜的微笑,低聲道:「這些年,我常常會想,為什麼那些雷電將四週一切燒成了焦土,而我們卻安然無恙?是不是天可憐見,真的想要成全我們?還是它故意要捉弄我,懲罰我,讓我沉淪地獄,承受那隨之而來的萬千苦痛折磨?」

「但那時我即便知道將來發生的一切,即便知道七哥日後會這般待我,我也決計不會改悔。」

「當他緊緊抱著我,在我的身體裡兇猛而溫柔地撻伐,當他哭泣似的一聲聲叫著我妹子,在我耳邊訴說著幾年來的愛戀,我的身心就已經被他徹底粉碎了,熔化了,從此再也不屬於我,再也不能回頭……」

李思思的話語,就像壓在楚易身上的巨靈石,熾熱而沉重,迫得他越來越透不過氣,難以呼吸。

李思思臉上紅暈更甚,眼波溫柔,低聲道:「那時我才知道,原來那些年裡,他也一樣喜歡著我。之所以避開我,不是因為討厭,而是因為害怕,害怕自己一天比一天熾烈的情感,害怕這該詛咒的荒唐命運……」

「原來每天夜裡,當我輾轉難眠的時候,他也一樣在思念著我;當我為他的風流花心呷醋的時候,他也為我和別人的調笑妒火熊熊。我們就這樣相互猜疑試探,相互報復折磨……」

「如果不是因為今天,他料到四哥、九哥對我的企圖,不顧一切地趕來救我,或許永遠不肯袒露心跡,或許我們會永遠這麼疏離下去……」

「況且依我的性子,倘若那日真被四哥、九哥玷辱了,必定會玉石俱焚,和他們同歸於盡。那麼,我和七哥之間,還會不會有這些愛恨糾纏的故事呢?對於我們,這究竟是幸運,還是不幸?」

她怔忪了片刻,眼圈忽地又是一紅,微微一笑,淡淡道:「可是命運中沒有『如果』,一切從開始的剎那,都已經注定了。蒼天安排芸芸眾生,不是為了體現他的仁慈,只是用來戲耍消遣,展現他的強大罷了。人世間的幸或不幸,不過是在他一念之間。」

她的笑容中帶著說不出的淒楚、譏誚與怨恨;聲音飄忽不定,蒼涼而空茫,就像這雪後的無邊夜色。

「我們在雷雨中也不知歡好了多久,彷彿用盡了這些年貯藏的所有熱情,方才精疲力竭地躺在那冰冷的泥濘裡,雨水沖刷著我們,卻再也沖刷不了已經發生的一切。」

「我們緊緊地抱在一起,什麼話也不說,聽著彼此的呼吸和心跳,如此疲憊,又如此幸福,不知什麼時候,就這麼一齊睡著了。」(
「醒來的時候,繁星滿天,在樹梢枝葉間密密麻麻地閃動著,一陣風吹來,整個天空似乎也隨之晃動起來。」

「空氣如此清新,花香、蟲鳴、遠處淙淙的水聲……四面八方地包裹著我,包裹著這溫柔的夜色。我突然忘了身在何地,像是被浮雲托著,悠悠然地飄在半空裡。」

「我轉頭瞧見身旁熟睡著的七哥,他側身緊緊地抱著我,腿橫跨在我的身上,好像在睡夢中也要佔有我。月光照在他的臉上,嘴角掛著淡淡的微笑。那是我從沒見過的七哥,就像一個依戀在母親懷裡的孩子,純淨、安詳,而脆弱。」

「那一刻,我的心中充盈起強烈的幸福,洶湧得讓我窒息,而心卻像是抽搐似的疼痛著。那一刻,我忽然湧起一個奇怪的念頭,我不但要用一生去愛這個男人,還要象母親一樣地寵他、呵護他,絕不讓任何人傷害他,哪怕為此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

聽到此處,楚易心中大震,對她的怨恨仇怒又消減了許多,忽然忖道:「李玄雖然惡貫滿盈,但在她心底卻是至親至愛之人。我殺了他,固然是合乎公義,然而她要殺我報仇,卻也是順乎情理。世間善惡或有標準,但是非……是非又有絕對麼?」

李思思沉浸於回憶之中,眼波重新變得柔和飄渺,自言自語道:「……我抱著他,滿心甜蜜歡喜,不知不覺又睡著了。再次醒來的時候,樹林裡一片漆黑,已近黎明。七哥坐在我面前,眼睛閃閃發光,古怪地盯著我,狂喜、恐懼、後悔、痛恨……交織在一起,也不知在想些什麼……」

「我的臉突然熱辣辣地燒燙起來,又是害羞又是喜悅,正想說話,他突然跳起身重重地抽了自己幾個耳光,嘴角登時溢出血來。我吃了一驚,失聲叫道:」七哥,你作什麼?『「(來自·幻劍書盟)

「不等我起身,他又跪倒在地,『咚咚咚』地磕了幾個頭,顫聲道:」妹子,七哥對不起你!七哥害了你!『我心裡一陣難過,哭著說:「傻哥哥,這是我願意的。我喜歡你呀!』起身便想去抱他……」

「他眼中閃過恐懼之色,猛地退出十幾步外,遠遠地搖著頭,嘎聲說:」妹子,咱們是親兄妹,這等大錯已是天地不容,如果執迷不悟,那更是……那更是……「『」瞧著七哥越退越遠,我驚愕傷心,腦子裡迷亂一片,只有一個念頭越來越清晰分明:「他要離開我了!他又要離開我了!』心裡疼得像要滴出血來,不顧一切地大聲哭叫:」我不管!我才不管什麼天理人倫,我只知道我喜歡你,沒了你,我便是行屍走肉,生不如死!

「話音剛落,樹林裡突然響起一陣陰森森的狂笑:」好一個「行屍走肉,生不如死!」,好一對逆倫兄妹,癡情怨偶!

「我和七哥大吃一驚,循聲看去,只見一個人面蛇身的怪物纏在不遠處的樹上,綠眼閃電似的打量著我們,笑得又是怨毒又是猙獰。」(

楚易心中一凜,覺得她所說的這個怪物彷彿在哪裡見過,忽然靈光一閃,脫口道:「伏羲老祖!」(

李思思微微一笑,淡然道:「不錯,正是伏羲老祖。那時我和七哥都沒開始修行,身在皇宮,又哪曾見過這些山野江湖的妖魔鬼怪?瞧見這麼一個妖物,我駭得兩腿發軟,連話都說不出來啦。」(

這伏羲老祖是三十年前惡名昭著的魔門妖怪,相傳是太古蛇人族之後,原本出沒在嶺南一帶,為害甚重。(

其修為臻於散仙之境,比起現在的「魔門十妖」可要高明得多了,曾與李芝儀有過幾次交鋒,不分勝負。後來不知所終。

楚易融合了李芝儀的元神,對這妖怪自然印象頗深,心念一動,暗想:「這蛇妖吃人不吐骨頭,遇見他們,絕沒有留下活口的道理。他們既能活下來,若不是因為蛇妖對他們有所求,便是因為這蛇妖陰溝翻船,死在了他們兄妹手中。」

想到這三十年來,伏羲老祖音訊全無,只怕還是後面一種可能性更大一些。但這妖魔修為極強,卻不知何以竟會命喪他們之手?

一時間,他大感好奇,凝神聆聽。

李思思說道:「七哥瞧見那妖魔,立即抓起地上的長弓,接連便是三箭。那蛇妖哈哈怪笑,躲也不躲,只噴了一口綠霧,就將鷹翎箭震成了粉末。」

「七哥臂力極強,精擅箭術,比起軍中的幾個大將軍也不遑多讓,但在這老妖面前,竟像是一個嬰孩一般軟弱無力。」

「但七哥素來好強,又驚又怒,叫道:」妹子,你快騎馬回宮,這妖怪交給我來收拾!『箭如連珠,不斷地朝蛇妖射去。「

「我知道此時再不走,不但幫不了七哥,反倒是他的拖累,於是強忍不捨,發足狂奔,朝不遠處的赤兔馬衝去……」
「伏羲老祖哈哈怪笑道:」好一個蠻不講理的小王爺!老子是給你們兄妹作月老來了,不請我喝謝媒酒,反倒一再拿箭射我,是何道理?『

「話剛說完,又噴出一口綠霧,狂風大作,七哥射出的鷹翎箭紛紛倒竄而出,擦著我身邊嗚嗚飛過,頃刻間將赤兔馬射得猶如刺蝟一般,悲嘶倒地。」

「我驚叫一聲,忽然覺得背後腥風鼓舞,腰間一緊,腳下一空,便被那老妖緊緊捲住,拔地飛起。冰冷腥滑的鱗甲貼在我的脖子上,勒得我喘不過氣來,心裡又驚又怕,只道要死在這妖魔的手中了。」

「那妖魔『咦』了一聲,綠眼凶光閃爍地瞪著我,神色古怪,像是驚愕,又像是狂喜。楞了片刻,突然哈哈狂笑起來,說:」妙極妙極!真是天助我也!『

「七哥大驚失色,生怕傷著我,握著弓箭,再不敢進攻,只是厲聲叫道:」大膽妖怪!公主金枝玉葉之身,你若敢傷她半根毫毛,本王便將長安城內的道佛高手盡數招來,叫你死無葬身之地!

「那老妖一點也不害怕,反倒笑道:」你只管叫來,老子正想讓天下人都來看看這一齣好戲呢。『左手變出一個彩色的珠子,光芒閃耀,在空中形成了一幕幕圖像,竟然是我和七哥先前纏綿歡好的情景。「

「我見了頓時失聲驚叫起來,雖然對適才發生之事毫不後悔,但想到倘若讓蛇妖將這秘密暴露於天下,不但我們身敗名裂,整個皇室也都將顏面掃地,不由得又羞又怒,險些暈了過去。
楚易心中更是一片雪亮:「果不其然。這老妖早就發現他們了,以此要挾他們必有所圖。」

李思思瞇起雙眼,彷彿又瞧見了當日的情景,繼續說道:「七哥臉色也變得慘白,冷冷地說:」妖孽,你想要什麼?直接說來便是。

「伏羲老祖哈哈笑道:」齊王少年英豪,果然是快人快語。其實我實是一片好心,看你們兄妹根骨奇佳,又彼此癡情,頗有我們蛇人族的風範,所以有意收納你們作徒弟,如何?『「

楚易「咦」了一聲,頗感驚訝,心想:「想不到你們竟是這蛇妖的徒弟。

蛇人族自稱伏羲、女媧之後,自古以來姐弟、兄妹通婚,風俗迥異於他族。因此即便是太古大荒時代,也被中土各國視為異類。黃帝統一天下之後,更將他們斥為妖邪,逐出大荒。

如此說來,這老怪見了李玄兄妹亂倫,起了惺惺相惜之意,倒也不無可能。

豈料李思思冷笑一聲,道:「嘿嘿,你當他是真心要收我們為徒麼?這老妖嘴上蜜裡塗油,心中卻是歹毒之至。他在終南山下盤桓了幾年,你猜猜是為了什麼?」

楚易心念一動,失聲道:「秦皇地宮?」

李思思冷冷道:「不錯!這蛇妖也不知從哪裡知道了秦始皇與魔門之事,料想軒轅六寶必定藏在秦始皇陵內。只可惜地宮極為隱秘,以他的能耐,找了整整四年,連入口在哪兒也沒查出個究竟。眼看我們兄妹送上門來,便想借我皇室之力,幫他查出秦陵秘密。」

「我們那時不識江湖險惡,哪知他心底的算盤?就算知道,有這把柄在他手中,又怎敢不從?無可奈何,我們只好乖乖地吞了他的『蛇蠱丹』,按照蛇人族的禮儀,拜他作了師父,而後又在他面前互飲鮮血,結為夫婦……」

她的臉上突然泛起一層紅暈,神色古怪,柔聲道:「但是當七哥蒼白著臉,吮吸著我指尖的鮮血,叫我娘子的時候,我天旋地轉,全無力,一顆心彷彿要爆炸開來,所有的恐懼羞憤全都拋到了腦後,只剩下鋪天蓋地的幸福、甜蜜和歡喜。對那蛇妖,甚至還湧起了一絲感激之情……」

「從那一刻開始,我再沒將七哥當作哥哥,就像那禱辭中所說『精血相融,海枯石爛,生生世世,願為君婦』……雖然知道這一切作不得數,但不管如何,只要能作得他一時半刻的妻子,我就死而無怨了。即便是萬夫所指,千秋唾罵,我也管不著啦。

她的話語雖然輕柔低婉,卻是斬釘截鐵,極為堅定。楚易心中酸甜苦辣,百感交集,想要說些什麼,卻什麼也說不出來。

李思思停了片刻,悠然續道:「伏羲老祖變作一個老家丁,隨著我們回到京城,潛伏在齊王府裡。起初倒也安分守己,只是假托傳我們法術之名,讓我們幫他偷來了眾多的皇家道臧典籍,靈丹仙草,供他修煉。」

「七哥和我雖然百般不情願,但命系他手,卻也只能敢怒不敢言。那老妖心懷鬼胎,果真傳我們吐納煉氣之術,而後又逼迫我和七哥陰陽雙修。幾個月裡,我們的修為突飛猛進,很快便已到了『靈人』境界。」

「那段時間,我過得恍恍惚惚,就像是活在夢裡雲端。其實能不能修煉成仙,對我來說無關緊要,只要能和七哥永遠這般朝夕相伴,那可真比作神仙還要快活。但我心底又說不出的忐忑擔憂,生怕某天醒來,發覺當真只是一場春夢。」

「過了幾個月,我漸漸覺得有些異常,體內忽冷忽熱,就像患了瘧疾一般,說不出的難受。一天夜裡,正和七哥陰陽雙修之時,突然覺得兩股冰寒、熾熱的真氣一齊灌向腦頂,劇痛如狂,身子彷彿要炸裂開來。」

「七哥驚駭之極,抱著我大聲呼叫,束手無策。伏羲老祖卻笑嘻嘻地袖手旁觀,不住地嘖嘖歎道:」果然是千載難逢的水火神英,短短三個月,居然就有如此進展,厲害!當真厲害!『「

「水火神英?」

楚易猛地吃了一驚,想起她體內陰寒詭異的水屬真氣,又想起她適才輕而易舉解印朱雀所使出的火族法術,登時恍然:「是了!原來這妖女竟是火靈、水靈並體的『雙德之身』。」

靈光一閃,突然明白伏羲老祖為什麼要收她作弟子,又為何要傳她這些妖功邪法了!

玉衡劍被鎮在南荒何處,向來無人知道。但李思思既是「水火神英」,自然便能感應到「水火神兵」的靈力。有了她,伏羲老祖就如同有了大海撈針的磁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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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7-7-24 09:24 PM|只看該作者
果然,只聽李思思道:「七哥驚怒悲憤,驀地跪倒在蛇妖面前,不住地叩頭求他救我一命。老妖怪笑了幾聲,說:」你妹子自作主張,不按照老夫教的法門修煉,現在已經走火入魔。憑老夫的粗淺造詣,又豈能救得了她?不過你若真有心救她,我倒可以指點一條明路。『「

「七哥咚咚磕頭,滿額都是鮮血,說只要老妖肯指點迷津,救我一條性命,要他作什麼都可以答應。我迷迷糊糊中聽見七哥的話語,心裡又是悲痛又是喜悅,以他驕傲的性子,若不是愛極了我,又怎肯為我放棄自尊,伏地求饒?那一刻,我就算是死了也心甘情願呵。」

「那老妖從袖中取出一顆藥丸,假惺惺地說:」罷了罷了,咱們師徒一場,你妹子又是千年一見的良材美質,我又怎捨得她死?不過,我這顆回神丹至多也只能保她三年的性命而已。現在普天之下,唯一能救你妹子的,就只有太古的玉衡劍了。『「

「老妖將藥丸送入我的口中,又對七哥說道:」禍福相倚,好在你妹子是雙德之身。眼下體內雖然水火交攻,但只要找到這柄水火神兵,楔入任督二脈,不但可以化解衝突的真氣,還能融為一體,大長修為。『「

李思思妙目微瞇,冷笑道:「原來這老妖早已從道臧中查出線索,推算玉衡劍大概在南詔國境內。為了讓我們乖乖地幫他找到神兵,便用了這卑鄙無恥的伎倆……」

「但那時我和七哥不過是初入修真之門,根本沒有聽說過軒轅六寶,自然也不知道這老魔頭的狼子野心。七哥聽說有救,歡喜不盡,對這老妖自是言聽計從。」

「為了掩人耳目,不引起天下人的注意,老妖又教我們演了一出『瞞天過海』的好戲。第二天,我向父皇奏請,要求嫁給南詔國王。」

「當時南詔國王三番數次要求和親,朝廷正在商議此事,聽說我自請外嫁,都議論紛紛。父皇對我的寵愛雖然不如往昔,但要將我嫁給番王,卻仍十分不捨。」

「但當時的文澤天皇後對我極為厭憎,一力慫恿父皇答應。四哥、九哥自從那日之後,對我和七哥便極為畏懼,巴不得我走得越遠越好,於是也紛紛動用關係,勸說父皇。」

「最後,父皇終於下旨,將我嫁給南詔國王。七哥則依照計劃,毛遂自薦,請求作賜婚使,一路護送我前往南詔。」

「離開京城的那天,細雨霏霏,滿城春綠,我坐在馬車裡,隔著窗子,看著熟悉的街道、喧囂的人群……離我越來越遠,心裡沒有半點惆悵,反而洋溢著說不出的興奮與喜悅。反反覆覆地想著:」我終於可以和七哥一起比翼雙飛,到沒有人認識我們的地方去了。『「

「到了南詔國邊境,山高路險,瘴氣瀰漫,一行百餘人都格外小心謹慎。等南詔國王派人前來迎接時,伏羲老祖突然施展妖法,掀起一陣狂風,現出獸身,將我和七哥吞入口中。」

「眾人大驚失色,亂作一團。那老妖則大開殺界,當場殺了數十人,而後含著我們,乘亂逃之夭夭。」

「此後兩年,我們便藏身於南詔的山野之中,四處漂泊,依照老妖搜尋的蛛絲馬跡,尋找玉衡劍的下落。」

楚易心中一動,凜然道:「是了,當年南詔和親不成,興兵叛亂,想必就是因為此事引起了?」

李思思格格一笑,道:「不錯。堂堂天朝的王爺、公主在南詔境內被妖魔所殺,南詔王還逃得脫干係麼?南詔王生怕父皇怪罪,索性在消息走漏之前興兵叛亂,劫掠了邊境七州四十五縣,自稱『南帝』,開始了六年『南蠻之戰』……」

楚易大怒,厲聲道:「他奶奶的,就算被那蛇妖脅迫,你們身為西唐的公主和王爺,怎能因為一己之私,將天下百姓捲入戰亂之中?看著邊境軍民為你枉死,心底難道就沒半點愧疚麼!」

李思思「撲哧」一笑,秋波流轉,嫣然道:「這倒奇了,殺人作亂的是那南蠻國王,我為什麼要愧疚?再說,那些蟻民賤如草芥,死便死了,與我何干?」

眼光掃過那紫微星盤,臉上忽然閃過溫柔淒婉的神色,低聲道:「只要我能和七哥兩情相悅,長相廝守,就算天崩地裂,人畜死絕,又有何妨?」

楚易氣怒交集,只覺得自私冷漠,莫過於此女。當下冷笑不語。

李思思臉上紅霞漸湧,柔聲道:「南詔山水險惡,猛獸眾多。我們隨著老妖四處流浪,住在山穴樹洞裡,終日與虎狼為鄰,獵熊豹為食。一邊尋找神劍,一邊潛心修煉。修為一日千裡,突飛猛進。」

「在那與世隔絕的深山老林裡,七哥也漸漸忘卻了倫常道德,對我一天比一天溫柔依戀,就像是回到了從前青梅竹馬的光景。唉,如今回想起來,那時雖然漂泊不定,茹毛飲血,卻是我這一生中最為逍遙快活的日子。只要能和心上人在一起,窮山惡水,也變成了世外桃源……」

李思思指尖輕輕地摩挲著紫微星盤,彷彿在撫摩著李玄的身體。絢光閃耀,一道道地映射在她的臉上,迷離恍惚,變幻不定。

她怔忪了片刻,歎了口氣,道:「只可惜花無百日紅,好景不常在。第二年夏天,到了怒炎山下,我體內的水火二氣突然發作起來,炎寒交加,痛楚不堪。伏羲老祖卻狂喜不禁,說我感應到了水火神兵的靈力,玉衡劍必定就在附近。」

「他不顧我裂痛欲死,拽著我四處尋找。七哥雖然憤怒之極,但想到一旦找著神劍,便能將我徹底治好,也只有忍氣吞聲。」

「我們輾轉來到冰火崖下。那裡寒風、熱氣交替鼓舞,寸草不生,更別說有什麼飛禽走獸了。我體內的水火真氣越來越加猛烈,彷彿時刻要將我撕成兩半。但我越是疼痛,說明越是接近神劍,我們的心底也越是激動歡喜……」

李思思左手一振,抖了抖玉衡劍,揚眉微笑道:「工夫不負有心人。過了三天三夜,在一個深達百丈的地底裂縫之中,我們終於瞧見了這柄神兵。」

「黑光、紅芒交錯閃耀,晃得我們眼都花了。那一剎那,我們的心幾乎停止了跳動,張口結舌,什麼話也說不出來。」

「伏羲老祖費盡九牛二虎之力,拔出神劍,仰天大笑,欣喜若狂,什麼也顧不上了。七哥眼尖,瞥見在旁邊的巖縫中,還嵌了一個銀白色的圓盤。」

楚易心下恍然:「原來紫微星盤竟是和玉衡劍藏在一處。李玄老賊陰差陽錯,在南荒平白揀了這神器,才修煉成為魔門紫微大帝。」

李思思道:「當時我們雖不知道這就是紫微星盤,卻也猜著必定是了不得的太古神器,於是七哥乘著老妖不備,悄悄地藏了起來。」

「眼見我忽冷忽熱,疼痛欲死,七哥轉身苦苦央求老妖救我性命。不料那老妖卻哈哈狂笑道:」小子,這神劍是北斗神兵之一,神魔覬覦,你真以為我會讓你們活著離開這裡,走漏風聲麼?『說著隨手拍出一掌,頓時將七哥打得鮮血狂噴,摔落一旁。「

李思思眉尖輕揚,眼中閃過怒恨之色,冷冷道:「當時七哥雖已有仙人級修為,但終究與那老妖相差太遠,若不是有紫微星盤護住心脈,早已被他一掌擊斃了。」

「老妖見一掌沒將七哥拍死,倒也有些詫異,笑道:」好小子,不愧是老子的徒弟。可惜玉衡劍重現天下,總得飲些人血。你能成為神兵祭品,也不枉到這人世走上一遭。『大踏步上前,提劍朝七哥刺去。「

「我在一旁瞧見,失聲驚叫,淚水登時模糊了視線,心想七哥若是死了,我也決計不活啦。一時間也不知哪裡來的氣力,突然一躍而起,擋在七哥身前。肚子一涼,玉衡劍恰好破體而入,穿入我玄竅之中……」

楚易「啊」地失聲驚呼,玄竅又稱下丹田,是修真的根本,所謂「神氣之根,虛無之谷」。修真所煉的元神氣丹便凝結此處,一旦被摧毀,則魂飛湮滅,萬劫不復!

李思思格格一笑,柔聲道:「楚公子放心,我福大命大,又怎會死在那老妖手中?玉衡劍不偏不倚穿過我玄竅中心,若換了旁人,早已神魂湮滅;但當時我玄竅內一半陰,一半陽,水火交沖,被這水火神兵一攪,非但沒死,反倒將水火兩氣融合一體,豁然貫通……」

她目光閃動,抿嘴微笑道:「更為玄妙的是,水火相融,元氣飛旋,突然形成了強猛無比的渦旋吸力,瞬間將那老妖的真氣綿綿不斷地吸入我丹田之中!」

楚易「咦」地一聲,又驚又奇,這可真叫因禍得福了!

與楚狂歌並體之後,他深諳「吸真鼎爐大法」,李思思所說的情景與這吸真大法異曲同工,雖然純屬誤打誤撞,但有了水火神兵相助,威力只怕更為強猛。

李思思道:「老妖措手不及,想要撤回,卻反被越吸越入,驚怒交加,破口大罵。七哥只道我已經死在他的劍下,悲怒狂吼,突然奮力一躍而起,將紫微星盤劈入老妖頭頂。」

「老妖避無可避,凶性大發,竟使出兩敗俱傷的妖法,震斷自己經脈,瞬間將殘餘真氣直衝頭頂泥丸宮……」

「轟隆一聲震響,我耳邊就像被萬千雷霆轟擊,險些聾了,只隱隱聽到七哥一聲慘叫,然後便昏了過去。」

「等我醒來的時候,伏羲老祖已經氣絕,七哥渾身鮮血淋漓,躺在幾丈之外,動也不動。倒是我自己肚子上雖插了玉衡劍,卻偏偏精神奕奕,安然無恙。」

楚易聽她平平淡淡的說來,想像當時驚心動魄的情景,掌心早已捏滿了冷汗。

李思思道:「我拔出玉衡劍,傷口瞬間癒合,竟像是什麼事也沒有發生過。但我可沒心思顧著這些,哭著抱起七哥,使勁搖晃,又將真氣拚命輸入他的體內。」

「七哥先前被老妖一掌打成重傷,為了給我報仇,又耗盡了真元,被老妖臨死反撲,頓時震斷了奇經八脈,奄奄一息。我費盡心力,卻也只能暫時保他一口真氣。」

「絕望之下,我忽然想起老妖從前說過的『童子純元續命大法』,於是就到附近山寨、村莊劫掠了幾個少年,與他們交媾,吸取純陽,然後再與七哥交合,將這些童子純陽輸入他的玄竅,續氣還丹……」

楚易大怒,斥道:「這等喪盡天良的事情你也做得出來!那些少年呢?事後都被你殺了麼?」

李思思格格一笑,笑容中帶著說不出的酸楚淒涼,淡淡道:「藥熬好了,剩下的藥渣還拿來作什麼?再說,我的身體只屬於七哥,若不是情非得已,我又怎能讓別人沾染?就算他們沒有當場脫陽斃命,也都被我殺啦……」

「好一個情非得已!」

楚易怒極,哈哈笑道:「嘿嘿,妖女,你既然如此忠貞不二,又早識破了我的偽裝,這些天又何必和我胡天黑地?莫非這也是情非得已麼?」

李思思眉尖一挑,霍然站起身來,像是慍怒,又像是羞惱。神色古怪地凝視了他片刻,忽地歎了口氣,重新坐下,幽幽道:「你又想激我殺你麼?我才不上當呢。」

雙頰霞湧,睫毛輕輕顫動,低聲道:「楚公子,你和那些童子自然不相同,和我見過的其他男人也都大不一樣。如果不是因為七哥死在你的手中,我還真有些捨不得這般對你呢。」

她話語溫柔哀傷,似是玩笑,又像是當真,聽得楚易微微一愣,突然耳根燒燙,心中怦怦大跳起來,一時間竟不知如何應答。

李思思轉過頭,淡淡一笑,接著說道:「我一連攫取了三十六個童子的元陽,才終於將七哥救轉活來。但他卻毫不歡喜,只是憤怒地瞪視著我,咬牙切齒,竟像是恨不能將我碎屍萬段……」

她眼圈一紅,淒然道:「我知道他不是恨我濫殺無辜,而是生氣我將身子給了別人,但情勢緊急,為了救他,又有什麼法子?只要能讓他活轉過來,就算是被他嫌惡一輩子,也管不著啦。」

「如此又過了七七四十九日,他的經脈全都一一續起,真氣也恢復了十之六七。那天晚上,正當我在吸攫一個少年的元陽時,他忽然怒吼一聲,一躍而起,一掌將那少年打成肉醬,而後近乎強暴地要了我……」

說到此處,李思思的淚水忍不住撲簌簌地落了下來,顫聲道:「他一邊狂暴地和我交合,一邊緊緊地扼住我的咽喉,在我耳邊不斷地咆哮,說我是他的女人,絕不允許其他男人碰我一根指頭……」

「他勒得如此之狠,我喘不過氣,舌頭一點一點地吐了出來,胸肺悶得就快爆炸了,心想,我就要死了,就要死在七哥的手裡了。心裡又是悲傷,又是快活。」

「忽然,他痛哭失聲,撒開手,緊緊地抱著我,吻著我,在我的身體裡洶洶爆發。他的淚水滴在我的臉上,那麼滾燙,就像是一道道巖漿,狂猛地燒到我的心底,讓我徹底崩潰了,融化了,如此痛苦,卻又如此幸福……那是我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看見他哭。」

說到這裡,她忽然頓住了。臉上酡紅如醉,過了片刻,方才歎了口氣,道:「男兒有淚不輕彈,只緣未到傷心處。那時我才發覺,原來世間最鋒銳的武器不是紫微星盤,也不是水火神兵,而是你心愛男人的眼淚。」

「從那一天起,我和七哥間的關係便發生了微妙的變化。他愛我銘心,卻又恨我刻骨。疼我時巴不能將我捧在手心,含在口裡;但恨我時卻又百般辱罵,肆意鞭撻。常常是上一刻我還在天堂雲端,下一刻便跌入九泉地獄……」

李思思淒然一笑,淡淡道:「那老妖說我是水火神英,想不到就連我的命運也像是水火交攻,愛恨交纏,注定只能徘徊在最激烈的兩個極端。」

楚易心中一顫,想起當日自己知道蕭晚晴欺騙自己時的憤怒,忽有所感。

或許所謂愛恨,便真如這玉衡劍一般,兩兩交纏,難分究竟。

也正因如此,情之一物,才最為傷人,也不知讓多少癡男怨女生死相許。就連楚狂歌、李玄、蕭太真……這些魔門散仙也不能倖免。

想到這裡,心中酸苦交加,悵然若失,也不知是悲是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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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相濡以沫

山壑裡狂風呼嘯,寒意更盛。


月光照在李思思的身上,白衣勝雪,俏臉上籠罩著淡淡的瑩光,若不是楚易知道她心如蛇蠍,真要當她是個聖潔端莊的仙子了。


只聽她低聲說道:「我在附近山寨擄掠了幾十名童子,引起軒然大波,當地人都說怒炎山出了吃人的妖怪。許多南荒的修真聞訊紛紛趕來。」


「那時我雖然吸了伏羲老祖不少真氣,但尚未融會貫通,七哥又重傷初癒,我們生怕被法力高強的修真發現,搶走神劍和星盤,於是依舊藏在冰火崖下,陰陽雙修,加強練功……」


「冰火崖下氣候異常,伏羲老祖的屍身始終沒有腐化。七哥對他恨之入骨,於是又剝了他的鱗皮,將他的元神氣丹從玄竅裡挖出,自行吞下,然後將他碎屍萬段,熬成肉羹,吃了三天三夜。」


「也不知是否因為吞了老妖元丹的緣故,七哥的性情一天比一天暴戾,吃完了老妖,他覺得不解氣,竟又將那幾十個少年的屍體依法炮製,逼我和他一起吃個精光……」


楚易打了個寒噤,心道:「聽她說來,李玄這廝從前倒也不算惡人,只是因為貪婪、仇恨,心結難解,才在魔道上越行越遠。一念之間,善惡殊途,道魔兩界,最終落得如此下場。」


他身上的巨石越來越沉,難受已極。


李思思卻渾然不覺,癡癡地坐在他身旁,衣袂鼓舞起伏,柔聲低語,自顧回憶著從前的往事。


「我們在崖底藏了三個多月,潛心苦煉,修為又有了翻天覆地的變化。七哥天資聰穎好學,博古通今,很快便將星盤上刻寫的太古文字猜出了個大概,不但學會了」北辰紫微大法「,還知道了軒轅六寶的秘密。」


「那時我們已經沉迷於修真之道,得知只要找齊軒轅六寶,就能修煉《軒轅仙經》,登入仙界,真可謂驚喜若狂。可惜紫微星盤只能顯出一半的」軒轅星圖「,而且又極為玄奧難解,要想得到軒轅六寶的確切方位,必須還要得到」天羅戒「……」


「我們思前想後,最穩妥快捷的法子,還是回到京城,利用皇室的身份,搜羅這些法寶的下落。」


「但千裡迢迢,人多眼雜。玉衡劍靈力通天,我們那時又沒」乾坤袋「之類的法寶收納,為了不引起道魔修真的注意,我們只好將神劍分為兩柄,各帶一支,繞道趕回長安。」


「我一路順利,很快便回到了京城。聽說我回來,朝野震動。父皇極為歡喜,問起我這一年多去了哪裡,我只說那日被巨蛇擄走,後來被獵戶所救,歷盡艱難險阻,才得以安全返回,卻不知七哥下落。」


「過了二十多天,七哥終於也回到了長安,只是他身負重傷,那半柄玉衡劍也不見了……」


李思思秀眉一蹙,冷冷道:「原來他在苗疆遇見靈寶派的張宿,老牛鼻子感應到神劍靈力,起了歹意,竟恬不知恥地打著降妖除魔的旗號,將七哥打傷,奪走了神劍!」


楚易「啊」地一聲,終於明白李玄為什麼對靈寶派有如此深仇大恨了,甚至不惜栽贓陷害,也要假借道、佛、魔各派之手,將華山上下殺得精光。


李思思哼了一聲,森然道:「幸虧七哥機警,早已喬化面貌,沒有洩露身份,又故意裝死,逃過了一劫。君子報仇,十年不晚。那老牛鼻子自以為神不知鬼不覺,將玉衡劍藏在了沉魚淵下,卻不知從那一日開始,他早已給華山埋下了滅門禍根!」


楚易冷笑道:「原來你早知道玉衡劍藏在落雁峰了!既是如此,又為什麼要費盡心機,幫助蘇白石兄妹救出張真人?」


「楚公子,這可都是因為你啦!若不是你攪亂了計劃,殺了我七哥,搶走軒轅六寶,又妄想為這些牛鼻子平反……我又何必如此大費周折?」


李思思站起身,格格笑道:「實話告訴你罷,其實這巨靈石上的」鎖魄蝕骨膠「原是為蕭太真那老妖女準備的。我原打算等那妖女收齊了軒轅五寶後,將她騙到這裡抽取玉衡劍,再慢慢地結果她的性命……」


頓了頓,微笑道:「這些年七哥待我越來越暴躁,卻和那蕭妖女如膠似漆。雖然知道他不過是覬覦軒轅六寶,和她也不過是笑裡藏刀,勾心鬥角,但我心裡還是說不出的嫉妒難過。」


「我早算好啦,只要除掉蕭妖女,楚狂歌還有這些討厭的靈寶道士,再藉著仙佛大會,挑動道佛魔各門鬥個魚死網破,便可坐收漁翁之利。七哥得了軒轅六寶,就能和我一齊飛昇仙界,長相廝守……唉,沒想到卻差點被你這半路殺出的程咬金壞了好事。」


楚易大凜,只見她笑吟吟地凝視著自己,秋波中帶著怨毒悲恨之色,柔聲道:「楚公子,你殺了七哥,又喬化成他的模樣,到處搗亂。一開始我猜不出你是誰,只知道你修為深不可測,單憑我的力量,絕對不能為七哥報仇。不得已之下,我便只好借刀殺人啦……」


楚易心頭一震,頓時恍然,失聲道:「是你!是你將李玄逼姦伍娘娘之事透露給李木甫的!」


李思思格格笑道:「不錯。我知道李木甫那老賊一向將七哥視為眼中釘,既然這樣,那我便送他一次機會好啦。我故意激化伍貴妃體內的淫蠱,然後又設計讓杜如晉通報給李老賊,讓他演一場捉姦捉雙的好戲。」


歎了口氣,道:「原以為有道佛各派高手在場,必定可以將你銼骨揚灰。但是萬萬沒想到,竟然還是讓你這古靈精怪的小滑頭金蟬脫殼,化險為夷。」


楚易怒道:「那麼太子和伍娘娘果然也是你殺死的了?你想要殺我,只管衝著我來,又何必濫殺無辜,栽贓嫁禍?」


李思思格格嬌笑道:「楚公子,原以為你吞併了楚狂歌的元神,會變得和他一般憤激狂放,怎麼還會如此迂腐傻氣?只要能達成目的,何必拘泥手段?別人性命又干我何事?」


「再說,張宿那老牛鼻子和七哥仇深似海,哪能這般便宜他?我早就設計讓蘇白石兄妹闖入慈恩寺,然後殺了太子,推到他們頭上,讓他們靈寶派百口莫辯,再也不能翻身……」


她繞著楚易,負手踱步,柔聲道:「我在慈恩寺內,瞧見楚公子居然帶著伍娘娘躲到大雁塔上,真是又驚駭又好笑。也是在那時,我猜出了你的身份,知道你必定就是那所謂的」秦皇轉世「。既然你自己撞上門來,那我便索性順應天意,將這齣戲演得更加精彩。」


楚易冷冷道:「所以你臨時改變了主意,故意幫蘇白石救出了張真人,然後又殺了太子,讓鹿力大仙姦殺伍娘娘,一股腦兒轉嫁到我頭上?嘿嘿,李木甫沒害死我,反而丟了性命,你是不是覺得很失望?」


李思思嫣然笑道:「楚公子,你這話就說錯啦。我知道你是」秦皇轉世「,懷揣著軒轅六寶,哪捨得你死在別人的手中?李老賊雖然老奸巨滑,但你狡計多端,又舌綻蓮花,顛倒黑白,我早算準了他決不是你的對手……」


楚易哈哈一笑:「敢情你是借我之手,除掉他這隻老狐狸嘍?嘿嘿,多謝你慧眼識真,對我這麼信任。」惱恨之餘卻忍不住有些得意。


忽然想起一個困惑已久的問題,揚眉道:「這麼說來,慈恩寺中的那個神秘人也是你的同黨了?他既有那等神通,為何不趁著偷襲得手,繼續置我於死地?」


李思思柳眉一蹙,奇道:「什麼神秘人?」


楚易一怔,見她滿臉狐疑愕然,不似作偽,心中凜然:「難道那人當真不是與她一路的?那他又會是誰?究竟是敵是友?罷了,她既然不知此事,還是先莫提起,以免打草驚蛇……」


當下收斂心神,轉變話題,冷笑道:「是了,那夜朱雀七宿想必也是你招來的了?你既有這等本事,何苦費盡心機,繞這麼一個大圈子?直接召集七獸,將我殺死便是。」


李思思吃吃笑道:「楚公子,你也太高抬我啦。請神容易送神難,我手中只有半柄玉衡劍,要招來七獸自然容易,但要想駕御它們,那就有些吃緊了。思前想後,還是先贏得你的信任,然後再找良機不遲。」


頓了頓,悠然道:「我騙那蘇丫頭,說只有用」金剛道體重鑄大法「才能救回張宿性命,原是想誘你上當,乘著你為救牛鼻子大傷真元之時,偷襲暗算,奪得軒轅六寶。豈料你就是不中計,沒奈何,我只好讓鹿力大仙扮作七哥,劫走唐仙子,把你一步步引到這裡來啦。」


聽到這裡,楚易終於明白了來龍去脈,想到自己被她虛情假意迷惑,上了惡當不說,竟然還為她牽腸掛肚,生怕她有什麼閃失……心中不由得既羞且愧,怒火熊熊。


當下冷冷道:「那麼丁六娘也早就知道我的身份了?所以才和你合演了今晚的這一齣好戲?」


「不錯。」李思思嫣然一笑,柔聲道,「楚公子,怪就怪你對這些妖女太過溫柔,惹了她們的疑心。六娘對七哥忠心耿耿,哪有不聽我號令,為他報仇的道理?」


頓了頓,歎息道:「你融合了道魔二仙的元神,狡計百出,修為蓋世,原本是個極難應付的對手,只可惜太過多情,憐香惜玉,注定要吃盡女人的苦頭。這一點你可要和我七哥好好學學……」


說到最後一句,眼圈忽然一紅,秋波流轉,凝視著手中的紫微星盤,微笑道:「不過說起來,我還得感謝你,七哥待我越來越不好,我一直害怕他終有一日要捨我而去。但現在不必擔心了。今生今世,他再也不會離開我啦。」


那輕柔低婉的聲音,帶著陰暗而淒厲的喜悅,聽來竟讓人雞皮泛起,不寒而慄。


楚易冷冷道:「妖女,冤有頭債有主,李玄是被我殺死的,與別人無關。唐仙子、蘇小妹都是單純質樸的姑娘,你放了她們,要殺要剮,拿我開刀便是……」


李思思一怔,格格脆笑道:「楚公子,江山易改,本性難移,你這風流多情的性子,倒還真是至死不變呢。唉,既然你這麼喜歡唐仙子,不如我將她送與你陪葬,如何?不過那蘇丫頭,孤家還有用處,就不給你作人情啦。」


說著,忽然沖天掠起,穿入峰頂洞穴之中。


過不片刻,果真提著唐夢杳躍下淵底,將她拋在楚易身邊,相隔數尺,四目相對。


唐夢杳動彈不得,瞟了楚易一眼,眉頭輕蹙。鄙薄慍惱之中,又參雜了幾分詫異之色,顯是仍將他當作李玄。但即便是這薄嗔輕怒的神態,也極為動人。


楚易心中彭彭大跳,低聲道:「唐仙子,你沒事吧?她沒對你怎樣吧?」


唐夢杳「啊」地一聲,又驚又奇又羞又喜,訝然道:「楚公子!怎麼……怎麼是你?」


秋波一轉,驀地滿臉暈紅,垂下長睫,嘴角卻忍不住勾起一絲淡淡的笑意。


楚易忽然想到自己雙手雙腳粘在巨靈石上,被壓陷入地下,只露出一個腦袋,姿勢滑稽,活像個大烏龜,不由得耳根燒燙,大感狼狽,剩下一肚子關切的話登時說不出口。


「有緣千裡一線牽,管他人世或冥間。楚公子,我這月老大功告成,就不打擾你們啦。」


李思思吃吃一笑,柔聲道:「等過上十天半月,孤家自會再來取軒轅五寶,順便請來茅山虞老夫人之流的貴賓,讓她們看看上清掌門是如何與楚狂歌狼狽為奸,殉情而死的。」


說著,她左手一彈,赤光流舞,一條暗紅色的龍筋急速飛旋,將唐夢杳緊緊捆縛,釘入地底。


楚易怒極大罵:「妖女,你要殺就殺我,唐仙子和你無怨無仇,這般玷辱她的清譽,算得什麼!」


唐夢杳臉上紅霞飛舞,又羞又氣,卻什麼也說不出來。


李思思笑吟吟地道:「楚公子,誰讓你喜歡這位唐仙子呢?你殺了我最心愛的人,投桃報李,我自然也得將你最心愛的人一個個地殺光才是。」【雲霄閣www.***.***整理收藏】


妙目微瞇,殺機凌厲,一字字地柔聲道「你放心,除了這位唐仙子,你的蕭姐姐、晏妹妹很快就會來陪你啦,我會為你燒些符,請閻王爺在冥王府裡為你們操辦冥婚大宴。唉,只是三位如花似玉的美人兒,要立誰大誰小,倒真讓人為難呢。」


楚易心底一沉,冷汗遍體。忖想如果鹿力大仙假冒成自己,二女必無防備。驚怒交集,厲喝道:「你若敢傷她們半根寒毛,我做鬼也不會放過你!」


李思思格格大笑道:「楚公子,你被這」鎖魄蝕骨膠「黏上,注定魂飛魄散,又如何做得了鬼?唐仙子身上的這條北海血龍筋遇水收縮,越勒越緊,等到沒入骨髓,也同樣萬劫不復。時日無多,兩位還是趕緊珍惜眼下的甜蜜時光吧。」


說到最後一句時,翩然沖天而起,嬌叱道:「煮江沸海,移山填淵,疾!」長袖飄飄,玉衡劍光芒大作,當空彷彿盪開巨大的紫色漣漪。


「轟隆!」


群山悶響,四周的冰峰雪塊紛紛崩塌,白浪奔騰,朝著這萬丈深淵傾洩而下。


楚易眼前一花,呼吸窒堵,李思思那銀鈴似的笑聲再也聽不見了。冰冷的波濤劈頭蓋臉地吞溺拍卷,四周碧藍,泡沫滾滾升騰。


剎那間,方纔還光禿禿的深壑又變成了寒冷無比的沉魚淵。


被那巨浪一沖,唐夢杳猛地朝後翻起,又被龍筋拖回,水草似的跌宕搖擺,俏臉白如霜雪。


「唐仙子!」


楚易心中大凜,她不會水中呼吸之術,又被封住了經脈,真氣滯堵,難以支持太久。只怕不等這北海龍筋勒入血脈骨髓,就已被寒潭冰水活生生凍溺而死了!


情急之下,楚易大喝一聲,奮力想要將巨靈石推飛開去,但雙掌卻生了根似的釘在巨石上。


石頭微一晃動,反而壓著他陡然下沉了寸許,直震得他週身酥痺,難受之極。


潭水森冷,兩人面面向對,動彈不得。相距咫尺,卻像是隔了萬水千山。


龍筋陡然一緊,紅光閃耀。唐夢杳臉色越來越白,蹙眉咬唇,似是強忍著極大的痛楚,不發一聲。


楚易心焦如焚,空有一身驚世駭俗的本事、滿袋神鬼妒羨的法寶,此時也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她,束手無策,徒呼奈何。


過了片刻,冰水越來越冷。


唐夢杳身子不由自主地簌簌輕顫,只覺得寒意徹骨,四面八方地衝擊著自己,胸肺悶得直欲迸炸開來;身上的龍筋亦越來越緊,勒得她更加透不過氣。


恍惚中,瞧見楚易目不轉睛地凝視著自己,滿是擔憂關切的神色,唐夢杳心底莫名地湧起一陣暖意,驚惶恐懼之意登時消退了大半。


忽然想起十幾日前,也是在這華山之顛,也是與他這般咫尺相對,直面生死……腦海中倏地閃過一個奇異的念頭:「難道這當真是上天的旨意麼?命中注定了我要和楚公子同葬華山?」


心中一顫,又想:「師父常說」世間因果,皆由緣定「。我和楚公子原本素昧平生,為何短短十幾日間,竟三番五次共歷生死?我和他……我和他之間,究竟又有什麼因緣呢?」


心底突突大跳,冰冷的耳根、臉頰……登時燒燙起來。


楚易見她滿臉桃紅,怔怔地凝視著自己,若有所思,神色說不出的古怪而嬌媚,不由微覺詫異,但此時一心想著如何脫困,解救晏小仙二女,無暇多慮。


思忖間,碧波搖蕩,寒意一點點地滲入兩人肌骨。


唐夢杳呼吸窒悶,忍不住張開口,吐出一串氣泡。氣泡汩汩亂湧,碰到楚易的臉頰、嘴唇,登時破裂開來。


楚易心底一震,靈光霍閃:「是了!只要我能將空氣送入唐仙子體內,便可救她性命!」


當下再不遲疑,驀地運轉天地洪爐,反旋丹田真氣,張口喝道:「唐仙子,得罪了。翻江倒海,移星換鬥,疾!」


四周碧浪頓時形成滾滾渦流,直衝喉腔。


被那急速逆轉的氣旋陡然一吸,唐夢杳身不由己朝前衝去,電光石火,雙唇恰好撞貼在楚易的嘴上。


還未回過神來,只覺得唇瓣已被一個柔軟而又強韌之物強行撬開,一股清新空氣隨之沖湧而入,胸肺窒悶之感登時煙消雲散。


四目相對,眉睫交抵。


唐夢杳驚愕而迷惘地凝視著他,腦海裡一片空白,也不知過了多久,像是過了一瞬間,又像是過了數百年,忽地一震,醒過神來:「是了!這是楚公子的舌尖!他……他在親我!」


耳中轟隆一響,如被驚雷當頭擊中,剎那間天旋地轉,心跳頓止,只覺得一股烈焰從頭頂劈入全身,燒得她如火如荼,幾欲暈厥。


楚易見她方甫順暢的氣息突然又變得岔亂窒堵,心中大凜,不敢怠慢,舌尖緊緊地抵住她的唇舌,將自己吸入的新鮮空氣綿綿不絕地傳入她的心肺。


四周大浪沖湧,龍筋繃得筆直,一點一點地勒緊,唐夢杳飄搖跌宕,若不是被楚易唇舌緊緊吸住,早已沖離開來。


但此刻她恍惚不覺,什麼也瞧不見,聽不著了,耳畔猶如驚雷滾滾,反反覆覆地響徹著自己的聲音:「他在親我……他在親我……」


聲音一下比一下來得更響,震得她滿臉潮紅,遍體燒燙,身上不由自主地發起抖來,寒意與疼痛竟都察覺不到了。


唐夢杳原是冰清玉潔的處子,從小到大專心修煉,就連手指尖也未曾被異性碰過,何嘗經歷過情愛之事?


但畢竟正值豆蔻年華,少女懷春,對俊秀少年難免會有些好感。


自從遇見楚易之後,被他看光了玉體不說,還幾次三番共患難,同生死……不知不覺中,對這善良俊朗的書生,她的心底裡早有了一絲異樣的感覺。


此時被他這般莫名其妙地奪去初吻,猝不及防之下,也不知是驚是怒是羞是喜,心中震撼實是難以言喻。


唐夢杳心緒淆亂,全身虛軟無力,像是漂浮在夢裡雲端,迷迷糊糊地想道:「楚公子分明是個知書達禮的正人君子,怎會變得如此輕薄?莫非又是楚天帝的元神作怪麼?又或者,真如那妖女所說,楚公子心底歡喜我,今日將死,所以才這麼不顧一切地表白麼?」


正自心猿意馬,腦海中忽然閃過虞老夫人慈祥而又威嚴的臉顏,她陡然一驚,心想:「不,不成!我是出家修真,必須清心寡慾,獨善其身,才能修成正果,登入仙界,怎能胡思亂想,和世俗男子這般親暱狎褻?」


當下奮力搖頭,想要抗拒,卻偏偏一絲力氣也沒有。驚駭、絕望、害怕、羞愧、委屈……一齊湧上心頭,淚水忍不住奪眶而出。


驀地閉上眼睛,又羞又急,暗想:「師父,非我所願,徒兒實在是身不由己……」


忽然想起虞老夫人平時所說的「順天應道,心平如鏡」修真八字箴言,心道:「是了!老天讓楚公子在此時遇見我,自有它的用意,生也罷,死也罷,他親我也好,不親我也好,我又何必庸人自擾?只需聽天由命便是……」


一念及此,惶亂緊繃的心情方稍稍鬆弛了些。於是凝神聚意,極力摒絕雜念。


但兩人唇舌相纏,氣息互度,每一次呼吸,都給她心湖帶來莫名的悸動,想要心如止水,談何容易?


唇齒被楚易舌尖輕輕地掃過,酥麻如電,唐夢杳不由得簌簌顫慄起來,忍不住又想:「」三千世界,一線因緣「,難道我和他之間真有一段塵緣麼?我和他是不是因為這個才一同到的華山呢?能和他一起死在這裡,究竟是不是上蒼注定?」


芳心突突如鹿撞,忽然覺得一陣酸楚的甜蜜,又想:「《南華真經》上說過」相濡以沫,不如兩忘於江湖「,倘若我和楚公子能活著離開這裡,我能不能忘了他?他又會不會記得我呢?」


唐夢杳臉頰越來越燒燙,週身忽冷忽熱,意亂情迷,想著古怪的心事。


這些念頭從前她也曾有過,但一閃即逝,始終不敢多想。


但此時生死一線,唇齒相依,諸多情感紛至沓來,就像這冰冷的大浪一重重衝垮了她的心湖堤壩,將她卷溺其間,浮沉跌宕,再也不能自拔。


楚易一邊凝神渡氣,一邊苦苦想著脫身之計,絲毫沒有察覺到身邊少女瞬息萬變的心情。


眼見那龍筋越收越緊,已在她雪藕似的臂膀上箍出道道紫痕,楚易心底暗暗焦急,他雖能讓唐夢杳不至於窒息,然而龍筋一旦勒入其骨,亦是魂飛魄散,救無可救。


北海血龍筋出自太古妖獸「赤鱗龍蟒」,是天下至為強韌之物。


昔年蚩尤在北海與水妖大軍激戰了幾晝夜,雖以苗刀斬殺了赤鱗龍蟒,但其龍筋卻始終無法砍斷。蚩尤尚且不能,何況自己?


楚易腦中飛閃過無數念頭,卻無一能夠奏效。


正自彷徨無計,忽然想道:「是了!熱脹冷縮,萬物皆然。既然這血龍筋遇冷水收縮,遇到熱火必定鬆弛,只要能衝開唐仙子的經脈,再設法用三昧真火烘烤龍筋,便可讓她脫身了!」


想明此節,精神大振,當下凝神聚意,將真氣滔滔不絕地經由口舌,輸入唐夢杳體內。他雖被壓於巨靈石下,手足又緊緊黏附石上,不能動彈,但經脈暢通無阻。


唐夢杳只覺咽喉一熱,一股強沛無比的暖流洶洶湧入,沖卷全身,麻痺僵冷的感覺登時大為緩解。


過了小半時辰,她右手小指、左手中指齊齊一跳,手太陽小腸經、手厥陰心包經兩大火屬經脈率先被楚易真氣衝開。


火生土、土生金、金生水……五行相生相激,不消片刻,足陽明胃經、足太陰脾經等土屬經脈又被相繼衝開。


接著,奇經八脈、十二經絡盡皆紛紛暢通。


唐夢杳「嚶嚀」一聲,又驚又喜,但那龍筋扎粽子般將她捆得嚴嚴實實,雖然經脈已解,卻依舊難以舒展動彈。剛欲掙脫,卻覺得一陣箍痛,反被勒得更緊了。


楚易一凜,忙以念力傳音道:「唐仙子,龍筋遇強則強,遇弱則弱,反衝力極為驚人。你切莫掙扎,只管放鬆身子,我便有法子讓它鬆開。」


話音未落,唐夢杳只聽「嗤嗤」輕響,經脈陣陣燒灼,火辣辣地又是刺痛又是舒服。心中忐忑,想要睜眼看個究竟,卻又怕撞見楚易的目光,當下暗自施展「內視」之術。


凝神一看,登時大吃一驚,自己雪白的肌膚上竟竄起一重三寸來高的幽藍火焰,遍體搖曳!


察覺到她嬌軀的輕微顫動,楚易微微一笑,傳音道:「仙子放心,這三昧離火是我真氣透過你經脈而發,由裡及表,不會傷你分毫。或許有些痛楚,但還得請你忍上片刻,一旦龍筋受熱鬆弛,你就能安全脫身了。」


一邊說,一邊繼續默念法訣,將真氣源源不斷地運行於她火屬經脈之間。


唐夢杳臉上一燙,想到他不顧自己生死,一心一意相救,又是羞澀又是感激,一顆心更是怦怦亂跳。


過了半晌,眼見離火吞吐跳躍,在水中越燒越旺,而那龍筋卻始終沒有半點鬆弛的跡象,楚易暗感焦急,心中也不知將赤鱗龍蟒咒罵了多少萬遍。


身上巨石越來越沉,漸漸壓得他有些透不過氣來。再不盡快將龍筋解開,別說救出唐夢杳,只怕他自己也要被碾成肉醬了。


當是時,上方水波震盪,忽然隱隱傳來一聲驢鳴。


楚易循聲凝望,陡然大震。


但見碧浪分湧,一隻黑毛驢急衝而下,一邊在水裡笨拙而快速地劃動四蹄,一邊瞪著銅鈴大眼四處掃看,赫然正是自己的「黑麒麟」!


「啊——吁!」黑驢瞧見他,歡鳴一聲,噴出一長串氣泡,搖頭擺尾地急速游來。


楚易驚喜交迸,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隨即明白它必定是循著青蚨香,一路追蹤到這裡。


但是,以它的懶怠脾性和微末本事,怎能爬上這天下至險的華山?又怎能在這天下至寒的沉魚淵裡游得如此逍遙自在?


正自驚訝不解,又聽「僕僕」連聲不絕,四周氣泡滾滾,彷彿無數條白龍迤儷奔騰,朝兩人圍聚而來。


楚易定睛望去,心下大凜,險些叫出聲來!


白沫鼓舞,周圍突然出現了許多龜背怪人,個個頭頂如圓盤,手腳長蹼,皮膚上附著著溜滑的透明黏液,閃閃發光。放眼望去,竟有近千之眾。


「河童!」


楚易突然想起從前看過的志怪典籍中提到一種水怪,凶暴乖戾,力大無窮,形貌特徵與他們渾然一致。


只是這些水妖據說生活在東海扶桑,為何突然出現在這中土華山?到底是敵是友?


思忖間,眾河童木無表情,游速快如閃電,剎那間便超過了黑驢,無聲無息地游到巨靈石邊。


「咻咻咻咻!」


河童齊齊張口,吐出無數白絲,縱橫亂舞,如蜘蛛網似的將楚易二人一齊兜住。


還不等楚易回過神來,身下猛然一震,竟被他們連著巨靈石拔地拽起,朝上游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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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7-7-24 09:28 PM|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魔門青帝

「嘩!」水浪分湧,頃刻間,楚易二人便被眾河童拖著浮出水面。夜空澄澈,星辰閃閃,清新空氣撲面而來。


只聽一個沙磁的聲音冷冰冰地說道:「想不到一別十年,楚天帝風采更勝往昔。生死關頭,全身只剩下一張口,居然還能和上清仙子卿卿我我,實在可喜可賀。」


兩人一凜,這才想起彼此依舊唇舌相貼。


唐夢杳「啊」地一聲,耳根紅透,急忙掉轉開頭,深吸了一口長氣,芳心卻噗通、噗通劇跳不停。


楚易凝神四掃,卻見不著半個人影,朗聲道:「明人不說暗話,敢問閣下是誰?楚某與唐仙子光風霽月,適才不過是為了輸渡空氣,迫不得已,豈能容你這般信口開河,玷污仙子清譽?」


唐夢杳心中一沉,恍然忖道:「原來如此!」想到自己曲解其意,胡思亂想,不由又羞又窘,渾身燒燙,恨不能重新鑽回到冰潭中去。


但隱隱之中,竟又湧起一絲莫名的失落之意,空空蕩蕩,酸澀難言,比之先前既驚且喜、又羞又怕的矛盾心情,直如天壤之別。


卻聽那人冷笑一聲,淡淡道:「這倒奇了。楚天帝一向狂放不羈,有花堪折直須折,怎地今日反倒藏頭露尾,欲蓋彌彰?莫非與李太乙合體之後,也變得像他一般虛偽矯情了麼?」


楚易大凜,此人究竟是誰?為何竟對自己底細瞭如指掌?當下哈哈笑道:「也不知藏頭露尾的是誰?既是故人,何不出來一見?何必裝神弄鬼……」


話音未落,狂風鼓舞,香氣襲人,漫天突然飄起無數鮮花。


眾河童仰頭齊聲低吼,如鬼哭狼嚎,將楚易二人放在水潭邊上,而後又重新沉回水底,消失不見。


黑驢「啊吁」一聲,濕淋淋地從水中躍出,繞著楚易搖頭甩尾,歡嘶不已,低頭便去舔他的臉龐,惹得他麻癢難當,險些笑將出來。


四周鮮花悠悠揚揚地捲舞飄蕩,落在水裡,浮沉跌宕;落在兩人身旁,堆積了一地,被毛驢踐踏得零落不堪。


楚易心中一震,覺得此情此景似曾相識,腦海中突然閃過一個青衣人影,脫口喝道:「是了!青帝!你是蓬萊凌青雲!」


那人哈哈大笑:「花信風來一夜春,十年東海思故人。楚天帝總算沒有忘記寡人,很好,很好。」


雖在大笑,聲音卻殊無歡悅之意,森寒冰冷,帶著刻骨仇恨,聽來讓人毛孔悚然。


循聲望去,對面山崖上青光搖蕩,突然多了一個挺拔傲岸的人影,碧衫綠袍鼓舞不停。


那人斜眉入鬢,長鬚飄飄,雙目冷冷地凝視著楚易,負手而立,氣勢卻如冰山泰岳,巍然壓頂。


「是你!」


楚易陡然大震,此人赫然便是那日在慈恩寺內與他對了一掌的神秘人物!


剎那間,積存了許久的疑竇登時煙消雲散。


普天之下,除了這自稱「神門第一帝」的狂人,誰能有那等驚世駭俗的木屬真氣?又有誰能在一掌之間,將自己打得如此狼狽?


想通此節,楚易反倒卸下了心中大石,喝道:「我道是誰,原來是你和李思思狼狽為奸!那夜在慈恩寺中,敢情是你調虎離山,引開大悲方丈等人,好讓那妖女乘機殺了太櫻揮質悄愎室夥痫魑乙徽疲覥餚夢抑土羲輪校麘髂忝塹奶孀楣穎罎且膊皇牽俊?p>

「楚狂歌,你也太不瞭解寡人了!」


凌青雲傲然一笑,帶著幾分譏諷之色,淡淡道:「李思思那黃毛丫頭算得了什麼?也配和寡人相提並論?在她刺殺李兆重之前,那小子早已被寡人」天魔神音「震得魂飛魄散了。嘿嘿,慈恩寺號稱佛門第一重地,也不過如此。」


雙眼凝視著楚易,寒光爆射,冷冷道:「如果那夜你我照面之時,早知是你,寡人又豈會讓你懷揣軒轅五寶,輕易逃脫?所幸天網恢恢,輪迴不爽,你這只毛驢忠心救主,一路指引,讓你又落到了寡人手上!」


「啊吁!」毛驢似是聽動了他的言語,一溜煙擋在楚易身前,引頸高鳴,對他利用自己的行徑極是憤憤不平。


楚易心中大凜,此刻自己毫無反抗之力,如果對手換作他人,或許還能借其攻擊自己之機,以吸真大法攫其真元,化為己用;然而面對這凶狂無情的魔門青帝,就真只有束手待斃的份兒了……


自己死了倒也罷了,倘若因此連累了晏小仙、蕭晚晴諸女,做鬼也不得安心。此人自命不凡,冷酷傲慢,請將不如激將。


一念及此,哈哈笑道:「妙極妙極!想不到自命世外神仙的青帝,竟也會刺殺太子,搶奪法寶,甚至作出這乘人之危的宵小勾當,倒真是讓我大開眼界。嘿嘿,橫豎我是無法抵擋了,你只管殺了我便是!」


豈料凌青雲竟不為所動,冷冷地盯著他,殺機凌厲,一字字地道:「若換了別人,寡人自然不屑如此。但對你這卑鄙淫賊,又何需講什麼公平道義?」


「嗡」地一聲長吟,掌心赫然多了一柄六尺來長的碧綠彎刀,翠光流舞,吞吐不定,遙遙指向楚易。


刀氣如長虹,相隔百丈,森森殺氣竟已迫得兩人難以呼吸。赫然便是魔門第三神兵「東風破」!


唐夢杳大急,忍不住叫道:「凌青帝,你要的不過是軒轅六寶,只管拿去便是,何必傷楚公子性命?」


凌青雲一愕,長眉輕揚,森然大笑道:「楚狂歌啊楚狂歌,你究竟有何魔力,竟能讓天下女人為你如此癡迷?前有蕭太真、拈花大師,今有這上清掌門……若不殺了你,不知還要貽害世間多少女子!」


唐夢杳羞得俏臉飛紅,咬牙道:「凌青帝,你我雖然道魔不兩立,但好歹也算是夢杳前輩,怎能如此為老不尊,胡言亂語?楚公子不過是身不由己,吞併了楚天帝的元神,和他卻是……卻是大不相同。你是修真前輩,又何苦為難一個後生?傳將出去,也不怕讓天下人笑話麼?再說,楚天帝已經死了,縱有什麼冤仇,也該煙消雲散啦。」


情急之下,膽子竟變得大了許多,滔滔不絕地大聲質詢。雙靨酡紅嬌艷,瞧來分外楚楚動人。


楚易心中怦然,大為感動,嘴角忍不住漾起一絲微笑。


卻聽青帝厲聲大笑道:「他既吞了楚狂歌的元神,自然就是楚狂歌再世。當年寡人視他為知己,真心以待,他卻乘隙勾引內人私奔,而後又棄如蔽履,早讓寡人受盡了天下人恥笑!嘿嘿,這等深仇大恨,萬世難消!」


說到最後一句,突然沖天掠起,彎刀碧光怒舞,破風長吟,奔騰如驚雷急電,朝著楚易怒斬而下!


狂飆捲舞,天地皆碧。


唐夢杳「啊」地失聲驚呼,叫道:「不要!楚公子小心……」剩下半句話被刀風一迫,登時噎在咽喉。又驚又急,淚水竟險些迷濛了眼睛。


楚易呼吸窒堵,肝膽盡寒,心中卻突然閃過一個大膽的念頭,避也不避,將週身真氣聚集在火屬經脈,喝道:「唐仙子,快用唇舌封住我的嘴!」


唐夢杳臉頰騰地紅了,稍一猶豫,心想:「罷啦,橫豎快要死了,我還顧忌這些作什麼?楚公子,希望來生還能見著你……」


心中又是淒楚又是甜蜜,轉過頭,閉上眼,輕輕吻落在他嘴上。


觸處柔軟滾燙,猶如電擊,一股炙熱氣流洶洶湧入,直貫全身。她渾身一顫,剎那間心醉神迷,萬事皆忘,淚水不自覺奪眶而出。


「轟!」


耳邊雷鳴爆響,體內熾熱欲沸,彷彿有萬千火焰從她經脈炸射而出,化作一股巨大的推力。


唐夢杳眼前一黑,不由自主地沖天彈起,朝外拋飛。半空中,只覺得週身陡然一鬆,那條龍筋竟像是突然消失了!


心下大奇,睜眼望去,只見氣浪如狂,那血龍筋在半空中悠揚捲舞,楚易卻連人帶石,被硬生生地劈入一道震裂的地縫中,也不知是生是死。


毛驢昂首踢蹄,發出連聲怪吼,被凜冽狂風掀得團團亂轉,卻始終不肯離開地縫半步。


「楚公子!」她心中一震,突然明白怎麼回事了!


原來楚易為了救她,竟冒死硬捱了青帝一刀,借助其強沛無比的木屬真氣,將體內的火屬真氣激化到最大,而後送入她的經脈,化作離火,震散龍筋。


剎那間,感激、愛憐、悲楚、傷心……一齊湧入心頭,唐夢杳再也忍捺不住,哭道:「楚公子,楚公子,你何苦如此?」


不顧一切地飛身衝下,落到那地縫邊緣,一邊呼喊,一邊朝裡焦急地探望。


楚易被壓在石下,震得氣血翻湧,幾欲暈厥,半晌才忍痛哈哈笑道:「堂堂青帝,不過如此!放著讓你白砍一刀,也殺不死我,你羞也不羞?」


「楚公子!」唐夢杳聽見他的聲音,悲喜交集,方甫展顏,淚水卻又忍不住滑落臉頰,哽咽道:「你……你沒事吧?」


楚易聽見她的哭聲,心情激盪,疼痛竟像是消失了大半,笑道:「唐仙子放心,我的命比這巨靈石還硬,就憑他又怎能傷得了我?天寒地凍,有他幫我舒經活血,我正快活得很呢……」


強忍到最後一句,喉中一甜,禁不住「哇」地一聲,噴出一口鮮血。


凌青雲的長生真氣極為霸道強猛,這些年潛心修煉,修為已近「地仙」級,普天之下能與他一較短長的,至多只有寥寥幾人而已。即便是楚狂歌親臨,也未見得是他對手。


楚易此時雖然已有散仙之身,又融合了道魔二仙的元神氣丹,但畢竟尚未完全領悟,實力大有不如。


若不是有這巨靈石擋在胸前,替他作了盾牌,他硬生生捱這一刀,是生是死,實在難料。表面上雖打腫臉強充胖子,心中卻是驚駭莫名,終於知道為什麼青帝如此囂狂,敢自稱「神門第一帝」了。


卻不知此時此刻,凌青雲心中之震驚亦絲毫不下於他。


原以為楚易避無可避,這一刀斬下,隔山打牛,必可將他震斷心脈而死,豈料這小子竟只斷了幾根勒骨、一條經脈,實是大大出乎他意料之外。


凌青雲當空凝立,斜握彎刀,又驚又惱,心想:「是了!這小子必是算準了巨靈石是太古金族神石,恰巧能克制」東風破「,讓我無法發揮出十足威力,所以才這般有恃無恐!」


怒火填膺,森然冷笑道:「姓楚的,休逞口舌之利!若不是有這塊巨靈石擋著,你現在早已經魂飛魄散了。嘿嘿,寡人倒要看看你能當多久的縮頭烏龜!」


說著,真氣畢集,急念法訣,喝道:「萬木有靈,青帝律令,東風起時,百花爭春,疾!」


話音未落,狂風乍起,飛沙走石,山崖上青松搖曳,衰草起伏。


但聽「咻咻」之聲大作,無數道淡綠色的氣芒從樹木叢中裊裊逸出,離心飛甩,猶如江海匯海,絲絲脈脈地朝「東風破」彙集而去。


刀芒「呼」地破空衝起,深碧淺翠,如青霞變幻飛舞,照得兩人眼都花了。


唐夢杳「啊」地一聲,俏臉瞬時變得雪白,低聲道:「他要使出」花信風「啦!」


楚易大凜,青帝「花信風」由太古木族的「長生訣」演變而來,汲取天地木靈,將魔刀「東風破」的威力激化至最大。一經使出,神鬼辟易,山河變色,幾乎無人可擋。


只是此招太過霸道,殺敵一千,自損八百,少有不慎,便有性命之虞;在「西唐九大兩傷妖法」中位列第三,比起李玄的「九天銀河」更為凶險詭異。


百餘年來,凌青雲只使過兩次而已。一次是與當年的青城劍仙莊夢蝶決戰峨眉,一次是與楚狂歌激鬥東海,兩次都大獲全勝,威震天下。這次使出,自是下定了決心,必欲置楚易於死地而後快。


面臨絕境,楚易心中恐懼之意一閃即逝,反倒湧起洶洶豪情,哈哈大笑道:「想不到殺我這毫無反手之力的人,還要勞青帝使出這等手段!」


頓了頓,大聲道:「唐仙子,這是楚某與凌青雲的私人恩怨,不干你事,你快帶著我的毛驢離開這裡,走得越遠越好。凌老兒雖然氣量狹小,睚眥必報,但與你沒怨沒仇,自然不會為難於你。」


唐夢杳見他這等關頭還記掛自己,又是歡喜又是難過,下定決心,搖頭道:「楚公子,你幾次三番冒死救我性命,我又豈能離你而去?」


素手一張,翠光吞吐,掌中玉勝剎那間化為一柄五尺來長的碧氣光劍,移步擋在他身前。


楚易苦笑傳音道:「唐仙子,你不是這老妖對手,留在這裡只是枉送性命。快回長安找你師尊,將所有來龍去脈一一稟明,讓她向道佛各派闡明大義,或許還來得及平定這場浩劫……」


唐夢杳眼圈一紅,淒然道:「師尊受我連累,也被軟禁在慈恩寺塔,面壁思過。縱然她肯相信我,天下英雄又如何肯相信她?況且……況且……」


原想說:「況且即便我能勸得動眾人,也來不及回來救你啦。」但矜持羞澀,終於不敢說出口楚易又苦勸片刻,見她始終不聽,心下大急,忍不住怒道:「不聽話的傻丫頭!你留在這裡幫不了我,反倒害我分心。若真想報我救命之恩,便快帶著毛驢回京城,幫我救出義妹和蕭姑娘,她們若有什麼三長兩短,瞧我不大耳刮子打你……」


唐夢杳見他疾言厲色,但語氣卻反顯親暱,顯是不再將自己當作外人,心中怦怦亂跳,暈紅滿臉,登時便想脫口答應。


但聽到最後一句,芳心一顫,竟像是突然被尖針攢扎,酸苦刺痛,剎那間竟無法呼吸。搖了搖頭,想要說話,淚水卻已如斷線珠子滾滾而落。


凌青雲衣袂鼓舞,長鬚飄飄,厲聲笑道:「唐掌門,既然你對這無行浪子癡心不悔,寡人便成全你,讓你們作一對黃泉鴛鴦吧。」


說話間,指訣變換,碧光閃耀,刀芒越來越雄渾絢麗,遠遠望去,竟像是一根擎天盤龍柱。四周綠氣飛旋,滾滾如渦流,極為壯觀。


楚易大凜,知道他已如箭在弦,心中一動,想起太古火族的兩傷法術「玉石俱焚」,咬牙心想:「罷了!常言道」置之死地而後生「,無論如何,眼下只有拚死一試了!」


當下哈哈大笑道:「唐仙子別擔心,他這把菜刀殺雞宰牛倒還罷了,要來砍我,不崩上幾個大口子才怪。嘿嘿,當年東海一戰,若不是我勾引了他老婆,心中有愧,故意相讓,又怎會輸給他半招?今日我手足不動,放著讓他砍上三刀,他若能殺得死我,我下輩子投胎作他孫子!」


凌青雲怒極反笑道:「死到臨頭,還敢大言不慚!你自以為躲在石下,當作盾牌,便能擋我三刀麼?哼,螳臂當車,自取滅亡!」


楚易笑道:「也不知誰大言不慚?你若殺不死我呢?是不是也該投胎作我孫子?」


凌青雲生性狂傲自負,目空一切,適才那一刀劈不死楚易,已經暗感羞惱,被他這般一激,氣血上衝,脫口喝道:「姓楚的,寡人已經砍了你一刀,兩刀之內若還殺不死你,今生今世,永不再踏入中土!」


楚易等得便是他這句話,大聲道:「妙極!一言既出,駟馬難追,唐仙子便是你我證人。我躺在這裡再捱你兩刀,絕不躲閃,絕不反抗,你若能殺得死我,我身上的所有法寶盡皆歸你所有。你若殺我不死,趁早滾回東海,作你的海王八去吧!」


唐夢杳花容變色,失聲道:「楚公子,不要……」


凌青雲長眉一揚,臉上罩起一層慘碧青光,厲喝道:「狂徒受死!」


週身光芒爆射,連人帶刀電沖而起,霞光萬丈,突然鼓成一道翠綠刺目的巨大光弧,彗星似的朝著楚易激撞而來!


狂風呼嘯,樹木貼伏。


唐夢杳呼吸一窒,只覺得一股難以想像的狂猛氣浪如驚濤陡卷,迎面拍來。身邊毛驢頓時怪鳴一聲,凌空翻了幾個觔斗,重重摔入沉魚淵中,浪花高濺。


她心下大駭,下意識地揮舞「春水流」格擋,卻聽凌青雲喝道:「小丫頭,乖乖兒地待在一邊看吧!」


「嗡!」虎口酥麻,氣血翻湧,身不由己地沖天翻飛,跌出數十丈外。


眼角掃處,碧光刺目,還不等她回過神來,那道滾滾刀芒已經狂飆似的劈在了巨靈石上!


「轟!」震耳欲聾,氣浪沖天,整個落雁峰似乎都在劇烈晃動。


唐夢杳眼前昏黑,心中一沉,彷彿跌入了萬丈深淵中,張口想要呼喊「楚公子」,卻噴出了一口鮮血。


混亂中,只聽見轟鳴陣陣,楚易哈哈大笑道:「好舒服!好舒服!果然是」老來有孫萬事足「,天干地燥,爺爺身上正癢得很,虧得有個乖孫子,撓得爺爺我好舒服哪!」


唐夢杳心中大寬,想要躍起,卻覺得週身酥痺,動彈不得,連話也說不出來。原來就在適才那電光石火之間,她竟已被青帝的刀氣封鎮了奇經八脈。


她又驚又急,定睛細看,只見煙塵滾滾,碧浪沖天,巨靈石在半空中「呼呼」飛轉,半晌也落不下來。


敢情凌青雲這一刀驚天動地,竟將重逾萬鈞的巨靈石硬生生從地縫裡反震而出!


楚易雙手雙腳依舊緊緊地黏附在石上,若無其事,哈哈長笑,不斷地奚落著青帝,甚是逍遙。


唐夢杳驚愕忐忑之餘,忍不住又有些好笑,心中湧起溫柔之意,忖道:「楚公子真是膽大包天,這等緊要關頭,還嘻嘻哈哈,胡言亂語,渾不當回事兒。」


卻不知楚易此刻是「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被青帝「花信風」這般迎面痛擊,足陽明胃經、足太陰脾經兩大土屬經脈早已被震斷,五臟六腑也受了重傷,只是強顏歡笑而已。


凌青雲冷笑不語,心中驚怒更甚,忖道:「想不到」花信風「也殺他不死!倘若這一刀再砍不死他,豈不讓天下人笑話麼?難不成凌某一世英名竟要葬送在這小子之手?」


這些念頭在腦中一閃而過,冷汗涔涔,突然有些後悔與他賭了三刀之約。


但旋即狂氣上衝,轉念又想:「寡人縱橫天下百餘年,三界辟易,神鬼莫敵,這小子又算得了什麼?別說是他,即便今日是女媧親臨,我也要讓她連人帶石,化作齏粉!」


「呼!」他全身碧光怒爆,彷彿一團綠火,熊熊燃燒。


「東風破」嗚嗚呼嘯,繞身飛旋,無數綠色光漪急速盪開,剎那間如颶風怒舞,滾滾飛旋,四周草木隨其節奏,急劇搖曳起伏。


楚易心中狂跳,知道他畢其功於一役,即將使出「花信風」的最高重法術「驚蟄」。


當下默念「玉石俱焚訣」,真氣滔滔奔卷,直衝掌心。週身紅光大作,透過巨靈石的萬千洞孔,散射搖曳,如彩霞亂舞。


凌青雲緊閉雙眼,巍然不動,「東風破」越轉越快,發出隆隆風雷之聲,四周碧風狂舞,飛沙走石,整個落雁峰突然變成綠濛濛一片。


「轟隆隆!」


夜空中亮起一道雪亮的閃電,陡然劈在峰頂,雷聲滾滾,天搖地動。


漫天彤雲突然都變成了慘碧之色,漩渦似的團團飛轉,一道碧光驀地破雲而出,筆直地投射在凌青雲的身上。


接著,第二道、第三道……萬千道綠光齊齊投射在他的身上,人刀合一,眩亮刺目,凜凜如天神。


光波滾滾,所照之處,山頂崖壁的青松、勁草、野花……無不瞬間蔫黃凋枯。


楚易、唐夢杳齊齊倒吸了一口涼氣,想不到這魔門青帝的修為竟已突破了「地仙」之境,居然可以通過天地風雲,汲取萬物木靈!


「叮!」彎刀光芒爆吐,凌青雲驀地睜開雙眼,瞳孔也成了妖異的碧綠色,森然厲笑道:「百年恩仇,一朝了斷。楚狂歌,納命來!」


「轟!」


天地一亮,漫天綠雲彷彿突然塌落,漩渦似的朝他卷溺吞噬。


楚易眼睛一酸,什麼也瞧不見了,剎那間,心中只閃過一個念頭:「生死成敗在此一舉,不是魚死,便是網破!」


下意識地大喝一聲,丹田彷彿霎時炸將開來,所有真氣如滾滾巖漿,轟然湧入掌心、腳底,朝著巨靈石怒爆噴薄。


只聽耳邊轟隆一聲巨震,腦中「嗡嗡」亂響,彷彿被萬千雷霆當頭擊中,全身麻痺,耳目失聰,再無半點知覺。


萬籟無聲,眼前黑暗。


像是只過了剎那,又像是過了許久許久,終於,又聽見狂風呼嘯,轟鳴陣陣,眼前光影朦朧,亦漸漸變得清晰起來。


只見落雁峰草木凋枯,石崖斷裂,四下一片狼籍。


唐夢杳躺在百丈之外,俏臉暈紅,妙目圓睜,又驚又喜地凝視著自己,眼角淚痕未乾。


在她身邊,毛驢濕漉漉地站著,瞪大雙眼,一動不動,半晌才搖了搖尾巴,似是被嚇得傻了。


而他自己仍凝立空中,雙手雙腳也依然附在那巨靈石上,只是那巨石已變成了焦黑之色。


咫尺之距,碧綠色的彎刀嵌在石頭裡,刀尖森森,殺氣盈眉。


凌青雲凝立在石頭的另一端,臉色鐵青,目中驚疑、憤怒、悲沮、仇恨、失落……交相更迭,神情說不出的複雜古怪。


「彭!」那巨大堅硬的巨靈石突然碎為齏粉,黑濛濛地隨風捲散,楚易手足頓時一鬆。


「東風破」嗚鳴一聲,擦著他的臉頰衝過,迴旋飛舞,回到凌青雲的手中。


「我成功了!我成功了!」楚易驚異狂喜,忍不住縱聲長笑道:「好孫子!多謝你幫爺爺打開枷鎖!」


樂極生悲,陡然一顫,只覺得奇經八脈火燒火燎,一陣尖銳刺骨的劇痛急速蔓延全身,冷汗如漿,滾滾而出,險些便從半空摔落。


原來,楚易算定了五行木生火,火克金,因而孤注一擲,以「玉石俱焚大法」改變自身經脈,乘著凌青雲施展「驚蟄訣」全力猛攻之機,將其強猛絕倫的木屬真氣導入自己體內,使得自身火屬真氣在剎那間激增了三倍有餘。


而後,他又將兩人真氣牽引而出,一齊作用在巨靈石上。木火相生,瞬間爆發,其威力不啻於天雷地火。


兩人一個臻於「地仙」之境,另一個有散仙之身,又都傾盡全力,將自己潛能激化到了最大,巨靈石雖是火性神石,又怎經得住如此合擊?


但這「玉石俱焚」大法是太古旱魃所創,雖然能在短時間內借助外力,發揮出不可思議的潛能,自身奇經八脈卻注定焚燒斷毀,兩敗俱傷。


凌青雲狂妄自負,極好面子,這些年潛心修煉,只道已可無敵天下,不想今日傾盡全力,非但沒能殺死楚易,反將他從巨靈石下救了出來,心中之挫敗沮喪,無以復加。


眼見楚易得意歡呼,心底怒火熊熊,突然閃過惡毒之念,暗想:「這小子吞併了楚狂人和牛鼻子的元神,潛力深不可測,又有軒轅五寶在手,今日不除,必成大患!我三刀殺不了他,難道三百刀、三千刀……還殺不了他麼?」


一念及此,殺機大作,「東風破」頓時鏗然龍吟,寒光閃耀。


楚易大凜,暗呼糟糕:「他奶奶的,這老妖要反悔!」


眼下他經脈俱斷,只憑一口真氣強行硬撐,別說是青帝,隨便來個山野村夫,砍上幾柴刀,他也招架不住。


靈機一動,心想:「罷了,今天我便作一回諸葛孔明,唱出」空城計「,嚇退你個東海司馬懿!」


當下哈哈笑道:「凌青雲,長生訣講究的」天人合一,萬物長生,相促相益,欣欣向榮「。你這」花信風「竭澤而漁,傷人傷己,不過是邪魔外道,竟然也配自稱青帝?嘿嘿,這可真叫沐猴而冠,貽笑大方!來來來,爺爺讓你瞧瞧什麼才是真正的太古長生訣!」


凌青雲修煉的乃是上古時期流落東海的《長生訣》殘本,聽他說「天人合一,萬物長生,相促相益,欣欣向榮」十六字真言,心中登時一凜:「是了!這廝在秦陵地宮偷窺了許多上古秘籍,說不定當真看過《長生訣》也未可知!」


楚易伸手抽出天樞劍,聚集念力,清叱一聲,一縷碧光從天樞劍尖電射而出,沒入草叢。


那株原本枯萎的野草微微一顫,竟漸漸恢復了蔥綠,隨風搖曳,鮮艷欲滴。


凌青雲心中大震,殺意頓消,怔怔凝視了那株綠草半晌,手掌一翻,將「東風破」收入經脈,沉聲道:「受教了!」轉過身,頭也不回地飄然遠引。


直到人影如豆,消失在朝陽峰後,才遠遠地傳來一句話語:「前塵往事,一筆勾銷。今生今世,寡人絕不再踏入中原半步。」


楚易適才那一劍已經耗盡了殘餘真氣,聽到這句話,如釋重負,再也堅持不住,「啊」地一聲,吐出一口長氣,登時從半空重重摔落在地,眼冒金星,骨骼百骸彷彿都寸寸碎裂開來。


毛驢「啊吁」一聲,撒開四蹄,歡天喜地疾奔而至,搖頭甩尾,濕漉漉的舌頭在他臉上舔個不停。


楚易又麻又癢,卻連笑出來的力氣也沒有了,轉頭望去,月光如水,雪亮地照在唐夢杳的臉上,那雙妙目淚水盈盈,正癡癡地凝視著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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