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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集

第六章 混沌神獸(上)

楚易和翩翩擠在那玉瓶之內,經脈雙雙被封,動彈不得。翩翩驚怒狂亂,不住地在他耳邊尖聲怒罵,震得他幾欲聾了。

瓶內狹窄,她柔軟的胸脯壓著楚易的胳膊,急劇起伏,熱氣呵在他的耳根上,更是酥癢難當。

肌膚相貼,幽香灌腦,楚易心中不由得微微一蕩,但想到眼下她是「自己」的女兒,心底登時又是一震,就像打翻了五味瓶,酸甜苦辣麻,分不清是什麼滋味。

誰能想到幾日之前,這丫頭還是他的殺母仇人,不共戴天,而今夜竟突然變成了「女兒」?世事荒唐無稽,天意難測,也難怪這丫頭會這般駭亂惶恐了。

當下苦笑道:「你叫得再大聲也沒用。李思思拿不到天機劍,斷然不會放我們出去的。倒不如齊心協力,想想有什麼法子衝出去……」

翩翩怒道:「我偏要叫,你管得著麼?你當你是誰?就算我真是楚狂歌的女兒,又與你有什麼相干?為何要和你……你……」

眼圈一紅,心中淒苦委屈再難抑制,登時淚水滂沱,哽咽難語。

楚易心中大軟,溫言道:「別哭啦。你們母女重逢,乃是天大的喜事,理應高興才是。楚天帝靈明有知,也必定會感到寬慰的……」

翩翩哭道:「你少來惺惺作態!你們沒一個好東西,什麼師尊,什麼爹娘……全都是騙我的!」

話雖如此,心底卻早已相信了,因此哭得越發傷心。

楚易想要出言勸慰,卻又不知該說些什麼才好,想起當日自己胎化易形之後的迷惘,暗自歎了口氣,忖道:「人生萬象,如鏡花水月。帝王庶民,紅顏枯骨,都不過是漣漪中的幻影。別說是你,又有多少人能認清自己?」

又想:其實天地之大,和這小小玉瓶又有什麼分別?人在其中,一樣是身不由己,無從反抗,只能如飄萍般,任由命運的浪潮浮沉跌宕罷了。

心中百感交集,莫名地湧起悲涼蕭索之意,隨即一凜:「楚易啊楚易!眼下你的生死、蒼生禍福……全都懸於妖女之手,你不尋思脫身之計,反倒和這丫頭一起自憐自歎,豈不讓上蒼恥笑,天下寒心?」

當下凝神斂意,屏除雜念,探掃瓶外動靜。

豈料這「混天瓶」乃上古金族法寶,隔絕陰陽,以他的火眼金睛和順風耳,竟也無法穿透瓶壁,不知道外面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狂風怒號,雪花亂舞,李思思隨著電母左折右轉,忽上忽下,在天山巍巍群峰之間穿掠了一柱香的工夫,來到了一個峽谷之中。

兩側險崖突兀,交錯入雲,只留一線夜空。

風聲呼嘯,如萬獸齊吼,在峽谷中響徹迴盪,雪塊、冰層不斷地從山壁震塌滑落,白濛濛地煞是壯觀。

「就是這裡了。」

雷明珠急衝而下,在峭壁凸石上站定,素手一拍,右面崖壁上登時露出一道細長的罅隙,橙光吞吐。

李思思定睛望去,那石罅之中果然插著一支黃銅劍鋒,與她手裡的赤銅劍柄嗡嗡共振,當是天機劍無疑!

心中大喜,再不遲疑,握緊劍柄送入那縫隙。「噹」地一聲,劍鋒卡入銅柄,吻合如無縫天衣。

「且慢!」

雷明珠搶身上前,風雷電光輪在雙手中急速飛轉,淡然道:「天機劍你已經拿到,我女兒呢?」

李思思格格笑道:「姐姐放心,等我拔出此劍,驗證無誤,自然將你女兒毫髮不傷地還給你……」

右手一奪,正想將神劍抽出,手臂一緊,酥震劇痛,那道罅隙竟突然合攏,宛如巨口似的將她緊緊咬住!

忽聽「嗷——嗚」地一聲怒吼,天搖地動,整座山峰劇烈搖蕩,霎時間化為一隻從未見過的怪獸形狀!

與此同時,四周劍光沖舞,殺氣凌人,數十道人影閃電似的朝她衝來……

翩翩悲悲切切地哭了半晌,方才漸漸止住。眼紅如桃,小臉似梨花帶雨,說不出的楚楚可憐。

抬頭正想說話,只聽「砰」的一聲,瓶身劇震,似是撞到了什麼極為堅硬的東西。兩人陡然擠到一處,氣血翻湧,難受已極。

楚易一凜:「難道電母又與李思思動上手了麼?」

還不等回過神來,又聽「轟」地一聲震響,眼前一黑,金星亂舞,瓶壁竟「格啦啦」地裂開幾道細縫來!

風聲登時「呼呼」刮入,夾雜著幾人叱呵之聲,其中一個聲音婉轉悅耳,極為熟悉:「老妖婆,再不放了我大哥,你就到混沌的肚子裡去輪迴修煉吧!」

「妹子!」楚易又驚又喜,這聲音不是晏小仙是誰?

從那裂縫朝外望去,只見一個巨大的「圓球」擋在瓶外,震天怒吼,凝神細看,竟是一隻四翼六足的太古凶獸!

那妖獸長得極為奇怪,圓滾滾的獸軀鼓脹如皮球,渾身長滿了龍鱗,又像是無數只巴眨閃爍的眼睛,忽而明黃耀眼,忽而彤紅如火。

怪獸頸部無頭,只裂開一道巨口似的長縫,無數艷紅的觸鬚從中伸出,將李思思右臂連肩緊緊纏住,橫空亂甩。

「混沌神獸!」

楚易心中一凜,想必這怪獸就是傳說中黃帝所封鎮的土族太古凶獸了。難怪「混天瓶」竟會被它一頭撞裂。

「妖女受死!」混沌獸周圍,數十個女子交錯穿梭,迭聲嬌叱,飛劍、法寶不斷地朝李思思射來。

赫然正是晏小仙、蕭晚晴、蘇曼如諸女,以及虞夫人、唐夢杳、燕歌塵等上清派修真。

楚易大喜,笑道:「晴兒,仙妹,你們怎地如此神機妙算,早早地埋伏此地?」

聽見他的聲音,晏小仙諸女知其無恙,齊齊歡呼,搶聲應答。唐夢杳的臉上亦是一紅,忍不住露出喜悅的笑容。

楚易聽她們七嘴八舌地說了片刻,這才理清了來龍去脈。

原來那夜長安城大戰後,各地妖獸肆虐,番兵四犯,天下一片大亂。

道、佛、魔各派都對軒轅六寶志在必得,偵騎盡出,到處打探李思思與楚易的下落。

眾人風聞吐蕃金母已經得到了開陽劍,正閉關修煉劍上所刻的「武曲劍訣」,猜想李思思多半會前往崑崙奪取此劍,於是紛紛趕往吐蕃。

晏小仙與蕭晚晴權衡再三,卻料定李思思斷然不會以身犯險,極有可能先收集其他四柄神劍,最後再與電母決戰奪劍。

因此,二女勸說虞夫人、蘇曼如等人一齊前往天山尋找電母,守株待兔。

雷明珠收到李思思的訊信,前往雪嶺,發現尾隨的晏小仙諸女,只道她們是來奪取天機劍的,於是便折入這「混沌谷」之中。

混沌谷傳說是太古「混沌獸」所化。

「混沌獸」凶名之怖,僅次於青龍、白虎、朱雀、玄武四大神獸,當年被黃帝封鎮於天山,知者甚少。楚易的「混沌無形珠」便是出自其肝臟。

雷明珠原想解印出「混沌獸」,對付虞夫人等人,豈料真元不足,解印訣未能發揮出完全威力,非但未能將凶獸放出,反使得天機劍鋒被緊緊地卡在山壁中。

眼見眾女漫山搜尋自己,越逼越近,雷明珠只好拔出劍柄,金蟬脫殼,悄然遁地離開。

與李思思會面後,雷明珠見她今非昔比,難以力敵,靈機一動,索性將她帶回峽谷,誘使她拔劍解開「混沌獸」的封印,然後再與聞風趕來的眾修真一起圍攻對付。

李思思求劍心切,果然中計,右臂被混沌獸緊緊咬住,如同毒蛇被制住了七寸,掙脫不得,怒極反笑道:「雷姐姐,我好心好意讓你們一家團聚,你卻勾結了這些道姑女真來暗算我,好沒良心。」

左袖揮舞,玉衡雙劍呼嘯縱橫,氣浪澎湃,奮力將眾神兵一一震飛開去。

雷明珠笑吟吟地道:「思思妹子,你的性情姐姐最是瞭解不過。真讓你得到天機劍,你還會放過我們母女麼?是你逼我不得不和她們合作,怨得了誰?」

風雷電光輪轟然交錯,迴旋怒舞,朝著她雷霆猛攻。撞在玉衡劍上,金玉交鳴,電光亂竄,鼓舞起道道光漪。

李思思煉成水火神英,修為原本在電母等人之上,但此時被混沌獸所制,半邊經脈痺塞,無法解印朱雀,威力不免大打折扣。

遭此圍攻,片刻之間已是遍體鱗傷,鮮血淋漓,奇經八脈也多有震傷。若不是眾人投鼠忌器,生怕誤傷了楚易與翩翩,只怕她已經生死難料。

混沌獸被封印了數千年,早已飢腸轆轆,聞著血腥味,更是凶性大發。肚中「咕咕」直響,一癟一鼓,吹了氣似的急劇地膨脹起來,須舌亂舞,束縛住李思思全身,一寸寸地往裡生吞活咽。

蕭晚晴擔心楚易也被那怪獸捲入肚去,叫道:「仙宜公主,你別再作困獸之鬥啦。快將楚郎放了,交出軒轅六寶,我們或許還可救你一命……」

李思思秀眉一揚,格格笑道:「生有何歡,死有何懼?橫豎我都已經死過一回了,還怕什麼?只是不知道你們捨不捨得自己的好情郎、親女兒死在這怪物的肚子裡呢?」

說著,突然緊握混天瓶,朝混沌獸的「口」中塞去。

眾女齊聲驚呼,混沌獸比饕餮還要貪吃,胃液熾熱如巖漿,消化力極為驚人,一旦被它吞入肚內,即便是金剛石也要燒灼熔化!

蘇曼如嬌叱一聲,不染拂絲絲暴長,驀地纏繞住混天瓶。

還不及朝外拉扯,混沌獸悶雷似的嗚鳴一聲,觸鬚如菊花怒放,將拂塵與混天瓶齊齊抓住,朝口中猛力一奪。

蘇曼如「啊」地一聲,只覺一股難以形容的巨大力量撲面而來,身不由己拔地而起,反被拂塵拖拽著朝混沌口中跌去。

眾女大驚,晏小仙、蕭晚晴接二連三地抓住蘇曼如的足踝,想要將她與混天瓶一道拉回,卻反被拖起,一一橫空飛去。

楚易大急,生怕拖累眾人,叫道:「蘇仙子,快鬆手拋開拂塵,不必管我!」

李思思吃吃笑道:「傻瓜,她們這般有情有義,一心要殉葬相陪,你又何必阻攔?」左手緊握玉衡劍,暗自凝神聚念,默誦真訣。

雷明珠俏臉上殺氣畢現,喝道:「賤人,我女兒若傷了半根寒毛,本宮誓將你碎屍萬段!」

指訣飛舞,風雷電光輪滾滾飛轉,如奔雷閃電,接連猛擊在混沌獸的脊背的軟肉上,「轟」地炸開萬道金芒。

幾在同時,虞夫人的沉香劍亦當空劃過一道刺目光弧,急電似的穿入怪獸側肋,血珠激射。

混沌獸吃痛怒吼,全身收縮,巨口陡然張開,觸鬚飛甩。

李思思等得便是此刻,猛地拔出右手,笑道:「多謝雷姐姐、虞夫人拔刀相助!」畢集全力,玉衡、天機二劍光芒爆舞,登時將纏縛於身的混沌觸鬚盡數斬斷,翻身沖天飛起。

混沌獸痛不可遏,嘶聲狂吼,巨翼橫掃,將風雷電光輪、沉香劍盡數震飛。

氣浪掃處,混天瓶拋「叮」地碎裂,炸散為萬千玉片,楚易、翩翩失聲驚呼,雙雙朝下墜落。

眾女無暇顧及混沌獸與李思思,紛紛搶身衝來,將兩人撈個正著。

「大哥!」「楚郎!」

晏小仙、蕭晚晴幾乎同時抱住楚易,勒得如此之緊,彷彿生怕再被分開了。

重又相逢,楚易悲喜交集,宛如作了一場大夢一般。

回頭望去,雷明珠緊緊抱著翩翩,淚水漣漣,笑顏如花。

翩翩咬著唇,一言不發,顯是一時間還難以接受,雙手微微顫抖,也不知是該擁抱呢,還是該將她推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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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集

第六章 混沌神獸(上)

楚易和翩翩擠在那玉瓶之內,經脈雙雙被封,動彈不得。翩翩驚怒狂亂,不住地在他耳邊尖聲怒罵,震得他幾欲聾了。

瓶內狹窄,她柔軟的胸脯壓著楚易的胳膊,急劇起伏,熱氣呵在他的耳根上,更是酥癢難當。

肌膚相貼,幽香灌腦,楚易心中不由得微微一蕩,但想到眼下她是「自己」的女兒,心底登時又是一震,就像打翻了五味瓶,酸甜苦辣麻,分不清是什麼滋味。

誰能想到幾日之前,這丫頭還是他的殺母仇人,不共戴天,而今夜竟突然變成了「女兒」?世事荒唐無稽,天意難測,也難怪這丫頭會這般駭亂惶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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翩翩怒道:「我偏要叫,你管得著麼?你當你是誰?就算我真是楚狂歌的女兒,又與你有什麼相干?為何要和你……你……」

眼圈一紅,心中淒苦委屈再難抑制,登時淚水滂沱,哽咽難語。

楚易心中大軟,溫言道:「別哭啦。你們母女重逢,乃是天大的喜事,理應高興才是。楚天帝靈明有知,也必定會感到寬慰的……」

翩翩哭道:「你少來惺惺作態!你們沒一個好東西,什麼師尊,什麼爹娘……全都是騙我的!」

話雖如此,心底卻早已相信了,因此哭得越發傷心。

楚易想要出言勸慰,卻又不知該說些什麼才好,想起當日自己胎化易形之後的迷惘,暗自歎了口氣,忖道:「人生萬象,如鏡花水月。帝王庶民,紅顏枯骨,都不過是漣漪中的幻影。別說是你,又有多少人能認清自己?」

又想:其實天地之大,和這小小玉瓶又有什麼分別?人在其中,一樣是身不由己,無從反抗,只能如飄萍般,任由命運的浪潮浮沉跌宕罷了。

心中百感交集,莫名地湧起悲涼蕭索之意,隨即一凜:「楚易啊楚易!眼下你的生死、蒼生禍福……全都懸於妖女之手,你不尋思脫身之計,反倒和這丫頭一起自憐自歎,豈不讓上蒼恥笑,天下寒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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豈料這「混天瓶」乃上古金族法寶,隔絕陰陽,以他的火眼金睛和順風耳,竟也無法穿透瓶壁,不知道外面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狂風怒號,雪花亂舞,李思思隨著電母左折右轉,忽上忽下,在天山巍巍群峰之間穿掠了一柱香的工夫,來到了一個峽谷之中。

兩側險崖突兀,交錯入雲,只留一線夜空。

風聲呼嘯,如萬獸齊吼,在峽谷中響徹迴盪,雪塊、冰層不斷地從山壁震塌滑落,白濛濛地煞是壯觀。

「就是這裡了。」

雷明珠急衝而下,在峭壁凸石上站定,素手一拍,右面崖壁上登時露出一道細長的罅隙,橙光吞吐。

李思思定睛望去,那石罅之中果然插著一支黃銅劍鋒,與她手裡的赤銅劍柄嗡嗡共振,當是天機劍無疑!

心中大喜,再不遲疑,握緊劍柄送入那縫隙。「噹」地一聲,劍鋒卡入銅柄,吻合如無縫天衣。

「且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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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思思格格笑道:「姐姐放心,等我拔出此劍,驗證無誤,自然將你女兒毫髮不傷地還給你……」

右手一奪,正想將神劍抽出,手臂一緊,酥震劇痛,那道罅隙竟突然合攏,宛如巨口似的將她緊緊咬住!

忽聽「嗷——嗚」地一聲怒吼,天搖地動,整座山峰劇烈搖蕩,霎時間化為一隻從未見過的怪獸形狀!

與此同時,四周劍光沖舞,殺氣凌人,數十道人影閃電似的朝她衝來……

翩翩悲悲切切地哭了半晌,方才漸漸止住。眼紅如桃,小臉似梨花帶雨,說不出的楚楚可憐。

抬頭正想說話,只聽「砰」的一聲,瓶身劇震,似是撞到了什麼極為堅硬的東西。兩人陡然擠到一處,氣血翻湧,難受已極。

楚易一凜:「難道電母又與李思思動上手了麼?」

還不等回過神來,又聽「轟」地一聲震響,眼前一黑,金星亂舞,瓶壁竟「格啦啦」地裂開幾道細縫來!

風聲登時「呼呼」刮入,夾雜著幾人叱呵之聲,其中一個聲音婉轉悅耳,極為熟悉:「老妖婆,再不放了我大哥,你就到混沌的肚子裡去輪迴修煉吧!」

「妹子!」楚易又驚又喜,這聲音不是晏小仙是誰?

從那裂縫朝外望去,只見一個巨大的「圓球」擋在瓶外,震天怒吼,凝神細看,竟是一隻四翼六足的太古凶獸!

那妖獸長得極為奇怪,圓滾滾的獸軀鼓脹如皮球,渾身長滿了龍鱗,又像是無數只巴眨閃爍的眼睛,忽而明黃耀眼,忽而彤紅如火。

怪獸頸部無頭,只裂開一道巨口似的長縫,無數艷紅的觸鬚從中伸出,將李思思右臂連肩緊緊纏住,橫空亂甩。

「混沌神獸!」

楚易心中一凜,想必這怪獸就是傳說中黃帝所封鎮的土族太古凶獸了。難怪「混天瓶」竟會被它一頭撞裂。

「妖女受死!」混沌獸周圍,數十個女子交錯穿梭,迭聲嬌叱,飛劍、法寶不斷地朝李思思射來。

赫然正是晏小仙、蕭晚晴、蘇曼如諸女,以及虞夫人、唐夢杳、燕歌塵等上清派修真。

楚易大喜,笑道:「晴兒,仙妹,你們怎地如此神機妙算,早早地埋伏此地?」

聽見他的聲音,晏小仙諸女知其無恙,齊齊歡呼,搶聲應答。唐夢杳的臉上亦是一紅,忍不住露出喜悅的笑容。

楚易聽她們七嘴八舌地說了片刻,這才理清了來龍去脈。

原來那夜長安城大戰後,各地妖獸肆虐,番兵四犯,天下一片大亂。

道、佛、魔各派都對軒轅六寶志在必得,偵騎盡出,到處打探李思思與楚易的下落。

眾人風聞吐蕃金母已經得到了開陽劍,正閉關修煉劍上所刻的「武曲劍訣」,猜想李思思多半會前往崑崙奪取此劍,於是紛紛趕往吐蕃。

晏小仙與蕭晚晴權衡再三,卻料定李思思斷然不會以身犯險,極有可能先收集其他四柄神劍,最後再與電母決戰奪劍。

因此,二女勸說虞夫人、蘇曼如等人一齊前往天山尋找電母,守株待兔。

雷明珠收到李思思的訊信,前往雪嶺,發現尾隨的晏小仙諸女,只道她們是來奪取天機劍的,於是便折入這「混沌谷」之中。

混沌谷傳說是太古「混沌獸」所化。

「混沌獸」凶名之怖,僅次於青龍、白虎、朱雀、玄武四大神獸,當年被黃帝封鎮於天山,知者甚少。楚易的「混沌無形珠」便是出自其肝臟。

雷明珠原想解印出「混沌獸」,對付虞夫人等人,豈料真元不足,解印訣未能發揮出完全威力,非但未能將凶獸放出,反使得天機劍鋒被緊緊地卡在山壁中。

眼見眾女漫山搜尋自己,越逼越近,雷明珠只好拔出劍柄,金蟬脫殼,悄然遁地離開。

與李思思會面後,雷明珠見她今非昔比,難以力敵,靈機一動,索性將她帶回峽谷,誘使她拔劍解開「混沌獸」的封印,然後再與聞風趕來的眾修真一起圍攻對付。

李思思求劍心切,果然中計,右臂被混沌獸緊緊咬住,如同毒蛇被制住了七寸,掙脫不得,怒極反笑道:「雷姐姐,我好心好意讓你們一家團聚,你卻勾結了這些道姑女真來暗算我,好沒良心。」

左袖揮舞,玉衡雙劍呼嘯縱橫,氣浪澎湃,奮力將眾神兵一一震飛開去。

雷明珠笑吟吟地道:「思思妹子,你的性情姐姐最是瞭解不過。真讓你得到天機劍,你還會放過我們母女麼?是你逼我不得不和她們合作,怨得了誰?」

風雷電光輪轟然交錯,迴旋怒舞,朝著她雷霆猛攻。撞在玉衡劍上,金玉交鳴,電光亂竄,鼓舞起道道光漪。

李思思煉成水火神英,修為原本在電母等人之上,但此時被混沌獸所制,半邊經脈痺塞,無法解印朱雀,威力不免大打折扣。

遭此圍攻,片刻之間已是遍體鱗傷,鮮血淋漓,奇經八脈也多有震傷。若不是眾人投鼠忌器,生怕誤傷了楚易與翩翩,只怕她已經生死難料。

混沌獸被封印了數千年,早已飢腸轆轆,聞著血腥味,更是凶性大發。肚中「咕咕」直響,一癟一鼓,吹了氣似的急劇地膨脹起來,須舌亂舞,束縛住李思思全身,一寸寸地往裡生吞活咽。

蕭晚晴擔心楚易也被那怪獸捲入肚去,叫道:「仙宜公主,你別再作困獸之鬥啦。快將楚郎放了,交出軒轅六寶,我們或許還可救你一命……」

李思思秀眉一揚,格格笑道:「生有何歡,死有何懼?橫豎我都已經死過一回了,還怕什麼?只是不知道你們捨不捨得自己的好情郎、親女兒死在這怪物的肚子裡呢?」

說著,突然緊握混天瓶,朝混沌獸的「口」中塞去。

眾女齊聲驚呼,混沌獸比饕餮還要貪吃,胃液熾熱如巖漿,消化力極為驚人,一旦被它吞入肚內,即便是金剛石也要燒灼熔化!

蘇曼如嬌叱一聲,不染拂絲絲暴長,驀地纏繞住混天瓶。

還不及朝外拉扯,混沌獸悶雷似的嗚鳴一聲,觸鬚如菊花怒放,將拂塵與混天瓶齊齊抓住,朝口中猛力一奪。

蘇曼如「啊」地一聲,只覺一股難以形容的巨大力量撲面而來,身不由己拔地而起,反被拂塵拖拽著朝混沌口中跌去。

眾女大驚,晏小仙、蕭晚晴接二連三地抓住蘇曼如的足踝,想要將她與混天瓶一道拉回,卻反被拖起,一一橫空飛去。

楚易大急,生怕拖累眾人,叫道:「蘇仙子,快鬆手拋開拂塵,不必管我!」

李思思吃吃笑道:「傻瓜,她們這般有情有義,一心要殉葬相陪,你又何必阻攔?」左手緊握玉衡劍,暗自凝神聚念,默誦真訣。

雷明珠俏臉上殺氣畢現,喝道:「賤人,我女兒若傷了半根寒毛,本宮誓將你碎屍萬段!」

指訣飛舞,風雷電光輪滾滾飛轉,如奔雷閃電,接連猛擊在混沌獸的脊背的軟肉上,「轟」地炸開萬道金芒。

幾在同時,虞夫人的沉香劍亦當空劃過一道刺目光弧,急電似的穿入怪獸側肋,血珠激射。

混沌獸吃痛怒吼,全身收縮,巨口陡然張開,觸鬚飛甩。

李思思等得便是此刻,猛地拔出右手,笑道:「多謝雷姐姐、虞夫人拔刀相助!」畢集全力,玉衡、天機二劍光芒爆舞,登時將纏縛於身的混沌觸鬚盡數斬斷,翻身沖天飛起。

混沌獸痛不可遏,嘶聲狂吼,巨翼橫掃,將風雷電光輪、沉香劍盡數震飛。

氣浪掃處,混天瓶拋「叮」地碎裂,炸散為萬千玉片,楚易、翩翩失聲驚呼,雙雙朝下墜落。

眾女無暇顧及混沌獸與李思思,紛紛搶身衝來,將兩人撈個正著。

「大哥!」「楚郎!」

晏小仙、蕭晚晴幾乎同時抱住楚易,勒得如此之緊,彷彿生怕再被分開了。

重又相逢,楚易悲喜交集,宛如作了一場大夢一般。

回頭望去,雷明珠緊緊抱著翩翩,淚水漣漣,笑顏如花。

翩翩咬著唇,一言不發,顯是一時間還難以接受,雙手微微顫抖,也不知是該擁抱呢,還是該將她推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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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混沌神獸(下)

「嗚——」

混沌獸眼睜睜地看著送到嘴邊的肥肉飛走,盛怒已極,發出一聲狂暴咆哮,陡然漲大了六倍有餘,就像一個巨大的紅色肉球,當空飛旋,橫亙於峽谷之間。

遍體龍鱗閃耀,彷彿無數凶睛,惡狠狠地瞪視著眾人,週身鼓脹,作勢欲撲。

眾人大凜,狹路相逢勇者勝,眼下避無可避,只有與這凶獸拚死一搏了。

虞夫人喝道:「結陣!」

數十名上清修真嬌聲應諾,凌空踏步,布成「上清太玄陣」,飛劍攢集,如銀龍滾滾盤旋。劍芒指處,山崖冰雪「嗤嗤」飛揚,煙騰霧繞。

混沌獸通體紅光大盛,發出低沉急促的嗚鳴,忽然四翼平張,狂飆似的猛衝而下。

「砰」的一聲巨響,氣浪澎湃,眾劍陡然變形,彎曲了剎那,「轟」地四射炸散。

諸女抵受不住,驚叫著四下飛退,幾個年輕女弟子徑直撞在兩邊山壁上,鮮血狂噴,斷線風箏似的朝峽谷下方跌落。

混沌獸聞著血腥味兒,觸鬚暴長,閃電似的將那幾個女真捲住,勾回口中,「咕咚」一聲,盡數吞入肚內。須舌揮舞,歡鳴怪吼,舔舐著口角的血跡,像是意猶未盡。

眾女又是驚怒又是害怕,想不到這妖獸凶威一至於斯!當下迅速躍回山壁,在虞夫人的指揮下重布劍陣。

楚易重傷在身,無法運氣,只能眼睜睜地在一旁觀戰,正自著急,忽聽山崖上遠遠地傳來李思思清脆的笑聲:「虞夫人、雷姐姐,孽畜餓了幾千年,這幾個丫頭還不夠它填牙縫呢。你們既然放它出來,那就好事作到底,學學菩薩割肉喂虎吧。孤家還有要事在身,就恕不奉陪啦。」

楚易大凜,喝道:「這妖女要往北海搜集北斗神兵,大家千萬別讓她逃脫了!」

虞夫人、雷明珠等人心有慼慼,此時己方人多勢眾,李思思又受了重傷,正是除滅她的良機,一旦讓她養好傷,搜齊六寶,後果不堪設想。

當下顧不得許多,紛紛繞過混沌獸,沿著西南山壁抄掠疾追。

那混沌獸飢餓難當,又剛吞了幾個上清修真,早已激起嗜血凶性,縱聲狂吼,沖天飛起,須舌四處拋舞五個女真避之不及,頓時被它死死纏住,驚怖大叫,狂亂地揮劍砍剁觸鬚,「哧哧」激響,墨綠的汁液登時濺得渾身都是,卻絲毫不得掙脫。

虞夫人無奈,只得轉身急衝而下,沉香劍縱橫飛舞,將混沌須舌生生斬斷,救出三人,餘下兩人則被凶獸捲入口中,慘呼聲淒厲刺耳,陡然斷絕。

蘇曼如等人亦紛紛折回相助。惟有雷明珠片刻不停,背著翩翩,高竄低伏,朝上追去。

混沌獸嗚嗚怒吼,身軀猛地一癟,張開血盆大口「呼!」噴出滔滔狂風,夾雜著諸多尚未消化的碎肉斷骨、汁液血漿,腥臭撲鼻。

眾人呼吸一窒,被那腥風刮得氣血翻湧,煩悶暈眩,心中大凜,知道其中必有劇毒,當下屏息奮力抵擋。

眼見混沌獸軀體紅光閃閃,不斷收癟,突然又是微微一鼓,楚易頓覺不妙,叫道:「大家小心,它要吸我們進……」

話音未落,混沌獸整個身軀陡然膨脹,巨口一縮,須舌倒捲,登時形成了強猛無比的渦流氣旋,將周圍一切猛然吸入腹中!

眾女真猝不及防,連人帶劍朝它口內猛衝而去,驚叫不絕,霎時間便有十幾人成了它腹中之物。

晏小仙與蕭晚晴亦收勢不住,一左一右拉著楚易,被那渦流吸得倒飛翻轉,直衝向萬千須舌中央的紅色肉洞。

蕭晚晴急中生智,叫道:「楚郎抓牢了,千萬別撒手!」衝到混沌獸口邊時,右手抽出「翡冷翠」玉尺,默念「天鎖地扣訣」,猛地刺入它上顎軟肉。

幾在同一瞬間,晏小仙也奮盡全力,將「青離火」直刺入柄,碧光大盛,渾然合一,深深地卡在它骨縫之間。

三人身勢登時一頓,硬生生地懸在它巨口之中,東搖西蕩。

混沌獸吃痛狂吼,咽喉的息肉朝上一翻,那腥臭炎熱的胃氣登時又颶風似的噴了出來。

後方衝來的眾女子原已到了它嘴邊,被那腥風迎面一拍,又紛紛尖叫著朝外摔飛,或是撞向山壁巨石,重傷暈迷,或是徑直墜下深谷,被隨後追來的虞夫人、蘇曼如接住。

唐夢杳芳心大亂,叫道:「師尊,快救救楚公子!」情急之下,竟連自己的安危也顧不得了。綠裳飄舞,挺著春水劍朝混沌獸衝去。

虞夫人臉色微沉,清叱一聲,雙袖陡然鼓卷,沉香劍碧光爆射,驀地幻化為一條螭龍,夭矯飛騰,將混沌獸緊緊纏住,怒吼著朝它脊背咬落。

混沌獸吃痛狂甩,當空橫衝直撞。所到之處氣浪洶湧,山石崩炸,冰雪白濛濛地四下瀰漫,宛如茫茫大霧。

蘇曼如和唐夢杳左右夾沖,想要從它口中救出三人,卻每每被它橫掃的氣浪迫退開來,難以靠近。

雷明珠原已衝到了山頂,聽到唐夢杳的驚叫聲,忍不住回頭俯瞰。

遠遠望去,混沌獸與一條青螭龍糾纏一處,在雪霧中咆哮飛騰,巨口張合處,隱隱可以瞧見楚易三人懸在其中,搖搖欲墜,險象環生。

她心中一沉,眼前突然閃過楚狂歌那張神采飛揚而又囂狂傲慢的臉;想起他站在漫天彩霞下,回眸時燦爛而無邪的笑容;想起他哈哈仰天狂笑時,那傷心欲絕的神情;想起他郎心如鐵,決絕冷酷的眼神;想起所有她想要忘記卻始終無法忘記的往事……

身子微微一晃,像被重錘所擊,痛入骨髓,一時間竟無法呼吸。

翩翩蹙眉道:「喂!你再不追趕,李思思就要帶著軒轅六寶逃走啦!」

雷明珠一凜,轉頭望去,李思思的背影越來越小,即將消失在茫茫風雪之中了。稍一遲疑,發足欲追,但剛一邁步,心痛如絞,淚水竟莫名地迷濛了眼睛。

這一刻她才突然發現,對於那個寡情薄義的男人,原來自己竟然還是這般難以割捨。和時間一起沉澱、發酵了的,不僅僅是仇恨,還有她從來不敢承認和面對的思念。

「轟隆隆!」

峽谷中傳來一聲巨震,地動山搖,白色的氣浪蘑菇雲似的層層翻湧而上,隱隱聽見上清派女弟子們的尖叫與哭聲:「師尊!師尊!」

雷明珠驀一咬牙,將翩翩放在山石旁,道:「好孩子,娘去去就來,你在這兒等我,可別跑開了。」

不等她答話,便已一躍而起,俯身電沖而下。

氣浪滾滾,雪霧茫茫。

雷明珠凝神四掃,只見虞夫人倚著山壁,半躺在一塊凹陷的石頭上,臉色慘白,嘴角沁著幾縷血絲,顯是已被混沌獸震成重傷,氣息奄奄。

唐夢杳、燕歌塵等七八個上清女弟子圍在周側,哭得如同淚人兒一般。

數十丈外,蘇曼如白衣飄飄,繞著混沌獸團團圍轉,游鬥不已。

那凶獸嘶聲咆哮,巨翼橫掃,將她拍得連連後退。萬千須舌曲伸亂舞,時而如狂風暴雨,猛烈抽打兀自懸在口中的楚易三人;時而又如蟒蛇般緊緊絞纏,欲將他們活活絞殺。

楚易三人臉色漲紅,舌頭漸漸地吐了出來,被它勒得難以呼吸;衣裳碎如絲縷,渾身佈滿了紫淤、黑紅的血痕,高高隆起,極為可怖,但手卻始終緊緊地抓住神兵不放。

雷明珠見狀,心中彷彿被蜜蜂蟄了一下,怒火上衝,喝道:「孽畜受死!」風雷電光輪交錯爆射,轟然撞擊在混沌獸的肚皮上,登時打得它四仰八叉,嘶聲怒吼。

見她去而復返,楚易微微一愣,又驚又喜,想要張口大笑,卻變成猛烈的咳嗽,臉色漲紫,豆大的汗水滾滾而下。

晏小仙二女亦露出古怪而又喜悅的神色。

雷明珠臉上一紅,呸了一聲,叫道:「姓楚的,你當本宮是回來救你的麼?你害我母女分離七十六載,又殺了我大哥,仇深似海,本宮要親手殺了你,方洩心頭之恨!」

說話間,翻身飛沖,從混沌獸觸鬚與巨翼之間急掠而過,默念法訣,喝道:「天高地廣,如意隨形,疾!」將一個螺旋青銅棍拋入它張開的巨口中。

「彭!」

那螺旋青銅棍突然急劇飛旋變大,死死地抵住混沌獸的口顎,撐至最大。

混沌獸巨口登時變形,合不攏來,喉中「嗚嗚」怒吼,萬千須舌盡數纏住青銅棍,狂暴地甩舞旋轉,豈料那銅棍竟生了根似的嵌入肉顎,難以撼動分毫。

觸鬚既去,楚易三人全身陡然一鬆,「啊」地一聲,大口大口地吸著空氣,此時就連那怪獸呼出的濁臭之氣竟也似說不出的甘美。

還不等回過神來,只聽雷明珠喝道:「還不快滾出來!」楚易三人週身又是一緊,被她的紫霞綃和蘇曼如的不染拂雙雙纏住,朝外拉去。

晏小仙、蕭晚晴再不遲疑,默念法訣,奮力拔出神兵,順勢隨形,拉著楚易一齊朝外翻身衝去。

混沌獸狂怒難遏,週身紅光爆放,只聽「喀嚓」一聲脆響,那螺旋青銅棍竟被它硬生生「咬」成兩段!

蕭晚晴二女搶身衝出,楚易卻稍慢了一拍,眼前一黑,那張巨口陡然合起,堪堪將他隔絕在內,「吃吃」輕響,拂塵與紫霞綃齊齊震斷……

「大哥!」

晏小仙驚呼聲中,妖獸的萬千須舌勢如千鈞,重重地抽打在他的身上,楚易喉中腥甜,鮮血狂噴,不由自主地仰身後跌,朝著下方的喉道急速摔落,惡臭濁熱之氣登時大浪似的撲面而來。

混亂中,楚易下意識地探手一抓,正好握住半截青銅棍,當下故技重施,大喝一聲,握緊青銅棍猛刺而出。

生死攸關,也不知從哪裡爆發出驚人力氣,「吃」地一聲,直刺入其喉道四尺有餘,下墜之勢登時頓住。

混沌獸嘶聲狂吼,劇烈搖蕩,那青銅棍原是上古神兵,雖被它折斷,但仍至為鋒銳堅硬,楚易懸掛在妖獸的喉道之中,東搖西蕩,倒也有驚無險。

只是遍體鱗傷,火燒火燎,被混沌獸胃中噴吐出的毒風一刮,彷彿被無數蟻蟲瘋狂咬噬,劇痛難忍。

但他心底雪亮:此時只要稍一鬆懈,便是萬劫不復。當下咬牙苦苦強撐,任憑混沌獸如何發狂肆虐,始終死死地握住青銅斷棍,毫不放鬆,苦苦思忖脫身之計。

眼角掃處,只見左下方那鮮紅的肉壁上,有一個半丈來寬的洞道,不住地聳動張合,想來是通向妖獸心肺的管道,心中一動,登時有了個大膽的計劃。

當是時,丹田內忽然劇痛如絞,楚易渾身一震,暗呼不妙。

那日與雷帝激戰,他孤注一擲,以五雷大法強行激發五行真氣,結果震傷了奇經八脈,若不是李思思以「混天一氣珠」鎮壓,只怕早已自爆而死。

此時妄動真氣,打破了體內脆弱的平衡,氣海內被彈壓住的五行真氣又開始蠢蠢欲動,一旦沖爆而出,縱有千百個「混天一氣珠」也救他不得了!

楚易一咬牙,心道:「罷了,橫豎是死,倒不如和這孽畜拚個同歸於盡!」

再不遲疑,朝混沌獸的喉道上奮力一蹬,反手拔出青銅斷棍,翻身下掠,朝那心肺管道猛衝而去。

躍入其間,翻身打滾立定,丹田內翻江倒海,金、木、水、火、土五種真氣逸射衝突,越來越猛烈,攪得他五臟六腑彷彿全都扭到了一起。

楚易臉色煞白,豆大的汗水滾滾而出,捂著肚子,強忍劇痛,沿著那血紅色的甬道朝裡狂奔。

東折西轉,眼前豁然開朗,只見一個巨大的心臟在「撲通」、「撲通」地猛烈擴張跳動,紅光閃耀,幾根粗如手臂的血管糾結交纏,籐蔓似的環繞周圍……那景象見所未見,就像置身夢魘。

楚易大喝一聲,奮盡全力,將青銅棍朝著那顆心臟猛擲而去,碧光一閃,「轟!」心臟陡然膨脹,鼓起一團眩目的氣浪。

混沌獸發狂嘶吼,聲如驚雷。

楚易腦中「嗡」地一響,僕身摔倒,霎時間,丹田內的五行真氣宛如天雷地火,洶洶沖爆,骨骼、經脈、臟腑、意識……彷彿全都炸碎成了萬千粉末!

他痛極大吼,狂亂中探手亂抓,恰好握住橫亙於前的一根心室血管,下意識地一口咬落。

「吃!」

汁漿飛濺,喉中一熱,腥臭苦澀的血水如洪水似的直灌入腹,烈火似的在他體內熊熊焚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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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集

第七章 情為何物(上)

「轟!」

混沌獸的巨翅擦著眾人橫掃而過,氣浪狂飆似的重擊在峽谷峭壁上,山石迸炸,雪崩如潮,幾個上清弟子慘叫飛跌,血肉模糊。

「大哥!大哥!」晏小仙和蕭晚晴想要爬起身,但經脈麻痺,氣息窒堵,竟連手指也動彈不得了,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那凶獸肆虐猖獗,淚水洶洶,心痛如割,哭道:「蘇仙子,雷聖母,求求你們救救他吧!」

雷明珠雙手虎口迸裂,風雷電光輪「嗡嗡」劇震,幾乎拿捏不住,氣血亂湧,心中從未有過的驚駭恐懼,但想到伊人已經葬身其腹,悲憤恨怒登時壓過了一切,喝道:「孽畜,今日不殺你,本宮誓不為人!」

驀地咬破舌尖,噴出一蓬鮮血,默念兩傷法訣。

「轟隆隆!」天空中閃電驟起,驚雷滾滾,萬千道電芒如銀蛇亂舞,全都衝入她的頭頂,鼓起沖天眩光,照得天地一片明亮。

「天雷地火!」眾人幾日之前剛剛見識過這五雷法術的威力,心中不由得湧起了一絲希望。

混沌獸嘶聲狂吼,鱗眼閃耀,圓滾滾的身軀膨脹得油光發亮,彷彿隨時都要爆炸開來,四翼平張,朝著電母猛衝而去。

狂風捲舞,冰雪激揚。

雷明珠碧眼中殺機畢現,全身衣裳陡然鼓漲,叱道:「巽風離火,木雷金電,疾!」雙臂交錯飛舞,指訣變幻,猛地朝外一彈。

風雷電光輪絢光激爆,「轟」地幻化為一虎一龍,夭矯飛舞,怒吼著猛撞在混沌獸的兩肋,光浪沖天炸舞。

「嗷——嗚!」混沌獸巨口暴張,須舌怒彈,竟在剎那間漲大了十倍有餘!

那龍、虎雙獸怪吼扭曲,登時被震得朝外翻飛,銀光一閃,重新變為雷電雙輪,怒旋飛舞,「呼」地衝回雷明珠的手中。

雷明珠悶哼一聲,鮮血狂噴,雙手「格啦啦」一陣脆響,掌骨寸寸碎裂,既而全身一鼓,「哧哧」激響,無數銀芒破體衝出,仰身摔飛,重重地撞在峭壁堅石之上,朝下摔落。

「娘!」

翩翩再也控制不住,淚如泉湧,顧不得重傷在身,哭著猛衝而下,抄手抱起雷明珠,朝左邊山壁的裂洞衝去。

混沌獸狂吼窮追,猛地張開血盆巨口,觸鬚飛舞,便欲將母女二人吞落,突然週身一癟,硬生生地頓住,萬千鱗眼凸了出來,驚怖古怪地瞪著她們,發出一聲淒厲之極的慘叫。

腥臭的涎水暴雨似的灑落在翩翩的身上,她又驚又怕,緊緊地抱住母親,厲聲大叫,翻手抓起六魄笛,奮力刺入妖獸腹部。

妖獸嘶聲怪叫,竟突然像洩了氣的皮球,陡然拋彈而出,無規則地四處亂甩,東衝西撞,發出陣陣狂暴而恐懼的慘呼。

眾人又驚又奇,不知發生了何事,一顆心吊得老高,忐忑凝望。

蘇曼如隱隱猜到一些大概,高聲道:「孽畜已經受了重傷,大家一起齊心協力,用『兩儀劍陣』對付它!」

素手一彈,青鋼劍沖天飛起,斜斜朝下,劍芒吞吐。

燕歌塵等十餘名女真齊聲呼應,紛紛凝神念訣,運氣馭劍,組成了簡單的兩儀劍陣,光芒閃耀,朝著混沌獸急速猛攻。

那妖獸竟似已經失去了抵抗能力,悲吼亂衝,黑血激射,沒頭蒼蠅似的在峽谷中團團飛撞。

巨大的身軀不斷收癟,終於如爛泥似的坍塌摔落,重重地砸在谷底,震得群山搖蕩,雪崩滾滾。

眾女飛沖而下,眼見混沌獸小山似的匍匐在地,再不動彈,這才小心翼翼地圍攏上前,用劍輕撥,試探反應。

晏小仙、蕭晚晴叫道:「大哥!」「楚郎!」搶身上前,不顧一切地挺劍刺入混沌肚腹,奮力割裂開來。

那怪獸皮糙肉厚,渾身鱗眼又堅硬如鎧甲,二女的「青離火」與「翡冷翠」雖是道門神兵,亦費了片刻,才割出一個三尺來長的裂洞。

黃綠色的胃汁體液汩汩冒出,熱氣騰騰,惡臭撲鼻,流到地上,登時「吃吃」冒煙,燒熔出無數的裂洞。

眾人聞著氣味,頭暈目眩,煩悶欲嘔,心中無不大凜,不自覺地朝後退了幾步。

混沌胃液不但炎熱如巖漿,更是天下至毒之物,可以消熔萬物。楚易被它吞入肚中已有兩三柱香的工夫,只怕連骨骼也剩不下幾塊了。

晏小仙、蕭晚晴花容慘白,撕下布幅掩住口鼻,繼續用神兵奮力掏挖,淚水漣漣滑落,滴落在混沌的屍體上,頓時被蒸發為絲絲白汽。

眾女心下惻然,紛紛上前幫著一齊割挖起來。普通的青鋼劍觸著混沌體液,絲絲輕響,焦煙四起,劍鋒迅速卷刃,過不多時便變為黃色,鏗然碎裂。

惟有翩翩抱著雷明珠,哭得眼紅如桃,對週遭一切熟視無睹。

這一刻,她所有僅存的懷疑、矜持、怨恨、委屈……全都煙消雲散,只剩下無盡的悲痛與悔恨。

雷明珠身上劇痛如焚,心中卻反而是說不出的喜悅與快慰,顫抖著伸出手,輕輕地撫摩著女兒的頭頸,淚水盈眶,微笑道:「孩子,孩子,你終於肯認娘了麼?」

翩翩哭道:「娘!女兒……女兒自然認你!我先前不該和娘那麼說話……我……我……」抽噎氣堵,一時說不出話,哭得雨打梨花。

雷明珠睫毛一顫,淚水流了下來,微笑道:「傻孩子,你是娘的女兒,說什麼又有什麼打緊?娘這些年天涯海角地找你,做夢也想看著你的樣子,聽你的聲音……現在終於見到你,死也甘心啦。」

翩翩哭道:「你不要死!娘,你不要死!我們好不容易才團聚一起,我不要你死……」緊緊地抱著她,生怕少一鬆手,她就會離自己而去。

雷明珠悲喜交集,微微一笑,道:「傻孩子,人生百年,生老病死,誰也不能倖免。娘活了一百多歲,雖然長生不老,卻一直也不快活,反倒今日是娘最開心的一天。這般死了,也不枉在人間走這一遭啦……」

翩翩越聽越是傷心,抽抽噎噎地哭著,什麼也說不出來了。

雷明珠秋波流轉,凝視著數丈開外那巍然不動的混沌屍體,心中隱隱作痛,低聲道:「斯人已去,萬物皆空。這是你爹當年在天山雪嶺上所刻的八個字。他這一輩子只喜歡一個人,你師尊也罷,娘親也罷,在他眼中,始終是熟視無睹……」

翩翩心中悲怒苦楚,朝著混沌屍體呸了一聲,恨恨道:「他不是我爹!這等負心寡義的惡人死了才好!若不是他,娘怎會受這麼委屈磨折?又怎會和我分離七十多年?」

雷明珠搖了搖頭,嘴角勾起淒然的微笑,淡淡道:「孩子,我也這般恨他恨了七十多年,但今日才明白,不是他對娘薄倖,而是因為他的心底再也容不下別人啦。」

頓了頓,低聲道:「當日娘喜歡上你爹後,心底也一樣再裝不下其他人了。他恨我也罷,討厭我也罷,不理睬我也罷,娘始終割捨不下他。那夜在天山雪嶺,你師尊將你擄走之後,娘以為從此會對他恨之入骨,但是……但是卻沒有一夜能忘記他!」

翩翩微微一震,忽然想起蕭太真從前曾對她說過的那些話,與此何其相似!心潮洶湧,酸苦交雜,忍不住向混沌屍身瞟去。

雷明珠眼波溫柔,蒼白的臉上泛起嬌艷的酡紅,低聲道:「……就像方纔,娘原想帶著你一起搶回軒轅六寶,修成仙經,從此長生不老,再也不分開。但是瞧見他生死攸關,便什麼也顧不得了。唉,斯人已去,萬物皆空……他死了,娘就算長生不死,又有什麼趣味?」

翩翩哽咽道:「娘,你別這麼說!何況爹他……他早已死了,現在的這個不過是姓楚的小子而已,你又何必拼著性命去救他?」

雷明珠秋波中閃過黯然之色,搖頭道:「只要你爹的元神一日還在楚小子的體內,他就一日未死。孩子,你快去……去幫他們救出那小子來……」說著,奮力伸手推開翩翩。

翩翩淚水涔涔,點頭應答,起身奔到混沌獸旁邊。

只見那怪獸肚腹已被剖口一個狹長的大洞,內臟都已翻出,炙熱的胃液滾滾冒泡,從胃囊裡流淌出來,將它的屍體也燒灼熔化。焦灼的屍臭味兒瀰漫四周,合著那腥濁刺鼻的體液,更是令人難以忍受。

眾女都已放棄了,退到一旁,只有晏小仙和蕭晚晴依舊心懷僥倖,一邊抹著眼淚,一邊不斷地在它胃囊與體內撥弄翻攪。

翩翩一咬牙,正想上前相助,忽然瞥見混沌屍身某處微微一動,心下一凜,皺眉道:「那是什麼?」

眾人望去,只見混沌心房處又是微微一跳,隱隱可以聽見一聲微弱的呻吟。

晏小仙和蕭晚晴一震,起身躍到彼處,挑劍輕輕割開。

「僕!」血箭噴射,一顆巨大的心臟跳了出來,滾落一旁,既而聽見有人猛烈咳嗽,驀地探出一隻手,慢慢地爬了出來。

那張沾滿血污的臉,英挺俊秀,不是楚易又是誰?

「大哥!」二女狂喜欲爆,想要大笑,卻不由自主地哭了起來,想要上前,卻像是瞬間失去了所有力氣,頭暈目眩,腳下一軟,雙雙坐倒在地。

眾人又驚又喜,急忙上前將楚易拉了出來。

楚易臉色漲紫,不住地咳嗽,腥臭紫黑的血漿不斷地從口中噴出。

眾人一凜,只道是他受了內傷,咯血不止,蘇曼如卻鬆了口氣,淡淡道:「放心,他只是吸入許多混沌的心血,被嗆著啦。」

素手在他背上輕輕一拍,楚易「哇」地噴出幾大口烏血,臉色果然漸轉正常,呼吸也逐漸均勻起來。

眾人心下瞭然,這才知道為什麼混沌獸方才竟會突然發狂亂撞,毫無抵抗之力了。

想不到這凶獸沒能吃了楚易,反倒被他咬住心臟血管,吞食了大量心血,乃至狂亂而死。這可真叫自作孽不可活了。

「大哥……」

晏小仙抱住楚易,想到險些生死相隔,忍不住又哭了起來,觸手所及,發覺他身上忽而寒冷似冰,忽而滾燙如火,心中一驚,叫道:「大哥,你……你怎麼啦?」

楚易牙關格格輕撞,汗水如漿,半晌才顫聲道:「血……那混沌的血……」

蕭晚晴臉色陡變,失聲道:「是了,混沌的血比它的胃液還要毒上幾分,楚郎你喝了這麼多,應當趕緊吐出來才是!」

楚易搖了搖頭,斷斷續續地道:「不……不是……喝了那血……我感覺好得……好得多了……再……再給我喝一些……」

眾人大奇,雷明珠微微一怔,忽然格格笑了起來,喘著氣道:「原來如此!天意,這一切全是天意!楚小子體內淤積了五行真氣,相剋相沖,性命交關。倘若是旁人喝了混沌心血,自然必死無疑,但他喝了,偏偏卻是因禍得福!」

晏小仙眼中一亮,已明所以,拍手道:「是了!混沌是五行中土屬神獸,心血雖毒,卻是中和五行的罕見之物,大哥喝了它的血,恰恰可以調和五行,益氣活脈!」

雷明珠笑道:「何止益氣活脈,他體內的五行真氣從此合而為一,等到他傷勢痊癒之後,天下能作他敵手的,只怕已寥寥無幾啦。」

眾女恍然大悟,暗暗稱奇,想不到天底下竟有這般巧的事。

虞夫人歎了口氣,低聲道:「冥冥之中自有天意。楚王爺吉人天相,遇難呈祥,想必是上蒼派來的貴人,幫助天下人度過這場大劫的。」

蕭晚晴、晏小仙相視一笑,心中說不出的喜悅、得意,伸手抓起混沌心房的血管,斟到楚易嘴邊,楚易握住血管,「咕咕」地連灌了幾大口,寒戰漸消。

唐夢杳站在人群中凝視著他,滿臉暈紅,嘴角露出一絲淡淡的微笑,心中懸掛了許久的巨石這一刻才算真正落地。

虞夫人瞧在眼裡,微微搖了搖頭,強聚真氣,高聲道:「上清眾弟子聽諭。」上清派剩餘的十幾名女真紛紛拜倒在地。

虞夫人淡淡道:「為師真元已盡,只怕撐不到黎明了……」

「師尊!」眾女臉色齊變,淚水泫然。幾個年幼的弟子忍不住哭出聲來。

虞夫人輕輕擺了擺手,道:「天命已定,你們不必難過。眼下天地大亂,蒼生浩劫,你們需得好好團結,一齊打敗妖魔,恢復清平世界……」

眾女含淚應諾,虞夫人凝視著唐夢杳,沉聲道:「夢杳,本門弟子之中,為師對你期許最大,所以才早早地讓你接任掌門,好生歷練。但你……但你塵心未滌,情絲難斷,先且不提振興上清,又怎能清心寡慾,修煉長生?」

「師尊……」唐夢杳羞得俏臉漲紅,耳根盡赤,又陡然變得雪白,不敢抬起頭來。

虞夫人淡淡道:「有心栽花花不成,無意插柳柳成蔭。你修煉了十餘年,竟守不住十餘天。或許是為師對你逼得太緊了。世間之事,順其自然,還是不必強求為好……」

唐夢杳咬著唇,淚水盈盈,心亂如麻,目光卻忍不住透過睫毛,朝幾丈外的楚易偷瞥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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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集

第七章 情為何物(下)

虞夫人眉尖一蹙,閃過惱怒、失望、愛憐、擔憂諸多神色,歎了口氣,道:「罷了,不是蟠桃果,何必種崑崙?你這掌門之位,還是交給燕師姐吧。從今往後,你也不再是我上清的弟子啦。」

「師尊!」唐夢杳嬌軀一顫,抬起頭來,難以置信地看著虞夫人,想不出為何她忽然變得如此絕情,竟將自己逐出門牆!

上清眾弟子亦是大為驚訝,紛紛俯首叩拜,齊聲道:「請師尊三思!」

虞夫人淡淡道:「我意已決,不必多說了。」

從懷中取出七玉女印,放到燕歌塵面前,肅然道:「歌塵聽諭。你接任掌門後,速速帶領眾弟子趕回長安,將消息佈告天下,重振上清,團結道佛各派,一齊前往北海誅滅李思思等妖魔,平定大劫。」

燕歌塵叩首應諾,接過七玉女印。

眾弟子齊聲道:「拜見掌門!」又紛紛朝她叩拜行禮。

唐夢杳臉色雪白,淚珠在眼眶裡打轉兒,怔怔地跪在一旁,彷彿置身夢裡雲端,飄飄忽忽,不敢相信眼前發生之事。

直到聽到這句話,身子一顫,才陡然回過神來,伏地哭道:「師尊!夢杳作不作掌門全不要緊,但請師尊別將夢杳趕出師門……」

虞夫人搖了搖頭,閉起眼,傳音道:「傻孩子,不是為師要趕你,只是天意如此,緣分既定,你本就不該羈絆於茅山之上。為師走後,你要好好地照顧自己,不必求成仙與否,但求淡泊寧靜,喜樂安平……」

聲音越來越小,說到最後一句時,終於寂然不動了。

當日長安之戰,她已大耗真元,今夜與混沌相鬥,更傷了任督二脈,早已油盡燈枯,此時安排既定,再無牽掛,終於泯然化羽登仙。

唐夢杳等了片刻不見後文,心中一驚,顫聲道:「師尊?」接連叫了幾聲,虞夫人始終閉目微笑,寂然不語,才知不妙,失聲大哭起來。

眾女齊聲悲慟。

雷明珠在一旁卻忽然格格笑將起來:「死去何所道,托體同山阿。虞清眉呀虞清眉,你修煉了百餘年,想不到今日竟要和本宮同葬這天山混沌谷!道也罷,魔也罷,生死輪迴,又有誰能逃得脫?」

上清女弟子正自悲痛欲絕,聽到此言,大覺刺耳,幾個年輕弟子躍起拔劍,嬌聲怒叱:「妖女住口!」

翩翩正沒好氣,聞言大怒,臉色一沉,擋在母親身前,冷冷道:「你罵誰是妖女?」

一個上清女真熱血上湧,怒道:「你是妖女,你娘是妖女,你們一家全是妖魔孽障!」

翩翩大怒,藍眸中殺機畢現,格格大笑道:「好!我是妖女,你是仙子,我今日倒要看看是仙子活得長久,還是魔女可得永年!」

素手一揚,碧光怒爆,那柄青銅月牙鏟呼呼飛旋,朝著上清女真電射而去。

上清弟子無不嘩然,叱喝聲中,眾劍飛舞,破空射出,登時將那月牙鏟打得沖天飛起,劍光如流星飛瀑,繼續朝翩翩繽紛攢射。

「劍下留人!」

蘇曼如稍一遲疑,正想著是否該出手相救,卻見楚易高喝一聲,飄然掠起,指尖連彈,青光縱橫,登時將眾劍擊得鏗然迴旋,不偏不倚地飛回上清眾弟子手中。

眾女見他昂然立定,面色紅潤,神采奕奕,竟像是業已恢復了大半,心中無不大凜,想不到那混沌心血的神力一至於此。

燕歌塵眉尖輕蹙,隱有怒色,道:「楚王爺,這妖女不僅殺了令堂,更犯下無數罪孽,可謂十惡不赦。你這般幫著她,那和助紂為虐又有什麼分別?」

雷明珠格格笑道:「小丫頭胡說八道。她是楚狂歌的女兒,自然也算得上楚小子的半個骨肉,父親幫女兒,天經地義,難不成還要幫你們這些八桿子打不到一處的道姑麼?」

楚易聽若不聞,微微一笑道:「各位仙子,降妖除魔是道門之職,但仁慈好生卻是天地之德。翩翩雖然作過一些惡事,但我尚且願意寬恕於她,你們又何必趕盡殺絕?倒不如給她一次改過自新的機會吧。更何況眼下大劫當前,須當團結一切可以團結的力量,共同對付李思思那妖女,又何必自相殘殺,妄動干戈?」

燕歌塵怫然道:「楚王爺既然一心袒護,我們也就只能言盡於此了。情勢緊急,師命在身,我等告辭了。」

微一行禮,抱起虞夫人的屍身,翩然朝谷外掠去。

上清眾弟子憤憤地盯了翩翩母女一眼,紛紛收劍回鞘,飄然隨行。

唐夢杳想要追去,但想到自己已被逐出師門,眼圈一紅,咬唇止步,茫然不知所往。

想到恩師已死,天下之大,竟似再沒有自己容身之所,心中悲苦難過再難抑制,淚水忍不住奪眶而出。

惟有雷明珠格格大笑,像是說不出的歡喜快慰,等到她們去得遠了,秀眉一揚,碧眼炯炯地凝視著楚易,似笑非笑道:「楚小子,你護得了她一日,能護得了她一世麼?倘若他日那些牛鼻子、賊禿驢逼上門來,你還能這般護著他麼?」

翩翩臉上莫名地一紅,恨恨地瞪了楚易一眼,搶道:「誰要他護著我?他又不真是我爹,與我有什麼相干?」

楚易朗聲道:「前輩請放心,她既是楚天帝與前輩的女兒,又是蕭天仙的徒弟,楚某自然責無旁貸。但有一前提,從今往後,她絕不可再作有違道義,傷天害理的事情……」

翩翩啐了一口,道:「什麼叫有違道義,傷天害理之事?你不讓我作,我便不能作,你當你是玉皇大帝麼?」

蕭晚晴微微一笑,柔聲道:「翩翩師妹,師尊已將天仙掌門之位傳了給他,掌門的話,你總不能不聽吧?」

翩翩眉尖一蹙,還要說話,雷明珠招手道:「孩子,你過來,娘有話和你說。」

在她耳邊傳音,也不知說了些什麼,翩翩臉上紅暈更甚,瞟了楚易一眼,頓足嗔道:「娘!」

雷明珠格格一笑,不再多說,轉頭對著楚易道:「小子,一言既出,駟馬難追。我的女兒今後便交給你啦。」

楚易一怔,覺得其中頗有語病,忍不住朝翩翩望去。翩翩臉頰酡紅,驀地閃過羞惱尷尬的神情,轉過頭不敢看他。

雷明珠心願已了,百無牽掛。抬起頭,笑吟吟地看著雪花飄舞的夜空,眼波漸漸地變得飄渺朦朧起來,夢囈似的低聲道:「昔我往矣,楊柳依依。今我來思,雨雪霏霏。楚郎啊楚郎,你活著之時待我母女冷酷無情,想不到死了之後,反倒變得體貼可靠啦。不知今日地府相見,你會不會待我好些呢?」

碧眼如春波搖蕩,臉上紅暈越來越是嬌艷,笑靨如花怒放,突然凝固,再也不動了,只有眼角那道淚水倏然滑下,滴落在地,濺起一朵似有若無的水花。

翩翩一震,低聲道:「娘?」天旋地轉,視線陡然模糊了,想要哭,卻哭不出聲音,悲痛如海嘯狂潮,霎時間將她卷溺吞沒,連氣也喘不過來。

從小到大,她一直以為自己是個父母雙失的孤兒,夢想著能有一個溫暖的家,一個疼愛自己的母親,一個幸福而快樂的童年……

今夜她似乎突然擁有了一切,但又頃刻之間,又全部失去了。

凜冽的寒風刮在她的身上,遍體寒徹,她瑟瑟地顫抖起來,跪在母親身前,緊緊地抓著她的手,腦中空空茫茫。

雪花翻飛,一片,兩片……落在她的身上,落在雷明珠的笑臉上,白茫茫地覆蓋了一切。

遠遠望去,就像是兩尊冰雕雪人,動也不動,除了偶爾滑融冰雪的兩道淚水,還有那掩抑到極痛時才爆發出的幾聲哭泣。

楚易默默地站在一旁,心中亦是說不出的空茫感傷,想要上前安慰,卻又不知該說些什麼。

蘇曼如白衣飄飄,佇立了片刻,淡淡道:「楚公子,你體內傷勢尚未痊癒,最好還是在此處療養一兩日。我先往北海追尋妖女下落,若有消息,便以『南海報喜鳥』傳訊。」

不等他說話,飄然掠起,朝北踏空飛去。

楚易心中不捨,大聲道:「蘇仙子,李思思狡詐狠毒,你要多加小心!」

直到她人影如豆,消失於雪山之後,這才收回眼來,見蕭晚晴和晏小仙似笑非笑地看著自己,大有促狹之意,臉上一熱,做賊心虛,忙轉頭問唐夢杳道:「唐仙子,你又有何打算?」

唐夢杳眼圈一紅,搖了搖頭,低聲道:「我不知道。等先除滅了妖魔再說吧。」神情落寞,形只影單,說不出的楚楚可憐。

楚易心頭怦然,憐意大起,但見晏小仙二女笑吟吟地看著自己,滑到嘴邊的話頓時又吞了回去,咳嗽了一聲,道:「不錯,妖魔未滅,何以家為?等到天下太平,五湖四海,又有哪裡不能為家?」

晏小仙「撲哧」一笑,道:「唐姐姐,萬物皆道,隨處可修。既然你師尊不想你出家修道,你還俗修道也是一樣呀。不如和我們一起,除滅妖魔,一起修真悟道,好不好?」

唐夢杳微微一怔,突然明白她言下何意,羞得連耳根都紅了,轉過眼不敢看他們,正想著該如何應答,卻瞧見混沌胃囊之中,有一物在閃閃發光,心中一凜,脫口道:「那是什麼?」

楚易轉頭望去,只見熱氣蒸騰的黃綠色汁液中,赫然竟有一個三寸來高的青銅小鼎,樣式古樸,在雪光夜色裡閃耀著深碧淺綠的流光。

蕭晚晴走上前,用「翡冷翠」將那鼎挑了出來,奇道:「這銅鼎好生奇怪,浸泡在混沌獸的胃囊裡,居然絲毫沒有銷熔,也不知究竟是什麼材質所制?」

楚易等人圍上前來,凝神觀望。

只見那青銅鼎三足之上分別刻了「天」、「地」、「人」三個太古文字,鼎身外側雕著許多奇怪的凶獸圖案,鼎內有一團淡淡的碧光,滾滾閃耀,傾倒不出,細細聆聽,竟像有風雷呼嘯之聲。

晏小仙呼吸一窒,心中莫名地彭彭劇跳起來,只覺得這青銅小鼎極有眼熟,彷彿在哪裡見過一般,但凝神細想,卻又記不起半分毫釐。

楚易把玩著小鼎,沉吟道:「這銅鼎形狀奇異,又在混沌肚中,難道是上古時某位仙人的神器,一起被混沌所吞麼?」

晏小仙腦中轟然,突然想起小時,母親曾對自己說過的那番神秘的話,當下鬼使神差,脫口誦讀道:「朗朗乾坤,浩浩其人。四千春秋,十萬英魂……」

話音方起,那青銅小鼎便陡然在楚易掌中一跳,散射出奪目碧光。

眾人大吃一驚,無不僵住。

楚易沉聲道:「妹子,你念的是什麼?」

晏小仙臉色雪白,神色恍惚,過了片刻,才徐徐道:「我也不知道。自小我便聽娘說過這段禱文,說是讓我牢牢記住,將來必有大用。也不知怎地,我瞧見這青銅鼎,腦海中就突然冒出這段禱詞來……」

楚易等人面面相覷,又驚又疑,隱隱之中都猜到這青銅鼎之中,必定藏著一個極大的秘密,當下屏息凝神,道:「既是如此,你便全念出來吧。」

晏小仙心中莫名地一陣害怕,握緊楚易的手,閉上眼,定了定神,重新念道:「朗朗乾坤,浩浩其人。四千春秋,十萬英魂。五族神獸,三界之門……」

那青銅鼎翠光大作,嗡嗡直震,鼎中那團碧光陡然一鼓,「呼」地一聲,螺旋似的飛轉起來,隨著晏小仙的語調節奏慢慢上浮,呼嘯聲低沉而又尖銳,像是滾滾風雷怒吼,又像是夾帶著某人或是某獸的咆哮之聲……

晏小仙越念越快,那青銅鼎晃動得越來越厲害,突然從楚易掌心飛竄起三丈來高,懸浮半空,急速飛旋,散射出萬道青光。

眾人大凜,寒意遍體,就連雪人似的動也不動的翩翩也忍不住抬起頭來。

「轟!」

青銅鼎碧光鼓舞,突然沖天爆射,在空中幻化出一個讓眾人目瞪口呆的圖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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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7-7-24 09:55 PM|只看該作者
仙楚 第九集 第一章 北溟有魚

「彭」地一聲,青銅鼎綻爆出沖天青光,將峽谷內映照得深翠淺綠。寒風怒號,雪花繽紛,猶如漫天灑落的綠葉。

    空中碧光鼓舞,突然幻化成一個清麗而又明艷的女子圖像,杏眼淚水盈盈,傷心欲絕地凝視著眾人,淚水簌簌掉落,嘴角漾開一絲淒楚的笑容

    「仙妹!」楚易陡然大震,眾女亦無不失聲低呼,又驚又奇。那幻象中的女子竟與晏小仙長得一模一樣!

    轉眼望去,只見晏小仙臉色驟白,蹙眉怔怔不語,滿是驚駭、迷惘之色,顯是也不知其中原由。

    楚易心中一動:「這青銅鼎既是上古之物,又怎會映照出仙妹的臉容?莫非」剎那間彷彿想到了什麼,卻又覺得忒也匪夷所思。

    還不等眾人回過神來,那女子幻象又如漣漪蕩漾,倏然變化為一幕幕奇詭壯麗的幻景,海市蜃樓似的懸於半空,急速變幻。

    但見蒼茫大地,殘陽如血,長草如波浪起伏,萬千凶禽黑壓壓地貼著地面急速飛掠,猛獸狂奔,交雜著無數騎兵,勢如排山倒海。

    雖然聽不見任何聲音,但畫面栩栩如生,整個天地似乎都隨之震動起來。

    既而平原上旌旗四舞,大軍如潮衝殺,突然變成極為血腥壯闊的殺戮場面。

    群獸嘶吼,人仰馬翻,旗幟紛紛折斷,箭石如雨,漫天凶禽簌簌墜落,頃刻間屍積成山,血流成河,茫茫天地都變成一片刺目的鮮紅色

    奇山異水、凶禽妖獸,以及許許多多陌生的臉容都浮光掠影似的一一閃過,急促、凌亂而又破碎,宛若夢魘。

    眾人越看越奇,呼吸窒堵,目眩神迷,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他們雖都見多識廣,卻從未見過這等慘烈悲壯的戰爭場面,但更讓他們震撼的,卻是那千千萬萬見所未見的猛禽凶獸。

    長毛猛犸、青甲兕、插翅豹、狻猊、翼龍鳥無一不是傳說中才有的珍禽怪獸,而那無數勇猛廝殺著的戰士,亦都是奇裝異服,就像是來自遠古洪荒。

    楚易心中彭彭狂跳,暗想:「難道這些幻象竟當真是太古某次戰爭的映射?被封藏在這青銅鼎中數千年,今日才得以釋放麼?仙妹所念的法訣到底是什麼?這青銅鼎中究竟還藏著什麼秘密?」

    念頭未已,忽聽諸女齊聲驚呼,只見空中竟逐漸浮現出天地洪爐的幻象。

    爐邊,一個黃袍王冠的俊朗男子盤腿而坐,衣帶獵獵飛舞,指訣舞處,七柄形狀各異的神劍凌空飛旋,次第衝入爐中

    晏小仙肩頭微微顫抖起來,低聲道:「是了,想必這就是黃帝在煉北斗神兵了!」

    楚易伸手握住她的柔荑,想將她拉入懷中,卻覺她指尖寒冷如冰,自己竟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寒戰。心底的不安越來越加濃烈,如大霧迷瘴重重籠罩,壓得他透不過氣。

    幻景陡然一變,又到了巍巍華山。

    那黃袍王冠男子站在蓮花峰頂,揮袖彈劍,天樞劍橫空飛舞,隱隱浮現出六角青龍咆哮飛騰的虛象,既而青芒大斂,衝入兩峰之間,變為雄奇綿延的蒼龍嶺。

    接著,又依次出現了黃帝在崑崙山、南疆以「開陽劍」、「玉衡劍」封印白虎、朱雀的情景。

    看到此處,眾人心底再無懷疑。這青銅鼎必定是上古神器,因緣際會地映錄下了太古發生的諸多大事,時隔數千年,又將當日發生之事重現人間。

    空中碧光層層波蕩,逐漸幻化為茫茫雪原,淼淼冰洋,儼然到了北海極地。

    黃帝踏浪飛掠,浮冰跌宕。一隻巨大的似龜似蛇的怪獸咆哮沖天,掀起驚濤駭浪,被他拋出的三柄神劍射中,登時悲吼墜落,黑光閃耀,掙扎了片刻,化為一座巨龜似的島嶼。

    「北海龜蛇島!」蕭晚晴臉色微變,失聲道:「難道此島就是玄武獸所化?剩下的那三柄神兵就在島上麼?」

    眾人心中都是一凜,又驚又喜。

    龜蛇島是北海冰洋上的一座極為隱秘的火山島,島形如龜蛇相望,島上長了許多奇花毒果,相傳是上古神巫煉丹製藥的所在,被天下人視為畏途。

    蕭晚晴、翩翩當年曾隨蕭太真到那島上採集「無憂草」,不巧誤服毒果,九死一生,是以印象極深。想不到最後三柄北斗神兵就藏在彼處。

    翩翩綠眸怒火閃耀,咬牙道:「既是如此,還等什麼?我們快搶在李思思前取得神兵,放出玄武神獸,殺了她為我娘報仇!」

    話音方落,青銅鼎「嗡嗡」輕震,碧光消斂,驀地掉回楚易掌心。

    楚易握住銅鼎,沉甸甸地像是心中懸石,隱隱覺得似有不妥,總覺得還有許多謎團未能解開。但此時此刻情勢危急,就算明知刀山火海,也別無選擇了!

    驀地豪情湧起,雜念盡消,哈哈一笑道:「不錯!上天既讓我今夜撞見混沌獸,又讓仙妹解開這銅鼎幻象,可謂天助我也!我們這就趕往北海,殺妖女個措手不及!」

    當下眾人劈了幾棵大樹作了口壽材,又在石壁下挖了一墳,立了石碑,將電母好生安葬了。

    翩翩眼見母親入土,強忍住的悲傷又如洪水決堤,失聲痛哭了一場。眾人見狀,想起各自際遇,心底也不免有些悲慼,默默無語。

    收拾既定,五人御風飛舞,朝東北方向掠去。

    五人之中,除了唐夢杳之外,其他人或是傷勢未癒,或是真氣消減,修為皆不如前,因此飛行速度不敢太快。過了數百裡後,真氣漸轉順暢,這才加速疾行。

    雪山起伏,明月西沉,眾人貼著山峰高沖低掠,影子就像倏然而逝的雁群。

    此時正值歲初,春寒料峭。越過天山,東北方乃是一片荒漠,朝陽初起,晨風刺骨,黃沙濛濛撲面,刮打在臉上,又麻又疼。

    正午時分,荒漠終盡,穿入茫茫草原。衰草起伏,牛羊寥寥,偶爾能瞧見幾座破舊的帳篷,在風中獵獵鼓舞。

    不停不歇地飛了四個多時辰,翩翩、蕭晚晴兩人真氣不支,已有些氣喘咻咻,難以為繼。

    於是眾人索性在一片湖泊邊停下,向周圍牧民買了奶酪、羊肉,吃飽喝足,圍在一起打坐調息。稍作休息,便又重新上路。

    越往東行,牧民、牛羊越見稀少,白日西沉,荒草搖曳,只有幾隻兀鷹在空中盤旋,說不出的蒼涼寂寞。

    黃昏時候,眾人到了安北都護府外。晚霞如血,城樓上旌旗獵獵,除此之外,聽不見其他半點聲響。

    安北都護府是西唐北方重鎮,管轄回紇各部,駐有精兵五萬。附近設了幾個邊集,商賈雲集,頗為熱鬧。

    但今日一路行來,卻是冷冷清清,沒遇到任何商隊,眾人已暗覺奇怪,此刻遠遠地瞧見牆樓寂寂,城門洞開,更感不妙。

    進了城中,不祥的預感果然應驗。但見四處殘垣斷壁,焦木碎瓦,像是被大軍劫掠燒殺過,一片破敗狼籍的慘狀。

    街巷空空蕩蕩,半個人影也沒有,更不用說守軍了。

    只有一隻黑貓孤零零地站在橫斜的斷樑上,聽見腳步聲,弓起身,一雙碧眼警惕地朝他們瞪來。

    南面冷風吹來,帶著濃烈的血腥焦臭之氣。那隻貓乍起毛,怪叫了一聲,躍下斷梁,消失得無影無蹤。

    楚易心中一凜,和眾女一齊朝南走去,過了街角,「轟」地衝起數百隻屍鷲,啞啞怪叫,黑雲似的漫天盤旋。

    眾人倒抽了一口涼氣,唐夢杳更是「啊」地驚呼出聲。

    廣場上密密麻麻地堆滿了屍體,男女老少,甚至幾個月大的嬰兒全都慘遭殺戮。或被亂箭射死,或被砍頭,或被剖心挖肚,腸子、內臟血淋淋地拖了一地,已然結成了紅冰。

    四周的樹立了一列列長矛,其上紮了一串串的女人頭顱,無不瞪著雙眼,滿臉驚怖悲憤,觸目驚心。

    長矛下橫七豎八地躺了近千具無頭裸體女屍,遍體青淤鱗傷,有的甚至被剜去了乳房,下體烏血凝結。顯是受盡蹂躪後,又被砍下頭顱取樂。

    但最令人髮指的,卻是廣場中心被堆成人塔的數百個幼童,全被粽子似的緊緊捆綁,置於木炭上活活燒死。皮肉焦黑,彼此混連,連屍身都辨認不清了。

    楚易又驚又怒,喉嚨彷彿被什麼堵住了。饒是翩翩諸女行事歹毒,也從未見過這等殘忍暴虐的景象,暗暗心驚。

    蕭晚晴俯身查看屍體傷口,蹙眉沉吟道:「這種彎刀、箭簇只有回紇部族才有,多半是附近回紇人所為。但是回紇各部向來服膺朝廷,又怎會突然肆虐作亂?」

    楚易怒火填膺,忍不住一掌拍下,將身邊石牆打得粉碎,咬牙道:「城中的五萬守軍跑到哪裡去了?怎能放任自己的百姓被這些回紇人凌虐殘殺?」

    話音未落,晏小仙「咦」了一聲,叫道:「這裡還有一個活口!」從屍體堆中拖出一個中年文官,左胸上中了一箭,面無血色,但果然還有些微弱的氣息。

    楚易給他輸了片刻真氣,那文官「哇」地一聲,咳出一口淤血,慢慢地睜開眼睛,細如游絲似的說道:「你你們是誰?若是蠻蠻子,士可殺,不可不可辱,快快動手就是」

    楚易沉聲道:「孤家乃聖上新封的齊王,奉旨前來北疆巡查。這裡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那文官聽說了新任齊王之事,將信將疑,但此時命不久長,也顧不得他是真是假了,當下喘著氣,斷斷續續地將來龍去脈說了一遍。

    原來自那日元宵節長安之亂後,唐元宗受驚生病,康王李兆壽為了當上太子,竟將中書令裴永慶之女、王妃裴玉環獻給皇上,伺候左右。

    裴玉環因此大受恩寵,裴永慶也隨之沾光,趁勢獨攬朝政,排斥異己,罷免了幾個與太子舊黨有關係的節度使。

    恰逢此時,吐蕃、南詔各部番軍悍然進犯中土,各地又出現了許多妖人凶獸,朝臣離心,各藩鎮亦蠢蠢騷動,擁兵割據,一時內外交困。

    三日前,幽燕三鎮節度使寧福海竟與平盧兵馬使石思明聯謀叛亂,號稱要「清君側,安天下」,先入京殺死裴永慶父女,再除滅番邦亂軍。

    寧、石叛軍勢如破竹,幾日之間便已攻陷三十餘城,兵指長安,天下震動。許多與裴永慶有怨的藩鎮、刺史或是消極抵抗,大行方便,或是加入其中,乘機擴大自己地盤。

    回紇各部聞訊,也開始乘火打劫,擄掠邊鎮,四處騷亂。

    安北都護府大都護李世忠一則與裴永慶有隙,二則忌憚叛軍之威,竟然以北方騷亂,無力南顧為由,擁兵自重,靜觀棋變。

    副都護張醒玉率兵嘩變,將他棰殺,而後領軍南下勤王,安北都護府只留了八百守軍,很快便被回紇各部攻破,屠掠一空。

    「裴玉環?」楚易心中一動,驀地想起那日在康王府中所見的那個絕色女子,登時恍然。

    敢情早在那時,裴永慶這老狐狸就已布好棋局,故意趁著皇帝駕臨康王府時,以色誘之,為將來獻女奪寵埋下伏筆。

    誰料到各方勾心鬥角,鬥得死去活來,最後竟都是鷸蚌相爭,白白便宜了這老漁翁?結果弄得朝野離心,天下分崩。

    想到這裡,他不由得有點兒牙根癢癢,恨不得立即回京將這老賊好好治上一治。

   蕭晚晴似是知他心中所思,低聲道:「楚郎,眼下天下大亂,浩劫席捲,如果再不盡快到龜蛇島尋找那三柄神兵,阻止李思思,還不知要發生多少這樣的慘事!等我們平定了妖魔,再回京找那老狐狸算帳。」那文官聽得「龜蛇島」三字,突然一顫,喃喃道:「龜蛇島?龜蛇島?這究竟是什麼地方?怎麼短短兩日之中,便有這麼多人提起?」

    「你說什麼?」楚易一凜,抓住他的肩膀,沉聲道,「你聽誰提起過?那些人呢?去了哪裡?」

    那文官被他抓得疼入骨髓,面色慘白,險些暈厥。

    楚易急忙將手鬆開。

    文官痛吟了幾聲,喘著氣道:「城破前幾日,便有些奇裝異服的怪人妖女陸續經過這裡,在驛站和酒肆裡打聽龜蛇島的所在。探子以為是敵人的暗號,是以專程報告過。」

    蕭晚晴眾女聽他描摹那些人的服飾、裝扮,無不變色,這些人中竟全是金母門、青帝門、逍遙門等魔門妖類。

    想必群妖也已聽說了最後三柄北斗神兵的下落,這才一路追尋而來。

    蕭晚晴蹙眉道:「糟了!其他人倒也罷了,青帝門百花使來自東瀛,對北海一帶頗為熟悉,只怕很快便能找到龜蛇島了。」

    楚易道:「華山一戰,我僥倖賭贏了青帝,他承諾今生絕不踏入中土,難不成竟要反悔麼?」想起此人深不可測的凶威,心中不由大凜。

    晏小仙搖頭道:「青帝此人雖然凶狂傲慢,狠辣無情,但卻是一諾千金,想必不會食言。此番率領百花使來尋神兵的,多半是碧霞元君。」

    翩翩「哼」了一聲,幸災樂禍地盯著楚易,道:「碧血織青霞,丹心祭百花。這老妖婆當年被慈航劍齋打得落花流水,這次敢重新殺回來,想必是煉成了什麼妖法邪功,來找你的小尼姑報仇了。」

    楚易心頭一緊,蘇曼如孤身一人趕往北海,倘若遇見碧霞元君與青帝門眾花妖,倒真是危險之極。霍然起身,道:「事不宜遲,我們即刻動身。」

    當下安頓好那文官,繼續朝東北飛掠。

    越往北飛,天氣越是苦寒難耐。草原漸漸變成了白茫茫的雪原,而後又是皚皚群山、銀裝素裹的滔滔林海。

    人煙稀少,牛羊絕跡。偶爾瞧見大批的鹿群從下方奔馳而過,其後幾十隻雪狼奔突追隨。

    鳥鳴寥落,幾隻蒼鷹在空中翱翔起伏,像是與他們這群不速之客遠遠地打著招呼。

    眾人日夜兼程,至多休息兩三時辰,便又重新趕路。

    楚易恢復極快,到了第三日晚間,奇經八脈均已無礙,真氣日益暢通,飛行如電。反倒是晏小仙諸女體力不支,速度越來越慢。

    這日夜間,又見群鹿在雪原上受驚狂奔,楚易靈機一動,笑道:「我可真傻啦,有這麼多現成的車伕不懂得徵用,還要辛辛苦苦連夜趕路!」

    當下砍斫松樹,作了輛滑車,抓了數十隻野鹿拖曳奔馳,他與諸女則舒舒服服地躺在那滑車上小寐。

    到了凌晨,眾人休息已足,精神奕奕,便又捨了滑車,放生群鹿,重新御風飛行。

    如此循環往復,白日裡急速飛掠,夜間則砍制簡易滑車,駕鹿朝北疾馳,不過三日便已到了北疆沉龍湖畔。

    皓月當空,湖面結了厚冰,銀光閃耀,就像一面無邊無垠的明鏡。四周密林如織,積雪如蓋,狂風吹來,登時鼓舞起白濛濛的一片冰霜雪屑。

    蕭晚晴舒了口氣,道:「沉龍湖再往東北百餘裡,就是北海了。如無意外,明日凌晨,我們便可趕到龜蛇島」

    話音未落,空中突然傳來一聲清脆如少女笑聲的鳥鳴。

    五人抬頭望去,只見北邊不遠處,一隻彩翼紅尾的怪鳥「格格」盤旋飛舞,叫聲越來越淒徹慘烈,突然俯衝而下,猛烈地啄擊湖面冰層,如顛似狂。

    「南海報喜鳥!」

    楚易心頭一震,難道蘇曼如出了什麼意外,被困在這冰湖之中了麼?當下帶著眾女縱身掠去。

    湖面堅冰極厚,那報喜鳥雖然長喙尖銳,但俯衝猛擊了數十次,也不過啄開一個半寸來寬的裂口。

    楚易如電衝至,毫不停歇,默念火族的「熔金赤風訣」,指尖一彈,「彭!」冰面登時炸裂開一個大洞。

    報喜鳥尖叫一聲,竟不顧一切地衝入裂洞冰水之中。

    眾人驚咦一聲,只道它要被冰寒的湖水凍嗆而死,豈料那鳥甫一入水,羽毛收攏,身形如梭,竟像魚兒似的急速游動起來,轉瞬不見蹤影。

    楚易沉聲道:「看來它是急著尋找蘇仙子去啦!這湖水極冰,你們真氣尚未全復,不可冒險。咱們兵分兩路,我去追隨打探,你們先到龜蛇島搜尋北斗神兵下落。」

    不等眾女應答,已然「僕咚」一聲,魚躍入水,飛速追蹤而去。

    「大哥!」晏小仙阻之不及,心中擔憂之餘,忍不住又有些酸溜溜的醋意,頓足嗔道,「哼!還說報喜鳥著急,我瞧最著急的只怕是你吧」

    蕭晚晴抿嘴一笑,道:「晏妹子,楚郎說得也是,岔路朝天,各走一邊,莫誤了正事兒。」拉著她,和唐夢杳、翩翩一齊朝北海繼續飛掠。

    湖水冰寒徹骨,饒是楚易真氣雄渾,剛一入水也忍不住打了幾個寒戰。

    水色透藍,一望無礙,銀雲似的魚群迎面衝來,轟然而散。放眼望去,這些魚兒大多小如銀勺,繽紛圍繞在他身邊,亮晶晶的極是晃眼。

    楚易火眼金睛凝神四掃,驀地瞧見那報喜鳥正朝東急速游去。

    當下意守丹田,凝神聚氣,默默念誦「辟水真訣」,如游魚似的窮追於後。

    但那怪鳥游速極快,以楚易的修為,竟過了半柱香的工夫,才追將上去,與它並駕齊驅。

    水草搖曳,光影朦朧,前方陡然下沉,黑黝黝一望無際,敢情竟是一個巨大的水底裂洞。

    上下落差極大,水流滾滾衝落,登時形成強猛無比的渦流,順著裂洞朝東席捲。

    楚易還不待回過神來,已被渦流轟然捲入,週身毛孔陡然收縮,呼吸不暢,暗自駭然:「想不到此處別有乾坤,這冰湖之底居然還有如此大的峽谷地洞!」

    洪流滔滔,尖石撲面,銳利嶙峋的暗礁如石林密佈,參差環立。那些被捲入的魚群收勢不住,撞在堅巖上,頓時碎炸為萬千銀鱗。

    楚易心中大凜,下意識地連揮數掌,打在迎撞而來的暗礁上。

    豈料那些巖石竟堅逾玄鐵,被他這般巨力所擊,亦紋絲不動,反倒震得他虎口裂痛,經脈酥痺!駭異之餘,只得藉著反衝之力,避讓迴旋。

    眼見那報喜鳥梭子似的左折右轉,穿行自如,他心念一動,忽地想起太古五行秘籍中所說的「因勢力導」,當下索性放鬆全身,氣隨意走。一時如落葉飄萍,隨波逐流,反倒毫髮無傷。

    那裂洞極大,直貫地底,抬頭望去,連湖面也瞧不見了,只剩下黑茫茫的一片,倒垂著萬千草藻,鼓舞飄搖。

    惡濁腥氣越來越濃,像是從下方倒湧而出,聞之欲嘔。百丈開外,水流滔滔,形成一個更遄急狂猛的漩渦。

    楚易被渦流一卷,擦著洞壁飄過,觸手所及,忽然覺得柔韌異常,竟不像是泥石之類。心中一震,驀地閃過一個森寒駭異的念頭:「難道這裡並非地洞?」

    聚氣彈指,「吃」的一聲,氣箭沒入那紅褐色的洞壁,血絲飛濺,那洞壁竟如活物似的,陡然朝後收縮!

    幾在同時,眼前一花,下方一個千丈方圓的赤紅柔軟之物突然拱起,排山倒海似的朝他拍卷而來,隱隱夾雜著嗚嗚風雷之聲。水波震盪,沖得他耳膜難受已極。

    楚易大凜,驀地探手抓住報喜鳥,施展水族的「潛龍訣」,真氣陡沉丹田,勢如潛龍沉海,直衝右前方,堪堪從那赤紅軟物與洞壁之間飛穿而過。

    饒是如此,胸口被那巨浪拍中,心肺欲裂,喉中腥甜翻湧,還是忍不住噴出一口鮮血。心底又驚又駭:「這是什麼怪物?竟有如此力道!」

    眼角掃處,那赤紅柔軟的怪物無頭無腦,渾然一體,綿延數千丈,倒像是個巨大的舌頭一般

    「舌頭!」楚易靈光一閃,莫非自己竟是在巨魚、海獸之屬的口中?

    凝神四掃,只見極遠處,那參差林立的尖銳礁石竟上下交錯,徐徐閉攏,果然是萬千魚齒!

    楚易倒抽了一口涼氣,這究竟是什麼魚,竟然如此之大!縱然是東海龍鯨也只能給它塞塞牙縫而已。

    念頭未已,忽聽一個聲音淡淡道:「北冥有魚,其名為鯤,鯤之大,不知其幾千裡也我原以為這些不過是莊子假托之言,想不到北海竟真有這等巨鯤。古人誠不我欺。」

    「蘇仙子!」

    楚易又驚又喜,循聲望去,只見一個白衣女子飄然懸浮水中,妙目凝視,素手拂塵如雪,赫然正是他苦苦牽掛的蘇曼如。

    報喜鳥振翅歡鳴,從他手中掙脫而出,急游而去。

    見她安然無恙,楚易心中懸石陡然落地,歡喜不禁,一時間忘了身在險境,傳音道:「蘇仙子你沒事兒吧?怎麼會到了此處」

    蘇曼如容色微變,傳音道:「小心!」

    話音未落,腦後巨浪狂捲,那鯤魚巨舌竟又兜頭猛拍而下,楚易一凜,不及多想,奮力反手一掌,氣浪鼓舞,反撞之力大得難以想像,登時將他震得週身麻痺,拋彈飛甩,朝遠處尖利交錯的巨牙撞去。「哧哧!」頃刻間銀光亂舞,蘇曼如拂塵暴長,驀地將他腰身捲住,奮力回拉。

    楚易借力隨形,迴旋疾衝而下,堪堪擦著牙尖避過,暗呼好險,叫道:「快走!」一把抓住她的袖子,便欲朝鯤魚口外衝去。

    豈料蘇曼如衣袖一捲,將他拉住,搖頭傳音道:「不成!李思思已經鑽到鯤魚腹中去啦」

    「李思思?」楚易陡然一震,失聲道,「糟了!這妖女有紫微星盤指引,莫非剩下的三柄北斗神兵竟藏在鯤魚體內?」

    原來蘇曼如一路追尋李思思到了湖底,激鬥中,雙雙被這潛伏水底的巨鯤吞入。

    李思思似是早有所備,立時衝入鯤魚腹中。蘇曼如正自猶疑是否追入,恰逢楚易趕到。於是便有了適才一幕。

    當是時,鯤魚喉中發出隆隆嗚鳴,那巨舌又排山倒海似的拍卷而來,這一次力道更是驚人,相隔百丈,楚易二人已被那腥風唾浪刮得踉蹌飛退,。

    楚易驀一咬牙,揚眉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蘇仙子,咱們索性去它肚內看個究竟!」

    轉眼望去,這巨魚食道少說也有百丈方圓,就像一個巨大的峽谷深淵一般,被它吞吸而入的湖水到了此處,便形成強猛無比的渦旋,飛瀑似的四面轟隆衝落,聲勢驚人。

    下方漆黑一片,浪花噴湧,彷彿森森白牙,隨時要將他們吞噬。

    楚易心中倏地閃過一絲寒意,笑道:「想不到前些日子剛從混沌獸的肚內逃生,今日又要掉入這鯤魚腹中。難道是楚某吃的魚肉太多,才會招此報應麼?」

    蘇曼如微微一笑,道:「楚王爺天降貴人,福大命大,這鯤魚又怎奈何得了你?它若能不和混沌獸一般下場,已是萬幸啦。」

    楚易一怔,想不到她竟也會開自己的玩笑,哈哈大笑道:「有仙子吉言,就算是刀山火海,楚某也如履平地了!走吧!」

    不容分說,抓緊她的手,閃電似的繞過鯤魚巨舌,直衝入其咽喉。

    蘇曼如突然被他這般緊緊拽住,指尖酥麻如電,「啊」地一聲,臉頰如燒,想要再度掙脫,偏偏全身綿軟,竟似突然沒了半分力氣,心中竟莫名地彭彭狂跳起來。

    又驚又羞,正待奮力抽離,卻聽楚易喝道:「蘇仙子抓牢了,千萬別撒手。閉氣凝神,我自會將這水中空氣透過經脈,傳入你心肺之中!」

    「嘩啦!」

    說話間,他掌風怒掃,氣旋飛轉,週身鼓起碧綠色的護體氣罩,滔滔大浪登時分捲開來,衝起數十丈高的水牆。

    水珠繽紛如雨,腥臭逼人。兩人陀螺下衝,氣罩被下方狂浪沖擊,凹凸鼓舞,彷彿隨時都欲破裂開來。

    被鯤魚胃腸散發的臭氣一熏,蘇曼如心中煩惡,眉頭不由得微微一皺,凝神聚氣,默念辟水訣,再不說話。

    她雖然不怕什麼闖龍潭虎穴,但生性清高愛潔,對腥臭污穢之物極之厭惡,退避不及,是以方才再三躊躇,沒有立即尾隨李思思追入魚腹。

    楚易知她心意,一邊將新鮮空氣源源不絕地透過她掌心,傳抵心脈,一邊暗想:「可惜所有法寶都被李思思那妖女奪去,否則此刻隨便揀上一兩樣,便可以藏身其中,不必受這污水穢氣之苦」

    忽然想起混沌獸胃囊中的青銅小鼎,心念一動,立即取出銅鼎,疾念法訣,喝了一聲:「乾坤無極,收縮如意。大!」

    豈料那三足銅鼎竟紋絲不動。楚易又換了幾種法訣,均不奏效,心中大奇:「難道這古鼎只契合仙妹的法訣麼?」

    當下依樣畫葫蘆,照著那日晏小仙所誦,念道:「朗朗乾坤,浩浩其人,四千春秋,十萬英魂」

    話音未落,銅鼎碧光爆射,陡然漲大為一丈來高,急旋翻轉,登時將楚易二人兜入其中,急電似的朝下衝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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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7-7-24 09:57 PM|只看該作者
仙楚 第九集 第二章 此情不渝

寒風呼號,藍黑的蒼穹中,幾隻北極燕鷗展翅滑翔,一閃而沒。

    此時正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時刻,晨星暗淡,冰海茫茫,暗紅絳紫的雲霞層層翻湧,妖艷而又壯麗。

    蕭晚晴四女衣裳獵獵,在浮冰間急速伏掠,四下遠眺,天海一線,大浪浮沉跌宕,哪有半個島嶼的影子?

    翩翩又驚又疑,道:「奇怪!龜蛇島明明就在此處,怎地會突然憑空消失了?」

    晏小仙蹙眉道:「蕭姐姐,會不會時間相隔太久,你們記得不太真切了?」

    蕭晚晴又凝視了一眼手中羅盤,搖頭道:「沉龍湖東北一百二十五裡是克爾來墩村,漁村再往東六十裡就是龜蛇島。那年我和翩翩妹子在島上誤食了毒草,師尊就是將我們帶到克爾來墩村救治的,斷斷不會記錯。」

    一個時辰前,四女正是經自克爾來墩而來,漁村居民全是鐵鄂倫族人,恪守祖訓,世世代代生長於克爾來墩山下,素不遷徙。以此為坐標,必無錯失。

    唐夢杳沉吟道:「難道是因為北海冰山融化,海水上漲,將龜蛇島淹沒了麼?」

    翩翩冷笑道:「胡說八道。龜蛇島的蛇峰少說也有萬仞來高,海水若能將它淹沒,九州早就成一片汪洋啦。」

    唐夢杳臉上一紅,再不說話。

    晏小仙對她殊無好感,見她搶白唐夢杳,心中更是不平,眉尖一挑,笑道:「那也未必,北海海嘯頻仍,龜峰又是火山島,說不定哪日火山噴發,地震海嘯,早將蛇峰震成斷頭峰了。只有某些笨蛋依舊刻舟求劍,還在這裡大海撈針」

    翩翩大怒,格格笑道:「狐狸精,你說誰是笨蛋?」六魄笛在指尖滴溜溜地飛轉,藍眸中殺機大作。

    晏小仙笑吟吟地道:「連我罵的是誰也聽不出來,那不是笨蛋是什麼?小妖女,那日華山之上,你被你爹吸走了大半真元,現在只怕連只魚也殺不了了,還在我面前水仙不開花,裝什麼蒜?」

    眼見二女劍拔弩張,一觸即發,蕭晚晴忙搶身擋在中間,柔聲道:「翩翩妹子,她是在開我的玩笑呢,你別生氣。大敵將至,一家人可別自相慪氣,瞧在楚郎的份上,都少說一句吧」

    翩翩臉上飛紅,怒道:「誰和她是一家人了?姓楚的和我非親非故,我為什麼又要給他面子?你為了那臭小子,早就叛出師門,想幫這狐狸精明說就是,何必惺惺作態?」

    「叛出師門?」晏小仙吐了吐舌尖,笑道,「看來有些人都忘了自己是什麼身份啦。蕭太真收她為徒,不過是想害她母女相殘,報仇洩恨,她居然還感恩戴德,真是下賤可憐」

    翩翩幾日間接連經歷人生重大變故,迷惘悲沮,心情惡劣到了極點,聽她這般挖苦,怒火如焚,再也按捺不住,喝道:「住口!」

    素手一揮,綠光爆舞,六魄笛「呼」地繞過蕭晚晴,朝晏小仙胸口電射而去。

    眾女失聲驚呼,正想出手相救,忽見紫光一閃,如霓霞橫空,「噹!」六魄笛登時斷為兩截,沖天拋射,遠遠地落入冰洋波濤之中。

    四女驚愕莫名,定睛再看時,那道紫光早已無蹤無影。六魄笛是修真八十一法寶之一,堅硬如玄鐵,究竟是什麼神兵竟然如此銳利?

    翩翩驚怒交加,回身四顧,叫道:「是誰?快滾出來!偷偷摸摸地沒臉見人麼?」

    話音未落,黑暗中,紫光又是一閃,急電似的朝她咽喉衝來。

    「小心!」這回蕭晚晴、唐夢杳已有防備,齊聲呼喝,「春水流」、「翡冷翠」同時出鞘,碧光翠芒交錯飛舞,猛撞在那道妖麗的紫光上。

    「噹啷啷!」二女眼前一黑,虎口震裂,雙雙朝後飛跌。「春水流」、「翡冷翠」隨之沖天拋回,那道紫芒稍一變線,又迴旋衝至。

    紫光耀目,肝膽皆寒。翩翩驚駭之下,一時竟忘了閃避。

    生死攸關,晏小仙頓將好惡拋之腦後,叫道:「笨蛋還不躲開!」斜身衝出,拔出「青離火」,奮力揮擋。

    說也奇怪,晏小仙身影方到,那道紫光立即「咻」地一聲,變向沖天飛起,在空中急旋了幾道光弧,陡然消失不見。

    眾女驚魂甫定,這道紫光銳烈迅猛,勢不可擋,若不是有意避開晏小仙,翩翩早已玉殞香消了。

    寒風刮來,翩翩背脊冷颼颼地直透心肺,突然一陣後怕,打了個寒噤,凝視著晏小仙,低聲道:「多謝了!」

    蕭晚晴心中驚疑更甚,低聲道:「此人御氣為兵,殺人無形,修為深不可測,卻不知是誰?晏妹妹,你識得這道紫光氣兵麼?可知他為何要救你?」

    晏小仙亦是如墮雲裡霧中,正想說話,忽然瞧見前方海上波濤洶湧,浪花湧處,白光閃耀,竟開出一朵極大的蓮花,既而浪花四起,杜鵑、牡丹、山茶、迎春遠近參差,凌波怒放。

    幾在同時,四周突然響起虛無縹緲的冶蕩歌聲,數百個人頭從波濤中緩緩升起。

    個個素面朝天,神容嬌媚,輕紗蔽體,腰上繫了七色綵帶,繡著各樣花朵,或是素雅清秀,或是妖冶艷麗,宛如海魅精靈。

    「青帝門,百花使!」四女心中一震,失聲齊呼。

    自從六百年前軒轅台一戰,魔門被道門各派合力擊潰,土崩瓦解,青帝門被迫東遷扶桑,極少出現中原。

    直到八十年前,青帝與碧霞元君雙雙練就魔功妖法,橫掃九州,青帝門才又重新崛起,威震天下。

    青帝門百花使相傳是扶桑花妖,被青帝收伏,列為門生。其歌聲如天籟,不知不覺中可蠱惑心志,殺人於無形。

    青城劍派的二十七名弟子當年便是被百花使的歌聲震斷經脈,僵化為石人,轟動一時。

    但到了後來,青帝和碧霞元君又各自被楚狂歌和南海神尼擊敗,引為奇恥大辱,雙雙退回東瀛,百花使者也隨之絕跡中土。

    想不到相隔數十年,四女終於在這北海冰洋上重見傳說中的青帝門花妖。

    晏小仙環身四顧,冰海汪洋,浮冰跌宕,開滿了各種名花異草,爭妍鬥艷,五彩紛呈。

    眾花妖輕紗飛舞,踏著花朵逐波乘浪,歌聲靡靡,眼波、笑容妖媚入骨,讓人望之聞之意奪神搖。

    四女見了,心中竟也忍不住怦怦直跳,無不大凜。

    蕭晚晴撕下衣角,塞住耳朵,傳音道:「這些妖女擅長懾心大法,加在一起,威力極大。千萬別看她們的眼睛,別聽她們的歌聲,否則只怕經脈岔斷,化為石人!」

    當下取出七殺琴,道:「趁著碧霞元君還未趕到,等我先用七殺琴破了她們的樂陣,立即一齊朝西突圍。」

    長袖鼓舞,十指拂動,「鏗」的一聲錚響,琴聲如狂風忽起,雷霆連奏,登時將眾花妖的歌聲蓋過。

    晏小仙諸女塞住耳朵,凝神聚氣,只等百花使節奏一亂,立即動手。

    琴聲激越,高亢入雲。黑暗中,隱隱可見一道道幽藍的光弧從琴弦上爆射而出,閃電似的四散飛射,撞起一朵朵耀眼火花。

    蕭晚晴深諳樂道,又盡得蕭太真真傳,浸淫「天魔音大法」近二十年,放眼天下,能與她抗衡此道的絕對不出五人。

    這些花妖的「攝心術」講究的是「萬眾一心,眾志成城」,合在一處威力固然巨大,但若是各個擊破,哪裡是她對手?

    不過片刻,百花使的歌聲便已漸漸衰微,甚至出現了幾聲變音。

    「芍葯使」、「木棉使」等真氣稍弱的花妖,更是臉色轉白,嘴角沁血,週身微微顫抖起來。

    四女大喜,正待並肩衝起,忽聽遠遠地一聲嘯歌,清冽婉轉。

    蕭晚晴指尖一顫,「叮!」琴弦登時迸斷,既而「哇」地噴出一大口鮮血,臉色慘白,氣息紊亂,軟綿綿坐倒在浮冰之上。

    「蕭姐姐!」晏小仙又驚又怒,連忙將她抱起,翩翩二女搶身護在周側。

    只聽那嘯歌聲綿綿不絕,逐漸化為輕柔悅耳的笑聲:「海上生百花,東方舞碧霞。本宮護駕來遲,聖女萬請恕罪。」

    風聲呼呼,狂潮洶湧,猛烈地交相激撞在青銅鼎上,「隆隆」之聲震耳欲聾。

    楚易、蘇曼如兩人氣血翻湧,眼花繚亂,什麼也瞧不見、聽不清。蜷在鼎內,身不由己地朝下翻滾衝落,兩手下意識地緊緊握在一起,生怕被氣浪震得分離開來。

    也不知過了多久,「噹」地一聲巨響,銅鼎似是撞在一個極為堅硬的物事上,猛地高高彈起,將二人拋了出來。

    楚易順勢抄足飛旋,拉著蘇曼如穩穩落地。

    四周漆黑一片,伸手不見五指,饒是楚易火眼金睛,一時間也只能瞧見些朦朧的輪廓。

    當下默念「燃光訣」,「吃」地一聲,碧光如火焰從他指尖衝起,照得四下一片明亮。只見石壁圍合,凹凸交錯,竟是在一個極為幽深的洞穴之中。

    四周靜悄悄地沒半點聲響,空氣中也沒了那腥臭之味,反倒有一絲淡淡的幽香。

    蘇曼如秋波流轉,奇道:「這是哪裡?難道不是在鯤魚肚中麼?」

   楚易亦是疑竇叢生,伸手在石壁上重重一拍,石塊簌簌迸落,露出一片暗紅色的肉壁,心中更奇,沉吟道:「應當還在鯤魚體內。但不知為何它體內腔壁上也覆蓋了這等堅硬的厚石?又何以有絲淡淡的香氣?」「叮!」正自疑惑不解,地上的青銅鼎突然又是一震,吐射出一道幻麗的翠光,斜斜地指向前方甬道深處。

    兩人心念一動,均想:「這銅鼎古靈精怪,大有玄奧。莫非是向我們昭示三柄北斗神兵的下落麼?」

    對望一眼,心領神會。收起銅鼎,一齊朝裡走去。

    甬道蜿蜒回轉,宛如迷宮。越往裡走,銅鼎碧光越是熾烈,空氣中的幽香也越來越是濃郁。

    過了一柱香的工夫,前方甬道越來越大,漸漸衍變成了高闊的洞窟,銅鼎嗡嗡輕振,彷彿直欲從楚易手中脫跳而出。

    蘇曼如「咦」了一聲,訝然道:「那是什麼?是樹麼?」

    右前方枝影婆娑,香風陣陣。楚易指光一照,果然是一棵雄偉大樹。

    巨樹高達十餘丈,直抵洞窟頂壁。樹根盤錯虯結,深深鑽入堅巖石壁之中。

    滿樹枝條交錯,籐須密集,結了纍纍紅果,搖搖欲墜,沙沙輕響。在碧光照耀下,鮮艷欲滴,頗為誘人。先前的奇異濃香,竟是來自這果樹。

    楚易大奇,道:「這是什麼樹?竟會長在鯤魚肚中?」

    蘇曼如遍歷四海,採擷了許多奇花異果,卻也看不出這究竟是株什麼樹。心下好奇,上前採下一枚紅果,凝視片刻,輕輕咬破。

    「小心有毒!」楚易待要阻止,已然不及。

    紅果方一入口,蘇曼如微微一震,神情登時僵住。眉尖輕蹙,臉紅如醉,眼波欲流非流,古怪已極。

    楚易見她惘然若失,半晌怔怔無語,只道那果子當真有毒,心中大凜,急忙翻手扣住她的脈門探察。

    見其脈象清晰,不似中毒,只是搏動極快,楚易心下少寬,道:「仙子,這紅果頗為古怪,即便有毒,只怕也有其他隱患,我助你將這果汁逼出來吧」雙手一翻,抵住她掌心,便欲將真氣輸入。

    「不必了!」

    蘇曼如卻像是突然驚醒,猛地抽回手,疾退數步,靠著樹幹,身子竟似在微微顫抖,也不知是寒冷、驚異,還是恐懼。

    怔忪了片刻,驀地閉上眼,低聲道:「時間緊迫,我們還是快快找那三柄神兵吧。」匆匆轉身走開。

    楚易大覺奇怪,悄悄摘了一顆紅果,送入口中。酸甜汁水瞬時在舌尖泛開,滿口回甘,像是喝了美酒一般熏熏欲醉。

    一時飄飄然如在夢裡雲端,眼前突然閃過晏小仙的清麗笑靨、蕭晚晴純真而又妖嬈的容顏,既而又彷彿瞧見唐夢杳那雙羞澀而又溫柔的眼睛

    心中彭彭大跳,她們的一顰一笑,綿綿情意全都清晰浮現,歷歷在目。

    既而舌根漸漸覺得一陣苦澀酸麻,心底竟莫名地湧起悲涼、淒楚、甜蜜諸多滋味,只覺人生苦短,聚少離多,百年之後萬物皆空,這些紅顏知己彼時又在何處?

    咽喉若堵,竟險些流下淚來。

    茫然轉身,瞧見蘇曼如白衣飄飛的背影,在光影中盈盈纖弱,他的心中不由得又是一陣酸甜交雜的刺痛,熱血上湧,竟鬼使神差地大步上前,扳過她的香肩,便想將她摟入懷中。

    蘇曼如「嚶嚀」一聲,嬌靨酡紅,又是驚愕又是羞惱,奮力掙脫,嗔道:「楚王爺,你作什麼?」

    被她這麼一喝,楚易神智陡醒,吃了一驚,急忙鬆開手,咳嗽一聲,尷尬道:「我在下只是覺得此處多有古怪,凶險難測,想要提醒仙子小心而已多有唐突,仙子莫怪。」

    蘇曼如瞧見他唇角殘留的嫣紅果汁,心下登時瞭然,臉上又是一紅,轉過頭,咬唇道:「紅塵萬象,皆為幻影。楚王爺,曼如雖非出家之身,卻早已謹受師訓,志在佛門,四大皆空,又怎會為此小事介懷?」

    她這話一半是說給楚易聽,一半卻是說給自己。

    方才吃那紅果之時,眼前心底,晃動的竟無端端全是楚易的影子,其音容笑貌,魔魅動人,一時竟讓她難以自已。

    清醒之後,心中羞慚、驚駭難描萬一,恨不能鑽入地縫中去。

    雖知是因為中了這奇異紅果的蠱惑,但若不是對這無賴暗暗滋生出說不清、道不明的情愫,又怎會如此意亂情迷?

    當斷不斷,必受其亂。這是她師尊畢生經歷所換來的八字訓誡。如不趁著情苗初長,尚未茁壯之時,便將它連根掘斷,他日還不知要受多少折磨苦楚!

    聽得此言,楚易心中登時刺痛如針扎,暗想:「你又何必自欺欺人?倘若對我沒半分好感,又怎會這般忽暖忽冷,若即若離?倘若當真看破紅塵,適才又怎會如我一般,被這妖果所惑,情難自已?難道真要像你師尊一般,弄得兩敗俱傷方才甘心麼?」

    想起楚狂歌,心中莫名地一陣苦楚,怨氣上衝,忍不住哈哈一笑,道:「有趣有趣!想不到堂堂慈航劍齋,竟參不透空門玄機,南海神尼教出的徒弟,居然和她一樣不諳佛理!」

    蘇曼如一怔,不知他為何突出譏諷之語,怫然道:「楚王爺此言何意?你說我便也罷了,我師尊慧根靈性,德高望重,豈容你這般妄言詆毀?」

   楚易話已出口,索性說個痛快,揚眉朗聲道:「難道我說錯了麼?當日你師尊與楚天帝明明兩情相悅,卻為了世俗之見、佛門陳規,終生飽受相思之苦。倘若她當真明白四大皆空的道理,又何必違背本心,執著一念,至死也不能超然局外?如此自欺欺人,死鑽牛角尖,敢問又契合了佛門哪條至理?」

    「放肆!」

    蘇曼如平生最敬重的便是師尊,聽他這般斥責,又惱又怒,俏臉如罩寒霜,冷冷道:「我師尊大慈大悲,菩薩轉世,自然知道如何慧劍斬情絲,了斷俗世塵緣。還需要你一介凡夫俗子來胡言教導麼?」

    楚易哈哈笑道:「不錯,我的確是一介凡夫俗子。但我也知道人生匆匆百年,悲也罷,喜也罷,橫豎一場空。既是如此,為何不隨心順性,逍遙自在,不留半分遺憾?」

   轉身輕輕一掌拍在那巨樹幹上,嘿然道:「當年佛祖菩提樹下苦行修道,最終還不是參悟出『平常心是佛』的道理麼?正因為萬物皆空,所以要等閒視之。乾坤陰陽,原是宇宙根本;飲食男女,本是世間常態,又為何要刻意回絕?你師尊畫地為牢,作繭自縛,又豈能衝破牢籠,立地成佛?」

    這些話憋在他肚中許久,此刻一齊爆發,侃侃而談,實是說不出的痛快。

    蘇曼如雖覺他所說全是歪理,卻偏偏又找不出他話語中的破綻,一時難以駁斥。氣惱交加,胸脯起伏,雙頰如火,更添嬌艷之色。

    楚易最喜見她嗔怒之態,比起平時那清冷矜持的模樣,大為生動可愛,心中怨艾早就轉為愛憐之意,直想逗她一逗。

    當下一邊負手度步,一邊微笑道:「菩提本無樹,明鏡亦非台。本來無一物,何處惹塵埃?倘若當真四大皆空,就應當以平常心度之,遇山過山,遇水涉水,遇到喜歡之人,也只管率性隨心,順其自然,愛他個天翻地覆,石爛海枯⋯⋯你說是也不是?」

    蘇曼如怒道:「一派胡言!」

    見他步步進逼,心亂如麻,突突亂跳,也不知是生氣還是害怕,不自覺地朝後退去,蹙眉道:「你別再和我說這些野狐禪啦,我不想聽。」

    相距漸近,幽香撲鼻,楚易心中僕僕劇跳,想將她攬入懷中,一親香澤的念頭越來越是渴切,笑道:「好,這些話你不聽也罷。但有句話我卻非說不可⋯⋯」

    正想徹底表白,左手中銅鼎忽然嗡嗡劇震,青光爆射,投映在蘇曼如身後的幾塊巨石之上。

    「噹」的一聲,塵土飛揚,石縫迸裂。只見數塊巨石纍纍相壓,縫隙中隱隱透出一線玄光,其中竟似夾藏了什麼寶物。

    「北斗神兵!」

    兩人一震,驀地醒過神來,彷彿這才想起此行的目的。對望一眼,臉上都是熱辣辣地一陣燒燙。

    楚易咳嗽一聲,訕笑道:「果然天從人願,剛說到『石爛海枯』,立即便一語成讖。」

    右手一拍,轟隆震響,幾塊巨石登時炸裂開來,露出一個半丈來高的洞穴,黑光吞吐,異香撲鼻。

    兩人屏息凝神,低頭鑽入,方一抬頭,無不猛吃一驚,楚易失聲道:「仙妹!你怎會到了這裡?」

    洞內狹窄,一個紫衣美人倚壁盤坐,閉目垂睫,唇角含笑,神情像是歡喜,像是哀傷,又帶了幾分淡淡的淒楚、悲涼⋯⋯暈紅的臉上凝結了一顆淚珠,將墜未墜,楚楚動人。

    赫然正是晏小仙!

    楚易臉上一紅,心道:「糟糕,剛才和蘇仙子說的那些話全讓她聽見啦。」

    叫了她幾聲,不見應答,頓覺不妙,上前探手一抓,「啊」地一聲,如五雷轟頂,驚駭欲爆,猛地踉蹌後跌,險些站立不住。

    她肌膚色澤雖然嬌嫩如常,但觸手堅硬冰冷,脈息全無,竟已化成了一尊石人!

    蘇曼如又驚又奇,凝神察探了片刻,蹙眉道:「骨肉石化,容貌如生,莫非竟是魔門『化石大法』?只是瞧這光景,至少已坐化了百年以上,好生奇怪⋯⋯」

    心中寒意大凜,倒抽一口涼氣,低聲道:「山中一日,世上千年。難道⋯⋯難道我們從鯤魚口中衝落的光景,世上竟已過了百年?」

    楚易在一旁聽若罔聞,呆如木雞,一時間也想不明白為何晏小仙竟會先於自己到了鯤魚肚內?又為何會化作一尊石人?

    他怔怔地盯著那石像,只覺得腦中轟隆隆一片,無法動彈。過了好半晌,才聽見一個聲音在自己心底叫道:「仙妹死了!仙妹死了!」

    剎那間,眼前彷彿晃過她清麗俏皮的笑靨,彷彿又聽見她嫣然的笑語:「大哥,從今往後咱們同生共死,永不分離。」

    週身一顫,撕心裂肺的悲痛登時如山洪爆發,疼得他幾欲窒息。淚水洶洶,頃刻模糊了視線。

    「斯人已去,萬物皆空。」

    直到此刻,他才真正明白楚狂歌當日心中的悲痛。陰陽相隔,從此永訣。伊人不在,就算自己長生不死,又如何?

    他顫抖著伸出手,輕輕地撫摩著晏小仙的臉顏,正自悲不自勝,突然一怔,發覺在她耳垂上竟有一顆嫣紅的小痣,鮮艷奪目。

    但他記得清清楚楚,晏小仙的耳垂上絕無此痣!

    楚易心中彭彭狂跳,凝神掃探,細看之下,頓時發現了石像與晏小仙諸多不同之處。目光一轉,瞥見自己手中的銅鼎,靈光一閃,失聲道:「是了!她是那日鼎中映射出的女子!」

    一時間心花怒放,宛如絕處逢生,縱身躍起,在這狹小的洞穴內一連翻了幾個觔斗,哈哈大笑道:「是她!不是她!仙妹沒死!仙妹沒死!」

    見他忽而大悲,忽而狂喜,語無倫次,蘇曼如只道他傷心過度,心下黯然,正想加以勸慰,楚易卻又拍著頭,哈哈大笑道:「不錯!我可當真傻啦,連這也沒瞧出來!」

    當下將那日蘇曼如走後,他們在天山上瞧見青銅鼎幻景之事一五一十地說與她聽。

    蘇曼如亦鬆了口長氣,嫣然道:「如此說來,她當真是數千年前的人了,我們也不曾在鯤魚肚內耽擱了時間。只是不知她是誰?竟和晏姑娘如此相似?」

    楚易心中一動:「不錯,她與仙妹長得如此相像,其間必有極深的淵源。仙妹偏巧知道銅鼎的法訣,而這銅鼎又領著我們一路到此,此中更有原由,只怕遠不止北斗神兵這般簡單。」

    四下掃探,只見洞角有一柱北海沉木香,異香裊裊,即將燃盡。

    北海沉木香燃燒極慢,素有「一寸沉香一百年」之諺,從此柱香的炭灰判斷,少說也已燒了三、四千年之久。照此推算,此女果然當是幾千年前的人物了。

    頂壁懸掛著七顆鵝蛋大的烏黑珠子,玄光幻射,將洞中照得撲朔迷離,當是傳說極為罕見的「北辰珠」。

    洞壁上密密麻麻刻了許多秀麗的古篆小字,楚易才讀了一句,便失聲低呼,驚奇莫已。

    那壁上之字赫然是:「朗朗乾坤,浩浩其人,四千春秋,十萬英魂。五族神獸,三界之門⋯⋯」與晏小仙那日所誦法訣完全一致!

    再往下讀,像是那女子的心言自述,除了幾個極為少見的古篆之外,楚易大都識得。

    當下逐句低聲讀道:「呆子,當你瞧見這些字的時候,這柱香想必已經滅了,北辰珠多半也已老了,我種下的那株情人樹也該開花結果了,可是那時,我又該在何處呢?是在五界輪迴之中,還是在浩淼星河之外?」

    蘇曼如心中一顫:「原來那棵樹竟是上古情人樹!這等千年罕有的際遇,為什麼偏偏會讓我和他撞上?」雙頰暈紅,忍不住悄悄朝楚易瞟去。

    情人樹相傳只長在極寒極黑之地,生長緩慢,兩千年一開花,四千年一結果。

    服其花果,除了可以益壽延年,最奇異的功效,在於催人情思,因此又稱「催情果」,與「南疆相思果」並稱南北雙絕。

    又聽楚易念道:「從前每天夜裡,看著漫天的星辰,我便說不出的孤單和害怕。相比於這浩瀚宇宙,每個人都是如此微小,就像一顆塵埃,隨風飄搖,不知從哪裡來,也不知落向哪裡。但那時害怕的時候,尚有你抱著我,現在卻再也沒有了。」

    「牽牛織女,一年還能一相會,而我們卻要等上四千年。每過一年,我便要在這壁上畫上一道,要再過三千九百八十年,你才能醒來。三千九百八十年,只是彈指一揮間,可惜我卻等不到了。」

    「我答應過自己,一定要讓你醒來時第一眼便能瞧見我,所以我只能將自己變成這尊石人,讓你永遠記得我最初的容貌⋯⋯」

    蘇曼如心中黯然:「原來她坐化成石,是為了等待四千年後才能甦醒的情人!殊不知紅粉骷髏,皆為虛幻。白骨也罷,石人也罷,到頭來還不是一場空麼?」

    忽然想起楚易先前說的那番話,人生百年,橫豎轉眼成空,何不順心隨性,逍遙自在,不留半點遺憾?

    置身局外,恣情局中,到底哪個才是真正看破虛空,拈花超然呢?

    一時間,心亂如麻,意念紛搖,耳根、臉頰燒燙如火,竟是從未有過的迷惘、害怕。

   楚易渾然不覺,繼續念道:「我曾那麼怕死,怕死了之後什麼也沒有了,就連虛空和黑暗也都見不著、摸不到。而如今我更加怕死,怕我死了之後,你在這個世上將會說不出的孤單寂寞。多麼不想撇下你呵,想到你從此以後孤伶伶一個人,我常常會心痛如刀絞。」「呆子,我喜歡你,勝過這世間的一切。生生世世,此情不渝。如果還有來生,即便天南地北,人海茫茫,我們一定會重新相遇。那時就算是天地裂,山河絕,我們也再不分開了。」

    楚易心中激盪,念到「生生世世,此情不渝」時,喉嚨彷彿噎住了,剩下的話竟讀不出聲來。

    望著滿壁文字,思緒如潮,又想起蕭太真、雷明珠諸女,更是滿懷感觸,顛倒不已。

    怔怔出神了半晌,歎息道:「想不到世間竟有這麼多的癡情兒女。不知道這位前輩是誰?為何竟會待在這鯤魚肚內?她苦苦等著的人又是誰?」

    忽聽身後一個聲音格格笑道:「她苦苦等著的人,自然便是神門天帝!」話音未落,炎風狂捲,「轟」地一聲,整個洞穴彷彿突然著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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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楚 第九集 第三章 魔門聖女

東方彤雲綻破,紅日跳升,金光赤霞流麗飛舞,萬裡冰洋閃耀著刺目粼光,壯麗已極。

    那笑聲如銀鈴不絕,一道淡綠的人影飄忽飛掠,瞬息間已到了數十丈外。碧裳鼓舞,衣帶如飛,風姿翩翩若仙子。

    眾花妖紛紛踏浪拜倒,唱歌似的呼道:「恭迎元君聖駕!」

    「碧霞元君!」晏小仙諸女心中大凜,這女魔頭終究還是趕到了,定睛一看,又驚又駭,失聲道:「裴玉環!」

    那「碧霞元君」雲髻斜墮,笑如春花。秋波流盼,晶瑩勝雪的肌膚被陽光鍍上一層淡淡的金光,越發美得讓人無法逼視。

    赫然竟是當日康王府中艷壓群芳的康王愛妃、裴中書之女裴玉環!

    蕭晚晴諸女冰雪聰明,剎那間便想明瞭其中關竅。想到道、佛、魔各門彼此鬥得死去活來,卻被青帝門坐收漁利、佔盡便宜,無不恨得咬牙切齒。

    唐夢杳又氣又怒,顫聲道:「妖女!你你騙得我們好苦!」長袖一捲,春水流碧光怒舞,奮不顧身地朝碧霞元君疾攻而去。

    茅山上清派與康王府淵源極深,暗地裡一直相助康王奪嫡爭位,裴玉環當日甚至就曾在上清太真宮中修行。

    誰想不知不覺中茅山派竟養虎為患,成了魔門利用的工具?是以她的羞憤惱怒更遠在眾女之上。

    碧霞元君嫣然笑道:「是你們自己利慾熏心,有眼無珠,怪得誰來?罷了,虞老太太一心想作護國天師,等我當上皇後,再追封她便是。」

    指如蘭花,輕輕一彈,一道紫光怒射飛旋,登時將唐夢杳震得翻身飛退。

    眾女花容微變,這紫光正是先前打退蕭晚晴與唐夢杳、救下晏小仙的神秘氣兵。

    蕭晚晴心中一動,想起當日師尊所言,脫口道:「紫霞天兵!你你已經練成了紫霞天兵?」

    適才琴聲鬥法,她經脈已被震傷,真氣岔亂,才說了一句話,便已香汗淋漓,難以為繼。

    碧霞元君笑吟吟地道:「是啊,多虧了虞老夫人當日將茅山不秘之傳《上清元氣訣》送與我修行,還親自大加指點,生怕我陰虛體弱,不能為康王生下一兒半女。否則本宮又哪能融合兩派所長,突飛猛進,短短兩年內練成這紫霞天兵?」

    紫霞天兵脫胎自太古紫火神兵,只是後者需以火屬真氣聚煉為氣兵,而前者則是以木屬真氣為本,結合「五行木生火」之理,轉化成強猛的火屬氣兵。只是此法戰國之後便已失傳,想不到竟會被這魔女煉成。

    唐夢杳氣得渾身發抖,不顧經脈痺堵,又想重新強攻,卻聽遠處傳來一聲厲喝:「妖女敢爾!」

    青光閃耀,一道氣箭滾滾飛旋,快逾閃電,朝著碧霞元君橫空爆射而來。

    「杜師叔!」

    唐夢杳又驚又喜,這氣箭正是青城杜採石威震天下的「青雲箭」。眾女紛紛回首遠眺。

    碧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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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楚 第九集 第四章 蚩尤門下

楚易三人又驚又奇,想不到這洞裡有洞,別有乾坤。

    李思思怔怔地凝視著,一時竟似忘了北斗神兵,喃喃道:「蚩尤門下?蚩尤門下?」反反覆覆地念叨了幾遍,身影一閃,挾著蘇曼如,逕直朝洞中衝去。

    楚易一凜,叫道:「慢著!」待要伸手阻攔,卻已不及。心想:「也不知這洞裡究竟有什麼玄機?罷了罷了,就算是閻羅十殿,今日也要闖上一闖!」當下縱身躍入。

    洞內高闊幽深,空空蕩蕩,除了一個直徑達九丈的青黑石蛋外,別無他物。那萬道絢光便是由這石蛋內綻射而出,光怪陸離,晃得他難以逼視。

    凝神掃望,隱隱約約瞧見石蛋中竟似有個人形,盤腿而坐,慢慢旋轉,瞧來頗為詭異。

    李思思挾著蘇曼如,繞著那石蛋來來回回地兜著圈子,幻光照射在她的臉上,陰晴不定,像是狂喜,又像是恐懼,突然格格大笑道:「上窮碧落下黃泉,原來你藏在這裡!七哥,我找到啦!我找到啦!」

    楚易心中一動,寒意大凜:「難道這蛋中之人竟是魔帝蚩尤?魔門的傳說竟是真的?一旦四靈二十八宿印解開,蚩尤便將復甦重生麼?」冷汗浹背,全身像是瞬間凝固了一般。

    「楚郎,想不到你我合力,事情竟立時變得如此順利!這可真叫天意使然了。」

    李思思轉過身,小臉暈紅如醉,笑吟吟地續道:「想必你也猜著啦,這石蛋中封鎮著的,便是蚩尤元神!只要你將七哥和天帝的元神融入自己體內,便可立即成為古往今來無人可敵的神門天帝。如此千載難逢的良機,你還等什麼呢?」

    楚易一震,像是突然醒過神來:「是了!我還在等什麼?還不趁著蚩尤元神尚未甦醒,速速將他徹底毀滅!」

    當下凝神聚氣,默念法訣,喝道:「移山聚石,焚天裂地,疾!」真氣轟然沖臂而出,天璇、天權、搖光三劍風雷怒吼,朝著石蛋電射而去。

    幾在同時,四壁轟然裂響,巨石塌碎,流星雨似的滾滾彙集,霎時間環繞三劍,雷霆萬鈞地撞擊在石蛋之上。

    「轟隆!」

    碎石亂舞,眩光怒爆,楚易眼前一花,踉蹌飛跌,直退出七八丈方才勉強站住。定睛望去,那石蛋竟分毫無損。

    李思思又驚又怒,喝道:「臭小子,你想作什麼!剛剛發過的誓,現在便想反悔麼?」

    右手一振,玉衡劍霞光爆射,「嗚——呀!」朱雀轟然破劍衝出,在她頭頂尖嘯盤旋,作勢欲撲。

    楚易收回三劍,笑道:「我只答應和你一起收齊六寶,一統神門,可沒說過和蚩尤元神融合哪。若是放了他出來,我又怎麼當得上神門天帝?」

    李思思怒視他片刻,忽然格格笑了起來:「臭小子,適才我和你定下誓盟,不過是捨不得殺你,想留著你作我七哥的寄體。你既然成心胡攪蠻纏,那我也就只好忍痛割愛啦。」

    話音未落,朱雀尖聲怪嘯,狂飆似的朝著楚易猛碩餹礎?BR>
    炎風撲面,烈火四舞,楚易身上衣服陡然著火,耳、鼻、喉嚨也彷彿被火焰灌入,火辣辣地燒至肺腑,心中大凜,疾念「回風返火訣」,週身真氣蓬然鼓舞,登時將火浪倒推而出。

    接著順勢飛退,大喝一聲,三柄神兵流麗飛舞,直取朱雀胸頸。

    那巨鳥避也不避,怪叫聲中,長信吞吐,火球狂噴,頓時將三劍撞得翻飛而起,既而雙翼橫掃,羽翎鋒銳如長刀,朝著楚易攔腰劈來。

    變勢之快,氣浪之猛,竟遠勝道門散仙級人物!

    楚易好勝心起,喝道:「孽畜,看看是你的翅膀硬,還是我的『太乙離火刀』厲害!」氣湧丹田,直衝右臂,陡然衝起七八丈長的赤紅氣刀,迴旋怒斬。

    「彭!」氣浪一鼓,轟然炸散,楚易虎口迸裂,從指尖到右肩陡然酥麻,踉蹌跌退,口中卻忍不住喝了一聲彩:「好禽獸!」

    朱雀渾然無事,尖嘯聲中,四爪如飛,大步衝來。

    這凶鳥乃太古四靈凶獸,當日華山之頂陡一發威,便將沉魚淵烘烤成了乾涸之谷,若非此刻李思思與他同處一室,不敢任其肆虐,引火燒身,這裡只怕早已成了一片焦土。

    饒是如此,朱雀過處,火焰熊熊如排山倒海,頃刻間將楚易逼得險象環生,連連避退,若不是仗著有三柄水屬神兵護體,景況更加狼狽。

    蘇曼如在一旁瞧得芳心狂撞,緊張得透不過氣來,直想助他一臂之力,偏偏經脈封堵,莫說動彈不得,就連一聲也叫不出來。

    李思思瞟了她一眼,格格笑道:「蘇仙子莫著急,等你情郎被燒成焦骨,我自會將你燒了同他合埋,到時候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再也分不開啦。」

    蘇曼如臉上滾燙如燒,又氣又怒。

    李思思卻再不理會,逕自從懷中取出天地洪爐,放大為一丈來高,又將太乙元真鼎放置爐上。

    而後取出紫微星盤放於鼎內,悲喜交織地凝視了片刻,低聲道:「七哥,你再忍上一忍,很快便可轉世為天帝了。」

    她轉過身,櫻唇急速翕動,叱道:「鞭山移石,疾!」那石蛋隔空飛起,落入太乙元真鼎中。

    接著指尖輕彈,赤光一閃,洪爐中頓時「呼」地竄起熊熊火焰。

    楚易暗呼不妙,一旦這妖女將李玄元神熔入蚩尤元嬰,再將其釋放出來,後果不堪設想!但此刻被朱雀壓制,幾無還手之力,更別說脫身阻止了。

    正自心焦如焚,眼角瞥見搖光劍上所刻的上古篆文,驀地靈機一動,忍不住哈哈大笑道:「是了!我怎地如此之傻?手中握著柴刀,卻還用手掌砍樹!」

    凝神聚氣,急念劍上解印法訣,三劍「叮叮」不絕,陡然合一。

    「轟」地一聲悶響,黑光爆舞,一團黑影怒吼著奔沖而出,與朱雀結結實實撞了個滿懷。

    整個洞窟像是瞬間爆炸開來,楚易氣血翻湧,身不由己地橫飛而出,李思思、蘇曼如亦翻身摔飛出幾丈開外。

    那團黑影重重落地,縱聲怪吼,又震得土石簌簌,灰濛濛一片。

    天地洪爐中的火光紅彤彤地照在它的身上,形如三丈長的巨龜,偏偏長了蟒蛇似的怪頭,高高昂起。頭頂七彩肉冠,眼紅如血,巨口中獠牙森森,長信「絲絲」亂吐,瞧來凶暴已極。

    「玄武神獸!」

    李思思面色微微一變,格格笑道:「楚郎,看來你是吃了秤砣鐵了心,要和我為敵啦。好,好,好,那我就先殺了你的心上人,看看你到底有多麼鐵石心腸!」

    素手一揚,猛地往蘇曼如天靈蓋拍落。

    楚易大駭,喝道:「住手!」飛身衝起,真氣洶湧,聲浪如滾滾驚雷。

    李思思氣血亂湧,頭暈目眩,手掌登時偏離了數寸,擦著蘇曼如的右肩斜掃而過。

    蘇曼如痛吟一聲,俏臉煞白,幾欲暈厥。

    李思思待要再下殺手,眼前黑光怒舞,天璇、天權、搖光三劍已轟然衝到,她不敢托大,揮劍格擋,翻身飛退,格格笑道:「有了新歡,就忘了舊愛,招招要人家性命,真是郎心如鐵,讓人齒寒呀。」

    楚易急衝而下,將蘇曼如經脈解開,沉聲道:「蘇仙子,你沒事兒吧?」

    蘇曼如忍痛搖了搖頭,正想說話,忽然覺得腦中「嗡」地一震,咽喉窒堵,手足僵痺,昏沉沉地竟像在夢裡一般,四週一切都變得飄渺恍惚起來。看著楚易焦急的臉容在眼前晃動,卻聽不見他的聲音,也記不起他是誰

    楚易見她雙頰桃紅,怔怔地凝視著自己,眼波朦朧空茫,煞是古怪,只道她被李思思震傷了經脈,心下大凜,急忙雙手抵住她肩頭,將真氣綿綿輸入。

    李思思臉上閃過一絲森冷的笑意,默念法訣,突然叱道:「殺了他!」

    蘇曼如嬌軀一顫,鬼使神差似的一掌猛擊在楚易胸口,相距咫尺,他又正全神輸氣,哪裡擋得住?霎時間鮮血狂噴,翻身跌出數丈開外。

    蘇曼如「啊」地一聲,陡然驚醒,失聲叫道:「楚王爺!」

    正欲上前,腦中又是嗡嗡亂響,只聽見一個尖銳的聲音不斷地迴旋叫道:「殺了他!殺了他!殺了他!」神智登時又轉混沌,迷迷糊糊地揮舞不染拂,向那躺在地上的男子猛攻狂掃。

    楚易又驚又駭,忍痛翻飛閃避,眼角掃處,見李思思笑吟吟地站在遠處,櫻唇翕張,唸唸有詞,心中登時瞭然,喝道:「妖女,你給她下了什麼蠱?」

    李思思嫣然一笑,柔聲道:「當年我在南疆的時候,為了對付伏羲老祖,抓了九百九十九種毒蟲,養成了『六神蠱』,卻一直捨不得使用。今天為了你們,才將這寶貝使將出來。楚郎,你說我待你好不好?」

    楚易怒極反笑:「很好,很好,滴水之恩,我定當湧泉相報!」低伏急衝,從蘇曼如腋下穿過,反手扣住她的脈門,便想將她經脈重新封住。

    李思思「啊」了一聲,笑道:「是了,還差點忘了告訴你啦。六神蠱除了能操控神識之外,還可加速週身氣血流轉。如果你現在將她經脈封住,不消片刻,你的心上人便會氣血迸爆,玉殞香消。」

    楚易一凜,將信將疑,蘇曼如卻已轉身回攻,只好鬆開手,翻身疾退。

    李思思格格大笑,說不出的快意喜慰,一邊舞動芭蕉扇,加猛天地洪爐的火力,一邊急念御蠱法訣。

    洞內火光閃耀,人影穿掠。蘇曼如越攻越快,每一招都是畢集全力,欲置其死地而後快。

    楚易不敢將她制伏,又不能還以顏色,只能一味躲閃,被動之極。兼之心脈受傷,真氣不暢,被她這般狂風暴雨似的緊逼猛攻,大覺吃力,片刻間又受了幾處傷,鮮血淋漓。

    玄武神獸聞著血腥味,凶性大發,血紅的眼珠惡狠狠地瞪視著蘇曼如,嘶聲狂吼,直欲撲將上來。

    楚易暗呼糟糕,倘若這怪獸護主心切,自作主張地襲擊蘇曼如,只怕連他也無法補救。又想:「禍水東引,斷源截流。只要借助玄武之力,殺了這妖女,蠱蟲無主,自然便無法惑亂作祟了!」

    當下縱聲長嘯,照著劍上所刻的馭獸訣,喝道:「北極星轉,玄武唯瞻,遇海填海,遇山平山!」

    三劍「嗖嗖」破空,迴旋怒舞,朝著李思思飛射急攻。

    玄武神獸轉頭咆哮,隨之猛撲而上,被朱雀振翅擋住,霎時間激鬥一團,難分難解。

    這兩大凶獸並列四靈,五行相剋,旗鼓相當,此番狹路相逢,直如天雷勾動地火。怒吼連聲,震耳欲聾。每一次撞擊,四射迸爆的氣浪無不滾滾翻騰,石壁崩塌,巨石如暴雨砸落。

    楚易三人宛如置身於怒海狂濤,跌宕飄舞,一面在氣浪與飛石之間穿梭閃避,一面圍繞著天地洪爐,相互激鬥遊走,驚險萬狀。

    朱雀狂性大發,尖叫聲中,火彈噴吐,接連不斷地激射在玄武龜背上,火光沖舞,四面登時成了漫漫火海。

    洞壁石層均已炸裂,露出鯤魚肉壁,被烈火這般炙烤,登時發出陣陣焦臭之氣。

    玄武龜殼被它這番轟炸,竟也震裂出幾道細縫,吃痛狂吼,口中噴出一大道水柱,撞擊在繽紛火球上,登時凍結為冰,落地炸碎。

    楚易靈機一動,哈哈笑道:「多謝玄武兄指點!」

    腳踏禹步,轉身繞過蘇曼如,急衝而下,捏訣叱道:「天水地氣,聚結為冰!」寒冰真氣破掌衝出,「哧哧」激響,頓時將她凍結成冰人。

    凝冰訣乃上古水族法術,可以令人體溫驟降,凍凝為冰,卻不封堵經脈。如此一來,既可鎮住蘇曼如,又可保其周全,可謂圓滿。

    當是時,在朱雀噴吐出的火浪激化下,洪爐中的火焰越來越加猛烈,青紫色的火舌狂亂的舔噬著太乙元真鼎,已將青銅燒得彤紅通亮。

    那石蛋在鼎內呼呼亂轉,絢光激射,其中的人影隨之越轉越快,蒸騰出絲絲青氣。

    李思思又驚又喜,顧不得其他,全力扇動火焰,念誦「三昧熔金訣」。紫微星盤緊緊貼在石蛋上,「叮叮」脆響,一點一點地朝內嵌入。

    楚易見狀大凜,喝道:「想轉世重生,再過一萬年吧!」奮起神威,三劍轟然撞向天地洪爐底部。

    「噹」地一聲巨震,銅爐傾倒,石蛋和紫微星盤頓時滾落,火焰噴吐蔓延。

    李思思驚怒交集,搶身衝去。

李思思驚怒交集,搶身衝去。

    楚易正想飛身搶奪,瞥見蘇曼如四周烈火四舞,冰塊急速融化,靈光一閃,取出混沌獸體內的青銅鼎,念道:「朗朗乾坤,浩浩其人,四千春秋,十萬英魂。五族神獸,三界之門」

    只等它一變大,立時罩在蘇曼如身上,護其周全。

    不料法訣剛一念完,那銅鼎竟突然嗡嗡狂震,虎口迸裂,倏地脫手朝石蛋衝去,「噹」地一聲,倒扣其上,碧光轟然鼓舞,刺得他睜不開眼來。

    「咯啦啦」一陣脆響,石蛋瞬間裂開數百條細縫,碧光微微一鼓,轟地炸散開來,銅鼎沖天飛起,只聽一人縱聲狂嘯,如雷貫耳。

    楚易二人呼吸一窒,氣血亂湧,彷彿被狂風刮卷,巨浪排擊,不由自主地雙雙倒飛而出,重重撞落在地,週身酥痺。

    塵土滾滾,火光熊熊,周圍奼紫嫣紅,什麼也看不見,聽不清了。隱隱還能聽見朱雀、玄武的驚鳴悲吼聲,竟似是說不出的驚惶畏懼。

    也不知過了多久,塵埃落定,火焰轉小,只見一個九尺高的雄偉男子昂首站在中央,赤身裸體,肌肉虯結,古銅色的肌膚在火光輝映下閃耀著淡淡的光澤。

    只是背對著他們,一時無法看見臉容。

    這個人,難道就是傳說中的太古魔帝?

    洞內一片寂然,除了火焰「劈劈啪啪」的聲響。楚易三人不自覺地屏住呼吸,就連心臟也彷彿停止了跳動,掌心中滿是冷汗。

    就連適才囂狂凶暴的玄武、朱雀兩大神獸,也彷彿突然失去了神氣。

    一個乖乖趴伏在地,蛇信吞吐,喉中發出討好似的低沉嗚鳴聲;另一個則連叫聲也不敢發,收斂雙翅,歪頭直立,倒像是受了驚嚇的鴿子。

    那人巍然而立,山丘似的動也不動,凝視著托在手中的銅鼎,像是在出神思忖著什麼。過了半晌,才緩緩地轉過身來。

    火光明晃晃地照在他的身上,纖毫畢現。

    楚易三人倒抽了一口涼氣,那是一張怎樣的臉呵!

    到處坑坑窪窪,一條斜長的刀疤歪歪扭扭,從右額頭直達左頰,原本挺拔的鼻樑亦因此崩了一個缺口,說不出的猙獰可怖。

    雄厚寬厚的胸膛上,也有一條極深的疤痕,自左肩斜穿右肋,皮肉翻捲,還密密地縫著淡金色的絲線。

    再一細看,右腰、左胯、雙腿渾身上下竟有數十道疤痕,縱橫交錯,觸目驚心。整個人竟像是被劈成了數十段後,又重新縫補而成!

    那人昂首睥睨,瞥見三人驚怖煩惡的神情,嘴角突然勾起一絲冷冷的微笑,整張臉登時變得生動起來,桀驁、鄙夷、傲慢又帶了幾分淡淡的蒼涼。

    就算是尋常猛獸,從囚籠中放出來時也是凶狂難當,何況這被困禁了四千年的第一魔神?

    李思思被他那凌厲如電的目光一掃,心底發虛,遍體生寒,雙膝一軟,戰戰兢兢地跪倒在地,勉強笑道:「神門子弟李思思拜見天帝!天帝復甦,普天同慶,弟子欣幸之至!」恐懼之下,聲音竟顫抖變調。

    那人木無表情地乜斜著她,眉梢一揚,淡淡道:「欣幸之至?原來你將喬某放在鼎中炙烤煎熬,也是一番良苦用心了?」

    他的聲音低沉渾厚,頗為悅耳,只是腔調古怪,語音咬字也頗為奇特,與各地方言全然不同,想必是上古語言。

    李思思顫聲道:「天帝明鑒,弟子只是想借天地洪爐之神力,幫助天帝早日復生,絕無二心」

    「這麼說來,這盤中的魂魄與你毫無關係了?」那人右手一探,將紫微星盤抓到手心,在指尖滴溜溜地旋轉,雙眼冷冷地凝視著她,嘴角依舊掛著淡淡的微笑。

    李思思臉色慘白如雪,心亂如麻,櫻唇翕張,幾次欲語還休,終於還是輕輕地搖了搖頭。

    那人淡淡道:「既然如此,留他何用?」雙手在紫微星盤上微微一旋。

    「吃!」一道青光脫射而出,衝入天地洪爐熊熊烈火之中,光芒爆舞,發出淒厲刺耳的慘叫。

    「七哥!」李思思嘶聲大叫,淚水奪眶湧出,猛地跳起身,不顧一切地朝天地洪爐衝去。

    那人右手劈空一按,李思思陡然頓住,彷彿被一隻無形大山當頭壓制,任她拚命掙扎,嘶聲吶喊,卻再也不能前進分毫,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那團青光在火焰裡越來越暗淡,聽著慘叫聲淒厲不絕

    過了片刻,那縷青光終於湮滅了,淒叫聲亦裊裊而散。

    那人手掌一鬆,李思思「通」地坐倒在地,目光空茫,淚水洶洶流淌,不住地喃喃道:「七哥!七哥!」聲音低啞,全身顫抖,竟似失去了所有力氣。

    楚易又驚又駭,百感交集。對於這對兄妹,他雖已恨之入骨,但此刻目睹李玄元神湮滅,李思思悲痛欲絕,他的心底竟湧起莫名的憐憫與悲涼。

    可恨人必有可憐處。世間多少癡兒女,歸根到底,他們也不過是一對苦情鴛鴦罷了。

    那人冷冷道:「多行不義必自斃。你們這些邪魔宵小,在世間行惡為孽便也罷了,竟然敢自稱神門子弟,打著我蚩尤的名號,沒的污我名聲,死有餘辜。」

    楚易心中一震,他果然是上古魔帝蚩尤!但聽其話語,竟似對魔門所為頗為厭憎,未免有些出人意料。

    「住口!」李思思像是突然醒過神來,抬起頭,妙目狂亂憤恨地盯著他,咬牙切齒道,「你是蚩尤也罷,盤古也罷,你殺了我七哥,我就要殺了你,為他報仇!」

    驀地一躍而起,尖叫聲中,劍光怒舞,火浪如潮,向他狂攻而去。

    蚩尤木無表情,避也不避,突然一掌拍出。

    「轟!」滿洞紅光陡然消散,玉衡劍直沒上壁。

    李思思慘叫一聲,翻身飛跌,一道紫光從體內甩出,懸浮半空,幻化成她真身的模樣。

    楚易大駭,這妖女修成「水火神英」,已臻散仙之境,雖然受傷耗損了些實力,但也不至如此不濟。

    誰想被他這般隨手一掌,竟打得元神出竅!

    李思思元神搖曳如火,厲聲慘叫,驀地朝匍匐地上的蘇瓔瓔肉身衝去,妄圖附體再戰。

    蚩尤指尖一彈,將那青銅鼎高高拋起,淡然道:「喬某在這鼎中待了四千年,你既然自稱神門弟子,那就到這鼎裡也待上幾千年吧。」

    「咻」地一聲輕響,李思思元神如紫霧輕煙,陡然收入鼎中,尖叫聲登時斷絕。銅鼎嗆然落地,正好滾到楚易跟前。

    楚易俯身將那銅鼎拾起,心底就像打翻了五味瓶,想不到李思思機關算盡,竟然落得如此結局!一時間,也不知是悲是喜,是苦是甜。

   而先前的諸多疑惑,此刻也都一一瞭然,搖頭苦笑道:「原來你的元神一直被封鎮在這銅鼎之內。而石蛋中的,不過是你重新縫合的肉軀。我費盡心力,想要收齊六寶,平定大劫,阻止你重生,想不到竟千裡迢迢、親手將你送到鯤魚肚內,又親自解印開封,讓你靈肉合一,重生於世」

    越說越覺滑稽荒誕,世事無常,悲苦交集,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

   蚩尤目光炯炯地凝視著他,神色古怪,嘿然笑道:「小子,你誕生於世,進京趕考,途中救了狐女。她為了報答恩情,助你科考,卻一同捲入道魔紛爭,脫胎換骨,成了散仙之體。而後闖秦陵,得異寶,修煉五族之術。返長安,斗妖魔最終來到此處。這一切,你以為都只是機緣巧合麼?」

    楚易心中大凜,閃過一個不敢相信的念頭,沉聲道:「你說什麼?難道這一切都是在你計算之中?難道難道小仙當真是你與那魔門聖女的後代,她與我相識、相知,都不過不過是為了利用我?」

    說到最後一句時,心中痛如刀絞,竟連氣也喘不過來!

    蚩尤一愣,哈哈狂笑道:「小子,原以為你有些識見,原來也不過如此!小仙確實是我六十九代孫,但你以為她真的知道此事嗎?憑她一人之力,真能將一切安排得如此絲絲入扣麼?莫說是她,天下又有誰能一切佈置得這般天衣無縫,水到渠成?」

    楚易被他這般劈頭笑罵,心中反而大松,旋即又湧起羞慚之意。小仙待他情深義重,連性命都可不要,自己卻對她生出這等疑慮,實在是太也不該。

    當下略一凝神,冷笑道:「那你說這話又是什麼意思?難道楚某降臨人世,與小仙相識,乃至所作的一切,都是冥冥天定,為了助你復活重生麼?」

    蚩尤嘿然一笑,淡淡道:「千秋一場夢,世事一盤棋,冥冥之中自有天意,何獨你我?喬某元神封於混沌體內,肉身藏於鯤魚腹中,誠然是有人早已計算精確,為了讓我四千年後能重生復活。但那人縱有通天本事,又怎能算準四千後發生的一切?只能說天意如此。」

    「你說的『那人』是誰?」楚易忍不住轉頭朝洞外的石女瞟去,道,「是那位魔門聖女麼?」

    蚩尤轉頭望向那石女,神容似悲似喜,微微一笑,不置可否,轉身大步走去。

    情人樹沙沙作響,紅果搖曳。遠遠望去,那石女微笑端坐,光影中,神情如此溫柔、靜謐而美麗,彷彿從未睡去,一直在等待著他的到來。

    四千年的春秋,斗轉星移,海枯石爛,情人樹開花結果,她終於等到了這一刻。然而她卻見不著了。

    所謂近鄉情怯,所謂天涯咫尺,二十丈的距離,蚩尤卻像是走過了整整一生。然而此間相隔,又何止是生生世世?

    當此刻,他終於緩緩蹲下身,輕輕地撫摩著那張俏麗如初的臉,張口想要呼喚她的名字,喉嚨卻像被什麼堵住了。

    甜蜜、痛楚、淒涼、悲喜、幸福交織成洶湧的柔情,扼住了他的咽喉,錐心徹骨,讓他無法呼吸。

    他的手摩挲著那冰冷而堅硬的石頭,彷彿依舊是那溫軟而滑膩的肌膚。那緊閉著的細密的睫毛,那細緻小巧的耳垂,那飽滿優美的唇瓣一切栩栩如生,宛如昨日。

    他撫摩著,想要看得更仔細些,視線卻忽然變得模糊了,滾燙的淚水滑過臉頰,像烈火一樣地燒灼著。

    喬家男兒流血不流淚,但是四千年了,當累積的思念與悲慟象春江怒水一樣決堤奔流,縱然是鋼筋鐵骨,縱然是三山五嶽,縱然是他,也抵擋不住那纏綿洶湧的陣痛。

    「妾居崑崙山,君住東海上。相隔萬裡遙,咫尺一夢長。游魚傳尺素,春水寄相思。一掬多少淚,問君知不知?」

    恍惚中,彷彿聽見那首久遠的歌謠。海浪輕搖,篝火明滅,彷彿又枕在她的腿上,看著她笑吟吟的臉,聽她低低地哼唱著。

    彷彿又聽見海風,聽見心跳,聽見她笑著說:「傻瓜,你知道海水為什麼這麼鹹麼?因為每一滴都是我想你的眼淚。」

    而他此刻知道,只有一顆淚水沒有流入東海。它凝結在她的臉上,沉澱在四千年的歲月長河裡,化作了晶石。

    從此埋藏在他的心底,生生世世,再也不能融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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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7-7-24 10:04 PM|只看該作者
仙楚 第九集 第五章 敵友難分

此時洞內火焰已盡數熄滅,碎石滿地,一片狼籍。

朱雀、玄武一立一伏,碧睛、紅眼滴溜溜四下打轉兒,大氣不敢出,偶爾嗚鳴幾聲,也是怯生生地極盡可憐之態。

楚易雙掌抵在蘇曼如後心,白汽蒸騰,冰塊漸漸融化。

過了一柱香的工夫,她雙頰越來越紅,身軀一顫,突然「哇」地一聲,吐出一大口綠幽幽的漿液,惡臭刺鼻。

一條七彩斑斕的小蜈蚣從漿液中掙扎著彈了出來,歪歪扭扭地爬了幾步,突然蜷縮一團,再不動彈。

蘇曼如又乾嘔了一陣,嬌喘吁吁,迷濛的眼波漸轉清澈,低聲道:「楚王爺,多謝你啦!」閉上眼,繼續端坐調息。

蠱蟲既出,楚易如釋重負,又轉而替昏迷不醒的蘇瓔瓔把脈察探。

這小妮子氣脈正常,只是昏昏沉睡,想必被李思思竊據肉身後,連日奔波,太過辛勞,一時半刻仍難以醒轉。

轉眼望去,蚩尤依舊抱著那石女,仰頭怔怔地看著滿壁文字,動也不動,始終不理會自己三人,楚易心中又疑又奇,不知這魔頭葫蘆裡賣的究竟是什麼藥。

不知何以,對這傳說中窮凶極惡的魔門天帝,他竟是敬畏多於厭懼,想起那石女對蚩尤的一番癡情,心中不免又是一陣感懷。

旋即又想,那石女既是魔門「聖女」,與蚩尤淵源至深,自當不會是什麼善類,自己這般濫施同情,倒有些迂腐如東郭先生了。

當下站起身,朗聲道:「蚩尤!正邪不兩立,楚某誤將你放出,已鑄成大錯,今日就算拼著性命不要,也要與你同歸於盡!」

連叫了幾遍,蚩尤彷彿才聽見,轉過頭,揚眉嘿然笑道:「正邪不兩立?這麼說來,你自詡是正,而我是邪了?」

楚易沉聲道:「公道自在人心,正邪自有天定。還用我說麼?」

蚩尤起身哈哈大笑道:「哦?那麼敢問什麼是『正』?什麼是『邪』?什麼是『公道』?什麼又是『天定』?在你看來,當今之世,那些所謂道佛正門,便是『正』麼?他們所代表的便是公道麼?」

楚易一怔,想起李木甫、張思道、齊雨蕉等人的所作所為,遲疑道:「大河滔滔,難免泥沙俱下。道佛各門之中,自不免有些害群之馬」

蚩尤截口笑道:「那麼魔門左道便是『邪』了?倘若如此,小子你又為何與魔門妖女、蚩尤後人如膠似漆?又為接位天仙門主,自甘墮落,屢屢幫著她們與道佛各門作對?」

楚易臉上一燙,道:「有害群之馬,自然也有出污泥而不染的荷花。況且她們縱然有過,但本性純良,有心改悔,也算瑕不掩瑜,閣下又豈能以偏蓋全?」

蚩尤嘿然笑道:「好一個以偏蓋全!但在天下人眼中,你收納的這些妖女,哪一個不是殺人如麻,十惡不赦?何以單憑你一張嘴,就成了瑕不掩瑜的好人了?你的所作所為,又算得上什麼公道?」

頓了頓,微笑道:「所以歸根到底,你也不過是一介好色偏私的魔門小輩罷了,又怎敢自稱『正道』,在你祖師爺面前作大義凜然之狀?」

楚易被他這般咄咄逼人地詰問挖苦,竟微覺理虧,難以辯駁,「哼」了一聲,怫然道:「正邪是非,自有公論。楚某坦坦蕩蕩,問心無愧,又何必與你這魔頭作無謂的口舌之爭?」

「公論?」

蚩尤哈哈大笑道:「小子,你飽讀詩書,難道還不知道什麼叫成王敗寇麼?所謂公論不過是眾口鑠金、積毀銷骨!」

楚易微微一凜,忽地想起他先前蕩滅李玄元神時所說的話:「多行不義必自斃。你們這些邪魔宵小,在世間行惡為孽便也罷了,竟然敢自稱神門子弟,打著我蚩尤的名號,沒的污我名聲,死有餘辜」

心底大震,竟倏然湧起一個從未有過的念頭。道聽途說,德之棄也。但那些刀筆吏所寫成的歷史,又何嘗不是道聽途說?

太古大荒,距今四千餘年,連司馬遷也不敢妄加評說,世人又何以斷定孰正孰邪,孰是孰非?

他至今篤信的所謂公論,當真便是歷史的真相麼?

「我們不信千秋公論,難道還聽你這魔頭一面之詞麼?」此時,蘇曼如已調畢真氣,睜開雙眼,起身淡淡道,「楚王爺,一旦讓這魔頭離開這裡,天地大劫,再無挽回之機。多說無益,動手罷。」

白影一閃,逕直朝蚩尤衝去,不染拂銀光爆射,如天河滔滔,流星飛瀉。

楚易一凜,叫道:「仙子小心!」抄起天璇三劍,捏訣御氣,緊隨其後。

蚩尤曬然道:「小丫頭,你道自己是女媧大神麼?試以只手補天裂?」

右手一拍,掌心「轟」地沖射起萬道碧光,「吃吃」激響,蘇曼如不及反應,週身已被萬千籐蔓纏縛,掙扎不得,又驚又怒。

「萬壑春籐繞!」楚易大凜,這上古木族的兩傷大法至為凶險,傷人傷己,但由蚩尤使來,竟是如此輕鬆自若,毫髮無損!

不容多想,喝道:「放下她!」三劍回轉,破空激舞,突然爆起熾白色的光團,霍然將那籐蔓盡數斬斷,順勢抄身抱住蘇曼如,衝出十丈開外。

蚩尤微微一怔,奇道:「斬風訣?」

原來楚易倉促間,竟使出了當年金神石夷獨創的「斬風訣」,以金屬真氣御使水族神兵,環環相激,一氣呵成,與水族遊俠科汗淮的斷浪刀並稱雙絕。

看似簡單,卻極難施展,若不是楚易吞了混沌心血,將體內五行真氣融會貫通,又仗著北斗神兵之利,休想將蚩尤的氣籐斫斷。

蚩尤雙眼精光大作,笑道:「好小子!石夷若是知道你短短月餘便學會此術,只怕也要從棺材裡爬出來與你切磋了。來來來,我倒要看看,過了四千年,天下又出了什麼英雄人物!」

「呼!」右臂揮舞,真氣滾滾飛旋,化作一柄十餘丈長的碧光氣刀,迎面怒劈而下。

寒光耀眼,瞬息撲面。楚易不敢怠慢,畢集全力,三劍螺旋交錯,掀起洶洶氣芒,轟然橫斬。

「匡當」一聲巨響,三劍紛飛,氣浪迸爆,楚易當頭如被雷霆劈中,眼前昏黑,鮮血狂噴,仰面翻跌出十餘丈外,蜷縮一團。

「楚王爺!」

蘇曼如芳心陡沉,飛也似的奔到他身邊,見他臉白如紙,汗出如漿,說不出話,只能看著自己喘息苦笑,眼眶一紅,淚水竟險些湧了出來,欲言又止。

楚易見她如此關切,心中大喜,遍體的疼痛竟似微不足道了,深吸了一口氣,躍起身,哈哈大笑道:「好一個『萬木奔雷刀』!來來來,我倒要看看,四千年前的魔頭究竟還有些什麼能耐!」

搶身抓起李思思散落在地的乾坤袋,取出天樞劍,正欲聚氣反攻,他丹田內陡然一陣劇痛,「啊」地一聲,汗水滾滾而落,腸子彷彿絞成了一團,幾乎連氣也喘不過來。

蚩尤哈哈笑道:「小子,你能捱得住我蚩尤一刀,也算是當世罕有了。只是你本來不是五德之身,又何必強修五行合一?即便你真要修煉五行譜,至少也要百八十年的光景,欲速而不達,妄動五行真氣,現在就等著吃苦頭吧。」

蘇曼如冷冷道:「楚王爺,莫聽這魔頭胡言恫嚇。你胎化易形之後,早已是千年罕見的散仙之體,又吞服了混沌心血,還有什麼不能融合?」

蚩尤乜斜她一眼,傲然道:「小丫頭,他連我一刀也擋不了,有必要嚇他麼?常言道『欲煉其丹,先築其爐』。小子,你體內神識、真氣太過龐雜,雖然僥倖吞了混沌心血,五行合一,但經脈、氣海、玄竅卻難以承受。就像洪水氾濫,而河道淺狹依舊,哪有不決堤崩潰的道理?」楚易大凜,這幾日自己養傷練氣,常常覺得丹田、經脈微微漲痛,只道是傷勢初癒,尚未調適,此刻聽他這般講來,倒覺得頗有道理,不由脫口道:「那有什麼法子補救麼」

一言未畢,突然想起敵我兩立,臉上一燙,改口道:「即便如此,那又怎樣?」

蚩尤微微一笑,悠然道:「小子,你現在就像一個不斷充氣膨脹的牛皮袋,等到氣海與經脈都容納不下五行真氣時,溢出的真氣就會衝入玄竅,將你好不容易融合的元神重新打散。嘿嘿,神識淆亂的滋味,這四千年來我可嘗得夠了,不知道你會不會像我一般熬得住呢?」

楚易倒吸一口涼氣,知他所言非虛。真氣如水,人體如容器,水滿則自溢。一旦體內真氣激爆膨脹,連自己也無法控制之時,後果不堪設想。

蚩尤雙目炯炯地凝視著他,淡淡道:「你若從現在開始老老實實地調氣養脈,再由我傳你一套『潮汐流』真訣,改變經脈,拓寬氣海,過上十年八載,或許便可以真正駕御這五行真氣,融合為一。」

「潮汐流?」

楚易心中一震,在《五行譜》之中,他似乎見過關於這真訣的介紹,據稱習此法訣,意如日月,氣似潮汐,可以隨意改變經絡,神奧無窮。可惜五族經書中都無記載,緣慳一面,此刻聽他提及,不由有些心動。

旋即又想:「這妖魔以利相誘,我若中計,情何以堪!」

當下屏棄雜念,哈哈大笑道:「覆巢之下,焉有完卵?楚某若不能殺你,平定大劫,又有何顏面苟活於世?廢話少說,今日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說著,強行聚氣,踏步上前。但丹田如絞,經脈灼漲,每走一步,汗水便涔涔滾落,痛楚已極。

蚩尤一愕,哈哈笑道:「小子,你連我一刀也抵受不住,又拿什麼與我拚命?瞧在你放我出來的份兒上,本想救你一命,你又何苦眼巴巴地前來送死?」

楚易一字字道:「大丈夫有所不為,有所必為。不能斬妖除魔,那就以生赴死。只要死得其所,也不枉今生今世!」斬釘截鐵,再無半點轉圜餘地。

蘇曼如聽在耳中,心潮起伏,柔情洶湧,忍不住上前握住他的手,高聲道:「不錯!捨生取義,修真之道。楚王爺,曼如能與你並肩而戰,同赴黃泉,也不枉今生今世!」

楚易一震,轉頭望她。

她似乎突然覺得話中語病,兩頰登時暈紅如醉,但卻不避轉開去,那雙秋水明眸瞬也不瞬地凝視著他,嘴角漾起似有若無的微笑。

那神情竟是相識以來從未有過的溫柔。

楚易心中激盪,相視而笑,悲喜交織。剎那間,所有的痛楚、恐懼全都煙消雲散,仰頭縱聲嘯歌,天樞劍「叮」地一聲,碧光爆漲,龍吟不絕。

「死生契闊,與子成說。形影相吊,孰與偕老?」蚩尤負手昂立,哈哈狂笑,眼角竟有一行熱淚湧了出來:「好!好!我就成全你們吧!」

話音未落,只聽「轟」的一聲巨響,銅鼎嗡嗡狂震,當空飛來。

楚易猝不及防,只見綠光刺目,四週一切彷彿突然扭曲起來,腦中轟鳴,週身宛如被三山五嶽齊齊擠壓,幾欲爆裂。

萬千幻影、無數聲音如狂潮怒浪紛至沓來不及細辨,眼前金星亂舞,氣血翻湧,就此暈迷不醒。

「楚王爺?楚王爺?」

昏昏沉沉也不知過了多久,隱隱聽見一個輕柔悅耳的聲音,春風似的拂動自己的耳梢,迴繞不絕。楚易心中一凜,驀地睜開眼睛。

陽光刺眼,樹影浮動。

咫尺之距,蘇曼如俯身凝視著自己,雙頰暈紅,妙目中又是擔憂又是焦急,見他醒轉,登時舒了口氣,掩抑不住滿臉喜悅之色。

楚易心中一跳,忽地想起先前之事,「啊」地坐起身來。

環顧四周,卻見山崖環立,蒼松傲岸,自己竟懸掛在一株陡壁橫松的枝椏上,下方碧波晃動,白汽蒸騰,赫然是個百丈方圓的溫泉水潭。

冷風拂來,異香撲面,四面山崖上,無數野花搖曳起伏,絢麗如織錦。碧潭粼光閃耀,吹皺一池藍天白雲。

觸目所及,一切寧靜安詳,美麗如仙境。

楚易又驚又奇,愕然道:「這是哪裡?我們不是在鯤魚腹中麼?怎會到了此處?蚩尤那魔頭呢?」

蘇曼如搖頭道:「我也不知道。只記得銅鼎突然光芒爆漲,醒來之時,便已到了這山崖松枝上了。是了,你丹田還痛麼?」

楚易一凜,凝神察探,丹田、經脈無不完好,真氣充沛,竟似乎什麼事也沒發生過一般。心中更是駭異迷惘,難以索解。

蘇曼如微微一顫,低聲道:「難道難道我們已經死了,如今身在天界麼?」

楚易心中一緊,驀地一陣錐心徹骨的恐懼,既而又緩緩舒展開來,哈哈笑道:「倘若此處果真是仙界,死有何懼?能和仙子同登極樂,亦復何憾?」

但想到蚩尤復生,天下大劫未消,晏小仙、蕭晚晴死生難料,心中不由得又是一陣蒼涼刺痛,笑聲頓止。

蘇曼如臉上滾燙,也不知是羞是悲是喜,想要說話,旋即又覺萬事既空,說什麼都毫無所謂了。別過頭,看著下方碧波如鏡,映照著兩人身影,微波漣漪,乍分又合,心中更湧起異樣之感,怔怔不語。

「噶啦」一聲脆響,那橫曳的松枝似是難負兩人重量,突然斷裂。

兩人齊聲低呼,下意識地翻身衝起,足尖抄點,在陡峭的崖壁上幾個起落,便已並肩衝上峰頂。

狂風撲面,視野豁朗開朗。

萬裡藍空,海天交接,四處白茫茫一片,浮冰如阡陌縱橫,偶有碧波露出,粼光搖蕩,眩人眼目。

他們竟是在淼淼冰洋的一座孤島之上!

兩人衣袖獵獵,低頭俯瞰,峰頂外側積雪皚皚,奇峰怪石,嶙峋交錯,到了山腳下才有一些綠色,儘是苔草灌木之屬。

東側岸邊,一座千仞高的弧形孤峰拔地而起,遠遠望去,像是一條巨蛇在仰頭吐信。

「龜蛇島!」楚易陡然大震,這島嶼形狀赫然與那日銅鼎映射出的龜蛇島完全一致!

兩人對望一眼,又驚又奇又喜,差點便要縱聲歡呼。
此處既然不是仙界,那麼他們自然未死了!只是何以竟會從鯤魚腹中到了這龜蛇島上,卻依然百思不得其解。

當是時,忽聽左前方石壁之後傳來一聲驚呼:「師尊,妖女果真在這裡!」又聽一個聲音低喝道:「小聲些!莫讓人聽見了。」

後一個聲音低沉悅耳,甚為熟悉,楚易一時間想不起是誰,心中好奇,當下拉著蘇曼如的手,念訣隱身,掠到那石壁邊側。

只見山石嶙峋,一棵雪松亭亭如蓋,松樹下蹲著兩個綠衣道童,正在小心翼翼地查看著什麼。

旁邊站著一個清俊挺拔青衣道士,葛巾飄飄,衣帶如飛,赫然正是青城四仙之一的齊雨蕉。

楚易對這偏狹虛偽的道士雖無好感,但此刻劫後餘生,見著他,如見故人,說不出的親切。

心中大喜,正想現身問他道佛各派強援到達與否,卻聽他沉聲道:「趁著這妖女昏迷未醒,快用『降龍索』穿綁她的琵琶骨,再挑了她的腳筋,震斷奇經八脈!」

楚易一凜,心想這廝忒也陰狠!

正不知他口中的妖女是誰,只見那兩個道童恭聲稱是,從松樹下扶起一個秀麗絕倫的黃衣少女來。

「蘇瓔瓔!」楚易吃了一驚,忍不住叫出聲來。才知道原來她也從那鯤魚腹中,轉移到了此處。

齊雨蕉變色喝道:「是誰!」紫光瀲灩,赤霄劍如霓虹飛舞,朝著楚易藏身處電射而來。

楚易雙手飛旋,鼓起一團碧光氣球,將赤霄鏗然震飛,哈哈笑道:「是你爺爺!」和蘇曼如一起翻身躍了出來。

齊雨蕉瞧見是他,又驚又怒,收住赤霄劍,瞥了蘇曼如一眼,突然泛起一絲曖昧鄙夷的微笑,悠然道:「我道是誰,原來是楚王爺。大難臨頭,大家都在擔心王爺安危,想不到王爺還有這般閒情雅興,和蘇仙子在這裡風流快活」

蘇曼如滿臉飛紅,冷冷道:「齊真人一派宗師,說話還請自重。」

齊雨蕉反手握劍,移步擋在蘇瓔瓔身前,微笑道:「嘖嘖,蘇仙子一派宗師,連行止貞潔都不自重,還敢來指摘齊某人麼?」

楚易見他言語放肆,眼中殺機大作,知道他必是將蘇瓔瓔當作了附體的李思思,為了獨霸軒轅六寶,不惜撕破臉皮,與他們決裂動手了。

當下哈哈笑道:「想不到齊真人修行數十載,居然如此有眼無珠,看不清是非道義便也罷了,連躺在地上的女孩兒,也分不清是人是妖。難怪青城派江河日下,越來越是差勁哪。」

齊雨蕉微笑道:「楚王爺此話怎講?」

楚易笑道:「李思思早已被本王打得元神出竅,灰飛湮滅了。軒轅六寶也早成了本王囊中之物。否則我還能由她躺在這裡,讓你揀個現成大便宜麼?」

齊雨蕉眼中閃過一絲狐疑之色,蘇曼如淡淡道:「青城山不是有塊『日月太玄鏡』麼?你若不信,何不拿出神鏡照上一照?」

齊雨蕉遲疑片刻,從袖中取出一面半尺大小的赤銅鏡,往蘇瓔瓔身上照去。

金光閃耀,她身上骨骼、臟腑一一浮現,隱隱可以瞧見一個淡綠色的光團在玄竅中浮動,此外別無他物。

那兩道童面面相覷,驚沮失望,低聲道:「師尊,真的沒有」

「住口!」

齊雨蕉陡然大喝,臉色漲紅,冷笑道:「你們使了這障眼法,就想蒙蔽道爺,將這妖女騙拐而去麼?清風、明月,快廢了這妖女的琵琶骨,剁去她雙手雙足,聽候為師發落!」

楚易怒氣上衝,哈哈大笑道:「牛鼻子,我看你是豬油蒙了心,狗肺遮了眼了!張宿張真人雖和你不是同門,但以輩分而論,蘇姑娘也算得上是你侄女,你為了軒轅六寶,竟忍心戕害無辜後輩,簡直是豬狗不如!」

「少說廢話!」

齊雨蕉原本清俊秀雅的臉陡然變得扭曲可怖起來,惡狠狠地瞪著楚易二人,獰笑道:「倘若你說的是真的,你既然這般良善,何不拿出軒轅六寶換這丫頭一條小命?倘若拿不出來,那不是胡說八道又是什麼?」

蘇曼如妙目中怒火熊熊,冷冷道:「大劫將至,不想著如何齊心協力,患難與共,卻作出如此卑劣下流之事。道門清譽,都是讓你這些敗類玷辱,難怪連那魔頭也瞧你們不起」

齊雨蕉獰笑道:「這可真叫賊喊捉賊了!讓天下正派蒙羞的卻不知是誰?前有拈花老尼和楚狂歌通姦淫亂,今有你這小尼姑和楚小子狼狽為奸」

「無恥!」

蘇曼如再也按捺不住,飛身衝起,拂塵怒舞,萬道銀光朝著他當頭罩下。

齊雨蕉大袖揮捲,氣浪鼓舞,將拂塵盪開,喝道:「清風、明月,還不動手!」

右手指訣變幻,赤霄劍如霓霞沖湧,赤虯橫空,瞬間反守為攻,將蘇曼如逼得接連後退。

那兩道童不敢忤逆,抓起一條銀亮的鎖鏈,各握一頭,朝蘇瓔瓔琵琶骨釘去。

「執迷不悟,死有餘辜!」

楚易怒極反笑,抄足衝起,指尖輕彈,兩道氣箭破空飛射,清風、明月悶哼一聲,要穴雙雙被封,軟綿綿地坐倒在地。

齊雨蕉左手凌空一探,將「降龍索」抓到手中,銀光飛舞,纏住蘇瓔瓔,順勢沖天飛起,朝左邊雪峰掠去。

楚易喝道:「下來吧!」

右拳衝出,真氣爆漲,突然化為九丈餘長的赤紅氣矛,烈火熊熊,破空橫貫,直刺齊雨蕉胸腹。

他這一招脫胎自太古火族的「紫火神兵」,火候雖然未到,威力卻已極之驚人。

齊雨蕉揮劍格檔,「轟」地一聲,光浪沖爆,喉中腥甜翻湧,赤霄險些脫手飛出,心中大駭:「這小子怎地變得如此厲害!」

趁著他真氣少洩,姿勢已老,蘇曼如拂塵掃舞,勾住蘇瓔瓔,將她硬生生地奪了出來。

齊雨蕉翻身下衝,想要將她搶回,眼前紅光耀眼,氣浪逼人,楚易業已全力猛攻而至,頓時將他逼得手忙腳亂,連連飛退。

當日楚易胎化易形之後,雖然已臻散仙之境,又有諸多神兵法寶護體,但臨敵經驗畢竟不足,又不知如何激化體內真氣,與齊雨蕉、玉虛子等老辣高手對決之時,起初雖可稍佔上風,但時間一長,也佔不到多少便宜。

而此刻交手,楚易竟判若兩人。齊雨蕉只覺他真氣洶洶不絕,氣勢如汪洋恣肆,深不可測,更有數之不盡的妙招奇式紛至沓來,見所未見,聞所未聞。

任他使盡渾身解數,亦難以招架,直被迫得透不過氣來。心中驚駭實是難以名狀。

卻不知楚易心中的驚異震撼絲毫不在他之下。

先前在鯤魚腹中,他連走上一步,經脈都如火燒火燎,而此刻這般恣肆激鬥,週身經脈卻殊無漲痛之感。

非但如此,隨著真氣流轉,奇經八脈甚至自動伸縮變化,端的是氣隨意轉,水到渠成,奇妙已極。

腦海裡驀地閃過一個念頭:「莫非是蚩尤那魔頭將我的經脈拓寬修整了麼?」心中大震,但又覺得忒也匪夷所思,難以相信。

他稍一分神,氣刀光焰登時減弱。

齊雨蕉哪能錯過這等少縱既逝的機會,大喝一聲,赤霄劍紫光爆吐,斜弧反撩,將他左手氣兵轟然盪開,逕直朝他左胸劈入!

楚易一凜,下意識地反身斜衝,右手氣光怒爆,化為一個赤紅色的光箍,陡然將赤霄劍迎刃握住。

「吃!」

紅光搖蕩,楚易手心一痛,濺起一蓬鮮血,但氣箍瞬間癒合,將劍鋒牢牢卡住,再也不能移動分毫。

齊雨蕉又驚又怒,奮力後奪,呼吸一窒,突然覺得一股漩渦似的巨力從劍鋒處呼捲衝來,虎口酥麻,全身劇震,經脈內的真氣頓時滔滔不絕地流瀉而出

「吸真鼎爐大法!」

他肝膽皆寒,嘶聲怖叫,話音未落,整個手臂突然如麻花似的扭動起來,「格啦啦!」皮肉開裂,白骨錯突,全身隨之陀螺似的飛旋亂轉,慘叫不絕。

楚易一愣,想不到自己不知不覺中竟使出了楚狂歌的魔門邪術。

但隱隱之中,又覺得似有不同,倒像是五族法術中提及的、蚩尤獨創的「煉神化真大法」!

他陡然一凜,驀地鬆開手掌,齊雨蕉「彭」地重重摔落在地,週身皮開肉綻,鮮血淋漓,關節處的骨頭全都折裂穿出,慘烈無比。

蘇曼如驚訝地看了楚易一眼,楚易亦怔怔地看著自己的右手,駭異難解。

在那鯤魚腹內,被蚩尤以銅鼎震暈之後,究竟發生了什麼事?為何自己又像是脫胎換骨了一次,甚至還突然學會了許多未曾見過的上古絕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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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7-7-24 10:04 PM|只看該作者
仙楚 第九集 第六章 只手補天

楚易正自迷惘不解,躺在松樹下的蘇瓔瓔突然翻身坐起,揉了揉眼睛,茫然四顧,道:「這是在哪裡?我大哥呢?」

    見她醒轉,楚易二人鬆了口氣,當下將來龍去脈扼要地說了一遍。

    蘇瓔瓔聽得時而義憤填膺,時而興高采烈,最後聽說齊雨蕉竟想挑穿自己琵琶骨,頓時氣得跳將起來,叉著腰怒道:「喂!臭牛鼻子,本姑娘和你無怨無仇,你幹嗎這麼對我?心眼也忒壞啦!」毫不客氣地踢了他幾腳。

    齊雨蕉真氣被吸走大半,經脈俱斷,早已是廢人一個,被她踢中肺部,疼得汗水涔涔,劇烈地咳嗽起來。

    抬起頭,雙眼怨毒地瞪視著楚易,喘息道:「小子,你自甘墮落魔道,學了這些妖法邪術來害人,自有報應!嘿嘿,等那些妖魔殺了你的心肝好妹妹,放出蚩尤,就有得你好果子嘗啦」

    楚易一凜,驀地揪起他的衣領,喝道:「你說什麼?」

    齊雨蕉臉色漲紫,獰笑道:「你的狐狸精妹妹就快死啦!道佛各派也都成了魔門的階下囚,板上肉。等蚩尤重生現世,你就算有軒轅六寶,也一樣是死路一條!」

    楚易大覺不妙,厲聲喝問,他卻再也不說了,只是喘息狂笑不止。

    楚易又驚又怒,將他一掌拍暈,轉身解開那兩道童的穴道,沉聲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老老實實地說來,我便饒你們不死!」

    清風、明月驚魂未定,戰戰兢兢地說了起來。

    兩人你一言,我一語,說得顛三倒四,夾七夾八,楚易三人聽了半晌,才知道了個大概。

    原來長安城元宵大亂後,道佛各派偵騎四出,到處尋找李思思。

    齊雨蕉、玉虛子等人均覺得李思思最有可能前往崑崙山,從金母手中奪取開陽神劍,於是紛紛趕往吐蕃。

    到了崑崙山上,道佛數十門派合力大戰吐蕃番僧與金母門,雖然蕩滅群魔,卻始終找不到金母與李思思的下落。

    正自彷徨無計,空中突然出現一個巨大的海市蜃樓。

    蜃景展現出遠古大戰的恢弘景象,直至黃帝煉神兵,施放六寶,收服四靈神獸,天下太平。

    接著,又出現了一個與晏小仙長得一模一樣的女子,端坐在龜蛇島的蛇峰之顛,手中托著軒轅六寶,下方萬人膜拜,歡呼吶喊。從他們口型來看,喊的乃是「聖女」二字。

    既而天昏地暗,天狗吞日。那聖女抱著軒轅六寶躍入蛇峰裂口。

    頃刻間山崩地裂,巨浪滔天,衝出一個雄偉醜陋的男子。萬眾拜倒,四靈神獸無不懾服

    楚易聽到此處,心下瞭然。

    這海市蜃樓必是當日在天山上那青銅鼎中所放出的幻景,想不到遠在崑崙,竟也能瞧見。只是當日自己卻不曾看到他們所說的最後日食祭祀的景象。

    按照他們的描述,蜃景中最後出現的男子,竟與自己親眼所見的蚩尤渾無二致。難道蚩尤復生,當真是冥冥天意,早已注定?想到這裡,心中又是失望又是不甘。

    清風道:「崑崙山上的魔門弟子瞧見海市蜃樓,全都歡呼起來,士氣大振,都說什麼讖語成真,蚩尤魂魄就葬在蛇峰山腹之內,只要以魔門聖女的性命,加上軒轅六寶,一起祭祀魔帝亡魂,蚩尤就能重生轉世」

    明月接道:「道門各位師長聽了,又是憤怒又是害怕,顧不得尋找李思思和金母,紛紛趕往龜蛇島。都想搶在魔門之前找到聖女,將她殺殺了,阻止蚩尤重生」

    說到「將她殺了」時,小道童戰戰兢兢地抬眼看楚易,聲音都不由自主地顫抖起來。

    楚易心下大凜,終於知道齊雨蕉幸災樂禍的陰毒之意了。收斂心神,沉聲道:「後來呢?她又怎會落到了魔門手中?」

    清風道:「我們趕到北海,沒找到龜蛇島,卻遇到了四面八方趕來的道佛各門子弟,以及許許多多的魔門妖類。原來他們也都在各地瞧見了海市蜃樓,不約而同地趕來了。」

    明月插口道:「大家一邊搜尋龜蛇島和晏姑娘的蹤跡,一邊和那些魔門妖人血戰。邊找邊打,邊打邊找,卻一無所獲。到了第三日凌晨,魔門的碧霞元君率先找到了晏姑娘,大家一哄而上,大打出手。」

    清風道:「眼看著就要將晏姑娘搶過來了,誰想金母又突然殺了出來,接著青帝又帶著青龍艦隊趕來了。我們寡不敵眾,激戰了半日,死傷極多,慧慈師太、法相大師、杜師伯、玉師叔全都失手被擒」

    明月瞄了兀自昏迷的齊雨蕉一眼,囁嚅道:「於是師尊就說,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帶著我們先藏起來了。而後一路跟隨魔門妖孽,伺機救出大家,再圖反攻」

    蘇瓔瓔「呸」了一聲,道:「什麼『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我瞧是貪生怕死才對!臭牛鼻子跟著妖魔,也沒什麼好心,最多只是想渾水摸魚,搶奪軒轅六寶罷了。」

   清風、明月神色尷尬,對望一眼,續道:「魔門妖孽在北海巡弋了三天三夜,始終沒找著龜蛇島,直到昨天傍晚,忽然聽見雷鳴似的巨響,海上衝起一道幾百丈高的巨浪。魔門妖孽都覺得是蚩尤魂魄暗示呼喚,於是駕船往南,駛了幾百裡,果然瞧見了這龜蛇島」明月皺眉道:「這龜蛇島好生奇怪,我師尊三年前曾到過此島採集草藥,但此番再上此島,位置竟像是往東南移動了千餘裡,難怪我們一直找不著。」

    清風道:「我師尊說,李思思那妖女必定也瞧見了海市蜃樓,絕不會錯過當魔門第一功臣的良機,因此帶著我們偷偷上島,尋找妖女蹤跡,豈料竟遇見了蘇姑娘」

    楚易聽得不耐,喝道:「眼下情勢如何?倘若他們要上島祭祀,怎地不見半個人影?晏姑娘在哪裡?道佛各派同仁又在哪裡?」

    兩道童被他連珠炮似的一喝,嚇得將頭一縮,結結巴巴道:「那些魔門妖孽將將這島看作聖地,不敢妄自上島,所以都在在蛇峰南灣拋錨等候。只等著日食來臨,便將晏晏姑娘和道佛各派師長一齊一齊殺死,拋入蛇峰裂口」

    楚易大凜,雙手一拍,將兩道童經脈重新封住,起身道:「事不宜遲,我們立即去將他們救出來!」

    「且慢!」蘇曼如凝視著他,淡淡道,「楚王爺,魔門人多勢眾,連慧慈師太、法相大師等道佛各大高手也抵擋不住,就憑你我兩人,這般貿然前去,又怎能救得出?」

    蘇瓔瓔睜大雙眼道:「誰說只要你們兩人?還有本姑娘呢!」

    楚易忍俊不禁,急怒焦慮之心登時緩解了大半,點頭道:「蘇仙子說得不錯,關心則亂。眼下敵我懸殊,只可智取,不可鹵莽行事。」

    思緒飛轉,徘徊沉吟,喃喃道:「上兵伐謀。有什麼法子,能兵不血刃,讓這些妖孽乖乖兒交出小仙呢?」

    蘇曼如道:「能讓這些妖孽俯首帖耳的,只有一個人」

    楚易一震,與她對望一眼,霎時間靈光霍閃,心意相通,脫口道:「蚩尤!」

    心花怒放,哈哈笑道:「妙計!妙計!這些妖孽壓根兒不知道蚩尤已經復生,本王正好來個偷天換日,以夷制夷!」

    當下默念「七十二變」法訣,渾身光芒閃耀,骨骼「格格」作響,一陣燒灼劇痛之後,已變作了蚩尤的雄偉模樣。

    蘇曼如忍不住微微一笑,道:「雖然還有些細微差別,但八九不離十,那些妖孽也分辨不出。嗯,既然魔帝復生,我和李思思也就只有束手就擒啦。」

    蘇瓔瓔聽說讓她假扮李思思,大感有趣,連連拍手叫好。依照楚易囑咐,將李思思的性情言語牢記於心,反覆演練。

    她生性聰穎,善於模仿,不過一會兒,已將李思思的言行神態學得惟妙惟肖。

    楚易大為放心,瞟了昏迷的齊雨蕉一眼,笑道:「魔門妖孽對我恨之入骨,這位連骨頭都露出來了,由他扮演我再也合適不過。」

    當下將他經脈封住,變化成自己的模樣,五花大綁,挾在腋下,笑道:「走吧!」

    三人隱身捏訣,御風飛掠,貼著蛇峰北壁直掠山頂。

    山頂狂風猛烈,雪松參差,巨石嶙峋,中央果然有一個極大的裂洞,黑漆漆地深不見底。

    裂洞北邊已築好玄石祭台,九柱巨香煙氣裊裊,被狂風一卷,亂舞飛揚。

    四周擺了九個巨鼎,爐火熊熊,沸水滾滾,白汽蒸騰。除此之外別無他物,也沒半個人影兒。

    楚易走到崖邊,凝神俯瞰。

    只見冰波搖蕩,粼粼晃眼,沿著月牙形的島岸,停泊了數十艘戰艦,旌旗獵獵,螞蟻大小的人群走來走去,極是喧鬧。

    中央三艘戰艦的外舷垂下無數鐵索,密密麻麻地捆縛了三四百人,全都泡浸在冰洋裡,只露出頭頸,隨波浮沉跌宕。

    放眼望去,儘是道佛各派的高手。北海冰水寒冷徹骨,這些人經脈被封,週身捆縛,縱有一身神功亦毫無施展餘地,早已被凍得臉色發青,簌簌發抖,就連臉上也結了一層薄冰。

    楚易屏息掃望,心中陡地一沉,蕭晚晴、唐夢杳、翩翩諸女也被囚在冰海之中,臉白如雪,眼睫緊閉,瞧來更是楚楚可憐。

    他怒火沖湧,幾不可遏,捏緊拳頭,繼續尋找晏小仙身影,卻始終不能瞧見。料想她必定是被藏在了極為隱秘之處,等待祭祀之時方可現身。

    蘇曼如將四周情形仔細察探了幾回,牢記於心,又將計劃彼此核對了一遍,點頭道:「楚王爺,動手吧。」

    楚易怒火鬱積,等的便是這句話。抓起齊雨蕉,縱聲狂嘯,驀地從蛇峰頂顛沖天飛起,右手一掌拍下,碧光滾滾,腳下山石迸爆,四炸飛揚。

    與此同時,蘇瓔瓔也提著蘇曼如抄空飛舞,衝出山崖之外,與楚易一前一後,朝崖下飄然衝去。

    下方眾人聽見聲響,無不嘩然,紛紛奔出船艙,抬頭上望。

    風聲呼呼,衣裳獵獵。

    楚易下衝之勢極快,原本還比蘇瓔瓔高了二十餘丈,剎那間便從她身側擦過,閃電似的落在中央那艘巨艦上。

    「彭!」船身陡然下沉了兩丈有餘,但竟絲毫也不搖晃,又徐徐地升了上來。

    楚易左手一揚,將齊雨蕉重重擲落甲板。

    齊雨蕉翻身滾了老遠,頭顱一歪,露出那被喬化了的尊容。幾個眼尖的魔門子弟當即失聲叫道:「是楚小子!他怎麼打成了這副德性?」

    水中眾囚聽說楚易被擒,哄聲大作。

    蕭晚晴諸女更是臉色大變,失聲呼叫,想要抬頭看個究竟,偏偏無法動彈,急得淚水在眼眶中不住地打轉兒。

    這些日子以來,楚易闖秦陵,鬧長安,接連挫敗魔門陰謀,早已名動天下,無人不知,在魔門眾人心中,更成了聞之頭疼的一號勁敵。

    想不到他竟灰頭土臉地被這神秘人所擒,粽子似的拋落眾人面前。魔門群雄無不嘩然,又驚又佩,紛紛叫道:「敢問閣下是誰?也是我神門中人麼?」

    楚易昂身負手,冷冷地睥睨眾人,一言不發,倒將蚩尤那桀驁冷漠之態學了個十足。

嘈雜聲中,蘇瓔瓔挾著蘇曼如翩然躍落船上,模仿李思思的姿勢,盈盈拜倒,大聲道:「神門子弟李思思拜見天帝!天帝復甦,普天同慶,弟子欣幸之至!」

    這一言既出,更如晴空驚雷,四周陡然寂靜,鴉雀無聲。

    眾人瞠目結舌,呆呆地望著楚易,一時間竟未反應過來。

    過了片刻,才有一人叫道:「是他!是天帝陛下!他他和蜃景中的天帝長得長得」敬畏恐懼,聲音顫抖,不敢再往下說,搶身拜倒在地,「通通」叩頭道:「天帝復甦,普天同慶!」

    魔門眾人這才如夢初醒,紛紛拜倒,吶喊如潮。

    這些妖魔大多是詭詐多疑之徒,若換了平時,單憑著楚易長相一致,也未必如此輕易上當。

    只是此時此地,他們原本就一心守侯著魔帝復甦,心理微妙,忽然眼見此人橫空出世,將死敵楚易打得如此之慘;而奸狡毒辣如李思思,也對他俯首帖耳,必恭必敬幾相比較,哪裡還有半點疑慮?

    凌青雲、金母、碧霞元君、方太臻等魔門巨酋正在艙內歇息,聽見如潮喊聲,無不震動,紛紛奔出艙來。

    楚易昂然傲立,看著這些不可一世的魔門妖人匍匐腳下,山呼萬歲,心底說不出的痛快。

    目光一轉,乜斜著遠處那愕然凝視自己的凌青雲等人,冷冷道:「你們是誰?見了寡人,還不跪下!」

    被他寒冷如冰的目光一掃,北極老祖、火曜天尊等人心底發毛,雙膝一軟,不由自主地跪了下來,叫道:「晚輩拜見天帝!」

    方太臻、碧霞元君略一遲疑,也拜倒在地。

    惟有金母、凌青雲兩人一動不動,又驚又疑地打量著他,躊躇不決。心中隱隱覺得似有不妥,但凝神探掃,又感應到此人體內真氣深不可測,生怕他萬一果真是蚩尤真身,惹下大禍。

    楚易眉毛一揚,便待發威,突然瞥見碧霞元君的臉容,登時一怔,又驚又怒。

    霎時間明白魔門勢力滲透朝野,就連康王妃也是這妖女所扮,難怪裴永慶得權之後,短短十幾日便攪得天下大亂!

    凌青雲見他神情有異,疑心更甚,拱了拱手,道:「閣下若真是天帝復生,我等自當恭迎聖駕,馬首是瞻。但根據那日天降聖景,先有天狗吞日,後有海嘯山崩,天帝方才重生於世。不是凌某故意妄加猜測,只是此事關係重大,不敢」

    蘇瓔瓔不等他說完,格格笑道:「凌老兒,你好大的膽子,竟敢對天帝如此倨傲不恭!帝尊只用一根小指頭,就將這姓楚的小子,還有這小尼姑一起收拾了,你以為自己能抵得上他幾根指頭?」

    臉色一沉,將蘇曼如重重擲落水中,冷冷道:「不管是誰,再敢對帝尊稍有不敬,就和這小尼姑一起到水裡餵魚去!」

    金母淡淡道:「難得仙宜公主如此深明大義。想必公主見了天帝之後,早已將軒轅六寶進獻帝尊了?甘南卓瑪蝸居崑崙,不識世面,能否請帝尊出示軒轅六寶,讓甘南卓瑪開開眼?也好讓大家心服口服?」

    金母對李思思頗有疑忌,猜測必是這刁滑妖女知道天帝即將復生,故意找了一個冒牌貨招搖撞騙,一則從自己手裡賺取開陽劍,收齊軒轅六寶;二則挾天子以令諸侯,利用這傀儡天帝作魔門的太上皇。

    她料定以李思思的個性,斷然不會將辛辛苦苦搶來的軒轅六寶拱手送給別人,即便對方真是天帝重生。是以故意以此詰問。

    楚易暗呼不妙,哈哈狂笑道:「小丫頭,你是什麼身份?也敢和寡人索要軒轅六寶?嘿嘿,想要一睹寶物倒也不難,先跪步而行,將那開陽劍進獻寡人!」

    金母聞聽此言,心中越發篤定這「天帝」必是李思思找來的傀儡,秋波中殺機大作,冷冷一笑,道:「甘南卓瑪有比開陽劍更寶貴的神器,願進獻帝尊一觀。」

    藏衣鼓舞,右手如蘭花盛開,手心中沖天飛起一面白銅圓鏡,銀光電舞,筆直地照射在楚易的臉上。

    楚易微微一震,光芒閃耀,臉容水波漣漪似的晃動了片刻,又恢復原狀,依舊是蚩尤那醜陋而又英偉的面龐。

    金母一怔,楚易哈哈大笑道:「丫頭,這回你相信了麼?」

    他早有所備,知道這魔女畢會以「真玄鏡」驗證自己真身,是以凝神聚氣,默念「七十二變訣」中的「不變應萬變」真訣,令她無隙可乘。

    眾人嘩然,再無疑慮。

    一時間,惶恐者有之,驚怒者有之,有人叫道:「甘南卓瑪,還不跪下向帝尊請罪!」頓時附和四起。

    金母臉色微變,心道:「難道他當真是帝尊重生麼?」氣勢登時餒了三分。

    正遲疑著是否當拜伏謝罪,手腕微微一抖,「真玄鏡」的銀光不偏不倚地斜射在齊雨蕉的身上。

    「吃吃」連聲,波光激盪,齊雨蕉頓時現出真身原貌。

    眾人一愕,紛紛叫道:「咦,怎地是姓齊的老牛鼻子?」「倘若不是楚小子,那楚小子又在哪裡?」又驚又奇,哄聲大作。

    金母霍然了悟,喝道:「遠在天邊,近在眼前!」真氣畢集,「真玄鏡」神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再度朝楚易身上電射而去。

    光波四蕩,楚易猝不及防,登時露出原形。

    凌青雲長眉一揚,怒極反笑道:「臭小子,原來是你在裝神弄鬼!」

    魔門眾人無不大嘩,連呼上當,霎時間情勢急轉而下,劍氣縱橫,神兵亂舞,將楚易、蘇瓔瓔二人團團圍在中央。

    既已拆穿,楚易索性縱聲大笑道:「不錯,正是你楚爺爺!你們這群乖孫子千裡迢迢趕來給爺爺磕頭請安,果然是孝心可嘉,很好,很好!」

    蕭晚晴、唐夢杳等人聞聲又驚又喜,浸泡在冰水中的道佛群雄也像是抓著了救命稻草,紛紛歡呼大叫起來。

    蕭晚晴高聲道:「楚郎,晏妹妹被凌青雲困在主艦船艙內的『子午鍾』裡,你快將她救出來」話音未落,後背穴道一暖,經脈已被解開。

    她吃了一驚,低頭望去,卻見蘇曼如在水下朝她微微一笑,豎指於唇,以示噤聲,身形如游魚穿梭,又將旁邊的唐夢杳、翩翩等人經脈一一解開。

    眾女大喜,當下趁著上方亂成一團,悄悄掙脫鎖鏈,潛入水中,逐個解救道佛群雄。

    魔門眾人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楚易、蘇瓔瓔的身上,竟無一人察覺。

    群妖洶洶叫囂,但忌憚楚易之威,誰也不敢第一個上前,只等金母等魔酋一動手,便一哄而上,來個亂刀齊下。

    「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獄無門闖進來。」凌青雲踱步上前,嘿然笑道,「小子,想不到你竟會和李思思沆瀣一氣,敢情那日在華山上還被她害得不夠慘麼?」

    楚易笑道:「我道是誰這般眼熟,原來是手下敗將。凌老兒,那夜在華山上,楚爺爺讓你白砍三刀,連根寒毛也沒傷著,原以為你會老老實實滾得越遠越好,想不到你還有臉提當日之事。」

    凌青雲臉色陡變,蘇瓔瓔格格笑道:「老妖怪,楚大哥犯得著和李思思搭伙麼?那妖女早已經被打得魂飛魄散了,現在該輪到你啦!」

    眾人聞言又是一陣嘩然,想不到李思思機關算盡,反誤了卿卿性命。

    「網裡的魚,板上的肉,凌帝尊何必與他們多費口舌?」碧霞元君按捺不住,轉身格格笑道,「臭小子,快快交出軒轅六寶,跪地受死!」

    手中紫光沖爆,紫霞天兵驀地化為數丈長的氣刀,率先搶身朝楚易衝去。

    「且慢!」

    凌青雲左手一探,碧光捲舞,硬生生將她攔住,森然道:「這小子的命是寡人的,等寡人取下他的頭顱,你們再來取軒轅六寶不遲。」

    當日落雁峰上,他接連三刀竟也砍不死毫無還手之力的楚易,被迫守諾終身再不踏入中土,心中早已引為奇恥大辱。今日仇人相見,分外眼紅,恨不得手刃以雪恥,又聽他這般當眾奚落,更是怒不可遏,哪能容許旁人搶自己之先?

    楚易哈哈笑道:「老匹夫,你要自取其辱,我也只好成全你啦。不過,子曰『來而不往非禮也』,上次我一動不動,放著讓你砍上三刀,這次你是不是也該讓我砍上三刀呢?」

    話音未落,青帝門人紛紛破口大罵:「臭小子作什麼清秋大夢!」

    「他奶奶的,帝尊和你單挑,那已經算是你狗運亨通了,要不然你小子現在已經被碎屍萬段,連根毛兒也找不著了!」

    蘇瓔瓔「哧」地一笑,大聲道:「早知道老妖怪沒這膽子啦!楚大哥,你就讓他佔點便宜吧,否則他捱不住你一刀,當眾嗚呼哀哉,到了閻王殿裡也掛不住面子」

    「誰說寡人不敢了?」凌青雲臉色鐵青,森然截口道,「小子,寡人今日也不還手,放著讓你砍上三刀!」

    碧霞元君臉色微變,蹙眉道:「帝尊何必與這小子慪氣?殺了他,奪得軒轅六寶才是要緊!」

    眾人紛紛哄然附和,勸說他莫中了蘇瓔瓔的激將計。

    凌青雲素來狂傲自大,極好面子,旁人越是這般說,他越覺憤怒,驀地喝道:「住口!」臉上青光閃耀,殺氣凌冽,一字字地道:「這是寡人和楚小子之間的私人恩怨,誰再敢干涉,就休怪寡人手下無情。」

    被他雷霆似的聲音一震,魔門眾人無不凜然,鴉雀無聲。

    楚易正中下懷,哈哈大笑道:「妙極妙極!這才有點扶桑青帝的派頭!你既敢作此豪賭,楚某又豈能失陪?」

    右手一翻,將齊雨蕉的「赤霄劍」拔了出來,揚眉喝道:「凌老兒,我若三劍砍不死你,就自行切下頭顱,軒轅六寶也隨你拿去!如有反悔,天打雷劈!」

    四周又是一片嘩然,蕭晚晴諸女在水中聽見,臉色齊變,大感擔心。

    凌青雲瞇起雙眼,長鬚飄舞,衣裳獵獵,突然哈哈長笑:「好!你三劍若能殺得死我,寡人死而無怨!那小狐狸精也隨你帶去。如有反悔,天打雷劈!」

    魔門眾人面面相覷,雖感忿忿,卻不敢忤逆其意。

    金母、方太臻等人則各懷鬼胎,心想無論兩方誰贏誰輸,於己都是有利無弊,是以樂得袖手旁觀,坐收漁翁之利。

    青帝門弟子從船艙中推出一個青銅車,車上放了個淺綠色的水晶琉璃鐘。

    晏小仙赫然坐在其內,一雙妙目淚光瀅然地凝視著楚易,憂喜交集,彷彿有千言萬語想要叮囑,但卻發不出半點聲音。

    楚易心中激盪,縱聲長嘯,喝道:「凌老兒,準備受死吧!」抱握赤霄劍,朝天飛起,驀地翻身急轉,向凌青雲俯衝而去。

    關係天下存亡的生死決戰,終於在這淼淼冰洋上展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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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楚 第九集 第七章 軒轅仙經(上)

楚易長嘯聲中,沖天抄掠,旋身急衝而下。

    四周的空氣陡然扭曲,「轟!」當空形成一個赤紅色的龍捲風,渦旋飛轉,發出風雷咆哮的刺耳巨響。

    眾人呼吸一窒,站立不穩。

    站在凌青雲附近的幾個弟子突然失聲怪叫,陀螺似的拔地衝起,骨頭「咯啦啦」地折錯突出,鮮血激射,週身絞扭如麻花如麻花。

    幾在同時,被那氣旋所激,周圍幾艘戰艦的風帆突然鼓起,「吃吃」撕裂,桅桿、甲板、船艙也在瞬間迸裂開來,尾舵亂轉,船身急轉,陡然撞在一處。

    「鼎爐吸真大法!」眾人大駭,紛紛踉蹌奔逃,掠到岸邊。

    楚易這一劍衝下,竟是將火族的「天風地火」與「鼎爐吸真大法」合而為一,先將四周所有的火屬靈力渦旋吸納,再引爆至赤霄劍中!

    狂風鼓舞,波濤洶湧。

    劍光指處,海面上出現一個極大的漩渦,牽扯著船艦團團亂轉,船舷垂下的萬千鎖鏈離心飛甩,「叮噹」脆響,紛紛迸斷。

    已解開經脈的道佛群雄縱聲長呼,掙脫枷鎖,或沖天飛起,與魔門眾人動手交戰;或沉潛水中,解開身旁人的穴道。

    巨大的冰塊在蕭晚晴身邊飄搖跌宕,她心中突突劇跳,懸浮水中,仰頭觀望,再也無心他顧。

    只見陽光從那萬仞高的蛇峰崖頂斜斜照下,幻化成一圈圈的七彩絢光。

    楚易卷引狂風,從那串絢光中穿過,當空赤光迸爆,又陡然收斂為滾滾紅光,衝入赤霄劍中。

    「彭!」劍芒吞吐,直噴出十餘丈長,如霓霞貫空,朝霞流舞。

    凌青雲昂立船頭,懷抱「東風破」,動也不動,週身上下碧光鼓舞,就像一個巨大的翠綠光球,將整艘戰艦籠罩其中。

    「咻咻」連聲,赤霄劍芒激撞在綠光氣罩上,光焰飛竄,如金蛇四舞,既而微微一頓,猛地滾滾爆炸,氣浪飛掀。

    蕭晚晴眼前一花,胸口如被重錘所擊,登時被滔滔巨浪推得沖天拋飛。

    眼角掃處,船桅炸斷,甲板橫飛,無數木屑、碎石密雨似的縱橫亂射,擦著自己的護體氣罩彈飛而過。

    幾根鐵釘來勢極猛,竟倏地穿透氣罩,射入她胳膊、大腿,血珠飛濺,疼得她淚水直湧。

    四周人影交錯,尖叫聲、痛號聲,驚呼聲和那轟隆爆炸聲、刺耳風嘯、喧囂海浪交織一起,震得她雙耳欲聾,連氣也透不過來了。

    隱隱只聽唐夢杳叫道:「蕭姑娘小心!」

    手腕一涼,已被一隻滑膩柔軟的手緊緊抓住,拉著她穿梭迴旋,急衝而下,有驚無險地落在岸邊的礁巖上。

    「多謝了!」蕭晚晴朝著唐夢杳嫣然一笑,驚魂甫定。

    回頭望去,海上波濤起伏,斷木跌宕,上百艘巨艦竟有近三分之一被震散成了碎片。

    百餘個來不及逃逸的人或死或傷,浮沉飄蕩,慘叫不絕,整個岸灣的海水都已被鮮血染紅,觸目驚心。

    那艘主艦斷桅半沉,一片狼藉,只有那「子午鍾」絲毫未損,晏小仙端坐其內,臉頰暈紅,雙眼緊閉,似是已被震得暈了過去。

    凌青雲昂立船頭,青裳鼓舞,姿勢依舊,怔怔地瞪視著前方,似悲非喜,似驚似怒,神色古怪之極。

    順著他的眼光望去,楚易站在一片浮冰上,衣袂飛捲,飄飄欲飛,安然無恙,只是手中的赤霄劍竟已斷了一半。

    蕭晚晴鬆了口大氣,有人尖聲叫道:「帝尊沒事兒,倒是這小子的劍斷啦!」魔門群妖頓時轟然歡呼起來。

    呼聲方起,凌青雲突然一震,「叮噹」連聲,手中的「東風破」竟倏地寸寸碎裂,墜落甲板。

    幾在同時,「吃」的一聲輕響,他胸前的「膻中穴」突然射出一道血箭,既而「玉堂蓮」、「紫宮」、「華蓋」任脈各穴「吃吃」連聲,血珠紛紛激射,一條筆直紅線從小腹直貫頭頂。

    群魔大駭,歡呼頓止,才知道楚易這一劍竟已將他任脈徹底震斷!

    凌青雲晃了一晃,「砰」地跪倒在地,瞪著楚易,喉中發出「赫赫」的濁聲,喘息道:「小子,再來再來第二劍」氣若游絲,竟連話也說不出來了。

    道佛群雄又驚又喜,縱聲歡呼。

    蕭晚晴與唐夢杳對望一眼,忍不住格格笑出聲來,心中說不出的喜悅、自豪,但隱隱又有些奇怪。

    她們雖知楚易吞了混沌心血,五行合一,修為可謂翻天覆地,但平實而論,也不過比凌青雲高了一籌半截,絕無可能僅此一劍便將他殺得半生不死。

    卻不知此刻楚易心中的驚訝詫異絲毫不在眾人之下。

    他原想畢集火靈,以「鼎爐吸真大法」倒吸凌青雲體內的木屬真氣,再以火生土、土生金的五行激生次序,將體內金屬真氣激化至最大,給對方致命一擊。

    豈料一劍刺出,真氣沖爆,威力竟遠遠超出了自己的預估,連後面兩劍都直接省去了。

    此中原由,到底是因為自己先前汲取了齊雨蕉的真氣,陡然變強了呢?還是因為自己在鯤魚肚中昏迷之時,蚩尤當真將他的經脈拓寬了?

    倘若是後者,蚩尤的目的究竟何在?為何他竟要幫助死敵脫胎換骨,橫掃自己門下子弟?

    孰正孰邪?孰敵孰友?一切的一切,突然又變成了團團迷雲疑霧。

    但此時此地,已不容楚易多想了,惟有盡人力,聽天命,當下哈哈大笑道:「凌老兒,現在連一隻螞蟻都可以將你踩死,還需要我動手麼?現在磕頭認輸,再放了我妹子,我便饒你一條性命」

    話音未落,「轟隆」一聲雷鳴,天邊黑雲滾滾,翻騰蔓延,萬裡晴空突然變得黯淡下來。

    眾人抬頭望去,當空那輪白日竟像突然缺了一塊,黑影一點點地移動擴大,彷彿有只無形凶獸在逐步蠶食吞噬

    「天狗!是天狗吞日!」

    「天狗吞日,海嘯山崩,天帝就要復甦了!」

    魔門群妖沉寂片刻,突然如夢初醒,爆發出震天吶喊,方才被楚易重挫的士氣又陡然沸騰起來。

    寒風呼嘯,冰浪滔天,剎那間氣溫竟陡然下降了許多。道佛群雄寒毛直乍,心中大凜,不由自主地紛紛轉頭,朝蛇峰上望去。

    崖峰頂上,墨雲翻滾,層層上湧,就像無數猙獰妖獸奔騰歡躍,又像一隻巨大的黑手朝著眾人的頭頂沉甸甸地壓下來。

    這景象竟與他們那日在海市蜃樓中瞧見的一模一樣!

    碧霞元君格格大笑道:「吉時將至,聖女登峰!」飄身衝掠,提起「子午鍾」,朝蛇峰頂上衝去。

    眾妖歡呼狂吼,隨她朝崖頂上掠去。

    楚易喝道:「放下仙妹!」沖天飛起,捏訣御氣,半柄赤霄劍紅光耀射,直刺碧霞元君後心。

    「噹!」

    一道銀光如電飛舞,橫空飛至,頓時將赤霄劍打得拋飛開去。

    「開陽神劍!」楚易一凜,只聽一聲驚天咆哮,耳膜生疼。

    轉頭望去,金母騎乘在一隻白毛巨虎上,銀髮飛揚,藏袍鼓舞,左手指尖捏訣彈舞,御使開陽神劍;右手掌心中,一柄淡綠色的刀形玉勝「呼呼」飛旋,隨時便欲破空飛出。

    金母門下的女弟子紛紛高叫道:「臭小子,你以為使詐打傷了凌青帝,神門中便無人能對付你了麼?交出軒轅六寶,自廢經脈,金母娘娘或許還可饒你一條性命」

    眼見碧霞元君提著「子午鍾」直衝山顛,楚易無心與她們糾纏,喝道:「擋我者死!」

    氣沖湧泉,閃電似的往崖頂衝去,雙手氣刀轟然鼓舞,光芒掃處,登時有幾個妖人被攔腰截斷,慘叫摔落。

    金母秀眉一揚,冷冷道:「誰殺了這小子,奪下軒轅六寶,便是神門復興的第一功臣!」

    翻身飛起,開陽劍鏗然長吟,銀光電舞。劍光指處,白虎神獸咆哮橫空,朝楚易撲去。

    魔門群妖如受蠱惑,叫道:「殺了這臭小子!」「莫讓這小子攪了天帝復甦的祭典!」竟視死如歸,前僕後繼地朝著楚易夾攻而來。

    道佛群雄不甘示弱,紛紛抄足御風,往崖上突圍猛攻。人影撲閃,刀光縱橫,鮮血如雨灑落,慘叫、吶喊之聲此起彼伏。

    此時天色越來越暗,寒風凜冽,白日高懸,就像一個不斷被吞食的圓餅。烏雲滾滾,鼓湧翻騰,黑漆漆地遮蔽了半片天空。

    碧霞元君已經衝上了頂峰,號角激越,鼓聲奏起,祭典儀式正式開始了。

    楚易心中大凜,太乙離火刀光芒爆舞,大開大合,彷彿一條赤龍捲著他矯舞飛騰。所到之處,人影飛跌,慘呼迭起,無人能與爭鋒。

    右上方腥風大作,白虎斜下裡衝到,張口咆哮,聲浪如爆。

    楚易腦中嗡的一響,旁邊的幾人慌不迭地摀住雙耳,幾道血箭從指縫中激射而出,慘呼不絕,筆直地朝下墜落。

    還不等楚易回過神來,白虎怒吼撲剪,巨爪恰好掃中太乙離火刀的氣芒。

    「乓」地一聲,紅光搖蕩,楚易整個右臂陡然酥麻,登時朝後翻跌,心中大駭,這妖獸比起朱雀、玄武竟更加凶狂!

    白虎跳騰飛撲,銀光狂捲,一時間竟將楚易逼鎝連連後退,驚險萬狀。直看得蕭晚晴諸女驚呼四起。

    魔門眾人則士氣越發高漲,一邊激戰,一邊縱聲高歌:「青龍嘯,白虎吼,朱雀玄武震九州。蓮花落,天帝蘇,三十三天變顏色」聲浪越來越大,震耳欲聾。

    楚易心中越來越是煩躁,暗想:「不殺此妖獸,不足以震懾群魔!」

    殺心驟起,抄身翻到白虎背上,大喝一聲,五行真氣轟然怒爆,直衝右拳,重重擊在那妖獸腦後。

    「彭」地一聲悶響,如撞鋼鐵,震得楚易全身發麻,幾連拳頭也拿捏不住。

    白虎嘶聲狂吼,巨尾橫掃,陡然拍中他的後背,登時打得他氣血亂湧,翻身摔飛。

    驚怒中,只聽金母冷笑道:「小子,白虎乃太古金族神獸,骨肉堅實猶勝玄冰神鐵,憑你赤手空拳,也能打得死它麼?」

    楚易怒氣上衝,哈哈大笑道:「別說是玄冰鐵,就算它是女媧石變的,我也要將它燒成灰燼!」

    話音未落,體內五行真氣順次相激,猛地衝出雙掌,化作沖天烈火。

    漫天火光,紫焰洶洶,頓時將白虎困在中央。幾個魔門弟子避讓不及,連叫也不及叫上一聲,便被燒成了炭骨,迎風吹散。

    眾人大凜,失聲叫道:「三才一氣爐1


    修真煉到天仙境界,便能以己丹田為爐,將天、地、人三者火靈合一,煉化出無堅不摧的火氣,正所謂「三才煉一氣,萬物成炭糜」。


    蕭晚晴又驚又喜,翩翩也忍不住拍手笑道:「原來他早已經修成『天仙』之境啦,當我們天仙門主倒是名副其實!」

    那妖獸昂頭狂吼,銀光怒爆,遠遠望去,竟泛著耀眼的金屬光澤,渾然無傷。猛一甩尾,衝破火光樊籠,颶風似的朝楚易衝去。

    魔門群妖縱聲歡呼。

    楚易又驚又怒,翻身飛退,但右腿仍是被它尾巴掃中,皮開肉綻,鮮血激射,若不是護體真氣極為雄渾,早已被打成了兩段。

    金母那雙美如秋水的雙眸亮晶晶地盯著他,殺氣凌厲,冷冷道:「太白金虎連天地洪爐也燒不傷皮毛,何況你這區區的『三才一氣爐』?小子,受死吧。」


    她指訣疾彈,神劍飛舞,御使著白虎狂風暴雨似的猛攻,不給他片刻喘息之機。

    魔門眾人氣勢大漲,高歌猛進,瘋狂反撲,登時將道佛群雄完全壓制。

    如此鑫戰了半個多時辰,雙方傷亡俱極慘烈,楚易渾身鮮血淋漓,卻始終無法脫身,也找不到制服這白虎神獸的法子。

    天色越來越暗,那輪白日已被吞噬大半,海上波濤洶湧,寒風刺骨。

    蛇峰頂上的號角、鼓聲漸趨激烈,白汽蒸騰,吶喊聲聲。

    楚易無法得知祭典進展,心中越發焦躁不安,暗想:「倘若此刻能心靈感應,知道仙妹安危就好了」

    想到「心靈感應」,心中驀地一動:「是了!我怎地忘了那《心心相印訣》!有此法訣,說不定便可制服這只白虎!」

    一念及此,精神大振,當下默念法訣,照著其上所說,凝神感應白虎的元神心智。

    念力極處,心有慼慼,突然感到一陣莫名的悲鬱憤懣,隱隱之中,又湧起難以描述的絕望和恐懼,就像突然置身黑暗牢籠的困獸

    郁氣難平,悲怒勃發,忍不住昂起頭,縱聲狂吼。

    吼聲一起,如雷聲滾滾,眾人心頭大震。

    那白虎陡然僵住,碧睛中凶光大減,怔怔地瞪著他,喉中嗚嗚低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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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楚 第九集 第七章 軒轅仙經(上)

楚易長嘯聲中,沖天抄掠,旋身急衝而下。

    四周的空氣陡然扭曲,「轟!」當空形成一個赤紅色的龍捲風,渦旋飛轉,發出風雷咆哮的刺耳巨響。

    眾人呼吸一窒,站立不穩。

    站在凌青雲附近的幾個弟子突然失聲怪叫,陀螺似的拔地衝起,骨頭「咯啦啦」地折錯突出,鮮血激射,週身絞扭如麻花如麻花。

    幾在同時,被那氣旋所激,周圍幾艘戰艦的風帆突然鼓起,「吃吃」撕裂,桅桿、甲板、船艙也在瞬間迸裂開來,尾舵亂轉,船身急轉,陡然撞在一處。

    「鼎爐吸真大法!」眾人大駭,紛紛踉蹌奔逃,掠到岸邊。

    楚易這一劍衝下,竟是將火族的「天風地火」與「鼎爐吸真大法」合而為一,先將四周所有的火屬靈力渦旋吸納,再引爆至赤霄劍中!

    狂風鼓舞,波濤洶湧。

    劍光指處,海面上出現一個極大的漩渦,牽扯著船艦團團亂轉,船舷垂下的萬千鎖鏈離心飛甩,「叮噹」脆響,紛紛迸斷。

    已解開經脈的道佛群雄縱聲長呼,掙脫枷鎖,或沖天飛起,與魔門眾人動手交戰;或沉潛水中,解開身旁人的穴道。

    巨大的冰塊在蕭晚晴身邊飄搖跌宕,她心中突突劇跳,懸浮水中,仰頭觀望,再也無心他顧。

    只見陽光從那萬仞高的蛇峰崖頂斜斜照下,幻化成一圈圈的七彩絢光。

    楚易卷引狂風,從那串絢光中穿過,當空赤光迸爆,又陡然收斂為滾滾紅光,衝入赤霄劍中。

    「彭!」劍芒吞吐,直噴出十餘丈長,如霓霞貫空,朝霞流舞。

    凌青雲昂立船頭,懷抱「東風破」,動也不動,週身上下碧光鼓舞,就像一個巨大的翠綠光球,將整艘戰艦籠罩其中。

    「咻咻」連聲,赤霄劍芒激撞在綠光氣罩上,光焰飛竄,如金蛇四舞,既而微微一頓,猛地滾滾爆炸,氣浪飛掀。

    蕭晚晴眼前一花,胸口如被重錘所擊,登時被滔滔巨浪推得沖天拋飛。

    眼角掃處,船桅炸斷,甲板橫飛,無數木屑、碎石密雨似的縱橫亂射,擦著自己的護體氣罩彈飛而過。

    幾根鐵釘來勢極猛,竟倏地穿透氣罩,射入她胳膊、大腿,血珠飛濺,疼得她淚水直湧。

    四周人影交錯,尖叫聲、痛號聲,驚呼聲和那轟隆爆炸聲、刺耳風嘯、喧囂海浪交織一起,震得她雙耳欲聾,連氣也透不過來了。

    隱隱只聽唐夢杳叫道:「蕭姑娘小心!」

    手腕一涼,已被一隻滑膩柔軟的手緊緊抓住,拉著她穿梭迴旋,急衝而下,有驚無險地落在岸邊的礁巖上。

    「多謝了!」蕭晚晴朝著唐夢杳嫣然一笑,驚魂甫定。

    回頭望去,海上波濤起伏,斷木跌宕,上百艘巨艦竟有近三分之一被震散成了碎片。

    百餘個來不及逃逸的人或死或傷,浮沉飄蕩,慘叫不絕,整個岸灣的海水都已被鮮血染紅,觸目驚心。

    那艘主艦斷桅半沉,一片狼藉,只有那「子午鍾」絲毫未損,晏小仙端坐其內,臉頰暈紅,雙眼緊閉,似是已被震得暈了過去。

    凌青雲昂立船頭,青裳鼓舞,姿勢依舊,怔怔地瞪視著前方,似悲非喜,似驚似怒,神色古怪之極。

    順著他的眼光望去,楚易站在一片浮冰上,衣袂飛捲,飄飄欲飛,安然無恙,只是手中的赤霄劍竟已斷了一半。

    蕭晚晴鬆了口大氣,有人尖聲叫道:「帝尊沒事兒,倒是這小子的劍斷啦!」魔門群妖頓時轟然歡呼起來。

    呼聲方起,凌青雲突然一震,「叮噹」連聲,手中的「東風破」竟倏地寸寸碎裂,墜落甲板。

    幾在同時,「吃」的一聲輕響,他胸前的「膻中穴」突然射出一道血箭,既而「玉堂蓮」、「紫宮」、「華蓋」任脈各穴「吃吃」連聲,血珠紛紛激射,一條筆直紅線從小腹直貫頭頂。

    群魔大駭,歡呼頓止,才知道楚易這一劍竟已將他任脈徹底震斷!

    凌青雲晃了一晃,「砰」地跪倒在地,瞪著楚易,喉中發出「赫赫」的濁聲,喘息道:「小子,再來再來第二劍」氣若游絲,竟連話也說不出來了。

    道佛群雄又驚又喜,縱聲歡呼。

    蕭晚晴與唐夢杳對望一眼,忍不住格格笑出聲來,心中說不出的喜悅、自豪,但隱隱又有些奇怪。

    她們雖知楚易吞了混沌心血,五行合一,修為可謂翻天覆地,但平實而論,也不過比凌青雲高了一籌半截,絕無可能僅此一劍便將他殺得半生不死。

    卻不知此刻楚易心中的驚訝詫異絲毫不在眾人之下。

    他原想畢集火靈,以「鼎爐吸真大法」倒吸凌青雲體內的木屬真氣,再以火生土、土生金的五行激生次序,將體內金屬真氣激化至最大,給對方致命一擊。

    豈料一劍刺出,真氣沖爆,威力竟遠遠超出了自己的預估,連後面兩劍都直接省去了。

    此中原由,到底是因為自己先前汲取了齊雨蕉的真氣,陡然變強了呢?還是因為自己在鯤魚肚中昏迷之時,蚩尤當真將他的經脈拓寬了?

    倘若是後者,蚩尤的目的究竟何在?為何他竟要幫助死敵脫胎換骨,橫掃自己門下子弟?

    孰正孰邪?孰敵孰友?一切的一切,突然又變成了團團迷雲疑霧。

    但此時此地,已不容楚易多想了,惟有盡人力,聽天命,當下哈哈大笑道:「凌老兒,現在連一隻螞蟻都可以將你踩死,還需要我動手麼?現在磕頭認輸,再放了我妹子,我便饒你一條性命」

    話音未落,「轟隆」一聲雷鳴,天邊黑雲滾滾,翻騰蔓延,萬裡晴空突然變得黯淡下來。

    眾人抬頭望去,當空那輪白日竟像突然缺了一塊,黑影一點點地移動擴大,彷彿有只無形凶獸在逐步蠶食吞噬

    「天狗!是天狗吞日!」

    「天狗吞日,海嘯山崩,天帝就要復甦了!」

    魔門群妖沉寂片刻,突然如夢初醒,爆發出震天吶喊,方才被楚易重挫的士氣又陡然沸騰起來。

    寒風呼嘯,冰浪滔天,剎那間氣溫竟陡然下降了許多。道佛群雄寒毛直乍,心中大凜,不由自主地紛紛轉頭,朝蛇峰上望去。

    崖峰頂上,墨雲翻滾,層層上湧,就像無數猙獰妖獸奔騰歡躍,又像一隻巨大的黑手朝著眾人的頭頂沉甸甸地壓下來。

    這景象竟與他們那日在海市蜃樓中瞧見的一模一樣!

    碧霞元君格格大笑道:「吉時將至,聖女登峰!」飄身衝掠,提起「子午鍾」,朝蛇峰頂上衝去。

    眾妖歡呼狂吼,隨她朝崖頂上掠去。

    楚易喝道:「放下仙妹!」沖天飛起,捏訣御氣,半柄赤霄劍紅光耀射,直刺碧霞元君後心。

    「噹!」

    一道銀光如電飛舞,橫空飛至,頓時將赤霄劍打得拋飛開去。

    「開陽神劍!」楚易一凜,只聽一聲驚天咆哮,耳膜生疼。

    轉頭望去,金母騎乘在一隻白毛巨虎上,銀髮飛揚,藏袍鼓舞,左手指尖捏訣彈舞,御使開陽神劍;右手掌心中,一柄淡綠色的刀形玉勝「呼呼」飛旋,隨時便欲破空飛出。

    金母門下的女弟子紛紛高叫道:「臭小子,你以為使詐打傷了凌青帝,神門中便無人能對付你了麼?交出軒轅六寶,自廢經脈,金母娘娘或許還可饒你一條性命」

    眼見碧霞元君提著「子午鍾」直衝山顛,楚易無心與她們糾纏,喝道:「擋我者死!」

    氣沖湧泉,閃電似的往崖頂衝去,雙手氣刀轟然鼓舞,光芒掃處,登時有幾個妖人被攔腰截斷,慘叫摔落。

    金母秀眉一揚,冷冷道:「誰殺了這小子,奪下軒轅六寶,便是神門復興的第一功臣!」

    翻身飛起,開陽劍鏗然長吟,銀光電舞。劍光指處,白虎神獸咆哮橫空,朝楚易撲去。

    魔門群妖如受蠱惑,叫道:「殺了這臭小子!」「莫讓這小子攪了天帝復甦的祭典!」竟視死如歸,前僕後繼地朝著楚易夾攻而來。

    道佛群雄不甘示弱,紛紛抄足御風,往崖上突圍猛攻。人影撲閃,刀光縱橫,鮮血如雨灑落,慘叫、吶喊之聲此起彼伏。

    此時天色越來越暗,寒風凜冽,白日高懸,就像一個不斷被吞食的圓餅。烏雲滾滾,鼓湧翻騰,黑漆漆地遮蔽了半片天空。

    碧霞元君已經衝上了頂峰,號角激越,鼓聲奏起,祭典儀式正式開始了。

    楚易心中大凜,太乙離火刀光芒爆舞,大開大合,彷彿一條赤龍捲著他矯舞飛騰。所到之處,人影飛跌,慘呼迭起,無人能與爭鋒。

    右上方腥風大作,白虎斜下裡衝到,張口咆哮,聲浪如爆。

    楚易腦中嗡的一響,旁邊的幾人慌不迭地摀住雙耳,幾道血箭從指縫中激射而出,慘呼不絕,筆直地朝下墜落。

    還不等楚易回過神來,白虎怒吼撲剪,巨爪恰好掃中太乙離火刀的氣芒。

    「乓」地一聲,紅光搖蕩,楚易整個右臂陡然酥麻,登時朝後翻跌,心中大駭,這妖獸比起朱雀、玄武竟更加凶狂!

    白虎跳騰飛撲,銀光狂捲,一時間竟將楚易逼鎝連連後退,驚險萬狀。直看得蕭晚晴諸女驚呼四起。

    魔門眾人則士氣越發高漲,一邊激戰,一邊縱聲高歌:「青龍嘯,白虎吼,朱雀玄武震九州。蓮花落,天帝蘇,三十三天變顏色」聲浪越來越大,震耳欲聾。

    楚易心中越來越是煩躁,暗想:「不殺此妖獸,不足以震懾群魔!」

    殺心驟起,抄身翻到白虎背上,大喝一聲,五行真氣轟然怒爆,直衝右拳,重重擊在那妖獸腦後。

    「彭」地一聲悶響,如撞鋼鐵,震得楚易全身發麻,幾連拳頭也拿捏不住。

    白虎嘶聲狂吼,巨尾橫掃,陡然拍中他的後背,登時打得他氣血亂湧,翻身摔飛。

    驚怒中,只聽金母冷笑道:「小子,白虎乃太古金族神獸,骨肉堅實猶勝玄冰神鐵,憑你赤手空拳,也能打得死它麼?」

    楚易怒氣上衝,哈哈大笑道:「別說是玄冰鐵,就算它是女媧石變的,我也要將它燒成灰燼!」

    話音未落,體內五行真氣順次相激,猛地衝出雙掌,化作沖天烈火。

    漫天火光,紫焰洶洶,頓時將白虎困在中央。幾個魔門弟子避讓不及,連叫也不及叫上一聲,便被燒成了炭骨,迎風吹散。

    眾人大凜,失聲叫道:「三才一氣爐1


    修真煉到天仙境界,便能以己丹田為爐,將天、地、人三者火靈合一,煉化出無堅不摧的火氣,正所謂「三才煉一氣,萬物成炭糜」。


    蕭晚晴又驚又喜,翩翩也忍不住拍手笑道:「原來他早已經修成『天仙』之境啦,當我們天仙門主倒是名副其實!」

    那妖獸昂頭狂吼,銀光怒爆,遠遠望去,竟泛著耀眼的金屬光澤,渾然無傷。猛一甩尾,衝破火光樊籠,颶風似的朝楚易衝去。

    魔門群妖縱聲歡呼。

    楚易又驚又怒,翻身飛退,但右腿仍是被它尾巴掃中,皮開肉綻,鮮血激射,若不是護體真氣極為雄渾,早已被打成了兩段。

    金母那雙美如秋水的雙眸亮晶晶地盯著他,殺氣凌厲,冷冷道:「太白金虎連天地洪爐也燒不傷皮毛,何況你這區區的『三才一氣爐』?小子,受死吧。」


    她指訣疾彈,神劍飛舞,御使著白虎狂風暴雨似的猛攻,不給他片刻喘息之機。

    魔門眾人氣勢大漲,高歌猛進,瘋狂反撲,登時將道佛群雄完全壓制。

    如此鑫戰了半個多時辰,雙方傷亡俱極慘烈,楚易渾身鮮血淋漓,卻始終無法脫身,也找不到制服這白虎神獸的法子。

    天色越來越暗,那輪白日已被吞噬大半,海上波濤洶湧,寒風刺骨。

    蛇峰頂上的號角、鼓聲漸趨激烈,白汽蒸騰,吶喊聲聲。

    楚易無法得知祭典進展,心中越發焦躁不安,暗想:「倘若此刻能心靈感應,知道仙妹安危就好了」

    想到「心靈感應」,心中驀地一動:「是了!我怎地忘了那《心心相印訣》!有此法訣,說不定便可制服這只白虎!」

    一念及此,精神大振,當下默念法訣,照著其上所說,凝神感應白虎的元神心智。

    念力極處,心有慼慼,突然感到一陣莫名的悲鬱憤懣,隱隱之中,又湧起難以描述的絕望和恐懼,就像突然置身黑暗牢籠的困獸

    郁氣難平,悲怒勃發,忍不住昂起頭,縱聲狂吼。

    吼聲一起,如雷聲滾滾,眾人心頭大震。

    那白虎陡然僵住,碧睛中凶光大減,怔怔地瞪著他,喉中嗚嗚低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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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楚 第九集 第七章 軒轅仙經(下)

那白虎陡然僵住,碧睛中凶光大減,怔怔地瞪著他,喉中嗚嗚低鳴。

    楚易大喜,知道此法果可奏效,念力稍洩,金母念訣輕叱,神劍飛舞,白虎如夢初醒,又昂頭咆哮,朝著他撲了過來。

    楚易一邊御風躲閃,一邊凝神感應白虎心智,隨其喜怒悲懼,發出忽而高亢激越,忽而低沉迂迴的嘯聲。

    那嘯聲慼慼感應,如楔子般地打入白虎心底,它攻擊的節奏逐漸變得遲緩下來,凶焰大減,時不時下意識地咆哮、低鳴,像是在回應著楚易的嘯聲。

    眾人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卻也看得出這妖獸像是逐漸被楚易所控,驚奇不已,翩翩等女更是大聲叫好助威。

    金母心中驚駭交集,臉上卻依舊不動聲色,急念法訣,開陽劍飛舞得越來越快,催促白虎快快進攻。

    白虎咆哮翻騰,繞著楚易當空飛旋,狂燥煩亂,時而怒吼猛衝,朝楚易撲去;時而又甩頭退步,嗚鳴怪吼,似是極之矛盾,苦苦掙扎。

    楚易知道已到了關鍵時刻,當下集中念力,驀地仰天狂吼。

    那白虎陡然大震,猛然回頭對著金母齜牙咆哮,金母一凜,「叮」地一聲,開陽劍頓時變線沖天。

    機不可失,楚易長嘯聲中,抄足沖天,探手向那神劍トァ?BR>
    金母大怒,喝道:「小子敢爾!」真氣鼓舞,那柄玉勝刀光芒怒爆,當空化成一道十餘長的電弧,朝著楚易攔斬而下。

    她急怒之下顧此失彼,忘了念訣御使白虎,楚易哪能錯過這稍縱即逝的良機?氣運丹田,縱聲狂吼。

    白虎碧睛凶光大作,嘶聲咆哮,突然高高躍起,「彭」地一聲,與玉勝刀芒撞了個正著。

    氣浪沖爆,玉勝刀翻空拋回。金母猝不及防,櫻唇沁出一道血絲,接住玉勝,踉蹌飛退。

    楚易輕輕鬆鬆地抓住玉衡劍,俯身衝落,騎在那白虎背上,哈哈大笑道:「虎兄弟,走吧!去救回你家嫂子!」

    白虎歡聲大吼,載著他沖天飛起,竟連回頭看一眼金母的興致也都欠奉。

    剎那之間,情勢完全逆轉。

    魔門群妖目瞪口呆,幾乎不敢相信眼前發生之事。

    而道佛群雄則沸騰似的歡呼起來。

    楚易記掛著晏小仙,無暇他顧,御虎沖天飛去。此時他手握開陽神劍,坐騎太白金虎,體內五行真氣又無與倫比,誰人可擋?誰人敢擋?

    凶狂如金母、逍遙大帝等人,也只有驚怒悔恨,眼睜睜地看著一人一虎衝到峰頂去了。

    當是時,狂風鼓舞,天色陡暗,沉如黑夜,星星全都出來了,漫天閃耀。

    正空的太陽已被天狗完全吞噬,日輪東邊突然形成了一弧鑽石似的璀璨光芒,瞬間又化作一顆顆瑩光亮點,就像一串光芒奪目的珍珠高高地懸掛在漆黑的天幕中。

    頃刻間,那串光弧也被吞噬了,只剩下一輪墨黑的圓輪。

    黑輪的周圍散發出一圈艷麗的、淡紅色的光輝,其外瀰漫著一片銀白、淡藍的光芒,吞吐變幻,彷彿噴發出的、火焰似的雲霧,絢麗而又神秘。

    四下寂然無聲,眾人仰著頭,屏息凝望,被這景象徹底震撼了,一時間竟忘了所有一切。

    「彭!」

    蛇峰頂上突然衝起一道道彩色的絢光,如虹橋飛架,穿透墨黑的雲層,散射出刺目光芒,照得楚易睜不開眼來。

    「是天帝!天帝就要復甦了!」片刻的沉寂下,峰頂上忽然爆發出洶洶吶喊。

    楚易大凜,凝神掃探,只見絢光吞吐紛搖,赫然便是從峰頂的中央裂洞衝出來的。

    「子午鍾」已被推到了裂洞邊沿的祭台上,碧霞元君赤足披髮,手舞足蹈,繞鍾而行,口中唸唸有詞,也不知在作什麼祭禮。

    九個赤身漢子以頭頂在子午鍾上,身後是數十個魔門弟子,彼此以手推背,圍在週遭,只等時辰一到,便將子午鍾推落裂洞之中。

    楚易大喝一聲,騎虎猛衝而下,風浪鼓卷,頓時將那些人盡數震飛開來。

    他抄手抓住子午鐘,正待提起,碧霞元君卻尖聲大叫,不顧一切地抓住他的手臂。

    楚易喝道:「放手!」反手制住她的脈門,便欲將她腕骨捏斷,但瞧見她那如花美貌,微一遲疑,竟不忍下手。

    白虎怒吼甩尾,迎面劈中她的前額,碧霞元君悶哼一聲,登時翻身摔落裂洞之中

    「轟!」裂洞中絢光爆漲,氣浪沖天,整個山崖突然爆炸開來!

    楚易眼前一花,喉中腥甜狂湧,右手劇震,開陽劍頓時脫手飛出。但此時此刻他已經顧不得這個了,抓起子午鐘,將晏小仙緊緊抱在懷中,喝道:「虎兄弟,快走!」

    白虎縱聲狂吼,直衝飛天,向著那漆黑的日輪飛去。

    楚易低頭望去,晏小仙眼睫緊閉,昏昏沉睡,並未受傷,心中大安。

    轉頭俯瞰,只見下方巨石飛炸,草木橫舞,灰濛濛的如蘑菇雲向上翻騰。

    整個島嶼竟像突然被掀起來了,四周海嘯如狂,捲起高達幾百丈的滔天巨浪,浪花水沫濛濛如雨,竟濺了他一身。

    在那驚天動地的氣浪推擊下,停泊在岸灣的艦隊如泥塑齏粉,紛紛爆炸崩散。

    眾人驚呼狂叫,四起沖天飛逃,少有遲疑,立即被密雨似的的亂石飛彈破體穿過,慘呼摔落。

    龜蛇山重重迸裂,向上急速隆起,島面越來越大,越來越高,瞬間竟成了一座方圓數百裡的萬丈高山,仍在不斷上拔。

    狂濤駭浪,洶湧澎湃,隨之不斷地捲起數百丈高的道道水牆,向四周急速蔓延,氣勢洶洶,如狂獅猛獸,呼嘯撲捲。

    眾人驚駭莫名,不斷地朝外奔逃。

    饒是他們平時修為高深,在這不可抵擋的自然偉力面前,竟與螞蟻蟲豸毫無兩樣。轉瞬之間,便有百餘人被巨浪吞噬,再也沒有衝將出來。

    太陽全食,四周黑如暗夜。楚易凝神四掃,終於瞧見蕭晚晴、唐夢杳、翩翩三女在滔天巨浪間飛掠穿梭,急忙騎虎衝下,將她們一一拉上虎背。

    劫後重逢,三女又驚又喜,格格大笑,淚水卻忍不住流了下來。

    蕭晚晴心情激盪,緊緊抱住楚易,在他臉上深深一吻,嫣然低囈道:「楚郎,楚郎!以後再也別和晴兒分開啦!」

    楚易笑道:「遵旨!頭可斷,血可流,老婆不可丟!」展臂將她抱住,順勢也將翩翩拖了、唐夢杳進來。

    唐夢杳「啊」地一聲,急忙避開,連耳根都已紅透。

    翩翩臉上也是一紅,「呸」了一聲,輕輕掙扎了一下,任由他抱住。

    說笑中,五人騎虎沖天,朝南飛去。

    道佛群雄、魔門妖眾的倖存者們也紛紛沒命價地飛逃,直衝百餘裡外才頓住身形,回頭顧望。

    只見萬裡長天漆黑如墨,星辰閃耀。

    海上驚濤澎湃,那龜蛇島依舊在不斷地上拔隆起,原來的那些嶙峋山石、突峰險崖已經蕩然無存,只剩下黑黝黝的一片,光潔順滑,閃著淡淡的光澤。

    蕭晚晴奇道:「這龜蛇島怎地怎地這麼像鯨魚的背脊?」

    翩翩「哧」地一笑,道:「天下哪有這麼大的鯨魚?」

    「鯤魚!」楚易心中一震,突然閃過一個不可思議的念頭,脫口叫道:「是了,龜蛇島就是鯤魚,鯤魚就是龜蛇島!」

    眾女一怔,不知道他顛來倒去的說的是什麼,只聽「嗚」的一聲長鳴,震耳欲聾,一道水柱從那「龜蛇島」的頂端怒射而出,直噴出數百丈高。

    「嘩啦啦」隆隆巨響,海浪沖天,「龜蛇島」突然高高浮出水面,前端兩側徐徐睜開了兩個大洞,碧光閃耀,赫然竟是一對眼睛。

    接著後方百裡開外,波濤沖湧,一個巨大如山丘的魚尾破海而出,高高揚起,又重重拍入水中,登時掀起狂猛驚濤,沖天怒舞。

    眾人全都目瞪口呆,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這座神秘莫測,在北海中漂移不定的龜蛇島,竟是一隻見所未見的超級巨鯨!

    惟有楚易靈光飛閃,剎那間已想明白了前因後果,哈哈大笑道:「我可真是傻了,連這麼簡單的事情也想不明白!這鯤魚沉睡於北海,隨波漂移,所以才這般難找。」

    當下將那日他和蘇曼如潛水追尋李思思,又被鯤魚吸入腹中,而後撞見魔門聖女的石像,陰差陽錯地幫助蚩尤重生之事,一一地向諸女述說了一遍。

    他歎了口氣,道:「想必蚩尤復活之時,也是這鯤魚甦醒之際。所以我和蘇仙子暈迷之時,才被這鯤魚從氣孔噴出體外,落在那『靈龜島』上。而那蛇峰,多半就是鯤魚氣孔噴出的氣浪凝結而成的了」

    「一花一世界,一沙一天堂。這鯤魚又何嘗不是一個小小的宇宙?」話音未落,身後又傳來一個低柔悅耳的聲音。

    「蘇仙子!」

    楚易大喜,回頭望去,只見蘇曼如懷抱拂塵,迎風踏浪,身後跟了蘇瓔瓔、慧慈師太、燕歌塵等數十名道佛中人。

    唐夢杳臉上燒燙,急忙從白虎上躍了下來,朝著燕歌塵盈盈行禮,低聲道:「師姐」

    燕歌塵眉尖一蹙,道:「誰是你師姐」

    話音未落,又聽「轟」地一聲炸響,浪滔狂舞,水珠如雨,那巨鯤嗚鳴聲中,沖天飛起,就像一座山嶽橫空飛去。

    只見那鯤魚雙鰭暴長,腹下突起,突然多了一雙巨爪,體型急劇變化,週身竟長出萬千金色長翎

    金光萬道,照得海上雪亮一片。剎那間,那巨鯤竟變成了一隻巨大的金鵬,雙翼橫展,如遮天巨雲,陡然拍下,狂風大作,海浪沖天。

    眾人意動神搖,駭然不語。

    楚易喃喃道:「北冥有魚,其名為鯤。鯤之大,不知其幾千裡也。化而為鳥,其名為鵬。鵬之背,不知其幾千裡也;怒而飛,其翼若垂天之雲古人誠不我欺。」說到最後一句時,想起當日情景,轉頭朝蘇曼如望去。

    蘇曼如的妙目也正凝視著他,撞見他的目光,臉上一紅,掉過頭去。

    蘇瓔瓔「咦」了一聲,手指一比,叫道:「那是什麼人?」

    眾人轉頭凝神望去,只見漆黑天幕下,那大金鵬鳥的背上站了一人,氣宇軒昂,手中赫然握著那柄開陽神劍。相隔甚遠,卻仍可瞧見那雄健偉岸的身軀上傷痕遍佈,觸目驚心。

    在他邊上坐了一個女子,閉眼含笑,容貌絕美,竟和晏小仙長得一模一樣。

    「蚩尤!」楚易心中一沉,這魔頭終於還是現身了!

    幾在同時,海上響起魔門群雄的歡呼吶喊聲:「天帝重生,普天同慶!」遠處的金母、方太臻等人紛紛臨波拜倒。

    白虎發出一聲又是歡悅又是敬畏的嗚鳴,乖乖地俯下身,匍匐浮冰之上,動也不動。

    道佛群雄陡然大震,面面相覷,適才大劫餘生的喜悅頃刻又蕩然無存。

    大金鵬鳥怪嘯低飛,波濤洶湧,蚩尤哈哈大笑道:「生死輪迴,天地之道。縱然你長生不死,或是復活再世,故人不在,世界已殊,何喜之有?何慶之有?」

    聲音如奔雷滾滾,百餘裡外,眾人仍聽得耳膜欲聾,氣血翻湧,心底無不大駭。

    楚易高聲道:「既知違反天地之道,為何還要逆天行事,苟活於世?何不回到你的天地裡去,還世間一個太平清淨!」

    他運足真氣,將聲音遠遠地傳了出去,雖不如蚩尤那般雄渾震耳,卻也歷歷清晰。

    魔門眾人聞聲大怒,紛紛叫罵:「臭小子竟敢冒犯天威!還不跪下受死!」

    卻聽蚩尤哈哈狂笑道:「小子所言極是。軒轅六寶既已收齊,我也該回到我的世界裡去了!」雙臂一振,光芒四射。

    天地洪爐、太乙元真鼎、乾坤元氣壺、河圖龍幡、太古虎符、北斗神兵.紛紛沖天飛起,在那烏黑的日輪下團團飛轉,驀地合併為一個銀白色的神器,竟像是兩個圓盤對蓋而成。

    眾人又驚又奇,議論紛紛,想不到軒轅六寶並在一處,竟成了這種形狀。

    蚩尤昂身長笑道:「你們這些道士僧侶,三教九流,不是夢寐以求,就想看看《軒轅仙經》麼?現在就睜大眼睛,看個清楚!」

    右臂高舉,指尖一點,「吃!」碧光如電,激射在圓盤中央。圓盤急速飛轉,四周絢光離心飛甩,突然沖天耀射,投映在漫天烏雲上。

    眾人心中狂跳,紛紛屏息凝神,翹首觀望,生怕錯漏了片刻。

    只見空中碧光閃耀,漸漸清晰,形成了八個大字:「行善鋤惡,替天布道」。

    萬籟無聲,所有人盡數怔住,狂喜、驚愕、絕望、憤怒、懷疑、恐懼諸多神情凝結臉上,張大了嘴,一動不動。

    幾千年來,道魔各派修真拋頭顱、灑熱血,爭相鬥得死去活來,所求的《軒轅仙經》竟然就是這八個字?

    楚易呆了片刻,突然捧腹哈哈大笑,淚水都湧了出來,只覺得天下滑稽之事莫過於此。

    眾人大嘩,均覺受了天大的愚弄。

    玉虛子臉色漲紫,喝道:「魔頭!少拿這假貨蒙人,快將真經交出來!」附和聲四起,就連魔門之中也有不少人跟著叫喊起來。

    蚩尤哈哈狂笑道:「真經在前,猶不覺悟。世上癡人,何其可笑!」

    大金鵬鳥尖聲桀桀怪叫,似乎也在嘲笑眾人,巨翅橫展,載著蚩尤與那石女,朝那飛轉的圓盤飛去。

    玉虛子怒極大吼:「哪裡走!留下真經!」銀光一閃,御劍飛行,竟不顧一切地朝蚩尤衝去。

    剎那間呼喝四起,近百條人影四面八方飛掠而起,劍光縱橫破空,頓時將漆黑天海照得光怪陸離。

    蚩尤大笑聲中,金鵬雙翼怒舞,氣浪沖天,那些人登時翻身撞起,騰雲駕霧似的拋飛出數十裡外,重重摔落水中,生死不知。

    眾人大駭,再也不敢輕舉妄動。

    那飛盤越來越大,銀光耀射,最終竟成了直徑達百裡的巨物,幾將整個天空全都遮蔽。正下方突然打開一道門,光芒萬道,直射海上。

    蚩尤抱著石女,駕乘金鵬,向那飛盤直衝而去。

    白虎喉中嗚鳴,戀戀不捨地在楚易臉上磨蹭了幾下,騰身飛舞,追隨蚩尤而去。

    楚易攔它不住,又奇又疑,忍不住高聲叫道:「蚩尤!你當真要離開這裡麼?要去哪裡?」

   蚩尤駕鳥衝入飛盤,光芒刺目,已經看不見他的身影了,只聽他的聲音哈哈笑道:「小子,你不是讓我回到我的世界中去麼?何必多此一問?『天地輪迴,春秋更替,全在汝一念之間。覆水難收,務請三思而慎入』。這句話你也忘了麼?」楚易和蘇曼如對望一眼,突然記起那日曾在鯤魚腹內瞧過這一句話,只是其中涵義,始終難以索解。

    楚易心中一動,失聲道:「難道這軒轅六寶所形成的神器,竟可以帶著你穿梭古往今來,回到從前的大荒世界裡去?」

    蚩尤狂笑道:「四千春秋,剎那瞬息,九萬宇宙,介子須彌。小子,這神盤飛轉,天地輪迴,豈止讓我一個人回到四千年前?從此春秋倒轉,乾坤挪移,一切彷彿沒變,但又都全然不同了!」

    群雄大凜,寒意遍體,待要追問,那飛盤突然金光怒爆,沖天飛起。

    「轟」地一聲,海浪沖天噴湧,隨著那越飛越高的金盤渦旋怒轉,形成一個巨大螺旋水柱。

    眾人大駭,紛紛飛退。

    那道螺旋水柱擴散極快,剎那之間便將所有人捲了進去,整個海面陡然隆起。

    頃刻間浪花撲面,狂風呼嘯,楚易緊緊抓住諸女,叫道:「大家抓牢,千萬別衝散了!」凝神聚氣,奮力沖天飛去。

    但那漩渦力量之猛遠遠超過了人力所能承受的極限,彷彿萬千山嶽當頭傾軋。

    楚易接連衝出七道水牆,被鋪天蓋地的巨浪迎面一打,氣血亂湧,喉中、鼻中滿是腥味,分不清究竟是鮮血,還是海水

    耳畔風聲怒嘯,巨浪喧囂,夾雜著無數的尖叫、悲號。接著眼前一黑,天旋地轉,齊齊被捲入漩渦中央,向著深不可測的寒淵飛旋墜落。

    他下意識地緊緊抓住晏小仙諸女的手腕,恐懼、絕望、悲涼齊齊湧上心頭。

    遠遠地只聽蚩尤笑聲迴盪,繚繞不絕:「小子,現在後悔了麼?如果早知道解救天下大劫,讓我消失於世的法子只有這麼一個,你還會這麼作麼?」

    楚易心中一震,想起那日在鯤魚腹中與他的一番對話,反倒突然變得平定下來,縱聲道:「千秋一場夢,世事一盤棋,冥冥之中自有天意,何獨你我?既然是天意如此,又有什麼後悔?若有來生,楚某一樣會行善鋤惡,替天布道!」

    蚩尤哈哈大笑,反覆道:「若有來生,若有來生!」

    被他笑聲一震,楚易頭暈目眩,迷迷糊糊中,什麼也瞧不見了,聽不清了,但他緊緊抓著諸女素手,彼此十指交纏,連成一圈,心裡卻是說不出的喜樂安寧。

    他知道,在那無邊無盡的黑暗底下,將會有一個美麗而光明的未來。

    這一剎那,他沒來由地想起在鯤魚腹中所看見的那段壁字。

    「如果還有來生,即便天南地北,人海茫茫,我們一定會重新相遇。那時就算是天地裂,山河絕,我們也再不分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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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7-7-24 10:16 PM|只看該作者
本帖最後由 天水冰 於 2009-2-27 07:40 PM 編輯

尾聲〈若有來生〉


  昏昏沉沉不知過了多久,突然覺得一陣寒冷,「阿嚏!」他陡地一震,打了個噴嚏,醒轉過來。

  「快快快!公子醒了,公子醒了!」

  「茗煙,叫你拿虎皮給公子蓋上,你小子就是偷懶,現在公子著涼了,仔細你的皮!」

  「紫硯,快去把佛像劈了,燒柴添火,別再讓公子凍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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